《靠天眼系统在古代抓猫(探案)》
1. 胭脂泣
房沿的露水在青瓦间流过后滴落在柳木桌沿,瓦肆旁早餐铺子的小二毛巾甩动,屋里屋外的跑动张罗着。
青砖沿着流水一路铺就,歌女吊嗓子的声音隔着砖墙,一门一户入了耳朵,擅杂技的王大哥一边擦着红缨枪一边合着曲调粗犷随意地哼着。
瓦肆里的生意要过午才会多起来,人们却在清早就忙得脚不沾地。
*
杂戏班子的院落里,谷欢清还在熟睡,她自穿越过来就整日的头疼,所以总有些贪睡。
房间门口突然传来了叫门声,谷欢清强撑着从睡梦中抽出些精神,听着门口有人砰砰拍了两下门,接着破门直接冲进了屋。
意识朦胧间,就见一个穿着紫粉相间襦裙的美艳妇人,站在自己的床榻前,大着嗓门道:“三姑娘,倒是睡得安稳呦。”
谷欢清被喊得彻底苏醒过来,从被褥里抽出胳膊,想撑着坐起来,奈何骤然起身,眼前星辰一片,只撑起半个身子来。
那女人见谷欢清动作迟缓,便直接握住了谷欢清的手腕,想把她拉起来。
谷欢清身量纤弱,被歪歪斜斜地提了起来,下意识想扶些东西平衡身子,慌乱间把角落的瓷瓶弄翻在了地上,釉色不均的瓷片碎在地上,插着的那朵紫薇也掉在了水里。
“您快把我摇断了气了。”谷欢清知道季管事相信人要偿口业,便故意道。
“快呸,嘴怎么没个把门的。”季管事连忙松了手,“你还要我赔多少钱。”
所幸终于坐稳,谷欢清手指轻轻揉着额角,眼神落在来人身上,轻咳了两声才道:“季管事,您有事直说。”
季管事坐在谷欢清对面,手上把玩着玉质剔透的鼻烟壶,道:“二姑娘不见了。”
“二姐姐怎么了,今晚应该有她的戏。”谷欢清眉头微蹙,有些不解。
说来这事她有不小的责任。曾经她们戏班子在杨城一票难求,看客多是冲着她的名声来的,半年前她一场急病坏了嗓子,维持戏班子的重任就落在她的姐妹赵满溪一人身上。
雪上加霜的是,现在的她其实是一个月前穿越过来的警官学院的大三学生。在帮居民找猫的路上出了车祸,醒来就是在这瓦肆戏班子里。
花旦没了身段,最多能从军体拳里搜刮些传统元素勉强展示一番,到时候台下的茶盏都能泼到台上来。
“二姑娘,约摸着要找我赎身了,这戏楼我也不准备开了。”季管事吸了口烟,烟味混着脂粉成了道独特的气味。
“谁要赎她的身,我未曾听说。”谷欢清听得一头雾水,昨晚两人还一起逗趣下棋,怎个一早就被赎身了。
“还能是谁,莫家三公子呗。”季管事说的理所当然。
谷欢清回忆,莫三公子确实是戏班的常客,对赵满溪胭脂水粉、布料赏银样样不少,可两人未见有什么逾越这些的接触,她只当是在捧角。
见谷欢清不吭声,季管事便继续嚷着,“哎呦。你还操心别人呢?唱都唱不了,当初上赶着赎你的人,现在没剩几个了。”
“当然,你且宽心。我也不会随随便便转手卖了你,肯定给你找个好去处。”她火急火燎的来,就给谷欢清下这最后的通牒。
接着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在上面指指点点,“看看这几个人,特别是这个,对你特别钟情……。”
“好了,季管事。”谷欢清听得头愈发的疼,自己好像是什么翡翠白菜,等着便宜买家似的。
她把季管事的手推远,“莫公子的钱还没见到,您也先别急着下定论。”当下之急是得找到二姐姐。
谷欢清在心里对自己绑定的系统敲了敲,问:赵满溪。
没错她一个演杂剧的,绑定的系统是寻东西,不合时更不合宜,怎么想也该是和轻歌曼舞有关吧,穿越一遭点歪了加成,谷欢清真是没处说理。
而且虽然这个系统自称天眼,但由于等级尚低,还处混沌。目前看起来颇得道家真传,可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它只答了三个字【胭脂泣】
谷欢清听到这三个字,心中一紧。事情果然不似季管事所说的那么简单,她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谷欢清站起身,换上外衣,随意地簪起头发。脸上未着任何颜色,却可见曾经一笑动扬城的当红花旦的清雅风姿。
季管事没否认,只上下打量着她。
“我先去找二姐姐,回来我们姐妹再商量。”谷欢清把茶叶放进壶里,倒了滚水进去,推到季管事面前,“您且喝着茶等我回来。”
季管事看着她的动作,嫌弃地摆摆手,嘴上不忘念叨:“这好茶叶全让你糟践了。”
便让谷欢清去了。
*
整个天沉如墨色,云在苍穹间被卷得纷乱,积聚着一场早春的大雨。
“胭脂泣。”谷涣清心里暗暗念着,摸索到赵满溪的闺房去,门窗紧闭,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接着徘徊到树下,柳树枝叶如烟飘动,赵满溪经常在这个柳树阴下吊嗓子。
一回头,一个草扎的小球吸引了谷欢清的注意,赵满溪新养在身边的三花猫追儿,经常在廊里推它玩得欢。
谷欢清印象很深,因为这名字还是抱猫回来那日她起的。
这狸奴怎么也不见了。
谷欢清轻轻蹙眉,心中想着,小猫是前些日子二姐姐在莫三公子那聘来的,一人一猫同时不见踪影,定是发生了什么。
谷欢清想问系统追儿的去向,却卡在第一步,因为这个系统还有一不同凡响的“玄妙”之处。
使用它须集齐所寻之物的名字,生辰,并知道或想象其长相,三点缺一不可,而谷欢清并不知追儿的生辰。
谷欢清想,那几日二姐姐戏一场接着一场,莫家三公子见她唱得辛苦,给了不少赏银还有几袋盐,正巧莫家酒楼养的猫新下了一窝小猫,她便拿盐聘了其中一只。
该是二月二十七左右。
谷欢清往前后推了几日,得到答复【溪边戏】。
杨城水系发达,能称得上小溪的可谓不少。莫家酒楼的东侧不远处就有一条青溪。
民事办案最重要的一步,排查。谷欢清准备先到那探一探。
*
青溪边是一大片竹林,竹叶罗织密布,要想临近溪边,要走竹子间一条仅容一人通过小路,小路尽头豁然开朗,可见一条蜿蜒小溪。
行至小路一半,谷欢清停住了脚步。
只见赵满溪的身影缩在竹林间,半隐半现,正里面张望着。
只身一人,既不见猫,又不见莫三公子。
“二姐姐。”谷欢清慢慢靠过去,提着襦裙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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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赵满溪扭过头,秀着牡丹的手绢正抵在一张眼角微红的小脸上,她声音轻颤,言语颠三倒四:“三妹,追儿,可怎么是好啊。”
谷欢清握住赵满溪在春日微微发凉的手,道:“姐姐不怕,告诉妹妹怎么了。”
赵满溪生得一双杏眼,笑起来会有个小梨涡,珠圆玉润的模样,现成了一句珠落玉盘。
“追儿在那呢。”
谷欢清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见不远处溪边正坐着一陌生华服男子,头发束起,额间系一绯色发带,面色如绵连单宣,色白如玉却又金贵易碎。
他身体挺得笔直,右手扶着一个木色鱼竿,左手却没什么生气地垂着,下面勾着一个狗尾草,那三花猫就在那葱白的手尖下拨弄着草玩。
谷欢清不做他想,作势要起身,却被赵满溪一把拉住了,她声音小极了:“妹妹你干嘛去。”
谷欢清看她神色紧张,便也压低声音,“去讨追儿回来,怎么了。”
“你是不是起太早,还懵着呢。”赵满溪拉着谷欢清的手轻轻颤抖着,“那可是齐知州,出了名的喜怒无常。”
谷欢清眨眨眼,她才穿越来又一直卧病,对这事并不了解。
“别说他要留着追儿,就是他要留着你我,也是一个‘不’字不能说。”
“他当年可是高中的状元郎,后来在京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十分不得志。被贬官至此,现在据说是染了什么癔症,阴晴不定的。”
“茶水上烫了,都要欲加之罪的砍头。”
谷欢清觉得流言不会无中生有,却也不可轻信。此人性子可能真不算好,滥杀无辜却也夸张了。
“无事,你且在这等我,我去问问。”
谷欢清虽然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发展至此,但二姐姐对着知州哭,总比的对莫三公子哭好解决一些。
当然之后回看,这话说的其实过早了些。
*
“齐大人。”谷欢清不顾赵满溪的拉扯,走出竹林,上前几步作揖。
齐大人掀起眼眸,看着谷欢清的方向不带任何情绪,只道:“何事。”
“这狸奴是小女豢养的,今早不慎跑丢,不知是否惊扰了大人。”
齐思微松了手上的力,狗尾草随风飘了几下落在地上。
谷欢清刚准备谢恩,就见他转身把追儿抱了起来,手指在追儿头上轻抚着,低声道:“有何证据?”
谷欢清保持着恭敬的态度,自如答道,“小女姐姐赵满溪于二月二十七以盐聘得追儿,人证物证俱在。大人如有疑虑,可一一传唤。”
齐思微低着头,手掌缓慢地拢着追儿,道了句:“好。”
接着站起身,一只手抱着猫,另一只手甩起鱼竿收回。
就见那鱼竿连着鱼线,而鱼线的尽头竟然系着块石头。
谷欢清瞪大了眼,这是在效仿姜太公钓鱼吗?姜太公钓到了周文王,你难道在钓当今圣上,如此怀才不遇。
而且作为知州,未免清闲过了头吧。
齐思微向出口抬手,示意谷欢清带路。
谷欢清不管其他。他要看便看,只要能把追儿讨回来。戏班子都要经营不下去,她可难有他的清闲。
“大人,这边请,人证物证均在莫家酒楼。”
2. 沙下影
莫家酒楼共有三层,牌匾金字提着俊逸的行书,下方是酒楼大门,平日宾客来往,络绎不绝。
如今却被人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头攒动,谷欢清三人站在人群外侧,人们正说着:“这闺女是前段时间卖身葬父的宋家丫头吧。”
这时,不知谁注意到他们,惊呼了句,“齐知州”。接着人们四下回头,看到齐思微后纷纷往远处撤步,活生生让出了块空地。
谷欢清看着这万人嫌的场面,不由得浅笑。
齐思微抱着猫,神色如常地往里面走。而那空地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三人竟毫无阻力的走进了酒楼里面。
人们围观的事件中心,是莫家的四公子莫延祥。他名下有包括这间酒楼在内的多间商铺,又擅结交文人雅士,文采风流,素有些雅名。
莫延祥负手而立,周围丫头小厮均是低着头跪了一圈。
“是不是你拿的!再不坦白就用刑伺候了。”莫延祥高声怒斥着一伏跪着的少女,她穿着细纱襦裙,该是人们说的那个宋丫头。
话音刚落,齐思微清了清嗓子,莫延祥注意到随即转头,一瞬间表情稍微慌乱,接着作揖道,“齐大人。”
谷欢清捕捉到他神色异常,便皱眉低声问赵满溪:“这可是莫三公子的弟弟?”
赵满溪答道:“对,莫延祥。他可是近日杨城的红人,据说在和朱伯爵家嫡出女儿谈婚论嫁呢。”
莫延祥那边继续说着,“大人,您可要帮我评评理,我贴身带着多年的祖传玉佩不见了。
齐思微却完全没理,只是低头抚摸着追儿,刚出生的猫还是奶团子的模样,毛茸茸的,完全不知道这混乱的局面,很惬意的样子。
酒楼一瞬间寂静无声,谷欢清算是明白了这癔症的传言从何而来。
咳嗽这一声,人们都以为是他要插手,但现在却表现得事不关己,让人好不尴尬。
眼看着气氛冷得像冬日的铁稿,谷欢清看看那跪在地上的宋丫头,想着那卖身葬父的传言和莫延祥不自然的表情。
上前一步道:“公子莫急,小女或许有办法帮公子寻到。”
莫延祥皱着眉上下打量着谷欢清,也认得是曾经才貌出众的花旦,漏出一个轻佻的笑容,折扇甩开轻轻扇动:“谷美人愿意自然是好。”
谷欢清气定神闲地移开眼神,道:“不知这玉佩是什么样子。”
莫延祥对谷欢清的询问意外地顺从。
他陈述道:“那是我家祖传的和田玉佩,我从来悉心保管,一定是谁动了歪心思。”
谷欢清瞬间察觉其中的不合常理。一个人找不到东西,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遗失,而是如此坚定认为是被偷了。
面上顺着试探道:“那这熊心豹子胆的人,公子可是已经有头绪了。”
莫延祥冷哼一声,“那玉佩平日我都是随身携带,大师算得我近日五行忌讳土,我便着人裁了块深绿色的布制成荷包,把玉佩放进去再挂在身上,算是相克制衡。”
“这就是所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他摇着扇子,站得摇摇晃晃,完全没有君子挺立之风,却说得头头是道。
“制荷包这件事,知之者甚少,想来宋丫头最有可能了。”莫延祥瞥了眼宋丫头,难以掩饰的不屑。
“她可是苏绣的好手,我命她绣了荷包,绣好后她亲眼看我把玉放了进去。”
宋丫头深深埋头道:“公子冤枉,偷盗这种小人之事,奴婢是万万不会做的。
谷欢清沉默着思索。的确知道荷包有玉的人更有嫌疑,但这只能说有嫌疑,却不能完全断定。
而且,知道荷包有玉的绝不仅是她一人,莫四公子如此笃定,太过可疑,甚至有故意设计之嫌。
只是这晚上戏班子要演《西厢记》,不知这莫四公子演的哪一出。
莫延祥依旧不依不饶:“那日我好心替你安葬父亲,没想到招来个忘恩负义之辈。”
人群被这个话起了兴致,谈话间有些兴奋。
“身无分文的小丫头,过得拮据,打起主子的主意了。”
“我倒听说,他们两人关系不简单,小四爷还要娶了这丫头做外室呢。”
“可得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再说她现在手脚不干净,李家先一个不同意,朱家也不同意啊。”
流言众说纷纭,谷欢清却觉得奇怪:如果宋丫头是为财偷了玉佩。玉佩这物件不容易变现,标志性强,易被发现,难道不是得不偿失。
*
宋丫头听到忘恩负义四个字,突然抬起头。她面容清秀白皙,眼角还带一小痣显出些哀愁。
“公子,这事不仅奴婢知道,卖布的王婶也知道。”
“王婶?”莫延祥皱着眉,对这么个名字反应不来。
此时王婶在人堆里听得正起劲,没想到这话头一下落在了自己头上。
宋丫头指着她,“她就在那。”
王婶神情格外慌张,开始往后面躲,人群推搡着她,她也无处遁形。
莫延祥皱眉沉默地看着。
谷欢清便上前把王婶请了进来,开口道:“王婶,可还记得李公子曾找你裁了块绿布的事情。”
“记得啊。不就前些日子,宋丫头来裁的。我还问了嘴要这么小块,是不是做精细物件。”王婶脸上有些细纹,笑起来时更加明显。
“那宋丫头是怎么答的。”
“她倒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说是要装些小东西。”
王婶突然猛得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对着莫四公子道:“哎呦,这倒是我多嘴了。”
“那王婶,可知道装的是何物?”谷欢清接着问道。
王婶的眼睛瞟了瞟,脸上堆起了些笑,“我一个裁布的哪知道那么多。”
这便是知道。
布最后成了荷包代了玉佩挂在莫延祥的身上,顺理成章可以猜得。
但玉佩却不是她偷的,谷欢清这样判断。
她不过是传了关于宋丫头和莫公子的流言。知道宋丫头做了荷包后,又添油加醋了许多。
还未等谷欢清开口,一个酒杯飞了出来,啪得一声,酒杯破碎,凉酒翻洒,还有三两滴溅在了谷欢清的襦裙上。
“长舌妇人,什么事你都能乱嚼舌头?”莫延祥显然也多少清楚这件事,震怒起来。
“公子息怒。“谷欢清心底嗤笑了一声,看来这个传言对他影响还不小,大抵是耽误他攀上贵门,娶那个瞎了眼的伯爵女儿。
*
“当务之急还是找到玉佩。”
见莫延祥默认,谷欢清就进一步问宋丫头,”你可还记得那荷包何时完工,绣的是何纹样。“
“记得是三月初二。”宋丫头回忆道,“绣的是祥云竹节,想图个节节高升的好彩头。”
得知了这些细节,谷欢清问系统,成功得到了关键词【沙下影】。
埋在土里,是这个词最直观的信息。
但其中暗示的典故才让所有不合逻辑的点,连在一起。
“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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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射人影,虽病人不知。”[1]
莫延祥在蓄意栽赃,是想让宋丫头成为罪妇,他则乐善好施反被背叛,又能摆脱桃色谣言。
假仁假义,好不恶心。
谷欢清垂着眼,只是如此李延祥必定留有后手,如同系统说的,可能就是把玉佩埋在宋丫头房内的花盆里了。
*
莫延祥听到宋丫头的回答,“记得这般清楚,可见留了多少神,起了多久的歹心。”
“奴婢记得这样清,是因把公子的事当做自己的事。世人皆会见财起意,公子已安葬好了奴婢的父亲,奴婢已不急着用钱,怎么会去偷那玉佩。”
宋丫头此时完全的挺直了身子,直愣愣的跪着。
她转过头看向王婶,“玉在荷包出现过后再没出现在公子身上,王婶肯定能得猜出。刚刚不承认难道不是因为心里有鬼?”
“冤枉啊。”王婶咣当跪在地上,“这些日子,我根本连莫公子的面都不曾见过啊。”
宋丫头也辩道:“奴婢也未曾偷盗,清者自清,公子搜查便是。”
“好啊,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莫延祥冷笑了一声,拍了拍手,“来人,给我到她房间仔细的搜。”
“把这个混账丫头也带回去,别耽误酒楼的生意。”他抬手一挥,让人架起宋丫头。
宋丫头悬起了脚尖,像案板上的鱼,那五大三粗的壮汉抬着她往后门去。
人群间的闲言碎语灌进宋丫头的耳朵,看轻也好,嘲笑也罢,她也只是定定的看着莫延祥,好像这样能看穿他似的。
谷欢清跟着走了一步,这样被带走可真全如那莫延祥的意了。
整件事再无清明的可能,宋丫头的下场更是难以预估。
她看向周围,赵满溪无措的看着宋丫头,而齐思微竟然还在和追儿玩。
不能让她这样被带走了,谷欢清情急间突然有了主意。
光脚不怕穿鞋的,李延祥顾虑更多。对与朱家小姐婚事,他不愿承受半点风险。
谷欢清马上把王婶扶了起来,道:“我倒是全明白了。婶婶哪里有机会能拿这荷包,说两句闲话不碍事,今天的事真真是无辜受累。”
“宋丫头,不如坦白说说最后何时,何处见那荷包,这贴身之物可不是那么容易得手的。”谷欢清与宋丫头对视着。
宋丫头眼睛发红,那倒真是双含情眼,从卖身葬父到如今遇人不淑,一时间都藏里面了。
她坦然道:“在,小女闺房,昨日他来时身上还挂着荷包。”
人群哗然一片,各种猜测都向着最让人心潮澎湃的角度绝尘而去。
“还为莫公子真是什么柳下惠坐怀不乱,不也似寻常人和婢女寻欢作乐。”
“宋丫头的没准是个苦主,丫头片子一个能决定什么事。”
“朱小姐更是不容易,还没嫁进来就一脑门子官司。”
莫延祥听不下去,吼道:“我何时去过你的闺房,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当即就要甩了宋丫头一巴掌。
谷欢清却一把拦住那挥舞起来的手臂,“公子息怒,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随即她松手朝着莫延祥扬起嘴角。
也是个蠢人,稍微一钓就上钩了。
她笑着道:“公子说没去过,宋姑娘却说去过,这证言对不上。如此说来,宋丫头也不是那贼人。”
“这般线索就又断了。”
莫延祥面色沉沉,有苦难言,这戏半天白唱了不说,还被晾在这戏台上了。
3. 鸣鸟于肆
谷欢清暗暗揉了揉手腕,她从前身强体壮,便高估了现在这具身体的羸弱程度,拦下那一巴掌后,又头晕起来。
“公子,竟要否定所有吗?奴婢要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宋丫头还被架着站在不远处。
“你闭嘴。”莫延祥气急,接着便是破口大骂。
人群里却传来一声制止,“四弟,莫要污人清白。”
就看莫三公子莫延礼,身穿深灰绸绢华裳,缓步走近,推了一把身旁小厮模样的人,那小厮失去重心跌跪在地上。
“玉佩我已为弟弟找到了。”三公子摊开手,那精雕细刻,晶莹剔透的玉佩,正躺在他的手心,“小贼也一并抓到。”
那小厮唯唯诺诺道:“小的猪油蒙了心,看见这好东西走不动路,一时糊涂就顺手拿了去,求公子看在主仆多年的份上,饶了小的吧。”
谷欢清忍着难受,冷眼看着,对此的评价就四个字,“满口胡言。”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来,肯定是见事情不对,才临时找了个人收场,想把这件事揭过了。但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莫三公子当真杀伐决断。”谷欢清微微一笑。
接着她向齐思微的方向侧身,“据刑律,窃盗赃满五贯文足陌,当处死。齐知州,不知我说的是否有误。”[1]
齐思微回视着谷欢清,“正是,这小厮等下我直接带走就是。”
本还算冷静的小厮听到这里,顿时慌了神,跪坐着攀住莫延礼的腿,抖得筛糠一般:“公子公子,小的可是听了您的话才这样做的,那知会给命赔进去啊。”
莫延礼也被吓了一跳,忙道:“大人,这小厮跟在我弟弟身边多年,此番又是自己向我认罪,能否宽宏大量,交由我们自家处理。”
“这本也是你们的家事,只是偷盗不成也该仗责五十。”
莫延礼闻言苦笑,只连连称是。
接着莫延礼双手抱拳向前倾身,“要不是姑娘明断,我这糊涂弟弟却是要错判了。”
谷欢清笑着拒绝对方的客套:“这话也没错,您弟弟好似有些气昏了头。”
莫延礼被说的愣了一瞬,接着道:“此番正如齐知州所言,我们回去定明辨责罚。”
彼时两人都心似明镜,莫延礼这是拿齐思微压她,意思是齐知州已经发话,你就装装糊涂别再节外生枝,对谁都好。
谷欢清冷冷一笑,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何至于让莫家公子这么怕。
本来她也只是想要回追儿而已。
*
“我来其实是有别的事,不知莫三公子能否帮我两个小忙。”
莫延礼听到谷欢清松口才放松了些,道:“姑娘请讲。”
“一是,希望莫三公子为我们作证,追儿是我们在二月二十七在莫家酒楼聘得的。”
“确实如此,那日的票据还由我家厨子保留着。”莫延礼回忆道,“听闻赵姑娘今早有事找我,想必也是为了追儿。”
赵满溪站在稍远的地方,有些羞羞怯怯的:“早上我的猫追儿跑丢了,想着许是自己跑回酒楼了,便来问问。后厨说它跑青溪边去了,如今也找到了。”
“找到了就好。”莫延礼朝赵满溪温和地笑着。
谷欢清算是明白了,季管事听风就是雨,见赵满溪跑到酒楼,又迟迟没回来,便说是被赎身,接着就到自己房间闹了一通。
不过现在看起来两人确实关系不浅。
“齐大人还有疑问吗?”谷欢清走近齐思微坐着的长凳,见对方不吭声,索性直接把猫抱了起来。
齐思微并未反抗,权当默认。
“姑娘说是两件事。一件关于追儿,另一件是?”
“关于宋丫头。”谷欢清抱着追儿用手慢慢摸着,“我与这丫头投缘,不知公子能否借我几日陪我到园子里聊聊天。”
宋丫头跟他们回去也危险,不如先到戏班子来避避风头,再做打算。而且戏班子也缺人手,如此一举两得。
“这倒是她的福气了。”莫家也乐见其成,前后也总要打发了,不至于为了撒气再生事端。
*
漫天黑云载不住水汽,开始往下落豆大的雨点。
三个姑娘一道回了戏班子,谷欢清对宋丫头道:“此番是姐姐自作主张了。”
“姑娘,您千万别这么说。奴婢虽一知半解,但也听明白了那小厮不是小偷。此番也是护着奴婢。”
谷欢清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别一口一个奴婢了,我们无依无靠彼此都是姐妹。说起来还不知道妹妹的名字。”
“宋知殊。”提到名字,她神色忧愁了起来,“双亲给我起名宋知殊,就是要我知道人生有比死亡更重要的事。公子当时给我葬父的钱,我感激不尽。一愿为公子尽心,二对公子倾慕。”
“天真以为是有真情。”她说的缓慢且苦涩,“到头来却是污蔑。”
“先别想那些,在姐姐们这住下。”谷欢清给宋知殊安排了房间,屋里仅有些简单的陈设,一床一桌,两把椅子,如此尔尔。
“我们戏班子生意不佳,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房间。”
“大恩不言谢,妹妹都记在心里。这屋子既能遮风又可避雨,还有什么更好呢。”
谈话间,雨打屋檐,未入门。
*
谷欢清奔波了一上午,又挨了下,午饭后也没继续与姐妹们多聊,匆匆回房间准备歇息。
推开房门环视一周,屋内却空无一人,季管事已经离开。窗子紧闭,尘埃漂浮,隐隐还有股异香。
谷欢清察觉不对,连忙要往后退,门却砰得应声合上。于是她屏住呼吸,往窗户边跑。
好在窗户还能推开,窗子大开,春雨吹入房屋,带来满脸的冷意。
接着,谷欢清眼前倏地变成了一片漆黑,她的双眼被蒙住了,应该是丝绸的黑布,触及皮肤很是柔软。
这样屏气也不是办法,谷欢清趁着空气还在流通,直接开口道:“你是何人?”
“姑娘,失礼。”一个听起来有些怪异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多有得罪,是因不便见人。”
谷欢清被压坐在椅子上,但她也不怕什么,目前看来确保对方身份保密,自己就是安全的,“你是什么目的。”
“有一事求姑娘帮忙。”
谷欢清感觉手上一沉,一枚沉甸甸的银锭被放在了她的手上。
谷欢清不加犹豫随手一扔,银锭叽里咕噜地滚了出去,道:“威胁就是威胁,不用粉饰成交易。”
对面轻笑一声,“我是想让姑娘帮忙寻个人。”
“何人?”谷欢清问道。许是屋里阴冷,屋里的香又未全散去,她整个人有些昏昏沉沉的。
“齐思微。”
谷欢清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笑话,“齐知州?她上午还同我们在一起。”
“是的,过午他只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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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封信就离开了。”
谷欢清眉头微微蹙起,忍着不适道:“信中写了什么?”
“处理要事,勿念。”
“他说了勿念,你怎么不听话。”谷欢清被气笑了,这不是无事生非,“况且无头无绪,我还被绑架在这,从何找起。”
“他以往的生活很简单,除去在府邸的时间,就是孤身或同文人雅士出去春游,但这几天齐府忙进忙出,乱了套似的。他恐有不测。”对面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出了麻烦事,竟然还有空在青溪边钓鱼。谷欢清不得不承认,这引起了她些许好奇,便问道:“你可知为什么那么慌乱。”
“不知。”
好一个句不知,怕这才是这起绑架的缘由。对方不想交底,谷欢清便也不奉陪了:“那免谈。”
“姑娘可以问我知道的。”
“齐思微。”谷欢清幽幽道,“你了解他吗。”
对面沉默了一下,才道:“不算了解。他是当朝太师齐楮之孙,刑部尚书齐笥的第二子,名浚,字思微。”
谷欢清轻轻点头,很是认可似的示意他继续。
对面又沉默了一下,再道:“十月初四生于京师,也长于京师,于两年前就任杨城知州,如今二十有五。”
“他的喜好呢?”谷欢清嘴上发问,却已经去问系统他的去向了。
【检测已完成两次寻找,系统升级,请稍等】
谷欢清无奈中被迫听了半天,齐思微的喜好,从钓鱼种菜到养鸟放鹰,听了个遍后系统才给出答案。
【鸣鸟于肆】
谷欢清被这个肆字抓住了神,顿时怒上心头。这里不就是瓦肆,系统真的不是在说他在瓦肆里唱戏吗?
也就是说齐思微根本没失踪,而是碰到麻烦想让自己出面解决,又不想暴露太多,才搞了这么一出。
“姑娘怎么了。”对面好像是说完了,看她面色有变问道。
“我在想。”谷欢清顿了顿,“是不是你就是齐思微?”
空气陷入了片刻的沉寂,对方竟直接解下了谷欢清眼前的丝带。
光刺了过来,谷欢清稍微眯起些眼睛,面前却是个陌生的黑衣男子,和齐思微没一点相似。
“很遗憾,我并不是。”
谷欢清凝视着男子,表面镇定心里却十分惊讶。特别是在系统给她提示后,她几乎认定做这一切的就是齐思微。
竟然不是吗?她想不到哪里出现了问题。
那个黑衣男子被谷欢清瞪得直发毛,稍微移开了眼神。
突然,房间屏风后响起了一阵掌声,一个男子从后面走出,身穿绣着墨竹的青衣,那如纸白皙的脸上,一双带着散漫戏谑的双凤眼,是齐思微。
谷欢清深深吸了口气,咬着牙,竟是这捉弄人的把戏。
那画着山川的屏风是这屋子唯一的装饰,画迹颜色浅淡斑驳,显然用了许多年头。
齐思微就站在那屏风前,好像站在褪色的山水里,“今日上午一见便知姑娘聪慧过人,可惜只差一招。”
黑衣男子现在看起来应该是齐思微的侍卫,他们可以算一个人。
谷欢清并不服气。齐思微根本无法证实,刚才跟她对话的人到底是谁?难道睁开眼见到的人就是对话的人吗?手段卑鄙,算什么赢家。
她嗤笑一声,站起身,刚要出言嘲讽,却感觉眼前黑雾重重,逐渐模糊,接着直接失去了意识。
4. 船跃混江
晚间杂剧顺利开演,歌舞声绕梁而上。赵满溪头戴簪花,身着圆领长袍,手持长卷款款上台,美得人移不开神。
厅内客人坐得半满,擅长织布裁衣的王婶摇着团扇坐在第一排椅上,正和另一边的客栈老板娘吃着瓜果相谈甚欢,宾客品酒叹茶,各得其乐。
流言到了晚上已经换了一波,莫延祥名声一落千丈,流传最广的版本竟是,莫延祥和宋知殊关系匪浅,当初玉佩是做定情信物,如今莫延祥有了好姻缘想反悔收回,才有今天的闹剧。
与此相伴的还有关于谷欢清。昔日名旦助知州巧断案,也是妙谈。
王婶又觉得自己是受了谷欢清的美言,才逃过一劫。同别人讲起此事都往神乎其技上靠,什么明察秋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才女,也不管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
然而这话题中心的妙人,还意识不清。
雨停风歇,天地格外清静,一轮圆月挂在天上,像极了不带杂质的银盘。
“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1]
唱词穿过窗棂,越过帷幕,模模糊糊地进了谷欢清的耳朵。
谷欢清缓缓睁开眼,身体还木木得不能移动,就看自己床头正坐着个人,守灵般得盯着自己。
“醒了,我的三姑娘。”季管事舒展开一个笑颜,整个人闪烁着明艳的光彩。
今天是怎么了,一睁眼都是季管事,谷欢清轻轻眨眼,盯着这个反常的表现,怎么自己昏迷了一遭,季管事还转性了。
“齐知州呢?”谷欢清知道肯定与他有关系。她躺坐起来,头上覆着的毛巾掉落胸前,觉得头还昏胀着,便又抵了上去。
“你晕倒失去意识,他说孤男寡女这样相处不合适便先回去,待你醒来再登门道歉。”
谷欢清冷哼了一声,这时候装君子,有些晚了吧,好像事情不是他惹出来的一样。
“他走之前还留下了这个。”季管事脸上还是那光彩的笑,从小桌上拿起一个靛青荷包递给谷欢清。
“他说要是你要是知晓其中的奥妙,就会支付剩余的七十两银子。”
谷欢清皱着眉,忍着冲到齐府并把荷包丢在齐思微脸上的冲动,打开了它。
荷包里放着三枚十两银锭,除此之外,还有一叠起来的有些皱皱巴巴的纸。
谷欢清展开纸,上面写着一道行楷写就的药方,整体端方,但字迹间仍能感受到写者有些急躁。
“麻黄三钱,桂枝三钱,白芍三钱,半夏三钱,细辛一钱...”
“让他把钱拿回去。”谷欢清留下了纸,接着把荷包丢给了季管事。
“你跟银子过什么不去。”季管事慌里慌张地接住荷包,“这可是百两银子啊,你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你真是不接触不知道癔症的可怕。”谷欢清觉得自己再和齐思微接触下去,肯定也会沾染什么。
季管事吼道:“你不解也要解。”
谷欢清也跟着无赖起来:“我无才无能,解不开这题。”
“好,无才无能是吧,那你赶紧找人赎了你。咱们收拾收拾散伙。”季管事着急起来,说话又带着威胁。
谷欢清冷静直言:“齐大人给你回扣了吧,你这么帮这他劝我。”
季管事被说中,气急败坏地把荷包丢回谷欢清床上,“那你想怎么着。”
“遮遮掩掩,和他交易我不放心。”
季管事转念想了想,叹了口气,“你硬说解不开,我也没法子。”
谷欢清把荷包里的银两取出递给季管事,“这个给你,戏班子有些桌椅都坐不了人了。”
“此事别声张。”谷欢清又交代了一句。
“得,这话齐知州那听一遍,你这又听一遍。”
谷欢清马上闭上嘴,像吃了口苍蝇。
季管事走后,谷欢清一个人盯着那张纸发呆。这不是一张普通的纸,而是张草纸,包糖包药用的,不用来写字。
谷欢清又闻了闻纸张,有淡淡的药草香。所以这张纸本身才是重点,而内容只是幌子。
过了谷雨时节,杨城的雨水便多了起来,布谷鸟每天都在树林间鸣叫,清晨的雾气到巳时才彻底消散。
谷欢清去往了瓦肆里的一家草药铺,进门时郎中正坐在椅子上,拿着蒲扇盯药。
“李郎中,抓一味药。”谷欢清轻快地说。
她左思右想还是来问问,有个东西未解开,总萦绕在心头也不好受。
“我看看。”李郎中上了些年纪,接过药方的动作有些缓慢。
他凑近纸,端详了几眼,“这是味驱寒祛湿的方子,很合适姑娘的体质。”
谷欢清闻言愣了下神,她还以为这味药的内容都是齐思微胡写的,或者设了什么套等她来钻,没想到真是对症的药。
“那麻烦郎中,替我抓下药。”
“只是为何用这草纸写药方。”郎中对着纸嗅了嗅,“还是辰砂茯苓的味道,是安神助眠的药。”
安神,不会是当初迷自己的药吧,谷欢清刚改观了一点对齐思微的看法又打回原形,想起那事又被结结实实的恶心了一下。
“我随手拿来写的。”谷欢清状似无意道:“说起来,李郎中最近铺子里是否有什么趣事发生?”
“倒有一庄,也不知算不算趣事。谷姑娘昨日不是破了奇案,也来帮老夫破破。”郎中站起身,带着谷欢清往后院走。
“不敢当。”谷欢清第一次直面这夸张好几分的流言,自谦道。
药铺的后院,晒着一块块各不相同的草药,阳光烘烤下散发着苦涩的气味。
接着进了后屋,里面立着的架子上放着一些瓶瓶罐罐。
“一个月前,老夫有几瓶蒙汗水不翼而飞了,报官也没头绪。”
谷欢清倒是听过蒙汗药,“这蒙汗水是何物,有何妙用。”
“是老夫配制治疗习武所致内伤的药时意外发现的。他让人体力麻痹衰退直至入睡,而且极其不易察觉。”
李郎中手背拍着手心,“这要让有心之人拿去,岂不是要坏事。”
“郎中可还记得蒙汗水用什么瓶子装的,又是什么时候研究出来的。”谷欢清很快察觉,这药便是齐思微引她来这的缘由,他想要知道这药的去向。
“二月初五,用的便是和这同样的瓶子。”李郎中拿下一个塞着木塞的小瓷瓶。
谷欢清快速问系统,系统答曰【船跃混江】[2]
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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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普通艄公偷这东西并无大用,再往坏处想便是水匪设伏。
齐思微这是招惹了什么人,谷欢清皱眉深思。自己可别去淌这浑水,既然齐思微给了自己选择的权利,她们的恩怨就到此为止,他的事自己解决。
“李郎中,我最近也听到些传闻,这事还是别深究了。”谷欢清手上把玩着瓷瓶,“事已发生,别牵连了自己才好。”
郎中见谷欢清神色严肃,连连叹气,叹道,“药是死物,人是活人啊。”
谷欢清听得明白,垂眸微微笑笑。
“此番多谢姑娘提醒。”李郎中抚抚胡须,“只是姑娘如此神机妙算,耳听八方,摆摊招客岂不赚的盆满钵满。”
谷欢清闻言抬头,玩笑道:“你说一计十文,一策百文,这个价格如何。”
郎中大笑着,从怀里掏出十个铜板递给了谷欢清,“太便宜啦。”
谷欢清提着药,揣着十个铜板,路过见戏园门口的青苔都可爱了几分。
刚进门,赵满溪就火急火燎地冲了出来,见这架势谷欢清总觉得是齐思微来登门道歉了。
好在开口并非如此,赵满溪拉着谷欢清往里园走,“妹妹,你怎么病还没好彻底就又跑出去了,注意身体。”她昨天晚上就念叨了许久,今天还不忘提醒。
“谢谢姐姐,我这不是强身健体去了。”谷欢清笑着答道,“怎么这么着急跑出来见我,几时不见,如隔三秋?”
“你少闹我,是朱姑娘她来找妹妹了。”
“朱姑娘?”谷欢清放缓了脚步,迫使赵满溪停下来,“是那个朱伯爵家的嫡出女儿朱云觅?”
“正是,她还是偷跑出来的。”赵满溪趴在谷欢清耳朵边道。
“她可说怎么了。”
“在房间等妹妹呢,说是等你回来再说。”
谷欢清直觉此事定于莫延祥有关。
桌案上换了新的瓷瓶和鲜花,陈设简单的房间被香气填满。
朱云觅穿着橙粉色布料粗糙的衣裙,坐在窗台边的椅子上向外看着,见谷欢清进来,提前起身迎接。
“谷姑娘,多有打扰请见谅。”她行礼道。
“朱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不必如此。”谷欢清连忙扶住她,没有恩怎可先承情,“快请坐。”
两人对面落座后,朱云觅才道:“谷姑娘昨天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二,不知姑娘可否也听说过我。”
“只一些,知道你是朱伯爵家的姑娘。”谷姑娘没有提起莫延祥。
朱云觅凄凄惨惨地笑道:“姑娘且给我宽心,我快成杨城的笑话了。”
谷欢清对这份自我评价始料未及,如此名门闺秀怎对自己如此评价。
“莫延祥那厮,你休要理他。”
“如何不理,家父认准了他,连嫁娶吉日都算好了。”朱云觅与谷欢清对视着神色满是苍凉,“可现在全杨城都知道他并非良人。”
“你家乃世族本不必下嫁商贾之家。”谷欢清全然没想到,这件事在莫家和朱家,甚至大众眼中如此大相径庭。
“姑娘可听闻过今日发生的官银被劫案,劫的是我家的税银。”朱云觅小声道,“可家父不想追查,想私下解决这件事,于是便缺银两。”
5. 机关算尽
下过雨的第二日,潮湿的空气在阳光的照耀下清澈得发光。
朱云觅稍稍偏头坐在那,整个人端庄而又温和,是在世家受琴棋书画熏陶出来的模样。她一口气道出了大量信息,接着便与谷欢清对视着。
“官银被劫,我确实未曾听说过。”谷欢清回答道。她借着齐思微,对官家发生了件大事有所察觉。
而且这件事虽然也算得上大事,但看到朱伯爵谨小慎微的反应,齐思微遮掩却重视的态度,她总觉得事情远远不仅仅是一起普通的匪贼祸乱。
如此看来,谷欢清一个戏班花旦力量太过渺小,“朱姑娘若是希望我帮你们追回银两,我实在无能为力。”
朱云觅却是轻轻摇头,神情冷淡得像是说别人的故事:“我仅仅想知道,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家父的决定,我已经不强求改变了。这婚事一开头我便不想接受,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直到昏倒也没用。”
谷欢清怅然地看着她,她好像认命了一般,“就算不追查,想自己补上银两的亏空,朱家家大业大,何至于到如此地步。”
甚至不惜用女儿去置换资源,这话谷欢清心中想着却没能说出口。
朱云觅从怀里掏出一个玉镯,镯子透着沉沉翠色的光,“早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她说着话把那玉镯递给谷欢清,“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不想带它跟我一起嫁进莫家,此物当做佣金可好?”
谷欢清只是坐着并未接起:“姑娘,你也不过是让我打听一些情报,哪值得这么贵的东西。”
朱云觅握住了谷欢清的手,两人手间隔着那冰凉的镯子,“姑娘你愿意便好。”
这件事本来谷欢清已有些眉目,不过再拿着草纸去齐思微那套话。顺便还能告诉他那无聊谜题,已经完全被看破了。
“无事,只是这事情真的完全没有回寰的余地了吗?”谷欢清试探了一句。她总觉得朱云觅不想真的死心,真的死心,来问官银一事不是多此一举。
朱云觅却还是摇头,“渺茫的希望,还是不抱希望,更能舒心些。”
谷欢清只是微微一笑,“你放心,我若知道后续会告诉你。”她知道自己在被利用,但朱云觅所说的话,她也相信是真的。
这事她决定还是先应承下来,至于事情的后续主动权还掌握在自己手上。朱姑娘后续若有其他计划,她可以选择配不配合。
“那这镯子,我便暂时替朱姑娘保管着。”她缓缓道,好像是某种契约体现在这通透的玉镯上。
送走了朱姑娘,谷欢清紧了紧披风,坐下煎药。谷欢清未习惯这柔弱的身子骨,总容易受凉。
药的清苦味散开,她看着那褶皱的草纸发呆,思来想去听见门口传来几句吵闹的声音。
出了房间,就看见院里宋知殊正用力握着赵满溪肩膀,并轻轻摇晃,“姐姐你可不能上了他的当。”
“我没上当,妹妹你先松手。”赵满溪往后躲着。
两人交接中线位置,追儿本趴在那被惊到突然站起,开始迷茫地左看右看。
谷欢清走到房门口,看着她们笑着:“这是怎么了,上谁的当。”
宋知殊松开了手,转过身,对着谷欢清气愤道:“莫延礼,他们莫家就没有一个好人。”
莫延祥那事还不算过去,宋知殊难免心悸。但要是真论起他们两兄弟,莫延礼应该还会好一些,不至于是真小人。
说到这谷欢清突然想到,为什么朱伯爵不让朱姑娘嫁给莫三公子,岂不是更能两全。
于是便问道:“这两兄弟,莫延礼明显更儒雅些,为何莫延祥名声反倒更好。”
宋知殊毫不迟疑迟疑,嘲讽道:“除了莫延祥很善于伪装外,还有出身的缘故。虽然莫延礼是莫家的长子,但他其实是莫老爷和一个未入门的女子所生的。”
谷欢清偏头思索了一下,再结合朱伯爵的选择,莫延礼在莫家大抵过得很不如意,那他竟然还愿意帮弟弟解围,实在很有意思。
赵满溪还在和宋知殊争论着,“他说店里新上了锦缎布匹,下午带我去挑选挑选。我能上什么当。”
谷欢清这时插入了话头,“姐姐,我记得之前的东西他大多在戏落幕时亲自送,怎突然变了。”
“以前?他确实很少亲自带我出去。”赵满溪回忆着,也流露些疑惑。
事出反常必有妖。
莫延礼要是对二姐姐真心倒还好说,就怕有什么别的打算,“姐姐,依我看,宋妹妹说的也有理。昨日之事余波未平,还是先观望观望。”
赵满溪捏了捏自己手指尖,嘟囔道:“好好。我不过想去看看,有没有合适回来给咱们姐妹裁新衣服的,不是非要去见他。”
谷欢清拉着赵满溪的手道:“我们也是担心姐姐,等有些事清楚了,咱们再恢复平常的生活。”
莫家朱家也好,齐思微也好,官银这庄事,可能早已把大家都牵扯进来了。
齐思微府邸的位置上风上水,过来时路边的水车,忽悠悠地转着,水从远处流淌过来来泠泠作响。
谷欢清走至门前,唤了一小厮,“麻烦通传一声说谷欢清受邀来访。”
只不过一会儿那小厮便回来,请谷欢清进去。
齐府并不大,院子里还引进来一汪池塘里面种着不少的荷花,占去了院落偌大的地方,剩下的地方就紧俏起来。
谷欢清走进会客厅时,齐思微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脸色尤其苍白,但眉眼唇角的笑意都恰到好处,周身的气场令人如沐春风。
但她觉得现在面对着个戴面具的狐妖,装的彬彬有礼,实际上怀着一肚子坏水,等着机关算尽吸人阳气。
齐思微眼睛一路看着她走近却不说话,待谷欢清站定才道,“我倒是很意外,姑娘会来。”手向椅子做了个请的动作。
“这有什么好意外。”谷焕清淡然回视,笑着落座,“我解开了谜题,便来收剩下的七十两银子。”
“愿闻其详。”
谷欢清知道这份意外并非是质疑自己的能力,而是在于在知晓事情复杂后,仍来赴约。
她掏出那张草纸,展开道:“齐知州,是不是想让我找到一个证据,能解开一个事件的证据。”她刻意将确定的和猜测的融为一体,如果得到肯定答案,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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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一步认证猜测。
“是这样。”齐思微低头微微笑着。
“那便对了,大人要找的东西在船上。”谷欢清说道,“镖师被下了蒙汗水,官银被劫,药瓶使用过后被丢在船上。”
齐思微眼神微微闪烁,惊讶道:“姑娘竟都知道。”
“大人留下的谜题,难道从头便不相信我能解开?”
“自然不是,只是意外姑娘在谜题外的事也知道很多。”齐思微神色稍凝,反问道:“在船上,姑娘确定吗?”
“为什么不确定。”谷欢清也反问,“我给出了答案,齐大人还是什么都不愿说,说不过去吧。”
“没错,就是三月初二那天,一份官银被劫镖了,但是在树林小路。”
谷欢清仅思索一下,便答道:“此药缓慢发挥作用,水路下药,陆路劫镖,并无不妥,甚至更为精妙,能隐藏自己。”
齐思微点头,转身打开旁边一木盒,木盒里齐齐排布着七十两银子,“姑娘才学果然名不虚传,七十两银子你拿走便是。”
“我不仅知道这个。”谷欢清接过木盒,故意道,“我还知道这药方,是齐知州特意配给我的,原来大人还精通医术。”
“算是赔礼。”齐思微笑着,“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没人放在心上。谷欢清不过想刺激一下齐思微。想套话还可以通过引导情绪,同时释放错误信息,通过得到反驳获得新信息。
谷欢清站起身往齐思微身边踱步,“我还知道,这件事和朱家有关。”
齐思微黑着脸,往空无一人的房间环视,道:“谷欢清姑娘,你不要再插手这件事。”
谷欢清并不理会对面的反应,自己在引导对面的情绪,而自己的情绪好像也在一同被影响着,“如果仅仅是官银被劫一事,大人何至于这样遮遮掩掩。又是蒙眼伪装,又设下暗语。是不是朱家私吞了银子,让你不好做了。”
“不是。”齐思微站起身,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互相凝视着,“问题在被劫走的银子流向了哪,为什么毫无踪迹?朱家家大业大为什么如今油尽灯枯。”
谷欢清的身子稳稳定在原地,伸手捏住齐思微的胳膊,仰头凝视着他的眼睛:“所以这背后有什么?还是你也不知道。”
“与你无关。”齐思微也意识到自己被引导了,躲闪开了眼神,扶着胳膊,往后退了一步。
“齐大人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个太晚了吗?”谷欢清冷静道,“而且,若你能自己解决,何必辗转曲折从我这获得什么?”
“难道以后每次都给我个锦囊里面放银两和谜题?你不嫌费时,我还嫌费力呢。”
无论从哪里出发,谷欢清都很难从这件事中脱离关系,不如主动参与从齐思微这里获得情报,才能应对之后的变故。
“就算你再怎么遮掩,我想知道的自然会知道。”谷欢清坦然说破对方的顾虑,“对于官家的利益隐私,我谷欢清发誓不会对外泄露半字。”
“姑娘说的对,这件事我的确需要姑娘的帮助。”齐思微垂着眼,手上整理着右侧的袖口,“姑娘如能帮忙侦破这官银劫案,必有重谢。”
6. 长乐无虞
“一计十两,一策百两。”谷欢清想起和李郎中的玩笑,顺手坐地起价。
“好说。”齐思微招了招手,让那日那个黑衣小侍卫递上一百两银子。
谷欢清接过银子,悠悠道:“去找镖师们问问劫匪的相貌,再多派些人手去找,之后好生审一审,不怕没线索。”
“已经问过了,但并未找到劫匪踪迹。”齐思微此时还很镇定,“很多天一点消息也没有。”
谷欢清见齐思微好像在等她说话,扬起嘴角继续伸手,道:“一策百两。”
齐思微的脸色逐渐从冷静,转为了不解,接着又转为了震惊。
谷欢清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刚才说得很难发挥作用,但银子总是多多益善,这也是讨回齐思微这两日对她的几番折腾。
齐思微盯着谷欢清,也笑着,但笑不达眼底,“姑娘,很缺银两?”
“知州大人之前也可得见,我们戏班何其简陋,入不敷出。大人心善,是为公为民的好官。”
齐思微无奈,刚要再递上银两。
谷欢清却笑意盈盈地收回了手:“多谢知州大人,剩下的作尾款,等追回官银,我再收下。
“大人能否带我到镖局走上一遭,探一探情况,再做进一步的计划。”
“自然。”
谷欢清走后,那个小侍卫就又窜出来,道:“您的伤。”
“刚才站起动作太大,伤口裂开了,不碍事。”
他看着谷欢清离开的那条路,门正对院落的荷花光景,现在只有一片绿油油黑洞洞的荷叶与池水。
愿小暑时,荷花开半。
*
杨城最大的镖局由武术世家孙家发展起来,颇具江湖豪气。镖局正门顶天立地竖着个牌匾,书写着一个偌大的镖字,上方还插着两个旗帜。
一个身量健硕但穿着文雅的男子,带着一众镖头站在门口迎接。
“齐大人。”为首的男子率先行礼。
“孙掌柜。”齐思微答道,也没说其他,权当为谷欢清介绍了。
“大人,可有什么新发现。”孙掌柜问着。眼神却不自觉往在一旁的谷欢清身上飘,多少有打量的意味,心里不知升起来多少猜测来。
谷欢清与他对视了一眼,微微浅笑。知道齐思微被讹了百两银子,此时故意任凭孙掌柜猜测,没有立刻介绍。
她便提前开口:“孙掌柜,久仰大名。我是瓦肆杂剧班的花旦谷欢清。受齐知州所托,来此协助调查官银被劫一案。”
“谷才女啊,在下听说过,最近杨城百姓都听说过。”孙掌柜的疑惑轻视褪了干净,听到是最近名声正旺的破案才女,才来了些精神,带着一众人走入了会客堂。
谷欢清落座在一把交椅上,一旁香几上没有放花草盆景,而是放了座山下猛虎的石刻,可见孙家的尚武精神。
她收回目光,继续问道:“孙掌柜能否讲一下当时事情发生的经过。”
提起这孙掌柜神色又恹恹起来,手下意识地摩挲着椅子扶手,说道:“那日过一山间小路,突然窜出一伙人,一个个大黑布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冲上来话也不讲半句,直接与我们拼杀。”
“对方明显有备而来,动武间我们才发现,对方早就给给我们下了药。”
“加上对方也武力高强,镖很快就被劫走了,我们的镖师也是死的死伤的伤。”
“对下药一事,我与齐知州了解到应该是水路时下手。”谷欢清皱眉思索着,“孙掌柜对作案之人可有头绪。”
这下手之人就是案件进一步推进的关键,不知道此人是否还在镖局。
“我们走镖对吃食上的事,向来最为仔细。”孙掌柜本继续要说,却停了一下,谷欢清读出了些哀愁,并未催促。
“只是此次走镖队伍的镖头,是我的大儿子,具体他知道的最细。可他受了重伤,如今还没醒。”
孙掌柜握着拳,狠狠地锤了下桌案,整个桌子都震了一震,“这帮劫匪,竟做下药这等小人之事,让整个江湖不齿。”
“不报名号,不言出处,本就不是什么绿林好汉。截朝廷官银,蓄谋已久,背后的势力可见一斑。”谷欢清三言两语,就点破了事情的危险所在。
齐思微并未参与两人的对话,在谷欢清说这话时,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格外深沉。
“去他的势力不势力,这梁子是与我们孙家结下了。”孙掌柜吼了两声。
让一个武功高强,体格健硕的年轻人重伤不起,此次交手,镖局受伤的确惨重。对方毫不客气,估计完全不怕结这梁子。
于是,谷欢清顺势问道:“参与这次走镖的镖师们,身体恢复的可还好。”
“有些轻伤的已好的差不多,重伤的还躺在床上修养着。”孙掌柜接着道,“劫镖的经过还是他们知道的更具体,我可带姑娘去问问。”
谷欢清点头,“那再好不过了。”
只是总镖师还未醒,其他镖师据齐思微所言,已经问过多次了,但还是没有得到重要突破。
就算是自己再去问怕是也很难有新线索。
*
从会客堂出发,向院内走。
行至半途,中央有一处练武台,台上一个人正在舞枪,红缨凌空划着线,台下能听见破风的簌簌之声。
谷欢清定睛一看,是个年纪不大的粉衣姑娘,刚走进,那姑娘不知怎么分了神,那长枪脱手竟直勾勾的向谷欢清的方向飞了过来。
刹那间,谷欢清闪身避开,抬手击中枪杆中央,那枪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姑娘慌张地跑过来,查看谷欢清是否受伤,见谷欢清无碍,才放心般神采飞扬地笑了起来。
虽说谷欢清身子弱,但此番是用的巧劲,反倒让她有几分曾经与别人过招的快意,便也笑着回应。
但孙掌柜却火冒三丈地骂到:“混账,没眼色的东西。惊扰了大人,还不快向齐大人赔礼道歉。”
粉衣姑娘向齐思微转身,但又不情愿开口,整个人僵在原地。
孙掌柜见状便开口解释道:“我家小女孙长乐,大人不要见怪。”
齐思微神情疑惑地盯着孙掌柜,悠悠道:“孙掌柜说这我倒有些不解,我并未碰到枪。”
谷欢清抿了下嘴唇,相处几日,她也能摸到些齐思微癔症发作时的套路。
比如此时的阴阳怪气。
于是未等孙掌柜有所反应,便开口缓解道:“姑娘未伤到我们,无事,孙掌柜不要放在心上。”
孙掌柜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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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眉,对着孙姑娘吼着,“关紧闭还敢跑出来,还把不把家法放在眼里。”招呼着几个镖师,把她往屋里推。
那几个镖师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孙姑娘又身手很好,于是就僵持不动,“错的又不是我,凭什么关我。”
“休要在外人面前胡闹,成什么体统。”孙掌柜喊着,“你们一个个挺大个身板,看不住一个小姑娘。”
“他们也就是力气大。”孙长乐不悦地嘟囔声越来越小。
孙掌柜瞪着她,“带走。”
“且慢。”谷欢清看着孙长乐,察觉到她有些欲言又止,便道:“孙姑娘是有话要说吗?”
孙长乐对着谷欢清诉苦道:“我有一次偷偷跟着表哥去走镖,让他发现了,这才关了我。”
“你一个姑娘家喊打喊杀像什么样子,以后怎么嫁人。”孙掌柜也不喊了,有些不愿意声张似的开口,“再说这有你大哥堂哥们在,身手了得,经验丰富,你总裹乱什么。”
孙掌柜大家长的意味太重了,又对身为女子的孙长乐明显的不信任,谷欢清心中叹气。
她无意探听他们的家事,孙掌柜大家长的意味太重,可话赶话到这,又纾解不开。
“那又如何,这次不还是失败了。我们家生意全靠信誉名声,这件事后都要臭了。”孙长乐毫不掩饰地直言道。
孙掌柜怒目圆睁,挥着衣袖,遒劲的肌肉包裹在衣服里十分地憋屈:“住口。你大哥还昏迷不醒,你怎能说这话。”
孙长乐不甘示弱地顶撞道:“我说的有错吗?这件事没准就是他的疏忽呢。”
孙掌柜气得整个人涨红着。
谷欢清开口阻止父女二人的针锋相对,进一步问孙长乐,“姑娘这么说,可是觉得有什么有不同寻常。”
“暂且不说别的,有件事我觉得大哥他太自信了。”孙长乐见谷欢清愿意听她说话,立刻转身道。
“此次走镖,时间紧,便要走一段水路,我家擅水的艄公突然生了急病。大哥便委托了一位他很信得过的友人。”
“这很信得过从何说起呢。”谷欢清也疑惑道。
“我当时便说,无论怎么终究是外人,大哥却说两人有过命的交情,不用质疑。而且他撑船多年,是熟手。”
谷欢清听着也有几分不对:“两人经历过什么危及生命的事?”
“哪有那么多交情。也就前些时日,我哥乘船去荆县办事,路上被日常练武导致的内伤突然发作,被他所救,之后来往便多了起来。”
孙长乐话刚说完,孙掌柜便反驳道:“她满口胡言乱语惯了,姑娘不要太过当真了。”
“孙掌柜倒也不用急于反驳。”谷欢清瞥了一眼孙掌柜,他的情绪不做掩饰,完全展露在谷欢清面前。
他不愿意承认是自己儿子掉以轻心,这对于他的信誉大打折扣,不利于今后的发展。
孙长乐全然不管地揭穿这件事,让他十分难办。
当然,谷欢清也不会管这件事,直接道:“这药极有可能就是那艄公所下。”
“甚至可以说艄公有备而来,先降低孙大哥的戒心,最后在船上趁机下药并隐藏自己。”
“派些人手去抓捕艄公,看看是否通过审问获得进一步的线索。”
7. 暗合作仓
抓捕艄公还要一段时间。
谷欢清回到戏园便去找了赵满溪,她把盒子里的银两亮了出来道:“二姐姐,妹妹带你到王婶那裁布做新衣裳去。”
赵满溪看着银两眼睛发光,但马上反应过来,惊慌道:“妹妹,你不会为了我们戏园去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谷欢清被对方严肃的表情逗得一乐,“想什么呢,我是贩卖智慧。”
要是和她说这钱是齐思微给的佣金,该更担心了,便接着解释道:“姐姐,你放心吧,肯定来路光明正大。”说着拉着赵满溪往王婶的铺子走。
王婶见两人一道进来,连忙从草编的躺椅上站起来,“真是贵客,贵客迎门啊。”
“哪里来的贵客。”谷欢清拢着身上月白色的披风,笑着道,“我们来看看最近时兴的新料子。”
“这您可来着了。”
王婶走到塞满着五颜六色布匹的核桃木柜前,拿下来几匹放在案上,“这妆花缎现在城里姑娘可是人手一匹,头上簪上花,那叫一个俊。”
“真是好料子。”谷欢清手在上面轻轻抚摸过去。
赵满溪也上前摸了摸,在谷欢清耳边悄声道:“会不会太贵了。”
“不会。多买几匹,给宋妹妹也带上。”谷欢清也压低着声音,“再做几个新戏服。”
总之,选好了布匹两人刚要离开。
却见王婶却跑到门口,张望了两下后将门合上了。
谷欢清疑惑地看着王婶凑身过来道:“听说,有事委托您调查,可以‘一计十文,一策百文’?”
“是说过这话。”谷欢清想起昨日的事,王婶还真是消息灵通,“王婶有何事找我。”
王婶脸上浮现一抹尴尬的笑,“也不怕你们笑话,是我家那口子在外面偷人了。”
谷欢清吃了一惊,没马上答应下来,“这是从何说起的啊,可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提到这王婶骂道:“那个老混蛋,一点不知道藏着掖着,何止是端倪,完全都露了馅了。姑娘可一定帮我查查是和谁,怎么回事啊。”
“王婶莫急,先详细跟我说说。”谷欢清安抚道。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总是回来的很晚,有时甚至还夜不归宿。”
谷欢清点点头表示在听。
“而且他在我们老东家朱家那做长工,最近每月交到家里的工钱总不够数,问起来便支支吾吾。”
“李伯是在朱伯爵家做活?”谷欢清捕捉话中玄机。
“对,东边有一片地,他管播种收成好些年了,手底下也有着些人手。”
谷欢清思虑道:“会不会是工钱本就有所降低,交回来的便少了。”毕竟据她了解,朱家近来十分吃紧。
“姑娘可别替他辩解了。”王婶想起李伯的样子,不由得撇着嘴角道:“他粗人一个,嘴笨的很,要真是如此肯定如实说了,不会含糊着。”
若说了解,还是多年夫妻,谷欢清对此并不怀疑。但总觉得事情有异。
说着王婶接着道:“不仅如此,店里几匹上好的绢布也莫名丢了,八成也叫他偷拿去了。”到这她气急锤了下案台,梆的一声。
“李伯拿布做什么。”赵满溪不禁问道。
“肯定连同银钱叫外面的人拿去了!”王婶说得意切,“我自己有时都不舍得穿。”
“这太过分了。”赵满溪也低声附和了一句。
这对于谷欢清倒是容易了许多,便道:“这布是什么样式,又是何时送来的。”
王婶从柜上拿下绢布,对着谷欢清道:“这二月十四同批来的,现在就剩这一匹了。”
谷欢清问了系统,得到回答【暗合作仓】。
这暗和二字一出,谷欢清心中警铃大作。难道真有其事。
而且仓,若作粮仓一意,便真是让李伯偷拿了。
只是要是送人,拿到粮仓做什么。
王婶见谷欢清凝神的模样,着急问道:“姑娘,可是记起什么消息了?”
谷欢清压住内心的疑虑,道:“我觉得也不尽然,还是有疑点。百闻不如一见,去李伯那定能有所发现。”
“我明白了,姑娘是要直接抓现行是吧。”王婶泼辣道,“别让我直接一锅端了。”
*
不准确,却一定能破坏夫妻感情的怀疑,谷欢清还是说不出口。
王婶带着谷欢清齐着田埂往东面的田地走,赵满溪拿了布先回戏园。
路边青草轻抚过行路人的脚步,阳光很足,晒得人很难睁开眼睛。
迷蒙间,地头坐着一男一女,还未等谷欢清看清楚怎么回事呢,王婶就一个健步冲了过去,飞奔起来。
谷欢清也连忙跑了起来,喊着:“王婶,王婶你别急。”她身体不好,还未跑出多远,就气息不足。
王婶完全不顾谷欢清的叫喊,好像攻城略地时的火炮,到李伯的身前一个巴掌招呼上去,李伯也始料未及,没坐稳直接跌进了一边疏水用的沟渠里。
李伯慌不择路,一把拉住了王婶,把王婶一道拽了进去。
“小心啊。”谷欢清喊了两声,这才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沟渠旁边,匀着气问道:“你们没事吧。”
旁边那个妇人也蹲在边上,哭喊着:“王姐,李哥。”
谷欢清俯身,去拉王婶,“没摔伤吧。”
王婶撑着身子坐起来,哎呦哎呦地喊着疼,站起来后还不忘用力给李伯一拳,“王八蛋,你拉我干什么。”
“给我吓慌神了。”李伯摸头笑着,对老婆也没什么脾气。他穿着方便在田间劳作的短衣,常年风吹日晒皮肤晒得黝黑。
“你不做亏心事,有什么好害怕。”王婶怒视着李伯。
谷欢清现才镇定好心跳,恢复冷静,气得心里发誓今后每天早上去打军体拳。
“王婶,你先听李叔怎么说。”她道。
王婶也稍微能听得进去话了,叉着腰问:“好啊,你说说你在这干什么呢。”
“干活。”李叔坦然道。
王婶一听这话又点着了,“干活?就这么干活?”说着看了一边的妇人一眼。
谷欢清也算领略了王婶说得李叔嘴笨这件事,便转问那妇人:“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呢?”
那妇人搓了搓手上的土,“王姐,你是不是误会李叔了。我家有老小,丈夫现也在这做工。”
王婶迟疑起来,转头看向李叔:“那你工钱到底怎么少的?这次给我说清楚。”
李叔答道:“是她家困难。”
“李大哥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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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往王婶那边靠近,小声道:“我家人口不少,婆婆又得了病。纳不上税,就只能将田地寄产朱家了,可以免税。”
“朱家叫李大哥克扣我家的工钱,李大哥看着我家婆婆药都吃不起,好心暂时帮忙垫上一些。以后我定会偿还的。”
王婶见误会大了,也十分害臊:“这你大哥有话也说不清,早说不完了,我还能不让不成。”
“这老东家的事,我哪敢随便和你说啊。”李伯说这话,也是知道王婶爱传话的缘故。
王婶瞪了眼李叔,倒也没辩解,对着妇人说道:“那料子也给你做衣裳了吧,怎没穿啊。”
“什么料子?”妇人面露尴尬,悄悄看了眼李伯,“这事我倒是不知道了。”
眼看王婶火气又窜了出来,谷欢清忙开口道,“王婶,这事我能知道一二。”
*
谷欢清在听到朱家可以特权免税时,才知道这“暗合”与李伯无关,而是指向朱家和地方暗合,既然是问布的去向,那布也必然与朱家有关。
“想必也事出于你们东家。”谷欢清思虑着,绢布这类丝绢制品常作为盐税缴纳。朱家官银被劫权衡利益间,不选择追回只能自己填补。
“是否是储存时出现了问题。”谷欢清问道。
“真像你婶子说的,神机妙算啊。”李伯瞳孔一点点瞪大,与王婶对视一眼,王婶努努嘴,意思是我可没夸张。
“我们这还管着仓库,大部分都用来储存粮食,有时也放些朱氏布庄产出的各类布匹。”李伯叹了口气,“前些日子,却意外丢失了几匹,无论怎么都抓不着这小偷。”
“真论起来,还得我这个做下人的负责,于是我就直接从铺子里偷布填上了。”
王婶气急,直接上手重重地拍了把李叔的后背:“你这呆子,布就从你眼皮子底下跑了?”
谷欢清眼神在三人间流转着,“那布该是直接叫朱家取走了。”
三人互相看着,听到这话皆是一惊。
谷欢清接着说道:“朱家的情况现在很复杂,税银不足,也是病急乱投医。”
李伯不解的问道:“那为什么不直接知会我一声。”
“如果不告知你,他日东窗事发,或者他就是想让你承了这亏,你也只能认了。”谷欢清心中叹气,皱着眉缓缓回答。
虽然谷欢清从未见过朱伯爵,各人各言入耳,如今也勾勒出一个人物画像了。
对面听到这话也是默默了一下。
倒是王婶先开了口,“我还以为我家要出大事了呢。现在这事也算过去了,还辛苦谷姑娘过来一趟。”
谷欢清摇摇头,嘴角只微微扬起些弧度,玩笑道:“无事,我也是为了一百文钱。”
*
回戏班先经过了王婶的铺子,王婶招呼谷欢清道:“姑娘先等我一下。”
谷欢清闻言停下脚步,好奇地向铺子里面张望着。
王婶快步走出来,先递给谷欢清一百文钱,接着又拿出件黛色的披风来,“姑娘,我几次受你帮助,不知怎么报答。见你身子骨不好,这披风是我自己做的,里面特地多絮了棉花,姑娘别嫌弃。”
谷欢清解下来自己身上这件,将王婶那件披上,“王婶,要是不嫌弃,我们交换怎么样。”
8. 坐婆既安
戏班院落旁边的柳树长得愈发茂盛,绿叶承载过阳光,在地上斑驳交织。
自从解决了帮王婶解决了问题,谷欢清“一计十文,一策百文”的定价也算传遍了杨城。
一句话的计谋,是十文钱,而一个具体的解决方案,也仅要一百。更复杂的案子则要另算。
就是,谷欢清很难睡个懒觉了。
季管事听说此事后乐开了花,专门辟出了一个杂货间给谷欢清做生意。
朝霞刚刚褪去,早餐铺子生意正红火,宋知殊见来了客人,就在中间院子里喊谷欢清起床。
谷欢清迷蒙的睁开眼,草草把药喝下服,披上那件黛色的披风,推开了杂货间的门。
房间陈设极为简单,一个上年纪的柳木方桌两面各放了一把椅子,上面摆着不成套的笔墨纸砚,还有本记录用的账簿。
今天的第一位客人是个开肉铺的屠夫,红面虎须,膀大腰圆,来时只沉默着坐下,往桌上整整齐齐放了一摞十枚铜钱。
谷欢清只是微微一笑,淡定道:“张大哥,有什么想问的?”
“想找我家丢了的小牛犊。”张屠夫说着说着,竟眼泪婆娑了起来,“昨日我家母牛难产刚死,今早小牛犊也不见了,我已经找过很多地方。”
“大哥,你也别太伤心了。”谷欢清看着他的神色,一时不知从何安慰。
“她走的那么辛苦,如今孩子也不见了,命运无常啊。”屠夫手伏在方桌上,恸哭不已。
“一定还能找到。”谷欢清马上追问了两句信息,问了系统,得到【坐婆既安】。
谷欢清略微思索了下道:“昨日若是坐婆接生,母牛难产,坐婆可能是怕难产导致牛崽出现问题或者出于别的目的,把牛崽带走了,但牛崽应该并无大碍。”
屠夫噌得撑着桌子站起,“我这就去找她。”
这时,突然听见了咔嚓一声,柳木桌子东侧一角的桌腿竟直接断了,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的全滑落下去。
谷欢清在屠夫连连赔礼声下,捡起了断掉的一段桌腿,断面极不平整,因受潮颜色加深。
“是这木头糟了。无事你先去吧,后续有其它情况再来找我。”
下一个客人已在门外等,谷欢清也来不及去找别的桌子,便用一块石砖暂时垫起来,虽说还是不平,但也勉强能将东西放好。
*
在谷欢清接待的客人里,一位十分面熟的老雇主走进房间,穿着天青色的一袍。
他站在椅子前,看着这歪歪斜斜的桌子,沉默一下才道:“那么多钱,你用在什么地方了。”
“钱要花在刀刃上。”谷欢清抬眼看向齐思微,认真道。
齐思微叹了口气,接着坐下了:“接待客人的桌子竟然都不算刀刃,姑娘的刀想必很锋利。”
“只是没来得及换而已。”谷欢清笑笑,自己也觉得这场景凄惨过头了,“你来找我,可是官银一事有了新的进展。艄公抓到了?”
“很遗憾,还没有。”
齐思微说得自然,谷欢清也未表现出惊讶。毕竟做了一大单还在不逃跑的傻子并不多。
“找到了他自己在河边搭的草屋,但已经人去楼空了。”
谷欢清看出他话未说完,等他接着道:“但有一点很奇怪,草屋里面还有生活痕迹,赶到时甚至灶里还有温度。”
谷欢清闻言,抬头和齐思微对视:“的确奇怪,这件事已经过去一段时间,艄公肯定早就已经逃跑了。”
“这样,等我其忙完,我跟你去那草屋一趟。”
齐思微点点头,站起身欲离开,却又好像觉得不够爽利,便道:“谷姑娘现在倒是十分繁忙,我刚在门口等了许久才轮到。我还以为我花的银两足够享受特殊优待了。”
“官民一体,齐知州能享受,却不会享受。”谷欢清笑着起身相送,“不过这确实是很好的建议,以后见面可能要预约了。”
*
艄公的草屋毗邻一条溪流,蒿草长得密密麻麻,快要有一人高。其间仅留有一条供人通行的小路,现在已经变得更加狭窄。
谷欢清推着已经被拨成倒伏状态的蒿草,往深处走着。
齐思微紧随其后,介绍道:“上次来时蒿草更直些,已经难以通行了。”
穿行过去,便见到一间低矮的茅草屋,后侧的溪水穿行而过,带来一些湿润的气息。溪流上未见船只船桨,艄公可能是撑船离开。
走近草屋推门进去,眼前左面是做饭用灶台米缸,米缸里的米是剩下薄薄一层,灶里今日已经感受不到暖意了。
右面则是餐桌,桌子上摆放着一个茶壶三个杯子。谷欢清摸了一把桌面,在这样一个灰尘很大的环境里,桌子上只积累一层薄薄的灰。
桌子旁有一小木门上贴着一张倒挂的福字,四个尖角已经弯曲翘起,仅中间堪堪黏住,红纸有些泛黄褪色。
打开门里面是一件狭窄的卧室。仅有一张架子床,一个用破木头制作勉强称为博古柜的柜子,和一个看起来精致些的八宝柜。
博谷柜上的东西应该都被带走了,上面吃剩一半的馒头,枯萎的芦苇草,柜子和墙的缝隙里掉落着一个毛都不剩了的笔杆,什么垃圾都有,唯一称得上物品的是一个里面空空如野积了一层灰的木笔筒。
“柜子里可有什么东西?”谷欢清一边打着八宝柜的柜门,一边问道。
“没有,有一床破口的被,剩下全清走了。”齐思微一步步跟着。
那架子床上还铺着被褥,放着一个枕头。
“你不觉得奇怪吗?”谷欢清站在床边,“这个枕头的位置。”
齐思微盯着床铺看了一眼,眉头微皱道:“的确,这个枕头放得很靠里面。”
“如果一个人睡觉的话,一个枕头大概率是会放在偏中间的位置,这么靠里更可能是两个人睡。”谷欢清答道。
“但艄公据我们所知,是一个人独居,并未成家。”
“正是。”谷欢清转身,再次移动到那个博古柜面前,“令人疑惑的还不只是这里。”
她蹲下拿起那根破损的笔杆,接着走出房间,又把那个贴在门上的福字揭了下来,摆正端详着。
齐思微看着她十分自然的动作,问道:“你一点不怕?”
谷欢清闻言甚至还愣了一下,用一种“你的认真的吗?”的面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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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心道:且不说她是个现代人,就算是古代人也没什么好怕的吧。
“你怕?”谷欢清看着手里的物件,“这只是一个福字。”
“福字倒贴在门上,在地方传说有把福气隔绝在门外的意思。”齐思微盯着那福字,要盯出个洞似的。
“我们齐大人,原来还信怪力乱神之说。”谷欢清目光移到齐思微的脸上,笑着道,好像发现了齐思微的又一个秘密。
齐思微偏开眼神,“提出一个想法罢了。”
“不过说起这个,这福字是重贴上去的。”谷欢清看出福字的背后有深浅不一的浆糊痕迹,“原来是正福倒福已经不可知,但新贴上去的人对正反倒是很随意。”
“而且这福字可能是用这支笔写。”齐思微接过那根毛笔,“虽然这笔笔毫已经掉了,但看笔杆粗细是正楷毛笔,说明艄公是有写大字的习惯的。”
谷欢清接话道,“就算不是这根,也可能是其他根。会在家里放笔筒的人,怎么会只有这么一只破笔。”
齐思微点头表示赞同。
福字由草书写就,谷欢清指着中间一点,道:“而且看这个福字的最后一笔,毛笔纹路倾斜有一点向左的趋势,写字的人向左收手,可能是左撇子。”
接着,她在餐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拿起茶壶,倒出半杯水。
“而这套茶具的使用者,是右撇子。至少壶嘴摆放的位置对于我来说,使用起来很顺畅。”
“所以,就算艄公写字生活的用手习惯不同,但很多迹象表明。”齐思微也走近餐桌,站在谷欢清的身侧。
“艄公本人可能很早就跑了,而这几天生活在这里的并不是他。”
谷欢清没再管那茶壶,点头道:“那到底是何人代替了艄公。”
“很多可能,流民没有住所,看见空屋暂住。”齐思微环顾一下,“但有一点很奇怪。”
“刚刚灶台已经冷了,而我们昨天赶来时,灶台尚有余温,证明灶台的热气并不能留存太久。”
齐思微走到灶台前蹲下,又试了试温度,“如果是流民,怎会呈现听到风声才火速离开的状态呢。”
“的确很奇怪。”谷欢清想着齐思微的话,走到门口推开门,溪边的风呼呼得灌进来,吹起她的衣襟,那一人通行的小路呈现在眼中。
接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身,“他也在等艄公,甚至没怎么离开。”
“因为怕错过,才寸步不离的蹲守,也知道此事惊动了官府。他心里有鬼,知道我们锁定这里,便慌张离开。”
*
齐思微看着谷欢清,轻轻眨眼。
谷欢清背后的门开着,蓝天蒿草被框在门框间,风贯穿进来,她想通了一件事神采飞扬。
“那我们岂不是错失了机会。”
谷欢清关上门走回来,“我们还可以诱敌深入。比如,制造艄公回来的假象,把他们引诱回来。”
“他们会上钩吗?”齐思微怀疑道。
“这不敢保证,但可以一试。主要要看他们的执着程度,在这等了这么久,现在也未必跑远。”谷欢清认真道。
“我们可以先演一出戏。”
9. 引蛇出洞
一女子身穿红衣黑裤骑装,黑发高束,策马直奔过来。到谷欢清身侧勒住马,利落下来道,“谷姑娘,你找我?”
策马而来的灰尘席卷过谷欢清的裙摆,她从椅子上站起身道:“孙姑娘。关于官银一事,现在有些眉目,但有些事想请教姑娘。”
谷欢清知道孙姑娘对官银一事很关心,但现在的情况只能求助于她,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正好,上次好多话没来得及和你说。”孙长乐拉着马,另一只手整理着马的鬃毛,“家父飞鸽传书说你找我,我恰好在走镖返回的途中,便直接快马回来,其他镖师都被我甩开了。”
谷欢清捕捉道话里的信息,“恭喜姑娘,听起来是孙掌柜允许你去走镖了。”
孙长乐眸子炯炯有神,笑着道:“是啊,家里人手不够。那次之后我又闹了几次,他便同意了。”
“看来这次一路平安顺利。”
“那是当然,很多流程已经在我脑海里排练过很多遍了。”孙长乐随意地把马递给小厮,“姑娘到我房里来说话吧。”
孙长乐的房间推门就可见一个兵器架,上面排布着刀枪剑戟,特别是枪有很多不同的款式。
她拿了壶热水,添在谷欢清落座桌前的茶杯里,随即也坐下道:“姑娘的师父是什么江湖派系?”
谷欢清闻言迷惑地眨眨眼,看着孙姑娘,“我未涉及过什么派系。”
“你上次闪过我的枪,那身手,怎么可能没练过。”孙长乐显然不相信,“如果真是这样,姑娘定是练武奇才。”
谷欢清也不能说自己是正统警校训练过的,便找了个理由,“戏曲四门功课,唱念做打。我都很认真的学过。武术方面也不过会些花拳绣腿罢了。”
“那真遗憾,不然我们可以切磋一番。”
孙长乐突然想起什么:“姑娘想问我官银案的一些细节吗。”
“想问那艄公的体态相貌。”谷欢清道,“我有一计,需要找人假扮艄公,来引蛇出洞。”
“我与他也仅仅见过几面,他和传统艄公的体型很不相同,并不十分精壮,反而更具书生气。但身高八尺有余,不撑船时也常带着斗笠。相貌我倒未见有什么特殊,算得上俊朗?”
谷欢清垂眸,想象着艄公体型的大致轮廓。
孙长乐好奇着往谷欢清的方向靠近些:“你的具体计划是什么?”
“有人和我们一样在等待艄公,他们无非就两个目的,求人或者求财。无论那种,只要我们假意收兵,再装作艄公见风头过去,回来存放东西。引诱那伙人直接或暗中回到草屋。”
孙长乐听着点头赞同道:“我觉得可行,现在又没有其他头绪了。”
谷欢清看了一眼孙长乐,无奈摇头:“我也这么说,但齐思微并未同意,计划就这么搁置了。”
“为什么?试试又何妨。”
“无非就是,风险太高,赌的成分太大。”谷欢清回忆着齐思微反驳时那个严肃的神情,轻轻抿嘴,“他还挺谨小慎微的。”
“其实也不奇怪。”孙长乐也道,“家父总是在家里念叨他,说十分捉摸不透,不好相与。一副京官做派。”
谷欢清听到这话倒也快活些,纾解了下心里的烦闷,“我苦口婆心分析了半天,也未见他松口。”
但也可以理解,她心里想着,此事齐思微是最有立场放弃的。朱伯爵愿意自己填这个坑,齐思微只需装傻,并不用负什么责任。
反而,孙氏镖局的江湖名声,朱云觅的包办婚姻,才是最涉及直接的利益。
“那怎么办。就这么放弃了?”
谷欢清闻言,察觉到孙长乐心中应还是不甘的,便问道:“所以我想问问,你愿不愿与我合作。”
“齐思微不想继续调查,早晚草屋那边把守的府兵会离开,我们便有了机会。”
*
草屋中间隔过成片蒿草和一条土道,沿土道不远处可见一间酒肆,偶尔会有过路人来这就牛肉吃两碗温酒。
谷欢清和孙长乐除了平日忙着各自的生意,间或有空便到那酒肆坐一坐,观察草屋附近的动向。
随着时间过去,渐渐一些府兵们开始议论:“在这守株待兔有何用,根本不可能抓到艄公。”
“上头也说无事了,我们都撤吧。”
一个跟着一个,直到有一天,府兵们全都离开了,只留下成片的蒿草和光秃秃的茅草屋。
谷欢清和孙长乐察觉机会来了,便火速开始商量对策。
“我们可以兵分两路,一走陆路在草屋前埋伏,再找一人假扮艄公乘船从小溪过去。”谷欢清分析道,“再放置一机关,就算不能直接擒获,也能快速反应。”
“只是陆路没有头绪,很容易打草惊蛇。”
孙长乐显得有些激动,“入夜我便去探探路。等风头过去,时机更好些,我们再去找艄公的人选。”
谷欢清微微蹙眉,“敌人无论是人数还是目的都在暗处,小心为上。”
“我可是镖师,路线规划再熟悉不过了,你放心吧。”孙长乐笑笑,“蒿草处理得当也可以是最好的隐藏。”
孙长乐夜间归来,拿出张地图,上面做了详细的标记,“路线我探得差不多了。”指尖在地图上划过,“可以从溪水上游的对岸切入,以免经过蒿草打草惊蛇。”
谷欢清接过地图,依照着想象行走的路线。
孙长乐继续说着,“问题在于,我们镖师体型都太健壮,和那个竹竿艄公轮廓上差别太大了。”
“对了。不如我来假扮艄公,论体型我再合适不过了,身长虽然稍逊色一些,但可以在鞋里做一下手脚。”
谷欢清闻言抬头看向孙长乐,的确,在可选择的人员中,孙长乐对艄公最为了解,又武功高强,模仿起来肯定得心应手。
但她又想起一事,“姑娘可会撑船。”
“会一些。”孙长乐思考后道,“走镖的船只太大,路途又远又凶险,我的技术难以应付。但那小溪不过是支流的支流,又鲜少有人经过,我的技术不会出现问题。”
谷欢清放心下来,又看起地图,“明日,我也按着这路线先走一圈,熟悉后我们便行动。”
*
长夜无月无星,今日的夜色格外浓稠。蒿草连成一片乌黑,泼墨在那溪水边,寂静的空气间,只听到风吹蒿草的沙沙声。
谷欢清揣着一把短刀和孙长乐给她的穿云箭,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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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会射出一道亮光,可以及时请求支援。
沿地图一路下来未见异常,顺利靠近草屋后,谷欢清刚准备回程。
便隐隐约约见溪水远处,有一小船渐渐靠近。谷欢清连忙转身,蹲进蒿草间隐藏起来。
随着船只越靠越近,谷欢清隐隐看见撑船的人立在船上,带着斗笠,轮廓在黑夜中与孙长乐形容的并无二致。
谷欢清手撑在微微湿润的土地上,无论怎么也没想到是等来的竟是艄公本人。她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贸然使用穿云箭,肯定会惊动对方,所以未到关键时刻时,还是要靠自己,不能错失这么好的机会。
船在靠近草屋的地方停靠下来,艄公翻身上岸,往草屋方向走,接着径直进了屋里。
随着门关上,谷欢清便看不到对方的行动,贸然接近又会暴露自己。她先往草屋倾斜身体,看是否有什么响动。
正准备再往外靠近,就看不远处的蒿草中窜出一个人影。夜色太深,黑暗中谷欢清根本辨认不出,来者是谁。
那人竟直接抄起铁棍破窗而入,一声碎裂,惊破了这寂静的溪滩。
谷欢清也不犹豫,直接冲了出去,透过窗户一看,那人紧接着用棍起手就往艄公身上劈,艄公一个闪身,从八宝柜旁滚开,那铁棍落在地上绑得脆响。
谷欢清不想正面冲突,悄悄从正门绕进去,抄起桌子上那茶壶,透过小门,往里面张望着,那两人还在缠斗着,艄公身手稍逊一筹,显得有些节节败退。
她如今身体能力不够,想要一起制服两个人并真不容易,鹬蚌相争,她需要等好时机得利。
间或,艄公躲避攻击,背恰好向门的方向。谷欢清遍毅然决然地,猛地打开门,抄起茶壶就往艄公头上猛砸。
茶壶击了个粉碎,艄公被当头一棒整个人晕着往门这边栽过来。
谷欢清侧身闪过,抽出短刀与另一人对阵,余光间看到了艄公的斗笠跌落,漏出眉眼来。
她当即心中惊叫,这人不是艄公,是齐思微。
对面那人看到这个艄公的面容后,也意识到事情不对,身体明显后倾,把铁棍嗖得扔出来,想要逃跑。
谷欢清躲闪不及,被直接砸中了脚背,只得咬牙吞下剧痛,把匕首朝那人扔过去,短刀从那人的左后肩部划过。
那人吃痛闷喊一声,谷欢清趁他迟疑,忍痛往前追了两步,一个手刀就劈在对方颈部,接着反关节把对方制服在地上。
那人力气很大,扭动几下便要把谷欢清挣脱。
好在齐思微勉强回神,掏出一把麻绳抛给谷欢清。
谷欢清半跪着,绳子捆住了他,手仍按在那人的背上,抬头看向齐思微,对方捂着头,还有些晕着,注意到谷欢清的眼神后,躲开了视线。
茶壶碎落一地,里面残余的水虽然不多,但还淋了齐思微一身,黑色的头发黏在他白皙的脸上往下滴着水。
看到齐思微那一刻,谷欢清就意识到是他暗自执行了这个计划,心里又意外又不满。但看他被自己不小心弄成这落魄的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人晕的晕,伤的伤,谷欢清单脚蹦跳到窗前,发射出了穿云箭,在黑夜中闪出一道亮光。
10. 荆门塾师
夜风从破开的窗户呼呼地吹进来。
两人都沉默着,意外相逢,又各自受伤,接着联手抓住了一个不知目的的神秘男子。思绪纷乱成那团捆人的麻绳。
谷欢清维持着按住神秘男子肩膀的动作,率先开口道:“抱歉,不知道是你。”
然而,她的语气并不十分歉意,齐思微选择了自己提出的策略,还不同自己说明,谷欢清只觉得他活该。
“你的伤还好吗?”齐思微站起身,手上提着斗笠,往谷欢清的方向走了两步。
谷欢清摇摇头,“皮外伤,修养几天就好了。”
她能感觉自己脚肿胀着疼,但是没伤到骨头。她看着齐思微,所以为什么要自己行动,上次也表现出不愿让自己参与进来。
但又不明说,谷欢清疲惫于猜测齐思微九曲回肠的心思,想着既然这样她也不强求了。
空气随着话音落下,再次重回寂静。只剩下那男子挣扎的喊声。
府兵们率先赶到,齐知州表明身份,准备直接带人回官府。
那神秘男子反应过来,不断喊着冤,嘴里嘟囔着“背信弃义”,“你们去抓他,抓我干什么”之类的话。
接着谷欢清还未见到孙长乐,便听到了她的喊声:“谷欢清,谷欢清,你怎么了。”她在那破碎的窗户露出头,看到谷欢清还好好的,翻窗进来,道:“怎么这么多人。”
谷欢清看了四周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齐思微身上:“他安排的。”
孙长乐这才注意到旁边站着的齐思微,看向他又看向那个一直乱叫的人。
喊道:“你俩怎么合作抓人,居然还瞒着我?”
“没有,单纯偶遇。”谷欢清连忙反驳,不想承认莫须有的合作,“好在最后抓住了他。”
谷欢清低头问神秘人,“为什么你以为是他,便这么凶猛的攻击?”
“他欠我的。”他身材健硕,穿着一身粗麻衣裳,挣扎着身躯,“不是他劫走的银子,你们凭什么抓我。”
谷欢清偏头,扭着他的身子问道:“这么了解,很难不怀疑你和他是同伙。”
那人低声骂了句不入流的脏话,“怎么知道这事也犯天条是吗?”
“这显然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知道的,别抵赖。”谷欢清冷静道,“袭击朝廷命官,更是罪加一等。”
“真够倒霉的,那个姓路的王八蛋。”那人自暴自弃道,“本就是他来找我合作。我人手都准备好,才说不干了,遛谁呢。”
“合作劫官银吗?”
那人没回答,却是最好的回答。那艄公最开始可能要与此人合作劫镖,却意外找到下药的方法,不需要那么多人手这个计划便搁浅了。
一会几个府兵又压了几个人进来,“大人,周围发现这几个人鬼鬼祟祟的。”
被带进来的人被压低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抬眼看过来,喊着,“老大。”
齐思微点点头,谷欢清的目光在他们中间轮换,又盯着这个被称作老大的男人。
老大皱紧眉头,用被捆起来的腿,踹起来一把土,“一群蠢货。”
“老大?”谷欢清带着些嘲讽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接着问道:“他不跟你合作,到手的肥肉没了,你不甘心,于是想黑吃黑,伏击他把银子抢过来。”
谷欢清既然问出口,便对这个猜测有一定的把握,“我说的对吗?”
“是啊。”对面懒得掩饰,嗤笑道,“给两个银子,就想封我的嘴,糊弄鬼呢。”
“银子在哪?”谷欢清追问。
官银使用的大多都制作规范,记载着制造的人和地点之类的信息,找到一个,问系统便能继续追踪。
今天折腾这一遭,也算值得。
“就那点钱,不够兄弟几个吃顿好酒好肉的。”老大冷哼一声。
谷欢清抬头看向齐思微,她并不相信,那位姓路的艄公蠢到这个地步,封口费是一顿饭钱未免太少了。
齐思微也心领神会,招呼人手,“给他们先带回去,仔细审问。”
*
那之后谷欢清便不再想主动过问这件事。
可第二天,瓦肆里一个平常的下午,谷欢清坐在杂物间的桌边喝茶,摸着新换上的榉木桌子,盯着窗外的鸟飞来飞去。
今天下午来问计的人不是很多,她难得清闲。
正看着窗外,就看到齐思微正缓缓往这边走来。
谷欢清抿了抿嘴,见他进门,直接问道:“你怎么来了。”她以为既然合作的不愉快,便也不用勉强再继续合作。
他手上握着个小瓷瓶,拇指不断抚摸着瓶颈,透露出一些局促:“伤好些了吗?”
他把瓷瓶举起些,递到谷欢清面前道:“这个药对于击打伤很有用。”
谷欢清看向他的手,道:“不用了,孙姑娘昨天给过我药了。”
齐思微愣了一瞬,把药放在桌子上:“我先放在这里。”
谷欢清心里叹气,“我伤都快好了,直接说正事就好。”觉得齐思微真是难搞。
不过也算是表明姿态,向自己示弱。
“我审问了那些人,在他们居住的地方,搜到几枚这个。”齐思微从怀里掏出银锭,也放在桌子上。
谷欢清拿起来端详了一会,根据银锭上记载的信息,问了系统。
得到答案【荆门塾师】。
第一反应便是回想到孙长乐曾经提到孙家大哥和艄公,在荆县有所往来,不知道是否有关。
她继续看着手中的银锭,问道:“没问出来点别的什么?他们的合作究竟指什么?”
“老大和他的小弟所说的基本统一。一是增加人手帮忙劫官银。二是想办法劫走的官银变成合法收入,扰乱视线,最后让我们难以追踪。”
“这么说来,其他银两的去向不明,就是艄公自己完成了这件事。”
齐思微认可道:“他们还说艄公常在荆县活动,我猜测其余官银可能会流向那边。”
谷欢清把银锭递回去,道:“这是个很好的方向,如果你想继续追查,沿着这条线会有收获的。”
齐思微眼神闪烁着,把银锭揣回怀里,道:“我来还有一件事,是想向姑娘赔礼。我刻意隐瞒单独行动,让你的计划差一点出现问题。如果不是姑娘及时出现,可能会错失良机。”
他说得恳切。
“没什么好赔礼的,你不用思虑那么多。”谷欢清看着他,“你总有你的想法,我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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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闲到一定和你合作。”
谷欢清其实可以理解这件事,两人相识不久,如何做到相互信任。齐思微又是个心思深重的人,两人性格不和,难以合作也是寻常。
“而且此事的确和朱家有关,那人曾听到艄公与知县的对话,谈到了朱伯爵。”
谷欢清清楚齐思微在故意引起自己的好奇,但还是问:“具体说什么了。”
“大概就是官银有问题,不能让他走到朝廷。”齐思微继续道,“所以才有了这桩事。”
谷欢清点点头,而朱伯爵也忌惮着东窗事发,不愿意追回官银。只要再往下调查一些,朱姑娘的疑虑也可以解开。
“所以我是哪里让你觉得不满了。”谷欢清轻笑着问道,“我一直说你可以相信我,我又哪里让你怀疑了?”
“我相信你。”齐思微道,“但同时我也疑惑。你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为什么愿意如此涉险。”
谷欢清表情凝固住了,她从未想仔细想过这件事,最开始她只是想赚钱,想解决眼下的问题。
“那你后来同意合作,是因为想试探我?”谷欢清后知后觉,如今觉得十分可笑,质问齐思微。
齐思微沉默着没回答。
“试探出什么了?”谷欢清冷笑一声,“发现我干干净净,没问题,你又不好意思?齐思微,你别太滑稽。”
“那你为什么做这个?就算最后真的抓到了艄公,追回官银,搞清了一切,对你又有什么益处?”谷欢清反问着,“如此按照你的逻辑,我也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
齐思微看着谷欢清认真的眼神,倒是默默了一下,“这是我的工作。”
谷欢清听到这几个字,回想到追踪审讯原来也是她的工作,她一直在学习怎么知道真相,怎么捍卫正义。
如今竟然全然没了立场。
接着,她看着齐思微从袖口抽出一块绑伤口用的白布来,上面浸满了血迹。
“你什么时候受的伤。”谷欢清下意识蹙眉,血迹鲜红的有些刺目。
“我来拜托你查案的晚上。”齐思微把带血的布攥到手心,“受了箭伤。”
谷欢清立刻察觉,“那怎么到现在还在流血?”血的颜色这么鲜艳,不像是旧伤口。
“箭头淬毒,伤口愈合的很慢。”他缓缓叙述着,“就是为了不断警告我,让我别再查下去。”
“你很聪明,不会想不到这层。”
谷欢清吸了口气,所以那天下午他突然离开,是其中危险,怕自己受牵连?
“你在跟我装什么可怜。”谷欢清被伤口惊讶到,却也足够冷静,“最开始也是你绑架我,搞一些没用的谜题。”
“你总在顾虑,你扪心自问最后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吗?”谷欢清直言道,“你想避免让我被牵连,就真的不会牵连到我吗?”
“我从来不为别的什么,如果放置不管,我们的生活真的完全不受影响但也罢了。”
“可是一他们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伤害我们。宋知殊的经历,就是最好的例子。”
“齐思微,我们真的合不来。”
齐思微看着谷欢清冷漠的表情,苦笑了一下,“我会认真沿现在的线索查下去。”
11. 大隐于市
天气逐渐温和起来,触目间都是和煦明媚的阳光,市集里的热闹也蔓延到瓦肆间。
谷欢清一如往常接待来上门问计的客人。名单上的客人一个个排下去,每接待好一个客人,她便做了一个记录,终于名单来到末尾,今天也算收工。
她舒了口气,准备休息片刻。
这时候宋知殊却推门走了进来,头上梳着双髻,显得十分俏皮可爱。
谷欢清看她进来扬起一个笑脸,问道:你也有事问我?”她说这话时,还很轻松,没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就见宋知殊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叮叮当当地就散落在桌子上。
谷欢清的视线不自觉的看着那铜钱,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了。”宋知殊在戏园已经生活了一段时间,彼此间也足够熟悉,突如其来倒显得客气。
“姑娘觉得我适合唱戏吗。”宋知殊问得格外认真。
谷欢清一上午的问计献策,没有一个让她如此的不知从何说起。首先她对戏曲其实完全不了解,而且甚至对唱歌一窍不通,更别说曲艺。
“你也知道我倒了嗓子,已经唱不了许久。”她露出惋惜的表情,试图通过表现自己不原回忆这段经历,而避免回答这个问题。
对面也察觉提起了伤心事,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神。
“没关系,好久的事了。”谷欢清拍拍赵满溪的手,安慰道,“只是你怎么没去问你赵姐姐?”
这段时间里,季管事大多会安排她做一些杂事,小姑娘年纪轻轻自己提出学习一技之长,得以傍身,总是好的。让赵满溪去教她,也算把技艺传承下去。
“她可能不愿意教我。”宋知殊十指交织在一起,嘟囔道,“我天天和她对着干,她估计都不愿意理我了。”
“怎么会。”谷欢清笑道,“你如何同她对着干了?”
“除了唱戏,她便是跟莫家三公子出去。”提到这,宋知殊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怎么拉也是拉不回来,她肯定是不耐烦了。”
自从上次酒楼事件,宋知殊被破除了对莫家的所有幻想,现在也整日担心赵满溪会不会受到一样伤害。
谷欢清听着也皱着眉,“她上次不是说不去了。”她其实和宋知殊一样,对莫家两兄弟印象不好。而且又不知道莫延礼的目的,谷欢清心中颇为忌惮。
“那次是没去。”宋知殊挑眉无奈道,“之后再来找她,就又去了,还不叫我告诉你。”
怎么还要瞒着,搞得自己像什么封建大家长。谷欢清苦笑了一下道:“二姐姐,现在房里吗?”
宋撇撇嘴,“刚和莫三公子出门去了,不知道去哪了。”
谷欢清忙在心里问系统赵满溪的去向,系统给的答复是【大隐于市】。
市集,谷欢清得出一个合理结论,当即站起身对着宋知殊道,“我们看看她去干什么了?”
就像系统所暗示的那样,越是繁华之中,越可能隐藏的更深。但令谷欢清迟疑的是,这四个字的源头,却具有正向意味。
*
小商小贩沿街叫卖着,豆腐摊前的豆腐白嫩嫩的挤在一起,书摊上新了琳琅满目的话本,在风中被吹乱了纸页。
谷欢清两人一路走着,直到一家珍品铺,穿过人群看到莫延礼和赵满溪并肩在柜台前拿着簪子看。
谷欢清连忙拉着宋知殊,到对面茶馆摆在门口的桌子前坐下,装作喝茶的样子来伪装自己。
她并不想让赵满溪发现她们,既然对方明确表示不想让自己参与,那她偷偷观察就是了。
隔着一段距离,谷欢清听不清楚她们说话,但看动作,莫延礼正拿起簪子往赵满溪头上插,嘴唇动了动,应该是夸了两句,接着两人便笑开了。
赵满溪满脸的笑意久久未散,看着耳朵尖都红了。
这个画面也称得上情投意合一对璧人,谷欢清有点动摇,莫延礼也有情根深重的可能吧。
接着那两人拿着簪子端详了片刻,莫延礼离开去结账,回来又亲手插在赵满溪的发髻间。镶嵌碧色宝石的簪头当啷下来银制的线条缀着珠子,随着走动微微摆动。
两人从店里走进了街道人群中,谷欢清立刻起身跟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恰好能观察到二人。
见她们放缓脚步,转身进了莫家酒楼,谷欢清二人连忙缩在胡同里,宋知殊探出头来,问道:“还继续跟吗。”
谷欢清摇摇头,跟是不能继续跟了。这是莫家的商铺,如果进去必然会被发现。
她们站在原地观察了一会,发现莫延礼的身影出现酒楼二层一间雅间的窗边。
谷欢清环顾一周,莫家酒楼对面也是两层的食肆。虽外观上没有莫家酒楼豪华,但宾客络绎不绝,格外热闹。
她与宋知殊对视一眼,道:“这个二楼应该能看到。”说着两个人便一起进食肆,找了一个位于角落但能透过窗子看到对面雅间的位置。
莫延礼和赵满溪是最后到的雅间,里面已经有很多人了,男男女女说着话。莫延礼坐着主位,赵满溪被他揽着坐在了他的左边,均背对着窗户。
场面看起来很欢腾,谷欢清却觉得有些刺目,心中十分不自在。她觉得莫延礼在刻意营造一种氛围,一种他在游戏人间的氛围。
而赵满溪就是他用来展现自己这人人设的一个趁手工具。
“他们说什么呢?”宋知殊皱眉道。
“没说什么有用的。”谷欢清收回视线。她靠着看口型猜测,大概内容是说些杨城最近的热闹事,谈话间还调侃了朱家的婚事。
谷欢清二人周围人来人往,各桌的客人兴趣酣畅,好酒好菜乃人间至欢时刻。
只有她们桌子面前空空如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店小二也时不时往这边投来目光,似乎也在揣摩着她们的意图。
谷欢清想赚钱便是拿来花的,正巧也犒劳一下自己,便招呼小二过来。
小二甩动毛巾,喜气洋洋地跑过来道:“客官点些什么。”
“有什么招牌推荐吗?”她笑着问道。
“今天我们老板娘新上了当下最合时令的糕点,茶豆饼,用料都是新出的芽尖。”
谷欢清点点头,“好,那就这个吧。”
没多久,小二端着个纯白色的瓷盘过来,一个个碗底大小的茶豆饼堆叠着放在里面。
谷欢清拿起一个还没咬,便先闻到了新茶的香味。一口下去酥皮一层层破开,融化成开满嘴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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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
谷欢清此时心中浮现一个念头,一直以来她都过的什么苦日子。
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向对面张望着,对面仍如常的吃饭说话,并没有什么异常。
正在谷欢清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个方向时,莫延礼却突然回头向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一瞬间她们四目相接,谷欢清停下手上吃饼的动作,皱眉盯着他,直到他转头回去。心中想着他一定早就发现了,他回头的时机太过突兀,看起来仅仅是为了与自己对视。
回想一路也未见他表现出察觉或反应可疑。她们跟的并不近,甚至有一段距离,他是如何发现的。谷欢清心中升起些不安,一个人什么时候最容易意识到存在观众,表演的时候。
而且他是主动表现出发现了自己在被跟踪这件事,证明他想和自己有所交流。
宋知殊原本闷头吃着,见谷欢清空拿着饼愣着不动,便问道:“怎么了。”
谷欢清神色严肃,朝对面的示意一下,道:“他发现我们。”
“这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赶紧离开。”宋知殊睁大了眼,往对面热闹的宴席悄悄瞥了两眼。
“应该不用。”谷欢清猜测着莫延礼是要想自己挑明一些事。
就在两人齐齐望向窗外之时,对面莫延礼敲了敲赵满溪的肩膀,赵满溪疑惑地看向他,莫延礼俯身说了句话,接着赵满溪便转头看向了她们。
戏园里的三姐妹就这样隔空望着,赵满溪笑得灿烂,向这边挥了挥手,应该不知刚刚发生的事。
到对面的宴会结束,谷欢清这边白盘子里也只剩下细碎的酥皮。赵满溪向这边张望间她们还在竟然还在,便往这边跑来。
赵满溪来到她们的身侧,手扶着桌边坐下,乐呵呵地笑着道:“你们怎么在这。”
“听说这里的糕点很好吃。”谷欢清自然道,宋知殊也跟着点点头。
“你才是怎么又跑出来,上次你不是说不见了。”宋知殊对此很执着,又问了起来。
赵满溪下意识为自己辩解道:“他邀请过我很多次了,哪有次次拒绝的道理,而且他挺不一样的,对我很好。”
宋知殊大吃一惊,感叹道:“你怎么短短几天就被灌了这么多迷魂汤。”
谷欢清看着她,想起之前季管事说的赎身之事,会不会真的猜对了。
她下意识隔窗看过去,莫延礼二人位置的矮桌上,如今只剩下一盘白斩鸡,剩下的菜品都被刻意拿下去放在了地上。
*
鸡鸣时分。
戏园院落的墙外,月光高悬。
“谷姑娘,真巧。”莫延礼站在影子中。
谷欢清从后门出去便和他四目相接,看样子等候多时了,“你留了信息。”她对这种无聊的客套嗤之以鼻。
对方点点头,没有反驳。
谷欢清一直觉得对方很反常,一个在并不受待见的长子,不但不好好经营表现自己,反而每天刻意营造出花天酒地的状态。
很难不想是为了什么而铺垫。
“找我什么事。”谷欢清单刀直入地问。
莫延礼的眼睛隐藏在黑暗里,显得幽深,“关于我弟弟和朱姑娘的婚事。”
12. 云上黄粱
莫延礼话音落下,谷欢清感到夜风徐徐吹凉着自己的面庞,她微微一笑道:“她们的婚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弟弟最近有些不正常。”莫延礼淡淡道。
谷欢清很想说一句他确实不正常,暴躁易怒,又智商不高,嘴上道:“从何说起?”
莫延礼表情非常严肃,“自他们的婚约确定下来,他便天天做噩梦,感觉像招了什么东西。”
他怎么总与这玄学挂上勾,上次是阴阳五行,现在又开始噩梦缠身。
谷欢清不信这些,毕竟上次也是他自己故意为之,便道:“是不是他上次破了大师所算的命数,结果报应不爽。”
莫延礼神色一凝,并未想到谷欢清会说的如此直白。尴尬笑道,“上次也是意外。”
谷欢清也笑着,不欲与他争辩,只道:“所以你是需要我去驱邪?”
莫延礼点点头,“没错。”
“或许你去找算命大师或者是江湖道士,更加稳操胜券。”
谷欢清心有明镜,知道此事事与人为,莫延礼是想让自己搞清真相,以此来达到所谓的驱邪。但他不说明,她便索性顺势嘲讽。
莫延礼僵直地站着,嘴硬道:“姑娘现在是不是在这瓦肆中做生意,还照常接单吗?”
“接呀。”谷欢清笑着,“每日白天营业,辰时便开始。”莫延礼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选择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谷欢清能猜到这件事。
“姑娘可以开价。”他道。
“定金五十两。”谷欢清思虑一下道,“如果最后事成,戏园旁边的莫家商铺,给我一套。”这样她可以从杂物间搬出去了。
莫延礼闻言笑道:“谷姑娘,未免过于狮子大开口了吧。”
谷欢清冷静道:“当然,这只有你知道值不值。”
她心中猜想对方有更深一层的目标,所谓驱邪是个幌子。如此可以挣钱,也是试探。
“契约达成后,你是我的雇主,我会尽力帮你。”
莫延礼思考片刻,答道:“如果事成,我可以答应你。”
谷欢清闻言笑笑,“成交。明日我登门拜访。”
“成交。”对面也爽快道。
“我还有一事要问。”谷欢清盯着莫延礼的脸,不想错过任何一丝表情上的变化,“你对赵满溪是什么感觉?”
莫延礼表情如常,坦言道:“她很可爱,我很喜欢她一起,我们相处总是很开心。”
这个回答让谷欢清心绝不妙,就像下一句紧接着就是仅仅是喜欢。
“这个委托,我还有一个条件,请你之后不要伤害她,不管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莫延礼眼神闪烁了一下,表情难得不那么死气沉沉,“我答应,不会的。”
戏园旁的围墙,沾染了青苔,在夜间成为蔓延一片的黑色。
*
次日,谷欢清便决定先去莫府,看看莫延祥的情况。
出了房间,便看到赵满溪带着宋知殊练声。
小院子中,赵满溪坐在一方小凳子上,宋知殊则穿着彩绘纱制戏服,上面绣着蓝色的花。虽然是赵满溪几年前的旧戏服,粉蓝色色仍然鲜亮。
昨日下午三人便商量由赵满溪教宋知殊,她答应的痛快,今天竟就练起来了。
“要出去忙?”赵满溪看到谷欢清出来问道。
宋知殊也停下,往这边看过来。
她们没别的意思,但谷欢清莫名被这两位盯出了些心虚的感觉,从实说道,“莫延祥整日做噩梦,委托我去给他驱邪。”
宋知殊表情立刻变得嫌弃,嘲讽道:“他又搞什么事。”
谷欢清摇摇头表示不知,问说:“他是不是一直对风水,运势这些事很在意。”
玉佩事件的前提,也与此有关。若不是平时总是提起,会更引人怀疑。
“是啊。”宋知殊答道,“富人嘛,都讲究些,屋里的陈设都是找风水大师算过的。他生辰八字又阴虚,对这些格外上心。”
“记得有一次,去云山观,回来便经常做梦。大师来说是神仙显灵,完成所托一件事才会走,总之折腾好几日,又给了一大笔钱,才算完。”
“云山观?”赵满溪听着立刻道,“他去求什么?”
“仕途吧,当时他想科举结果总是不成。平日装成文人雅士,其实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宋知殊提起他便十分不爽。
谷欢清点点头,听起来觉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请大师的前情,便很有可能被有心之人利用,这次不知是谁搞得鬼。
*
莫府占地面积很大,门口是一排长阶,左右各一只貔貅,招财进宝。谷欢清刚走到台阶下,上面一小厮便冲下来迎接。
走上台阶,推开厚重的木门。迎面便上来一左一右两个小丫头端着个铜盆,用艾草沾着符水,往谷欢清身上挥,嘴上嘟囔着,“恶意退散,恶意退散...”
水珠带着草香,溅到谷欢清的侧脸上。
饶是谷欢清也愣了神,定在原地,莫延礼站在小丫头后面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谷欢清回神向那两个小丫头笑笑,朝他走过去。
“让姑娘受惊了。”莫延礼带着谷欢清往内院走。
谷欢清摆头,“无事。”看出莫府对此颇为重视,在找她前估计已经找人看过了,但没解决。
莫府占地很广,但许是人丁兴旺的缘故,屋檐却密集繁复,有些地方甚至显得黑沉沉的。这莫名让她想到了齐府那个有些空旷的荷花池。
“莫延祥在哪里,我们现在直接去找他对吗?”谷欢清问到当事人。
“对,在房间休息。”
“白天也在房间休息?”谷欢清想先了解下大致情况。
莫延礼转头看向谷欢清,补充道:“但他总觉得有东西附在他身上,吸他的精气。”
“晚上总是惊醒,白天精力衰退,也体虚。”谷欢清觉得莫延祥实在是过于疑神疑鬼,显得做贼心虚。
莫延祥独住一方院落,谷欢清往院里走时,又经历了一遍大门口那一遭,甚至有些沾湿了袖口,染了一身烧纸的味道。
洗净了两遍气场,谷欢清才算进了莫延祥的房间。
莫延祥缩在床上,身上压着厚厚的棉被,脸色十分的难看,看到谷欢清整个人脸色更黑了几分,“你是我弟找的新大师?”
“要不是你,上次顺顺利利,我也不至于被家父责罚,整个杨城都看我的笑话,好久都没法抬头做人。”
谷欢清扯着嘴角冷笑一下,这不是你自作自受吗,怎么都这样了还不忘倒打一耙。上前走到床边,从怀里掏出一把符纸,唰得丢了对方一脸。
黄色的纸上用朱砂画着奇怪扭曲的符号,飞飞扬扬在莫延祥眼前落下了满身满床,对方整个人往后蜷缩,尖叫着喊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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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做什么?”
这东西是她早准备好,准备编些用处来糊弄莫家公子的,但看见莫延祥这嘴脸,实在忍不住吓他一下。
谷欢清面无表情,“看你周围的气。”
她拿起一张符纸,假装看起来,“你的气缺口很多,内生外显,迟早会影响你的身体甚至寿数。”
莫延祥心意为甚,看着谷欢清着急地问道:“那怎么办。”
谷欢清没理睬,继续研究符纸,刻意问道:“你曾经可曾去过道观?”
“前几日刚刚去过云山观。”莫延祥愣了一瞬间,答道。
谷欢清意外得知了,除了宋知殊提到的那次,莫延祥最近便去过云山观,推测可能经常去,问道:“最近一次求的可是姻缘?”
莫延祥的表情逐渐变得不可置信,逐渐相信谷欢清真的是算命大师,盯着谷欢清道:“是的。”
谷欢清想他是去求愿同朱云觅姑娘的婚事顺利进行,但又隐隐觉得不仅如此。
“你可是还请过其他人。”谷欢清问得都是曾经推测出来的事情,只是装作是通过符纸发现的。
莫延祥看着谷欢清,好像透过她看着什么恐怖的东西,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莫延礼这时在旁边搭话道:“正是,之前也给他看过,不过这次他来过后,不见好转,却更严重了。”
“请的是?”谷欢清追问道。
“这与你给我驱邪有关吗?”莫延祥立即插话道。
谷欢清移过眼神,她站在床边俯视着莫延祥,本来她只是想获得更多信息,知道影响莫延祥的事件,好科学驱邪,如今他的态度让她对此更加重视了。
“当然有关。”谷欢清手指夹着符纸,“不知道我便进行驱邪,如果与他产生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莫延祥皱着眉与莫延礼对视一眼,道:“是经怀大师。”
谷欢清对此并未关注过,“大师现在何处?”如果可能,她想去找经怀大师问问他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延祥摇头道:“大师向来来去无踪,哪是我们能随便知晓的。”
谷欢清退而求其次道:“那他的生辰呢?他对你做过什么?”
莫延祥没什么头绪,倒是莫延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招呼小厮取来一个木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物件。
白布包裹着,莫延礼解开,里面露出一个巴掌大的石碑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随着时间流逝已经有些模糊。但在石碑底部,生辰八字是新刻的十分清晰。
“这是有一次,经怀大师送给四弟的宝器。这个生辰会不会是经怀大师的。”
谷欢清拧着眉,看着被隔着白布拿在莫延礼手上的石碑,问了系统。
系统回道【云上黄粱】
谷欢清点头,云山观,顾名思义是当地云山上的道观。想着不管怎么说也要去一趟云山观了。
至于黄粱一梦,哪些是虚幻的,哪里是不可实现的。谷欢清觉得在见到经怀大师后会有答案。
“听闻你总是做噩梦,是什么梦?”谷欢清继续问道。
莫延祥吞咽一口口水,“昨天我又做了一个梦,好多鸡。”他指尖颤抖着。
“鸡?”
“对,大公鸡。”或许是梦境太过真实,莫延祥为了让自己冷静,手紧紧抓着被子,“它们脖子上带着红色丝绸的红团花,追着我跑,把我围住,我便看周围都是黑雾里的鸡。”
13. 秋兴棚头
莫延祥的叙述,就好像一副被荒诞迷幻了的冥婚画面。或者说像是某种诅咒,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莫延祥执着于与朱云觅成婚,哪怕最后变成冥婚也不为所动。
就是因为指示太过明显现实,所以他的惊慌畏惧被刺激地愈来愈大。
更令人在意的事,即便这样恐惧,莫延祥依旧没有提出解除婚约。
谷欢清把符纸拾起在手上,“鸡出现在梦中往往象征着厄运,的确不吉。”
莫延祥惊慌失措地沿着声音看过去,“姑娘,可有解决的办法吗?”
“你有没有想过。”谷欢清与他对视,“或许是姻缘的问题,你们命格不和,互相讨债,如此只是预告。”
这是在场的各位其实都知道的,只是各怀心事没有说明。
“终止婚约,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谷欢清直言道。朱云觅也是完全不想进入这场婚事,借此为由结束这场婚事,倒是成全。
说到这谷欢清回想起朱云觅,最有理由促成这件事便是她。只是目前还没有发现与她具体的直接联系。
“不行。”莫延祥干脆否决,哪怕吓成这样也完全没有犹豫。
“既然这样,还是进行驱邪。”谷欢清把符纸递过去,“晚上先把这些烧了,等我准备好其他再来。”
*
谷欢清正整备先行离开,一个带着圆帽,身穿黑色衣袍的男子背着手走进屋里,与她迎面撞个正着。
那人俯视着谷欢清,开口便是,“莫延礼你还把人带到家里来了。”
看这做派,大概率是他们的父亲莫志铎。
谷欢清神色微变,不满地转头看向莫延礼。其实无论他对自己是有偏见还是如何,谷欢清都不甚在意,自己会做出证明。
只是这话间的意思,好像是把她当做赵满溪了,这是对赵满溪轻视。
莫延礼接过眼神,道:“父亲,这位是我请来为弟弟驱邪的大师。”
莫志铎瞥了两眼谷欢清,一脸不可置信,“一个毛没长齐的小丫头?”
谷欢清咂舌,脸上扬起一个笑脸,平静道:“我刚给你儿子下了咒,你要不收回刚才的话,他一辈子都会厄运缠身。”
“放什么屁。”莫志铎怒道,“你觉得我会信。”
谷欢清今日穿着水蓝色的襦裙,整个人浅色的氛围在这个黑沉沉的屋子里催生出些诡异,“信不信由你。”
“不过既然你不信,我先告辞了。”说罢便要绕过莫志铎往屋外走。
莫志铎嘴上说着不行,行动间还是一把拦住了她,“回来,那我问问你。”
谷欢清冷笑道,“什么?”还要问问我。她停下脚步,想着对方一旦说出什么自己不爱听的,她便直接转身走人。
“我一共三个儿子,除了在场的两位,还有一个莫六公子莫延祁,他干什么去了。”
“把他的生辰八字写在这上面。”谷欢清又掏出来一张空的黄纸。
莫志铎一个眼神,莫延礼就接过来,取笔写在上面。
谷欢清问系统得到回应【秋兴棚头】。秋兴就是斗蛐蛐,看来这莫六公子,早上便去早市玩乐了。
“去斗蛐蛐了吧。”谷欢清抚摸着符纸,假装在其中感受着气息。
莫志铎的脸色又黑了几分,却没反驳,估计是说着了。他看着谷欢清,勉强地好像要了命般得恭敬了几分,说道:“大师,给我儿子解开诅咒吧。”
谷欢清朝空中打了个响指,道:“好了。“
仅这两面,谷欢清便可窥见莫家几人的相处模式,在莫志铎心中,四儿子和六儿子才是心尖上的,而对莫延礼几乎没什么好脸色,估计在他心里就是招猫逗狗,整日玩乐的没用废物。
“我还需要些东西,等准备好再过来。”谷欢清算是给这一家子吓唬个遍,接着便请辞离开。
她真正行动前必须见经怀大师大师一趟,终究要从幕后真相入手。
*
云山地处丘陵,最高峰并不高,但空气湿润雾气很大。沿着山路向前,云山观与其他道观一样,各路神仙灵官一应俱全。
根据系统的意思,经怀大师大概率会出现在这里,谷欢清在里面转了几圈,未见异常,也没见到经怀大师一点影子。
便向周围转去,绕到后山往山下看去,谷欢清注意到东北侧的山谷间种着一片黍,还未成熟只是刚刚萌发,仅通过叶子判断。
联想到系统的黄粱,谷欢清觉得必定有所关联。便往山下飞奔着,山谷间的风吹着黍叶沙沙响着。
穿过黍田可见一院落,院子有些潦草得由竹篱笆围绕,上面爬满了黄瓜藤蔓,院子里种了些瓜果蔬菜,熟透的土豆堆满在箩筐里。
谷欢清往屋里看了两眼,整个院子不见一个人影。
正在她在门口徘徊犹豫时,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姑娘有事找我?”
谷欢清光速回头,就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面相看起来有四五十岁,扛着个锄头站着,可即使这个打扮,通过对方的神情和有些仙风道骨的站姿,谷欢清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
“是的,有事特来拜访经怀大师。”谷欢清摆出恭敬的姿态。
“哦?我一个糟老头子,哪里看起来像什么大师。”那人推开那个宛如摆设的篱笆竹门。
谷欢清没接话,那人自顾自道:“怎么知道我是啊?”眼神示意谷欢清进来。
“随意猜的,在这云山种田的,想必不是一般人。”谷欢清笑着跟在经怀大师身后进了小院。
经怀大师一直笑眯眯的,开着玩笑,“那是套我的话喽。”
“只是顺嘴,怕不尊敬了。”谷欢清解释道。
“可惜不巧,我现在正是忙时。”经怀大师把锄头放在地上,在黄土地上砸了个坑。
“是要忙什么,除草还是松土,我可以帮忙。”谷欢清对大师的态度拿不准,便主动道。不管经怀大师是不是有意道,她态度先摆出来。
“准备把院子里杂草清清。”经怀大师眯了眯眼,“姑娘怎么称呼。”
“谷欢清。”她想这应该算开了个交流的好头。
“好名字。”经怀大师端详着谷欢清的面相,“人间至味清欢,只简单的欢愉就很好。”
大师也许是真的大师,这句话的意味谷欢清几年后才算真的认清。
院子不过半亩,两人齐力一炷香内就都收工了。谷欢清小时就经常给家里帮忙,完全不觉得累,只是略微弄脏了衣裙。
经怀大师带着谷欢清进了屋里,倒了杯热麦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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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谷欢清捧起杯子嗅了嗅扑鼻的香气,听见经怀大师开口,抬头看过去。
经怀大师正看着自己,“姑娘的气倒是奇特,打架似的。而且内阳身弱,最好做事可以内敛些,学会聚气。”
谷欢清被大师突如其来的算命搞得不知所措。说起气乱,她到真是穿越来的,经怀大师难道真能看出来端倪。
她点头,“郎中也说我身上湿气重,配了药。”
“倒不是大事,目前看起来是往好发展,姑娘面相也相当有福气。”
谷欢清下意识点点头,接着道:“多谢大师,不过我此番前来,不是为了自己的事。”抿了一小口茶,道,“大师对莫家四公子莫延祥可熟悉。”
经怀大师眉毛难以察觉地动了动,悠悠道:“熟悉,我的老顾客了。”
两人对视着,气氛有些冷了下来。谷欢清想该是经怀大师不愿提起此人,但不能就这样放弃,便继续道,“他在委托过您之后,来委托了我。”
经怀大师摩挲着陶土茶杯的杯口,合上眼说:“小少爷,撞了邪啦。”
“大师采用什么方法,为什么反而严重了呢。”谷欢清问道。
“这有什么为什么,老了不中用了呗。”对面搪塞得十分明显,像个蛇般滑来滑去,完全不想透露信息给谷欢清。
她只能更为明显地猜测道:“会不会有人和大师斗法,阴阳作用,才让他情况不好。”她不相信这些,却知道一定有人从中作梗,于是如此换着花样道。
“你这孩子,说我不敌别人也委婉些。”经怀大师打了个哈哈。
谷欢清无奈,只能自己透露更多自己所知道的,“大师,想必知道他和朱云觅姑娘的婚事,他们八字不合,如今孽力反馈,造成这样的结果。”
“我想有些命数是不是确实很难改变,这样下去的确对两人都不好。”谷欢清观察着经怀大师的神色,他手指上的动作渐渐停下。
谷欢清目光移过去,继续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最后会不会伤害朱姑娘。”
经怀大师脸上轻松的神情彻底褪去,看向谷欢清的眼神变得冷漠,“小姑娘,别试探的太明显,我无可奉告,姑娘请离开吧。”
提起朱云觅他态度的转变,激起了谷欢清的注意。不是转向生气,而是转向排斥,这说明他不是对朱云觅抗拒,是对谷欢清的介入抗拒。
而谷欢清现在的身份是受雇于莫家。阵营一瞬间如谷欢清之前所猜想的分明。还真的与朱云觅姑娘有关系。
*
谷欢清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帕,拨开可见那个属于朱云觅母亲的玉镯。
“大师,谁和谁是一路,还不一定。”
经怀大师眼神一瞬间便黏在了那玉镯上,不知是不是谷欢清的错觉,她总觉此时对方的眼神几乎一瞬间布满了忧愁,那水光好像要流下来。
“它怎么在你这。”经怀大师手往那翠绿的镯子上伸,被谷欢清躲开了。
“朱云觅姑娘亲手交给我的,要我好好保存。”
“竟然是这样。”经怀大师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眼神变得格外温柔,“所以说我们常说气运不好,有时是作孽太多,树敌太过。”
“姑娘你坐回来吧。接下来的故事便长了。”
14. 空花阳焰
所以在那个初雪的冬天,一舞动杨城的姑娘沉入的池塘,在第二年春天开出了最动人的花。
那年莫延礼的母亲,李漫漫还未至桃李年华。她从小在瓦肆长大学艺,如她名字般天真烂漫。她不在意今天喜欢她的人,明天还会不会为她一掷千金,每天唯一的烦恼就是今天跳哪只舞。
那年朱云觅的母亲,周晓语还是个深宅的大家闺秀,整日洗茶插花,学礼仪书法,觉得日子是一眼望到头的,只要等着父亲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公子,了此一生。
*
两个天差地别的姑娘在一个意外的契机下相识了。
周家在春日里办了赏花宴,周晓语的母亲本意是趁这个宴席间,和一些贵族家的主母联络感情,为周晓语求一门婚事。
花团锦簇间,上演着歌舞表演,领舞便是李漫漫,长袖翻飞,迷着在场宾客的眼睛。
歌舞散去,达官贵人们开始客套攀谈,李漫漫本该离开,却在周家的花园里迷了路。
四下寻找间,李漫漫隐隐听见有人争吵的声音,这样旁若无人的在人家院子里闲逛,本就不妥,便躲到一棵树后面,却还留一耳朵听着。
“朱伯爵的嫡子吗,我刚刚第一次见。”此时说话的便是周晓语。
旁边妆容华贵的妇人,该是她的母亲,“一表人才吧,有机会你多同他说说话。”话里话外,对朱公子颇为满意。
周晓语摸了摸脸颊,“这会不会僭越了。”
“别死脑筋,说两句话而已。”周母拍了拍周晓语的肩膀,“等下你就过去。”
两人争论了几句,周母先行离开,周晓语留在原地有些烦躁得盯着蝴蝶看。
李漫漫见没了声音,觉得是个年纪相仿的姑娘,便有些好奇,探出头往那边张望着。却与恰好回头的周晓语,眼神撞个正着。
“什么人。”周晓语立刻严厉着口气,问道。
“实在抱歉。”李漫漫从树后面走出来,两手的手指缠绕着,“我不小心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了。”
“哦,是你。”周晓语看清整个人,笑了笑,“刚才跳舞的姑娘。”
“你认得我。”李漫漫也笑得灿烂。
“刚才宴席间,没有人不认得你吧,个个眼睛瞪得老大就为了看你。”小姑娘间夸起人来完全不收敛。
李漫漫觉得亲近,往前靠近了两步,“这次我练了好久。”说着转两圈,提腿抬脚跳了两下。
周晓语看着她,心情莫名舒展开了一些,“我带你出去,这里弯弯绕绕的不好找路。”
李漫漫笑着两步便站到她的身侧,“在此谢过周姑娘。”
两人并肩在花园里走着,花开的正好,扑鼻满香。
“刚刚你都听到了。”周晓语问道。
“确实听到了。”李漫漫没掩饰,“但我听不懂这些,也同我没关系。”
周晓语轻轻叹气,“我也不懂,那人我都不认识。”
“不认识,便要成亲吗。”李漫漫偏偏头问,“我到觉得不喜欢就不该成亲,我看这世道的怨侣都是这么来的。”
“我倒想随自己的心情。”周晓语低下头,喃喃道。
李漫漫看着她突然想起来,道:“不过那朱伯爵的儿子,是不是生着对笑眼,他好像经常来看我跳舞。”
周晓语立刻追问她:“他什么样子呀,你知晓吗?”
“待我仔细观察后告诉你。”
路马上要走到了尽头,花草逐渐稀疏,周晓语淡淡笑着:“可是我们很难有下次见面了吧。”
“没关系,我偷偷来找你玩。”李漫漫笑着跑开,喊着,“我肯定会来的。”
周晓语就揣着这句话等着好几天,等来了从天而降在院子里的小石头。
那之后李漫漫总是偷偷带着周晓语去郊野,逛市集。刚开始两人还会聊一些关于朱家公子的事,后来玩的忘乎所以全然把他忘了。
“你最开始总是隔一段时才来找我,是不是因为他那段时间没来看你?”周晓语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是啊。我想我有任务在身,不完成哪好意思总是叨扰。”李漫漫扬起笑脸。
周晓语看向她眼底,“哪里说来的叨扰,我整日巴巴等你扔我小石头。”
李漫漫掩唇低笑了两声,“我呀,后来发现你好像也不太在意他,之后就随意来找你了。”
*
夏荷开时,又是一年好风光。
周家主母又召集大家一起赏荷,周父是杨城地方官吏,与朱家相比还是稍逊一筹,周母也算为周姑娘的婚事煞费苦心。
李漫漫依旧如常跳过舞,周晓语在宴席间聊天,流觞曲水,其实和她没什么关系了,是时候该离开。可今天没和她说上话,李漫漫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
鬼父神差地又绕到后花园,李漫漫觉得有些无聊,盯着花丛中一朵开得正盛的粉牡丹看。只是这次周晓语忙得紧不会再巧遇,李漫漫也认识路了。
李漫漫正发着呆,就听见后面有人轻声唤自己,“是李姑娘吗?”她闻声回头,就看到一个男子,穿着青绿衣袍,衣袖上的纹样似乎是合欢花。
“朱公子。”李漫漫抿了抿嘴唇,虽然作为客人两人见了许多次面,她悄悄观察他很久,但却实实在在从未交流过。
“是找不到路吗?”朱公子与她中间隔了一段距离,轻声问道。
李漫漫不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便索性点点头。
“那你跟着我吧。”说着朱公子便先往外面走,走得很缓慢。
李漫漫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朱公子现下的表现和她之前观察得出的结论相吻合。从前很多人相聚,他也是话不多的人,总是沉默笑着,或者低头吃茶喝酒。
李漫漫一边想着,眼神一直落在他挺直的背影上。突然发现他好像走上了条错路,下意识喊出声,“刚刚该往北走吧。”
朱公子的后背僵直了一瞬,他转过身,看着李漫漫有些怔愣的神情,扬扬了嘴唇,“原来你知道路。”
“我知道的不多。”李漫漫撇撇嘴,“你才是,还叫我跟着你,还不是带错了路。”
“我知道。”朱公子垂下眼神,“今年夏天花开得太好,我实在想多看看。”
李漫漫向周围环顾了一圈,粲然一笑,“是啊,我们多欣赏一下吧,毕竟花开总是短暂的。”
她多多少少能揣摩到一些朱公子的弦外之音,他好像想多和自己呆一会,哪怕是一前一后。只是她还没把他从周晓语可能的丈夫这一身份分离开,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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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破。
*
后来李漫漫和周晓语提起这件事,周晓语倒是坦然,“他看样子就是很喜欢你,从前总是去看你,说话做事又这样含羞带怯,更坐实了。”
“啊,他难道想让我们共事一夫。”李漫漫眼睛瞪大了些,觉得有些不舒服,精致漂亮的面庞都狰狞了几分。
周晓语起了逗弄她的心,笑道:“也没什么不行,到时候我们拿他当摆设,我们还是这样整日玩闹。”
“可以这样吗?”李漫漫认真地考虑了下这个问题,还是觉得有几分怪异。
“逗你的,怎么还当真了。人家钟意于你,我就不跟着裹乱了。”周晓语笑着与谷欢清对视,转过头嘴角马上沉了下去。
“不过,你凡事仔细些,不仔细什么事也要及时同我说,我们好商量。”
*
所以,花开花落,麦子金黄,天高日渐短。
这段时间朱公子来见李漫漫的次数越来越多,而后又常常邀请她外出游玩,期初李漫漫有些不好意思答应,渐渐也开了口子。
她曾听到朱公子与管事妈妈商量自己赎身之事,管事妈妈却没答应。渐渐有更多的人要赎她的身,她的身价节节攀升,来看她跳舞的人赤、裸的眼神几乎不加掩饰。
李漫漫甚至开始不想再和朱公子一起外出游玩,她总觉得很多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变了。
命运的变化好像并不由她掌控。
中秋夜宴,朱家招待了杨城很多显贵,宾客欢聚一堂。宫灯高悬,琴瑟声声。
李漫漫彼时名动杨城,无人不知,一舞千金。今日也被当做某种奢华的象征,在宾客间为大家舞上一曲。
宴席间,推杯换盏。
“这是今年新开坛的黄酒,李姑娘也来品味一二。”
李漫漫被朱父留下喝了好些杯酒,接着玩乐取笑般很多人都开始劝她喝酒,一杯又一杯凉酒下肚,灼烧一片。
她往日也会喝些,其实酒量很好,今夜或许是喝了太多,整个天地都旋转般。
李漫漫迷迷糊糊想,要是周晓语在就好,一定能教她怎么少喝些。
这不是个好事,恍惚间她意识到。原来一直是如此,从未变过,只是她原来天真以为自己爱跳舞,其他人便也是爱看舞。
她感觉有个人扯着她往宴席外走,凭借仅有的一些神志,她挣脱开想独自吹吹风,赶紧离开。
嘴却瞬间被一只手捂住。
仅存的意识里他听到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李漫漫并不熟悉。
“你怎么越来越贵?”
“这不能怪我,最开始便是我首先要赎你,朱家那小子也来抬价,那老婆娘更掉钱眼里,任由人们竞价。”
“我那想想着攀上贵门的爹,哪愿意让我花那么多钱买一个舞女。”
那手摩挲着上李漫漫的侧脸。
善良天真的人没做错任何事,却还是会有不幸,击碎一颗赤诚之心。
*
谷欢清正愣怔听罢经怀大师讲得故事,脸色又红又白。
“所以那禽兽是莫志铎。”她几乎有些咬牙切齿,“朱公子成了现在的朱伯爵。”都是什么禽兽不如的东西。
经怀大师却摇摇头,“后半句姑娘猜错了。”
15. 春风不度
如今杨城的春天也逐渐到了尾声,经怀大师的院落没有种任何花。
“那是合意?”谷欢清皱眉问道。
“莫志铎是禽兽,千刀万剐也在所不惜。”经怀大师脸色一片苍茫。
“可故事里的朱公子没又成为朱伯爵。”经怀大师说的缓慢,“他是我。”
谷欢清脑袋空一瞬,看着经怀大师脸上的苦笑,脑海中整理着信息,“所以说之后...”她有些不忍说完。
有些事终究还是难以承受。
“那之后她再也没跳过舞了。”此时,经怀大师默默接上了谷欢清话的后半句。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经怀大师也说得隐晦,“我与家中断绝关系,和漫漫一起住在这个远离城市的院子,修养身体,也是治愈心灵。”
“可还是没阻止后面的事情。”经怀大师起身走进里屋,拿出一个外部泛黄的画轴。
画轴被经怀大师缓缓打开,画上是一个素衣女子正坐在树下的石头上,笔触简单但活灵活现。
尤其是一双眼睛,在画上都可以看出光彩。
“看起来是个坚强灵动的姑娘。”谷欢清抿了抿微微发干的嘴唇,盯着画道。
经怀大师看着画,“这是她刚怀莫延礼时,我为她画的,那时她精神还很不错。”
她不知道经怀大师的脑海里浮现的画面,仍然感觉他一点点倾泻出来的悲伤。
*
上一代的恩怨,缠缠绕绕绵延到她们的身上。
莫延礼是李漫漫和莫志铎的孩子,在莫家又一直不得志,心中对莫志铎肯定恨意不小。
朱云觅是周晓语和经怀大师弟弟,现在的朱伯爵的女儿。
她不愿同莫延祥成亲,不仅是因为他的人问题,更有上一代的恩怨。她现在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和莫家的亲事,认命是不可能的。
当初朱云觅把镯子给自己时,难道已经摸到了后续发展的可能性。而且反莫延礼委托自己解决这件事也很值得深思。
谷欢清看向经怀大师,他肯定更加恨莫志铎入骨。绝对不会认真给他的人品败坏的儿子驱邪。
所以一切肯定早有预谋,于是她问道:“所以你们是商量好的?”
经怀大师默不作声地看着谷欢清。
谷欢清更加确定,莫延祥中邪事件是一场报复,由朱云觅阻止合谋的一场行动。
“你们想做什么?”谷欢清又问道,见经怀大师还是不说话,便站起身,“那我直接去找朱姑娘问清楚。”
“哎。”经怀大师抬起手叫住了谷欢清,“别急啊。”
谷欢清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对方。
“这件事要从朱姑娘找到我说起。”经怀大师眨眨眼,“自从漫漫离世,我便彻底改头换面,隐姓埋名,靠阴阳算学过活。”
“朱姑娘来找我看命数,我只觉得有些熟悉。对谈几句后,她也给我看了那个玉镯,那时我便明白过来。”
谷欢清见他愿意说些什么,便又做回藤条椅子上,说出心中的猜想,“玉镯莫非是李漫漫的遗物。”
经怀大师闻言点点头。
谷欢清现下已经把镯子放回怀中,冰凉的透感穿过层层布料抵达了她的心口。
朱云觅面对经怀大师甚至都没交出这个玉镯,却把她给了自己。当时她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又期待着自己给出什么样的回应呢。
“她同你说了什么?”谷欢清缓缓问道。
“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关于她母亲周晓语。”经怀大师有些无力,“我对她也相识,却不相熟。在李漫漫怀孕的初期,她经常来探望,陪她聊天。后面渐渐不来,我们也知道是同我弟弟成婚了。”
“她肯定是百般不愿的。”谷欢清心中笃定,便直言道。
说话间,却想起了朱云觅端方的神情,更加觉得她与莫延祥成婚简直是天方夜谭。
经怀大师没有否认,“漫漫在那之后叹气的愈发多了,整日盯着一处发呆,深夜总在偷偷流泪。”
谷欢清慌了神,想自己还是看轻了李漫漫,她本来已经开始面对开始了新生活。直到知道周晓语也活得痛苦后,才真的觉得对这充满无奈的人生失望了。
*
“朱姑娘,同你讲这些是希望你?”
经怀大师继续道:“那时大概两年前,她刚刚从朱伯爵听闻一些关于她与莫家婚事的消息。”
“那么早。”谷欢清做好了朱云觅隐藏颇深的准备,还是吃了一惊。
“她来了便是开门见山,希望我能帮助她躲过这场姻亲。而且也调查清楚了莫延祥经常来云山观,我想要插手很容易。”
“结果真的没过多久,他便真的来算命数。我从那时开始介入这件事。”
谷欢清也立刻想起来,“我也听闻过,他曾算过仕途。”
经怀大师当即嗤笑一声,“他这么同你说的?”话音落下,又想起便怪笑了两声。
谷欢清也莫名跟着笑了,“只是听说,那他找你求什么?”
经怀大师笑意未消,“他问我有没有什么仕途通顺,但不用苦读书的法子。”
听到这话,谷欢清对莫延祥疯魔了的印象又加了一笔,“他也是会做梦,这都想得出来。”
“苦于家里想让他成才成器很久了,结果脑子全是浆糊。”经怀大师认同道:“本就是个不成材的,朽木不可琢也。”
“那你如何解的?”
“我说世间皆有因果,有得有失,太贪得无厌,会遭反噬。”经怀大师说得倒是最朴素的常理。
“他便悄悄透露,家里准备和让他一个十分有地位的人家的女儿成亲,便能求个不小的官职。”
“我添油加醋的说了不少坏处,只道强行扭转天命,会招致五弊[1],后果不堪设想。这澄清之事也只是暂缓一些,并没能成功阻止。”
谷欢清想起那石碑也该是一同给他的,阴阳玄学也说了不说少,莫延祥到底信了哪些谁也不知道。
于是她冷笑一声,“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信命还是不信命。”
“只信于他有利的命。”经怀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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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道。
“但如此他如今这么害怕,也是那时候留下的心病吧。”谷欢清想着他有些过分紧绷的状态。
经怀大师扬起嘴角,“倒是一猜就中。这便是我们这次计划的开端。”
“到如今进行了一段时间,我们不停在他生活中加以暗示,引导他形成现在的心理。”
谷欢清之前也多少能猜到一些,不算惊讶地回复道:“看起来很成功,莫延礼现在的精神状态差的很。”
“要不是真的心有亏欠,又怎会如此惶恐。”经怀大师语气平淡,内容却很犀利,“他们莫家有一个算一个的利欲熏心。”
莫延礼呢,谷欢清听到这话,便想起了这件事,在这件事同样出力不少的另一个男人。
“说起来朱云觅计划的帮手不只是你吧。”谷欢清试探道。
“你连这个都知道?”经怀大师笑笑,“看来你也是了。”
谷欢清没否认也没承认。她参不参与这个计划,还未成定论,但她也不可能在听到这个故事后还能继续帮助莫延祥。
“我此次去莫家是由莫延礼引见,这是你们早就商量好的?”
经怀大师眼神明显放空了一下,“我这边只和朱云觅单线交流,至于她和莫延礼达成了什么交易,我并不了解。”
谷欢清反应了一下,莫延礼是李漫漫的儿子,经怀大师表现的可谓是相当冷漠,有点不同寻常。
大概是在她产下莫延礼后发生了什么,“莫延礼,当初怎么回了莫家。”
经怀大师也看出谷欢清的疑惑,“他长得太像莫志铎了,在漫漫离开后,我每多看他一眼,便越恶心一分。”提起时仍带有着丝丝别样的滋味,“我们谁能真心的去爱他呢。”
谷欢清只听着便能察觉出其中的绝望,“所以你把他送回了莫家。”
经怀大师点头承认:“那时莫志铎的发妻难以生育,他又急于继承家业,便想起了这个儿子。”停顿间,他轻微的舒了口气,“我也就顺水推舟。”
谷欢清思虑了一下,还是道:“他这些年该是很不如意。”
其实经怀大师顺水推舟时就大概能料想到,放任他回到那个人渣莫志铎膝下成长,会有什么的结果。
“无论怎么样,再从头来多少次我也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今天的对话里,经怀大师的神色总会飘向远处,“我怕比起莫志铎,我更恨他,更养不好的他。”
愧疚也好,无奈也罢。他和那个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唯一的联系已经过世多年。
很多事无法言说,也是他们现在明明目的相同,却迟迟未能见面的原因。
“或许我们四人应该见一面。”谷欢清想过后提出建议。
经怀大师微微怔愣着看向谷欢清。
谷欢清继续道:“他和朱云觅都是我的雇主,我行事一定会经过她们,只有你游离在外不妥吧。我们不能自己在内部分裂,要想事成还是要计划周密些。”
经怀大师听过话也赞同,一切的过去一定要有一个未来。
16. 周而复始
朱云觅推门进来时,气质与那日无异,娴静端庄,如春夏流水穿堂而过。
或许是听了她母亲周晓语的故事,谷欢清多少感觉到一些母女间的相似之处。
“我就知道我们会见面。”朱云觅笑得清浅,也拉开椅子坐下。
谷欢清也回以微笑,如今看她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情,“一切倒是都按照你的计划了。”
计划围绕莫延祥展开,显然很成功地让他的精神状态濒临崩溃,甚至把自己卷了进来。
两人一个想破坏姻缘,一个想提升地位,在这时利益达成一致。
朱云觅却表现的极为克制,只道:“计划,世上大多事都不是能按计划行事的。”嘴唇上扬,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这是谷欢清和她见的第二面,如今她明白了上次心中的异样感觉的来源。朱云觅并不是所表现的那样温柔,相反底色是很冷的。
*
“莫延礼在来的路上。”朱云觅看向经怀大师。
聪明人间说话一点就透,经怀大师明白其中隐晦的试探询问,立刻接道:“正好正好,也是多年未真正说过话了。”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小屋的木门被轻轻叩响,经怀大师说了句,“进。”
见莫延礼推开门,站在门口往房间内张望。
“怎么傻站着。”朱云觅开口道。
“打扰了。”莫延礼抬起眼神,走进来坐下,“这人员倒是不意外。”
小小的农家宅院的中堂中央放着个方桌,桌子四面各坐着一个人,桌子上摆放着大麦茶茶壶和四个大大小小不均匀的茶杯。
话音落下,四人盯着茶水,诡异地沉默了片刻。
其余三个都和李漫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唯独谷欢清是个局外人。
她看向朱云觅率先开口,“所以为什么找上我?”
朱云觅答道:“因为莫志铎对莫延礼起了疑心,觉得他有些不安分。”
“不安分?”谷欢清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莫志铎是从心底没有把莫延礼当做自己的孩子才能说出这句话。
“因为他开始琢磨同他弟弟争了?”
“又能继承莫家的产业,又能为我母亲报仇,何乐而不为?”莫延礼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朱云觅接着道,“但莫志铎对你很忌惮。”
谷欢清点头,的确莫志铎既知自己的所作所为,莫延礼不管如何谨小慎微,他都会担心有一日东窗事发,上演“玄武门之变”。
朱云觅接着有对谷欢清道:“而且我们三个目的性太强,很多事并不方便,所以便想委托你。”
谷欢清心中思虑,眼神在他们两个之间移动,“你这么确定我会答应?”
朱云觅笑吟吟地开口:“听闻你在莫家酒楼的事迹,对你品性有所了解,先前便试探了一下。”
“我们现在三个人,你一个人。你知道这么多,如果不配合我们,我们也有其他办法。”
谷欢清闻言也笑了,朱云觅说话间将自己完全的展露出来,虽说话中隐含着威胁,但其实将自己和盘突出是作为同伴信任的表现。
她很擅长缓和话语中的进攻性。
“我可以配合。”谷欢清当初分别与这两人见面时心中就有了些估量。
“但开始,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她看向莫延礼。
莫延礼抬眸回视。
“所以你是在利用赵满溪对吗?”谷欢清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心中却是已经确定了。
其实她早该知道,在莫延礼想要与他的弟弟竞争之时,赵满溪,一个让他显现出游戏人间的的存在就变得突兀。
而得知莫志铎的猜疑后,就明白赵满溪其实是一个障眼法。
莫延祥看着谷欢清眼神有些飘忽,没有回答。
“你这样和你所憎恶的人有什么区别?”谷欢清看着他的反应追问道。
朱云觅的视线移向一边,呼吸轻轻放缓,几乎不可闻的叹息。
莫延礼被激起情绪,语气上扬,“那你叫我怎么办?起初我也只是想送些礼物,迷惑莫志铎便好。”
“你完全可以告诉她实情啊,隐瞒难道不是变相的欺骗?要是你足够尊重她,应该让她自己选择是否配合。”谷欢清冷静道。
莫延礼放缓语气,苦笑道,“那她岂不是有可能永远都不会理我了。”
谷欢清愣了一瞬,没有回答。虽然以她对赵满溪的了解,她大概率会配合。但莫延礼被利用之人吸引,让这一切既戏剧又廉价。
她拿起茶杯饮了一口,再道:“不管怎么样,一切结束后,我会告诉她。”
莫延礼开口要阻止,最终还只是了点点头。
两人各怀心思,如此是将选择的权利交给赵满溪。
朱云觅自那掩蔽的叹息后,没有再分给这边眼神,“谷姑娘放心,我们委托你做的事很简单。”
*
几日后谷欢清,拔了些粟米穗放在袋子里,带上必要的用品重返莫家。
谷欢清选择了继续委托,在商言商,要守信。而且她已经在莫家露面,想要什么也不做的全身而退。并不容易。
这件事情结束,赵满溪也好,宋知殊也罢,也算一身的轻松,戏园回归日常,都能过着上安稳日子。
重见莫延祥他的神色比上次更加颓废,穿着白色里衣,见她来才在外面配披上了一层外袍。整个人颤颤巍巍,面色蜡黄,一股油尽灯枯的模样。
可见这几日过得也是差极了。
谷欢清来时莫志铎也在场,进门时他脸上的烦躁甚至都没来得及收起。
“你能不能争气些。”话音也才刚落下。
谷欢清装作没听见,把手中的粟米放在圆桌上。
心中想着莫志铎真是矛盾,一方面又想孩子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振兴莫家,却还是因为心虚,不愿栽培天资更聪慧些的莫延礼。
莫延祥见谷欢清赶来,便急忙道,“姑娘可是有什么法子了。”
莫志铎板着脸站在一边准备听谷欢清开口。经过上次的一遭,两人对她还算信服。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使这莫家阴气太盛。整体阳气不足,阴气入体,阴阳不调,自是神识大乱。”
“这该如何是好。”莫延祥听得认真。
莫志铎脸色这时差了几分。
谷欢清想,他多活的些年也是没白活,明明已经联想到之前的事也几乎没任何反应。
但种子也算种下了。
“公子先这粟米放于枕下,人在梦中神识最为脆弱,最容易被趁虚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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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能起到一定防护作用。”
莫延祥听话的接过粟米穗,捧在手心里,好像真的救命稻草。
如此她便完成了第一个任务。
“这几日我需要留在莫家几晚。”谷欢清接着道,“对于这阴气,我还需要几日的时间,先锁再镇才是最好的方法。”
莫志铎还是那样黑沉着脸,传唤下人道:“为姑娘安排客房。”
谷欢清点头,由丫头带着往客房去。客房安排在在莫延祥的院子里,距离他的房间并不远。
她先是在门窗上都贴满了符纸,红红黄黄乱糟糟的的一片,远处看甚是骇人。
接着又在门口插上了三炷两人高的香。
叮嘱丫头小厮人千万不要让香火断掉,不要影响这香火的走向,也不要触碰符纸。
接着才走进屋里,又在门里补充上符。
屋里朱云觅在床榻里面坐着,整个人隐蔽着,看样子莫延礼打点好了其他事。
两人默契的都没有出声。
前面种种其实就是震慑他人,不要随意进出,插手驱邪之事,以此来隐藏朱云觅。
如此她也算完成了第二个任务,事情到这还算顺利。
*
谷欢清而后又出了房间。
一个跟着她的丫头,走上前向她点点头。这人按照她们的计划应该是莫延礼可信的人。
但也只是降低暴露的风险,并不让她参与这件事。
小丫头带着她走到门口,门口还是围着那些洒水驱邪丫头小厮,算是个热闹地方。
谷欢清站在门口等着,她们定了几个手扎的纸人,准备做仪式用。
这时却意外走来一个少年,手上玩这个狗尾巴草,一身浅碧色衣袍,腰间叮叮当当的挂了不少玉佩香囊。
谷欢清提前了解,便一眼认出是莫延祁。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莫家六公子。
莫延祁在谷欢清旁边站下,溜了个口哨,“好一个妙人。你是不是戏园那个颇为有名却不再演戏的花旦,现在是跟了我哪个哥哥?”
“我是来给你三哥驱邪的。”谷欢清冷冷道。这莫家的三个兄弟,真是一个赛一个无耻。
“你?”莫延祁一脸的不可置信,对谷欢清有几分轻视。
“是啊。”谷欢清话音刚落,就见门口传来一阵唢呐的声音。
四个男人,两个穿着黑衣服,两个穿着白衣服,手上每个人都捧着个纸扎人偶。
一点点前进,最后齐刷刷停在莫家大门口。
莫家的丫头小厮最近本就觉得事情不对劲,如今黑白无常般的人送来纸偶,更是每个人都分外惶恐起来。
一个小厮高声喊,“什么人!”他心中惶惶,尾音有些颤巍巍的。
谷欢清立刻上前道,“这是我用来做法的纸扎人偶。”
莫延祁被这花花绿绿的纸人,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嘴上嘟嘟囔囔好像说着什么,“真是都疯魔了。”
他大了些声音,对着谷欢清喊道:“你在搞什么鬼。”
谷欢清听到了这话,有些警惕起来。莫延祁直觉颇为敏锐,哪怕害怕也还在思考,比莫延祥和莫志铎值得提防的多。
“马上你就知道了。”谷欢清只道,接着把那四个纸人带回屋里。
17. 火送凶神
一夜无事,莫延祥状态好了一些,见到谷欢清便是笑着,“大师,当真是大师啊。”
谷欢清点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回光返照。那粟米上被加了些安神的香料,能解经怀大师下的迷香,当然有用。
事态还要发展几日,谷欢清暂时离开莫家,回到戏园,如往常一样做生意。
期间王婶来问计,脸上十分忧愁:“姑娘,这可怎么是好啊。”
“这是怎么了。”谷欢清问道。
“最近我们店里发生了好些怪事。”王婶小声道,“店里的东西总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之后又出现。”
“现下可有遗失的东西?”谷欢清问道。看来事情已经发酵了起来,庞大的氛围一点点渲染起来,会影响每一个人。
“这不,我昨天量布的尺子又不翼而飞了。”
谷欢清问了具体细节后问系统,得到答案【周而复始】
她有些无奈地笑笑,“应该不能出你的店铺,不要担心,回头仔细找找。”
王婶还是有些精神紧绷,“姑娘你知不知道最近玄的很,莫家也是造了孽了。”
谷欢清见王婶神色颇为认真,便宽慰道:“这件事很快就会解决,别太担心。”
王婶叹了口气,“既然姑娘这么说了,我便再回去找找。只是这是真的怕人,瓦肆好多人身边也都发生了怪事,姑娘也要小心。”
至于到底有没有真的怪事,在谷欢清今天遇到各种的委托中可以窥见一二。
这种撞鬼的委托越来越多,都是受莫家愈演愈烈的驱邪事件所影响。
这些客人都并不年轻,而且都不约而同的在幻想的话故事中提到了一个女人。
同她们料想的一样,杨城还有着那件事的记忆。
几日后,莫延祥的情况稍有好转,但仍有些神经兮兮的,谷欢清觉得这可能恢复不过来了。
“我现在梦里倒是不那么恐怖荒诞了。”他道,“但是夜里睡得极浅,总是听到一些奇怪的响动,窸窸窣窣像东西拖拽的声音。”
“大师,这是我的幻觉,还是真有什么东西在我们府里。”莫延祥不知不觉变幻了称呼。
谷欢清思虑片刻,垂眸道:“莫急,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
莫志铎妻妾成群,共有四个女儿,三个儿子。人口众多而又各成院落,所以即使莫府占地广阔,却仍然院子挨着院子,房檐抵着房檐,连缀成低矮黑灰的天空,显得沉闷。
庭院设计少用花草,中间的院子空着,与当地通常注重错落有致,与自然相融的设计十分不同,一眼望过去皆是青灰。
谷欢清从莫延祥那里离开,往自己房间去。
一段碎砖小路上两个小丫头并肩走着。
“昨天晚上我看到一个白影子从窗户边闪过,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其中一个用着极小的声音道。
“别说这吓人的话。本来最近府上的人都奇怪的很。”另一个忙阻止道,“再说让老爷听到了,又要责罚。”
“责罚什么?”谷欢清恰好她们交错,便偏头问道。
那两个丫头吓了一跳,靠在了一起,抬头见是谷欢清,忙行礼道:“谷大师。”
“好像吓到你们了。”谷欢清赔礼道,“只是听着好像和我负责的事有关,想问上一问。”
其中一个丫头便答道,“就在前日,院子储水用的大水缸里,漂浮着一只绣花鞋。”
“发现的人府上的老人了,捞起来时他念叨了几句做孽啊,老爷就震怒起来了。罚了月钱,让他不要多嘴。”
“绣花鞋吗?”谷欢清演戏道。这件事自然也朱云觅所为。
另一个丫头阻止了谈话,点头道:“最近说法很多的,我们也不好乱嚼舌头。”
如果顺利的话,再折腾个几日情况愈演愈烈,周围的传闻不断,莫志铎或莫延礼总有一方迫于各方压力便会阻止这门亲事。
谷欢清对那两个丫头微微一笑,“无事,我大概明白了。”
*
回到房间,朱云觅见是谷欢清便从隐蔽的地方出来。
谷欢清坐在床沿,用笔写着:“这几日进展不少。”
朱云觅点点头,两人肩膀贴着肩膀交流着,但空气中只有轻轻的呼吸声。
“莫家撞鬼的事,现在在扬城已经传开了。”谷欢清继续汇报。
朱云觅问:“传成什么样?”
“都说曾经扬城有一个惊鸿的舞女,但没提李漫漫的名字。”
“也是好事。”朱云觅写下来的字,同谷欢清心中所想完全重合。
她看向朱云觅,想着她很尊重这个她从未见过面的的女人,这或许是她的涵养。
但谷欢清总是觉得朱云觅对莫家的,恨意远超过表现出来的,也超过谷欢清所猜想的。
谷欢清便问道:“你熟悉李漫漫吗?”
朱云觅不带什么表情,热切的话被说的冷淡,“很熟悉,我应该是现在这个世界上,最熟悉她的人。”
谷欢清有些震惊,她们甚至都没见过面,“甚至超过经怀大师?”
朱云觅淡淡笑了一下,点点头,“至少我母亲是这样说的。”
“从小到大她们的故事我听了一遍又一遍,了解她的喜好更胜于我母亲本人。”
“那时你还是个孩子吧,为什么同你说?”谷欢清问道。
“我小时候也经常想这个问题,只道我母亲去世后,我才慢慢明白。只是她爱她胜过爱我,李漫漫去世后,她太寂寞了。”
谷欢清想或许真的是这样,只是对于朱云觅还在小姑娘的年华里有些温暖的朱云觅残忍。
“也没什么。”朱云觅神色淡淡,“面对那样的丈夫,她对我那样温柔爱护,已经很难得了。”她像是下了很久的决心。
再多的感情,只有朱云觅自己知道。
谷欢清仅仅了解那些浮于表面的东西,周晓语对李漫漫的爱,朱云觅对周晓语的爱。所以她对李漫漫言语间不易察觉的嫉妒,也被淹没在深厚的怀恋里。
*
等到夜深,朱云觅换上一身白衣,从房间偷偷出去。开始在莫府里四处游荡,间或制造一些响声。
今夜朱云觅去往莫延祥的房间,将声势进一步搞大。
谷欢清装作无事留在房间里,但还是不免忧心坐在窗边的矮椅上。
月色明亮,月色下一切可见而模糊,计划也算得了天时。
直到夜深朱云觅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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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谷欢清还坐着,指了指床,意思快休息。
两人便并肩躺下,谷欢清一时睡不着,听见旁边微微的呼吸声,想说明天估计是好戏开场,最终还是没说。
一大清早,就听到门外丫头高声喊着,“谷大师,不好了,快到三公子那看看吧。”
谷欢清穿戴整齐出了屋,边走边刻意问道,“这是怎么了。”
“三公子不大好了。”丫头回答,“大师去看便知道了。”
谷欢清推门进去,莫延祥嘴上神神叨叨的念着什么,手上捧着被烧成黑色的粟米。
四周的丫头小厮,捧着铜盆,有的拿着白布擦拭她的额头,有的在往地上洒水。
时不时怯生生地看两眼黑色的粟米,连声音不敢出,整个房间仿佛能听到水珠落地的声音。
谷欢清知道这是朱云觅昨晚留下的,她上前查看,手指碾过粟米,碎成了黑色的渣,“这?”
谷欢清长叹口气,“怨气实在太重。”
这时,莫志铎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后面还跟着莫延礼和莫延祁。
破了房间的寂静。
莫延祥见父亲来,身子往前倾斜身子。估计被吓怕了,嘴上更口无遮拦起来,“是她,肯定是她。”
莫志铎吼道,“你跟着起什么哄。”莫延祁闻言瞥瞥嘴,眼神在后面滴溜溜转个不停。
“昨天,我看到一个鬼影从窗户边飘过,还拍窗户,看起来是想进来但被挡住了。”莫延祥维持着手捧粟米的动作。
“应该是大师的设置起了效果。晕晕乎乎好不容易睡过去,结果一早就这样了。”
谷欢清扭着眉,表情特别严肃,“没想到还是没有完全防住。”
她接话道,“邪祟怨气深重,我想象中难对付的多。这样下去恐怕各位的阳寿都会有所损害。”
“而且……不知不当讲。”谷欢清停顿了一下。
“没什么不当讲的。”莫志铎面容也很憔悴,也是没休息硬撑的纸老虎模样。
“这邪祟有目的而来,她前几日便在府中甚至扬城转了几圈,却什么也没干。很多人都见到了。”
谷欢清掂量着措辞,怎么把事情说得既严重又有逻辑,“感觉是有目的,有针对的。那个人可能轻则阳寿受损,甚至直接夺魂索命。”
“别说这屁话了!”莫志铎突然爆粗,“请你来便是解决这事,你难道就是个摆设不成。”
谷欢清也不动怒,只是微笑,“放心,我也早有准备。”
“马上准备仪式。”
谷欢清命人抬着那四个预先定好的纸人,在莫府的中央一个青石板铺就的空地,堆好一堆稻草,四个纸人赫然是四个穿红着绿的姑娘。
她现在最前,后面站着莫志铎和莫家三兄弟,再后面便是一众丫鬟小厮,大家被搞得身心俱疲,一个个硬挺挺的,面无表情。
谷欢清嘴上念叨着前几日刚背下来的咒文,围绕着纸人转圈,听着侧隐隐的害人。实际上内容是祈福,愿逝者安息。
她在衣袖里藏着火石,和酒浸润过的小棉花团,点燃起来丢进了草堆里,看起来就像她空手点燃了火焰。
火一点点烧起来,把纸人烧的一点点变黑,逐渐吞没在浓烟里。
18. 尘缘已了
烧灼味的浓烟将期间的人群包裹,视线模糊一片。
谷欢清弯腰向火堆鞠躬行礼,莫延礼也意图引导般跪下磕头。
后面的丫头小厮也跟着一个个跪了下来,莫延祥也跟着。这样的情绪渲染下,莫志铎迟疑间竟然也跪了下来。
膝盖抵着石板,在滚滚浓烟下,随着莫延礼的动作叩拜。
莫延祁呆愣一片,看着一排排齐刷刷地后脑勺,整个人一个膝盖落地半跪着,也不知道该不该跪实了。
不知道莫志铎现在心里想着什么,是否真的联想到了李漫漫,心里有所愧疚抱歉,还是只是太过于害怕。
大火最终被那个飘过绣花鞋的水,扑灭了。
光秃秃的广场一圈圈的人参差不齐的站起来,谷欢清在人前道,“都结束了。”
大家似乎都觉得松了口气,可画面太过直观,很难快速忘记,大概都在心里百般滋味。
谷欢清率先往回走,对着莫延祥道:“如果又出现端倪,我再处理。”
莫延祥还是空洞洞的,好像隔绝了一切,精神状态已经被压垮了最后一根线。
莫延祁却开了口,“人事鬼事,若这样大费周章还没处理好,这能怎么处理?”
谷欢清没有看他,也没有答话。她不知道这表明他知道了多少。大概他只是在试探性说出自己的猜测。
*
虽然仪式顺利结束,莫延祥整个人精神恍恍惚惚,整件事的始末在扬城传开。
鬼神之说总能吸引人的注意力。
谷欢清和朱云觅离开了莫家,莫府在她们离开后暂时重回宁静。
几日后,四个人再次重聚在云山小院,莫延礼靠着窗户一侧的墙往屋外看着,朱云觅坐在桌子上喝茶,中间拉开了一段距离。
谷欢清推门进来,一个个看过去,道:“莫延祥现在很难做什么了,怎么一个个还都愁云惨淡的。”
她一开口两个人的脸色都黑了一分。
“朱伯爵还没死心。”莫延礼对着窗户,脸色格外精彩,缓缓道,“现在盯上我了。”
朱云觅这才抬眼向她们的方向看了一眼,“癫人痴语,欲壑难填。”
谷欢清听到这话颇为无语,甚至笑出声来。
“你看起来并不惊讶?”朱云觅看她嗤笑一声,有些意外。
“不惊讶。”谷欢清坐在朱云觅对面,“他太急了,税收的窟窿填不上,莫延祥如今没用了,便又看上大儿子莫延礼。”
“你查出来我家的事了吗?”朱云觅明白谷欢清的意思,她也清楚自己在被待价而沽。
谷欢清觉得朱伯爵为了利益做什么都不奇怪,诚实道,“当初你委托我后,我也多留心了一些知道是官银的问题。”
谈话间提到这个弟弟的事情,经怀大师也没太惊讶。最开始他被当做继承人培养,他弟弟并不受重视,他离开朱家后才得以继承爵位。
他默默地观察着这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下子成了偌大的诅咒笼罩在她们两个头上。
“朱伯爵那人不足为惧,但很多事只要莫志铎在便永远没有解决之时。”经怀大师开口道。
“你们准备怎么应对?”谷欢清现在看着她们,朱云觅表情倒没什么变化,莫延礼面色有些隐隐的尴尬。
他与谷欢清目光相接,讽刺道:“我父亲还真是有韧性,这么吓还能有闲心继续谈判。”
“本来咱们的计划也是针对莫延祥,有些甚至是意外收获。”谷欢清答道,“就看接下来。”
她转身看向朱云觅:“朱大伯爵怎么同你讲的。”
朱云觅罕见地露出了无语的表情,“他说同莫家的亲事全扬城都知道了,现在除了莫家,我哪里还能有好夫婿。”
“说得好听极了。”
“你呢,是不是说无所谓?”谷欢清淡淡道。
“你倒是会猜。”朱云觅面色柔和了一些,露出了一个微笑,“差不多,我说都听父亲安排。”
谷欢清这几日也算对她很了解了,很多事她不表现出来,心里却很坚定,不会做无用的事,说多余的话。
“他很坚决。莫延礼不成还有莫延祁。”
朱云觅被这话糙理不糙的话噎了一下,手指撑着额头,厌厌地点了点头,“我们还是扮鬼的老办法,不过这次针对莫志铎。”
莫延礼质疑道:“他并不迷信这些,也不怕下地狱,真的有用吗?”
“铺了这么多天的氛围,不会完全没用的。”谷欢清随即答道。
谷欢清同朱云觅在各项事上都很心有灵犀,在四个人商量后,她们又单独聊了两句。
谷欢清对她说了莫延祁的反应。
朱云觅与他接触不多,但也认同道:“确实值得提防。”
“不仅是提防,我们还可以利用。”
商量过正事,也无话其他。但相处了这么多天,谷欢清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题外话。
“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有没有想过之后该怎么生活。”
朱云觅偏头看向谷欢清,“小时我母亲带我与一寺庙的住持见面。那时我不过是褓中婴儿,那时便说我很有佛缘。”
谷欢清这时明白过来,朱云觅给她的感觉从何而来,是有一种四大皆空。
“只是我尘缘未了。”朱云觅继续说,“但愿能顺利结束,凡尘的最后能遇见你,也是很好的缘分。”
*
谷欢清按计划又提出探访莫延祥,表示虽然仪式已经完成,但还是怕有后患。
莫延祥并不再做噩梦,却也不像当初。整个人安静了许多,整日不说话,只是看些花花草草。
看起来人模人样,但稍微一刺激就会变得神经异常。
这次前来莫志铎并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
谷欢清能做的已经做过了,莫志铎虽然有些不满于谷欢清没有彻底治愈莫延祥,让他的完美如意算盘破碎。
但好在事情又得以在一定程度上挽回,他又不想再让事情发酵下去,便也没生事。
她以稳定莫延祥的精神为借口,再次留宿莫家。
不过这次换做谷欢清穿着浅色衣裳,头发散落,在深夜四处游荡。
谣言在第二天,又在丫头小厮里流传起来。
晚上夜色幽深,如今的晚风已是温暖,盆景中的花草叶子在其中簌簌作响。
谷欢清依旧沿着房屋的窗体踱步,隐隐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
但她没有停下脚步。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加快,往这边逼近来。
“哪里跑。”一个年轻的男声,是莫延祁的声音。
谷欢清向前跑着,时不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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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看,但莫延祁发挥力气,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
谷欢清的气息渐渐混乱,莫延祁一把拽住了她。
“果然是你!”莫延祁喊着,“父亲你快看。”
莫志铎怒目而视,“果然是你搞的鬼!小兔崽子,敢在我头上动土。”
谷欢清无辜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发现一些并没有完全清除的气息,特地来驱邪。”
“谁信呢?”莫延祁反驳道:“这些商人把戏。我早就看透了。不就是自产自销骗我们家钱,好好的花旦不做,改行成骗子了。”
莫志铎想到了自己也信以为真的窘态,恼羞成怒地冲上来道,“走,跟我到官府去。”
谷欢清被这对父子逼在墙角处,马上要被拖出来。
花园后空置了很久的戏台,四角褪色的宫灯突然亮起。
戏台上一个红衣女子,在戏台中央翩翩起舞。
谷欢清对着那边喊道:“是她,危险快退后。”
戏台上女子的鞋子不知所踪,赤脚跳着舞。
莫延祁有些慌了神,仓皇说道:“这肯定也是她搞的鬼,父亲不要信。”
说罢就拉着莫志铎往那个方向去。
谷欢清连忙上前,展开双臂阻拦,说道:“不要过去。”却仍然被他们逼着倒退着走向戏台。
台上的舞女动作并没有停,舞姿惊鸿般的美丽。
莫志铎眼神盯着那边一动不动,嘴里念叨着:“太像了,太像了…”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李漫漫的人是朱云觅。
当莫家父子触摸到戏台边缘,灯忽然一齐灭了,世界变得漆黑,那红衣姑娘一瞬间消失了。
“完了。”谷欢清说着,“说了你们不听,这是要彻底触怒了。”
这都是她们计划中的事情,莫延祁果然按耐不住想证明自己的猜测,她们便反过来利用这件事,刺激莫志铎的情绪。
熟悉莫家布局的莫延礼与朱云觅配合,让这出戏得以完成。
空气中传来一声莫延祁破天的高声惊呼,“什么人,什么人!你不要动!”
当她们适应了骤然的黑暗,模糊间看到莫延礼横在地上。
谷欢清意外地瞪大了眼睛,这不是他们预计的展开,莫志铎怎么了。
她蹲下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他没呼吸了。”谷欢清又确认了心跳,摸到了匕首的把手,匕首的忍插在莫志铎的胸腔。
“他真的死了。”
莫延祁呼吸颤抖着,“原来是真的吗。”
谷欢清抬头环顾四周,看到不远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是经怀大师。
原来是这样,这才是朱云觅最初的打算。
*
隔日,在扬城的荷花池里漂着一个男尸。
官府调查发现是杀害了莫志铎的经怀大师,畏罪自杀了。
告示张贴出来,却没有百姓愿意相信。
因为扬城曾经有个姑娘也溺死在那荷花池里,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与此同时还有一件坏事,朱伯爵家嫡出的女儿失踪了。
朱伯爵爱护女儿,派人寻了几天几夜也未找到一点踪迹。
甚至花重金请可解万事的谷欢清帮忙,但被拒绝。
这事也确实只有谷欢清知道,在某一个寺庙里,大概会多一个尼姑。
19. 华屋错六博
七月初八,宜除尘开业。
谷欢清新店门口的炮仗噼里啪啦,爆了一地的红色碎屑。
莫延礼的委托完成,他履行承诺,在瓦肆最热闹的街口的旺铺送给了谷欢清。
杨城百姓总是热衷于关注新鲜事,很快忘记了前几天的莫家闹鬼的事情,被新的事物吸引。
开业第一天,杂食铺还未正式营业,门外便热闹非凡,全扬城的百姓都来这凑热闹。今天新店酬宾,全场问计一炷香分文不取。
谷欢清站在门口迎接着宾客,赵满溪和宋知殊也帮忙张罗着,浅黄淡粉的衣裳,两人显得十分兴致勃勃,商量着安排一个角落当等候处。
莫延礼的事情,谷欢清全都转述给赵满溪听了,那时她怔愣了片刻,拉着谷欢清的手喃喃了两句谢谢,接着只说了句:“谢谢知道了,我回去好好想想。”
接着她依旧唱戏,没有再提起,这件事算是事情过去了。
谷欢清站在门口看着人群拥挤着聊天,看见人群里一个熟悉的人影,是莫延礼。谷欢清想一死往身后看向了赵满溪的方向,她还是同宋知殊说这话,完全没注意到这边。
她放心下来,看对方往自己的方向走来,便提前开口道:“承蒙关照。”视线后移,看着对方后面跟着一个小厮,手里些东西,“来人就行,不必带东西了。”
“烟酒糖茶,礼轻情意重。”莫延礼让小厮去把东西放下。
“已经给了大礼,还这样客气。”谷欢清说这话倒不是客气。两人做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段时间后,不管性格是否相投,也咬牙成了互相了解的熟人。
“图个吉利,毕竟我现在一切顺利。”
谷欢清垂眼笑笑,“是啊,你也是了不得了。”莫志铎身故,莫延祥难当大任,莫延祁年纪尚小。现在莫家的一把手非莫延礼莫属,想必现正一点点把事情笼络到自己手里。
“朱云觅去哪了,还好好活着吗?”莫延礼问道。
“你都不知道,我认识她的时间更短。”谷欢清隐瞒了心中的猜测,朱云觅不想说,她也不知情。
“你们很投缘,我知道的。而且我们的关系你也知道的。”
谷欢清没有回答,有人想远离尘世,便让她离开。说来也奇怪,她在这扬城,在这瓦肆,在这最喧闹的杂食铺,不可谓不入世。而朱云觅,她在一座山里,一座寺里,一尊佛前。
莫延礼竟然说她们投缘,而谷欢清也这么觉得,想起朱云觅说的“最后与你相识的缘分”也可能是这样觉得吧。
而朱云觅和莫延礼,单纯的相互利用,也完美收场了。
莫延礼此时往屋子里看着,沿着视线能看到赵满溪俏丽的身影。
谷欢清轻咳一声,莫延礼转过眼神,“无事,我去同她说两句话。”
“难为你还和我客套这么久。”谷欢清一语中的,“随你,不知道你有什么好说的。”莫延礼是个心思很多的人,和赵满溪在一起一百个心眼,可以占九十九个。
此时,赵满溪也注意到两个人,也未躲闪,淡淡笑了一下。
莫延礼也算受到了鼓舞,越过门口,往屋里去。赵满溪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展露了一个她平时常有弧度的微笑。
“好久不见。”莫延礼站在赵满溪身前道。
“是啊,许久没见你来看戏。”赵满溪一句话,就把两人的关系拉远,“不知道还以为我退步了。”
莫延礼察觉了但没被影响,开始寻起别的话头。
谷欢清移开视线,让她们去聊了,毕竟值得安心的事赵满溪唯一的心眼全长在唱戏上。
*
新店开门,限时一天。一炷香免费问计,问策只收八成。
谷欢清坐在座位上,来的客人很多,一炷一炷香插满了香炉,清烟向上笼罩了房间,但真正赶着今日有事的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借着由头来找谷欢清聊天的。
王婶来的很早,没开门就在门口和大家聊开了,进来时坐在那一本正经道:“莫延礼桃花真红呀。”
谷欢清心想,还真没有她不知道的传言,三人成虎,王婶保准参与其中。
“跟婶说句实话,你同他什么关系,怎么把这么好的铺面转给你了。”
“他是我雇主,关系很简单。”谷欢清快速答道。甚至是送,但是很多事不能同外人道也。
“婶信你,回去就帮你辟谣去。这都乱说什么。”王婶也不含糊,也不东探西打听的。
谷欢清还是颇为无奈,与赵满溪算是有迹可循,与朱云觅是父母之言,同她完全是捕风捉影了。
“有没有人说过他这都是桃花劫,万一不好要孤独一生的。”谷欢清想起刚刚两人的情景,煞有介事道。
王婶表情变了变,“可不,这事情邪的很,他真该要你给驱驱邪。”
谷欢清驱邪的事,也在扬城发酵了几日。加之李漫漫的前因,谷欢清神乎其技的能力,现在都快传言她会通灵之术了。
这样谷欢清有些心虚,怕有人让她驯服老鹰,上天采月亮。
她聊得都有些口干舌燥,终于有个人是正经来问计的,只不过他抱来了一只土松。
谷欢清看着这个黄白色头发乱糟糟的小东西,它的小眼睛一眨一眨呆呆的看着自己。
抬头看向一边的人,谷欢清知道他是外面瓦肆门口豆腐摊的方老板。
“我家方圆最近怪怪的,我是来替他问计的。”方老板说着摸了摸小狗的圆脑瓜,“快和姐姐说说。”
谷欢清不是没想过事情会向离谱的方向走,甚至效仿万户做火箭上天在现代已经可以实现,和狗对话还是太难为她了。
方圆支棱着毛茸茸的小耳朵,对着谷欢清汪汪叫了两声。
“是身体不舒服?”谷欢清观察着方老板的脸色不变,继续道:“是突然脾气变得不好吗?”见方老板脸上有了些喜色,继续道:“它说陌生。”
谷欢清说得含糊,往比较可能的方向猜测。
方老板连连点头,“前几日刚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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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打了一个狗屋,肯定是因为这个。”
谷欢清微微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方圆的脑袋,“不用担心,它想找原来屋子里它熟悉的东西就好。”
方老板忙道:“这可怎么是好啊,原来狗屋里的旧东西都扔了,是我大意了。”
“您多陪伴他就可以,如果实在生意忙不过来,用你的旧衣物也可以安抚他的情绪。”谷欢清建议道。
方老板笑得开心,赞道:“真是神机妙算呀。”小方圆被抱在怀里,空空的挥舞了一下手臂,好像真的在告别一般。
*
杂食铺换了上好的桌椅板凳,桌上还放着一套名家出品的笔墨纸砚。宾客散去,谷欢清聊了一天,口干舌燥,有些晚上好不容易关门休息,准备喝上一壶茶安神静气。
就见铺子后闪过一人影,谷欢清敏锐转头,正门不走走后窗,肯定来着不善。
那人敲了敲窗框,没有说话。
谷欢清皱着眉,窗影映着一个身量很高的人,看身形是个男子。犹豫要不要搭话间,那人又敲了敲窗框。
她环顾四周,已经没什么人了,赵满溪和宋知殊也去准备晚上的杂剧。
“已经闭店,请明天从正门来。”她看着影子道。
“谷姑娘,来不及了。”那人推开窗,翻身进来,“打扰了。”
谷欢清立刻警戒起来,退后两步,方便逃跑,定睛一看便觉得眼熟,这不是齐思微身边的小侍卫。
她都快忘了还有这号人物了,“怎么了,这么急。”
“齐思微被绑架了。”
谷欢清听到这话,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扯了扯嘴角,“你听过一个故事吗?”一个现代故事狼来了。
“谷姑娘,现在不是听故事的时候了,十万火急。”小侍卫看起来真的很着急,但他上次演得也很好。
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让我帮忙找他?”
“这事也只能同你说了,和那次官银之事有关,找回一部分官银后齐大人对于其他官银的流向也查了很久,来往荆县多次,昨日本该回来的,可到现在也没见人影。”小侍卫的表现此时与上次完全不同,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谷欢清。
谷欢清这次觉得当真要出事,连忙问系统,系统经过这么些时日的积累,终于再次升级。
给出答案【华屋错六博】,这六博是个赌!场常见游戏,字面意思难道是讲齐思微去赌!博,甚至于陪进去一座房子。
“你先别急,他现在没有生命危险。”谷欢清宽慰了一句,至少系统上还有踪迹。
齐思微不是个性子寻常的人,在赌场做什么不是她能凭空猜测的。系统给出的信息也不全面,谷欢清也有过被误导的经验。
真在谷欢清思考间,小侍卫向她深深鞠躬,“我们大人从来没失去消息过,求姑娘救救我们家大人,我会付钱的。”
这小侍卫倒也忠心,谷欢清想。
“你我可往荆县一看。”
20. 水边难茕茕
荆县地处丘陵,水草丰茂,要去荆县要走了一道水路。
杂事铺开业第二天下午,就挂牌外出,谷欢清心如绞痛,又损失了一笔收入。这样也不是办法,如果以后还有需要外出的委托,还是存在一样的问题。
水波浩淼,船桨在水中推出一圈圈波纹,小侍卫在船尾乘船,谷欢清坐在船头,看着晨光,感叹自己好像水中浮萍。
小船很小,两人一头一尾,也距离很近。小侍卫撑船技术一般,船前进的忽忽悠悠,莫名觉得有些像齐思微的命运。
谷欢清对着小侍卫道:“你叫什么。”
小侍卫面无表情,但划桨的动作快速有力,“郑有双。”
无双倒是更多见的好词,“这有双是何意?”
“我原有个弟弟,被发卖为奴的路上染病死了。这名是刚到齐家齐大人赐与我的。”有双叙述道。
“抱歉。”谷欢清想到了齐思微那温和但又多思的面容,如此这名字是至情至理,两人的天下无双。
“无事,那时太小很多事已经忘记了。”有双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大概事情过去太久,事情已经变成了隐隐的哀伤。
“这么说你是跟着他从京城过来的?”谷欢清想起之前提到的事。
传言有几分可信呢,有双肯定知道齐思微在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心里有些痒痒的好奇。
“是的。”有双认真答道,不敷衍也不闲话。
谷欢清默默抿嘴,之后再问什么,有双也会如实应答,但同时对齐思微也极为忠心。
*
船停稳靠岸,谷欢清跳下船,两人都打扮成渔民模样,好像常年生活在水边的姐弟,干净又坚韧,平常到丢进人群极不容易被发现。
荆县集市也同样热闹非凡,远超过一个小城的规模,各色店铺人来人往。
赌坊门口坐着老乞丐,不知道是赌输了直接乞讨再去赌,还是看准了赌赢的人会善心大发积攒下福气,施舍他几些银两。
谷欢清走进一间赌坊,人群围着一个偌大的方桌叫嚷,进行着很简单的骰子游戏,热血上涌的人们将白银铜钱银票往桌子中央扔,喧闹得她神经有些紧绷。
她转着圈,四下张望着有没有齐思微的身影,但人实在太多转了几圈也没找到什么线索。
有双一直亦步亦趋的跟着,谷欢清忍不住回头问:“你跟这么紧,不如分头咱们可以更有效率些。”
“不可。”无双眼神有序向四周巡视,“大人很有可能在此处遭遇危险,姑娘不可再有闪失。”他怀中揣着防身的武器。
谷欢清认同他的谨慎,刚刚她又向系统问了齐思微,还是得到一样的答案,说明他的情况并没有变化,处在一个稳定的状态。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被动得好像无头苍蝇般,实在是不可取。
谷欢清走出赌场,那老乞丐还癫着那个破盆,里面碎银铜板叮叮当当的。
她被吸引了片刻的注意力,偏头问道:“这就这么一家赌场吗?”
“南边还有一家更大的,小作坊自娱自乐也有不少。”老乞丐继续抖着他的盆,“姑娘,不可怜点。”
谷欢清明白他的意思,往盆里放了十枚铜钱,也算问计的报酬,“跟我详细说说都在哪,都玩什么。”
“南边赌场沿着这条路第二个路口转弯向东走就可以看到。”老乞丐又说了好几处地方,接着道:“现在双陆和骰子最为盛行。”
“没有玩六博的?”谷欢清想起系统的提示追问道。
“玩的少了,那东西弯弯绕绕好不爽利,慢得很。”老乞丐头发花白,说起话来还好像忆往昔般,“人们都不爱玩喽。”
“听起来你很喜欢?”谷欢清笑道。
“你年纪轻轻怎么爱打听这个?”老乞丐反问道,“我好久不玩了,老六博棋具[1]给别人抵赌债了。”
“不想找回来?”谷欢清直觉这肯定能提供一部分线索。
“那可不想。我还欠那人钱呢,不想上赶着挨打。”老乞丐惊慌模样,摆摆手。
谷欢清闻言笑了一下,还真是个老赌鬼,“那你跟我说说那六博棋具的来头,样子,我好去找找。”
老乞丐上下打量着谷欢清,而后描述了一番。
谷欢清问系统,系统答道【水边难茕茕】。
“水边”可能指地点,“茕茕孑立,形影相吊”[2],又常指孤独。六博的玩法中,先入水者会占据先机,而茕投掷出来的点数往往靠运气,六博比起博弈更接近于赌!博。
“怎么我不说那人,你也能有能耐找到?”老乞丐质疑道。
“你个老赌鬼,还怪小瞧人的。”谷欢清想起老乞丐提到的几间私家赌坊的位置时,其中一家在他们来时水系丰富的区域的附近。
只是随着系统的不断升级,其中蕴含的暗示也越来越丰富,谷欢清常常难以完全参透。
*
谷欢清带着无双往那边小赌坊去,几乎是往回走的,到门口才发现是一处普通住宅,但大门敞开,能看到屋里大堂有人在玩双陆棋。
荆县的娱乐活动的确堪称丰富,屋里有男有女,都是年轻面貌。
她观察了一会儿,未见什么主客差异,便扣了扣门,问了声:“这都在玩什么。”
一个坐在一边并未参与游戏的人答道:“双陆,今日不赌,只玩。”
他身量颀长,穿着粗布长衫,手上拿着个书卷,在这样热闹的环境下,却也未让人觉得突兀。
“能进来看看吗?”谷欢清探头问道。
屋内的气氛被她微妙的打断,但她很快察觉到微妙之处,玩乐的人注意到她,却没有反应。
直到一个人开口。
“自便。”那男人做了个请的动作,指着身边的一处空位。这似乎默认他是这局的话事人。
谷欢清这才走了进来,有双也完全任由她决断,无言地跟着。
坐下后,她先看了一会儿,她象棋玩得不错,六博对她来说是新鲜玩法,她并不敢说擅长。
“你们这玩不玩六博棋。”她状似无意道。
“玩。”那人抬眸,“姑娘想玩一局?”他把书卷放在一侧的方桌上。
“好啊。”谷欢清轻松道。心里却隐隐对这个环境表示怀疑,下意识隐藏自己。
“见过公子,我姓苏名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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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姑娘,鄙人姓唐,这附近人们都叫我唐公。”唐公招招手,让一小厮拿上来一六博棋具。
这个棋具上染有彩绘,看起来是个新物件,定然不是老乞丐说的那个。
“开局。”唐公丢了一铜茕在棋盘上。
这游戏的输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知道此人到底是谁,与齐思微失踪一事是否有关。
很快,谷欢清就输了一局,唐公继续道:“还要再来一局吗?”
他对此相当擅长,铜茕在他手中把玩着,眉眼弯弯褪去了书生气,多出了些风流俊俏。
还未等谷欢清回答,门外跑进来两个孩童,跑到唐公身侧抓着他的衣角。
谷欢清视线跟随他们跑动的脚步,心里有些诧异。
“唐公,你今天怎么不开讲了,昨日您要我背的古诗,我已经熟背下来了。”
“对啊对啊。”小童稚声稚气的话语,让谷欢清联想到曾经系统给到的短句。
塾师。
于是她温柔着嗓音,说道:“唐公讲学让人受益匪浅,是最好的老师,对不对。”
唐公眸色微动,放在孩童肩膀上的手,停顿了一下,接着轻轻拍了拍。
“自然,传道受业解惑,此为师焉。”那孩童挺直身子道。
果然,【荆门塾师】指向的具体位置也是这里,那很大概率此人就是艄公。
谷欢清瞥了一眼唐公,心里紧绷起来,好在自己没有用真正的名字,不然自己贸然惊动实在是太大意了。
要是孙长乐在这里,便能直接指认。但从她之前描述上看,此人的形象是完全对的上的。
还有自己调查出来的线索,其中最重要的是左撇子,艄公是左撇子,但从进门到现在,拿书落子,他却都是用的右手。
那孩童瓮声瓮气,真的开始背古诗:“凡失其所欲之路而妄行者之谓迷[3]”
谷欢清表面微笑道:“这么厉害。”
“唐公说过,人要坚定自己的理想,不要迷失在求索的路上。”
“那你会不会写这句话呀。”谷欢清说得有害羞,这孩子也不过四五岁的样子,为了看唐公的字,确实有难为的意思。
"我会。"孩童说着看向了唐公。
唐公看着谷欢清,在谷欢清抬头时两人探寻的目光,相互暴露了个清楚。
他招呼小厮,送来笔墨纸砚递过去。
那小孩趴在地上,提着笔完整的把这句话写了下来,但其中一字有一不易被觉察的错误。
唐公俯身,对着小孩道:“这里错了。”
他弓着身子,后背展露着弧度,接过笔,往字上面一圈,用右手认真的写了一个端方工整的小楷,“看明白了吗?”
那小孩捣蒜似的点头。
谷欢清却皱起了眉。这似乎是说明他不是艄公,但恰恰如此她反而愈发觉得他就是艄公。
因为实在是太刻意了。
这样一个小的错误他完全可以用言语告知,没有必要写下来,当然这也可以解释为他办学认真。
刚刚相互触碰探究的眼神,却实在不能忽视,他肯定已经开始怀疑自己。
21. 祸福两相依
屋子里的游戏并没有受他们对话的影响,声音纷纷扰扰。
唐公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对着那两个孩童柔声说着话。
谷欢清神色如常,却觉得手尖微微发凉。就是这个人给孙家下药,劫走了镖。
外表看起来就是个随和活跃的私塾老师模样。真是人不可貌相,竟是有些阴毒的性子。
一定要小心刺探,齐思微可能就在他手里。
孩童跑着离开,唐公随即抬起身子,手臂撑在椅子的扶手上,转头看向谷欢清,“姑娘,还要继续吗?”
“好。”谷欢清微微笑着,突然转身往周围看了看,“但只两人玩未免有些无聊,其他人不一起吗?”
虽然这是个娱乐的场合,但很可能在场其中有知道内情的人。
仅仅从艄公那作为突破口有些过于冒险,而且大概率套不到有用的消息。最好能多和其他人有所交流。
唐公闻言笑了笑,“这六博是两人的游戏,怎么一起玩。”
“左不过今天是个只玩不赌的日子,我们可以来比赛。”谷欢清知道唐公并没有理由答应这个主意,但还是硬着头皮提议道。
“这我们之前未有过,大家可能不适应。”果然唐公拒绝道。
这时,却有一个身量很高的粗狂男子,皮肤黝黑,看起来武夫模样,往他们对话的方向探头,应道:“可以呀,现在这么玩实在太没劲了。”
“你是赌多了,这样简单对局已经没办法让你兴奋起来了。”对面的对手调侃道,他穿着锦衣华服,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可能是谁家的少爷。
他坐的位置距离艄公更近,谷欢清猜测他们的关系也许更好些。
“说那没用的话,天大地大,快乐最大。”那武夫说着,“你今天输得多,可别是怕了。”
锦衣男子哼笑一声,“不必激我,再来几局不一定谁赢呢。”
其他几个人停下了手上的游戏,往这边看,也没发表意见。
谷欢清意识到,在场的人不全是唐公的座下臣,更像是是各怀鬼胎。
“在里水平最高的想必是唐公吧,不如让他来当擂主,我来当守门人,赢了我的人,便可以去挑战唐公,这样有水平的人能有机会和唐公切磋切磋,就是不知道唐公愿不愿意了。”
这样能让她尽可能的接触到在场的人,而且一来,这“与民同乐”的架子架上去,唐公也不好推诿。二来,也是给在场的人一个契机。
唐公只是维持着轻松带笑的模样,好像也在观察着大家的反应。
“这个主意好啊!”刚刚那个武夫立刻响应,也不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是真就是想追求刺激。
其他人里也有眼神里流露出跃跃欲试的。
“好啊,这个提议挺有趣的。”唐公盯着谷欢清,“就按姑娘说的。”
*
谷欢清的技术一般,但自认为一直以来运气还算不错。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第一个来道她面前的不是那武夫,而是一个年轻姑娘,皮肤白皙,五官美艳,刚刚一直跟一个体态臃肿的富绅坐在一起。
谷欢清越过姑娘看向那个富绅,看来是派这个姑娘先来试试自己的路数。
她对着姑娘笑笑,示意问道:“准备好了吗?”
对面点点头,接着维持垂头的姿势,又悄悄抬眼看谷欢清,应该是有些紧张。
但玩下来,谷欢清能明显感觉到她对于六博反而相当擅长,很快“牵鱼”成功,率先获得两筹。
但急转直下对方开始昏招频出,显然是刻意让局,想让谷欢清赢。
谷欢清觉得有些好笑,那富绅实在多此一举,自己并没有什么深不见底的实力。索性也随意起来,两人互相谦让,还玩得有来有回起来。
最后,那姑娘赢下了这局,她没有直接找唐公,先去找富绅说了几句话,富绅见那姑娘赢下来有一些不满没有正眼看向她。
富绅随后起身往谷欢清这里来了,谷欢清依旧是请的手势。
再开一局,富绅的水平就要比刚刚的姑娘差很多了,想法也很好看透。
谷欢清运气更是不错,很快赢得了这场比赛,看着富绅的面色涨的发红,她轻松道:“很遗憾,以后肯定会有机会的。”
输赢并不关键,而是富绅为什么这么想要这个机会。
唐公如果只是私人赌坊老板,一个私塾老师,不值得这样大费周章。
而且,可以说哪怕共处一室,富绅作为边缘人甚至没有机会和他交流。
*
富绅刚愤愤地离开座位,那武夫就立马冲了过来,压得椅子嘎吱一声。
谷欢清觉得这个人在群人里很特别,他对唐公的敬畏之心很低。
“你水平如何?”武夫落座后直接问道。
“刚刚一胜一负,比唐公也逊色不少。”谷欢清实事求是道。
武夫挽起袖口,咂舌道:“那你不太行啊,其实唐公的水平也算不上特别高。”
谷欢清微微翘起嘴角,“这话你不用和我说,你可以等赢了我后去跟唐公说。”
“你当我怕他?”那武夫立刻道。
谷欢清摇摇头,“开始吧。”现在她觉得没那么有趣了。
因为这人实在不像有脑子的样子。就算他不会对唐公有保护性的行为,但以他的思考量,就算有机会碰到线索也可能没有发觉,无法作为突破口。
两人对局,六博很多时候可以完全凭借运气取胜。
这个武夫运气实在很好,这一局真的顺利赢了下来,朝谷欢清扬扬眉,“说你不行吧。”
谷欢清无所谓的笑笑,注意力已经完全移到别人身上。
唐公那边的对局几乎没有说话,与那姑娘沉默的开始又结束,见武夫走过去也,没什么反应。
武夫应该是说了什么“承让,赐教。”之类的客套话,唐公也没应答。
谷欢清面前陆陆续续轮转着不同的人,她或多或少都说了些试探性的话,关于唐公,甚至是荆县的一些新闻,大多都没有接招,对唐公也很尊重。
就算她有意无意地不断放人去与唐公对局,吸引他的注意力,但确实在人家的地盘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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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索有些不太现实。
屋里就剩下了两个人,也是谷欢清仅剩下的希望。
一个是刚刚驳斥了武夫的少爷,另一个人格外平平无奇,墨色长发随意束着,穿着也是街边十个人里便有一个的形制,谷欢清到现在才注意到他。
那少爷先一步走了过来,坐下弯起嘴角,调笑道:“姑娘哪里来的美人,这长相身段,不去秦淮河边唱曲可惜了。”
谷欢清抬起眼帘观察他,天下的风流少爷是不是都一个样,说起话来像是有什么模板。
但谷欢清觉得奇怪的是,他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在秦淮河边唱曲,还道什么可惜,好像早认识自己。
不着痕迹地说道:“照你这么说,秦淮河边早该站满了人。”
那少爷整了下衣袖,不觉有异,“姑娘倒是谦虚了。”
“开始吧。”他继续道,“我不擅长六博,不能让姑娘尽兴,还请多多包涵。”
“公子客气。”谷欢清心里的异样感越来越浓厚。
一局开始,对方的棋路很古怪,刻意往一个角落的同一位置去。这不绝对不能解释为不会玩,或者概率事件,而是在引导。
“实在是棋艺不精。”少爷抱歉道。
六博棋上刻有天干地支,又划分不同其余,他每次都徘徊在己酉附近,而今天恰好是己酉,这肯定不是巧合。
六博棋除了博弈做赌,还可以卜算吉凶。
所以落棋大多位于“曲”,如果是问行,是见水可得,对她来说是吉兆。
对方表情很轻慢,就这么胡玩下去,很快就输了,嘴上还连连叹道:“技不如人啊。”接着站起身,直接转身离开了。
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在这种情况下,谷欢清自然不会真的把这当做夸奖话。只能强找逻辑去推测。
他可能在暗示,今天自己出行的目的会达成。而这前提是,他知道自己的目的,甚至可以让自己达成。
谷欢清越想神情越凝重,甚至是有些荒谬,难道对方知道齐思微的存在?
现在人多杂乱,也不便直接询问,就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了。
*
剩下最后一人,他聚精会神地盯着这边,对面的位置空了一会,他才走过来,坐下。
接着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开始,随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摆摆手。
谷欢清问道:“你是不能说话吗?”
对面点点头。
直到现在谷欢清才隐隐觉出特别,他处在一个观察者的位置,所有行动的目的都是为了观察她的动作。
如果不想参加,他可能会像有些人一样离开,可偏偏要等到最后,就是为了看过全程。
谷欢清下意识抿了抿嘴唇,回忆着自己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行为。
好在自己刚刚没有贸然问什么。这个地方不便久留,互相探查不知道谁先暴露个一干二净。
对方再次伸手,手指纤细,漂亮地有些像女人的手。
而且对方脖子上围着一个驼色的毛领,现在天气很热,显得十分突兀。
22. 阿娇入华屋
这应该是谷欢清今日最后一局游戏,而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大概率是听命与唐公的。
谷欢清手指抵在铜茕上,慢慢推动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她有意从对方口中探听些什么,但又怕暴露自己,犹豫着怎么开口。
对面那人盯着她,脸白皙的有些骇人,整个人十分纤细,年纪不大的样子。眉眼很英气,穿着男子的服饰。但谷欢清仍觉得她是个姑娘。
她全程闭口不言,不知道是真的不能说,还是怕暴露自己的声音不想开口。
“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第一次见唐公便觉得不凡。在这里讲学想必是个很有抱负的人。”谷欢清道。
对面点点头。
“你也是听过他的讲学吗,他作为塾师可谓是满腹经纶。”
对面还是点点头。
谷欢清算是明白什么叫无计可施,再多套话技巧在这也没有用武之地。
两人颇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以谷欢清的胜利结束了这局六博。
沉默间,对面姑娘突然腾得站了起来,原来是唐公那边也结束了。
转头见他竟踱步过来,手撑着她们游戏的桌边,施施然一笑,“姑娘玩得可尽兴。”
谷欢清知道这是在和自己说话,“自然。”她说着场面话。
这个赌坊看似玩着单纯的游戏,实则暗流涌动。
在掌握情况前,不要打草惊蛇。谷欢清心中叮嘱自己,淡淡笑着道,“如果无事,我便先告辞,改日再见。”于是欠身告辞。
她琢磨明白那暗示意都己酉,它既是今天,也是酉时。棋子落下的位置大部分位于棋盘正北,指的是北方的赌坊。
现在那少爷先行离开,如今已不在赌坊里了。
*
谷欢清让有双继续暗处盯着,如果有风吹草动及时反应,防止自己去见少爷遇到不测。
有双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哨子,递给谷欢清,“有事吹这个,我能立刻出现。”
谷欢清收好,点点头转身往北方走去。
刚到到那北面赌场门口,就有个小二跑到她面前,欠身道:“有请。”
这龙潭虎穴谷欢清若不去,她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究竟在荆县卖什么药。少爷是敌是友,齐思微究竟在哪里。
谷欢清点点头,被带着走进那赌场。
赌场规模很大,黑洞洞一眼望不到头,都是大大小小的牌桌。
正往深处走去,就见一个人朝那小厮扑了过来,攀着他的大腿跪下,“大哥,借点钱吧,就差一点,我肯定能翻盘。”
“自己找账房去。”那小二把他踢开,“没点眼色,别耽误老板正事。
这个老板应该就是说的那个少爷,谷欢清听着,自己有赌场还要去唐公的私家作坊去,还挺有意思。
“好好,大哥大姐,恭喜发财啊。”
“我们的利息你知道吧。”小二又看了那人一眼,补充道。
“知道,我分分钟赢回来。”那人连滚带爬的就走了,高兴地好像已经赢钱了。
谷欢清不自觉地皱眉,开赌场涉及的生意绝对不止眼中所见,能做大背后金钱往来肯定是环环相扣的,这开始便就上演了一出高利贷。
小二对此也没解释,只是沉默着带着她穿过赌场往后面去。
一个角落处有一木门,推开走进去,褪去人群喧闹入目是一个满是绿意的小园子。
接着她被请进了一个小屋,那少爷正坐在一个宽大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晃晃悠悠等着谷欢清走近。
屋内陈设尽显豪奢,特别是楠木的八宝柜上摆放着的各色珍宝,几乎晃了她的眼。
当真是赢家输家,都不如庄家。
*
“苏清欢,不知公子如何称呼。”谷欢清站定先自报家门,而后问道。
“姓钱,单名一个绰字。”他指了指一边的椅子,示意谷欢清坐下。
“钱老板。”这名字还真直白,谷欢清淡淡一笑顺势坐下,“您几番暗示,是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难道不是你找我有事?”钱绰反问道。
一语道出,谷欢清就知道这场谈话不会太顺利。钱绰也许在怕什么,所以警惕自己,主动出击看自己的反应。
“不瞒您说我来荆县的确有目,不过和您无关,今天也是第一次与您见面。”谷欢清坦诚道,却也刻意不想提起引他怀疑的话。
“是唐公吧。”钱绰轻轻挑眉,颇为自得于自己发现的样子。
谷欢清让表情维持着舒展。他到底在搞什么,看起来他和唐公关系并不是一方的。钱绰知道自己是在试探唐公,如果他出于维护唐公的目的,那他没必要如此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引到他的地盘。
于是道:“我怀疑他是我要找的人。”
“哦?姑娘为什么找他。”
谷欢清看向钱绰,眼神里的意思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钱绰被盯地愣了愣,随后轻笑着摆摆手,“姑娘别误会。我是想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这我倒有些疑惑了,帮我对您有什么好处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没人相信一个赌场老板有这么好心。
谷欢清明确感觉到,他们两个人都知道很多东西,但又怕过早暴露自己,互相试探着。
“有没有好处,自然是只有自己知道。你有什么好处我不也是不知道。”
那这样她不如先真诚地掏出些无关痛痒的信息,“我来这是受人所托调查一些事,为别人排忧解难是我的生意,按单付钱。”
谷欢清看到一瞬间钱绰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不易察觉地僵硬,他接着道:“哦,这生意倒是有趣。”
“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找找东西,处理处理感情纠纷。”谷欢清顺势解释。
“所以有人委托你调查唐公?”钱绰继续追问。
“你为什么接近唐公呢?”谷欢清不答反问。火药味被挑起来一些,钱绰因为她来调查什么而紧张了几分。有些东西是他害怕被发现的。
“你也看得出来,我们都开赌场,这荆县的赌鬼就那么多,我这不是特意潜入调查,看能不能抢些顾客。”
所谓一句话说不全,带来的误解不一定比说假话带来的小。这话实在骗小孩的程度,唐公那小作坊跟这个大赌场比起来应该是不值一提的。
“钱老板要是搪塞我,便也是没必要废那么多周折。”
“不作假,我们的确有些竞争在。”
谷欢清笑笑,有意缓和气氛,“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所以我们也算上朋友了。”
钱绰仰头笑着,“这正是我的意思了。”
“但说实话我的生意也确实遇到了些状况,有些难以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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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欢清道,“唐公并不是好接近的人。”
钱绰撑着下巴,对着谷欢清笑笑道:“既然那份钱赚不到,不如来赚一下我的钱。”
“哦?钱老板何事委托于我?”谷欢清看着钱绰波澜不惊的表情,以及这突如其来的委托,背后另有所图,而这所也肯定与唐公有关。
“姑娘可以调查唐公,那也可以调查别人吧。”钱绰卖着关子。
谷欢清并不想透露这背后的官银被劫和齐思微失踪的案件,点头道:“自然。”
“姑娘可知道扬城知州,齐思微。”钱绰衣服上的暗纹流光,谷欢清盯着那纹路,控制住了自己听到齐思微这名字从他嘴里出来说出来的惊讶。
她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钱绰提起齐思微,不管是不是真的要找他,他身上肯定有谷欢清所不知道的情报。
“这扬城里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齐知州。”谷欢清扬起嘴角,“钱老板,为何要查他?”
“好奇,这人倒是挺有意思。姑娘愿不愿意接下生意?”
谷欢清又去问系统,想看看是否有变化。果不其然,系统给出的词有了一点点变化【阿娇入华屋】。
以她对系统比喻的粗浅理解,如果这个华屋与上次的华屋指的是同一处地方,那大概率就是钱家的庭院。那这“阿娇”不就指代的齐思微。这事武帝肯定是不愿意。
心里甚至有了齐思微的失踪正与钱绰有关的推测,她坦言道:“这事有些难度。”
“从何说起。”
“据我了解到的,齐思微已经离开扬城一段时间,迟迟未归。要想调查他恐怕很难下手。”谷欢清娓娓道来,希望能引出线索。
“迟迟未归?是不是有什么公务繁忙没抽出身。”钱绰自然说着大部分人容易得出的猜测。
谷欢清笑着,“老板您说这可能吗,他可是扬城的父母官,离开这哪有那么多公务,不一定上哪吃喝玩乐了。”
钱绰也笑起来,好像被戳中了什么,“这么说他不是个好官了。”
谷欢清品出些看笑话的意味,“是不是好官,哪是我这个平民百姓能置喙的,不过大家都说他性格有些喜怒无常罢了。”
她不能表现出与齐思微的关系,钱绰对齐思微的态度很负面,如今又可能掌握着他的命脉,自己如果表现出与齐思微关系紧密,势必会在与钱绰的交手中陷入被动。
钱绰点头,“我也听说过一些,毕竟仕途坎坷,屡遭不顺,人么多少会变态一点。”
谷欢清抿了抿嘴,问道:“看来钱老板也知道不少嘛,如果真的想委托我调查,先一步分享情报很重要。”
钱绰摆摆手,起身,“既然这样,便让姑娘知道一下我的诚意,跟我来。”
谷欢清的目光随之移动着,站起身。她心里有一个强烈的直觉,他要带她去见齐思微。
穿过一个回廊,来到一个小院,四面站着不少武夫。
小院的中央有个石桌石凳,齐思微穿着素净的衣袍,面相北方正襟危坐在院中。后面东西朝向的小屋伸出一道铁链,锁在齐思微的脚踝处。
齐思微转头看向谷欢清,眼睛潮湿一片。
谷欢清哪怕是早有猜测,也头皮发麻,这可是软禁朝廷命官啊,钱绰真的是好大的胆子。她回头面向钱绰,他站在几个肌肉遒劲的武夫前,笑得漫不经心。
23. 亭亭如盖矣
由敞开的狭窄木门,涌进院落的风,吹动了在场所有人的衣角。
谷欢清看向钱绰,将自己的心缓缓下沉,幽幽道:“原来齐大人是您的座上客,这样让我调查也不会比您更了解吧。”
“苏姑娘此言差矣。我对他的了解和街头闲谈的人并无区别。我收留他,不过是出于机缘。”
钱绰和他的手下们前后站在小院的门口,想越过他们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这让谷欢清很不安。
谷欢清维持着镇定的神色,睫毛轻轻抖动了两下,“什么机缘?”
“姑娘很担心他?”钱绰反问道。
谷欢清闻言怔愣了一瞬,随后笑了笑,“怎么可能,钱老板你思维真的跳脱。”停顿一下,接着她道:“我是觉得爽快。”
钱绰饶有兴趣地看着谷欢清,听她补充原因。
“实不相瞒,这人之前绑架过我一遭。我本就身体不好,那之后病倒了好几天。”她添油加醋地说道。
钱绰惊叹地笑道:“齐大人竟还干做过这事,他绑架你做什么?”
“让我帮他个忙,但我拒绝了,谁会真心帮一个绑架过自己的人做事。”谷欢清半真半假。
很多事又是生意,又是她的心结,官银这件事牵连扬城的民生民情,不解决的话一定会有爆发的一天。
她轻轻瞥了一眼齐思微,对方一支不落的听着两人的对话,眼底是很平静发灰的黑色,不知是不是因为困在院子里太久,脸色比第一次她们相遇时还苍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当事人面前扯谎,谷欢清心里有些发慌。
钱绰这时说道:“这么说你对我的委托一定感兴趣了。”
“的确很感兴趣。”谷欢清承认钱绰带自己来间齐思微是一个相当明智的选择。现在她一定要顺着他的意图去调查,才能找到救齐思微出去的方法。
她扫视着钱绰的方向,“我们换个地方聊?”
钱绰神情自得地答应,清退开众人,与谷欢清并肩走出了小院。
两人背离小院走出一段路后,谷欢清开口道:“你想我调查的肯定不是他的生平轨迹吧,对于更针对性的问题,我至少得知道,你怎么把他请来的吧。”
“他在我的赌坊里闹事,被我的手下抓起来了。我想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但不管我问他什么,他都一言不发。派人打听也都是些市井谣言,没什么用处。”
在赌坊闹事,谷欢清觉得他出身名门,一直以来礼仪举止都颇为文雅,不至于做出闹事之事,但又觉得他性子一向阴晴不定,难以捉摸还真有可能做出离谱的事。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她知道齐思微的最终目的一定是查清官银的去向。
谷欢清道:“明白。惯常我的报价一计十文,一策百文。你这件事颇为复杂,不止这个价。”
“好说,查清随姑娘开价。”钱绰心里有底,好像谷欢清开出什么天价他都能承受。
*
谷欢清又回到赌场,没想到在门口又看到了那老乞丐,不由得笑着问道:“怎么还轮转流动啊。”
那老乞丐依旧颠着那破盆,“这要饭也是门学问,一天里大部分人给过一遍就不想给了,要是守着一个地方,到下午晚上就不进账喽。”
“有道理,这要饭的经验还真不少。”谷欢清点点头,突然想到:“这么说,你每天也都会来这里了?”
“是啊。”老乞丐乱糟糟的眉毛胡须横七竖八,“你问这个干什么。”
“想打听一下你记不记得有个书生模样的人在这里闹事。”
老乞丐又颠了颠他的破盆,谷欢清无奈往里放了十枚铜钱,真是钱没见影,自己往里搭进去不少。
“记不得了,这一天闹事的没有百庄,也有十庄,不稀奇的事谁关心。”老乞丐手覆盖着盆藏在了身后,坦言道。
“老赌鬼,这么会空手套白狼怎么还赢不到钱。”谷欢清看着老乞丐得逞的笑,摆摆手懒得说别的,转身进了赌场。
又随便抓了一个赌场伙计,问了同样的问题。
那伙计却说,“别说因为那客人气质特殊,我还真有印象。”
“快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谷欢清追问道。
伙计抓了抓头发,回忆道:“当时他连输了几把,怀疑有人出老千,便闹了起来,给桌子上的筹码摔了一地。
“那日同他玩的人,你还记得吗?”谷欢清继续问道。她对这个伙计的回答持怀疑态度。正日那老乞丐说的,闹事的人那么多,就算齐思微的气场在这里突出些,能记得这么准确。
伙计摇摇头,“这个真不记得了。”
谷欢清微微笑了一下,表示感谢。接着便去问了其他人,甚至为此加入了几个赌局,“兄弟,这桌子之前有人闹事,气运不好啊。”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事?”
“晦气晦气,我换个地方。”
闲聊询问,或者套话试探看是否对齐思微有印象,结果同老乞丐一样,大部分的人都说过有人闹事,具体经过可谓是五花八门。
“有什么欠债要拿手还的。”;“逃跑回家取钱的。”;“拿娶老婆的钱结果都赔光,嚎啕大哭的。”就是好像都和齐思微没什么关系。
谷欢清知道这方法没用,人记忆出现偏差是很正常的。
她正决定出发去街上从钱绰出发,问些别的事寻找新的方向。
这时突然看到刚刚那个伙计,离开了赌场。
谷欢清也不犹豫,直接跟了出去,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市井间穿梭。她是警校出身,成绩优秀,这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但突然她远远注意到街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粉色的骑装十分惹人注目。
谷欢清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口哨轻声吹了一下,屋顶真的窜出了一个黑色的身影,他手指向了一个方向,她点点头,黑影就消失了。
有双是个出色的侍卫,冷静忠诚,武力高强的同时心思细腻。齐思微还真是有个好手下。
*
孙长乐也注意到谷欢清,热切地挥挥手往她这边走来。
“你怎么穿成这样。”
“你怎么在这。”两人几乎同时道。
谷欢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麻布衣服,笑着道:“这个说来话长了。”
“算了也不重要。”孙长乐站过来,“我来这替别人买东西,之后再负责押运回去。”
“孙家的业务种类还真是多样。”谷欢清有些惊讶于孙家镖局的业务的广泛创新,有些像现代的网购技术。
“害,这不是生意下滑,我想尽法子多接些单子,而且现在只要与荆县有关的订单,我都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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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跑。”孙长乐说话间神采飞扬,对现在所做的事充满干劲。
谷欢清点点头,不管是扩大营业范围,还是在荆县调查官银去向,孙长乐真的在尽全力降低自家被劫镖一事地进一步影响。
“我可能在荆县停留一段时间,有需要你随时来找我。”
“那好啊。”孙长乐笑着,“你跑这来,扬城的生意都不做了?”
谷欢清闻言叹了口气,“我也想过些安生日子。”
很多话,真是说多会成口业,这安生日子谷欢清好久也是没能过上。
“扬城里好多人想找你却求告无门,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们相熟,都问到我这了。”孙长乐想着也觉得有些好笑,回忆起这事颇为无奈。
“还有这事,倒是叨扰你了。”谷欢清一面觉得有趣,又有些歉意。
“这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有些人都让我思考你平时都在接什么案子的。记得有一个是什么,让你找一个埋在柳树下的女儿红的,说埋了十年了,结果柳树越种越多,越长越大,他找不见,说想来或许柳树已经生病死了。”
谷欢清选了几个十年前最近的日子,问了问系统,系统答道【亭亭如盖矣】[1]。
想来这树这酒,都是纪念故人所用。而且柳树该是生长得很好。
她答道:“柳树的生长速度很快,扬城的环境也适合柳树生长,十年过去,那柳树肯定很粗壮,枝繁叶茂,而且大概率在柳树林较为中心的地带。”谷欢清答道。
孙长乐表情流露出几分惊讶,“还真不怪他们赞不绝口。等回去我遇到他定告诉他,他年纪不小,看起来很珍惜这酒。”
谷欢清点点头,没说出心中的猜测,“多谢你。”
“这有什么,顺路的事。”
谷欢清突然反应过来,“如果还有人能接受时间长一些的委托,可以让她们把委托内容写在纸上,有机会来你荆县时把纸张顺路带过来,拿到佣金我们五五分成如何?”
“那好啊,就这么说定了,等我回去找赵满溪在你的店门口贴个告事去。”孙长乐对这个提议很满意,不管能赚多少,蚊子肉也是肉。
*
两人正聊得火热,就见有双飞身下来,对谷欢清耳语了两句,她听着神色凝重了几分。
“嚯,少侠伸手不错啊。”孙长乐赞道,对着有双抱拳。
有双礼貌回应,但随即转回身等着谷欢清的指令。
谷欢清对着孙长乐道:“我要先失陪一下,去那边调查一些事。”她指着不远地方向。
孙长乐顺着方向看过去,立马低头小声道:“好巧,我也要去哪。"
谷欢清闻言又惊又喜,有双只是说那伙计进了那地方,但有一些穿着随意,但一看就是在盯梢的人把守,他没敢贸然进去,便先回来禀告了。
便立刻也小声问道:“你可知那是何处?”
“你不知道就要一同进去?”孙长乐随口感叹,但也答道:“那里有一处地下商行,顾客可以在那里竞价买一些东西,今天我的雇主委托我在那买一副字画。”
“这件事和被劫走的官银有关。”谷欢清将事情告诉孙长乐,“齐知州来调查这件事,反而遇到危险被困住了。”
孙长乐的眼睛越睁越大,谷欢清拉住她的手,“要不要我们一同进去。”
24. 价高者所得
正如有双判断的那样,进入那间外表平平无奇的店铺,需要出示文牒。店铺里面放着些书,一个秀才模样的人正坐在书案前帮人写信。
孙长乐拿出一个小册子,接着就带着谷欢清进入了店中,那秀才依旧闷头写信,见人也没有一点反应,检查文牒的人将她们带到一个书架前,绕过书架可以看到一个旋转而下的楼梯。
谷欢清和孙长乐对视一眼,顺着楼梯往下面走,渐渐可以听到人声喧啸而上的交谈。
楼梯的尽头是一个大厅,摆着六个太师椅围着一个方桌,一共六排六列,椅子的方向都朝向南方的一个舞台,整体构造好像一个戏院。
每个人的座位都是分配好的,孙长乐的雇主的位置在第四排的最右列的一桌,孙长乐坐在太师椅上,谷欢清则坐在太师椅后面的一个小矮凳上。
整个空间的人被划分成了三六九等,孙长乐的雇主显然地位不高,甚至在这张桌子上也没坐到主位。谷欢清更是不必说。
他们这张桌子还没人来,谷欢清在她身后小声问道:“你要拍哪件,雇主有什么要求吗?”
孙长乐又把小册子拿出来,上面列着一些商品名字,她指着一个“廿六郭宽《见寒山图》二十两白银”,说:“他让我百两银子内拍下这幅山水画。”
后面的二十两应该是最低售价,同册子上的其他人相比售价属于比较低的,雇主给出的上限又很高,没什么意外拍下这件这幅画不会太困难。
孙长乐继续道:“他说这个画家不甚有名,他喜欢上面的题诗才愿意多花些银两。”
屋子被渐渐到来的来人填满,孙长乐右侧靠房间边缘坐下一个年轻人,与桌上的其他人不同,坐下后竟然开始和孙长乐攀谈起来。
“这次还是有很多好东西的,来的人也不少,估计老板能赚不少。”
孙长乐转过头,对搭话并不抵触,“这也不好说吧。“
“这有什么不好说。前朝花瓶,名家字画,人们向来趋之若鹜。”那人侃侃而谈着,“姑娘钟意哪件?”
谈话间能感觉到此人不是为了哪家东西,而且为了逐利而来。
在孙长乐开口前,谷欢清抢白道:“我们家姑娘素日喜欢书画,今日来看看有没有钟意的。”
“看起来不像啊,你个小丫头别唬我啊。”那人眼神在两人间打量来打量去,看得人颇为窝火。
“怎么不像。”孙长乐立刻反驳,“年纪轻轻便学会以貌取人了。”
“您说得对。”年轻人转而一种无所谓的样子,好像真的是随口问起的。
*
此时,一个人走到台中央,开始卖第一件商品,是一件纹样精美瓷方瓶,体量很大由两个人抬到台子上。
而其中一个人就是明确记得齐思微闹事的伙计。
他是一个人身兼数职,还是他是为钱绰干活,这间商铺也是钱绰的生意。
谷欢清的目光一直跟着那伙计,悄悄起身,往伙计下台的方向跑,截住了他。
那伙计看到谷欢清明显惊了一下,“是刚刚那姑娘,你怎么在这?”
谷欢清单刀直入:“你为什么记得那书生模样的人在赌场闹事那么清楚。”
“我就是记得啊?”伙计看了眼台上,第一件商品是名品,有不少人叫价,价格被越台越高,“就算你认识钱老板,也不能耽误我干活啊。”
“钱老板同你提到过我?”谷欢清皱眉道,如果这样,这伙计的话就不可信了。
“是啊,说有个姑娘会来问话,说的是你吧。”伙计有些着急,不太耐烦。
“他没说不要把闹事的事情告诉我?”谷欢清范围,她其实想,以伙计坦荡的情绪来看,钱绰未必明确给伙计指示。
果然,伙计说:“没有啊,他还说你要是问起书生在赌场闹事的事直接告诉你就是了。”
“他这么说的?”谷欢清听到这话轻笑了一下。
“是啊,老板的话我都记得清楚。”伙计毫不犹豫道。
“我知道了,麻烦你了,去忙吧。”谷欢清道。
当时的场景想必是,钱绰问起闹事的事,伙计以为是说是有闹事的人,钱绰便以暗示性的话,潜移默化的影响了伙计,让他以为书生闹事是发生在赌场,而非是在商铺里。
目的就是为了混淆谷欢清的视野,不让她顺利发现这里。
可是目的是什么呢?谷欢清暂时不得而知,反正如此看来肯定不是为了查齐思微闹事的目的。
那钱绰知道齐思微闹事的目的,齐思微的行为和官银脱不了关系,难道钱绰知道官银的事,甚至有关系?
一想到这谷欢清更加紧张起来了,情况比她所料想的更加被动。
*
谷欢清回到座位,拍卖会还在继续,正整理着脑海里的事情,那个年轻人的行为渐渐吸引了谷欢清的注意。
他对很多价格低的商品,最开始都会叫价。
“等会我们要是拍,你别加价呗。”谷欢清对着他道。
“凭什么?”年轻人反问。
“你就是想看低价能不能侥幸拍到什么,我们也不和你争如何?”谷欢清坦言道。
“你挺聪明啊?”年轻人看着还是个毛头小子,“行,说好了,别耍赖。”
一般这么说的人,都是爱耍赖的。
果然等孙长乐拍下最低价时,他往上叫了五两银子。谷欢清瞪向他,对方耸了耸肩,无辜道:“不会了。”
孙长乐与其他也想买的人,竞价到四十三两最后成功拿下了这幅山水画。
年轻人最后也捞到了两件价格比较低的商品,哼着小曲往屋外走。
谷欢清盯着他道:“我们去抓住他。”
*
“疼,疼。”年轻人被孙长乐压制在一个小巷尽头的屋墙上,身上沾了些青苔,嘴上不住喊疼,“至于吗,姐姐们,不就是叫了五两银子,就算不是我也有别人叫啊。”
“我们没那么无聊。”谷欢清堵住他另一个去向,“你刚刚偷拿了东西吧。”
“你胡说什么呢?”年轻人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谷欢清伸手欲搜他身上,他躲着道:“我是拿了,你是干什么的啊,这么多管闲事。”
谷欢清被问了一愣,但总之嘴上没落了下风,“我看你才是聪明极了,便宜的拍下,高价的直接偷,这么会做生意?”
“你爹的,你属捕快的啊?”他嘴上骂着。
“嘴放干净点。”谷欢清一巴掌拍着他头上,“这么年轻不做点正经事,赶紧还回去。”
“这就叫不正经的事了?在荆县想发财,这都远远不够呢。”他相当不服气,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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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谷欢清立刻捕捉到关键点,说道:“什么叫远远不够,你还想做什么。”
他咂了下舌,“你不会真是捕快吧。”
“不是,我就是个小丫头,我要是捕快你现在就被上刑了。”
“那你先给我放开,我们好好聊。”他话音未落,孙长乐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说道:“你就这么说。”
“姐姐,你轻点呗。我好好说。”他叫唤了两声,求饶道,“他们都直接走私铜钱。”
孙长乐直接感叹了一句。她作为镖师也经常听说这些事,但真发生在身边还是不免惊讶。
谷欢清也想,如果有走私铜钱,其他买卖更是不少只多,荆县还真是藏污纳垢,不可小觑。
“那你拿这些东西也是要去走私。”她陈述道。
“我倒想,但我年纪小又没门路。现在相当就只能卖给那些走私商人,赚些差价。”他有些不甘心道。
“这是死罪你知道吗,你要以后真走私铜钱去了,是要掉脑袋的。”
年轻人坦然道:“就是这样才暴利呢,不然谁傻给你那么多钱。”他很清楚这件事,谷欢清也发现他决定去做这件事是有些决绝在的。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干什么,要杀要剐赶紧的。”他有些不耐烦地破罐子破摔。
“你把东西还回去,我就不知道这件事。”谷欢清没再继续劝说他。
“谁还记得那人啊。”
“你。”谷欢清冷静道,“下手前你肯定仔细观察了这几个高价商品的所得者的衣着相貌和行为习惯,找到最好得手的目标再行动,会这么快忘了?”
“好,我败给你了,佩服,你不去干捕快真是屈才了。”他叹了口气。
*
分别后,孙长乐先返回扬城,谷欢清则偷偷跟着那个年轻人,一来看看他会不会还东西,二来是想找到那个同他交易的人。
他估计是被谷欢清搞怕了,也没犹豫地把东西趁原主不注意塞进了他的随身包裹里。
第二天,他又把其他东西交给一个中年男人。
谷欢清吹了一下木口哨,有双飞身下来,到她身边,“是要我跟着他吗?”
“我要是离开荆县,钱绰会起疑心,还是你去比较合适。”谷欢清道。
有双稍微皱着眉头,“可你的安全,大人让我保护好你。”
“大人?”谷欢清疑惑着,“你说的是齐思微?”
有双点点头。
“你跟他见面了?”
有双继续点头。
谷欢清颇为无奈,自己在这忙活半天,结果他们居然顺利接上头了,“不解释一下吗?怎么见的,说了什么。你们能不能不偷偷摸摸的。”
有双连忙解释:“没有偷偷,不是。我是偷偷,但大人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只是确实没说什么。”
“所以说什么了。”
“他说不用着急救他,荆县的情况很复杂,我们在外面慢慢搞清楚后再救他。”有双认真道,“我觉得姑娘也不急着救他,这话应该是同我说的,就没及时转告。”
谷欢清笑了一下,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角度,“我也就在城里打听下别的事,不会有危险。”
“哦。”有双又想起来别的事,“大人还问了一下,姑娘是不是特别讨厌他。”
25. 两花镜中开
荆县地方不大,但贸易十分发达,走街串巷的商贩把并不宽阔的井巷填满。现在想来兴起的有一部分得益于荆县背后发达的走私生意。
这几日,谷欢清几乎每天的在街上同各种人闲聊。
现下在和街边一个说书人聊天,说书人的故事都很有戏剧性,真真假假混合在一起,颇有意思。说到唐公和钱老板两人一个锦衣玉食,一个粗茶淡饭,好像天差地别,却是荆县最有声望的两个人。
谷欢清正兴致勃勃地准备接话,就看钱绰身边的小厮到了她的身边,道:“老板,有请。”
老板就是老板,要见人也不用提前知会。当然谷欢清也就收起与说书人对话时的笑脸,这么跟着走了。
还是那个房间,钱绰还坐在那个位置,谷欢清进来与他对视一眼后便坐下了。
“苏姑娘,调查的如何呀。”钱绰问道。
“还是颇有收获的。”谷欢清想着笑起来,“听到不少夸唐公的话。”
钱绰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我不是委托你调查齐思微吗?你在调查什么。”
整个荆县的人都很爱谈论这两人,说起来褒贬分明,说到唐公就是学识广博的仁师,十分尊敬;到钱绰这里就是掉钱眼里的商人,感情上又怕,但又隐隐想跟在他手下喝汤。
谷欢清解释道:“主要确实没什么进展,赌场闹事前因后果,一问一个说不清。现在对于齐思微的动机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有双还没回来,等回来后一定要去问问他在商铺发现了什么。想到这,谷欢清又是一阵无语,两人见面一句有用的话也没聊。
钱绰靠在椅子上,身子依靠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扶着扶手,“猜测什么?”
“和唐公有关系。”谷欢清感觉出他的一丝戒备,刻意隐藏对于钱绰有关的发现,“而且事情发生在赌场,想必也与钱很有关系。”
“你怎么知道和唐公有关系呢?”钱绰的接连追问。
谷欢清听着,更加确定,他对唐公的忌惮才是一切的源头。
她给出了自己的理由,“你说一个塾师,为什么要开赌场,又哪来的钱做慈善,不蹊跷吗?”她今天听了太多唐公的故事,百姓把他塑造成没有私心的达观者。
但她比谁都清楚,是他劫走了官银,只这一件事,谷欢清就不会相信百姓口中的话。
“很好。”钱绰的脸很年轻,看不出具体年岁,但生意做得这么广,估计距离老谋深算也不远,“这不是有进展吗?”
他看了一眼屋外,道:“你继续调查去吧,唐公那是个很好的方向。”
谷欢清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日渐西沉的太阳。
如今她明白钱绰对于齐思微本身没有兴趣,对他感兴趣只是因为他是来调查官银的,而官银是唐公劫走的。本质上还是唐公。
对于唐公的调查,他们是站在一个立场上的,钱绰也是清楚这一点才借齐思微委托自己,估计是怕亲自调查引起唐公的警觉,在这那她当枪使。
她判断有些话可以说了,“所以唐公劫走了官家的银子,你知道对吗?”谷欢清开诚布公道。
钱绰一直维持的很好的脸色,一瞬间改变了一点,他沉默了一下道:“知道,我们最开始不就说是朋友吗?”
谷欢清点点头,“他这件事做得太不地道。”
“是啊,让我也很难办。”钱绰说道。
说到底,还是唐公动了钱绰的蛋糕。
谷欢清笑笑,“不多说了,有进展我再告知你。”说罢就起身离开了。
*
谷欢清离开钱家,刚转弯就碰到了有双,有双的眼底也有些惊讶。
“你怎么来找我了。”谷欢清问道。
有双摇摇头,“我是跟着那走私犯来的,他做完生意,回到荆县后,直接进钱家了。”
一件商品在商铺卖出,再买回来又走私出去赚钱,这一来一回的绕圈子,如果不持续跟着,一定会被混淆视线,商品也好,银钱也罢,最终在无数的交易中让人失去方向。
“你继续跟着他,我在这附近等你。”谷欢清叮嘱道。
太阳逐渐完全落下,夜幕降临,有双从钱家出来,找到谷欢清,“他们在一个房间里见面,很久才出来。”
谷欢清皱眉道:“我们能进到那屋子里吗?”
有双回忆了片刻道:“应该可以,外面看只是一间普通的书房。”
“我们去看看。”谷欢清知道这很危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而且利用系统,她也可以监控钱绰的动向。
有双不会提出自己的看法,只是点点头,等夜深带着谷欢清潜入了钱家。
那屋子的确是个普普通通的书房,书桌书柜百宝格,都是些寻常东西,依托有双打着的火折子传出来的隐隐亮光,谷欢清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
有双指着一处矮榻,中间有一方桌,正好可供两人对谈,意思刚刚两人便是在这里商量了什么事。
桌子上除了一盏灯外什么也没有,整个房间几乎都没人味,怕是都清理干净了。
谷欢清轻轻拨弄一下灯的纸罩,里面簌簌掉落下来一些纸灰,她把纸灰拂到指腹上,是火烧过的纸张。可见他们在这里谈论记录了一些东西,之后用火烧掉了。除了灰什么也不剩。
正在这个房间搜刮了一圈,仍然一无所获之时,谷欢清突然想到一件事。关于官银的去向,上一次她问系统还是系统未升级前,得到【荆门塾师】的结果。
如今这系统升级,会不会给出什么额外的提示。而且,钱绰如何得知了官银被唐公劫走,最直接的线索就是官银本身。
谷欢清立刻去问了系统,系统回答的回答果然变了:【两花镜中开】。
果然,系统没有让他失望。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1]说的就是钱绰和唐公,一个个接连出场。最让人惊奇的就是,这各个方面都截然不同的两人,却被系统说是镜中花,并蒂而生的相似且虚幻。
更重要的是,这房间里恰有一面铜镜。
谷欢清走到镜子前,镜子里歪歪扭扭的倒影着她奔波几日后,显得有些憔悴的面容。
她用力移动了一下镜子,结果镜子没动,反倒是镜子链接的地欠了一个小缝。有双也过来帮忙,镜子下面漏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行的木梯。
两人下去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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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极小的地窖,火光将其全部点亮。
地上放着些箱子,仅有一个里面有很少量的银锭,其余的都是些纸。
谷欢清蹲下身子,有一些她在钱绰家的赌场里见过,有些人在赌场里借钱,赌场不直接给银钱,会直接给这种纸券,可以在赌场里进行赌博。当时她只当做是筹码的一种。
可如此大量的劵,可以想到,赢钱了也可以凭劵交易,怕是在商铺里买东西也可以用此纸劵,这里面可以操作的东西就多了。
蛛丝马迹看下来,这钱绰何止是赌场的老板,怕是经营着一家地下钱庄。
那作为那另一朵镜中花的唐公,在用那镜中花忙些什么呢。谷欢清对着这深不见底的旋涡,一时有些眩晕。
“姑娘,我们先上去。火一只燃着,这里不便久留。”有双小声道。
*
谷欢清心里几乎是不间断的问着系统,钱绰的位置。可就在这一瞬间,系统的词突然变了【黄雀在其后】。
她大觉不妙,想着赶快离开这。
刚收拾好残局,就见不远处火光正来,谷欢清透过纸窗,看着外面波动闪烁的红橙亮点。
“姑娘,我们快走。”有双急忙道。
“来不及的。”谷欢清能感觉到自己头脑还很冷静。
有双着急地拉住了谷欢清的胳膊,“你相信我。”
谷欢清转头对有双道:“这次或许躲开了,但他怕是早知道我在调查他,我跑他必定会追,下场未必会比现在好。”
“可。”
谷欢清打断他,“我在这干扰视线,你看能不能带齐思微离开。”
“他不会自己走的。”
“那你就打晕他走,别废话,一会儿谁也走不了。”谷欢清皱着眉,“他不会马上对我下手。一个人被困总比两人好,你们要是能顺利出去再想办法。”
有双点点头,从后面跳窗离开,身影消失的那一刻,整个房间被带着火光的灯包围起来,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钱绰大摇大摆地走进屋里,脸上满是笑意道:“朋友,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谷欢清坐在刚在的矮榻上,也不慌不忙,“是啊,多巧。”
“不巧,等你多时了。”钱绰坐到谷欢清对面,“你觉得我会那么好糊弄,不知道你在调查我。”
“朋友要交心,合作需信任。我不了解你,怎么信任你,你不也在调查我?”谷欢清笑道,他能这么快赶过来,怕是一直盯着他呢。
“无论是在我们家的商铺里的问东问西,我会不知道?”钱绰的眼神逐渐变得阴狠,“胆子不小啊,居然查到这。”
“我的目标始终是唐公。”谷欢清道。
“你还有真有自信,觉得你查到我的事,我会让你全身而退?”钱绰气极反笑。
“不信,但你知不知道,我身边还有一个人,他知道所有事。”
他脸色微变。
谷欢清想让有双离开果然是正确的,“如果我有事,你也未必能好过。”
谷欢清从来不信邪,也不怕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唐公,钱绰和她,谁是蝉,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还不一定。
26. 明月照清风
风吹动火苗,夜色在火光中摇晃。被人包围的房屋,却安静的出奇。
“谷欢清。”钱绰叫出了她的名字,“你这种身份,我有很多方法让你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但她并不紧张,如果他真的想动手一进门就动手了,等不到现在。她道:“我活着可以帮你,死了反而会给你惹一身麻烦,我觉得你不会这么做的。”
“是,你确实还有点用?”谷欢清看着他几乎雀跃扭曲的神情,眼神更加冷静下来。
钱绰晃着翘起的二郎腿,“所以我准备任命你为那间商铺的掌柜。”
谷欢清突然搞不清他的路数了,这话好像天方夜谭,是准备让她游走在刑律边缘,之后借官府的刀被除掉吗。
“只是那件商铺,我卖给唐公了。”钱绰缓缓道。
谷欢清闻言先愣了一下,接着不由得冷笑,“你什么意思?把我连着那店打包卖给唐公了?”
他突然打了个响指,“聪慧。”
“你发什么癔症,他出于什么目的会买这种奇怪的组合。”谷欢清与唐公唯一的接触就是那场六博,突然要给他做掌柜了。
“我也很好奇。”钱绰手指轻轻点着方桌,“你说说他为什么。”
“你觉得我会知道?”谷欢清懒得看他刻意嬉笑着的神情,“先不说他,说说你想干什么?”现在这个场面说白了就是一场赤1裸裸的威胁。
“我准备派你去他身边卧底。”钱绰抬手往下轻压,意思让谷欢清冷静一点。
“如果我不答应呢?”
“折磨两下齐思微,给你祭路。”钱绰不管说什么令人心惊的话,都不会流露出一点犹豫。
谷欢清笑道:“你似乎忘了,他对我并不重要,这威胁不到我。”
钱绰却阴阳怪气道,“但我知道你心善,任何人你都做不到置之不理,对吗。”
谷欢清不愿承认,但也确实不能否认。
“多么两全其美,正好你不也在调查官银,这也是给你创造了一个特别好的机会。”
钱绰说得不假,这对于谷欢清确实是个好机会,顺利的话这件事终于要有结果。
谷欢清抿抿嘴,能看出来钱绰对唐公的谨慎,如今把一切串联起来。她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不甘示弱道:“那你也要承认,你这么费尽心思地调查是因为你害怕。”
“害怕?”钱绰用着疑问的语句重复了一遍,接着笑道,“我的确害怕。”
“荆县的饼就这么大,他来分一口,我就少赚一笔。”钱绰挑眉答道,“我之前也说过一切因为竞争。”
“所以,劫官银最初是你们合谋,有一伙人负责劫镖,你负责后续处理,但是唐公突然自己一手包揽。如此你损失了一大笔钱。”
“厉害。”钱绰由衷夸赞了一句,“这都能说着。”
“你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并不至于这么计较吧。”
“唐公不是一般人,那银两也不是一般银两啊。”钱绰感叹道。
谷欢清觉得钱绰的决定太过轻率,虽然自己现被武力压制,难以主动决策,但她还是道:“这么不一般的人,不会让我有机可乘的。”
钱绰却笑笑,“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谷欢清咬咬牙,这恶心的话也不知道是出于唐公,还是钱绰自己意1淫出来的。
这时,门被推开,摇曳的火光被提着进入门内,“不好了,齐思微跑了。”
“什么。”钱绰怒目转向谷欢清,“你做得对吗?”
正对上谷欢清的笑颜,好在顺利,不枉费她在这一直刺激他吸引注意。
“你们怎么这么废物,两个人也看不住。”钱绰骂道,“你以为这样你就能逃掉吗?”
“我没想跑,正如你说的这是个天大的机会。”谷欢清放松开一直防备的状态,“我会好好完成。”
如今,齐思微不在他手上,去唐公那边后便不会受钱绰的掣肘,主动权会多起来。
*
商铺大多数时候都门可罗雀,空荡荡的街道泛起灰尘,坐在屋里可见一半屋檐,一半蓝天。
若说她出任掌柜后,有什么变化,就是商铺里面的人已经与那一日全然不同了。
但至今也没有见唐公一面,齐思微出逃的后续她也无从得知,做掌柜的日子安稳到她以为自己真的在这里好多年了。
前提是得忽视稳定存在的盯着她的一双双眼睛。所以谷欢清觉得与其说这是个商铺,不如说是一个伪装起来的监狱。
孙长乐又往荆县押送了一批新镖。两人直接光明正大地在商铺里见面了,无论去哪怕也很难躲过唐公的眼睛,谷欢清想不如趁此测试唐公的反应。
”这来回路途遥远,几乎没怎么歇息吧。”谷欢清拉开椅子,同孙长乐双双坐下。
“在扬城也休息了两天。”孙长乐扬了扬嘴角,从行囊中拿出一个用棉线集合在一起的薄书。
谷欢清拿起来一页一页地翻,每一页都是要委托她的问题,字体大多不同,还有些缺字漏字,而表述完整的都是一个字体,她问:“这是你代写的?”
孙长乐点点头,看了谷欢清缓缓翻页的动作,眉头皱了起来,“倒是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你本就白,眼下乌青看着都骇人。”
“是吗?我现在生活还算安逸。”这话不作假,在这里做掌柜除了自由受限,比扬城开杂事铺清闲得多。每天起床喝粥,看商品册清点,评估定价,组织活动。早早就能休息。
“我看你你内虚的厉害,别不放心上。”
谷欢清听着孙长乐给她分析自己的气息,拿出笔墨,提笔在每页的空白处写注批。
孙长乐看她的动作,突然想起来,”你应该知道吧,齐思微回来了。“
谷欢清知道他逃出了钱家,但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荆县,不过这到是个好消息,“他现在还在扬城吗?”她寓意不明地笑笑,但到底还是荒唐,有双委托自己来解救齐思微,现在他走了自己反而被困了。
她心中一直有最差的预期,没抱过什么期待,但还是对他的冷漠感到厌烦。
“不知道,他应该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要不是我专门盯着这件事也不一定察觉。扬城百姓根本没发现他什么时候失踪的。”孙长乐摇摇头。
谷欢清移动着笔杆,问了系统他的动向,系统的回应【明月照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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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欢清还是第一次对系统给出的词完全摸不到头脑。只能闷头回答了几个委托。写完后交还给了孙长乐。
*
孙长乐离开后,谷欢清坐在商铺门口台阶上望天,发现上次写信的小秀才从外面直直朝着自己走来。
他要终于有所行动了吗。
小秀才在她面前道:“苏姑娘,唐公有请。”
周围原本在周围洒扫,闲谈的人突然站起身,往她们的方向看来。
”别紧张,我又没准备跑。”谷欢清闻言站起身来。
再次返回了唐公家的小赌坊,只是这次屋子里除了唐公和他的随从外空无一人。
“姑娘,请坐。”唐公站起身,把谷欢清迎进房间,颇为尊重的样子。
谷欢清坐下后,唐公走到他面前,道:“你知道我和钱绰是什么关系吗?”
“竞争对手。”谷欢清答道。
“但不止如此,我与他还是故友同窗。”唐公在她面前缓慢踱步着。
“但你们合作的并不愉快。”
“看来他同你说了不少。”唐公停下步伐,看着她,“他的做法我觉得很不适。”
钱绰是个很自我的人,与他合作必然会又不少冲突。谷欢清问道:“那你为什么要顺他的意买下那间商铺呢?齐思微盯上了那地方,现下是个烫手山芋。”
“您言重了,我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
谷欢清观察着他的神情,评估这话几分真假,接着听到对面说:“你知道的,我是为了你,那商铺是顺带的价码。”
脑海里大概知道唐公不是那个意思,但想起钱绰的话还是一阵不适。
“我有那么大的价值?”
“当然。就算我不把他放在眼里,但他的人在我面前跳来跳去,也让我心烦。所以不如让他把你放在我身边。”
谷欢清听到这话,知道难过美人关大概真是唐公暗示,用来设计框骗钱绰的,“你是想让我做双面卧底?”
“没错。”唐公一贯穿着素衣,“你的任务就是说一些或有若无的话,再同我汇报他的动向。”
“你不怕,我其实会反其道行之?”谷欢清问道。
唐公的眼神逐渐流出些难以掩饰的冷漠,“他有一件做得最错的事。”
谷欢清了然道:“他留了齐思微一命。”
“没错。”唐公轻蔑着评论,“他太自信,轻视了齐思微,更轻视了你。还以为你任凭他掌控呢。”
“所以如今主动权在你了,我也是成全了你。”谷欢清刻意装傻,齐思微可是知州,他跑了对于一个劫官银的人大概是天大的噩耗。
唐公低头温柔一笑,“是啊,希望你能好好完成工作。”
“我会的。”谷欢清说道。
“对了,今天同你见面的姑娘是谁。”唐公问道。
谷欢清眼神恍惚了一下。太可笑了,他居然不记得孙长乐。虽然客观上这的确可能,唐公注意力一直围绕着孙家大哥,的确不太会关注家里不参事的小女儿。
唐公说钱绰自大,他也未必谦虚客观。
“我的合作伙伴,我们一起做杂事生意。”
27. 水中捞孤月
那日从唐公那离开后,她便没再见到唐公,所以对于谷欢清现在能查唐公的突破口只有这间商铺。
经过这些日子的共处,谷欢清发现这里的伙计不全是唐公的眼线,更大一部分是在他这里混口饭吃的平民百姓。
他们最开始对谷欢清格外关注也只是因为好奇,哪怕是这样他们对唐公从心而外的尊重与认同,也让他们成为无可置疑的唐公的人。
现在谷欢清也渐渐能把他们分开了,百姓们从相貌上觉得她柔弱,但渐渐也认同她的能力和干练,相处的还算愉快,这让她也有了些喘息的空间。
清晨,谷欢清正拿着手上的货品册簿查看,现在唐公并不信任他,凡是与银两相关的事,都不经过他手。
但她也发现,商铺易主后便不再使用纸券,唐公不在延续钱绰的勾当,以免被官府盯上。
这是一个男子跑过来对谷欢清道:“货品那边是出现了些问题。”
“怎么了。”温言谷欢清马上抬眼看过去。
“有东西丢了。”
谷欢清不再那么担心,找东西是她的拿手好戏,她道:“可否带我去看看。”
“那自然好,我还怕掌柜的不愿意呢。”那人很是憨厚地笑笑。
谷欢清合上册簿,起身跟了出去。
去往的地方是个交易市场,各种来自各地甚至别国的货物在这里交易。人头窜动,乱得人的视线很难聚焦在一处地方。
“掌柜,你跟我来。”
谷欢清跟着在各种商品中绕行,红木家具,番邦丝缎,看得人应接不暇。
人群间她逐渐锁定了一伙人,其中有些熟面孔。他们分成两边,明显在争吵,她指着那个方向问:“那边?”
伙计点点头。
“你能不能讲讲道理,东西都给你们了,我们还要付什么责任。”
“到底是谁不讲道理了,是给了,但清点后就是缺了那玉尊啊,不找你找谁。”
“我们这一直好好的,到你们那就出了问题,你倒赖上我了。”
“偏偏是那最贵的玉尊没了,定是你们见财起意。”
谷欢清听了一阵,这么吵下去永远也吵不明白,“行了。”
两拨人齐刷刷地往谷欢清这里看,其中有人叫了一声“掌柜的。”
谷欢清笑着点点头。
两拨人争得面红耳赤,现在谷欢清横插进来,两面变成了愤怒的沉默。
这里整体都比较乱,可能就是某一方疏忽,被别人偷走了。但真要追责到底是谁的责任,在这个时代难度太大了,不如先找到东西。
“那玉尊长什么样子。”谷欢清开口问道。
一个人拿出一个清单,“白玉方尊”几个字旁边,用细笔勾勒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玉方尊来,仅黑白线条就能看出来价值不菲,下面还有工匠的名号与完成时限。
能看出来是这次的重要商品,难怪这么着急。
谷欢清问了问系统,系统回答【水中捞孤月】。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河流,道,“我去那边找找。”
*
她沿着河流走着,重复着这个词语,水中捞月,徒劳无益。
远远看到草丛里窸窸窣窣的晃动,谷欢清两步并一步地跑到那附近,看到一个跪着前进的小身影,背上绑着一个偌大的行囊,还是个熟面孔。
年轻人察觉了身后有人,一转身看到是谷欢清,索性一屁股坐在河滩泥中,“你能不能不这么阴魂不散。”
谷欢清蹲下身子道:“我还想问,你能不能不这么贼心不死?”
年轻人脸偏向一边,没回答。
“你不怕我带你去见官。”谷欢清轻轻叹气后道。
“你不敢的,这东西是走私出去,如今又走私回来的。”年轻人得意着,“到时候唐公也跟着遭殃。”
“我不怕他遭殃,”
“你少骗人。”年轻人把那玉尊抱在怀中,“你是唐公的人,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谷欢清觉得好笑,客观上她还真是唐公的人,虽然钱绰又觉得自己是他的人,然而她谁的人也不是。
“我看见了,那天你跟着唐公教出来的小秀才去他的草堂了,而且你不是成了那店铺的老板。”
谷欢清赞道:“没想到,现在这件事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程度了。”
“没眼光,是我消息灵通。”
“所以是我在那做掌柜后,你害怕不敢再到店里为非作歹,把战场转到这来了?”谷欢清故意逗他。
“放屁,我是怕唐公。”抬头看到谷欢清凌厉的眼神,又收声道,“好吧,也有些怕你。”
“你为什么怕唐公呀?他相处起来应该很温柔吧。”
他向四面看去,周围都是河滩上长得高高低低的蒿草芦苇,风一吹起来,能模糊听到不远处市场的交谈声。
“他不是什么好人。”年轻人小声道。
却像砸在谷欢清心头般得,让她愣了一下,“这我倒是不曾听说。”
从小孩子嘴里能听到一个与大众截然不同的评价让她很惊讶,而后又道:“你不怕我告诉唐公。”
“你不会的,我知道你可怜我。”他说得不情不愿,好像吞下一块石头般艰难。
谷欢清盯着他,眼神不自觉地闪烁了一下,“我是觉得你很聪明,做别的未必赚不到钱。”
他摇摇头,“我意思是,你是好人,但有点傻。”
谷欢清不说话,直接伸手去拿他的包裹,年轻人极不愿意抱着不松手,谷欢清用力拉扯了两下才成功拿到包裹。
年轻人手按在地里,两人一番争执,谷欢清的裙摆也在地上拖了又拖,都沾染了满身的污泥。
“为什么那么说唐公。”谷欢清觉得他定不是无中生有,也算让她抓到一点苗头,所以不能轻易放弃。
年轻人垂着眼睛沉默了一会,“你跟我来。趴着走,别被人发现了。”
*
两人一前一后匍匐着出了市场的河滩区域,才站起来走了一段路。
“你叫什么名字。”谷欢清问道。
“孙风。”他答道,两人又闷头走了一会,他对着一个破房子说,“到了。”
面前屋子看着摇摇欲坠,屋檐上的稻草只剩下薄薄一层,如果下雨,屋里怕是没有一处不漏的地方。
“这是我的家。”
谷欢清看了眼草屋,又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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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风。
“我家以前还有地。”孙风走上前坐到屋子门口,“不过有地也没用,种地也吃不饱,不种地更吃不饱,一个样。”
谷欢清同他并肩坐着,皱着眉问道:“是因为税赋。”
孙风点点头。
“后来父母去世后,我和妹妹年纪很小,我家的地也被收走了。”孙风继续回忆道,“之后我们俩基本靠唐公的接济过活,同时也在他的私塾读书。”
唐公还真是做过些好事,谷欢清有些恍惚地问:“那你为什么还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妹妹现在又在哪里呢?”
孙风抬起头,眼睛亮亮的,“你既然是唐公的人,想必也见过我妹妹。她小时染病,没法说话。”
谷欢清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那个英气的眉眼,点点头,“我想我见过。”
“她几乎疯狂信仰迷恋着唐公。”
这里有很多这样的人,程度或轻或重,妹妹疯狂的程度谷欢清不亲眼所见,也无从知晓。唐宫教养多年,小孩子依赖是很正常的。
“但唐公根本不像她想的那么完美,不是吗,走私劫道他也做。”
“但我做相同的事时,他狠狠地斥责了我。”孙风说道,“如果是好事为什么我做不得,如果是坏事,为什么他要做呢?”
所以这样备受尊敬的人都可以做的事,他做凭什么就是错呢。
“这件事困扰了我很久。”孙风冷冷一笑,“后来知道他只不过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
谷欢清张了张嘴,思考着怎么跟他解释,什么是君子确实是个难以定夺的命题。
唐公他违反刑律,但也确实救济了很多人,无偿教授知识。身心上都帮助着了荆县的百姓。
“而且,他花出去救济百姓的粮草银子,压根没有记录的那么多。终究也是为了虚名。”
孙风苦笑了一下,“我发现了这件事,之后就和妹妹大吵了一架。她说君子论迹,做了那么多好事,我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成见,说我是白眼狼。”
孙风越说情绪越低沉,话渐渐听不清了。
如果掌握证据后,她站在唐公面前,一定会毫不犹豫指责他的行为,并去报官。
无论是源于感恩之心的仰慕,还是受唐公的影响,对什么是正义产生怀疑。本质都是唐公的问题。
谷欢清不想把问题让这样的年轻人,拍了拍他弯起来的后背,“所以你们是很久没见了,对吗?”
他点点头,“她不愿意见我。”
“见我也没什么好的,住这种破房子,等我多赚点钱我再去找她。”
“你很想赚钱的话,不如到我店里当伙计。”谷欢清确实有自己的打算。从他们兄妹这里打开口子找回官银,是谷欢清能想到最可行的方法。
但她也看不下去,孙风这样混沌着一步一步走向黑暗,不回头。
“算了吧,那能有几个钱。”孙风撇撇嘴,“而且在唐公手下,可饶了我吧。”
谷欢清抬起手,“这两件事都不是问题。”
“你可以发现好东西,之后负责售卖,卖的高就给你提成,这可是不小的收入。”
“而且你也可以借此多和妹妹沟通。”
28. 珠帘隐篷屋
谷欢清接手后,把地下又装修了一番,在木台上挂了珠帘帷幕,在灯影下显得格外奢华。
“这副大写意的曾经属于谁。”孙风站在台上,“曾经的大贪官刘裕,还附有皇帝的题诗。查抄时官拍流出,几经流转,收藏价值极高,最低价已经是百两银子,希望看到大家的积极价格。”
“高老板出价一百三十两。”孙风对着一个富态的人道,接着转向另一边,“这边一百四十两。”
谷欢清抱臂站在一边,感叹孙风的这张嘴,不干这行才是屈才,实事求是结合吹牛等氛围渲染,这幅画最终被卖到了千万两有余。
一场下来,孙风雀跃着跑到谷欢清面前,挑挑眉。
谷欢清诚恳道,“厉害。”
“我还知道今天有个好东西要进来,肯定能买上价格。我们去市场看看吧。”孙风积极道。
“好。”谷欢清很喜欢去那个地方,荆县很多灰色地带的交易都在那里发生。
孙风说的好东西是一个三色彩马,相当惟妙惟肖,上面还有马到成功的绶带。
他的眼光一向很好,只不过现在变成通过正当手段牟利了,现在正跟对面商人讨价还价。
谷欢清见他很是自如,便向周围观察着,一个人一个人看过去,突然有了个意外发现。
她脑海里翁的一下,这不是莫延祁,怎么会到这来。
那装彩马的木头箱子到了孙风手了,他转过头来嘴上道:“你听到底价了吧。”
见谷欢清没反应,问道:“这么专心看什么呢。”他也往那个方向看过去。
“听到了。”谷欢清没回头。
孙风看着对面,“你在看那个穿着锦缎的小少爷?他对面那个人是往外面走私铜钱的贩子。”
谷欢清呼吸凝了一瞬,承认道:“我之间认识他,有些意外他怎么在这。”
她思考着扬城发生了什么。莫延礼就算和他没什么兄弟感情,也不至于让他来铤而走险吧。
“他是在参与走私铜钱?”
孙风眼神跟着他来回的飘,“应该是,他看着同我差不多大吧,胆子太肥了。还能跟勇哥搭上关系,真有门路。”
“你还挺羡慕是吗?”谷欢清这才看了他一眼。
“实话说,还真没有。以前倒是挺想和他搭上关系的,他背后是钱老板,荆县大部分铜钱走私都经过他,抖抖手都不少钱。”
“上次你交易的人也是钱绰的人,可以看出你的确很想和钱绰搭上关系。”
孙风抬头看着谷欢清,“没错,在这荆县只要想赚钱,不管是谁都想和钱绰拉拉关系。”
“你很关心他。”
“不算,有些渊源。”谷欢清突然动身。
“你还要尾随呀。”孙风忙跟着,“他八成要渡河走私,你知道多危险吗?”
“你别担心,我不过河。”谷欢清跟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就想看看呗。”孙风跑着跟上,拉住了她的胳膊。
谷欢清被拉着停住了脚步,看了孙风一眼,又赶忙转头回去怕跟丢了。
“河边有巡逻的士兵,你不熟悉万一被抓到,你说不清就麻烦了。”孙风说道,“我知道一个地方,能看到河又能避开士兵。”
谷欢清听到这话停下脚步。
“跟我来。”
两人沿着上坡走了一段弯弯绕绕的小路,接着走进了一片树林,山上树木葱郁,连土路都没有,全凭孙风带路上山。
穿过树林的尽头是一个断崖,走到断崖边上,可见一条弯弯绕绕的的界河,间或会有士兵经过。
“还有这种好地方。”谷欢清看着奔腾的湍流道,“你还真是知道不少。”
“那当然。”孙风笑着,“我经常来这偷偷看,除了看不清人之外没什么坏处。”
“不只是看,在这熟悉路线呢吧。”谷欢清逗他道。
“是啊,天天在脑海里排练。”孙风页笑道。
他本质上还是很好的孩子,了解这么多要想实施只差临门一脚,可能也是不想堵上一生。
从芦苇丛里钻出来一个模糊的身影,他的衣着没变,隐隐约约正是莫延祁。他跟着刚刚对话的人,那人撑着个竹筏,莫延祁则是背着什么,两人很快地渡河过去了。
“这技术当真精湛。”谷欢清看着那身影,“他们过的这段,还很险很宽吧。”
“对,这样的河段对艄公技术要求高,过得人少,自然监督也疏松些。”孙风答道。
谷欢清突然笑起来,“唐公的水性,不会就是在这练出来的吧。”
“是啊,浪里白条,传说两根竹子的竹筏,都能渡河。”孙风也打趣了一句,“我当时看到他,好几天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谷欢清想,走私的利益链条里也会有新人加入,捆绑不深是容易突破的缺口。也许是时候跟钱绰汇报一下工作了。
*
地窖四面密不透风,只有一个一个摇曳的火光。
“你还真会选地方,我都怕一炷香的功夫我们就被闷死在这里了。”谷欢清开口,隐隐能听到自己的回声。
“唐公那些眼睛整天盯着,如果不是给你带到这哪里放心说话。”
钱绰坐在一个小凳子上,他第一次没有富丽堂皇的家具加持,衣服上的纹饰也看不清,显得出些朴实来。
谷欢清借拿酒的名义,脱离眼线的注视,才得以一个在一个一平米地窖,两个矮椅子见面的机会。
“你放进来的人,他不放心也正常。”
“不过你们那天不是见面了。”
消息还真是灵通,谷欢清周围的眼线,怕是比普通伙计都要多,”是啊,这才有时间跟你汇报。”
钱绰叉着腿坐,一下一下的点着脚尖,道:“他怎么说。”
“他确实对我很感兴趣。”谷欢清说得模糊。
“从小到大禁酒肉声色,还以为真出家了呢。”钱绰冷笑一声,“而且你确实有些姿色。”
“说些有用的吧。”谷欢清立刻制止,眼神瞥向一边道,“这段时间,他没什么动作,商铺经营的也算干净。”
“想也是,我做的他怕嫌弃的不行。”
“是啊,他觉得你为人处事没有底线。”谷欢清借着唐公的口骂了一句。
钱绰反而笑起来,“很多人这么觉得,他还排不上号呢。”
“不过,我到觉得他和你没什么差别。”谷欢清道。虽然一直以来她对他们做的所有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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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只局限在推测层面,但这两个人行为本质没什么区别。
“你看人很准。”钱绰淡淡笑一下,“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自诩清高。”
“我还发现一件事。”谷欢清浅笑。
钱绰表示洗耳恭听。
“唐公其实谋划很深。”谷欢清其实更想试探,“但这只是我的推测。”
打开一个话口,让钱绰知道的顺势说出来。
“谋划深不是很正常,谁不筹谋一下。”钱绰咋舌,“在这吊我胃口。”
“你不觉得他笼络人脉有一手。”
钱绰勾了一下嘴唇,“显而易见。”
“那这样下去你的生意地位怕是不保。”谷欢清说道。
“我自有我的办法,你可别被他忽悠迷糊了。”钱绰颇为嫌弃,“他给人洗脑的功夫堪称一绝。”
“但他培养了一批又一批学生,也施粥给百姓,这思想的影响不是一般人能相比的。”谷欢清继续不着痕迹地激他。
“遇到大灾我也不是没开仓放粮,再说弟子这种事,我们一带一,甚至有闻名而来的赚钱。”
谷欢清想莫延祁就是如此,但莫家财力雄厚,何至于为了钱如此呢。
“怪不得你们在这荆县双雄争霸。”
“他还不够格。”钱绰厌厌地掀起眼皮。
谷欢清笑笑,“还有一件事,我总觉得他行事古怪,似乎在暗自发展什么,但还没找到。”
“他又在搞什么鬼。”钱绰皱眉道,“你继续查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谷欢清觉得总要给他写希望,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毫无用处。两面都是自己的目标,只能左右周旋。
*
谷欢清惯常做着商铺的工作,孙风突然悄悄靠过来装作来帮忙的样子。
“有人要找你。”
谷欢清愣了一下,他们关系变近是很隐蔽且近期的事,让她来通知自己让她本能地觉得危险。
因此,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孙风手上还是忙着,但摇摇头道:“我判断你会想见。”
谷欢清点点头,表示相信他的判断。
“怎么见?”
“我来吧。”孙风接过谷欢清手上的东西。
“市场那边又有新的好货,我们再去看看。”
两人倒是真在市场发现了些小东西,孙风与人争吵起来。
但他给了谷欢清一个眼神,是那河流。
谷欢清觉得是提示她要像曾经那样从河滩入手,像那日绕去他的家。
她顺利摆脱开眼线,往孙风家的破草屋去。
她就推开门,屋里尘土飞扬起来,不知多久没有打扫过了。
家徒四壁到进门映入眼帘的竟仅有一个大水缸。
谷欢清向左转头,一个木箱子上坐着一个人,是齐思微。
他穿着灰黑色的长衫,早就看着她会来的方向。
一时间,谷欢清竟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只清咳了一声,坐在了一边倒扣着的水桶上。
“让有双带你走吧。”
万万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就让谷欢清气不打一处来。
谷欢清冷语道:“理由我同有双说过,不想再重复一遍。”
29. 君子情操论
荆县的空气比扬城更加潮湿温热,压得人心中隐隐不耐。
开门不顺。她和齐思微大抵是很难进行一次平静谈话。
齐思微展现出些困窘,身体稍微向谷欢清倾斜一些。
小声小语道:“很危险。”
“同样的话题,重复了这么多次。大人,你不厌烦吗?”
谷欢清是烦了。多好的一桩事,到了她们面前也会被拧巴成一根新鲜酥脆的麻花。
“我真的很感谢。”齐思微话音未落,就被谷欢清打断了。
“你觉得我费了这么多力气,是为了你这句不值钱的感谢?”
谷欢清真的佩服他,每一句话她都这么不爱听。唯唯诺诺,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运气还算不错,还有自己愿意救他一命。
“我只是想说,如果你想抽身,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达成。”齐思微看了一眼她,“不吝啬任何手段。”
谷欢清皱着眉,“别太自信。就怕你穷尽所有手段也做不到。进了狼窝,哪能那么容易全身而退。”她挥手制止,“或许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共享情报。”
齐思微垂着头,却突然站了起来,把袖口往上面一点点挽起。
谷欢清肚子里的不满,被这个动作搞得难以发泄,就这样盯着那一小块葱白的小臂,逐渐出现渗出的血迹。
衣料被层层剥开,露出的伤口正溃烂着愈合,现在成了个不大不小的破口。
谷欢清要承认自己是个心软的人,过于艰涩的话就这样放在嘴边说不出来了,“苦肉计上演两次就不管用了。”
上次他们见面谷欢清就见到了这个伤口,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伤口还是没有完全愈合,可见得下毒之人的阴狠。
“伤了两次,才用两次的。”齐思微淡淡笑着,用手指戳了下自己的胸口。
“这次伤到胸口吗?”谷欢清视线移过去,莫名品出他带着自虐意味的讨好,又追问了一句,“伤的重吗?”
齐思微苍白的面容轻松了些,“还是一样的毒,伤口很难愈合,在我离开钱家回扬城的路上受的伤。”
谷欢清就这样看着他的胸口,衣着平整,好像能透过看到一个鲜艳崭新的伤口。
如果是真的,距离心脏更近的位置,无疑这次的威胁意味更加浓厚。也说明他们距离真相更近了,自己也站在真相的门前,为什么这毒箭未射在自己身上。
“你知道是谁吗?”齐思微继续道,“我知道不会是他。”
“可以排除钱绰。“
两人几乎同时道。
很明显,这不是他的手笔。如果是他不会伤了齐思微却放他回去。
“唐公。”谷欢清猜测道。他没伤害自己,怕是因为自己早在他的手掌心了。
“是那个很有名望的塾师?”齐思微有些疑惑。
“他就是艄公。”看齐思微的表情,谷欢清知道对方可能没查到这。
齐思微没有质疑谷欢清,只是垂眸沉思,“他在利用自己的身份搞什么。”
谷欢清弯了弯嘴角,“别的更深层的目的还不好说。”
“最开始我以为是钱绰。”齐思微右手拇指抚着左手中指,浮现出些红润,“荆县走私猖獗,从邻国流入的丝绸查到了钱绰家的商铺。”
“所以你就在他那里闹事。”谷欢清明白了来龙去脉。心里觉出些趣味,她们从不同方向出发,最后竟然汇集到了一出。
齐思微清了下嗓子,松开手,把袖子上的褶皱抚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身份太明显,找不到能接近对方的契机。”
谷欢清察觉了对方窘迫的情绪,起了些玩笑的心思:“大人,牺牲了些气度不要紧,也不担心牺牲性命?”
“我的身份会引起他的注意,也会让他忌惮,一段时间内他不敢伤害我。”齐思微睫毛轻轻颤抖,“姑娘应该也听说过。”
齐思微也是不愿吃亏的人,谷欢清问过去,他便要问回来。
问题抛给谷欢清,她要不要透露自己暗暗了解过齐思微的出身,和被贬的经历。
但她偏偏是个坦诚的人,“这就是大人明知故问了,这事扬城里无人不知。”
谷欢清不忘加码,自己被拐过来的经过,“倒是难为有双,还跑来求我救你。如此倒是我们多此一举了。”
“话也不是这么讲,活也分活法,被幽禁实在是令人憋闷。”齐思微淡淡的把逐渐起来的机锋压下去。
“而且我观察看来钱绰做起事来,是无所顾及的,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要撒癔症。”
谷欢清也欣然接受对方的让步,“钱绰总要更疯魔,更无所顾忌些。虽然他们都在走私。”
“你意思唐公也在参与走私?”齐思微皱眉,神色凝重了几分,“这两个人真是是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谷欢清点点头,“但唐公又花了不少功夫掩饰,我觉得底层逻辑很不一样。”
“的确,如果像钱绰那样仅仅为了钱,那他做塾师属实多此一举。”
谷欢清也明白这个道理。她甚至一度猜测唐公劫官银是一种劫富济贫的侠盗,是在信奉他心中的正义。
*
“正好我现在可以有机会进一步...”突然,谷欢清停止了说话,眼神移到窗外。
她还保留着专业素养,远远就听到了窸窸窣窣声音,不同于风吹芦苇,而是人小心移动引发的。
“好像有人来了。”谷欢清看着窗外小声道,手指移到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你先躲起来。”她站起身,指着堆在角落人高的稻草堆。
齐思微灰白色的衣服,还保持着整洁,没有沾染上什么尘埃。他看了看窗户,又看向那堆稻草,“这不像能躲人的样子吧。”
“快。”谷欢清听着声音靠着越来越近,压着齐思微的肩膀往角落走了两步,”其他地方更不行了。”
整个屋子里也没个像样的家具,一眼望了昏黄掉渣的泥糊墙壁。
齐思微抿了抿嘴,快速移开些稻草往里面钻,他一边往里面钻,谷欢清一边把稻草往上面堆。
堆着就听到屋子的大门开了,谷欢清看着稍稍有些凌乱的草堆,移动开些,转回身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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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看。
就见一人推门进来,“姑娘在和谁聊天呢?”
谷欢清看着对方清雅的面容,扯出个笑容,“唐公,怎么屈尊来这么个破地方。”
唐公穿得素净,腰间配戴者品质极好的翠玉,走近时珠穗摇动,“你在和谁聊天?”
很明显的逼问和不悦,谷欢清收起笑容,掀起眼皮,淡淡道:“孙风。”
“怎么没见他人呢?”唐公继续往前,离谷欢清极近,距离草堆的距离近了很多。
这不收锋芒的攻击性,谷欢清自幼就相当厌烦,也从不会退缩。“你也知道他不想见你。”她冷冷道。
唐公抬起胳膊,谷欢清拧眉,想要把他手打开,却看见他从自己的发间挑出一节稻草。
那一小根稻穗,飞飞扬扬地落下来。谷欢清心底抽了一口气。
“你跟他似乎很熟悉。”唐公笑着看她,绕过她往草堆走。
唐公甚至要比自己更加熟悉孙风,毕竟几乎是看着长大的,更有孙风妹妹在身侧。谷欢清拿出他做挡箭牌,其实是更靠近唐公的阵营。
谷欢清横移一步,挡在他面前,“我刚才似乎说了,他并不想见你。”
“我觉得你并不能代替他发言。”唐公笑了一下,“让他出来,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我在就不会让你过去。”谷欢清余光往后看了一眼,稻草堆从最初的整齐,变得有些刺刺地杂乱,但是很风平浪静。
唐公那粉饰出来的笑容,溢出了些愤怒,“让开。”
“虽然我现在是你的阵营,但我出什么意外,你和钱绰表面关系怕是都要维持不住。”谷欢清没想到自己要拿钱绰出来狐假虎威,如此说法也算是软硬并施。
唐公并没有移动。
谷欢清衡量着如果动武的话,自己这个羸弱的身体能有几成胜算。
他解下腰间的佩玉,好不犹豫地丢向那本就不稳的草堆。
谷欢清反应不及光速回头,跑过去要去扶。就见草堆簌簌分散,只要平衡被打破,一切瞬间得不堪一击。
但裸露出的并没有齐思微的身影,只有一个墙壁上的洞。
谷欢清感觉自己激荡起来的心跳,骤然停下,看着那洞里散进来发白的光,这才明白这堆草的用途。
唐公却是大笑起来,“看来有人顺着狗洞爬出去了。”
谷欢清冷笑一声,回头凝视着唐公,“有些人从正门闯进别人家,那正门是不是也算狗洞。”转身带起衣袖边的风。
她不知道唐公的话究竟刺激到了自己那根神经,不再压抑自己唇舌相击,替不能开口的齐思微拜托这话语见的侮辱。
当然这也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法,君子不在一时的地位和姿态,而在思想觉悟。
唐公自然听懂了谷欢清话里话外的在骂他,“君子?你要同我讨论什么是君子。”
“是啊,君子怀刑,小人怀惠。这是自古的道理。”[1]
谷欢清看着对方竟然把那表面的笑容又妆点起来。
伸手把那玉佩拿了起来,“姑娘说得极是。”
30. 雨后稻草堆
稻草的碎屑在满是尘埃的红旗中漂浮,依稀可见光射进来的路线。
谷欢清沉默看着唐公,对方忽明忽暗的情绪让整个屋子的氛围变得吊诡起来。
他笑眯眯地继续道:“姑娘不继续说了?”
谷欢清还没开口,就听到洞口外有声音传来,“有什么好说的。”
孙风从洞里利索的钻进来,掸了掸身上沾的土,斜眼看了眼唐公,“你谁啊,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还明着骂我,以为我聋吗?”
唐公垂头审视着孙风,“你们聊天偷偷摸摸地干什么。”
“不在你眼皮底下就是偷偷摸摸?你未免管的太宽了。”孙风说起话毫不顾忌,似乎刻意把唐公的不满转移过去。
但唐公完全不为所动,转回头看向谷欢清道:“所以你们光明正大光明地在聊什么?”
“她劝我跟你回去。”孙风抢一步接话道。
“当真?”唐公脸上的笑意更深。
谷欢清怀疑他是听笑了,毕竟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孙风这小孩编瞎话还挺有一套。但笑到嘴边转换成一声冷笑,“你不信还要问?”
她接着道:“我劝了半天,你搞这么一出,都前功尽弃了。”
“哪用这么费这么多功夫。”唐公振了振袖子,对着孙风悠悠道,“晚上回家里吃饭吧,你妹妹很想你。”
谷欢清看向孙风,孙风手尖微微弯曲了一下,仰起的头梗着,”这骗小孩的话我不会信的。”
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必须接话。谎话既然说得是劝孙风回去,此时自己就自然与唐公统一了战线,要说些帮腔的言论。
但她又不忍心,说到底这孩子此时挺身而出是为了自己,为了保全她们,自己跟着话把他往外面推,有些凉薄。
“没关系。”谷欢清走到孙风的身边,拉住他的手,“要不我同你一起回去。”
孙风惊讶着看向谷欢清,而谷欢清与唐公对视,问唐公道:“可以吧?这样他会愿意些。”
“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行。”唐公笑着,“说起来你们刚刚认识,怎么好像你成了他的定心丸了。”
“什么都在交心二字。”谷欢清觉得她们是交心的人,很快能成为朋友,又是因为她们都是率性的人。但后半句没说,怕是唐公和齐思微听了都会觉得话里有话。
*
确定唐公离开后,谷欢清心里稍稍放松了些,却看到孙风悄悄看了眼自己,躲闪开目光后,又看过去。
谷欢清微微笑了笑,垂下眼道,“谢谢你帮我解围。”
孙风却是躲闪一下,半吼着道:“你腻不腻歪,你,我。”被谷欢清一本正经的道谢搞得浑身不自在,一贯能说会道,话却说不利索了。
谷欢清知道他可能把自己当做自己人,或者觉得自己于他有恩,但实际一码归一码。
“你当真要跟我回去。”孙风转了转眼珠问道。
“话都说了。”谷欢清吸了口气,思考着他们如果不赴约会付出多大的代价,“你若不想回去?”
“唐公会活捉了我们回去。”孙风打断了她的话。
“很不想?唐公说得话你一点也不相信吗?”谷欢清问了后半句话。她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更愿意,或者希望唐公说得是真的。
“他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孙风自嘲的勾起嘴角,皮肤有些粗糙,但五官硬朗,眉毛格外锋利,表情散发出些野性。
“但凡考虑些事实,说‘你不想看你妹妹过得如何’这种话,都要更有说服力一些。”
对上谷欢清略微疑惑的表情,孙风摆摆手道,“一句两句说不清,你晚上见她便知道了。”
谷欢清看着他不容否认的表情,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想得过于简单了。
“我会好好了解的。”她道,“也会尽力解决的。”
孙风闻言错愕了一下,“和那个大人?”
谷欢清没有否认,却也没有回答。经过这一遭她愿意相信孙风,但他知道多了对他也没有好处。如果他追问自己也会回答。
他看着草堆愣神。
谷欢清不知道他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见他不吭声,索性道,“我去找齐思微,确认一下他的安全,你且等我。”接着往那个洞走。
孙风却叫住了她。
谷欢清觉得他终于要问些什么,转身看向他。
他皱眉不解道,“为什么不走正门。”
“我体验一下。”谷欢清笑着道。
*
谷欢清想着这样方便找人些,结果俯身出了洞口,一转身就看到齐思微靠墙坐着,身上灰突突的。
“怎么回来了。”
齐思微抬起头,应道:“远远看他走了,就回来了。”
谷欢清也靠墙坐下。
齐思微目光随着她移动,“地上脏。”
“衣服早就不干净了,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谷欢清不以为意。
“正好接着唐公闯进来前聊,正巧晚上要去赴宴,我觉得我们很快能把唐公用那官银做什么搞清楚了。”他们坐得不远不近,谷欢清没有提起其他的插曲,觉得说了未免刻意。
“我知道的,有双在屋顶都听到转告了我。”
谷欢清对有双如此尽职尽责并不意外。
齐思微此时却接着道:“我其实不在意他说了什么。”
可能是对方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谷欢清突然明白自己不愿意提起刚刚其他事的深层原因,是她觉得害臊。
“谁?”谷欢清选择了最不明智的反应,装傻。
齐思微的手掌撑在地上,手指弯曲着,他偏头看着,“唐公,唐公说的话我不在意的。但你辩白的话很精彩。”
他原来是这么直接的人吗?这是谷欢清脑海中的第一反应。
接着想她该回应什么,体面地感谢他的夸奖,或是只是说,你不在意就好。
但谷欢清从来不愿让自己处在被动,一但自己开始尴尬,便偏偏要刻意表现得自然,直到把尴尬转移到别人身上。
于是她看着对方,说道:“我说了什么,你也不在意?”
齐思微眼神动了动,却一时无言,神情算不上错愕。
谷欢清只觉得他思绪飘向远方,甚至流露出些难过或是痛苦,他道:“我觉得格外熨贴。”
她甚至觉得对方眼睛里有泪水,但事实上这显然没有。谷欢清想她应该是尴尬的头脑发昏,但好像又不是第一次这样感觉,曾经在钱绰的家里,自己站在他对面和他撇清关系,他的表情也像现在这样。
“不患人之不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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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也好,他也罢,你都不用在意。”
“但我担心我不知人。”齐思微接着谷欢清的话,“我今日前一直觉得,你厌烦我。不知道我理解的对不对。”
“我是因为觉得我们八字不合,咱们合作既不顺心又不顺利。又不是质疑你的道德情操。”谷欢清开始发现自己被推着说他爱听的话,这人怎么这么会装可怜。
难道不是他最开始绑架的自己。就算他有自己的顾虑,但事实不容置疑。
齐思微听着她的理论,笑道:“所以我应该把这理解为夸奖对吗?”
“当然,这说明你有这不被我主观影响的,客观的品格。”谷欢清说完,愈加觉得不是滋味,强硬起来,“你也别得寸进尺,一样的话说这么多次就没趣了。”
齐思微的手有意无意地拨弄着地上发出芽来的野草,”所以我想,要不要我们再合作试试。”
谷欢清不解道:“我们不是一直在合作。”
“我指的是去见唐公。”
谷欢清第一反应当然是不同意,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道:“你的意思是,你伪装成别人。”
齐思微扬起嘴角,“他并未见过我。如果我稍微改变容貌,伪装成有双,他应该有暗中调查到有个人跟着你。”
“稳妥吗?你确定他在扬城也未见过你?”谷欢清还是觉得有隐患。
“确定。”齐思微很肯定,“扬城的事,没问题的。”
谷欢清点点头,她心里也是希望有他这个帮手,对于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更有反击的余地。
*
有双拿着些道具在齐思微脸上弄了半天,眼看着变了样。皮肤黑了些,特别是眼睛的形状变得硬朗了许多。
“很奇怪吗?”齐思微问道。
谷欢清摇头。
“那你怎么一直盯着。”齐思微表现的很镇定,也并不好奇自己的样子,谷欢清猜测他是不是会经常这样。
“觉得新鲜。”谷欢清笑了笑,“倒是你怎么这么习惯?”
“从前弄过几次。”齐思微换上了一身黑衣,与平时温润的气场特别不同,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他挺拔的身形。
两人见到孙风,孙风正坐在门口放风,见到两人便道:“可算回来了。”
“害怕我跑了?”谷欢清打趣道。
“怕你寻不见活人,又找不到死尸。”
谷欢清身后的齐思微闻言面容抽动了一下。
孙风注意到侧身过去打量,“哟,哪来的俊俏小生。”
“我重金聘的护卫,温永。让此行出入平安。”谷欢清是准备测试一下,但这瞎话编的亏心。要真有什么不测,这三个人里保不齐要靠自己。
“这样的还值重金?你是别被骗了。”孙风看着他的身量,毫不掩饰嫌弃。
这小孩还真什么都说。谷欢清清了清嗓子,低着声在孙风耳边道,“这是齐大人,准备易容同我们去赴约。”
好在也是能侧面看出来效果不错。
孙风小声骂了句,“你不早说。”接着提高音量赞道,“小的眼拙,真是鬼斧神工,雕梁画栋啊。”
被这两人一唱一和齐思微也不恼,只是温和道,“看来很成功。”
孙风见状也咧开嘴角,“你们跟我来吧。”
31. 逢酒千杯少
芦苇微微摇晃,带着河滩的水气。土地松软,人们走过留下一行脚印。
随着周围环境的变换,谷欢清以为她们是去往那个赌场。
孙风却在岔路口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一片不少房子都是唐公的。”他道,“只是没围起作为一个院落。”
黄墙草顶,房屋不精致却坚固。没有围墙,芦苇荡却将这里划成了一片独有的区域。
孙风在一处宅院前停下。
在外面看是个二进院。一角的柳树探出头来,随风微微摆动。
最外面的大门敞开着,一行人刚进第一个门。
就看到六博那日,如今该改称姑娘的,孙风妹妹站在院里。
孙风脸上随意的表情,立刻收了一起来,一本正经地喊了一句,“阳阳。”
孙阳却头也不回的往里面跑。
谷欢清看着那一闪而过的清瘦背影,觉得这可能是在给他们带路。
她停在西屋门口,对屋里做了个请的姿势。他们三人便一个接一个的往屋里走。
屋里陈设简单,三人坐在中央的圆桌,看着孙阳添茶。她示意他们稍等片刻。接着便离开关上了门。从头到尾兄妹俩也没做任何交流。
孙风垂着头,精气神在交到孙阳时提起来片刻,很快又卸下力气。
谷欢清站起身,在屋里踱步一圈,“这唐公在见谁?”
“你怎么知道他在见别人。”孙风抬起头问道。
齐思微接话道:“他邀请我们来,却不露面很不和礼仪。想必是有更重要的事。”
说着谷欢清去往了窗口,“而且,刚刚在你家里他为什么先离开呢?想必是有什么约定。”
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透过小孔往外面望。
模模糊糊能看到,孙阳在他们所在的西屋门口阶下望风。
看了片刻,对侧的门开了,屋里率先出来一个瘦削苍老的人,两鬓已经灰白,紧接其后才是唐公,两人在出门时还聊着。
“这人是谁。”谷欢清小声问道,余光看到齐思微起身,便侧开身子,让出小孔前的的位置。
齐思微俯身过去,腰微微弯曲着,皱了下眉轻声道:“荆县的知县,孟要。”
荆县的知县若来拜访当地德望之人倒还算合理。但要是走私犯的座上客,便就违和了。就是不知这知县是来拜访哪个唐公。
齐思微挺起身子,与谷欢清对视一眼,面色不是很好。
两人距离很近,谷欢清能看到他收回眼神时,睫毛留下的阴影,她道:“他认得你。你其实不太方便出面了。”
齐思微摇摇头,“无妨,他往门外走了。”
孙风也凑过来,挤在她们的中间,顺着孔看着:“我看他们喜气洋洋的,大概率聊得好事。”
齐思微往后面退了两步,隔着孙风看向谷欢清,道:“猜不出,孟要晚年中举,以往做事有些畏首畏尾。”
谷欢清轻拉了一下孙风的胳膊,“别在这聚这,马上唐公回来不好解释。”
说着三人重新坐回了圆桌边。
她手指扶着桌案,对着齐思微道:“人都有很多面,这个孟要应该好好查查。”
齐思微眼神动了动,而后赞同地点点头。
谷欢清看着齐思微与以往完全不同的面容,更加领悟到人的眼神很难改变。
她总觉得他有种欲说还休之感,又因为之前的先例,逐渐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又有事瞒着自己。
毕竟他颇为擅长有事不说,或是只说一半。
“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商量。”
谷欢清对于同伴,采取的永远是直言直语,不留嫌隙的策略。
齐思微却是很快地释放出一个微笑,“会的,就是没什么问题。”
谷欢清无意识地抿了抿嘴唇,愈发觉得有双的技术平平,看得时间越久,她便越觉得齐思微与平常没什么区别。
这时候木门吱呀一声,孙阳推门而入,无声的请他们到正屋。
*
谷欢清年岁不大,但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都吃过不少顿饭。一人食的欢愉,朋友间的亲热陪伴,阶级分明的酒桌应酬,她都经历了不少。
但是每个人揣着表里上下,藏起无数心思,还要伪装一个共同目的的饭局,却不多见。
她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至少把解决孙氏兄妹的关系这件事做好,也不要漏出破绽。
桌上摆放着样式丰富,但不足够精致的菜品,绿色的菜做成各式的样子,汤水也都清淡。
谷欢清旁边坐着唐公和孙风,而齐思微坐在门口的位置。
唐公穿着那灰麻素衣,示意大家可以动筷:“不必客气,自便就好,不是大富人家,菜都是阿阳亲自在山里采的。”
孙风听到关键词看向孙阳的方向。孙阳依旧是男子的装束,听到这话正笑着,眼睛弯起来。
孙风却不满地撇撇嘴,用筷子敲了敲碗边,“你让一个姑娘家穿成这样就算了,怎么还让她去做苦力。”
谷欢清默默把筷子上的菜放下,吃不吃不是这顿饭最主要的。
“不要用筷子敲碗。”唐公开口便老师般管教着孙风。
孙阳张了张嘴,脸上笑意褪净,英气凌厉占了上风,手上笔划了两下。
唐公道:“她愿意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家里没这么多规矩。”
“说得好听,她但凡真的超出你的边界,你肯定第一个把她关起来。”孙风反驳道。
孙阳摔了筷子,气得脸色发红,但两人中间隔着齐思微,她又不好再发作。
“阿阳注意礼貌。”唐公没有看孙阳。
谷欢清这时开口:“我倒是也觉得穿什么都好。”
孙风行事不成熟,唐公控制欲强,任由他们呛起来怕是不成。
“但阿阳有没有学点什么手艺,或者读了什么书吗?”
孙阳看向谷欢清,点点头,两个拳头上下分别握着,左右各划了一下,做了划船的动作。
谷欢清扬起笑来,“真厉害。”
脑子里却白了一瞬,唐公教了她划船。她很快想到孙风会什么,走私路线,谈判竞价,又深切地爱着自己的妹妹。
孙风的出逃会不会是唐公有意为之。
孙阳,孙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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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难以分开。她做了这么多,最后难道如他的愿。
唐公此时眉眼放松,答道:“总要学些东西,我也不能照顾她一辈子。”
他外貌上很像一个准备考取功名的年轻举人,行为处事却像一个大家长。
孙风本觉得谷欢清说得很有道理,听到唐公说话又嫌弃起来,眼神瞥向一边。
谷欢清看着他的反应,放松了些,至少孙风并不像唐公想得那么好操控,唐公的如意算盘还未能打成。
但在立场上自己倾斜到了唐公这边。钩稽的越深,自己能做的事便越少。这样对她并不有利,所以钱绰她还不准备放弃。
*
一时无声,唐公转而对着齐思微道:“这位护卫兄弟怎么看?”
正低头吃菜的齐思微,闻言放下筷子,抬起头。
“人一定要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他改变容貌后,面无表情时显得冷峻,“但真正能做到这样的本事并不多。”
谷欢清闻言嘴角抽动了一下。
“兄弟卓识见地,相当有人生智慧。敢问兄弟尊姓大名。”
唐公说得几分真心谷欢清并不知道,齐思微的话在她听来颇有些讽刺意味。
入户万家,偷盗无数的盗窃者,写了一本《盗窃成功秘籍》传给自己的孩子,这算教给他安身立命的手段,写出了传世著作吗?
“姓温,单名勇。”齐思微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往常他定是会说些好听的漂亮话,如今惜字如金,模仿自己最熟悉的护卫,有双。
唐公也饮尽茶水,放下杯子,道:“温兄的话,让我想起我的恩师。”
“从前荆县完全不似如今般富足,土地潮湿,五谷难成。不少人家吃不饱饭,妻离子散。当时也是我的老师收养的我,教会我很多东西。”
唐公自顾自讲起来自己的经历。
“他也是如你一样,在荆县讲学?”谷欢清问道。
“没错,学识浅薄,后来还去考取了功名。”唐公盯着谷欢清,“刚刚他还来这里做客。”
他很坦诚地说出了孟要于他亦父亦师,似乎没有要隐藏的事。
但客观上是件藏不住的事。
谷欢清只是笑着道:“我记得你说过,钱绰曾经是你的同窗。”
“都是在老师膝下长大的,如今他倒是全然忘了老师的教诲,彻底走歪了。”唐公身上的冷气,提到这件事后,控制不住地溢出。
“怎么说到走歪了。他还说过自己施粥布道,愿意为荆县百姓做事。”
谷欢清刻意说着一知半解的话,唐公闻言笑了起来。
“看来他也并不是很信任你。”唐公饶有趣味地接着道,“你去过他的河上画舫吗?”
谷欢清曾在荆县百姓的口中听过,钱绰在荆县的生意很广,商铺甚多,百姓们也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她也未格外注意。
于是她摇摇头。
“那是个好去处。”唐公手指交握。他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以为是书生学究的样子,但一旦触及哪怕一些真实,就会流露出些轻佻。
“不如你帮我个忙,去船上寻一样东西。”
32. 洛花撼波光
一处宽阔水域,被几间并排的画舫中的华灯点亮,河面被染成黑黄相间的绸缎,莹莹地发着光。
“寻什么诗作肯定是幌子。”
谷欢清坐在区域内最大的画舫里,桌上的烛光随着水面波动而摇摆,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对面的齐思微还是易成护卫模样,一身黑衣,一边腿支起来,另一边舒展。
“唐公许是觉得有些事,从他口中说出我们会有所怀疑,不如亲眼所见。”
他们所在的船,算是河上画舫里面的公共区域,每个矮桌间隔着花鸟屏风,能听到四周热闹的歌舞与谈笑声。
他们说话也自如些。
谷欢清认同地点点头,“说起来,如今遇到的人都一个样,说起话来拐弯抹角的。”
齐思微眉毛皱起来些,“也许是我多心。但这似乎话中有话,好像拐着弯得骂我似的。”
谷欢清只是笑笑,看向了窗外不远处一艘小画舫。
来之前她便已经问过了系统,系统给她的回复是【洛花撼波光】。洛花是牡丹花的别称,春花落尽,如今荆县牡丹花开遍,那真是海里捞针。
如今真来了此处,却也是都明白了。
那小小的画舫上的彩绘,便是牡丹。想必指的就是那里。
一个姑娘端着酒壶酒盏过来,白瓷中酒满了一杯。
谷欢清抬眼看向她,状似无意地问道:“那个船上位置好,湖光山色,不知有没有机会过去。”
姑娘温柔一笑,“那是钱掌柜的船。有时他回来一个人喝两杯,不来时便空着。”
“这倒是可惜了。”谷欢清闻言遗憾道。
那姑娘微微颔首,接着便退出去了。
“所以,你觉得唐公希望你能登上那艘船。”齐思微现下也看向那艘船的方向。
船的位置特殊,距离其他画舫的距离都比较远,并不容易靠近。而且稍有些风吹草动,动静都会异常大。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继续道。
谷欢清收回眼神:“想必上面也有人盯着。”
理想情况下是等一个机会把大家的注意力都聚集到别处,他们好趁乱行动。但就怕一整晚都没有机会。
但谷欢清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没有机会就要创造机会。
*
一个酒盏越过屏风,落在了对面一桌宾客的桌上。正正好好砸在了他的中间的主菜里,大概叫什么年年有鱼。
那鱼被砸得翻了白眼,褐色的鱼汤飞溅出来洒了一桌子。
“混账,你就这么辜负我的一片真心。”谷欢清硬着头皮站起来,对着齐思微喊道,“我看不起你。”
谷欢清观察过扔酒的对象,邻桌那人穿着一个大氅,还没入夜太久,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大着嗓门开始同陪他饮酒的歌女攀扯,讲些没边的话了。
“他辜负了你,干我鱼汤什么事。”他喊道,一边的屏风被她晃晃荡荡的步伐推倒,压了一对正勾肩搭背,谈笑风声的两兄弟。
那人晃悠到谷欢清的桌前,一把就把他们的桌子给掀了起来。
这效果有些好得过分了。周围的声音愈发喧嚣,大家离开座位寻找着有没有什么热闹看。
她起身赔礼,“大哥,我一时气急,桌上的菜我都会赔给你的。”
他张口就要破口大骂,定睛一看谷欢清的容貌,立马换了嘴脸,“哟,竟是个泼辣美人。鱼汤的事我就不追究了,来我桌上我们说说话。”
齐思微起身,走到他们旁边,神色凝重道:“哪里的道理,她凭什么陪你说话。”
大哥立刻横眉怒发,“有你个负心汉什么事,这没有窝囊废说话的份。”
“大哥。”谷欢清把他往远离齐思微的方向推了两下,“你别同他置气。”说着,给齐思微递了个眼神。
如今她已经不好脱身,不如自己把这戏演下去,吸引火力,他趁机去那船上看看。
齐思微却挪了一步,站到了他俩中间,“负心与否是我们的事。与你个外人何干。”
“我却偏要管了。”他要越过齐思微,去拉谷欢清。
谷欢清被她拽着往前走了两步,后挣脱。她一直觉得自己和齐思微思考事情很相似,很多事不用说也能心领神会。如今怎么失灵了。
“别太过分。”齐思微见状,往他肚子上给了一拳。对方猝不及防被打了正着,吃痛的同时,拽着齐思微的领口拉扯他。
齐思微此时却扭头,给了谷欢清一个眼神。
谷欢清一瞬明白过来齐思微的意思。计划已经不成了。
他想让自己趁乱去牡丹画舫上。但她定是不能去的,齐思微看起来并不像武力超群之人,万一她回来秘密搞清了,他死了或是残了该如何是好。
“快住手。”她索性出手去帮忙。
于是,她反过来发现,齐思微也该是这么想的。现在她们俩一个都走不了,计划也便就此搁浅。
谷欢清一个手刀,往那人脖子上劈,被躲闪开后,差点被对方下意识的拳头,轮了一巴掌。
他的朋友们也过来救场,拉着他往回去。
*
这边正打的火热,却听到扑通一声,紧接着一声惊呼。
鞋底一齐踏在船板,混乱错杂,此起彼伏的喊声,“什么东西掉水里了。”;“有人落水了。”;’“天啊,快救人。”
船被人们的步伐弄得摇摇晃晃,水花声声。
“是有人落水了吗?”谷欢清拉住一个过路的人。
“是啊,但人影都没看见。救都不知道从哪救。”接着就匆匆跑开了。
几个人最后推推搡搡,都打累了,又被这突然发生的事吸引了注意。
齐思微俯身在栏杆处,往水了张望。谷欢清凑过去,夜晚的水面除了船附近的地方,一片的黑。现在一片水波都找不到。
谷欢清也探出身子,希望能找到些踪影,“落水之人都会挣扎,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画舫的小二们,陆续下水,划着小木船,准备点灯在水面上搜寻。
刚刚打得火热的大哥酒意上头,昏沉沉地歪在一边,他拉架的朋友坐在旁边的软垫上道:“其实人影都没看到,什么东西落下去也不一定。大家都爱听热闹的,实际上莫须有的事。”
“记得上船时都有登记,清查一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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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思微道。
他们对视一眼,这是个好机会。
*
牡丹画舫上的守卫,本拿着个小板凳坐在船头,现在探出头看水面上的热闹。
趁着人们纷纷下水找人,两人也混入救人的队伍中,弄了一个小竹筏。谷欢清倒是有些惊讶,齐思微竟然还是撑船的一把好手。
谷欢清从船尾攀上画舫,齐思微负责在水面制造动静,吸引小二注意。
她悄声走进内部,画舫内并未点灯,只能借外围的灯看其中的环境。
屋里陈设就是普通房间的模样,但模糊间可见奢华,丝绸罗帐,坠着碧绿的珠饰。一处软塌供人休息,书柜前是书案,钱绰应该会在这里看书。
软塌区域摸索半天没有看到什么诗作,连纸张都未见。谷欢清想先排除这个区域,之后再去书柜前细致地搜寻。
书柜上寻常的东西不少,话本小说,史书县志,琳琅满目,一定要锁定最为特殊的优先去看。
谷欢清抽出其中的荆县县志翻看起来。屋里光线昏暗,她阅读起来很吃力。
里面七七八八的介绍了不少。
比如像齐思微所说,县令孟要就任的年纪很晚,但功绩卓著,自他受任,荆县百姓的生活发生了质的飞跃。
粗粗翻到最后,里面夹着一张纸。谷欢清压住一角让它不随便移动。
但内容并不是诗作,而是一张借条似的票据,给出了白银百两,对象是莫延祁。
谷欢清觉得不可思议,莫家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且钱绰对待这事也很随意,竟将借条随意夹在书中。
她仅看了几眼,就把书放回原处。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多片刻便多一些被发现的危险。
偏偏还发现钱绰有在书中夹东西的习惯。书柜上的书不少,是一个大工程。
书案上镇纸压着宣纸,是钱绰随意誊写的诗词,内容是前朝穷困潦倒,怀才不遇诗人,悲秋之作。
她一边感叹,在这样奢靡的环境里写这种诗,这诗人知道可能又愤懑地活过来。
一边转身在架子上寻找着是否有这位诗人的诗集。锁定后,谷欢清伸手取下,快速翻下来里面未夹着任何东西。
但这本诗集纸张柔软松散,像是阅读过多次的,钱绰可能时不时就拿起来看看。
她仔细看起来,翻页的手,在诗集最后一首诗停下来,那是一首不属于这位诗人的诗句,最后一句是:“草木摇落秋风尽,长风渡河满悲情。”
她捏着书页的手轻轻颤动,长风渡口是当朝开国皇帝起义出兵之地。
细细品来,这难道不是反诗吗?
最初唐公仅仅提到诗名叫《咏秋》,并未说其他。她和齐思微都觉得是掩护,没想到竟是真的叫她来看这首诗的。
那为什么不直接说这首诗,用意到底是什么,而这首诗的作者是谁,谷欢清脑海里的问题比来是更多了。
*
这时她听到外面传来喊声。
船上的小二,对着大船远远喊道:“真的有人不见了?”
对面答道:“是在船上唱昆曲的歌女,今日当值却不见人了。”
33. 谷堆望北辰
谷欢清来到船尾便见到齐思微划着船过来,他撑着船桨又穿着黑衣,几乎消融在夜色里。
她从船尾下去站到小船上,齐思微就缓缓地把船划开。
“真的有人不见了?”谷欢清率先发问。
齐思微点点头道:“似乎是一个叫木槿的姑娘,本来登船现在四下去找却完全没发现踪影。所以大家觉得落水的人很有可能是她。”
“所以是还没确定?”
“没人看到。”齐思微答道,“但现在独独少了她,有些嘴上说不一定的人,其实心里也都默认了。”
“如果真是她掉到河里,如今确实很可能凶多吉少。”
谷欢清想不清楚为什么仅仅来查一首诗,就能碰到这样的事,紧紧拽着她的心脏,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我们去看看好吗?”
“正往那边去呢。”齐思微从行进的方向转过身来,看向谷欢清,“好多人在那讨论这件事。”
见她沉默着没回答,齐思微有意岔开话题,“你在里面看到什么了?”
“草木摇落秋风尽,长风渡河满悲情。”
齐思微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她,“你说什么,风大,没太听清。”
谷欢清闻言表情舒展开些,“不是我写的,我在一本诗集中看到的,想来唐公是想让我们看到这个了。”
“他们想干什么,造反?”齐思微震惊的口气呼之欲出。
谷欢清和他一个船头一个船尾,说远不远,夜色很浓,互相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你这不是听清了。”她开了句玩笑,却完全没有轻松的口气,“不想这么揣测,但这字句也断不是歌功颂德的。”
“作者是谁可以知道吗?”
“不知道,我没见过的字迹。”谷欢清认得唐公左手和右手的字迹,也对比了钱绰的字迹,都不是。
越来越靠近大船,灯光照亮了齐思微的脸,他的表情很严肃,“但也肯定抛不开他们。”
事情一步步揭开,黑布下面是一个大坑,还未等窥见全貌,就掉进去无数人了。
*
船头小二们聚在一起,大部分的人都是刚刚从小船爬上来,揣着闲聊的口吻道。
“都转快半个时辰了,一点发现都没有。”
“找到了没气了。”
“可是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样算什么。”
“找到了也不见得是好事,现在没人知道临死前发生过什么。”
谷欢清上船后在他们身边驻足,被他们的议论拖在了原地。
河面上的小船越来越少,大家都放弃了希望,夜晚河水有暗流,更是不能贸然下水寻找。
“可别说了,真有什么隐情,掌柜的知道肯定要怪罪。”
她在此时开口:“你们知道她的样子吗?”
议论的几个人,被突然开口的谷欢清吓得一瞬间都收声看向她。
船上姑娘很多,便也就没什么特别的,他们便又放松下来,其中一个人答道:“我们哪能知道。”
“不知道就说那些平白无故的猜测,不愿意找就回家睡觉算了。”
谷欢清说了一通,头也不回地往船里面走,她要找到一个认识她的人。
穿过画舫内的人群,谷欢清很快注意到了一个姑娘,她正拉着一个小二,苦苦哀求着:“你水性好,你再去找找好不好。”
“这大半天从哪找,你怎么不去。”
“我也想去啊,我不会水。”她急得眼睛发红,几次拦住那人的去路。
这般着急,定是与木槿关系很不同寻常,“你可以跟我说说,或许我可以帮忙找到。”谷欢清走到她身侧,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那姑娘回过头,那小二就要溜走,她头又转了回去,道:“就不能帮帮忙吗?”可是完全没有效果。
那姑娘几乎放弃般得叹了口气,脸蛋皱巴巴拧在一起,转回身问道:“你能帮我?”
谷欢清点点头,“现在有些苗头,但不确定是不是她,所以想先知道一下她的生辰和相貌。”
她同船上的歌女,穿着相似的衣裙,听到谷欢清的话,眼睛亮了起来。
这让谷欢清心里愈发的憋闷,她只能祈祷拿到线索后,系统能给她一个好消息。
“你先同我来。”姑娘脸色好了许多,“掌柜做事还算认真,我们有一个统一的名册。”说着到靠墙的柜子处,拿出一本册子,哗哗地翻起来。
“你看这个是我。”她指着一个叫木华的姑娘,“这个是木槿,她的生日是八月初九。”
册子上黑笔勾勒出容貌,旁边写了名字,又记录着当值的日子。
谷欢清立刻问了系统,却完全没有反应,她很快反应到一个合理但是难言的猜测,“木槿,木华,是你们本来的名字吗?”
木华愣了一下,随即不打算隐瞒般得摇摇头,“不是,我们只有在着船上在叫这个。”
谷欢清心中已经揣着最坏的打算,但还是问道:“那你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吗?”
“不知。”木华愁苦地浅笑一下,“我们,除了在船上都没什么机会见面。”
不知道名字,系统便没办法发挥作用。没想到最难推动的地方居然在这里。
看谷欢清脸色不好,木华连忙补充道:“但我们的关系真的很好,当值也都在一起。只是都把船上船下都分得清楚。”
“我完全没有怀疑的意思,只是在想如果你不知道,这船上可能就没有人知道了。”谷欢清安慰般得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但我们一起找找还有机会的。”
她听到这话肩膀轻轻颤动起来,压抑着流泪的冲动,“他们都说她死定了。”
谷欢清舔了一下干涸的嘴唇,生涩地开口,“没有人看到她掉在水里,现在都是传言。”她并不确定给她这个希望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绝望处的希望后又失望,更难释怀。
但有这样的可能性,她也不忍心不说。
现在至关重要的是,找到一个知道她真正名字的人。
就像木华说得那样,将船上船下分的很开的人,这样的人在船上可能并不存在。
“我见过这个人。”
一个声音在谷欢清身后响起,她回头看到齐思微凑过来看着她捧在手里的记名簿。
“你见过?”谷欢清震惊道,“你在哪见过。”
“在钱绰府上,她在关着我的地方门前经过一次。”齐思微皱眉仔细确认着,“是她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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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钱绰可能认识她。”谷欢清知道这个消息,便往可以靠岸的陆地前奔。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她的名字,对找到她重要吗?”
谷欢清愣了一瞬,齐思微心思细敏到恐怖的程度,“很重要。”
“但更重要的是,钱绰有可能知道其他细节,对于知道她在哪,离开前发生了什么,都是关键线索。”
说着她便来到船边,等着有人接送人们靠岸的船只过来。
小船靠近大船,船上正坐着钱绰,看到站在那的谷欢清,笑道:“真是没想到是你接我。”
谷欢清没有接他的话茬,探下身子,把记名簿伸到他脸的前面,“你认识这个人吗?”
钱绰往后躲闪了一下,十分无奈地看了两眼,“认得啊,这不写着呢,木槿。”说着利落地翻身上船。
“我说她的真名。”
“你问这么做什么?”
“她可能出事了。”谷欢清着急得很,早找到一刻,便多一分得到好消息的机会,“原来你也不知道。”
“出事的是她?”钱绰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我手底下的人,我都认得。林挽,唱昆曲很好听。”
谷欢清眼睛亮了几分,马上问了系统,系统给出回复【谷堆望北辰】
北极星指向北方,北面河岸不远处便是粮仓。
她立刻道:“我想我们也没必要一定在水面上找,应该分头在附近岸上也找一找,可能会有新的发现。”
第一个相应的竟然是齐思微,“有道理,我们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
夜色笼罩的河滩,淤泥沾染了行人的鞋底,月光照不亮芦苇,他们仅仅靠着手上的等寻找着她的身影。
脚步匆匆到了粮仓附近,谷欢清看向放下心来,停下了脚步。
一个姑娘坐靠在粮仓的墙壁上,旁边一个不过垂髫的孩童靠在她身上睡得正香甜。
她闻声转头,让小姑娘靠在墙壁上,她轻轻起身走过来。
“你快急死我,你跑这干什么啊。”木华马上迎上去,拉住她的手。
林挽还有些搞不清状况,“孩子突然跑来了,我也没办法。”
“有人落水了,我还意以为是你,你知道多吓人吗?”
“我这不是好好的。”她们的手握在一起,林挽脸上笑得很浅,带着宽慰的意思,“你也知道,家里只有我一个大人,本来想让孩子赶紧回去我好继续干活,但她缠着我讲故事,一直没脱开身。”
“谢谢你愿意跟我说这些。”木华听着她的话,眼睛闪烁着,“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林挽。这不影响什么,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杨执。”她把头抵在林挽的肩上。
谷欢清彻底卸下了重担,释然地笑了笑。船上的歌女在船下都有自己的家庭,有各种苦楚,需要这样一个工作维持生计。直接用本名又何妨呢,但无奈用了假名也可以有真切的感情。
钱绰见无事,也没表现出欣喜,只是有些不耐烦地道:“离开不知会一声,惹出一堆麻烦。”
接着问:“那落入水里的是谁。”
“也不一定是真的有人落水吧。”
34. 响晴日祁寒
清晨的河水安静的流淌,阳光照在芦苇的顶端,摇动闪烁。
经过一个上午的打捞,终于沿着河流,在下游捞起了被水草缠住的浮尸。
*
昨日直到半夜才找到林挽,现在的时令破晓很早,谷欢清还未得空休息,就见钱绰吩咐人手去下河去找人。
谷欢清有些疲惫,但还是打起精神。钱绰如此执着,她总觉得是有些头绪,好像知道真的有人落实,便始终跟着。
尸体捞上来被放在河滩上,谷欢清缓缓走上前去,眼前的人刺得她眼睛干涩,整个脑海里乱成一团,撕扯不开般粘连着灰尘。
怎么是莫延祁,谷欢清第一眼便认出来。
他整个人的皮肤褶皱且发白,身上沾满了河水中的杂质,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谷欢清胃绞在一起,忍住想吐的冲动,掩住口鼻,往前凑近了想看得再仔细些。
“真是不幸,发生了这样的事。”钱绰此时说道,“来人把他好好安葬了,丧葬费我来承担。”
谷欢清立刻快速转头看向他,“等一下,不用报官吗?”
“失足落水,有什么报官必要的必要吗?”钱绰十分不悦地瞪了一眼谷欢清,嘴巴一开一合,对谷欢清这个“自己人”反而出来揭穿这一点十分的不满。希望她识相一点,顺着他的话说。
谷欢清悄悄看了眼齐思微,好在他如今换了容貌隐藏在人群里,不然钱绰必不会把他要遮掩莫延祁死亡真相这件事暴露的如此明显。
“可是看起来他的死很有蹊跷。”她自然不会如钱绰所愿,顺着话讲,“怎么也该找仵作来看一看。”
河流里的沙石水草很多,他的手中却完全没有泥沙,而且在发生落水时,无人观察到挣扎地迹象,所以他很有可能是死亡后被抛尸。意外的可能性最小,谷欢清也不认为他会自杀。
“你认清自己的位置,不必费这种心思。”钱绰脸上的不悦毫不掩饰,周围零星的几个人都常年在钱绰手下,说话也随意。
“别急,我是为你着想。”谷欢清见原来的方法不管用,迅速地改变了说法。
“有人落水这件事知道的人太多了,等天彻底亮起来,荆县人便都知道了。最近你还是别让人抓住把柄了。”
钱绰脸更阴沉沉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让我摆正我的位置,我这话就是在自己的位置上说的。唐公最近可是盯上你了。”
“那个老学究。整日没事做,就知道找我的麻烦。”钱绰的怒气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越这样,谷欢清的头脑便愈发冷静,看出他的反应有些过于剧烈,如果莫延祁是被人所杀,首要怀疑对象肯定是他。
“所以事情无关葬得如何体面,而是总要有个说法。”
谷欢清给钱绰的理由足够充分,也给自己机会去探究一下真相。
钱绰认同了谷欢清的建议,但是把莫延祁的尸体带离了河滩。
不让他曝尸荒野是很人道的做法。
但钱绰有意避开了谷欢清,称她不必参与以后的事,“专心做自己该做的,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
*
“这心里要是没鬼,我就去一头撞死。”谷欢清找不到办法,一张嘴找了一万个理由,最终也没有说动钱绰。
“他这样也称不上是聪明。”齐思微看着她一拳挥了个空,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这话虽然出于分析,但多少也有些替谷欢清说话的意思。
“这样把你拉到对立面,也不怕你倒戈?”
“要么他就是个蠢人。”谷欢清骂了一句,但很快就接着道,“但更可能的是,比起我这个间或有用的细作,掩盖莫延祁这件事更重要。”
齐思微点点头,“或许这件事真的严重到了一定程度,比如同那反诗有关?”
“反诗和莫延祁又是什么关系,难道他知道了钱绰的秘密,钱绰杀人灭口。”谷欢清放着胆子道,心里还是觉得这样没有边际的猜测,并不靠谱,“我跟莫延祁有过接触,印象里他还是读书的年岁。”
“我知道,莫延礼的幼弟,莫家传出闹鬼这件事后有些不太平。”齐思微也知道谷欢清参与过这件事,但没有直接说。
“莫延礼想要的都得到了,他还有理由刁难现在家里唯一正常的亲人吗?”
“两人关系本就不亲近,莫延礼突然拿起长兄如父的做派,莫延祁不愿意接受,总想着自立门户。莫延礼也渐渐也发觉出他们关系中的问题,只是给出本金不再过多干涉了。”
可能是想避开哥哥的锋芒,莫延祁跑来荆县自立门户起来,却遇人不淑遭遇横祸。
“所以不能放任不管,这样下去他便是要冤死了。”谷欢清下定决心,“我去找唐公。”
齐思微没回答。
谷欢清察觉他欲言又止,“怎么了?”
“他能做什么?”
谷欢清愣住了神,没懂他突然一句话在做什么。
“他是不能做什么。”
从一开始谷欢清就知道他们是竞争关系,更是理念不合。自从官银被劫一案,唐公也不再隐藏自己与钱绰打擂台的心,颇有分庭抗礼之意。
但她继续分析道:“可以孟要可以参与进来,他偏向唐公,但是身份是他们的老师。而且钱绰和唐公处在对立,唐公恐怕比我更想查清这件事,拔出萝卜带出泥,以此重整荆县的格局。”
“我呢?”
谷欢清沉浸在自己的推测里,“什么你呢?”
齐思微气极倒是笑了一下,“我是扬城的知州,算是孟要的上级,你似乎忘了这件事。”
“会不会打草惊蛇。”谷欢清撇了撇嘴,思虑道。
“如果现在就来,他们为了把各自的事隐藏下去,会不会联手对付你,最差的情况只有钱绰一部分生意被查到。”
齐思微点头表示赞同,眼神却盯着地面上的草,要出一朵花出来。
谷欢清发觉是不是自己话说得没留余地,让他脆弱的心受到了伤害,忙道:“倒也不是不信任你,现在未必是好时机,但是或许你可以上书给朝廷,加派人手调查这件事准没错。”
齐思微却抬头,道:“这不妥。”直接否认了谷欢清的提议。
“我自己去找他,孟要认得你,容易被识破。”
谷欢清压抑住了追问他为什么说不妥这件事,建议与他分头行动,“你可以让有双从其他地方入手,也会有发现的。”
其实,齐思微的反应佐证了谷欢清曾经的猜测,他有事情瞒着自己。要是几次前,她还会追问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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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说是厌烦并不精准,更多其实是不满,从而激发出来的胜负欲。
既然你不说,她自己也会想办法知道。
“我还是一起去吧,钱绰他不也没发现。”齐思微的胳膊轻轻向前晃动,但也仅仅一下,“可见的这个易容以假乱真。”
“他整夜心思全在怎么遮掩这件事,哪有工夫看你一个路人的样子。”谷欢清直言,“人数少时,自然更关注每个人的神色样貌,太危险了。”
这件事谷欢清说得合情合理,客观来说,是个更好的选择。但也没有给任何机会缓和两人骤然冷却下来的关系
*
谷欢清再次造访了上次与唐公聚餐的院子,今日大门紧闭着。她想着如果唐公不在这里,她便再去赌坊看看。
她敲了几下门,很快门就打开了。来开门的依旧是孙阳,只不过今天她没跑开。
“唐公在吗?”谷欢清稍微欠着身子。
孙阳点点头,带着她往里面走。
“最近在忙什么。”谷欢清便走边问道。她很喜欢这个姑娘,虽然她的话比孙风少得多,但两人的气场其实很相似,都刺刺的,如兽类抵御外界攻击常具备的状态。
孙阳端起手,前后晃了晃。
“是抄写了什么诗词歌赋吗?”
孙阳继续点头,表情很愉快的样子。
谷欢清能感到其实唐公对她态度认真,甚至悉心培养,对外人的意见也能接受。不管目的如何,作为养育她的长辈,也尽到了应有的责任。
进入院子时,唐公在院子里写字,“你来得正好,看看我字写得如何。”
谷欢清走上前,垂眼看过去,“随性而不失去结构,飘逸却笔触遒劲,的确是好字。”
“你倒是个会捧人的。”唐公落下毛笔,抬眼对着她笑笑。
谷欢清完全没有吹捧的意思,更没心思同他岁月静好,道:“我听从你的建议,去河上画舫查诗作。”
“查到什么了?”
她没提诗作的事,“什么也没查到,反倒遇上了一件大案,河上死了一个人。”说罢他盯着他的神情。
唐公的瞳孔微微舒张,面上却波澜不惊道:“什么人,怎么回事。我就说他迟早要搞出人命来。”
“一个叫莫延祁的年轻人,被从河中打捞起来,当时已经失去呼吸很久了。”如同世上大多的新闻,概括起来寥寥数字,她尽可能说得温柔些。
“怎么死的。”唐公眉头皱在一起。
谷欢清说出钱绰心中的谋算,“还不清楚,但钱绰想让他死于意外。”
唐公冷笑了一下,“你也知道,我那日说得没有分毫夸张,仅说他长歪算是留有余地了。”
“当时你就知道会有事发生?特意让我去瞧。”谷欢清此话试探的意味更多。
唐公幽幽回答:“这话你说来也心虚吧,我仅仅想让你窥见他涉及的领域有多深多黑罢了。”
她明白唐公心中多少了解,“所以你看来,钱绰此番也是想遮掩那些交易,如今你直言我也没什么不愿相信的。”
谷欢清已知他至少有发印子钱这件事,看到他遮掩的行为,他还真是五毒俱全,刀尖上舔血的生意没什么不敢做的。
“他还在卖一种药,可治百病。”
35. 十里香色晚
阳光将周遭照得很暖,唐公在院中写字也是喜这夏日晴朗。
“还有这种药。”她们讨论的话题却让人毫无暖意。
谷欢清身为现代人,不可能相信什么包治百病的说法,一般来说这都只能起到安慰剂的作用。
“那药丸从西域走私过来,现在价值千金。”唐公道。
“吃药过病,病可真的医好了?”谷欢清问。
唐公说道:“很多人吃了都有效果,所以才这般有名。钱绰也准备增加来路,让更多人有机会吃到。”
谷欢清对这个药丸甚是怀疑,“要是只是糊弄人也就罢了,就怕不明不白,反而叫百姓们吃出问题。”
“我也这么说。”唐公看向谷欢清,眼睛里流露出一些嘲弄,“你知道他说什么了吗。”
他完全不掩饰对钱绰的轻视。
她看到那眼神,觉得让他们分道扬镳的事绝不仅仅是官银。
下意识猜测道:“他心里有数?”
“他说,你知道这能让我赚多少钱吗?”
谷欢清没猜对,但听到时却觉得并不意外,完全符合他的行事原则。
她不断提醒自己不要被唐公的主观讲述彻底影响,要掌握相应的证据。
但一切顺理成章,她相关的办案经验也告诉她,唐公说得完全属于合理推断。
“莫延祁会不会与这件事有关。”她猜测道,莫延祁被杀死的可能性又增加了一种。
“极有可能,他威胁到了钱绰药丸的生意。”唐公回答,“我们不能让钱绰如愿了。”
谷欢清说水推舟,“他当时立刻找了仵作调查,莫延祁的死因便完全由他决定了。”
“只是我们怎么解决这件事。”
唐公答道:“很简单,我们正大光明报官便是。”
*
谷欢清再次见到了他们共同的老师,孟要。唐公顺利果决的选择由他出面。
他身形瘦削,身体由于年岁渐长不那么挺直,站在那活脱脱像一把弯刀。
他们带着信得过的仵作,直奔钱宅。
经人通传后,他们进到里屋。
钱绰一个人独坐着,见他们来起身对孟要行礼,“何事竟劳动您的大驾。”
孟要沙哑,声音有些像有年头的大鼓,“有人死在你的地盘了?”
“这事倒是传得真快。”钱绰明显把眼神移到谷欢清身上。
谷欢清坦言道,“并不意外,我之前也说过。”
两面派真不容易当。
钱绰昨天的态度已经表明他对谷欢清的怀疑和忌惮,这次自己的选择也没什么回头路了。
钱绰接着对着唐公,准备一个不落的要把这里的人都问候到。
“你也倒有心情来看我笑话。”
孟要却打断了他们的话,“尸体呢?这种事你也敢自己解决,钱绰,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称不上胆子大。一个小意外何必惊动您?”钱绰随意散漫的笑了笑,“既然您也带了人,不如叫他看看。”
可见钱绰自信于自己能在他们面前遮掩过去,俨然胸有成竹。
“你去看看吧。”孟要指挥仵作道。
仵作立刻上前打开了盖着尸体的白布,开始检查尸体。
喝报几声后,他回到孟要身前,弓着身子道。
“大人,死者是生前掉入水中而后溺水而死。并没有发现挣扎的痕迹,身上只有一处腿上的新伤,但并不是落水当日造成的。”
谷欢清听到这心中实在惊讶,之前心中猜测他大概率是遇害后被抛尸,但事实上竟然是直接溺死于河中。
“听你的意思是意外?”唐公此时反问道。
谷欢清当即反驳,提供线索:“当时只有落水的一个声响,并没有其他声音,怎么可能是意外。”
仵作闻言也觉得蹊跷,低头沉思了一句,“或许他求生意志不强。”
谷欢清还是想着,“还是不合理,入水后的反应都是下意识,再怎么也不会完全没有动作。”
仵作用白面罩遮挡住面容,眼神中流露出些赞许。
“姑娘说得极是,不可否认,事实可能是他在落水前失去了神识,但他身上并没有可致昏厥的外伤,银针也没发现体内有毒。”
提到这谷欢清立刻想到了,钱绰的药丸。
莫延祁吃这个药吃出问题,钱绰不能解决问题便直接解决了人,他的反常行为也有了解释。
谷欢清直接质问道:“你最近经手的药,他有没有吃过。”
钱绰脸色微变,很快恢复如常,笑道:“什么药?”
“你掩盖也是没用的。”唐公道,“那些人还住在荆县里,一找便知。”
“你未免太过自信了吧。”钱绰好不留情地揭穿,唐公认为自己在百姓心中地位无人能及这件事。
“这句话回敬给你。”唐公回道。
确实在场最自信的,钱绰绝对当之无愧。他完全认定了他们不会背叛自己。
合情合理,他觉得没人会冒着失去在荆县唯一供药者的风险,去交代出这件事。
这是要比他们谁面子大了,这次谷欢清觉得,钱绰应该略胜一筹。
可这样也意味着他们依靠现有的资源很难拿到那药丸了。
*
这时谷欢清听到了窗外一声很像鸟鸣的哨音。谷欢清相当耳熟,知道这来自于有双。
但现在贸然离开太过明显,她只得继续暂时围观他们唇齿相击。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自信。”钱绰挑了一下眉道。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索性对簿公堂吧。”唐公气极反笑,“也还给钱兄一份干净。”
“你觉得我是怕见官吗?”钱绰看向唐公,“这么多年积累下来,我自然有我的应对办法。”
他们衣着一深一浅分别站在孟要两侧,面对着面。
“老师,他比谁都知道,我天不怕地不怕。我独独怕您,所以带你来找我。”钱绰看向孟要,咧开嘴角笑了一下。
“我怎么全然没发现,你竟然也会怕我?”孟要面无表情。
“你也不用卖乖,我不是没想过护着你,现在来不及了。”
“老师你说得的倒轻松,我穷怕了。”钱绰看着自己戴在手上的玉扳指。
“那眼看着人们易子而食,饥饿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我过够了。”
“把带尸体带走。”孟要的反应相当冷静,没有被钱绰引导出来的情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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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好像他从来没有养育过他。
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唐公走前还是看了一眼钱绰,没有说一句话转头离开了。
“看我做什么?”钱绰道。
此时,唐公先行一步,谷欢清还没有动。这句话不知道对谁说的。
谷欢清问了一句,“孟知县待你很好对吗?”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钱绰舒展了一下身体,嘴上念叨着,“多日不见,也是兴师问罪。”
“救命之恩,养育之恩。这都视而不见,我也太狼心狗肺了。”
不管怎么说也是沾上人命官司了。但谷欢清并不想废话,转身走了。
她明白钱绰自己有一套正义法则,做什么都坚决执行这套规则。虽然以钱为优先,但也还看中情谊,而其他人事物都不放在眼里。
如此看来反诗虽然出自他的船,却并不像他所写。他看起来也不关注政治。
“你为人还真是博爱。”唐公放缓脚步等谷欢清过来。
“说一句话便爱,那我确实博爱。”谷欢清想着赶紧以最快的速度去找有双,话语间有些不耐烦。
“我看得出来,你在同情他。”唐公于她并肩向前。
“不行吗?必要冷言冷语才算正直客观。”
唐公总是一刻不停地劝说,下意识害怕谷欢清的脱离他的掌控,活像一个传教士。
此时,却很快推拉道:“是我措辞有问题,不要记恨于我了。”
“我向来博爱,不会的。”谷欢清觉得此话奇怪的很,没有爱哪有恨。
“那药你真的拿不到手?”
唐公视线向下,认真思考后得出悲观的结论:“钱绰现在最为看重,掌控的极为严格,不太容易。”
“我这边也会想想办法。”
*
谷欢清找到一个空旷荒芜的地方,方便交谈。
果然不一会齐思微和有双便过来了。
闲话少叙,两边碰头后谷欢清便直接道,“我推测莫延祁是吃了一种东西出现的问题。”
“钱绰一直在……”话音未落,就看见有双从怀里掏出了一颗黑色的药丸。
“你们怎么搞到手的?”
“我们本来在查莫延祁,查到了一个与他接触很密切的走私犯,他平时走私铜钱。我们的人手,假装与他们交易,谈话间他们提到了西域的一件神药,但他们很小心,许是便转头盯着西域和邻国他们,很快就有所发现了。”
“这东西有渐渐猖獗的迹象,很古怪。”齐思微补充道。
谷欢清凑近些看着,发现它形状并不圆润,“等等,这药怎么少了一块?”
“拿到手的时候齐大人试了一下。”
“你疯了?”谷欢清想到莫延祁的死状,脑袋里乱糟糟的,“倒是什么都不嫌弃,净往嘴里放。现在吐还来得及吗?”
齐思微还笑着,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别担心,闻起来不像有毒的样子。”
“砒霜也没有味道,你吃了也会死。”谷欢清终于还是记起来,最开始齐思微略与常人有异的行为方式。
“而且我现在也没有任何反应。”齐思微手指抵着嘴唇,仔细回想。
“是不是药量不够。”
36. 深院锁夏晚
齐思微说这话时的表情太平静了,平静到好像他们是来着枯草地里夏游。
“最重要的是你还是尽快到京城去找个好大夫,看看身子吧。
”最好也能看看脑子。谷欢清把手放在他的肩上,轻拍了一下。
齐思微垂下眼,看向自己的肩膀,只轻声道:“我会的。”接着又把头回正。
“说到底,你还是找了京城的人手。”她想起了上次说他上次有意瞒着自己不与朝廷说的事,颇为记仇地再次提起。
齐思微却微微笑道,“不是,虽然求了些人,却并未做那个打算。”
谷欢清收回手,眼睛一直观察着齐思微的神色,他似乎很不信任一些人,这让人联想到了他的经历,被贬至此做官。莫非是有什么冤情?
可她也记得齐思微不凡的出身,他的家族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齐思微的头发束起,仅额前有些碎发翘起。在谷欢清收回手后,眼神一直落在那手中的黑色的药丸上。
“什么人这么厉害。”谷欢清从他手里把药拿过来。唐公这个地头蛇可说了没办法。
齐思微任由谷欢清的动作让药被拿走,“寻常朋友罢了,不需要那么兴师动众,不是什么难事。”
两边完全不同的说辞,谷欢清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两人八成都在添油加醋的扯谎。
在这迷惑自己的判断,为得就是隐藏自己最核心的秘密。
齐思微见谷欢清没有回答,观察着她的神色,问道:“你表情这么严肃做什么?”
“这件事就很严肃。”谷欢清舒展开神色,对于接近他们的秘密有些跃跃欲试,为此不能让他察觉。
齐思微闻言喉间缓慢释放了一个应答的长音,散在荒原间。
谷欢清抿嘴,不理他耐人寻问的反应,继续沿着原来的对话道:“你觉得唐公为什么查不到?”
“他没有我聪慧。”齐思微眼神里带着些笑意,回答得面不改色,颇为认真。
谷欢清闻言轻笑出声,觉得这人随口乱说的无赖样子还有些趣,“你的理解就这么简单?”
“大智若愚,问题的本质就是如此。”齐思微随后话锋一转,“但他应该也有些事情不想让你我知道。”
谷欢清笑意不减,“所以更加应该查下去。”
齐思微点点头,“我们锁定到一个长期服用这药的人家,有可能成为突破口。”
谷欢清此时却道:“如果能拿到些线索便插下去,但我准备先回扬城一趟。”
现在各方都在提防着自己,反而是离开的最好时机。她还很担心扬城的生意,总要回去一段时间,同时利用情报网多得到些信息,作为打开自己在荆县四面被怀疑困局的关口。
齐思微指尖弯曲了一下,对谷欢清的突然的决策的错愕难以掩饰,眼神胡乱放着,最终才道:“让有双送你回去吧,什么时间你决定。”
“等今天晚上彻底黑吧。”
“好。”齐思微答道。
“怎么终于知道我的重要了。”谷欢清看他的神色,笑道:“我过两天就回来。”心里想着,你的秘密我还不知道呢。
齐思微嘴角放平些,看向谷欢清带笑的眼睛,道,“希望到时候他们已经被绳之以法了。”
*
谷欢清回到店里已经有些晚了,孙风正就着夕阳嗑瓜子。看见谷欢清走进来,把手上的瓜子丢在桌子上,弄掉了几个瓜子皮。
“可算回来了。”他站起来迎上前。
“店里可还好。”谷欢清问道。
“好着呢,你现在就坐着收钱吧。“孙风扬着眉毛,对现在的工作相当得心应手。
谷欢清提起裙角坐在刚刚孙风嗑瓜子矮桌的对面,“还有这种好事,我便坐下了。”
孙风立刻绕着桌子转了一圈,坐回原来的位置,“倒是你怎么哪出事往哪钻?”
“或许说我去什么地方便出事。”谷欢清手指推着瓜子,把它们排成一列,不管正说反说,都说明这已经是灾难中心了。
孙风看她透露着烦躁的小动作,从那条瓜子线中央捞起一把瓜子继续磕起来。
“我想暂时离开这。”
“怎么这么突然,你可是掌柜,就这么扔给我了?”孙风手上的瓜子又掉在桌子上了。
“你可别折腾这点东西了。”谷欢清把桌子上的东西拢成一堆,“今天晚上吧,有什么事给我传书,与唐公的关系自己处理好,虽然最好不要有关系。”
“停。”孙风出言打断,“怎么搞得像托孤一般。他的浑水我不会去淌的,只是想把阿阳捞出来。”
谷欢清点点头,确实不必,也不是永远不回来了。
“这边不会有事的,我看着乱七八糟,实际挺靠谱的。”孙风说着,“这店这两天,没有你不也运行的很好。”他说得不仅仅是店的事。
谷欢清还是点头。
*
等到夜幕降临,偏偏是个月明之夜。
谷欢清听到熟悉的木哨音后溜了出去。
依旧是来时的人,来时的路。
有双早在河边准备了小船,两人一前一后在河滩上行走。
逐渐靠近岸边时,就见芦苇从里刷刷地亮起点点火把,这场景谷欢清是见过的,齐思微从钱府离开时,便是这样的火把,这居然也要重新来过。
“快跑。”谷欢清毫不犹豫对有双道,既然如此就还是按照原来的面貌进行吧。
有双脚上一动不动,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映着月光与四下的火光。
“我们在这被一网打尽没有意义。”
火光照亮了芦苇荡,从四周亮起直到远处,她们其实也没有逃跑的可能。
看来是钱绰不想让她参与,也不准备让她离开,这次她没了利用价值,连生死也许都是未知数,她想她是不是永远也回不去扬城了。
她搜干脑袋里可以来虚张声势的事情,做好还能一谈以谋换生路的准备。
不远处传来一声喊声,“抓住她。”是钱绰的声音。
芦苇间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借着月光走出来,她看清是齐思微。他正用匕首抵在钱绰的喉咙处,往这边逼近。
周围的人闻声而动,往她的身边冲,有双以一敌十,谷欢清也有些吃老本的技术,能应对一二。
“谁敢动。”齐思微喝令道,尖锐的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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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破钱绰的皮肤。
那些手下的动作迟疑了一瞬。
“你们听我的还是听他的。”钱绰对齐思微手上的家伙也不畏惧,只是喊着,“抓住她,不管如何。”
“你们老板死了,他的命令还有意义吗?”齐思微嗤笑了一声。
手下们确实纷纷犹豫起来,被伤到的人,歪歪扭扭得乱做一团,谷欢清准备趁机跑出包围圈,却见不知什么时候火把,点燃了一处干草,白烟率先生长起来。
此时,一只手由上及下拉住了谷欢清的衣角,紧紧拽住她前进的步伐。
“我抓到了。”那人半跪在地上喊道。
谷欢清往外拉扯自己的衣服,用尽全力脚踹向那人的上半身,那人却完全没有松手上力气,反而挣扎着要站起来。
她立刻伸手,准备从有双手里拿到短刀。
那人却已经站起来,用利刃胁迫住了自己。
她缓缓放下那为了接住短刀的手,看向齐思微和钱绰的方向,有些烦躁地紧皱着眉头,现在己方就被动了。
钱绰惜命吗?
他看到现在的场景笑了起来,“甚好!重重有赏,这简单多了,他杀了我,你便杀了她就好。”
“我们看起来感情很深厚?”齐思微挣扎了一下。
钱绰歪着脖子自己往刀刃上送,“不重要你会偷偷来送?”
齐思微抿着嘴唇,把匕首往后面收,意识到了此事的无解,之后索性把刀扔了。
*
但钱绰并没有对他们斩草除根,齐思微作为朝廷命官,一旦出了什么事,钱绰更是难以挽回现在的局势。
他们又被关在了齐思微曾经被关的小院子里,拴上了那个细细的铁链。
门口还是那壮硕的武夫,现在有双也被关在这,彻底失去了主动权。
一夜难眠。
湿草是很难燃烧的,燃烧起来的火只烧黑了一小块草便被扑灭了。
看着晨光浮现,屋子里,齐思微低声对谷欢清道:“不用担心,朋友会来救我们。”
看来他来送自己离开时,便做出了一定打算。
她仅仅犹豫了一瞬,便问:“你怎么想起来送我,还偷偷的。”
“有些放心不下,明目张胆又好像我不愿让你回去。”齐思微垂头看着系在她们脚踝的铁链。
谷欢清本就对自己没有提防钱绰这件事感到十分气恼,“你该直接说觉察到这不是离开的好时机,我没那么小肚鸡肠。”
“不是。”齐思微却坦言道,“我正是因为没有觉得不妥,要是有这样正当的理由,我怎么会不用。”
谷欢清闻言愣了一下神,但也对这个回应表示接受。
转而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一点,“所以你还是不想让我离开,还掩饰了半天。”
他表情由平静生出些涟漪,脑子里又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在刚才我们也发现了,他们都是花钱雇来的,这必然不是不透风的墙。”谷欢清的目光落在门口,困得摇摇欲坠,勉强吊着精神的武夫身上。
孙风以为她离开了荆县,发现不了异常,想逃离除了靠齐思微的友人,便只能靠他们自己。
37. 纷纷罂粟花
一夜过去,无一人安然入眠。
天刚大亮,谷欢清便坐不住往门口走,提着个竹编椅子。鞋子划过院子里是沙土地,在清晨阳光下,照得发白。
动作立刻引起了门口武夫的警醒,他大喝一声,“退后。”
“急什么。”谷欢清站在原地,浅笑了一下,轻轻抬腿,腿被锁链扯住阻拦在半空中,“我也只能走到这。”
她们进这屋子被搜了身,身上的武器均被缴,拿这个链子没有一点办法。
说罢,她把椅子放在了地上坐了下来。看着门口排排站的武夫们,被瞪了回来。
武夫刚开始没答话,但还是忍不住往她的方向看了几眼。
谷欢清休息到他的眉骨处有一处刀疤。
“日子这样过是不是也挺无趣的。”谷欢清趁武夫看过来的时候搭话道。
让这些人成为自己的帮手,是除了等待外为数不多的办法了。
“这院子里当真一点乐子都没有,只能咱们几个大眼瞪小眼。”她继续慢悠悠道。
刀疤武夫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砸了一下嘴。
谷欢清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道;“你们知不知道其实我们也可以算是同伴。”
那武夫终于有了些反应,下意识地点头。
“你竟然知道。”她故作惊讶道。
“我上次抓过你。”武夫说得不情不愿,旁边那个人也笑了一下。跟话道,“我也是。”
有了对话,气氛变得舒心些。
谷欢清淡淡笑着,苍白困倦的脸柔和了几分,既然能回复,能够说服有了些渺茫的希望。
“但结果里面那位却跑了,这事也怪麻烦的。”
武夫闻言咋舌道:“那次这里根本不剩几个人把手,他说跑就跑了,倒把我们害惨了。”
她立刻抬眸,“你们被牵连了?”如果因为这他们也迁怒自己,可就不好办了。
“好在那是钱掌柜决策失误,迁怒也不好重罚,不然可就惨了。”另一个武夫也显得心有余悸,打开了话口。
看样子这就是钱绰的治人之道,恩威并重,说好也好,说坏也坏极了,这么多人,难免失衡。
谷欢清由此产生了一个主意,“谁也不知道泼天大祸什么时候到自己头上。我这不沦落至此,前几日还是一个掌柜的呢。”
他不以为然,“你这都算好的了,顺顺当当坐在这。”
“这话怎么说。”谷欢清刻意说向另一边,“钱掌柜不会蛮不讲理真的处罚了你们吧。”
“倒不是那事。”刀疤武夫说罢叹了口气,也没多说话。
谷欢清用手指轻轻按着自己僵硬的肩膀,轻松着挑拨道:“不过抓住我的那个人可是领了不少赏吧。”夜色模糊,她也不记得那人的样子,却还记得他那么拼命。
“那当然,我们倒是急躁躁地白跑一趟。”
谷欢清察觉他们话语间的不悦,继续顺水推舟道:“以前钱掌柜倒不似这般小气。”
“说这些也没用,就算钱少也没别的活路。”武夫挺了挺肩膀,开口道。
钱绰的这些手下同他做事理念一样,钱推拉磨,情感上并无有维护。如果没有了金钱作为维系,很容易各奔东西。
“现在这活路也快走到头了。”谷欢清黯然神伤,“还以为上了一条大船,谁料这么快便要翻了”
武夫皱眉看向她,毫不掩饰自己探寻的目光。
谷欢清答道:“最近钱家出了大事,我想你们也有所察觉。”几次见钱绰便可以看到他愈发紧绷起来的神经,这很难不使周围的环境变得微妙起来。
“果然出事了,府里怪事一桩接着一桩。”一个武夫道。
“不然我也不至于被关在这。”
“姑娘怎么到这了,当时还以为你要被重用。”
谷欢清偏头叹气,“我其实是被派到到唐公身边的奸细。”
她顿了顿,接着道:“但前段时间不是搞出了个命案,他开始怀疑我里通外合,我才落得现在这幅样子。”
“该死。”武夫咒骂着,“虽说也不少动粗,但还第一看搞出了人命。”
“关于命案,我这还有个十分要紧的消息,那死者有亲人位高权重。”谷欢清小声继续胡诌道,“搞不好我们都要完蛋。”
几个武夫粗犷的脸扭曲起来,窸窸窣窣地议论着,也不想自己钱没赚到,反而丢了小命。
谷欢清坐着静静看着他们,可见谈话翘起来的缝隙,效果甚至超过自己所料,大概心里已经相信她们都是处在一个位置,多少有些像难兄难弟。
*
“我们可以去劝说钱掌柜过来,你直接告诉他。”
谷欢清却立即摇摇头,“他不会考虑的我们的生死的。”见到钱绰对自己没有任何帮助。
就听到其中一个武夫骂了句脏,“她说的对,看到他们怎么死,就该知道我们都是钱绰那个王八蛋的工具。”
几个人面色霎时都凝固住了。
还真让谷欢清猜到了个正着,钱府这些伙计们早就人人自危,难以维系了。
“什么人死了。”她莫名觉得脊背发凉。
“两个人伙计,莫名死了。”脸上有刀疤的武夫道,“到底怎么我们也不知道。”
三条人命,钱绰这个畜生手上已经有活生生的三条人命了。谷欢清觉得喉咙干渴的难受,难道自己的判断真的出现了问题,钱绰草菅人命,手上早就沾满了鲜血。
“尸体呢,现在在哪,怎么处理的?”谷欢清声音不自觉严肃起来。
“目前还在钱府。”
“快带我去看看。”
“不可,”他们迟疑着,“你要跑了怎么办。”
“你们不害怕吗?”谷欢清站起身,锁链拉扯住她的脚踝,一阵钝痛,她后撤了一步继续说,“现在是他们,那么下一个就是你我了,马上要来不及了。”
谷欢清刺激他们的情绪,同时给他们安全感:“再者我悄悄的去,再悄悄的回来,你们不说没人会知道。”
一个武夫向外张望了一眼,外面石子路通向的是钱家的花园,里面很多花都开过了,只剩下大片的绿意。现在也只有风景,没有人其他人在。
他下定决心,从腰间卸下刀来,从链条靠近谷欢清脚边的位置劈下来。
谷欢清垂头看过去,链子显然不是足够坚韧,顺利断开落在沙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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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心些跟我们走。”刚刚频频在一边说话的两个武夫道。
谷欢清点点头,她首先便是要出了这院子,之后能做得便多了。
他们派这两个人出来无非就是觉得他们有些呆呆的,想让他去冒风险,却可以共同享受好处。倒也正和她的意思,确实也更好骗些。
跟他们出院子时,谷欢清还回头看了一眼,齐思微和有双都坐在那个院中的石桌前,他还真是喜欢这个位置。
有双的眼神还是惯有的坚定,齐思微眼睛里潮湿而宽阔,眉峰皱起,心里估计也觉得大事不妙,他嘴唇轻轻动了动。
谷欢清转回身彻底迈过门槛,看到他说得是,“冷静。”
*
两个武夫显然对钱家的府邸相当熟悉,带她走的都是一些隐蔽捷径,一路上没见到什么完整修好的路,也没遇到一个人。
“就是那个屋子。”三人藏身在一处院墙围成的死角出,他指着一个房间道。
那是一排连缀低矮的建筑,一般都是充作杂物间的地方,谷欢清看过去,“那人怎么办。”指的是在门口站岗的人。
“没事。”他轻松道,“不然也要换班,我们去接手后你进去就是了。”
接着,谷欢清就眼睁睁看着两人走过去,交涉后站在了他们原本站得位置,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真的有些呆。也不怕自己趁机跑了。
但她更想知道真相。
原本的守卫彻底走开,谷欢清快速地奔过去,那两人立刻把门打开,让她完全没任何停顿地能走进屋里。
屋里空荡荡,仅有两个上面放着盖着白布尸体的木架子。
谷欢清停住脚步,听到门在身后被关上的声音才继续向前。她并没有做过法医的工作,但对于知识都是了解的。
人应该才去世没多久,腐臭味并不明显。
她把白布掀起,露出的面容她并未见过,两具尸体身上横七竖八有着伤痕和血红,该是死前受了鞭打。
谷欢清像是想起了什么,上前查看这两人嘴唇青紫,身上还有着发绀的症状。脑海里反应出急性呼吸衰竭。
她回忆着莫延祁的死状,咬了下牙,她从来没往那上面吸毒过量这上面去想。
由毒品引发出来的死亡鉴定,不用血液检查在现代也是一件容易被迷惑的事情,莫延祁吸毒后死于溺水,自己一直没能近距离观察,想发现更是难上加难。
许是这药用了鸦片作原料,误打误撞搞出了问题。
钱绰真是触碰到了雷区中的雷区了。
事到如今,为什么在已经有莫延祁的不幸在前,还会出这种事,谷欢清深深吸了口气,整理脑海中的思绪。
钱绰在伙计生生吸毒过量而死中,又发挥着什么作用。
*
她脑袋嗡嗡作响,甚至没有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钱掌柜。”直到武夫高声喊道。
谷欢清才猛然回头,看见外面钱绰的灰影。她又看回来整个房间无处遁形,而唯一的门前就是钱绰。
“老大里面不干净。”武夫试图阻拦。
“我还怕这个。”钱绰先冷哼一声,随后笑起来道,“里面怕是有个活人吧。”
38. 以死为生鉴
门外霎时的寂静,让谷欢清清晰地听到自己的愈加急促呼吸声。
她看见他们挡住了门口,无论是被恐惧拖住了步伐,还是勇气战胜了恐惧选择站在原地。谷欢清心揪在了一起。
钱绰似乎笑得更厉害了,身影几乎笑弯了腰。
他挥了挥手,让跟他而来的手下扭打着,扯开门口的武夫。
谷欢清眼前隔着门的皮影戏,进展地让人怒火中烧。
她大步向前,拉开门,
屋外的光,是夏日惯常的晴天,对比阴暗低矮的室内,有些过分明亮了。把她淡雅的面容照得惨白。
“是有个活人。”龟缩在里面未必活,出来更未必死。
她站在钱绰面前,想让他的手下停止手上粗暴的行为,道:“这是你的御下之道?”
钱绰看到出来的是谷欢清,神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这么说我该夸你,到哪都能游说到帮手。”
同她来的武夫寡不敌众,被桎梏住动弹不得,半跪在地上,嘴上不住得喊着救命。其他伙计向自己包围过来,压成一个圈让她看不到远处。
见过屋内人的死状,没有人能在此时完全不害怕,谷欢清感觉自己的指尖在抖动,于是她默默把拳头握起来。
她知道愤怒一直可以帮助她克服恐惧。
“是你早失了人心。让自己伙计的伙计死得那么凄惨,畜生都比你有良知。”
钱绰脸阴沉无声,接着他嗤笑一声,“那也轮不到你在这主持公道,我自会遭天谴的。”
“遭不遭天谴我不知道,但迟早官家律法会严惩你。”
钱绰闻言又是笑了起来,脸色又黑又带着笑,谷欢清觉得他已经差不多疯癫了。
“我还以为你只是不怕死,没想到还这么幼稚。”钱绰缓缓道,“幼稚也挺好。可惜幼稚的人都活不长。”
这样下去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知道他们的死因吗?你知道莫延祁的死因吗?你知道这件事牵扯有多大吗?你杀了我没有用,不如利用我,我会帮你度过这次劫难的。”
她不能死,好端端的日子不过,蹚了一遭浑水就死了,她几辈子都难瞑目。
“有用?你真看得起自己。”钱绰冷声,“你的用处就是几番背刺于我。”
他不再犹豫般地接着道,“找个房间吊死她。”
那些伙计把她往一边拖,她站不稳脚滑过台阶,险些摔在地上,但被拉扯起来凌空踉跄了两步。
谷欢清挣扎着,想要挣脱开,捏着的手臂上的痛意被她激动起来的精神消解,她继续道:“你不让我吃那个药死吗?我可是知道怎么解决那药到出现的问题。”
钱绰本来合上的双眼,突然睁开,做了一个暂缓的手势,“你知道?”
谷欢清见到了机会,他还是想改变这个药,通过保留疗效,去除毒性,来更安全的敛财。虽然没有这种好事,但还能救自己一命。
钱绰却又合上双眼,“不必了,我不感兴趣了。”
她身量纤弱,眼看着要被拖拽着阎罗殿去了。
*
“住手。”一个声音高呼着由远及近。
谷欢清转过头,看过去就见到两个身影跑过来,居然是孙风孙阳。
他们怎么会过来。谷欢清感受到了耳畔的风吹过脸颊,束起来的头发有些松散。
孙风跑过来,拦在钱绰面前道:“你疯了吗?杀人是要偿命的!”
钱绰转过头,嫌弃逐渐变成了愤怒,“你怎么进来的。”他愤怒地对着孙风道,但是眼神不自觉飘到后面那个瘦削的女孩身上。
“我提孟大人,他们便带我进来了。”孙风说着示意旁边的伙计。
谷欢清感觉被挟持的力量放松了一些,便站直些身子,对孙风孙阳轻轻笑了一下。
孙风却笑不出来,只瘪了瘪嘴。
谷欢清想也是,自己这幅落魄的样子,居然还下意识的安慰他们,当然不被领情。她还真是意外对方会发现自己出现意外,还发动了孙阳来救自己出去。
孙阳盯着钱绰,手上做了一串动作。
钱绰皱着眉,远远俯视过去,“乱七八糟的都是些什么。”
孙风离立刻解释道:“她的意思是,孟大人派她转达,不要再惹事了,尸体的事很快会查清了。”
钱绰沉默着,谷欢清觉得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无法保证正常交流了。
“放过她我能活吗?杀了她我有会死吗?”他却冷静道,“事到如今无论你们是不是狐假虎威,搬出他都没什么意义了。”
为什么没有意义了?谷欢清觉得他的这话意味深长。他好像对孟要很失望,就上次的情形看来,孟要确实和唐公站在一边。
谷欢清想不通的是,钱绰他的坏事做尽,孟要的反应很正常,但他表现得却有些委屈。她脑子里冒出这个词,觉得更加的合适。
曾经她们在唐家遇到孟要和唐公二人,想必是有合作关系的。钱绰是不是也知道他们在搞些什么。
“所以,莫延祁并不是你杀,对吗?”谷欢清并不相信,但是她要从钱绰心中的柔软处入手,“孟要误会你了。”
“你说出来时自己信吗?”钱绰冷冷道,“事实已经很明朗了,我为了钱不择手段,杀人灭口。”
“他怎么不来抓我呢?你觉得是还没找到证据吗?”他站在低矮的房屋前,穿着苏绣织锦,却显得苍白。
钱绰点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孟要带走了尸体,既来逮捕钱绰,也不去逮捕别人。不知道在忙什么。
孙风有些不耐烦,他并不想理会,钱绰的复杂心理,只想把谷欢清救走,“总之,话我们带到了,你不要在增加自己的罪恶了。”
这却进一步刺激了钱绰的情绪,“就算我把你们都杀了,又能怎么样呢。”他冷声道,“大家一起死好了,全都完蛋,跟你们一起死还显得我干净了。”
*
眼看着孙风孙阳救人不成,反而要被一同连累。
“抓住他。”
谷欢清转头沿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了齐思微。但说话的人却不是他,而是孟要。唐公不见踪影,旁边是一个谷欢清不认识的男子,衣服料子十分名贵,却没有一点配饰在身上。
应该是齐思微曾提到的朋友。
钱绰意识到自己穷途末路,三步并做两步到谷欢清身侧,到:“我问你一句,你觉得一切是我的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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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绰最初也不知道那药的问题如此严重,只是想靠一个神药敛财罢了。
但杀人一定是他主动的行为吧。谷欢清微微皱眉,难道人真不是他杀的。
她突然想起了莫延祁的旧伤,还有莫延祁落水时还有呼吸。
如果打破印象,把钱绰从善良的角度推测。那么真相可能是,莫延祁为了缓解腿伤,吃了传说中的神药,却染上了药瘾,不断增加药量,吸食过量,出现呼吸衰竭的情况。
那两个伙计以为莫延祁死了,为了掩盖着这药的问题,进行抛尸,却没想到那时莫延祁还有一口气。
钱绰知道了这件事又害怕暴露自己,选择自己处置他们,喂他们吃下了这药,让他们死于吸毒过量。
这全都是猜测,没有证据,不能说明问题。
证据?想到这谷欢清皱起了眉。
那日,莫延祁从船上坠落,所以大概率是在船上出的问题,而谷欢清当时正在钱绰的船上,看到他时钱绰也是从岸上过来。
这似乎佐证了自己刚刚的推测,事发时,钱绰并不知情。那他在做什么?
一个想法缓缓升起,她眼睛慢慢睁大,用仅两人可闻的声音道:“莫延祁死的时候,你是不是和孟要在一起。”
钱绰闻言笑了起来,“你还聪明极了。”
孟要是他的证据,却带人来抓他,所以他才会是现在这个看透一切的反应。
谷欢清脑海里却衍生出了更多的问题。她想问他为什么不说出这件事,他究竟在替孟要和唐公隐藏什么?
唐公在偷偷搞什么把戏,孟要晚年做官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还未等开口,就看他退后了一步。
从袖子中掏出来好几颗黑色的药丸,塞进了嘴里。
谷欢清高声道,“快让他吐出来。”冲到他面前,强迫他低下头,甚至想去掰他的嘴,但是他尽数吞下了。
她觉得自己手脚发凉,看着他就像一个濒死的鱼一般跌倒在地上。
“看什么,快来帮忙救他啊。”谷欢清去扶他,齐思微几个人也跑过来帮忙。
只有孟要站在原地没有动。
钱绰很用力的挣脱开谷欢清的手,一头撞在了墙上。
*
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愣在了原地。
谷欢清木然地站着。
直到齐思微过去把他安放在地上,转回身对大家摆头,确认已经没有了呼吸,才有些落在地上的感觉。
谷欢清觉得自己早该察觉他的犹豫,明明一个动作一击毙命的事,对他不费什么力气,却宁愿与自己唇齿相击。
或许他就是在等自己找一个理由阻止他也说不准。
“他是因为吃了那个药吗。”孙风紧盯着钱绰,凑过来同谷欢清说话。
谷欢清摇摇头,药效不至于这么快。
“你脸色太差了,先离开这去休息吧。”齐思微也靠近过来想要扶她,“别看了。”
孟要带人用白布把钱绰蒙住,抬起来带走,接着又进了矮屋。
他对于钱绰的死,没有一丝的动摇。
如此想来,钱绰说幼稚的人都活不长,可能不是在说她,而是在说自己。
39. 待到秋来香
察觉到孙阳也过来晃了晃自己的手臂,谷欢清勉强汇聚了精神,轻轻摇头,“无事,倒是你哥哥他是怎么发现我出事了,还把你也带来了。”
孙风接过话,“我放心不下便去你走的那个河滩看了,在那发现着火的痕迹。”
谷欢清点头,原来败也来自于走水,转机也来自于走水。
“那场面一看就是有过打斗,便觉得大事不妙。但我一个人也救不了你,便想去求助唐公。”孙风说起事情的经过,“没想到他人不知道哪去了,院里只有妹妹在,说过后吧她也很担心,便到了这个主意。”
“所以你们不是商量好的?”谷欢清指的是他们和齐思微的友人。
孙风却摇摇头:“在院里碰到了,当时看到他们去救人,没想到我们先到的。”
齐思微的朋友听到提起自己,上前搭话,“姑娘幸会。经常听齐思微提起你,如今看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公子客气了,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凭外表,谷欢清很难看出他的深浅。
“在下柳方晏,自幼便与齐思微相识。”
说话倒是同齐思微一样文邹邹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比齐思微气血更好,整个人很有神气。
又同齐思微自幼相识,京城中人,没准是什么官家子弟。
谷欢清扯出一点笑意,“幸会。”
柳方晏接着问道:“刚刚你跟他说了什么,他反应如此剧烈。”
估计在场的所有人都想问这个问题,齐思微和孙风顾虑她的心情没有开口,孟要心里有数。只有他的确无所顾忌。
“不是我说了什么,而是有人做了什么。”谷欢清看孟要还在屋子里,回答道,“如果想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从这里查起自然是最好的,而且要以最快的的速度。”至少要在孟要把一切的证据销毁前。
“我们正有此意。”柳方晏开口道,“在过来时就多有留意观察,还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东西。”说罢从怀里摸出来的一本书。
谷欢清先冷眼看向柳方晏,接着视线下移看向书,封面上没有书名。
她接过来粗略地翻看,发现整本书记录的都是人名,甚至有些“二蛋”之类称不上名字的代称。一眼看过去,谷欢清看到了两个紧邻的名字,孙风和孙阳。
“这是在哪看找到的?”她问。
“钱绰的书房。”
谷欢清不由得嗤笑一声,“我在生死时刻,你倒是清闲。白让我给你吸引注意力?”
柳方晏愣了一下,一时没想到如何回答。
齐思微却马上先开口解释道,“我可不知道这件事,他也没来救我。”
谷欢清想那是因为他知道你安全。
柳方晏眼神在两个人身上转了一圈,苦笑道:“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谷欢清没理会他,喊了一句,“孙风。”
孙风此时正深深地望着那排矮屋,闻言恍惚地转回身,朝着谷欢清跑了过来,“怎么了。”他问。
“你来看一下这个。”谷欢清把书递给他。
孙风稍稍有些疑惑看起来,面色不好起来。眼神又看到向了那个矮屋。
谷欢清一直在观察着他的神色,现在明白他不是在看矮屋,而是在看孟要,“是有什么头绪吗?”
孙风舔了舔嘴唇,又看了一眼孙阳,“这里不太方便说话。”
还未等谷欢清回答,柳方晏就答,“我有一个安全的去处。”
此时,孟要终于从矮屋里走出来,几个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他作揖道:“后面在下定会好好审查,妥善了结这个案子。”
*
柳方晏所说的地方,隐藏在远离荆县的山坳里,一处破败院子。
只是补了屋顶和墙壁,院子里还是杂草丛生。推门进屋,厅里什么也没有,只放了一把古琴。
“这些日子你就是住在这?”谷欢清问向齐思微。
“这里还算隐蔽,不容易被盯上。”
柳方晏不欲闲谈,对着孙风道:“这位小少爷,是有什么发现吗?”
孙风被夸得嘴角一抽。自从他在商铺里帮手后,的确赚了不少钱,衣服也用上了好料子,但对这称呼还是很排斥。
“这要提到荆县的走私生意。”那个本子还在他手上被紧紧攥着。面前这两个人不清楚官职,但明显不好惹的人,他多少还有些紧张和忌惮,怕惹祸上身。
“走私生意最开始既不是钱绰也不是唐公开始做的,而是孟要。”
“可有证据?”齐思微问道。
“荆县老一辈的人都会有些耳闻,只是这实在是太多年前的事,证据怕是难找,有些人都以为他们三个没有关系呢。”
回答了齐思微的问题孙风继续道:“但是他最开始走私的不是物件,而是人。”
他说得艰难,莫名觉得像招供。
“你是说人?”谷欢清惊讶道,“这名册上的人都是他走私出去的?”她简直不敢想象这些人会面临什么处境。
孙风点点头,“很大一部分是,大多是小孩子。”
“冒如此大的风险,难道是是为了赚钱?”那他更是没资格说钱绰了。
孙风却摇摇头,“他这么做,一部分原因是出于保护。因为不送出去,他们也并不会好过多少,有可能被活活饿死或者被吃掉。”
几个人皆是沉默了片刻。
“荆县土地贫瘠再加上又多雨,收成一向很不好,百姓生活艰难。”谷欢清想起县志上的话。
孙风抠着自己的手指,小幅度颔首。
“是不是还有税赋带来的问题。”齐思微突然问道。
孙风突然抬头看过去,显然没有想到,这问题会从他的嘴里问出来,这不是说官家的坏话吗。但他也知道好多人苦于这件事已久,索性坦言。
“就是这样,百姓们不但没有粮食,还是交不起税,想去避税就只有投奔一些地方豪强,慢慢这地都不在百姓手里了。”
也可以看到很多青壮年在荆县都没有从事耕作,为了生计跟着钱绰干活。
柳方晏此时提出了一个疑问,“你怎么知道这件事,那时候你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吧。”
“我们本来也是要被送卖的。”那名册上记录着他们的名字,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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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佐证,“恰逢妹妹当时发高烧,送出去定就是没命了,便被唐公拦了下来。”
无论从哪个意味上来说,唐公真的可以说是他们兄妹二人的救命恩人。
柳方晏继续质疑道,“这东西是谁负责记录的的呢?”
孙风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谷欢清答道:“我倒觉得真有可能是钱绰本人,他可能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当时在画舫上也是有记录船上歌女的名册。
齐思微冷冷道:“他倒是个好师父,把这些手艺都传下来了。”
“咱们上船的那个晚上,钱绰是同孟要在一起的,他死前承认了这一点。”谷欢清缓缓停下了说话。
观察了一下周围人凝重的神色,才接着道:“他们至少不久前还很紧密的一个整体,但是产生了分歧,这个分歧就是官银被劫的事件。”
“现在他死无对证,线索便都断了。”
*
到目前为止,最蹊跷的是唐公的骤然消失。这让谷欢清感觉十分危险,自己在他面前晃荡了这么久,他会不会放过自己都是个问题。
她尝试问系统唐公的去向,系统给她的回复是【待到秋来香】[1]。比起之前,谷欢清当即翻了个白眼,说了等于没说,只觉得系统在敷衍自己。
而且可以看出齐思微的朋友,显然不会把自己的安危放在重要的位置,如果一旦有问题发生,自己没准会成为弃子。
有双拜托自己的这单生意,已经完美的完成了,她如果再参与这件事,也不可以太过漏头。
谷欢清舒展开表情,对着齐思微扬了扬眉,“齐大人,能否同我移步外面?”
杂草丛生的土壤交接着远山,院子是一方茂盛的夏季。
她轻松道:“什么时候把钱结一下,我要是不提,齐大人不会准备装傻到底吧。”
齐思微垂眼看过去,心里了然,上次没跑成,现在也该走了,“想要多少。”
“这要看齐大人觉得自己命值多少了。”起初答应得匆忙,也没定下什么金额,没想到居然是个这么长时间的案子。
“如果这样算。”齐思微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可以在不限期限的以后,完成你的一个要求。”
谷欢清未勾画仍秀丽的眉毛,拧了起来,第一反应是对方要赖账,但见齐思微的表情又十分严肃认真,便道:“任何事?你这么自信。”
“我定会动用所有可能的所有力量去完成。”
谷欢清闻言瘪了下嘴,说得好像能助自己登基一般,明明只是个落魄知州,并没有放在心上,“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了。”
“他是谁?”谷欢清指的是柳方晏。
齐思微轻笑道,“这个还是不要算了,这没有什么不能告诉你的。”他接着道,“他是当朝太子的一个幕僚。”
谷欢清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真是深藏不漏啊。”
那他岂不是一定程度代表着太子,齐思微是搞了一尊什么大佛来。
齐思微弯着嘴角,“如果闲来无事,回扬城,可以到我那喝杯茶,秋日里总会有上好的铁观音。”
40. 花飞流桃源
荆县没有多少谷欢清牵挂的事。
孙风孙阳以这庄事为契机,关系有所缓和,一起继续开店,生活定会过得不错。
谷欢清当下最烦恼的便是,扬城的生意荒废了这么久,还能不能做起来。
刚回来,她就马不停蹄地直奔杂事铺,做好会是门可罗雀的打算,叹气连连。
到了门口却看到门欠着一个缝隙,谷欢清放低走路的声音,怕不是遭贼了。
她上前把门打开往里面看了一眼,舒了口气。
放心地打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场景是,赵满溪、宋知殊和孙长乐正围坐在圆桌上聊天。
听见声音,赵满溪立刻跳了起来,朝她这边奔过来,“妹妹,你终于回来了。“挽起她的手臂,端详着她道,”你瘦了好多。”
“齐大人那疯子是不是没少让你难受吧。”宋知殊站起来,“那边乱七八糟的,孙姑娘都同我们说了。”
“倒也..”谷欢清本来想辩解一下,但一想起他确实是一切的源头,便作罢,只道,“现在都没事了。”
“你们怎么都在这。”现在变成四个人坐在了圆桌前,桌子上铺满了纸张。
谷欢清提手翻看了起来,顺手开始整理,与之前孙长乐拿给她的册子形式一样,内容不同。
“除了之前给你的,其余需要当场完成的,有一部分就是在这了。”孙长乐伸手一起帮忙。
“一部分。”这些还只是一部分吗?谷欢清震惊地抬头。
就看宋知殊指了一下角落的一个书柜,书柜上没有书,都是由这样的纸整理成册子。
谷欢清垂头笑了笑,确实是自己多虑了,“这些我来吧,这么长时间真的万分感谢。”
“我们之间客气什么。”
“这都是百姓信任你,我们是顺手罢了。”
“赚了银子,你也不会忘了我不是。”
声音在谷欢清耳边响起,她真的觉得是回家了。
她手上有些慌乱随意地整理着纸张,就看一页纸飘飘飞扬出来,谷欢清把它抓回来,下意识看了内容。
“有事相求,必有重谢,望面谈。”落款是莫延礼。
谷欢清不用想也知道是莫延祁的事。
“怎么了?”赵满溪担忧地问道。
谷欢清缓缓把纸揉成一团握在手心,轻轻摆头道:“有个事情得出去一趟。”并不想让赵满溪知道。
宋知殊一直盯着谷欢清的动作,“姐姐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出门都要叫风吹倒了。”
谷欢清被横拉硬推地回了瓦肆里的住处。她也半推半就,想莫延礼的事也不急于一时。
*
太阳还没落山,谷欢清在床上空躺,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脂粉味,被褥暖融融的包裹着她,却还是睡不着。
就听到宋知殊悄声趴在门口窗格道:“姐姐我进来了哦。”
谷欢清撑着身子坐起来,就见她已经推开一个缝走进来了。
她坐在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怎么没睡。”
“还早,睡不着,刚才就觉得你好像有话要说。”
“你要出去办得事是不是和莫延礼有关。”
当时突然,谷欢清知道自己藏得不好,便点头认同,“看你紧张兮兮的是怎么了。”
“所以我才小心的过来。”宋知殊小脸皱在一起,提到这有些不悦,“咱们真应该也去劝劝二姐姐。”
“莫延礼是又搞出什么幺蛾子了?”
难道不是莫延祁的事,莫家不养闲人,谷欢清真得头疼。
“倒也不是,我觉得他有些太孤独寂寞了。”宋知殊表情十分的嫌弃,还有些羞臊。
谷欢清听得一愣一愣的,身子从被里全部探出来。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两个弟弟,一个疯疯癫癫,一个死了。但说实话也不至于这样。”
谷欢清是越听越迷糊,“你可快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呀。”
“他要娶二姐姐。”宋知殊想喊出声来,但又怕赵满溪听到,刻意压低着音量。
谷欢清脑袋嗡得一声,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这都什么跟什么,记得上次他不是还委婉表达了自己对二姐姐只是喜欢,姐姐对他也冷淡。
怎么回来天都变了,“他是要上门提亲吗?”她问出口自己也觉得荒谬。
“倒也还没有。”宋知殊对这一家烦到骨子里,听到这话倒吸一口凉气,“但他几乎日日都找二姐姐,赵满溪又是个心软的,一来二去之前利用的事就全忘脑后了。”
“上次我还听到他跟姐姐画什么以后一起美好生活的大饼。”
现在整个莫家就剩他一个男丁,完全没了顾忌,想做什么做什么,还真是没什么不能做出来的。
“姐姐,当时是什么反应?”
“挺开心的。”宋知殊睫毛往下垂着,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就是这样才危险呢。”
“正好我明天去看看他的意思。”谷欢清也不觉得全是坏事,如果他是出于真心,把姐姐赎走,莫延礼也未必不是良人,“而且也不必着急,莫家刚有人过世,他就算娶也不会这么快的。”
“那莫家就是魔窟。”宋知殊口吻满是讥讽,“自从莫延祁死后,莫延祥本好一点的情况又恶化了,有一次还到河边去逛,不知道还以为要跳河呢。”
谷欢清扶着额头,现在更不用睡了。
*
莫家府邸的大门上贴着黑子白字的挽联,看起来已经开始着手布置了,大门黑沉沉,莫家永远如她想象的充满着死气。
扣响门扉,一个小丫头见是谷欢清,便迎上来,“家主在灵堂等姑娘。”
白色的绸带从房上垂下来,灵堂里空空荡荡的没有陈列棺材,莫延祁的尸体还没运过来,但是白色黄色的菊花放了满屋。
就看到莫延礼形单影只站在其中。
谷欢清没有进去,而是轻咳了一声。莫延礼闻声转头,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还真是会选地方。”谷欢清冷声道,“找我什么事。”选这个地方,总不会是和赵满溪有关吧,但她真可以转头就走了。
莫延礼开口嗓音有些沙哑,“他怎么死的前因后果你知道?”眼下乌青很深,显得人更加阴暗,“听说你当时人就在荆县。”
谷欢清眼神落在他身上,全然没有上次见面的朝气,想必也把莫延祁之死的责任一部分安在了自己身上,“多少了解。”
“杀他那个人自己了断了?”
“也不能说是杀他的人。”事情太过复杂她一时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
就在她整理措辞时,就突然被一股力量冲撞,人失去平衡跌倒,后背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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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上,疼得她骨头似碎了一般。本就疲惫的身子被这么一搞,开始剧烈咳起来。
面前的姑娘全然不在意地抓着谷欢清的衣服,压在她身上声音尖锐道,“你是不是也是帮凶,不然好端端的他怎么会那么凄惨。”
“你干什么。”莫延礼大喝一声,提着衣领把她薅起来,“跟她没关系。”
谷欢清咳得几乎快无法呼吸,甚至无暇去看这个人。身上的重量逐渐减轻,努力平稳下来,那姑娘被拽着还在挣扎着往自己身上扑。
莫延礼一边控制着她,一边俯身想扶谷欢清起来。
谷欢清连眼神都没分给那只手,直接撑着身体站起身,箭步上前,一拳打在姑娘的腹部。
那姑娘咳了两声,不可置信的看向谷欢清,“你干什么?”
“很疼的。”谷欢清皱着眉不耐道。
“我又不是故意撞倒你的。”
“我是。”谷欢清不多辩白一句。
莫延礼见她被谷欢清搞得卸了劲,就松了手上的力气,介绍道:“这是我的妹妹莫延宁,和六弟是双生子。”
谷欢清神色淡淡地看着这个被气得不轻的姑娘。还真是一家子都多少不太正常。
“五姑娘,你伤心我能理解,事情或多或少也能听说一点吧,不要是非不分。”
她转头对着莫延礼撒气,把还抓着她的手拍掉,嫌弃道:“你少碰我,当初叫你拦住他。”
“我没拦吗?”莫延礼脸色阴沉着,“能不能不添乱,说过很多次我会尽力处理。”
“你根本不在乎他。”莫延宁说话还带着一些颤音,“你只是不想让场面太难看,导致你这个新上任的家主被人诟病。”
就算是事实,这也没什么错。谷欢清叹气。
莫延礼一口气堵在胸口,发泄不出来,憋闷道:“来人,带五姑娘回去休息。”看着她被拉走,整个人稍微舒展些眉头。
谷欢清扫了他一眼,“先吧家事处理好再说其他吧。”
莫延礼握拳按着自己的指节,刚刚没显露出来的厌烦才彻底表现出来,道:“我会的。”
*
插曲过后,他又追问起莫延祁的事情。
谷欢清主要说了与莫延祁死因相关的部分,避开了其他地方,“没人想看到这发生。”
莫延礼没有说话,眼窝很深又低着头,阴影布了满脸,蒙着眼眸:“莫家的生意蒸蒸日上,我自觉不比家父做得差。可如今也是被戳着脊梁骨过活了。”
扬城的对这些事总是乐此不疲,莫家接二连三的出事,传闻不知道已经成了什么样子了。
“反正有得有失,相信你也早就明白。”
两人闲谈两句后,莫延礼也如约定给了谷欢清赏金,对此并不吝啬。
正要离开时,一个伙计从外头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有人找姑娘,说是有人戏班子有人闹事。”
两人都着急得站起身。
“是谁找过来的。”谷欢清直接往外面走,“好端端地怎得出这种事。”
“是个以前在府里做活过的宋丫头。”那人说道,“她说有个人不由分说得就冲进来,喊着什么赵满溪水性杨花。”
谷欢清骂了一句,“哪来的无赖。”加快了脚步。
“姑娘,我觉得还是先去找莫延宁一趟。”莫延礼突然道。
41. 秦楼醉人间
谷欢清停下脚步,回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是说你这件事是她做的。”
光照在莫延礼后面,他的影子向自己的方向伸展。
“她知道我想娶小溪。”莫延礼舔下嘴唇,继续说,“而且最近情绪不太稳定。”
“八字没一撇的事,你跟她说什么。”谷欢清怒不可遏,瞪着莫延礼朝他逼近了一步。
“她见过很多次小溪,便总是调侃起我们,我才很严肃地跟她强调我的意图。”
果然粘上莫家就要出事,谷欢清头脑还算冷静,怀着试一试的态度道:“咱们可以先去见她,但你先派人手,控制住那个闹事的人。”
说罢,两人便前往五姑娘的院子。
远远便听到莫延宁在里面又哭又骂,大部分都是骂莫延礼,“薄情寡义,见利忘义”,“好一个色胚”,还顺带骂了两句谷欢清多管闲事。
看到院门口的两人后才停止下来,但对视起来仍然很理直气壮。
她额前发丝修剪得极为齐整,长发梳着双髻,下面一双眼睛只是不耐地瞥向一边,青色的裙边被她揉搓在手里,没觉得自己说错什么。
莫延礼对那些话没有反应,直接开门见山道:“是你让人去杂剧班闹事的吗?”
莫延宁听到这话迟疑一瞬,随后笑了一下,“是我又怎么了?我可是知道你的软肋,别以为我好欺负。”
谷欢清本来对莫延礼的说法将信将疑,毕竟想不到理由。
没想到莫延宁直接承认了,还真是敢做敢当,虽然逻辑也是完全没有。
她冷声道,“你跟我走。”
“去哪?”莫延宁这才表现出来一些畏惧,极不情愿地往后缩了缩。
谷欢清上前去拉她:“去道歉,去澄清,你凭什么躲在这。”
“我不去,我不道歉。”
“敢做不敢当?”谷欢清实在想直接用力拉她,但又多少顾及莫延礼的颜面,只是俯视着质问道。
莫延礼声音很低,嘲讽道:“你很不好欺负吗?”
莫延宁抬头瞪过去,莫延礼平静回视,继续道:“既然你不想去,也不用出去了。”
“什么意思?”莫延宁站起身,妄图找回一些气势,“你凭什么关我?”
“凭我是你哥。好好在院子里反省,月供也需断了。你才能不接触那些泼皮,尽搞下流招数。”
莫延宁从前随心所欲惯了,突然被制裁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仓皇喊道:“我没做,我怎么会做那种事,我刚随口说的。”
谷欢清一句话没有说,满心是返回戏班去看看情况。
如果没出太大的事,充其量就是一个家事,莫延礼也尽力赵满溪从出气了。
莫延礼闻言哼笑了一声,冷眼看向她着急而红起来的脸,接着找来几个身量魁梧的伙计,缓缓道:“看好咱们的五姑娘。”
两人出了院子,院门被重重地关上。
里面莫延宁拍着门,喊着:“放我出去,你怎么敢关我,我弟九泉下知道会来找你索命的。”
莫延礼背对着院子,“他只会想当初怎么没听我哥的话。”
*
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谷欢清便赶紧往回赶,她有些迁怒于莫延礼。
当对方提出要一起去,并美其名曰地说是,“要替妹妹登门道歉。”时,重复了莫延宁的一句骂,“好一个色胚。”
他相见赵满溪的心思昭然若揭,但自己也拦不住。
戏楼宾客散场,只剩下最后几个才离去,缓缓向外面走。
谷欢清奔到屋里,大堂空荡荡的一片,只剩下赵满溪和宋知殊坐着对谈,还有几个聚在一起的莫家家丁。
赵满溪听到声音抬起头,眼底发红还泛着泪光,还未等谷欢清反应过来,就见她站起身飞扑向莫延礼。
谷欢清随着她的身影移动,听到了轻轻的啜泣声,莫延礼垂在两侧的手臂缓缓抬起,拍了拍她的颈部和后背,柔声道:“都没事了,我都处理好了。”
赵满溪在他怀里糯糯地点头。
谷欢清看着紧紧相拥的身影,恨不得把这人连串盯穿。感受到宋知殊拉着自己的小臂,才闭上眼睛,侧耳过去。
就听到她小声道:“快管管啊。”
谷欢清还真不知道该从哪里管,总不能生生把他们扯开吧,问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姐姐正唱着时,有个发癔症的男人进来便破口大骂。”宋知殊咬着牙。
“他人呢?”谷欢清环顾了一圈,也没看见他的身影。
“他骂了好多句,小厮们就出来阻止,姐姐没停下来唱戏,但他还不依不饶把场面搞得一团乱,我就跑去找你了。”
谷欢清点点头。
宋知殊和她的手相互拉着,“我同莫家家丁一起赶回来时,他已经自己跑了。没闹出太大的事,但是委屈姐姐了。”
平白无故地被乱说一通,不委屈才怪。只是事情的始作俑者在被关禁闭,那泼皮还跑了。
谷欢清看向她们还抱着,犹豫了两下还是开口道,“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这话是在问莫延礼。
闻声他有些依依不舍地松开环抱,变成单手拢着赵满溪的姿势,道,“交给我,我会找到那无赖。”
赵满溪眼睛亮亮的地看向他,“没关系,他也没做什么。”
“怎么没关系。”谷欢清道,“应该叫他,身上贴张写着‘我满口胡言,该割了舌头’的纸,跪在剧院门口澄清自己的造谣。”
“你要是气病了才是大事。”赵满溪从莫延礼的怀中走出,过去拉着谷欢清的胳膊,“我就是刚刚吓到了,仔细想想我并不在意的。”
谷欢清苦笑些点头,瞥了一眼莫延礼,对方心领神会地垂着眼睛低笑着。
真的疯了,好像他在和赵满溪在一起时,会有一些人味。
可能是自己和宋知殊想多了,他们真得很契合也说不准。
*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谷欢清开始着手处理这段时间堆积下来的生意,忙得像个陀螺。
太阳落山还要往一个农户家去,扬城的夏季很漫长,晚夏的傍晚还算炎热,谷欢清身子阴寒,穿着渐渐厚起来的月白衣裳,扣响了院落的竹门。
里面出来探身出来一个婶子,看清人,忙放下手上忙活的东西,迎出来开门。
“谷神仙,你可回来了。”说着把她往屋里请。
“这个实在不敢当。”
一进门就可以看到一个绣架,上面放着完成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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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双面苏绣。
谷欢清落座下来,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我看委托上写得是查清楚儿子钱财的去向,是钱丢了吗?”
婶子两只手相互搓着,有些拘谨地咧了咧嘴角,“是逆子他偷我们两口子的钱啊。”
“偷钱拿出去花了是吗?”谷欢清犹豫道,“就算知道了,这花出去的钱也是要不回来的。”
“也没想回来,但小兔崽子还能不管教不成,真让他反了天了。”
想从钱本身让系统去查怕是不成,这样人家的积蓄可能都是些碎银,无法定位,估计要从儿子本身入手。
谷欢清便是先打听了一下儿子的名字,接着继续问道,“他现在是什么年纪了。”
婶子捂着胸口,颇为痛心疾首地说道,“老大不小了,正经都该结婚生子了。”
“具体是多大呀。”谷欢清扯着嘴角尴尬地笑了笑,老大不小还偷家里的钱,也是离谱没边了。但本着专业态度没乱说什么。
“哎呦,这月末都是二十的生辰了。”婶子更加害臊起来,脸色不自然红着。
谷欢清数着日子,问了系统,系统给从出的答案是【秦楼醉人间】。
这下更尴尬了,谷欢清倒吸了一口凉气。确实是不小了,已经知道偷钱去青楼了。一时间她也不知道从哪里跟这个着急的母亲说这件事。
“这个年纪,可能会喜欢一些寻欢作乐。”
婶子怔愣了一下,喃喃道:“不能啊,他也算是个老实孩子。”
谷欢清无奈道:“偷家里的钱就算不得一个老实孩子了吧。”
“谷神仙,说得是啊。”婶子听到这,确实也是无从反驳。
*
“我回来了。”突然门外传来了一声粗犷的喊声。
婶子站起身往外面走,“是我们家那口子回来了。”
谷欢清便也跟着,刚漏了个头,眼前这个醉醺醺的男子看到自己,好像是被点燃了什么引信,手指着自己,喊道:“你还敢到家里来?”
往前疾走了两步,但是酒意未散,踉跄地险些摔倒。
谷欢清远远地皱眉,搞不清这是在做什么。
婶子一巴掌招呼上去,“睁大你的狗眼,这是有求必应的小谷神仙。”
他眯缝着个眼睛打量谷欢清,含含糊糊地道:“啊,你不是那个戏子吗?”
接着转过头去说,“老婆子,我上次看到老儿子去一个戏园子看戏了,偷钱就是去干那是了。”
“我是。”谷欢清先应道,同时也明白过来,“所以你就去闹事?”
“不算不算。”他身子摇摆,手上也摆了摆,“就进去骂了两句。”
还没等谷欢清开口,眼看着婶子眼泪流了出来,“我怎么这么惨啊,你个王八蛋。”
要出口的骂声一下子止住了,嘴紧紧上前去抚了抚她佝偻起来的后背。
那丈夫无措着,“老婆子你哭什么,我啥也没干啊。”
谷欢清咬了咬下唇,问了一句,“可是有人指使你吗?”
“这又是哪的事,可别添乱了,当时就是着急,我道歉还不行吗。”他神志似乎清明了几分,烦躁道。
一个想法贯穿谷欢清的头脑,她手脚发凉,原来全是莫延礼操控,有意为之的。
42. 水袖间花开
谷欢清一直觉得觉得莫延礼是个阴暗面很广的人,仇恨偏执,无利不起早。却偏偏要伪装成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在赵满溪面前装得更加的完美,导致全天下可能只有她一人浑然未觉。
他不在乎莫延宁是否是真的幕后主使,只是想要借此发挥,惩罚她,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少哭天喊地干预他的行为。
谷欢清叹了口气,搞不清莫延宁当时为什么承认,而且自己也没怀疑。
她又把目光投向眼前的醉鬼,他就是为了发泄情绪而自发闹事,和莫延宁没有一点关系。
“明天你醒醒酒,在宾客还未散场时同赵满溪道歉。”他必须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不行不行,那可太丢脸了。”那人刚刚就随口说说。
“你们父子有一个算一个还是要脸的吗?”谷欢清怒道,“不然别怪我自己澄清,到时候就不知道净说出什么了。”
婶子泪干涸在脸上,“谷小神仙,千万别生气。我们家这口子只有喝酒后这样,醒来之后是个特别好的人。”
“明天他要是好好道歉,这件事也算过了。”谷欢清面向她眉头舒展开一些,“最重要是好好约束令郎的行为。”
比起这个更让她烦心的还是赵满溪和莫延礼的关系。
*
心里想了一万个方法,该如何跟赵满溪说这件事,但想到她会受伤的用懵懵地眼神看着自己,便又全盘否决。
直到回到她们住的院子,也没想出个结果。
一进门便看到她们在院子里。
那棵愈发葱郁的柳树下放了竹编桌椅,他们围坐着在看一张纸。追儿在她们脚边半瘫在地上。
想不清便也不可现在就说,她索性也凑过去道:“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妹妹你快看这个。”赵满溪扯过一张椅子,等谷欢清坐下后把纸递了过去。
谷欢清接过纸张,眼睛却还看着赵满溪洋着喜气的眉眼,她的长相是那种老人常会说的颇有福气的样子,哪怕不做表情时也是带着笑意。
自从同孙长乐合作后,杂事铺的生意也扩大了许多,时不时就有她从城外带来的生意,给一部分定金,提供解决办法时再给其余的部分。
纸上写着大概的情况,“仙符失灵,不能聚财,希望提供解决办法。”
就又是买仙符又是找自己问策,这么个散财法,也难怪不能聚财。
“这里面还放了符呢。”赵满溪继续把她手上的东西递过来。
谷欢清看着这张细长的白宣纸,和上面眼看着用毛笔随意勾勒的鬼画符,也不自觉地笑了。
“你说会是什么原因?”赵满溪好奇地询问。
“你说会不会是纸的问题,本来该是黄纸朱砂才效果。”宋知殊撑着下巴,思索道。
“真的有可能。”赵满溪频频点头。
谷欢清也认同,除了回答“你被骗了”,这个攻击性过于强的答案,这个确实是个很有逻辑对策。
赵满溪看谷欢清垂着眼眸,她常年累月白皙没有血色的脸,被放在桌上的烛光照得升起阴影分明的光晕。
“你好像有点不开心。”她上半身向谷欢清倾斜过去,把手搭在她的腿上,“是觉得我们添乱吗,你不在,我们有时候会这么玩玩。”
“怎么会。”谷欢清温和地笑着,缓缓眨动了一下眼睛,只是莫延礼给她的冲击太大了,脑子里他的身影有些挥之不去,“我在想这件事怎么解决,宋妹妹说的很有道理。”
“真的?”宋知殊十分惊喜,“我好多时候就会想象你会怎么抉择这件事呢。”
谷欢清看着其中的字眼,突然想起来什么赶回屋里。
她为了方便快些解决积压的问题,把一部分从杂事铺带了回来。
快速翻过,并从整齐摆放着的纸张中抽出来几张纸,才返回了院子。
“你们看看这些。”她把纸摊放在桌子上。
她们凑头过来,借着烛火翻看它们。
赵满溪立刻惊呼道:“这些怎么都是些仙啊神的呢?”
“这张。”宋知殊指着一个纸张上的字,“问你如何打通任督二脉,就差顿悟这个字就能解开秘籍,能够聚财了。”
“什么啊,这不就是乱写的。”赵满溪看着那字笑起来,“还有这个,也在说什么聚财。”
当时谷欢清只觉得荒谬,结合看起来这些人说不准是被同一个道士骗了。
谷欢清也拿起来一张,“这个说希望找到一个在街上偶遇到的衣着华丽的年轻人。”
上面穷尽词汇描绘了他的外观,从衣服华贵布料到腰间香包玉佩,从眼睛的形状到下巴上的痣,可谓是能写的都写了,就是没有其他方面的信息。
估计就是要找一个在街上看到,但从来的没更近的接触过的人。
“妹妹的意思是,她就是卖刚刚那些人东西的人?”赵满溪问道。
“倒也不是完全确定。”谷欢清迟疑道。
有些受骗的人甚至都是城外的,就算真的是他,系统靠不上要找到也只能大海捞针。
而且找到他也解决不了这些委托人的问题。
“咦,落款这个人是在瓦肆边开茶庄的老板呀,那是不是说明骗子可能就在瓦肆呢。”宋知殊十分兴奋地说着。
谷欢清俯身看过去,“还真是。”她之前也接过他的生意。要是想管这件事,明天倒是可以登门拜访,具体问问情况。
“那不是方便多了。”宋知殊继续道,“明天我就去街边蹲着,总能碰到,毕竟他要想继续卖东西,总得上街。”
“那不是要蹲好久。”赵满溪疑惑道。
“明日我没有安排戏。”宋知殊踌躇满志,“相信一定能铁杵磨成针。”
赵满溪笑呵呵地拍着手,“好,我也觉得能行。”
说完两人一起齐刷刷看向了谷欢清。
那视线一把把她脑海中的盘算清了个空,谷欢清张了张嘴道,“我也觉得可行。”实在说不出别的。
晚上躺在床上才颇为沉重着想,这要是明天找不见人该怎么是好。
*
一清早宋知殊就要去街上巡逻找人,谷欢清也索性一起去了。
两人挑了一个相当热闹的市集街口,顶着太阳生生盯了一天,连个衣角都没看见。谷欢清有几瞬间都感觉是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随着时间流逝,宋知殊肉眼可见的萎靡起来,但脸上仍颇为倔强地不想服输。
“咱们可以去那边看看。”谷欢清看在眼里,指着对街,“这里那边有些盲区,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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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漏下了。”
她立刻点点头。
她们又去往那条街去转了两圈,还是一无所获。
看着夕阳渐沉,天彻底黑下去就更难有所发现了。
谷欢清刚要开口安慰。
但宋知殊似乎越挫越勇,“姐姐,明天我一个人来蹲着吧。你还有那么多事没做完,别跟着我耗着了,这个交给我。”
“那好,就先交给你了。”谷欢清笑着,想那至少自己先抽空拜访一下茶庄老板,看能不能缩小些范围。
正往戏班子走,就看到通往戏班子的路迎面走过来一个人,两个人皆是瞪大了眼睛。
宋知殊小声说道:“快看,那人下巴上有个小痣。”说罢,谷欢清就上前拦住了他。
那人闷头走着,被吓得退后了一步,惊道:“有事?”
此人穿着颇为华丽,浑身上下穿金戴银,就差带着个金子做的头冠了。
“你来这干什么。”谷欢清问道。
“我来看个戏怎么了,快让开。”那人不耐烦道。
宋知殊道,“还真被我抓到了吧,你知道多少人找你吗?”
他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突然向一边跑过去,结果被她们预判到,把他堵在了院墙底下。
*
骗子的手被她们用绸带捆在身后,被围着坐在院中的竹椅上。
“说吧,怎么做的。”宋知殊站在中间,抱胸问道。
“做什么?”骗子躲开视线,抵赖道。
“你不记得,可有很多人记得。”
骗子见抵赖不得,伸了伸腿道:“真够倒霉的。我就卖了些小东西说是能聚财,就很多人来买。”
谷欢清问道,“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
“看别人做我便做了啊,我也搞不清,”骗子挠了挠头,“我是先前被骗了一次,当时看到对方穿成那样,就以为是真的,结果屁用没有。”
他拍了一下大腿,“当时我就想,别人能做我也能做啊。”
怪不得这么大的范围,原是不止一个作案的人。
宋知殊乐得快活,一天的功夫没白费。赵满溪戏服没脱下,就急忙回来看这出好戏。
此时,对着她们水袖一甩,唱道:“可恨郎君贪富贵,不顾苍天正道理。”[1]
谷欢清和宋知殊一齐笑道,“你怎么乱改词。”
*
正得知,齐思微回了扬城,谷欢清就带着此人去见官了。
更多牵扯她是管不过来的,前因后果说了清楚,刚准备离开。
齐思微一身墨绿,站在打开一半门扉的门槛前,缓缓道:“新到了茶,我为姑娘泡上一道如何?”
“怎么敢劳烦齐大人。”谷欢清眼神移向他,看着他以及后面已经彻底开放的荷花池。
“姑娘为了扬城的安定付出这么多,应该的。”齐思微站起身,手指穿过瓷壶壶把,热水倒进空茶杯里,温热了茶杯后,再倒出来。
谷欢清垂眼看着他的动作,她并不会这些,看着也新鲜。
“而且姑娘没有问题要问我吗?”他手上操作,口中无意间问道。
茶清冽的香味漂浮出来,谷欢清恍惚道:“那……如果一个人不知道一事情的真相会很开心,那你要不要告诉她这个真相。”
43. 一期一浓茶
荷花茎从淤泥中生长出来,粉色越靠近顶端越发浓稠。
茶叶在注入的水中上下浮动。
谷欢清知道他是想要自己问他荆县案件后续的发展。
齐思微错愕了一瞬,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可能对不同的人并不相同吧。”
她闻言点头,确实只有这样的答案才会是正确的。
“我的话,可能会希望知道这个真相吧。”他并不知道谷欢清在问什么,但还是认真答道。
是的,如果是她可能也是一样的反应。
但如果一个问题无法解决,戳破甚至会带来更大的问题。以莫延礼的状态,万一发了疯也说不准。
随着谷欢清的思考,茶也终于泡好了,齐思微端着茶碟放在谷欢清面前。
“你就只想问这个?”
说来也奇怪,他从来都是一句只说半句的藏着掖着,如今主动提出只让人觉得有鬼,“齐大人这是卖得什么关子,直接说好了。”
谷欢清手指轻触杯子,热意从手尖缓缓传递,她仍不觉得他会毫无保留。
齐思微接着道,“我还以为姑娘会对钱府很好奇。”
谷欢清却低头看着茶汤笑了笑,“为去荆县也不是为了他,不是为了救你吗?”茶叶旋转着沉到杯底,“所以他跟我没多少关系。”
她是故意这样说的,她退,齐思微要想进,就只能把自己多剖开几分。
齐思微坐在她的对面,睫毛轻轻颤抖着,“我还以为你多少会有些好奇。”
“是查到了什么吗?”
齐思微摇摇头,“唐公杳无音讯,孟要走私人口的事没有证据。钱绰家也没有发现。”
“那你叫我问什么。”都快把谷欢清气笑了,“不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齐思微惭愧地笑了一下,“现在能做的也做了,我们的人一直在跟着孟要。”说着他又拿出一个餐盒,道:“尝尝这个,厨房刚刚做的。”
谷欢清盯着他的神色,眼神又移到那些精致的茶点上。
更加确定这不是自己的错觉。从荆县后面开始,齐思微就一改曾经的态度。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看来那边没进展,就又想从自己这里下手,还真是极致的利用啊。
最可气的是,他还是不愿意直接说,那种不爽之感,就这样在她心头胀满,就算经过生死又如何,自己连幕僚都称不上。
*
“柳方晏呢,回京城了吗?”她问道。
“他吗?”齐思微错愕了一瞬,不知为什么提起柳方晏来,“他现在就在府里。”
“原来还没回去。”谷欢清掀起眼帘,笑道,“怎么不请出来一起聊聊。”
“这边事情没结束,他说不急着回去。”
谷欢清轻轻抿了一口不那么烫了的茶,“太子对这件事这么关心?”她直言道。
“我也不太清楚具体的理由,毕竟我是通过柳方晏才对太子殿下有一点了解。”说着,齐思微又继续补充了一句,“柳公子也只是在这里借住罢了。”
谷欢清不理会其中的真假,只道:“那正好,一起聊聊吧,齐大人这样好的茶,他错过就太可惜了。”
齐思微目光直直地盯着谷欢清,“好,我叫人请他过来。”
柳方晏倒是来得很快,一进门先是和齐思微对视一眼,随后对着谷欢清道:“听说是有好茶不忘了我,特一起来品。”
“本就上好的新茶,加上齐大人亲手泡就,实在是不可错过。”谷欢清笑着道。
齐思微沉默着拿起茶壶想要斟上一杯,柳方晏却站起身,上前道:“我自己来就是了。”
谷欢清看在眼里。虽然柳方晏的身份仅仅是个没品阶幕僚,实际却是太子的亲信,他对齐思微的态度很尊敬,那么齐思微是否传闻那般受尽排挤而来到这,相当值得推敲。
柳方晏落座饮了一口茶,没说话。
谷欢清便主动道:“你们想查孟要的话也可以不从走私一事入手。”
“哦?”柳方晏抬头看过去,“还有什么角度。”
齐思微脸色没有开始时轻松,俊秀白皙的脸上透露着阴沉。
“就拿税赋来说,他手上完全干净的可能性很小。”谷欢清补充,“还有他为什么到晚年还要做官。记得说过,他为官风格颇为胆小,可就从前的经历来说,他可相当大胆。”
“姑娘的意思是,一条路走死了便换条路走。”柳方晏颔首思索道。
谷欢清认同后,状似无意地问道:“柳公子,为什么对这个很感兴趣,甚至不惜从京城过来?”
他的眼神下意识往齐思微的方向侧了侧,却没看他,“倒也不是,我们关系甚好,书信往来见他需要帮助我便赶来了。”
这谎言也太拙劣了。谷欢清视线无奈地在他们两人间转了一圈。柳方晏对各种问题可都相当的积极。
“竟然是这样。”她笑了笑,“那件事就也不必说了。我们聊聊别的吧。”
柳方晏听到这话,脸上一贯的笑意都凝固了几分,“聊什么。”
“比如,你们是自幼的友人,可以聊聊你们怎么认识的?”谷欢清说罢,又极为刻意的自我反驳,“不愿说也没什么,只是空坐着也是无聊。”
说着她转头看向一个沉默着的齐思微,从喉咙间发出了一声疑问。
“倒也没什么趣事。”齐思微回视过去,张嘴那阴沉的气息就褪去了一些,“就是小时候一起上同一个私塾,经常一起罚抄。”
“原来是同窗之谊。”
柳方晏也笑着点点头,随后没克制住地道:“刚刚姑娘要说的事怎么只说了一半。”
到底谁信他只是来帮齐思微的忙,“什么一半,刚刚不就一直在说你们幼时的事了。”
她今天不搞清楚齐思微这个人,她也不准备走了。
柳方晏实在没忍住咬了一下牙,脸上的青筋都跳出来了一根,儒雅书生的架子都要端不住,“确实孟要这件事本身不那么值得关注,但是我和太子殿下都很关注背后的官官相护的腐败。”
“他是一个很好的浮出水面的鱼。”
得知他透露出来的一点真实想法,谷欢清也认真了几分,“想必齐大人的缘由,也是于此?”
齐思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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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回答。
官银被劫朱伯爵的反应和很值得深究,他欲自己压下这件事就很有趣,“朱伯爵费尽力气想自己解决这件事,也是为了掩盖问题,免得牵连己身。”
豪门大家可用的偷税漏税的手段更多,也由此在收成不好时,吞并了很多平民百姓的田地。
齐思微答道:“其中弊病存在已久,朱伯爵是得利者,自然想掩饰。”
“那你呢?”谷欢清又问。
“我什么?”齐思微偏头声音柔和。
“人都有所求,获得钱财也好,稳固地位也罢。”谷欢清继续道,“你求什么,又为什么被贬官到这里。”
她可以拿一些情报置换,或者套话,但是她选择直接问了。
如果齐思微用被排挤之类的话搪塞,也就没什么其他好说了,丝毫没有信任的利用过于不加掩饰。
齐思微的眼眸就像那泡了过久的茶汤,缓缓波动。
他沉默了片刻,观察着似乎要把谷欢清此时又期待同时失望的神色全拢进来。
接着他努力收起全部情绪,只道:“我变法失败,自然要被调离政治中心。”
变法失败,这几个字在谷欢清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多么为国为民的初衷。失败,有是一个多么不被当权者相信和选择的结果。
柳方晏看向他,不易察觉地叹了一口气。
齐思微粉饰出来的无所谓,在谷欢清眼中粉碎开来。
她半天才道:“齐思微,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好官。”这也是她一直没翻脸走人的原因。
齐思微盯着谷欢清开合的嘴唇,释然地笑笑,“这是我听到过最好的称赞了。”
*
他肩膀完全舒缓下来,语气都轻松了一些,“姑娘绕了这么半天,如今可以说了吗?”
“你们在钱绰,那里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事?”
“没有。”齐思微眼神落在一处回忆道,“除了他自己发印子钱,暴力追债,走私铜钱之外,也就是他自己的罪证外,并无其他。”
“这就是最奇怪的了,还记得那日在船上,我们发现的反诗吗?”
齐思微也似乎恍然反应过来。
“完全没有造反的迹象,那这首诗就不是他写的。”谷欢清思索后道,“最可能得是唐公,如今骤然失踪是不是在筹备什么。”
柳方晏捏着椅子扶手,震惊道:“这事情的严重程度就不止如此了。”
结合系统所说的【待到秋来香】,所指向的会是一个时间,“最快是不是等秋收,他就要有所行动了。”
这话说完,几个人都神色凝重地停止了说话。
“多谢姑娘。”齐思微随后打破沉默,“我们会紧盯着任何风吹草动。”
结束了对话,谷欢清从齐府回到戏班子,赵满溪和宋知殊都忙着新的杂剧,院子里空荡荡的。
走进屋里,她想许是因为自己太累神经过于紧绷,屋里显得阴沉不透风,便要去窗口透气,脚步却愈发沉重。
这时突然一只手帕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口鼻。
混乱间谷欢清失去了意识。
44. 山间听争鸣
“好饿。”谷欢清意识缓缓恢复,感觉自己头沉重地要坠落在地上,能感到身上的酸痛和饥饿,却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行动。
动了两下,接着整个人连着椅子栽倒在地上,当的一声,失重感伴随疼痛,她的五感才顺利重启。
谷欢清目光先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受伤。接着视线扫过房间,屋子里空荡的没有一个家具,仅剩下灰尘漂浮着,和墙角放着的几个土豆。该是个久无人来的仓库。
木头窗户纸破损了几个洞,呼呼往里面吹着风,云层遮蔽了太阳,但也能看出时间该是比自己昏倒时更早了。
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几天,谷欢清就这样躺着地上,沾染了一身的灰尘,手被紧紧用麻绳捆在椅子后面,丝毫无法动弹。
这时,屋子的门突然打开了,门被推得大开,那人喊着:“折腾什么呢。”
接着两步并做一步地走过来,一把就把椅子扶起来了,力气太大导致起来的幅度过大,椅子连带着的谷欢清整个人左右摆动了好几下,加上饥饿,快要把她晃吐了。
谷欢清深吸了两口气,才驱赶走了眼前飞出来的金星,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左脸上被刺了字,受过黥刑,络腮胡,肌肉也相当魁梧。
他不满地看着谷欢清,活动了一下下巴,往谷欢清跟前凑近一步,低头道:“能看出花来?”
谷欢清只能仰头看着他,淡淡道:“大哥,这是哪。”说出来的声音沙哑的几乎自己都要辨别不出来了。
“想活着就别乱打听。”那人俯下身,手指勾欲她的下巴,被谷欢清扭头躲开,同时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她。
对方的脸也沉下来,对着她的脸颊就是一巴掌。
“别搞事。”
谷欢清被打的脑袋一懵,疼痛加深蔓延只牙齿,她咬着牙却也无力反抗。
麻绳很结实,绑人的手法很专业,自己弄了半天除了给手腕磨得生疼外,纹丝不动,看来只有外力能解开。
想要打听到什么,对方又丝毫不愿意开口,好在看起来也没有要自己命的打算。
“大哥,太饿了。有没有饭给一口吃。”谷欢清又挣扎了一下道。
“别这么多要求,老实待着。”男子不耐烦地瞥了他两眼,“不然别怪我动手。”拳头被他攥得嘎吱嘎吱响。
谷欢清却更胆大了几分,“求求大哥,我这是不是好久没吃了,快饿死了。”
男子闻言,迟疑了一瞬,接着冷言冷语道:“等着吧,一天不吃饿不死你。”
好在自己也就昏迷了一天,应该没有离开扬城太远。赵满溪她们发现自己不见了应该也会去求助,情况还不至于到绝路。
接着,谷欢清前后晃动着凳子,又摔在了地上,哭爹喊娘道:“好饿好冷,如果不让我喝口水,我就一头撞死在地上。”
她拿准了这个人不敢让自己死,现在应该是等着上面的人来发落自己。如果不趁现在的机会赶紧跑了,大概率更难办。
那人立刻上前要扶起谷欢清,死死地捏着她的肩膀,低声吼着:“别搞事,卸掉你一条腿的力气的还是有的。”
他的手劲很大,谷欢清觉得自己肩膀要被捏碎了,苦笑着:“好好,我闭嘴。”
那人接着还不知道从哪搞来一个布团,塞进了谷欢清的嘴里,把她仅存的武器给剥夺了。
*
可这时,门被推开了。
正看到大汉俯身不知道在对谷欢清做什么,“不是叮嘱过不要伤她。”进门的人沉着嗓音,冷得冻人。
虽然隔着大汉,谷欢清根本看不到他,但这个声音她实在是太熟悉了,这不是唐公吗?
这一瞬她巨大的讽刺感,甚至冲淡了她的愤怒,还真是不打算放过自己。
“老大,这婆娘话太多了。不教训教训都叫她说懵了。”那大汉退后两步,远离开谷欢清,三个人呈现成一个三角形。
谷欢清收起了刚刚撑起来的笑意,瞪着唐公不说话。她知道说什么都没用,还不如拿出骨气。
“这里没事了,你先出去等着。”唐公的气场与在荆县时很不同,他对着大汉道。
谷欢清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人,直到他出去,她可是要记住,讨回来那一巴掌。
“疼吗?”唐公走进些眼神落在她微微发红的脸颊上,柔声道。
谷欢清心里骂道,发什么癫,恶心得她快吐了。
“这里好像也受伤了。”他整个人俯身下来,笼罩着谷欢清,扶着她被捆着的手。
谷欢清脑袋嗡嗡的,但值得庆幸的是,唐公搞自己过来不是想搞死了就行。
“是有些疼。”她低着头,尽力缩起身子,躲开他的动作,若无其事地卖惨道。
说罢,那身后的绳子被一刀斩开,窸窸窣窣地落在了地上。
谷欢清呆愣着感觉自己的上半身放松了下来,看得出来,他很自信,就算让自己自由活动也不可能逃跑。
但她依旧沉默着,等待着唐公开口。
刀刃从谷欢清脸侧收回去,唐公俯视着谷欢清道:“没想到他们这么粗暴,姑娘可以接受我的歉意吗?”
还真是强硬的道歉。
谷欢清转了转手腕,舒展着筋骨,没有回应,只道:“我实在太饿了。”屋子里仅有这把椅子,希望唐公不要让她坐地上,之后在这椅子上吃。
不这样,他们就会出去。
唐公淡淡看着谷欢清,把她的企图看在眼里,只道:“是我疏忽了,跟我来吧。”
谷欢清顺利地走出了房间。
那个大汉看她走出来,眼神闪躲了一下。
*
谷欢清没多理会,趁着走路的机会想多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个半山腰,周围连缀这房屋,还是被群山包裹住的山坳,又一条小溪穿过这个聚落向远处蔓延。不少像大汉一样的人,在路边站着,或者巡逻。
谷欢清很难逃开他们的视线,就算侥幸逃开了,也不知道该逃往何方。
一路上所有人都随着他们的移动,有的人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句,“唐公回来了?”
唐公有会点头回应,或者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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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辛苦了。”
谷欢清跟着他的脚步直到一个院子才停下,他指着西侧的屋子道,“你以后住这里吧。”
门被推开,里面各种陈设简单,但一应俱全。说着唐公迈步进去。
这是什么意思。谷欢清脚钉在原地,皱着眉往里面看去。他准备让自己常住这里?
“愣着作甚。”唐公转身对着她说,“你想在院子里吃饭?”
谷欢清走了进去,脸色差得很,自己这是要进贼窝了。
“我叫人热了饭,你是想先整理一下,还是吃饭。”唐公依旧淡定自若道。
谷欢清看向一旁梳妆镜里的自己,头发打结乱糟糟地堆在头上,脸上灰扑扑地泛着红,嘴唇干渴的干裂着。怎么还有一片叶子,抬手从头上摘下来一片绿叶。
“就这样吧。”谷欢清无所谓道。
唐公说了声好,接着就坐在了桌子前。
直到几个清淡的小菜摆在桌前,唐公就这样极为自然的地与她面对面吃着,谷欢清用筷子拨了拨面前的馒头,抬头没忍住道。
“你想娶我?”
唐公停下了筷子,抬头道:“姑娘这是从哪说起。”
“不然我不是很能理解你在做什么。”谷欢清所说也不是自己真实所想,只是挑一个最离谱的刺激一下他。
唐公缓缓道:“你知道的太多,留在外面是个隐患。”
那为什么不杀了我,死人最嘴严。谷欢清这样想,但没说出口,生怕提出让他想起来,“还给我安排个好屋子,对待囚犯也这么仁慈。”
“我没有虐待人的兴趣,也无意沾染人命。”他看着谷欢清,见她迟迟没动筷道,“这菜每一个我都吃了,没毒。”
一个有造反念头的人,说无意沾染人命,谷欢清听着只觉得好笑。
吃饭自始至终都是她的借口,也不知道是饿过头,还是紧绷的缘故,她并没什么胃口,闻言低头喝了几口汤,又吞了好几口水。
唐公看着她开始吃的动作,“不过让我惊讶的是,你居然没跑。”
“我也能跑啊。”谷欢清抬起眼。
“我一直很很欣赏你这一点,对局势的判断很准确。”
谷欢清放下筷子,与唐公对视道:“还真谢谢你。”那种上位者,游刃有余,不把自己的反抗放在眼里的状态,真惹人厌烦。
“钱绰死了你知道吗?”她问道。
唐公的神色难得变了变,眼神晃动了一下,“知道,我很遗憾。”
“只是遗憾?”谷欢清盯着他,妄图看出什么,“他死得凄惨,撞在墙上,血流了一条到地上。”
但他连那一瞬间的动摇都全部收了起来,“自作孽不可活,犯错就要受罚。”
“还有别的问题吗?”
谷欢清抿着嘴,摇摇头。
他起身,往外面走,“有事可以直接敲门找我。”
谷欢清没答,因为没理解,皱着眉看着他走过院子,走进了东屋。
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关上了东屋的门。
自己怎么还跟他一个院子?
45. 千仞山藏华
谷欢清坐在院子里,看着天空,这云好像田间爆开的棉花。
好几天过去了,谷欢清就过着这样整日抬头望天的生活,院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让她从心底感觉发冷,总觉得阴森森的。
想着她又把视线移到了隔壁的屋子,屋门紧闭,唐公还是不见人影。
她站起身来,不能坐以待毙了。门口确实站着两个人,但她往外面走的时候,并没有阻拦。
谷欢清颇为奇怪的左右看了两眼,等她走远一些,两人就跟了上来。
好嘛,不是囚禁,而是监视。
她倒是更摸不准唐公的意图了,还跟自己住一起,不会真想对她做什么吧。想着她缩一下脖子,看来不是她心里冷,而是这个位置就是比扬城更冷一些。
那两人就在她身后不远处亦步亦趋的跟着,似乎允许她可以在这肆意的闲逛。
今天村落里的人似乎比刚来那天要少一些。
走了一段时间就听到了很多人带来的整齐划一的喊声。她沿着声音走过去,看过去是一群人在操练,他们提着武器由一个人在指挥。
远处一些还有一方马场,现在空着。
相当有规模和系统,已经发展的如此完全,她们居然还浑然未觉。
人们带着好奇与探寻的视线,向她投射过来。谷欢清一个姑娘,在这一群大男人之中确实很容易被注意到。
她往这个区域里走,身后的两个人依然没有阻止。
那视线黏稠的贴在自己身上,搞得她十分不舒服。
正巧她经过那个练兵的首领,她放缓脚步,转头过去,缓缓道:“练得不认真,该加练。”
那首领转头看向这个纤瘦的女子,明显的震惊,却没说其他,“知道了。”
接着转头对着队伍,高声喊着:“这么懒散,还想吃饱饭,都统统饿着吧。”
自己对首领来说不是陌生人,谷欢清确定。看样子是唐公交代过,就是不知道怎么交代的。想到这她没由来的烦躁,不会以为自己是唐公豢养在身边的小歌女吧。
*
她环顾四周,放弃了一眼看空的马场方向,走向了另一边的营帐。
走进了才发觉,里面有说话声,隐隐听到是什么“消息传出去了。”刚准备再凑近些。
“什么人?”里面传来一声粗粝的质问。
这耳朵还怪灵的。
“是我。”谷欢清坦坦荡荡地掀起帘子走了进去,身后两个大汉一点反应没有,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营帐里坐着三个人。
唐公坐在中间的主位上,看向谷欢清,淡淡道:“来的正好,过来坐。”
谷欢清的视线缓慢在其余两人身上移动着,他们对这句话并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你们看起来有正事,我只是路过,就不多打扰了。”
“无妨。”唐公指着一边的椅子,道,“坐那里吧。”
她提着裙角在指着的位置坐下了,自然是乐意听的,但试探下来,居然完全不隐瞒,是觉得自己这辈子都逃不出去了,这么自信吗。
还是特意想让自己听到他想让自己听到的。
“继续刚刚的话题吧。”唐公见她坐下后道。
谷欢清想既来之则安之,手托起侧脸撑在桌子上,准备好好听听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老鼠药。
“九龙玉的谣言开始散出去,也算宣告了。”唐公语气平稳,如同在荆县时谈论饭菜是否可口。
谷欢清的手却从托着脸颊,转为了抵住太阳穴,这一开口就是如此令人震撼。
天授皇权,一场造反确实常常开始于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或者传说,但她就不明白,为什么要叫自己听这个。
“九重霞光从东南方出来,会不会有些夸张。”其中一人问道。
唐公摇摇头,只道:“就这样才好。”
谷欢清心里也赞同,但只是沉默地听着。
他接着道:“现在最主要的问题,这九龙玉还不知所踪,一定要找回来。”
谷欢清眼皮跳了跳,这东西都能丢吗,能不能认真些。而后又反思了一下自己的立场,就这样才好,成不了气候。
“自从着手安排工匠雕刻,我就叫人寸步不离的盯着,谁知道几日前刚刚成功,突然就不翼而飞了。”那人手上有不少老茧,上半身十分结实,确实有些像做过匠人。
谷欢清观察着他,连刻意雕刻的东西都留不下,这预告突然变得不太吉利。
唐公不以为然,“找回来,不行就再雕一个,再丢就再雕。”
那人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牛皮纸,边缘磨损的厉害,把它缓缓展开在桌子上。
谷欢清随着他的动作看到那牛皮纸上,目光就被吸引住了,那时一个相当精美的图纸,龙的纹样栩栩如生,细小到鳞片。
而且看大小估计,并不是一个小的配件,而是在一个偌大原石上直接雕刻的,甚至保留着刻意做出来的原生态的模样。
这东西都能丢,怕不是有内鬼,她想着。
“您也能看到,这任务量甚至不是一两个月能完成的。”他紧张的
“老魏。”唐公轻轻叹气,随后稍微朝他倾身,手搭在那图纸上,认真道:“我们都想要好好的生活,这都是为了我们的愿望。我知道你一直很用心,所以九龙玉丢了我并未责怪你,所以多些人手,多抢出时间好吗?”
被称为老魏的人,颤抖着点了点头,“唐公,我们一定尽力。”
谷欢清惊呆了,看着他舒展开的肩膀,好一手以退为进,威逼利诱。
所以那么大的东西到底哪里去了,恰好知道了足够的信息,谷欢清暗自问了系统,系统给的回应【千仞山藏华】
系统的答案云里雾里,只能知道在山中,这遍地都是山,也无法具体定位。她索性也不操这份闲心。
谈话似乎告一段落,唐公率先起身,道:“今天就商议到这里吧。”
谷欢清错愕看着他们纷纷起身,也站起身来。
好在他们也不是完全无所顾忌,自己在场仅仅是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或许只营造了一种她是自己人的假象给他。
*
众人前后出了营帐。
唐公站在谷欢清的身侧,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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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道:“顺路一起回去吧。”
谷欢清看向周围,马场开始跑马,风吹着彩色的旗帜飞扬着。闻言移过目光,盯着唐公极为清冷的脸。
他脸上的颜色都很浅淡,非黑即白,就连嘴唇都没什么颜色。这样的长相,经常会给人这人没什么欲求的错觉,好像要出家,或者在相间做传道的老师。总之很难想象会去造反起兵。
她点点头,与他错了半步往前走。
唐公放缓脚步,刻意拉平了速度,“怎么了,一句话不说。对刚刚的事什么看法也没有。”
谷欢清冷笑了一声,“怎么?你想让我有什么想法。”她反问道。她不相信唐公就是在这逗他玩。
“随便说,你也看得出我很随和。”唐公笑着。
“嗯——”谷欢清拉了个长音,也假笑起来,“你开悟了,准备买了我做个妾?”
唐公笑得更肆意,“这猜测还不如最初那个。”
谷欢清倒吸了口凉气,脸上的假笑收了个干净。那是要娶她?简直荒谬。
“姑娘有这心思吗?”唐公继续添油加醋道。
“没有。”谷欢清毅然决然地否决,“只是觉得您有些过分关注我的意见了,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想要百姓和乐平安,我做的事自然要集百家所长。”
谷欢清瞪着他,看着他把这件事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
“你好像很惊讶,为什么?”
谷欢清握了握拳头,克制住自己想一拳打在对方脸上的冲动,这人怎么完全没有自己是和她是对立面的自觉,还是真的觉得自己会被策反。
“我不应该惊讶吗?难道我还要拍手叫好,之后去山上再给你挖一块九龙玉,摆上宴席好好庆祝一番?”
唐公闷闷地笑了一下,“那反诗你不是早读到了吗?”
“你肯定早就猜到了不是钱绰,就算没有,钱绰那查得差不多,什么也没发现,也肯定知道是我。”
“什么时候写的。”谷欢清无法反驳唐公的话,站在他的角度,确实无非把谷欢清脑海里的东西验证一下,无伤其他。
“不记得,大概十多岁,随便写来泄愤的。”唐公回忆道。
“其他呢?这几天我一直等你主动来问我。”
两人回到了小院里,莫名其妙他就又进了谷欢清房间。
谷欢清相当的烦躁,想一脚给他踹出去,因为之后可能被这里的人千刀万剐而作罢,问道:“你把我放在这,到底什么意图。”
“很简单。”唐公缓缓道,“于我个人,我很喜欢你,想留你在身边。于我们的宏图大业,我欣赏你,想让你做我的谋士。”
谷欢清听得人呆站在原地,认真发问。
“要不烧点纸,我感觉你被鬼上身了。”
什么意思,自己不仅要上他的贼船,还要上他的贼床啊。被整个吃干抹净不吐骨头?
“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看着谷欢清,“所以你对刚刚的事有什么看法,其实那玉碎了,棘手的狠。”
谷欢清停顿了一下。
“我有个屁的看法。”
46. 戏班打擂台
山坳里冷风阵阵,从敞开的门吹散了屋里的暖意。
必须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这是谷欢清脑海里唯一的的念头。
唐公听到这话只是散漫地笑了一下,“不急,还有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
有什么好考虑的。她不同意,她宁死不从,但话到嘴边并没有说出口。谋定而后动,让唐公察觉到端倪只会增加逃跑难度。
“正式同你介绍一下自己,我姓唐,单名一个璟字。”
“原本是景致的景字,现在我觉得加上一个王字很合适。”
谷欢清扯着嘴角冷笑,野心还不小。
唐璟停下来,似乎在等谷欢清开口。
她没打算说什么,不能让他觉得他那荒诞的话,有实现的机会。
“你不愿说我也知道。”唐璟却缓缓道,“你的姓名是谷欢清,是扬城一家杂剧班的花旦。”
自己在荆县一直用的假名。
“你调查我。”谷欢清脸色更阴沉了。
“想引进一个人才,事先做一些准备,不是很正常。”唐璟扬了扬眉毛。
的确正常,也叫人厌烦。他调查到什么地步,会不会威胁到赵满溪她们。
屋里的冷意慢慢沁入身体,她想抓住什么,身边却空无一物,自己怎么粘上这么个瘟人。
“完全确定不是丢了吗?”她假装问道。
唐璟点点头,“他是说丢了,但我知道事实并不那样,他隐瞒了玉碎的事。”
谷欢清没什么兴趣,“这和现在的情况也没什么区别。”
她并没有打算出手帮他做什么。却也不想让他冲动下做出伤害赵满溪和宋知殊的事。
“还是很不一样的,如果能找到碎裂的进行修复,那就容易,也快得多了。”
谷欢清看着唐璟颇为苦恼的神情,只是点点头。
“在运来的途中出的事,派人去找连块碎玉渣子都没找到。”
运来的路,谷欢清的眼神缓慢的移动,突然有了些精神,看到了希望,那岂不是就是出去的路。
“是在山路里出的事吗?”她开始回答起来问题。
唐璟与谷欢清对视着后,笑道:“还真是。”
谷欢清思索了一下,接着问:“是人为还是意外?”
“这个目前不知道,没有什么头绪。”
“大概的位置知道吗,如果能实地看一下,应该会更容易找到方向。”谷欢清说得有理有据,实则心里非常忐忑,担心自己的意图太明显了。
但唐璟却无察觉般地点点头,赞同道:“姑娘所说的有理。”
说着又看向了窗外,“今天有些晚了,山间视野不清晰,也看不出什么,不如明早。”
*
天阴沉可怖,黑云积压,整个山间都笼罩在一层巨大的黑绸缎间下。
明明是上午,也未比昨天明亮很多。
他们策马往山路上跑,唐璟在前面,谷欢清跟着,后面还有几个随从。
“这边是他送玉进来的路线。”
那是山壁上一条狭长的走道,一眼往过去,弯曲地盘在山腰望不到头,满眼皆是土路和顽强生长的灌木。
“具体在哪里出现的意外,很难知道。”
如果有人在这条路上设伏也并不是不可能,对面的山壁隔着并不远的距离。
谷欢清往远处看着,看不出其他任何端倪,只知道是一个很险峻的路,也是一条几乎没有可能逃跑的路。
突然豆大的雨点滴落在她的额前,接着一颗一颗的落下来,顷刻覆盖了整坐山。
“下雨了,我们回去。”唐璟看着云层道,“看样子不会马上停下。”
雨水顺着谷欢清的头顶,流淌下去,乌黑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侧。
视野变得模糊起来,整个山里都被烟雨遮蔽,就连身边人也难以看清。
好像是一个天赐的机会。
“无妨,再往前看看。”谷欢清毫不犹豫地策马飞驰出去。
马蹄踏在逐渐湿润的土地上,溅起泥点。
后面有着穷追不舍,杂乱无章的追赶声。
雨水击打在谷欢清的脸上,冰凉透骨,她头脑滚烫,热血克制不出的冲上来,更加不要命似得驱赶着马。
过于热烈的脑海里仅仅有一个念头,就是她不要在这,她想回扬城去。
这是她能看到唯一的希望了。
起初只是追赶,但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远,开始有了叫喊声。
“站住!”“别跑!”“抓住他!”
谷欢清恍若未闻,马背上巨大的颠簸,让她恍惚间觉得自己真得能靠此方法跑出去。
直到“嗖”的一声破空,一只箭射在了马的后腿上,伴随着巨大的冲击,整个马失去了平衡倾倒下去。
由于速度过快,她整个人几乎是飞着被甩出去的。
她向后看去,唐璟举着一张弓,于马上射箭。
她来时并未发现,他刻意隐藏起来了。
谷欢清不是跌倒在地上,而由于道路狭窄的缘故,往山崖下面滚落。
粗粒的石子,杂乱的灌木,不停地拖拽在她身上,让速度一点点的下降。
手上一路胡乱的抓着,摩擦出大块的伤口,谷欢清感觉自己眼前的景象渐渐笼罩起一层黑雾。
她抓着周围的石头,所能抓到的每一个都被聚拢在她的手边。缓缓,她的滚动终于停了下来。
随着脚步声靠近,她也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
谷欢清吞了一口口水,接着清冽的水被灌入她的口中,她无意识地啜饮起来。
干燥代替潮湿,温暖褪去寒冷,她的知觉渐渐回笼,知道自己好像躺在床上。
她缓缓睁开眼,看向天花板,还是那村子,她没有跑出去,天花板遮蔽天空,沉重地往下面压。
“醒了?”旁边缓缓传来唐璟的声音。
谷欢清转头过去,看到唐璟坐在自己的床边,手上端着一个陶碗。
而自己身上没有几处好地方,浑身酸痛的厉害,不少地方被包扎起来,好在没有伤及筋骨。
“还渴吗?”他道。
谷欢清不说话,他就把碗放到了一边的小桌上,“你发了很久的烧,居然完全没察觉?这番折腾过后,烧得更厉害了。”
谷欢清清咳了两声,没其他反应,她太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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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没有精力应付唐璟。
“还有,没想到你骑马技术不错。”他见谷欢清不理他,便道。
谷欢清咬了一下牙,听出了他话里的嘲讽,骑得再好不也没跑掉。
唐璟的游刃有余也叫她厌烦,更气的就是,她确实也毫无办法。
“玉的事先放放,先养好身体。”
又是这个破石头,有这时间不如去练练兵法。
她还是闭口不谈。
“不过由于你非常的不听话。”唐璟笑着,“今后还是不要离开这个屋子了。”
谷欢清扫了他一眼,心里觉得对她来说并没什么差别。
这几天看似不设限制,实际上也在用一道看不见的绳子限制着她的行为。
等等。
她的视线钉在唐公身上,他让自己随意活动,是想观察自己的行为,而他潜移默化驱使自己靠近的事,是九龙玉事件。
这件事的重要程度全在各人,她觉得不重要,因为无非是谣言造势。唐公并非等闲之辈,在军营里他好像也未觉得这就是预言。
她问系统,九龙玉,系统仍然给出一样的答案。
所以玉根本没碎。如果真的碎了,它已经不是原来的东西了,系统不会有反应,就算在自己得知后也该变化。
问题是唐璟为什么要骗自己。
千仞山藏华。
那词句从脑海中浮现。
想到这谷欢清突然勾起嘴角。找东西,她早该意识到。
就像赌石一样,在劈开石头之前,你不知道它里面是什么,究竟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玉石,还是一个璀璨夺目的翡翠。
而被劈的石头正如自己。
他想试探自己如何能准确无误的找到东西。所有的事,都是演给自己看的。
*
“吃些东西吗?”唐璟继续问道。
谷欢清抬眼看向他,说了今天第一句话,“想吃些。”
既然知道了对方的意图,这件事就不由唐璟控制了。
她可以反过来,利用他的试探自己的意图,去达成目的无论是出逃,还是释放信号出去。
唐璟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眼,端过来一个方桌放在床上,上面放着一些清粥小菜,看起来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他邀功道:“清淡的吃食有助于恢复。”
谷欢清摸着碗边,轻柔地说着:“多谢。”
可是如果她转变策略,突然主动去出谋划策,唐璟一定会疑心。
唐公正垂着眼睛,认真地看着自己用勺子搅动碗筷的动作。
谷欢清看这他那幽深的眼底,突然有了计划。
“骑马,是我尚且年幼时习得的。”她突然缓缓道。
唐公表情并未变化,“年幼的姑娘学骑马并不多见。大多都是学些琴棋书画之类的。”
“我经常摔跤,家父仍然不放我休息,受伤了也要去练。”谷欢清回忆着,眼睛温柔,“所以你照顾我,我真的很感激。”
唐公手指微微弯曲,玩笑道:“你现在知道,我之前说的话不做假了?”
“我并不是怀疑。”谷欢清扯出来一个微笑,“只是觉得闻所未闻而已。”
47. 月影敲棋子
随后的日子里,谷欢清被勒令禁出这个院子,但唐璟倒是经常叫人送东西进来。
有时是一些逗趣的小玩意,有时是些话本小说之类的书,谷欢清每每看到这些都十分汗颜,生怕自己无聊,真准备跟自己培养感情的样子。
谷欢清还是比较喜欢同人逗趣。
无事就去找门口两个守卫闲聊,“两位大哥,你们唐公呢。”
“出门去营帐了。”他们回答道。
谷欢清看向门外,眼睛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随便说出来没问题吗?”
“唐公交代过,您要是问起他的去向,如实回答就好。”其中一个道。
“还说什么了。”她手扶在院墙上。
“还说如果你问别的,我们就当听不见。”
谷欢清假笑了两声,唐公还挺会预期,嘴上想讨回来一句:“你们这不是回答了。”
“唐公这个也交代了。而且如果你说我们怎么回答了,也是可以说得。”
谷欢清无话可说,无聊地把目光收回来。
另一个守卫道:“不过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唐公钟情如此于谁,姑娘还是不要总想着逃跑,受伤也不好受。”
“夸唐公的话,也可以说?”谷欢清问道。
对面还很惊讶地点点头。
谷欢清运了一下气,头也不回地进了屋,这乐子也是毁了。
只能等人来,再实施自己的计划。
*
晚上,唐璟回到院子,还带着一件狐裘大氅。
“前几天村里来了个狐狸,做一件这个正合适。山上总比外面要冷一些,你身体阴寒,还是多穿些。”
她接过大氅,红白相间的容貌暖呼呼地贴着她的胸口,包裹着她的手。
她低下头,抬起眼看向唐公,眼睛里亮闪闪一片,“你总是这样,我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谷欢清说完,自己都觉得头皮发麻。
唐璟似乎人空了一下,眼神从她的眼睛移到唇角,才道:“无妨。”
她移开视线,随后悠悠道:“你这天天不念叨你那九龙玉,我还有些不习惯了。”
“怕是没办法找到。与其白费功夫,不如把再弄一个新的。”
“我却觉得未必,再来一次定能有所发现。”谷欢清认真道。
“放你出去,你再向大家表演骑术?”唐璟皱眉道。
谷欢清闻言叹气道:“我不会跑了。”上次缺少莽撞了。
这次要好好规划后再决定。
“要是实在不放心,不给我马不就好了。”
这次出发前,两人似乎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平衡。
有时夜半,两人还会在院中一同下棋。
谷欢清身上披着狐裘大氅,坐在院中的树下,唐璟则依旧是一身单薄的素衣,好像还是一个普通的塾师。
院中的光源是月亮和棋盘旁边的烛台。
烛影晃动,唐璟落下一个黑子。
谷欢清这次认真了几分,“这次再去山路那边,我觉得最好带上雕刻九龙玉的匠人一道。”
她固然有自己的目的,但也并未觉得是什么过分的提议。
唐璟闻言却只道:“不可。”
谷欢清观察着他坚决的神色,继续道:“这件事他有意隐瞒,让他去通过观察他能知道额外的线索,有和不可。”
“正因如此。”唐公缓缓道:“如果他知道此事暴露,他选择破罐子破摔,如此新的九龙玉不也是没有着落了。”
“如此是因为,我心中有一个猜测。”谷欢清缓缓摆头,“九龙玉未必碎了。”
“此话怎讲。”唐公手上把玩着棋子。
“那玉可能被他藏起来了。”这话完全是她随意编的。
“见利忘义。”谷欢清悠悠道,“真的碎了,又和丢了有什么区别。”
“他可能把玉调包,把真假的打碎,做做障眼法。”
她想做的就是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来营造一种自己认真做事的假象。
因为真相是玉根本没丢,她又不可能说出这个答案。
唐璟闻言眉毛皱起来,“那真玉在哪里呢?”
“这么大的东西,不方便移动,大概率就藏在山中的某处,甚至可能就在村落里。”
唐璟审视着谷欢清的表情,谷欢清淡定的回望过去,没有再强调自己的观点。
“知道了。”他移开视线,“只是我确实没想到他会做那样的事。”
谷欢清把视线投射到棋盘上:“的确,我对他,也没有你对他的信任。”他会怎么做呢?把这件事揭过,还是继续演戏下去。
“我明日我会派人去搜查。”唐璟选择了演下去,但与次同时,他说,“你真的发表看法,倒是很让我惊讶。”
“这我倒是不懂了,这不是你希望的吗。”棋盘上谷欢清执白棋,目前看似死局,但只落一点,就能让棋局再次达到平衡,“我也是个平头百姓,总想过些好日子。”
唐璟看着谷欢清一手拉着肩上的大氅,另一只手把落子,一声清脆的响声,缓慢地笑着:“我知道你能理解我。”
谷欢清收回手拢了拢衣服,只是笑笑。他们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
“从荆县开始。”闻言谷欢清看向地图,“往南进发,先稳定占据一个位置。先出其不意,再循序渐进。”
唐璟闻言认可的点头,“前提是要先做好足够的准备。”
那官银之事想必也是准备之一。
谷欢清好像渐渐成了一个真的谋士,逐渐能参与进核心问题的商议。
“清欢,粮草的事你多留心。”
现在她坐在唐璟的左手边,听着她叫自己那个随口起的别名,只是轻轻皱眉。
“我们的粮草储备并不充足,打仗最重要的后备力量,想必还要开源。”
看样子唐璟想让自己做的最核心的事情,是劫粮草。
那个练兵校尉首领笑着,“不愧是嫂子,悟性真是不同常人啊。”
谷欢清桌下暗自握着拳头。
还不算完,另一个人还搭话道:“最开始唐公说要请个很厉害的神仙谋士助力,我们还不信,以为是借口。”
“带回来见是个漂亮姑娘,谁都以为是大哥公饱私囊吧。”
“别乱叫,也别胡说,说正事。”唐璟几乎要听完了,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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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阻止。
谷欢清懒散地笑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拇指摩挲着第二个关节的指节,这群人嘴倒是一个比一个碎。只是自己真的该抓紧时间,再进一步取得信任后找到机会向外面发送信息。
她抬头不留痕迹地岔开话题道:“对于粮草这件事,荆县能帮上多少忙。”
“荆县的粮食产量很低。”唐璟看向她认真道,“连年阴雨,还有水灾的情况有时甚至颗粒无收。”
谷欢清点点头,但道:“这个我了解,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唐璟沉默了半晌,“作为大后方是可以依靠的。”
果然不出谷欢清所料,孟要同他共同谋划的此事,内外联合,虽然还没正式造反,但是荆县恐怕已经是属于他们的领地了。
那钱绰到底在做什么,那反诗也在他的船上,他们还在一起密谋一些事,难道是作为替死鬼,被推出来挡刀。
“想什么这么认真。”唐璟观察到她的眼神的沉静。
谷欢清闻言笑道:“我在想钱绰。”她问不了别人,索性直接问当事人。
眼神留意着周围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看起来绝对不会是曾经的同伴之类的关系。
“那厮怎么勾了你去。”唐璟半真半假地玩笑。
“我在想他是不是也是我们的同路人。”
唐璟冷笑道,“你倒是会想。”
谷欢清也笑了一下,“看样子不是。”她总觉得自己假笑多了,面部都要出问题了。
“当然不是,他没少给我们填麻烦。”那个首领突然接了一句话。
唐璟警告般地看向他,那人就悻悻地闭嘴了。
谷欢清无所谓地继续道,“比如官银那件事,他可是说他有机会分一杯羹的?”
“当时我不想暴露自己,又觉得一个人搞不定。”唐璟挑了一下眉,“有些人虽然不是同路人,却是个好利用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那反诗。”他回忆着,“在上私塾的时候,眼看我写的,甚至还留了下来,但最后还抱有我会收手的错觉。”
“他早就知道了?”谷欢清惊道。
知道却不配合,结局就是死。就算他不自裁,官家会审判他,唐璟也会杀了他,当时对他的确已是绝路。
“自然。”唐璟说得云淡风轻,眼神却紧紧盯着一处,似乎要洞穿那里。
“他还想阻止你。”谷欢清陈述着。
唐璟缓慢而沉重地呼吸,“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妄想阻拦,看被射死了吧。”
谷欢清脑海里混乱一片,钱绰值得同情吗?也许吧。该死吗,也许该死。但不该这么死,也不该被他唐璟推着死。
“说什么,就算不种地,经商做生意,百姓也有活路。”唐璟没有其他情绪,只有带着冷意的嘲讽。
其实道理没错,甚至是极其正确地。谷欢清抿了抿嘴,“他那大概不叫做生意。”
“别说这事了吧,大哥,你大义灭亲本就不好受。”
唐璟又瞪了他一眼,但随后道:“无妨”
当然无妨,他就是要叫自己听呢,让自己知道背叛他的后果。
这时门外传来喊声:“大事不好了。”
48. 此道属艰难
哪有什么大义,对于唐璟,钱绰又称得上什么亲。还真是说得比唱的好听。
“什么事,这么紧张,进来说。”唐璟仍坐得很稳。
一个小兵从外面慌里慌张地掀起帘子,把头探进来,“有外人溜进来了。”他走进来,“唐公您快去看看吧。”
唐璟先是看了谷欢清一眼,随后站起身,“去看看。”
谷欢清接过他的眼神,随着他站起身,“你怀疑我?”她直接问出了口,她敢直接这么问,是心中有底气,这事就跟她毫无关系。
“还真是看得起我。”
最近她忙着唱自己的戏,一出被人感动策反,并逐步取得信任的好戏。
还没找到传递信息的方法,不过这也是个好消息,这里并不是不透风的铜墙铁壁。
“怎么会。”唐璟收回眼神,往营帐外走,“最近我对你十成十的信任。”
“只是怀疑这是你失踪带来的。”
谷欢清呼吸一凝,忙快了脚步跟他出去。
练武场尘土被山风吹起来。
一个人被拘在地上,四周被围了个水榭不通,“快放了我,知道小爷我是谁吗?”远远地谷欢清便觉得耳熟。
随着唐璟的到来,人们自觉地让开了一道通路,谷欢清随着他走进去。
人群的中央,孙风被强压着跪在地上,脸上有一大块的青紫。
唐璟沉默地站在那,俯视着他。
而孙风越过唐璟看到了谷欢清,咧着嘴角笑了一下。
谷欢清垂头看向他,心口渐渐满胀,呼吸有些困难。
唐璟却突然疾步上前,一脚踹到了孙风的心口,冷声道:“怎么进来的。”
孙风被踹到在地上,因为手脚都被捆住了,整个人弯曲缩紧着,十分难看地挣扎着起来,他瞪向唐璟:“这有什么难的吗?”
“有人给你通风报信吗?”唐璟整个人十分阴沉。
“没有。还真以为自己神通广大,所有人都毫无察觉?”
唐璟垂着眼,沉默的时间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之后开口道:“杀了吧。”
原来那是一个看牲口的眼神,说罢就转身欲走。
“你要做什么!”谷欢清喊道,快速去拉他。
可有瞥见身后有人已经抽出刀,准备直接砍了孙风,谷欢清立刻转身,一个健步冲过去,半,拦在前面,那刀刃几乎要擦过她的脖子。
“他是你从小带大的。”
“动手。”唐璟没回头。
“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吗?”谷欢清感觉自己在浑身发抖,想极力保持着冷静。
她不知道孙风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但她真的想让她全首全尾地走。
唐璟极致克制,“这小子从小,嘴里真的假的一起说,不必听。”
他随后收回眼神,命令道:“动手。”
*
练兵场的沙石地,粗糙而坚硬。谷欢清看着那刀刃向自己逼近,只能死死挡在孙风的面前。
那人刀胡乱的划了两下,见谷欢清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还没有把位置让开,一时找不到地方下手。
“你害怕什么。”唐璟眼神一凛,“动手就是。”
那人犹豫着,颤颤巍巍地道,“她一直挡着。”
“你让开。”唐璟面色阴沉地怒视着谷欢清。
谷欢清不为所动,“大义灭亲?”
“对,大义灭亲。”唐璟接过刀,刀尖指向谷欢清的鼻尖,“可以连你一起。”
刀尖上的冷光照进她的眼底,她吸气吐气,平稳着自己的呼吸,“先仔细审问,再动手吧。”
唐璟俯视着谷欢清,刀尖又逼近了一步,“而且就算有人传递消息给他,那人也就是你吧。”
“不是她。”孙风喊道,谷欢清掐了他一下,暗示他别继续说话。
“你要还有一点信我,就不要这么自信。”谷欢清捏着那刀尖,把她抵在自己柔软的颈部,“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她足够自信,因为自己的确清白,如今最有意思的是,这里真的有问题。
两人沉默地对峙着,唐璟想从谷欢清的眼睛里读出她在想什么,他这时最先质疑的其实是,自己可能引狼入室了。
缓缓地他把举着地刀垂下了,随手丢到地上,“好,那先关起来。”
谷欢清吊起来的心脏,终于放下来一些,可以垫着脚,悬挂着暂时维持不被吊死。
周围的人都不由地看向她,有人还犹豫要不要来扶她起来,这可是说服了唐公的女人。
但谷欢清自己撑着地站起来了。
孙风被架起来,谷欢清眼神锁定在他被拖走的轨迹,眉毛始终没有放松下来。
“走。”唐璟从后面走上来。
“去哪?”谷欢清看向他。
“去审他,你跟我一起。”
*
这是个再平平无奇的太师椅,谷欢清却觉得上面排布着密密麻麻的钉子,怎么坐着都痛得厉害。
唐璟坐在她的右手边。
而他们的面前孙风被提着胳膊,用铁环挂着。旁边放着一些,谷欢清从未亲眼看到过的刑具,黑沉沉的铁还有血迹残留。
他就这样被提着,眼睛在这个阴暗地屋子仍然显得明亮。
“屈打成招,这可不是一个好方法。”谷欢清偏头热切地看向唐公。
“不是你说得至少要先审问。”唐公眼神散漫地望向那一堆刑具上,又收回来。
“我显然不是说的这个方法。”
“无妨。”唐公对着一边等着号令的手下招招手,“总要先试试。”
她看明白,一切的一切在他的所谓大义面前,都毫无意义。哪怕孙风只是出现在这,也是不能有一点情面。
*
那个手下,用皮鞭抽在了孙风的身上,瞬间那衣服就豁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一道深紫往外渗着血迹的鞭痕,“精神精神。”
孙风明显吃痛地狠狠咬了一下牙,让自己不喊出来,“我很精神。”
唐公此时开口,“你来这干什么?”
“什么也不干,就是来看看。”
唐公移开眼神,那人便又扬起鞭子,抽了好几下,孙风的身子被打得左右摇摆着。
“谁让你来的?”
“没有人。”
一声鞭打声。
“你怎么发现的这里?”
“自己,毕竟很容易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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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这是要联系谁?”
还是一声鞭打。
“没有人。”
每一次询问,孙风都用着强硬短促地话语,消极地顶撞回去,而他换来的是,越来越重的鞭打,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好地方了。
这样下去不行,一会被打死了,甚至搞不好会用上别的更惨无人道地东西。
“那个人是不是在这村子里。”谷欢清开口半强行地接过话茬。
孙风沉默着,那人的鞭子刚要扬上去,他就开口道:“是。”
“他是叫你往外面传递情报吗?”谷欢清继续问道。
“是。”
他的回答变成了积极地样子。
“那情报可是与造反有关。”谷欢清想知道到底有没有机会,能互换到情报,让孙风能少受些折腾。
“不知道。”鞭子便又落下了。
“你好好回答,何必受这些皮肉之苦。”
“没错。”孙风突然瞪着眼睛,“你也知道?”
唐璟就这样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对话,还未定谷欢清回答,他就抢先一步道,“是啊,他早就知道。”
孙风错愕道:“所以,你也是帮手。”
唐璟想扯断他们之间地联系,并且试探他们是不是通过信。
而孙风大概是想,减少谷欢清被怀疑的程度。
“那个人是谁?”唐璟接过话茬,单刀直入地问道。
“什么人?”孙风狠狠地望着他,“我不是说了只有我一个人,你一个塾师,听不懂人话?”
唐璟冷着脸。
那个手下换了一个工具,谷欢清看过去立刻站了起来。
沉着声音,“唐璟,住手。”他要拔掉孙风的指甲。
唐璟声音十分平静:“动手。”
随着孙风的一声尖叫,就看着一个血块飞溅出去。
谷欢清感觉自己的呼吸滚烫的几乎灼伤了自己,眼睛酸胀着,流淌出一道泪水,她几乎想让孙风把那人招出来。
“那个人是谁。”唐璟继续问道。
“只有我一个人。”孙风声音颤抖着,带着泣音地低吼。
“动手。”
谷欢清上前一把控制住那个手下的胳膊,对着唐璟道:“你看着他长大的,你会后悔的。”
“我从不后悔。”唐璟终于也站起来。
“放手。”
谷欢清却死死抓住手下不放手,瞪着唐璟,是我,我会让你后悔。
“你不该心软。”
唐璟突然抬起谷欢清的脸,被她的眼神刺激一般地说道,“道阻且长,道阻且右。我们的道,不可有意外。”
“唐公。”谷欢清笑着,那是这个快比哭还难看的笑,面对着唐璟,“我只是觉得,从他这里可能问不出什么别的了。”
“不如我们换个法子吧。”她想破脑袋,去谋取一个希望。
“既然有内鬼,我们也有别的办法把笑调出来,在这里不要浪费时间了。”
唐璟看向谷欢清的眼底,倒映着自己面无表情的神色,“好,我相信你。”
“那他便也没什么用了,打死吧。”说完,唐璟,甩开谷欢清,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49. 乱葬岗伊始
阴暗的屋子里,有什么滴落的声音。
谷欢清跟着唐璟往外面走,在他没发现前,转身跑了回去。
“等等。”她进入房间,见手下已经把孙风的嘴塞起来,孙风在铁架上拼命的挣扎,沉闷但剧烈地呜咽着。
唐璟的手下拖着一个铁棒,走到了孙风的身边,见到谷欢清转过身子,阴翳沉默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它开口。
谷欢清眼睛发着红,深深地呼吸,缓缓拢了一下身上的大氅,游刃有余,想让自己接下来的话更加可信。
“唐公让我来告诉你,留一口气再丢出去,生死由他的命。”
孙风的挣扎变得缓慢了一些,低吼声变成了轻微的呜咽。
“他为什么没有亲自来。”
谷欢清的睫毛轻轻颤抖着:“这孩子对他特别,我了解他的不忍心,他向来仁慈。”
手下不说一句话,铁棒划过地面,像是拉长的锯划过山石。
“你听到了吗?”
“我有数。”那铁棒被从中间拿起成了方便挥舞的样子,“还请您出去,不要污了眼睛。”
谷欢清看向孙风,他的面上伤痕横亘着,嘴里塞着不知道什么破布,眼睛却还是灼灼地不服输的样子。
不要死。她们的目光里传递着这句话。
“请您出去。”
他又说了一次。
谷欢清握着拳,转身从屋里出去。门边左转后沿着墙蹲了下去。
身体紧紧地贴着墙壁,听着屋里传来钝器击打的闷声,痛苦却无法喊出被压抑住的低吼,好像那震动能透过地板沿着墙上移,传导到谷欢清身上。
她从来没这么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从来没这个恨一个人的虚伪冷漠,自诩清高。
她把脸埋在手里,捧了一手的湿润。
没有人会做他的帮凶,相反,他会血债血偿。
直到屋里的声音全部停下,她感觉到身旁有人经过,才恍惚抬头。
看见一个白布盖着的人从里面被两个人前后抬了出来。
谷欢清上前想去掀开布,却被一脚踹开,他道:“没有手,不好意思。”
她后撤了一步,颤抖着声音道:“要送他去哪里。”
“乱葬岗。”
那话如阴沉天空中的一道惊雷。
*
谷欢清先是快走,再是疯狂地那她住的院子跑。
跑进门里,她深深地喘着气,远远看着唐公正拿着一个茶杯,坐在那个她们下过棋的地方喝茶。
她跑地太急太快,整个人呼吸纷乱着,整个人痛苦地下蹲,手指撑着石子地,低垂着头,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你跟他有这么深的感情?”唐璟放下茶杯,远远下垂着视线问道。
“他死了。”谷欢清突然站起来,两步走到那桌子旁边,一把拿过那茶杯紧握在手里。
你居然还在这喝茶。
唐璟脸上生气不悦,皱眉看向的手,“我知道。”扩张来说就是,我下得命令,你在说什么废话。
谷欢清猩红着眼睛,对着他道:“我死了一个朋友,我伤心。”
“或许你应该冷静一下。”唐璟说,“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
谷欢清幻想着自己能捏碎杯子,用那尖锐的陶片边缘,划破他的颈部,但她没有,只是握得颤抖。
“是的。”谷欢清把那杯子松开了,那杯子直直地掉在地上,碎片飞溅,“我该冷静,理智。这是我们前路必要的牺牲。”
唐璟的视线从他的手移到地上,又移到她的脸上,温柔地说着:“好孩子。”
*
她踩着一个碎片,咔嚓一声,走过去坐到了对面。
她要忍,她要等一个机会。
唐璟看她面色逐渐恢复了正常,道:“你说的方法是什么。”
谷欢清抽了一口气。
说的时候只是应付,到如今也是乱成一团地找不到方向。
“我在这里认识的人都也就十几人,首先要看唐公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唐璟却道:“这件事可不好开头,有了揣测,就会心生嫌隙,一旦大规模调查,就会动摇军心。”
“就算如此,你心里也不会一张脸也不浮现出来吧。”谷欢清目光灼灼,“比如之前那个为了私欲偷玉的人就很可疑。”
九龙玉之后被唐璟在村落中搜出来,但就不了了之了。因为都是演戏而已。
他深深地看向谷欢清。
她冷笑一声,“你不会还怀疑我吧。”
“最开始很难不怀疑吧,在荆县他可是帮了你不少。”唐璟看向她,“但现在没有。”
“什么让你转变了。”谷欢清问道。
唐璟坦白道:“很不像,所有反应都现出你知道的太少了。”
谷欢清无语地移开视线,是被看了个透。
“没有方法。”唐璟突然道。“他为什么要回来呢。”
“如果他不回来一切都不会发生。”唐璟说得好像很惋惜,“我都准备放他们兄妹二人一条生路了。”
道貌岸然,总是一副为大家舍小家的样子。
“所以你从头都没有让他们接触这些事?”
唐璟摇摇头,“我只是想让她们学会做荆县里的生意,没必要涉险。”
还真是讽刺,他不正是那个刽子手。
谷欢清提了一个建议,“如果是这样,认识孙风的很有嫌疑。”
那个人是孙风拼死也要保护他不暴露的人。她想接替孙风隐藏下这件事,而她要暗中找到他,多一个帮手。
“不可信。”唐璟直接拒绝,“那人对此会很敏感,会有意识的遮掩。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谷欢清按戳错地心思不成,就继续道:“或许不这么明显,暗中试探。”
“具体说说。”
“他是怎么被发现的?”谷欢清问道。
“是驻守的士兵,他想从一个进口溜进来,但被轻易发现了。”
“哪个进口?”
“这很重要吗?”唐璟疑惑地看向她。
“很重要。”谷欢清认真道。
唐璟返回屋里,从里面拿出来一张地图摊开在桌面上,指着一个山口,道:“这个。”
如果谷欢清没有记错的话,唐璟手指落在的地上就是当初他们策马出去的山口。
话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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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这里可真是一个风水宝地,易守难攻。三面环山,非常容易隐藏,却不容易潜入,一面邻水是一个穿过去的溪流,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而她想单枪匹马跑出去,简直是天方夜谭。
“能从这个山口溜进来,是一个警醒。”她垂眼看着。
“什么意思?”
“他可以证明别人也可以,也不就是我们防守出漏洞了,这次被发现了,万一下次没发现呢?”谷欢清认真道。
“是这样,但你在说什么不相干的。”唐璟看着地图,嘴上嫌弃道。
“所以,这地方有漏洞,针对这些漏洞,献计献策。”
唐璟困惑的目光,好像散开了一些,“所以,你觉得通过他们对于漏洞的了解程度来判断?我觉得不是很可行。”
“没有有更好的方法,不明显又能获得线索。”谷欢清继续建议道,“而且一举两得。”
这个方法当然不可行,或者说能获得的线索少之又少,但谷欢清不一样,她有系统,一点有蛛丝马迹,她就能拉出后面连带的所有东西。
唐璟沉思了片刻,“可以。”
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这件事没有坏处,而且这个漏洞的确也需要解决。
但他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说到警醒。”他停顿了一下。
谷欢清看向他。
“孙风的尸体呢?”
谷欢清紧紧闭着嘴,缓慢地张开,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说是要丢到乱葬岗去。”
“带回来,把他的头挂在那个路口。”
简直疯了。谷欢清耳边随着这句话的震动,无限嗡鸣。
生死间的死亡,无安葬,甚至无全尸,他给他的是,最高待遇的羞辱。
“让那个叛徒,知道一下自己的下场,更容易原形毕露。”
*
那个被叫做乱葬岗的地方是个山坳,去往那里需要爬一段山路,被隐藏的很深。
谷欢清轻求与唐璟一起,他默许了,因为要抬人出来,他们的队伍并不小。
她心里侥幸的希望功亏一篑,曾经微乎其微的生还可能,也要被剥夺了。
艰难地翻过山野。
唐璟还不忘介绍,“这乱葬岗其实才算起点。”
谷欢清心思完全不在这,只是麻木地往前走。
“在我们很小的时候,那些意外死的人就会被丢在这。”唐璟说得我们应该是他和钱绰,“我们饿的厉害,就会来着,找些死人的玩意换钱。”
谷欢清转头。
“有一次,下大雨,我们迷失了方向,就走到里面那个村落里。村落房租衰败,里都是白骨,许是前朝时被饿死了。”
腐臭味弥散过来,那空地里,白骨也好,腐烂的,崭新的,乱七八糟地混合在一起,谷欢清往前走了一步,被什么绊了一下脚步。
低头一看,正对上一个瞪大着的眼睛。
“这几年饿死的少些,大部分都是一些走私死的,为防止牵连他人被暗中处理,反正什么理由都有。”
谷欢清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唐璟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毫不畏惧,甚至急切地往里面走。
50. 庵下降甘露
巨大的腐臭味塞满鼻腔,谷欢清恍惚间迷失,陷入到一个巨大的深坑之中,不断下坠。
她什么也没发现。
就听到其他士兵们喊道:“尸体不见了。”
远远地感受到了唐公直射过来的视线。
“我也什么都没看到。”
谷欢清心里雀跃起来,是不是说明孙风没有死,甚至跑出去了。她忙问系统孙风的去向,系统很快就给出了回答【庵下降甘露】。
他这是躲到了什么地方?是个什么庵吗。总之是个顶好顶好的消息。
甚至有些让她忽略了眼前的危机。
此时,唐璟的视线钉在自己身上,“我竟然不知道原来尸体还会动。”
谷欢清从其中往回艰难地走着。
就见手下率先走到唐璟的身边,说道:“他可能没死彻底。”
唐璟不可置信,“我是说过要永绝后患,打死吧。”
“是她。”手札猛地转头,看向谷欢清的方向,“她告诉我您要叫他生死由命,但那伤不死也残了,而且当时意识全无,不可能自己走了。”
谷欢清刚刚走到唐公的附近,一只脚还被尸块裹挟着。接着她整个人被提着衣襟拉出来。
“你胆子可真是不小。”
说着把她往一边丢,谷欢清失去平衡踉跄了两下,险些倒在乱葬岗中间。
“你送他出去的?”
谷欢清站直身子,眼神里努力挤出一些示弱与委屈,“是的,我欺骗了他,因为我心软了,像有那么一点点希望也好。而且我一直跟在一起,他到底怎么消失的,我并不知道。”
唐璟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没有在这一刀捅死她,还可以省去抛尸的工序。
“跪下。”他冷声道。
谷欢清抬起眼,毫不犹豫直直跪在了地上,她相信只要他们都能留下一口气,就可以逆风翻盘。
唐璟一巴掌打在了谷欢清的侧脸,她白皙透亮的皮肤立刻红成了一片,她咬着牙偏着头,没有动。
“看我。”
谷欢清尽力收起眼神里的恨意与杀意,被一层湿润所覆盖,看过去显得可怜些。
“里应外合?真是好手段。”
“我没有接触任何人。”谷欢清仰头,后背挺得笔直,顺成一条的跪着。
“我还是给太纵容你了,你辜负了我的真心。”唐璟垂着眼神。
*
一道,一道,是墙壁顶端狭小窗户的遮挡。微弱的光照进来,无法让这个牢狱亮起来一点。
谷欢清坐着干草堆上,坚硬而粗糙,她随手抓了一把,又丢到一边。唐璟曾经特意为她准备了水蓝色的衣裙,沾染了太多而混乱成淤泥。
这里空无一人,甚至连个看守也没有,有时她甚至有些期望能看到个老鼠什么的,好歹还有些活气。
唐璟实在了解谷欢清,只要给她留个能交流的对象,她定能搞出无数种花样,最后成了现在的样子。
唯一能接触到的人就是每天定时定点来给她送饭的人,丢下一个破盆破碗之后转身跑得像个耗子一般快,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指令,还是听了什么传言。
像耗子见了猫。
谷欢清看着盆里那胡成一坨的餐食,本着毒不死就多活两日的想法,就着好几口水吃了几口。
无聊时只能拿着一个粗硬一点的稻草梗在地上画地图,猜想他可能得出兵策略,在她看来已经有了充足的准备,就差一个好时机。
画了一个她就用脚胡乱划着给涂掉一个。
今天,在不是吃饭的时间,谷欢清听到了们被打开的声音,环视四周没有发现可疑的痕迹,就继续坐在稻草堆里等着。
就看见唐璟走过来,隔着铁栅栏往里面望着,接着摸出钥匙在,转动,打开了门。
谷欢清保持着原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动作。
“在这里舒服吗?”
他走到谷欢清身边。
谷欢清眼皮跳了跳,这里光线昏暗,她看不清唐璟的神色,对方也看不清她的。
比整日呆着你身边舒服多了,这话要说怕是要牺牲自己的小命。
于是她沉默着。
唐璟缓缓下蹲,单腿跪在地上,伸手捏在了谷欢清的咽喉处,指尖狠狠地往下压,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她被迫向后面仰着,呼吸一点点被剥夺。
之后他就以这样的姿势,把谷欢清整个上半身压在地上,乌黑的秀发上因为没有任何装饰,只是粗粗扎着,现在整个散开着。
谷欢清脸被憋得涨红,眯着眼看着唐璟俯身过来的脸,扭曲且暗沉。
“干...什么。”她艰难地说出几个破碎的字。
“这样我好像能高兴一些。”他端详着谷欢清的脸,手上的力量松开一些。
谷欢清得以顺利说话,“我不高兴,也不舒服。”
他的脸离自己实在太近,而那玩味实在太直白,谷欢清闭上眼。
“我们是同路人吗?”他松开了手。
新鲜空气大块地涌入,谷欢清剧烈地咳嗽了几下,睁开眼,正对上他布满红血丝的眼底。
“我想是的。”
这人彻底疯魔了。
唐璟没有放开空间,谷欢清还是只能被他圈在地上。
“我也没有背叛你,我只是猜到了你的犹豫。”谷欢清把头扭向一边。
唐璟沉默了片刻,“很遗憾,我从来坚定。”
坚定的人又为何沉默,但是是否猜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
唐璟站起身,拍了拍手上沾染上的稻草,从外面拿进来一个小木凳坐下。
谷欢清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还是在那个多乱了几分的稻草堆上。
他递给谷欢清一沓纸。
她纹丝不动,只是移过视线,“这是什么。”
“这是你之前主意得到的反馈。”
谷欢清抬手接过来,她就知道这人不会专门过来掐自己的脖子。想到这她还不舒服地转了转自己的脖子。
“我很意外,这种情况下你还会听我的建议。”
“没有不听道理,对我百利无害。”
谷欢清扯了一个冷笑,垂头翻看着纸张。
很恐怖的一点,他们很多时候想法竟然很相似。
纸张并不厚,谷欢清疑惑道:“只有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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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没有提交,也有统计名单。”
有一些专精身体能力的士兵,牺牲一部分智谋,换来健硕的身体,没有建议也是在正常不过。但也定然存在不愿说地。
“这里面可还有怀疑对象。”
唐璟摇摇头,“都是些不识字的士兵,说不出什么也不用惊讶。”
谷欢清倒是惊讶,居然能建议的都建议了吗?
纸张里面大部分都是些很容易想到的建议,”守株待兔”派,表示有任何可疑之处再警醒起来;“增强守卫”派,多派些人盯着或者巡逻,简单直白。
但也不乏一些好建议,比如“砍掉植被,减少掩体。”;“在山的高处设岗,看得更广。”,虽然很细节,但也不能就说明是内奸。
谷欢清的手,停了一下,其中有一个的建议是“保持原样”,具体内容仅仅是,我们的边界不止于此,这个漏洞不足为惧。
是他们要有所行动了,谷欢清意识到这句话的潜台词。看来力量已经积蓄,离出兵的日子并不远了。
“怎么了?”唐璟注意到她的迟疑。
“这个。”谷欢清手上立刻光速地换了一张纸,“培养守卫的意识,不必局限于山谷,长远来看待。”
“这有何不妥。”
这有何不妥,谷欢清也很想知道,实在是鸡蛋里挑骨头了。怪就怪在,看完所有的建议献策,她没有看出任何异常之处,难道真的能有人做到滴水不漏吗?
“不拘小节,难成大事。这个说法,还有些糊弄自己过去的意思。”
唐璟捏着那张纸,显然不认同谷欢清的观点。
谷欢清抿了抿嘴,她也不认同,于是赶紧换了说法,“其实只看这些,并不能精准地定位。”
唐璟看向她。
“重要的是一致性。”谷欢清认真道,“他平日的处事方法,思考逻辑,于纸上的内容是否一致。如果不一致,则说明问题。”
唐璟皱着眉沉思着,“并没有。”
这她就不理解了,一定有人传递消息,不然孙风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山谷,谷欢清突然意识到。
如果真的有乱葬岗一说,从那条路进来,对于孙风这个也游走过刑律边缘之人,似乎是更可能选择的路线。
就这么刚好,山谷正好也是她滚落的地方,她当时在那留下不少血迹,即便大雨过后能冲淡,是不是也能留下什么。
难道那个人传递消息的人,就是自己。
谷欢清手指慢慢颤抖着。
“不急,日子还长,可以慢慢品。”
*
谷欢清靠着栅栏,顺着那个窗户向外面看,只有这个角度能看到外面的月光。
如果孙风是通过自己留下的血迹,找到这里,那事情就麻烦了。
一个鸟落下来,正落在那个窗口,一步一步往前走,谷欢清正盯着那里。
月光照着在它的脚上,可见个很亮的光点。
谷欢清眯起眼睛,之后那鸟转了一个方向,抖了两下煽动翅膀,飞走了。
那是一个玉坠子,挂在那个鸟的脚上。
玉的质地谷欢清很是熟悉。
51. 天作中元魂
那之后唐璟来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谷欢清又期待又反感,期待他会带来什么崭新的消息,反感的不言而喻。但他又从来不说任何具体的计划,只是谈论一些他的理念。
他做过多年塾师,尤其擅长游说,荆县大部分百姓都全心全意地信奉他,但谷欢清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你觉得这是个很适合传道受业的地方?”谷欢清有时听烦了,就会说这么一句。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很对。”谷欢清是认同,甚至他的很多理念是超前的,对于如何让百姓安居乐业,但他的残忍又毫不掩饰。
*
外面格外的骚乱,从那个狭小的窗口传进来,一个一个人说着,“破天力,青穗起。”
唐公今天不是空手来的。
“既然你每日都要来,索性放我出去吧。”谷欢清靠在墙上,把注意力从外面收回来。
“哪有这么好的事。”唐璟坐下来,往地上放了一壶酒。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事,吃不好睡得不好,还要跟疯子斗智斗勇。
谷欢清的目光往下移,落在那壶酒上,缓缓道:“今天阵仗不小。”对他们来说能这么热火朝天地庆祝,不是好端端皇帝老儿死了,就是他们要出兵杀了皇帝老儿吧。
唐璟没说话,沉默地拿起酒壶,往杯子里面倒。
“什么意思,时机已到,准备还是送我上路?”谷欢清看着那清澈的液体。
唐璟微微皱眉,拿起一杯闷头喝进去。
谷欢清举了一下杯,也闷头喝下去了。
“其实酒壶有机关,可以一半出毒酒,一半没有毒。”唐璟语气平常如平日一样。
她愣了一下,闻言嗤笑了一声,缓缓放下拿杯子的手,道:“是吗?”
唐璟提起壶,再次把两个人面前的杯子填满,酒从杯口表面缓缓溢出来一道沾湿了杯壁,“你为什么这么镇定。”
“唐公好雅兴,还会给死人倒酒。”谷欢清偏着头,拿着酒杯往地上抛洒出去。
今天这样一个日子,他不会专程来毒死自己的,而且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唐璟闷闷地笑着,完全没放在心上,只是打量着谷欢清,“该出发了。”
谷欢清弯起嘴角,“所以这酒是庆祝。”
“你早就知道?”唐璟问道。
“刚刚听到了。”谷欢清气定神闲。
但她撒了谎,至于她如何在这个封锁的环境知道这事,还是几日前的一个契机。
就是渐渐她察觉所送来的窝头口感越来越粗糙。
谷欢清故意把窝头掉在地上。在那个送饭的人飞快跑走之前,把他喊住:“这个掉地上不能吃了,有没有新的。”
那人只嘟囔了一句,“没有,就这个,爱吃不吃。”说完飞快地往外面走。
因为谷欢清敏锐地察觉,应该是唐璟他们储备的粮食已经不大够用,日子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站起身上前抓住牢门,用力把那窝头丢到那人身上,窝头又掉在地上滚了几圈,现在彻底黑成炭了。
他骂了一句,蹲下身把那窝头捡了起来,出了门,也没再回来真给她拿一个新窝头。
晚上谷欢清问了那黑窝头的去向,系统给了回复【天作中元魂】
它被储备起来,为了五日后的中元节,破天之力。
*
而今日就是中元鬼节。
唐璟镇定道:“占领荆县后,我们需要劫足够的粮草,准备下一役。”
谷欢清点头,“的确,那才是关键。”毕竟孟要可能直接城门大开,迎唐公进城了。
“我在这怎么可能做到。”她不想助纣为虐是真,没有这个能力也不假。
“你还有时间。”唐璟只是淡淡道,“但荆县储存的粮食不多。”
更有一层他留自己一命,就是想让自己解决这个危机,如果一点利用价值没有,自己又能活吗?
酒尽,唐璟站起身,走出牢门,转身,“走吧。”
谷欢清撑着身子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外面的门大开着,夺目的日光从门倾斜进来,随着唐璟往出走,外面站得整齐的士兵把整个空地填满。
唐璟没有多说话,只是接过一碗酒,一饮而尽,把碗丢在地上摔得粉碎,“破天力,青穗起。”他喊道。
接着此起彼伏的喊声,要把这山震碎。
唐璟亲自带着一队,策马出发,谷欢清跟在其后,而后是巨大此起彼伏的马蹄声,在她脑海里久久回响。
他们不断进军,出了山口。
等等,谷欢清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这并不是去荆县的路。”
马背的起伏让谷欢清的心跳不断地加速,这是去扬城的方向。
“攻其不备。”唐璟轻微地笑了一下。
“你竟然不信任我到这种地步。”谷欢清有些想笑,耳边满是杂乱无章的声音,和马向前奔跑时灌入耳朵里的风声。从头到尾,他一遍一遍重复荆县,就是为了误导自己。
怪不得他总是如此游刃有余,甚至还有余力留着自己玩乐。
扬城。
那个城里,街边有好喝的茶,有热火朝天的早餐铺,有碎嘴但热心的大婶,有她寄予厚望的杂货铺生意,还有她的姐姐妹妹。
马跑个不停。
这个山坳,距离荆县和扬城都很近。
“我信任你才值得疑惑吧,回想起来咱们也没多少交情。”唐璟先是笑,随后道:“但我说的话,都是出于真心,谋士也好,其他也好。”
“我哪里有机会。”谷欢清冷冷道,“你给我关在那不是人呆的地方,还有事没事的来看我的笑话。”
真真假假,她不会一句一句回顾,她只知道唐璟想踏碎自己最在意的地方。
“总要提防。”
*
兵临城下,风卷起一道黄沙。
他们站在城墙下,抬眼望过去,城头上站满了士兵。而城楼中央,一个人穿着墨色的衣服,衣角在风中微微摇晃。
是齐思微。
唐璟的军队前进速度骤然放缓。
城门大开,士兵从里面跑出来,脚踏在地上的踏步声格外纷乱。
唐璟此时进无可进,退亦无可退。
他不可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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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地回头,寻找着谷欢清,越过人群,谷欢清已经同他拉开了距离。
远远地举起了弓箭,马上射箭。
唐璟狂笑起来,举起手大喊着,“破天力,青穗起,杀。”
他输了,更可笑的是,他连怎么输的,什么时候输的都不清楚。
一箭射出。
谷欢清第一箭射中了唐璟的大腿,唐璟拉起缰绳,要躲避,谷欢清毫不犹豫地射出了第二箭,射在了唐璟的左胸。
他被击中,被力量推着向后道下去。
谷欢清脸上满是尽兴的笑意,她可以说唐璟一败涂地。
他们是在同一条道上,只不过是背道而驰。
*
在那个月夜,谷欢清透过那个小窗子,看到了一只小鸟和那熟悉的玉坠子,立刻想到了朱云觅,和她一直带在身上的玉手镯。
结合那句【庵下降甘露】,谷欢清更加确定了这是朱云觅的手笔。
只是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已经不想沾染任何凡尘俗世的她,为什么又找上自己,她又是如何找到自己,甚至是一个无法理解的奇迹。
暂时放下心中无数的好奇,谷欢清带着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期满,整日望着那窗子,看那鸟会不会再来。
唐璟做错的第一件事就是没有留下任何看守。
固然他有他的打算,甚至已经是明智的选择,见惯了谷欢清凭借一张嘴蕉农风云。但这给她留下了可以传递消息的口子。
无人看守,她可做的事就多了。
牢房里空无一物,唯一有的就是稻草,她用稻草梗打结编成字,她不擅长手工,试了很多次,歪歪曲曲勉强能辨认出是中元二字。
唐璟做错的第二件事,就是从未让谷欢清有一点相信他所谓的道,而又过早的暴露了自己与孟要的紧密关系。
谷欢清疑惑于在这种情况下,他何必大动干戈地准备,攻打荆县。劳民伤财,还过早暴露自己,失去先机。
于是与中元二字,共同传递出去的还有扬城二字。她那么关心的地方,必然不会掉以轻心。
她用金黄色的稻草,捆绑堆叠起来让自己能碰到那个小窗口,她把稻草系在鸟的腿上。
稻草堆摇摇晃晃,她跌倒下来,看着鸟带着那四个字飞走了。
她心里惴惴不安地升起希望,她行踪一直担心,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她被逼到绝路上的幻想。
直到中原节前一日,第三次,那鸟再次落在窗口,她得到了一个短小的字条。是她们曾经在深夜里,躺在一张床上,没办法出声,于是写字传递消息,经常可见的熟悉字体。
“已告知齐思微,且安。”
她颤抖地看着字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不知道放在哪,只能吞了下去。
*
她能说她完全赢了。
唐公缓缓从马上倒下去,眼底是绝望和巨大的悲伤,周围士兵好不犹豫地从他身边向前跑着,嘴上喊着那句破天力,青穗起。
和城中跑出来的士兵,混成一团。
但是谷欢清没有成功射出第三箭,一个从天上落下的箭,正射在她的胸口,她骤然跌落。
52. 京城落大雪
今年是齐思微重生的第七个年头。
日子往前过,齐思微总觉得自己的还停留在当年的中秋夜宴。
圆月高悬,逢变法受挫,几乎失败。一个变法派的官员吃醉了酒,竟胡言乱语起来,说起当今圣上的中庸守旧。
他们一批因为积极变法而被重用的人,因为变法失败的一连串反应,轰然倒塌。
守旧派的王尚书,顺坡下驴,把他们一船打死,而齐思微作为变法派的领袖人物,被冠以多项罪名,最严重的便是谋反。
于一个万里无云的晌午,警示般得被五马分尸。
剧烈地疼痛中,他睁开眼,身体全首全尾,只有疼痛几乎麻木的感觉还残留着。
时间却回到了变法开始的初期。
彼时他刚刚状元及第,高头大马上京城的万千风光,也比不上他因为独到见解而被重用节节高升的官职。
但那时原本的少年心性,已经被上一世他最后那些日子里的诋毁,搓磨殆尽,只剩下痛苦。
但是他仍然想继续坚持推进变法,吏治和税赋上的问题,如果不解决,百姓会越来越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于是为了不要重蹈覆辙,他利用守旧派的围剿,让自己被贬到地方,准备先去汲取更多的经验,再继续推进变法。
从中央来到了扬城,他才稍微从整日盯着每个人的政见变化和一举一动中,疏解一点心神,也了解到很多切实的问题。
*
一切陡然发生变故,就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晚上,那晚绵密细碎的雨下了很久。
齐府的大门被重重地拍响。
齐思微知道此事的不同寻常,急忙从床上爬起来,出门去看。
在雨帘下,就看到两个姑娘站在门前,共同撑着一把伞。
他认得这是谷欢清一起生活的友人,曾经还险些弄丢了一只小猫。他立刻道,“进屋来吧。”
其中一个姑娘却突然朝自己跪下了,“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妹妹,谷欢清她不见了,一整晚都没回来。”
雨吹在她脸上,满是湿润,也白得骇人,不知是因为秋雨的冷意,还是害怕,整个人不停地发抖。
齐思微走上前,“你先站起来,进来说。”
但她完全没有移动。
另一个姑娘举着伞,弯腰拉她,“地上凉,快起来,齐大人说让咱们进去了。“
“等他答应帮我们,我再起来。”她还是发着抖。
“我会帮忙的,我和她有些交情。”齐思微俯身,想让她们可以听清自己说话。
但那个跪在地上的姑娘,明显缩了缩身子。
齐思微察觉到他的害怕,便道:“放心,我不会随便砍人。”
进了屋,他叫人带她们换干爽的衣服,对方头摇个不停地拒绝了。
扬城的百姓多觉得自己疯得厉害,是他刚到扬城整顿下属官吏时,太没有预兆,很多事传着传着就变味了。
但也难为她这样怕还过来。
从破碎的话语中知道,谷欢清消失了,还是与自己见面这日当晚。
齐思微深深地知道,这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他派人把扬城翻了个底朝天,一点迹象都没有发现。那个很有趣,被百姓叫做小神仙的姑娘彻底失踪了。
好些日子过去,就在他们以为凶多吉少的时候。
有双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消息,“荆县的唐公,会在中元节那日,造反攻打扬城。”
齐思微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你从哪里知道的。”
“一个大师找到我说的,她还说她是谷欢清的旧友。”有双重复道,“而且说如果您不信,她还保留了谷欢清的笔迹。”
说着有双又呈给齐思微几个字条。
柳方晏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质问着其中的猫腻。
齐思微却觉得事不假。
此时谷欢清一定在一个地方,一个人作战,拼了命才把这个消息传了出来。
于是毅然调动了扬城的厢军守城。
*
京城下了一天的雪,四周都白茫茫一片。红墙白瓦间,万籁俱寂。
齐思微的思绪就好像还停留在扬城被攻打的那天,时间一点都没有流动。
他站在城墙之上,城下的人渺小地,混乱地挤在一起,他远远地于人群中,找到了谷欢清。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微笑,看见她张开弓。
却骤然,被柳方宴一箭射下了马。
“你在做什么?”他转过头,干涩着嗓子喊道。
“她是敌人。”柳方晏声音极冷,“你看清楚,她在敌军的队伍里。”
齐思微从腰间抽出佩剑,“你似乎忘了,消息是她传递出来的,咱们能守住这座城,是她的功劳,你这是恩将仇报。”城墙上的秋风吹得人骨头冰凉。
“那荆县的事怎么解释。”柳方晏看着那剑尖闪烁出现的亮光。
在扬城被攻的同时,荆县那边也在被反叛军攻打。几乎是同一瞬间,这边刀剑相接,荆县就被青穗军收入囊中了。
柳方晏此言是在质疑谷欢清传递情报是在刻意引导,真正的目标其实是荆县。
“荆县的情况你也知道,它内部腐烂透底,早就于暗中沦陷了。”
柳方晏不为所动,不悦地看着他,“这个女人那么重要?不要忘了你的立场,忘了太子殿下。”
齐思微气急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转头奔下城楼,忽视了柳方晏喊叫的声音。
重要与否他也回答不了。
甚至他也没有资格居高临下的指责对方冷漠,因为最开始他也对谷欢清充满怀疑。就像在阴沟里生活了太久的老鼠,突然看到一个太阳,还以为有人要放火烧自己。
她从心里溢出满是热忱的心灵,一遍又一遍,让他自惭形秽。
他从城楼上飞奔下去,城门外士兵们短兵相接,死伤无数,每走一步就会看到一个或死或伤的人,拖着残破的身体横在地上。
齐思微跑到那个看到谷欢清跌落下马的位置。
人也好,尸体也好,他什么也没找到。
就看到她骑的瘦马栽倒在地,一把断剑插在它的脖子上,正瞪着眼睛看向齐思微。
好像在说,哪怕上苍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什么也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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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一个无数次帮助自己的人都无法保护。
*
扬城变成边陲,他被罢官,召回京城,而后就住在这个院子里,庭院荒芜的厉害,早还能看到些杂草野花,前几日就剩下枯黄的土地里,下了雪盖住后能看稍微过眼一点。
窗外有人踏雪而来,雪被踏出了吱吱的声响。
那人大咧咧地推开了门,冷风灌进来,齐思微看都没看,“太子殿下光临寒舍,怎么没叫人通传一声。”
“我以为有双听到了呢。”那人穿着一身浅黄色的衣袍,外面披着黑色的大氅,解下拿在手里。
“我的意思是,可以提前知会我,我也好有准备。”齐思微懒懒地抬起眼睛,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太子殿下,戚连,是当今圣上的皇二子,长子年少早夭,他是所有健在皇子中最年长的。
齐家在京城地位尊崇,齐思微作为太子伴读,同他一起长大,齐家也是当今圣上均衡考虑之下,给予戚连的助力。
“齐浚,你可别说这没意思的话了。”太子殿下坐到了齐思微的对面,“知道我接下来说什么,你就不会这般要死不活了。”
齐思微轻轻皱起眉头,疑惑道:“殿下这话从哪说起。”
“是那姑娘有消息了。”
齐思微感觉自己第一瞬间感受到精神战栗着激动,真的幸好。
太子观察着齐思微的反应,看到对方眼睛里空白一片,“你之前不还为了他把我得意的幕僚给斩了。”
“他不该斩吗?”齐思微眯了一下眼睛,“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确实该死,蠢钝如猪的东西。还以为那姑娘是个无名小卒呢,谁知道你准备纳她做妾。”
此人在说什么,齐思微紧绷着的神经一瞬间崩断,想连人带衣服,把这太子殿下丢进雪地里,他咬着牙道,“我什么时候说要纳她做妾。”
“你要娶她?”戚连惊了一下,“齐大人不会允许的,他还准备替你到云贵总督韦将军家提亲呢。”
“我也没有...”齐思微头脑发胀,跟他说不清,道理难道不是就算再平常不过的人,也不能随意杀死。
“但你怎么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戚连好奇地盯着齐思微。
他移开目光。
尸体没有发现,他一直相信谷欢清没有死,如今确认安全,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他不敢期待,也害怕期待。
怕面对谷欢清的憎恨,如她惯常的处事风格,直白的朝向他,而他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
不但是柳方晏射杀了她,还有守护扬城这件事,他没有做到尽善尽美。
固然这座城池保住了,但是有人闯进城中,放了一把大火。
大火烧了一天,扬城的白墙被烧得发了黑,百姓流窜,受伤无数。
荆县失守,唐公的势力占据在那边,甚至与邻国沆瀣一气,扬城早就不是原来宜居的模样。
齐思微去找那日来求自己的两个姑娘,但一无所获。
“那她现在在何处。”他睫毛轻轻抖动着。
“在扬城那边的一个尼姑庵。”
53. 凄凄庙前香
车轮划过土路,咯噔咯噔地缓慢前行,京城距离扬城的距离遥远,去程就要十五日左右。
齐思微掀开马车的帘子,看着外面连绵蔓延的群山,又看向前面同样奔驰着的马车。
“堂堂太子殿下,还有枢密副使,都亲自来抓一个生死不知的扬城花旦。”齐思微放下轿帘,重新靠回软垫上,“还挺让人惊讶。”
马车内空间很大,中央安置了炭火,上方悬挂着香囊,馥郁且温暖。
戚连坐在齐思微的对面,翘着个二郎腿,实在没个太子的样子。
他答道:“我的人在查的同时,佘杰也在查这件事,我们几乎同时得到消息,想独自前往不大可能。”
“牵扯到邻国,起兵造反,圣上必然慎之又慎。”
齐思微喉咙缓慢地滚动了一下。
戚连看自己几分薄面,不会太明显,但本心也是为了在圣上面前立功。
佘杰更不会善待谷欢清。
谷欢清若被带到京城属下下策,接连的盘问审讯,甚至可能是对生命有威胁。
这次不能再让她牵扯进来。
“殿下是如何得知到她的消息。”齐思微开口道。
“甘云庵对流民施粥,有一个可解百忧的女居士暂住在那里。”
“居士?”齐思微很难把这和谷欢清联系到一起。
“自然是有确凿的证据,不然我怎会愿意舟车劳顿地过来。”戚连挑眉笑了一下。
齐思微垂下眼睛,思索着。
“你怎么不问我证据是什么。”
齐思微觉得有些好笑,闷着头,随后收起表情看过去问道:“是什么证据呢。”
“天珠。”戚连答道。
齐思微脑袋里的一根弦,戚连每开一次口,他就觉得越绷紧几分。
“甘云庵有一位在甘云庵请了九尊佛像的施主,于战乱中遗失了一颗天珠。”戚连道,“说起来真有些神,真叫她三言两语就找到了。”
齐思微静静地听着,眸光流转。
“据说那居士还有着惊人倾城的容貌,宛如真的神仙下凡。”戚连说得起劲,“一来二去传开了,去拜见的人多了,就发现,其实就是原来在扬城开店的杂事铺老板。”
说着还掏出来一个画像,用天然原料画成了一张色彩浓郁的小像,上面是个巧笑嫣然的姑娘,尤其是眉眼间的神色,如同人走进画中。
齐思微把画像捧在手里,也不言语,端详了好一会。
戚连斜视过去,“行了,别看了。”接着,一把夺了回来。
*
马儿发出长鸣而后停下,一众人马不停蹄,终于可以在扬城歇脚。
扬城街道上杂乱无章的石块,断裂的木头,烧枯的干草,基本已经归置妥当,消失不见。
但也没有恢复到兵临城下前的秀美。
冬季已到,扬城内的河流结成寒冰,树木凋零。家人在战中中战死的老人,住着拐杖站在道口,不知道在张望什么。
扬城和荆县还时不时有交锋,那日唐公全线溃败,被士兵救下侥幸逃脱,但他显然没有放弃这块土地。
为了夺回荆县,扬城现在由兵部侍郎蔡文光出任安抚大使,统领扬州荆县之事。
他早早在门口等侯贵客到来。
虽说是兵部侍郎,却更像是个文职,蔡文光身量很高,身体也魁梧,但眼神却不甚有杀气。
他立在马车下面,惴惴不然地搓了两下手,脸上带着刻意的笑意,“大人们一路辛苦了,屋子都收拾干净了,您们今日且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在驱车去甘云庵。”
这三位,太子殿下,未来储君;枢密副使,军事机关接近最高负责人;最差刚被革职罢官的齐思微,虽然没有个一官半职,但齐家也要相当顾忌。
没有一个是他能惹得起的。
戚连更是头动都没动,直接往里面走。
蔡文光连忙跟上带路。
*
待到入夜。
齐思微却起身,披起衣服,有双闻声,推门探头。
“我先去甘云庵看看。”齐思微低着声音道,“明早天亮前回来。”
“在下跟着您。”有双默默上前。
齐思微轻轻摇头,寻了个油灯提着,却没点亮,“替我在这看着,以免他们察觉异样。”摸着黑,推门出去。
盘山小路湿滑,夜晚更是风凉。
齐思微马不停蹄地飞奔到庵门口,却结结实实地吃了个闭门羹。
敲了半天的门,也不见有人应。
他也没有恼意,只是立在阶上,隔一炷香的的时间,就持续地敲一段时间,也是扰人不得安眠。
这才有人开门。
庵门被打开,里面出来一位尼姑,见到齐思微,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而后道:“夜半子时,不宜出门,施主请回。”
齐思微颔首回礼,一眼便认出这是朱伯爵的女儿,但没有道明。
扬城百姓所说它已经死了,可见此事为假,是三人成虎的结果。
“听说庵内有居士可解百忧,我有一事相求。”齐思微道。
庙门佛前,本不该说谎,但又恐见不到谷欢清。
“齐施主,佛门净地,要心诚。”朱云觅眼神极为平静。
齐思微手上的油灯,映在脸上忽明忽暗,映在眼睛中闪烁着,“请让我见她一面。”
“可她未必想见你。”
齐思微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麻烦师太代我问一下。”
“她已经歇下来。”朱云觅不愿多说,冷冷道:“她受了很严重的伤,身体比从前更差了。”
潜台词是,你都让她受了如此重伤,识相一点就不要再来打扰。
齐思微还是不由得紧握着油灯的扶手,他以为自己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听到这大概率是谷欢清的本意的话,还是觉得笑也笑不出来。
“师太,还是不要干预别人的因果。”齐思微也决然地说着,“请告诉她,我有关青穗造反之事转告,如果她不愿见我,我自会离开。”
他说的掷地有声,实际上毫无底气。
要是把他关在门外,他便再想其他办法。
朱云觅面无表情,眼睛里包含了对方全部的神色,随后道:“施主稍等。”
随后庵门被重新和上。
齐思微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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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一直放在着那黑沉沉的木门上,心中祈求着朱云觅能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不一会儿,门开了,朱云觅没说话,只是侧身让了一个位置。
*
齐思微轻轻叩了叩门,里面传来一句几乎不可闻的,“请进。”
屋内漂浮着淡淡的檀香和药的苦味。
谷欢清坐在塌上,身上披着一个极其厚重的长袄,脸上倦意未消,显然刚强撑着从被褥中起来。
齐思微在看到谷欢清后,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移动。
她手搭方桌上,白色的蜡烛在她手边流出一道烛泪,整个人显得分外单薄。
“杵在那干什么。”谷欢清开口很轻,中气不足。
“抱歉。”齐思微道了一句歉。
几乎是没来由,可能是脑子里的难过太多,总是唐突地溢出来。
谷欢清有些烦躁地皱着眉头,手指指向了旁边的椅子。
齐思微走过去坐下,眼睛一直紧盯着谷欢清,“你身子还好吗?”
“如你所见,很不好。”谷欢清口气却显得有些随意,“被一箭射在心口,能好才是奇迹。”
“对不起,他已经……”
“说正事吧。”谷欢清打断道。
她不爱听,自己便不说。
“京城里有人来抓你。”齐思微直接道,“你最好先躲一躲风头。”
听到京城二字,谷欢清抬眼看过去,还是惯有的凌厉。
“什么罪名。”
齐思微以为她会问怎么躲,但还是认真答道:“大概是谋逆罪的有无,但主要还是想从你口中得知唐公的事。”
“我觉得你完全没必要去。”话匣子打开一下子关不住般的,齐思微说了一大串。
“我会去。”谷欢清表情很冷,手指缓慢地沿着桌边摩挲。
齐思微嘴唇发白,深深地看着谷欢清,他发现自己好像总是预料不准她。
“京城里斗得厉害,你去只会受尽辛苦。”
谷欢清却冷笑了一声,“很遗憾这次我没把唐景杀死,下次我换一张好弓,定让他血债血偿。”
“这是怎么了。”
齐思微感觉自己的心被挤压着,随着心跳的节奏疼着,和她四目相接时,在她眼底读出了巨大的悲怆。
“孙风。”谷欢清念了那个在荆县经常同她一起的孩子的名字。
“他再也说不了话了。”
齐思微一瞬间失声,震惊不已,忙问道,“怎么会如此。”印象里他说个相当能言之人。
“唐璟要杀了他,虽然侥幸剩下一口气,被云觅救下。但为了防止他泄密,被割掉了舌头。”
她嘴唇颤抖,一边说着,一道泪水从眼角沿着鼻梁,流淌下来,“靠我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但我会借用所有的力量。”她从来不会认输。
庵内寂静,四下空旷。
齐思微那清澈的泪水,还挂在谷欢清的脸上,想伸手为她拂去泪水。
“我们一起。”
既然她愿意来,如此自己就尽力护她周全。
犹豫了一下,掏出了一个手帕,放到了谷欢清的面前。
54. 院间豆苗稀
寅时敲钟,庵门打开,尼姑开始诵经祈福。
谷欢清夜半被齐思微喊起来后,便难以入眠。
天蒙蒙亮,她身体上觉得疲乏,头疼得像被捆了一个铁罩,可完全没有困意。
听到齐思微的话,京城里问题估计不小。但毕竟没有直接问斩自己,也给了自己折腾的空间。
头在枕头上越躺越沉,索性撑着坐起来。
门外传来朱云觅很轻柔的声音,“醒着吗?”
谷欢清望向门的方向,答道;“你请进。”
朱云觅推门进来,手上拿着一个圆形托盘,“见你没来吃斋饭。”
谷欢清坐直身子接过来,上面放着一碗只漂浮着一点米花的米汤和一小碟干菜。
“多谢,难为你跑一趟。”
“无妨。”朱云觅拉过一个凳子坐到床边,“正好也想问问他找你做什么。”
谷欢清低头缓慢地喝了一口米汤,暖意蔓延开,她整个人感觉舒适了不少。
“让我避一避风头,京城有人要抓我。”
“什么缘故抓你?”朱云觅闻言紧皱眉头,“今天给百姓施粥,你还是不要去了。”
“怀疑我和唐公的关系。而且他们想必很被动,想具体了解这个人,以我为突破口,是很容易的。”谷欢清冷静地分析。
“齐思微昨天过来到底意思。”她对他很抵触。
“来探探我的口风。”谷欢清端着碗,看着其中映照着自己模糊的影像,回忆道,“找到带我去京城最简单的办法。”
“这不是反而暴露了?”朱云觅觉出一些不对味,提出了疑问。
谷欢清也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暴露他们的目的,难道不害怕自己真的跑了。
“他既放出消息,你藏起来便是。”
朱云觅放下心来,虽然齐思微之前做了许多利用之事,还要杀了谷欢清,却也是做了件好事。
谷欢清却转头看向朱云觅,淡声道:“我准备去京城。”
“京城要去,施粥也要去。”朱云觅重复了一遍。
谷欢清点点头,朱云觅没说话。
她原本就是一个寡言之人,出家之后话就更少了。
“不说些什么。”谷欢清难得扯出了一个笑来。
“说了只管你一次。”朱云觅看着她,“笑不出来就别笑了。”
谷欢清眼睛闪了闪,收起表情。
记得自己在战场跌落下马,痛苦着察觉血要顺着心口流干了,是朱云觅救了自己。
甘云庵的后山有个乱葬岗,总有一些没死透的人向她们求助,有一天她救了一个不能说话的男孩。
一直求她去救个姑娘,交谈间她竟然发现那就是自己在尘世的老相识,谷欢清。
谷欢清与她想见的最初,便问,“我还以为你不会参与这些争端。”
朱云觅念了句阿弥陀佛,“当初我们因果未结,之后我们就此两清。”
此话说得决绝。
谷欢清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温暖,不像自己这样凉。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云觅。”
“轻音。”她说了自己的法号。
“谢谢您轻音师太。”谷欢清如今靠在床头又重复了当初的话。
看出对方其实不愿自己进京,但也心知只有支持这一个选择。
轻音师太缓缓叹了口气,道:“留心自己的身子,不要轻信于人。”
“没那么傻。”谷欢清知道她说的是齐思微。
“赵满溪和宋知殊还是没有消息吗?”她最后问道。
轻音师太无奈地摇头。
“好。”谷欢清垂下眼,她也有问系统,【院间豆苗稀】,知道她们有安全落脚的地方,确实能放心些,但是总还是希望进京前能再看到她们。
*
谷欢清简单梳洗整理好,就到外面准备帮忙。
虽然分的仅仅是一些米汤,对于要过冬,村粮被大火烧去不少的百姓来说,也很好了。
同时有些百姓也只是想来同她们聊天,开解一下自己。
受了伤的母亲,去了荆县却回不来的丈夫,那个妇人每次来的时候,谷欢清问系统的答案都没有变化,她所能做的只能是宽慰,他现在很安全。
唐公虽然总是信奉自己的理念,认为当今制度存在无数问题,给百姓带来灾祸,可他的解决办法是雪上加霜,带来更多的灾祸。
谷欢清正说着话,突然感觉自己的后背被拍了拍。
她回过头,正对上孙风那双明亮的眼睛。
“你也来帮忙了?”她立刻放下手上的碗,转身去同他说话,脸上拿出一些笑意。
哪怕孙风身体恢复的不错,但她看着对方无法言语,将话包含在眼睛里的模样,她就觉得自己怎么连个孩子都保护不好。
她还记得荆县商铺他在台上妙语连珠,卖出一件又一件的商品。好不容易蒸蒸日上的日子,说不见就不见了。
如此她就会想要流泪,想起在庵里再次见到他时,看到他空洞的口腔,向她袭来的恨意,让她提起意志才能站稳。
孙风的眼睛眨呀眨,比了一连串的手势,是在问:“你要走了吗?”
“是的,我要去京城了。”谷欢清柔声道,“不用担心我,你好好照顾自己,等安顿一下,我去帮你联系其他的活计。”
孙风用力地摇了摇头,继续比划着,意思是:“我跟你一起去。”
谷欢清翻译了一遍,有些没反应过来,又回想了一下,才道:“京城现在乱得很,很危险的,你就好好在扬城呆着。”
孙风又比了一长串,见谷欢清没理解的样子,又重复了一次。
谷欢清其实第一次就看明白,他在说:“我知道你是想找唐公复仇,我也想。”
孙风的眼瞳很黑,很深,却也透着光,他继续比划道:“妹妹可以先留在这。”
于是她说道:“等我想想办法。”
谷欢清不了解自己进京的场面,如果是被很声势浩大地抓走,那还是不要带着孙风了。
*
孙风点点头跑走,两人继续忙活起来。
“下一位。”谷欢清说道,眼神落在对面的人身上,上下扫视了一圈,“我们只对饥饿的普通百姓。”
此人看起来已过不惑之年,虽然穿着深褐色的长衣,虽然样式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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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布料上好,且保持得相当干净整洁,一看便不是吃不好饭的人。
“是有问题想请居士解上一解。”那人声音很沉,只听便觉得是上位者的说话方式。
谷欢清眼睛向周围看了一圈,在不远处看到了齐思微的身影,他的身边站了一个陌生人。
对眼下的情况了然,是他们来了。
对方的态度还算平和,也没有带着军队包抄甘云庵。
她回头看向朱云觅,她在不远处忙碌着,于是转回身子,开口道:“我们到那边聊吧。”
“是什么问题?”他们走到了一个空旷处,距离齐思微也就在不远,刚刚能听到他们的对谈。
“居士可知唐景的下落。”对方问道,眼神却颇为审视。
谷欢清迟疑道:“抱歉,我并不认识这个叫唐景的人。”
“唐公呢?”对方眼神如猎鹰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她。
但谷欢清也不怵,诚然道:“这个我倒略有耳闻,原来他的本名是唐景啊。”
“只是略有耳闻吗?”他沉着目光,质问道,“据我耳闻,该是相当熟悉吧。”
“不算熟悉。”谷欢清眯了眯眼,拢了拢身上的衣袍,阴凉处的寒风很快打穿了衣服,“但也是有过一些交集。”
“攻打扬城的时候,你正处在军队里。”他陈述事实道。
谷欢清也没有反驳这句话,“但我也是向外面传递情报的人,可见不与唐景同心。”
他沉默了片刻,思索着什么,随后缓缓道。
“在下是枢密副使佘杰,此事疑点颇多,需要居士进京配合我们调查。”
*
谷欢清带着脚镣,等候在车马队的旁边。有一个囚车排布在队伍中间,一看就是为她准备的。
可远远地看到齐思微抱着一卷被褥一般的东西,往囚车走。
她平静的脸上,不由得升起疑惑,这是要搞什么。
就见他把囚车里面的稻草一点点移出来,接着把被褥铺了上去。
囚车变得十分怪异,木头框架里面铺子着粉色的被面,不伦不类。
谷欢清汲着沉重的脚镣,凑近两步,问道:“你忙得什么呢?”
“上面命令把你抓回去,实在没办法。”齐思微抓着囚车的栏杆,对外面的谷欢清说道。
“什么事需要办法。”谷欢清没理解。
“你只能坐囚车,到马车上似乎不太可行。”齐思微十分发愁道。
“你身子不好,一路舟车劳顿,让你好受些也只能有这个法子了。”
谷欢清听得有些想笑,自己也没想过能坐马车进京,也不是请绝世高人出山。
自己的病真不至于半路就死了,怎么感觉一段时间不见,他的癔症愈发严重起来了。
“我有别的事想问你方不方便,帮我一个小忙。”谷欢清迟疑了一瞬。
之后补充道:“我受了你朋友的一箭,你怎么也要考虑补偿我一下吧。”
利用一下对方可能存在的愧疚,增加他同意的机率。
“什么事?这么严肃。”齐思微从囚车里翻身下来,稍稍整理衣服问道。
“很简单的。”
55. 千里送此行
花哨的囚车临着山崖,车马队停驻在土路上,干燥的寒风吹动从车上搬出来的稻草。
这时一个人在远处催促道:“赶紧关她上车,磨蹭什么呢?”
“你先上车。”齐思微伸手拉她。
谷欢清看向他修长的手指,选择撑着木头,翻进囚车的内部。
膝盖接触被褥居然还很柔软,她弓着身子钻到里面去,回头准备跟齐思微说话。
就见他钻了半个身子进来。
“你做什么呢?”谷欢清已经放松下身子,进去坐下了。
“你不是有事情要我帮忙。“
齐思微神色如常,与谷欢清并肩坐着,因为囚车里容纳两人显得狭窄,他的腿被迫放在外面。
虽然这让谷欢清觉得有些怪异,但是她还是认真道:“你能让有双去把孙风带着,作为你的亲信一道进京吗?他想同我一起。”
齐思微笑了笑,“当然可以,那孩子机智果敢,我很欣赏他。”
说这还从怀里拿出一个汤婆子,递给谷欢清,“拿着这个能暖和一点。”
“多谢。”谷欢清拿过来的时候,动作有些僵硬。
思考着自己的脸色到底差到什么程度,大概真的看起来要死了。
就听远处又有人喊道:“齐浚,你磨蹭什么呢,要出发了。”
谷欢清手上左右转着汤婆子,对这个称呼觉得新鲜,但也没多问。
齐思微从车上跃下去,转回头看了她两眼,“思微是我的字,我单名一个浚字。”
谷欢清点点头,“浚哲文明,温恭允塞[1]。”能感受到他家族对他的期待。
当她觉得对方终于要离开,结果他又回身问她:“孙风来京城跟你的目的一样?”
谷欢清愣了一瞬,答道:“是这样。”接着又忍不住问:“你为什么顾左右言他。”
凭借她对于齐思微的了解,此人话里有话,但两边情报不对等严重,她猜不出。
相比谷欢清穿的厚袄,齐思微穿得很单薄,他看过来,神色里莫名带有一些天然,“没什么,马上命有双去找。”
“他应该就在躲在这附近,有双吹一下哨子,就会出来。”
说罢他离开上了前面的一辆马车。
囚车被锁住,车马行使起来,轮子滚过土石十分颠簸。
坐在软糯被子上的谷欢清,捧着汤婆子靠在一个角落,好在很温暖。
*
马车行驶在山谷间,谷欢清望着一线的天空,估计着几个人的关系。
佘杰的官职很高,但对那个陌生人,很恭敬,又与齐思微亲近,大概是当朝太子。
佘杰与他们之间交流不多,来这里的目可能并不相同。
山崖上突然看到一个骑马的粉色身影,从队尾扬鞭追上来,直到囚车附近才放慢了速度,与车队同频向前。
谷欢清认出来是孙长乐。
她什么也没说,不知道为什么,车队的人也没好像没人察觉,就让她这样一路跟着。
“你放心,她们跟我在一起。”对方高声喊道。
谷欢清回道:“多谢你,天高路远,我会保重的。”
她觉得眼前很模糊,汤婆子里面的热水变凉,身体逐渐觉得冷了起来。
扬城百姓生活难以维系,戏班子的生意不景气,她们肯定很艰难,但是平安就好。
*
很符合齐思微的猜测,还没看到京城风光,谷欢清就被毫不留情地关进大牢。
在唐景那里一番历练后,她对这种幽暗潮湿的环境已经见怪不怪了。
一路颠沛,谷欢清也不管其他,索性直接坐到了冰凉的地上,京城的温度比扬城冷很多,冷到谷欢清有些无法适应。
狱卒为枢密副使搬来一个交椅,他坐下来,看向谷欢清。
谷欢清胳膊垂下来,反过来观察他。
一路马不停蹄,佘杰头发一丝不苟的束起,露出一个方正的额头,嘴抿成一条直线,目光沉静而毫不遮掩地审视。
她开口道:“大人一路辛苦,怎么不先去休息。”
他没理会她带有讽刺意味的话,直言道:“说说你和唐景的关系。”
谷欢清明白他话语间的情/色上的怀疑,“没有关系,他关着我,只是因为我知道的太多。”
“你所知想必很重要。”
“大人没必要试探我。我一定知无不言。”她的手虚虚地扶在地上,“坦白说,在他把我抓走前,我对他的计划完全没有了解。”
“孟要是他的人。”
谷欢清点点头,如此看来佘杰所了解的并不少。
“那个叫钱绰的走私犯呢?”他靠在椅背上,手撑在扶手上。
谷欢清骤然听到这个名字竟有几分陌生,她缓缓开口道:“是自杀,我们当时就在现场。”
“你们指的是?”
“我,孟要,齐思微,柳方晏。”谷欢清一个一个数起来。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他意在自己这里寻求佐证,他们之间并不全心的信任。
“就仅仅是畏罪自杀?”
谷欢清摇头,“他们曾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不想被用刑,被审判,最后背叛他们。”
这是否客观,她无法确定,但的确是她看到的。
“那你在其中是什么角色呢?”
“我最开始是为了去救齐思微,我想您也知道。”谷欢清坦言。
接着一五一十地将荆县的经历重复了一遍。
“你为什么愿意冒如此大的风险去救他?”
谷欢清愣了一下,接着无奈道:”我去之前并不知道会发生这些事。”
她如果说她是为了钱,对方一定会反驳她,“当然,我也不希望听到他的死讯。”
她把这归结为职业病。
前面这些问题,首先怀疑她与唐景的关系,接着是和齐思微,不可谓没有偏见。但在审判者的立场上,这又无可厚非。
“这么说你们并不熟悉。”
谷欢清垂下眼睛,“有事情需要我帮忙,他会出钱委托我。”
他们的确不算相熟,虽然也算有些了解,但没必要说,对他们二人都不利。
“据我所知,他因你杀了柳方晏。你却说只有金钱关系?”
谷欢清嘴唇颤抖着张开,沉闷地从喉咙深处冒出一声疑问,震撼的同时也很快厘清。
“我很怀疑您的说法,其中应该是有其他缘由。”
可能是他和太子之间存在嫌隙,更可能时柳方晏早有问题,两人趁机处理掉他。
佘杰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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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着谷欢清,随后改了话题。
问了很多关于在山坳里面的事,军队的规模和形制,关键的领袖人物,还有很多细节,谷欢清能回忆起来的都尽力答了。
“所以他们起兵造反,是因为无地可种,无米可食?”
她迟疑了一瞬,“对他们来说是这样,当然也有唐公游说的影响。”
“因此他们忠诚,总是充满斗志。”
佘杰的面色逐渐下沉。
谷欢清一番对谈下来,虽然他是个偏见很多的士大夫,至少看问题的观点是出于实事,而不是朋党之类。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佘杰没有说话,但是沉默地姿态像是在聆听。
“荆县的问题,到底要怎么处理?”
见对方似乎还是没有要回答的意思,谷欢清便补充自己的猜测道,“想离间他们与邻国的关系,但是出现了问题对吗?”
这样才能解释,朝廷一直采取保守的策略的原因。
“的确。”佘杰给了肯定的答案,随后提问道:“你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算,只知道他们间来往密切已经很久了。”
*
在枢密副使离开后,她被留在大牢里。
为了少受一点冷风,靠在一个墙角处,双手抱膝缩成一团,合起眼。
恍惚间听到了说话声。
“大人他在这呢。”
随着脚步声渐渐靠近,谷欢清睁开眼。
牢房外面站着一个男人,穿着墨色锦衣,年岁渐长,俊秀眉眼生着皱纹,虽然被逐渐发福的身材遮去大半,脸上仍可见年轻时的风采。
“是个美人,难怪唐景在你这折了。”他笑起来。
她面色平常,淡声道:“大人同他很熟?”
“倒是个胆子大的。”他挥挥手,冷声道:“门打开。”
那狱卒显然有些犹豫,那人不满地蹬了他一眼。
狱卒才颤颤巍巍地掏钥匙,把门打开了。
这人又是哪号人物。
对方迈着方步,横晃进来,俯视着谷欢清,“我跟他不熟,但我知道你跟他很熟。”
“是相处过一段时间,但他一直怀疑我,我什么也不知道。”谷欢清皱着眉道。
此人目的不纯,要是乱说话怕是要坏事。
他蹲下身子,附身到谷欢清耳边,道:“什么也不知道,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别一会知道,一会不知道。”
谷欢清保持着姿势没有动,笑着道,“大人这是何意,我的确不知道。”
对方站起身,用脚碰了碰她的脚踝,“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谷欢清嫌弃地挪开一寸,盯着他离开的背影。
当真傲慢,心知肚明她在京城无依无靠,面对不加掩饰的试探,也无力反抗。
她突然冷笑了一下,一个个没一个把她当人。
她正忿忿着,又听到了门外有声音传来。
还真是够热闹的,谁都要来参观一下。
来者却是个老熟人。
谷欢清一直紧绷的神经,看清来人时,不自觉放松一些。
齐思微身上披着一个厚实的披风,目光对上后,轻轻笑了一下。
眼睁睁地看着她向一边栽倒下去。
56. 荆门雪深深
谷欢清穿着那从扬城到大牢里的一身灰色的素衣,倒在地上。
齐思微脸上的笑容一瞬间粉碎殆尽,一步上前,低声吼道:“开门。”
狱卒被吓了一跳,拿着手上的一串钥匙,抖了半天也没拿出来。
齐思微挥了一下衣袖,一把拿过来,利落开门,之后往身后一丢,快步走上去,扶起谷欢清。
谷欢清意识并没有完全的消失,朦胧间感觉到暖意,她缩了缩身子,“你怎么来了,什么事。”
齐思微将手轻轻略过她的额头,触及到满指尖的滚烫。将披风解下来,包裹在谷欢清的身上。
听到他低声询问,“能站起来吗?”
“齐公子,你这是要.....”狱卒有些不明所以。
齐思微冷声道:“我要带她离开。”
谷欢清头很沉,眼前黑一块白一块,缓慢吐出来两个字,“不用。”
狱卒佝偻着身子,赔笑道:“这个你应该问佘大人,小的无权放人。”
“我不难为你,你找人过来就是。”
谷欢清意识逐渐模糊,就感觉自己被揽到一个椅子上坐着,周身很温暖。
齐思微掷地有声地说着,“她不是罪人,国有国法,不该平白无故囚禁于此。”
*
屋里的炭火很旺,隔绝了外面的冷意。
谷欢清醒过来,发现已经不在牢里,而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彻底晕倒前她并不是意识全无,知道是齐思微救自己出来。
只是他人去哪了。
谷欢清披上衣服,从床上走下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屋里的陈设简单,每个物件却精致。
桌案上有一大笔写就的“慎”字,笔锋肆意,该是齐思微随手写的。
而后转到一边炭火旁烤手。
抬眼正看到院中的未融化的白雪,以及裸露出一条狭窄的小路。
上次这样的情况是被唐景抓走,实在不算什么好事。
齐思微是不是也想要自己找东西的能力呢?
就看到那条小路尽头,齐思微走了进来,穿着一身绿色的朝服,手上提着个三层食盒,显得有些违和。看向屋里的时,正对上谷欢清的目光,他便笑了笑。
谷欢清缓缓移开目光,想着,原来还有官做。
推门进来,带着周身的冷气,对这她道:“你怎么起来了。”
“躺太久,人有些木。”谷欢清探究地看向他。
对方自若地把食盒放在桌上,仍闲聊着:“这都是竹前食府的招牌菜,在京城很有名。”
谷欢清疑惑地看了一眼齐思微,对方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孙风现在这几日跟着有双在齐家学些东西,毕竟名义上是我的人,过几日我就叫他过来。”
他边说着边把里面的吃食拿出来。
谷欢清下意识答了声好,伸手帮忙,却因为摸不透对方的心思觉得不安。
菜品的确不负盛名,鱼汤鲜美,肉质软烂,最简单的炒菜也甘甜爽口。
齐思微彻底贯彻食不言的规矩,一句话也不说。
“多谢你救我出来。”谷欢清忍不住道。
他轻轻把筷子放下,转头正色道,“你不是罪人,不该被那样对待。”
谷欢清被对方难得的认真惊到,“佘大人怎么会如此简单松口?”
“遵循法度时,他并不会一意孤行。”齐思微神态放松,好像真的没其他问题。
“但他对你仍有怀疑,所以前提是,你不能随意离京。”
“所以我就暂时住在这里?”谷欢清的眼神在周围转了一圈,“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自己住的别院,家父家母并不住在这。”齐思微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放心住下。”
“虽然地处在京郊,好在安静,距离皇城远些,但相对距离集市更近,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去逛逛。”
谷欢清听到第一句话就大觉不妙,而后越听越觉得离奇,这是把自己当外室养在这了?
但想来想去,也未能问出口:“不怕我跑了?”
齐思微眼神落在谷欢清的脸上,悠悠道:“我以为你主动来,自然不会主动跑了。”
谷欢清移开眼神,这话倒是一点没错。
在他有其他要求前,自己就当是好事算了,还能自由行动,没必要给自己找事。
*
“说到这,我还有件事很疑惑。”谷欢清提起正事。
“吴国是不是从我们这得到什么?”
其实若从吴国的角度出发,他帮助青穗造反,必然想分一杯羹,理想情况是两头通吃。
“刚刚我去面圣,便是商议此事。”齐思微神色严肃起来,“的确,他们想向我们谋求甚多。”
他神情如往常一样,谷欢清却能够感觉他压抑住的愤怒。
“要了什么。”
“求娶公主并索要重金嫁妆。”
连吃带拿,毫不客气。
谷欢清闻言唇边溢出一声冷笑,太荒谬了。就算贵为公主也逃不过被买卖的命运。
齐思微听到声音,眼神落在她的眉眼上,也苦笑了一下。
“你说的商议此事是何意,圣上可是有别的办法。”
齐思微缓缓摇头,“我从扬城召回后,暂任谏官。圣上决定接受吴国的提议,使他们停止对荆州的支援,我们便可出兵夺回荆州。”
但接下的话他并未言明。
她身子本能前倾,咬着牙一时未开口。明白齐思微是想要阻止,但似乎并不如意。
直接问道:“结果如何?”
“使团已经出发进京,这事暂时放下了。”
谷欢清气得想笑,“放下十五日?等到对方来,不还是一样的结果。”
齐思微双手搭在桌边,手指缓缓抚摸着桌面,“缓兵之计,没有办法的办法。”
谷欢清轻轻眨了眨眼,向后靠回了椅子上,实在是窝囊。
这些日子,她每天如同一日三餐,询问系统唐公的去向,系统给出的答案一直都是【荆门雪深深】,他一直守在荆县。
想到唐景整日在自己耳边说的那些的思想理论,要百姓都有田可种,国家有丁可用。
这就是唐景想要的吗?废了半天力,除了多造成一些悲剧,毫无意义。
“如果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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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的利益出发无法突破,唐景未必不可以再试试。”
三方博弈,唐景属于以小博大,不会一直处在有利地位。
齐思微皱了皱眉头,思考着谷欢清的话,最后道:“我会再尽力谏言几次。”
*
齐思微并不时常到这个院子来。
谷欢清对此有些烦躁,他不来,自己不就完全没有信息来源了。
这里是他不在意的一处房屋罢了。这是谷欢清最初的想法,院子里荒芜未打理的样子也佐证了这一点。
但随着她在这里住了几日,她发现这里有很多他生活的痕迹。
忘记带走的大氅,冬日还在这里住过;
一些压在柜子里的随手写来的字句,多是些规劝自己的话,纸张很新,并不是很久前写的。
如此看来,他也不是讨厌这里,那就是讨厌自己。
想着想着,她莫名想起第一日来的时候吃的竹前食府,决定出去找找。
京城的集市,同曾经的扬城一样热闹。
谷欢清随便抓了一个在路边卖冰糖葫芦的爷爷问道:“我想问一下竹前食府在哪里。”
爷爷拿着的糖葫芦颗颗鲜红,糖霜晶莹剔透,卖相相当不错。
他热情道:“哎呦,这正是饭点,现在才去定是排不到午饭了。”
谷欢清笑着回道:“没关系,不着急。”
“就沿着这条路直走,过两个路口,往南转约莫再走几步就到了。”他抬起手臂指着。
“多谢。再帮我拿一串糖葫芦吧。”谷欢清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些铜钱。
得亏在扬城有些积蓄,不然做些什么还要去求着齐思微。
谷欢清咬着糖葫芦,沿着路线往那边去,远远就看到一家店,门外似乎都坐着人。
走进些,听到有小二喊道:“下一位客人。”
门外坐着的人,忙站起来,嘴上还念着:“总算轮到了。”
冰天雪地人们还在外面等着,可见火爆。她回忆上次同齐思微吃也是正午饭点,还挺不容易。
反正也是派人去买,谷欢清并未多想,上前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立刻就有小二跑过来招呼道:“姑娘,还要等一个时辰。”
“没关系。”她就是奔着吃竹前食府的东西来的。
“好嘞,这就给姑娘排着。”说罢递给谷欢清一个木牌。
谷欢清咬着糖葫芦看向周围,冬天草木荒芜,但也能隐约看到春日竹子的痕迹,难怪叫竹前食府。
这时,身后传来了吵闹声。
一个妇人喊着,“明明到我了。”举着手上的木牌。
“那是我的牌,”一个男子喊道,“什么时候到你手里了。”
“不管他。”那妇人说着就拉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就往食府里面走。
男子上前拦住她的去路,“你个小偷。”
“这位公子,这牌在她手上,自然是她可以进去。”小二拦在他们中间道。
“大家评评理,我可是知道那牌上是一百零三号。”男子大声道。
谷欢清起身,上前道:“也可能是你偷看到的,那能说明什么。”
57. 深埋尽毁弃
风过枯黄的竹林,吹动发出簌簌的声响。
“你谁啊,有你什么事。”那男子看向这个身量纤纤的女子,相当嫌弃地上下扫视着。
“你叫大家出来评评理,我就来了。”谷欢清双手抱臂。
于是男子继续补充,“我还记知道那木牌左下角的木头开裂了一道竖纹。”
小二拿出木牌,惊道:“还真有。”
谷欢清叹了一口气,“也可能是上次他恰好拿到了这个号码,裂纹看起来也并非新生。”
那男子转身,怒气冲冲地看着谷欢清,“你这么帮她说话,之前就认识吧。”
“既然你这么说。”谷欢清不做解释,只道:“我看小二发牌的时候都有记录,而且多少也会有些印象吧。”
毕竟一个男子和母亲带着孩子,差别实在很大。
说罢,谷欢清向后面看了一眼,那个妇人紧紧拉着孩子的手,默默移开的视线。
在看向那个男子,抱着胸,脚一下一下点着地。
谷欢清眯了眯眼睛。
听到小二拿出册子从上往下数了起来,看到一百零三号的记录,“怎么只写了数字”。
随口感叹道:“这么巧。”
心里却更相信事在人为,巧合并不常见,发生争执的号码偏偏记录不全。
小二抓了抓头发,“中午客人多,记录上时常随意,也称不上巧。”
“那就是你们的问题了,放我们去吃饭。”男子蛮横道。
谷欢清走到酒柜前的小桌前,上面放着登记用的册子,旁边挂着用来叫号的木牌。
她用手指拨开木牌,看了两眼,木牌并不是按照顺序排列的。
虽说桌前一贯有人看着,但还是离无孔不入还差得很远。
小二对男子的态度极为不满,也拿出气势对吼起来:“你少无理取闹,谁拿着号码牌,谁进去吃饭,再闹事我就要报官了。”
接着就放妇人一家进去吃饭了。
男子还有些不依不饶地念着。
谷欢清靠在墙上,觉得奇怪,居然这么有底气无理取闹。
“你们着实应该改进下管理方式。”谷欢清突然开口,手上又撩了一下木牌,“这东西想拿走不是轻而易举。”
小二错愕地转头看向谷欢清。
她继续道:“而且看起来已经有年头了。”
小二答道:“最近这批是今年年初做的,确实有些磨损。”他拽着男子的手松开了一点力气。
“这么长时间有些缺漏也不奇怪。”
小二认同的点点头,“但管事的看法是一个一个补太过麻烦,不如缺损到一定程度,统一置换。”
“这样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谷欢清问了系统一零三号牌的去处,得到结果【深埋尽毁弃】。
果然如她所料,那牌子已经意思并且损毁。
“什么问题。”小二好奇道。
“如果有人抓住缺漏仿制了木牌,只要寻机会记录上数字就可以。”谷欢清继续补充道:“而且木牌似乎是随便拿了一个就给客人,更加降低了难度。”
就看那男子脸愈发的黑。
谷欢清看在眼里,掷地有声道,“而且你定是惯犯了,可能不止仿制了一个号码。”
他想被说中了心事,往后退了两步。
“不小心遗失了号码牌,被刚刚的一家捡到,便索性用来吃饭,你写号码时随意写了心中有的数字,却发现牌子丢了。”
“于是没过脑子地出来说话。”
小二越听越气,喊道:“我们可是记住你的脸了,以后休想再到我们食府吃一口饭。”
薅着他的衣襟,“把其他牌都交出来。”
他把牌丢了出来,扭着身体挣脱开:“我可没犯法,你们不能抓我,都是你们自己管理不善。”
周围的人们骂道:“我们排这么久的队算什么?”“真是道德败坏。”
“不过你们确实管理不善。”谷欢清回身道,“懒得换牌可以,最简单按顺序发放就可以规避风险,或者菜品与人一一对应着发牌,不用费什么力气。”
*
男子被赶走后,谷欢清就又坐回原处等着了。
很快小二又颠颠地跑过来,到她的身边弯下腰道:“客官,我们掌柜的有请。”
“无妨,就是随手帮忙罢了。”谷欢清笑着摆摆手,想来也是说一些感谢的话。
小二低眉顺眼地笑了笑,“姑娘还是去一趟吧,不然我也不好交差。”
谷欢清眨眨眼,居然这么严重。
左右也是等着,去客套两下也无妨。
小二带着她穿过一片枯黄的竹海,绕过食府的主楼,到后面去了。
曲径通幽,空地中央是一个露天的方亭,春夏时分,在其中品茶饮酒想必是十分雅致。
奈何现在是冬季,方亭上还覆着残雪,显得萧索。
方亭里东面坐着一个姑娘,身上披着纯白色的大氅,面前的茶看着已经凉了。
自己并不是第一个在这同她对谈的人。
“掌柜,人我带来了。”
她闻言转身,对着谷欢清笑了笑。
她的五官看起来平平无奇,独独一双眼睛,虽然称不上绝色,但是十分有神明亮。哪怕现在眼下有淡淡疲惫的乌青,给人的感觉也如同在夜晚觅食的老虎。
“过来坐。”她招手道。
谷欢清坐过去,也笑了笑。因察觉到此人并不简单,而有些兴奋。
“来人上些热茶。”
“掌柜不用麻烦。”谷欢清推诿道。
对面却摇摇头,只介绍自己道:“叫我程竹就好。”
“苏清欢。”谷欢清简单明了道。不知为何她直觉她所说的不是真名。
程竹双手抱拳,对谷欢清颔首道:“实在多谢苏姑娘,刚才仗义施以援手。”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谷欢清也用同样的姿势礼貌回应。
“姑娘的建议很值得采纳,可以直接实行了。”
程竹接过小二递过来的茶,抬手接过来,各自为她们倒了一杯。
谷欢清垂下眼看着逐渐升起来的热气,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为什么要做这种长谈的准备。
“姑娘有没有兴趣,到我这里管事。”
对方放下斟茶时扶起的衣袖,茶壶随即落下。她的姿态行事,礼仪十分周到。
“很荣幸,但实在是心无余力。”谷欢清明白过来,原来是想招揽自己。
但她此行正事要紧,而且今后怎么都还要回扬城。
“管事按日收抽成。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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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有些自吹自擂,但外面的景象姑娘也看到了,赚得可能比中品阶官员的俸禄还多。”
要承认,谷欢清又一点点的动心。
但还未等拒绝,对方继续道:“而且食府的发展不会局限于此,未来肯定会开分店,比如扬城,到时候你可以去那边做掌柜。”
对方招揽自己确实有十足的诚心,问题是为什么突然提到扬城。
谷欢清微微皱眉:“你认识我。”
程竹却是轻轻笑了笑,“姑娘不用惊讶,京城不少官家子弟都认识你,这不稀奇。”
谷欢清看着她的神色,估测着几分真假。
“齐家的二儿子,齐思微,从大牢里亲自救出来的人,谁不想认识一下。”
谷欢清摆摆头,面上云淡风轻道:“看来很多人都误会太深,他是奉命把我换个地方监视起来。”
但心里大为震惊,齐思微做得这么大张旗鼓吗?如此他们可能已经在众人口中清白全无了。
“我并不知道其他人的看法,我自觉没有误会,姑娘是个有趣之人,我自然愿意结交。”
谷欢清看着她的嘴缓缓开合,不信谷欢清的说法。
“有机会再一起讨论美食倒是很好。”
她的目的在齐思微身上,或是出于认为自己并不简单,有意拉拢。只是很可惜,她和齐思微没有她所想的那般情分。
大家都错得太离谱了。
程竹盯着谷欢清,并未马上说话。
“我便先告辞了,实在无心也无力。”她坦诚道。
*
谷欢清离开竹林间的方亭,还执着地在食府里吃了饭。
回到小院里,发现齐思微居然回来了,她进门时,对方正在榻上看书。
谷欢清想起刚刚竹前食府掌柜说得话,神经跳了跳。
齐思微抬起眼,手自然放下,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容,“去哪玩了。”
谷欢清咬了咬牙,“你还知道回来。”
齐思微闻言收起了笑容,疑惑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谷欢清想到自己每天像话本里的角色一样,被肆无忌惮地编排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喜欢这个院子,但是厌恶这个院子里住的人。”
齐思微眼睛里的迷茫逐渐扩大成震惊,“这是哪的话。”
“不然你怎么从来不回来。”
受些污蔑倒没有很大所谓,只是如此还是套不到信息,真是亏大发了。
齐思微眼神逐渐变得飘忽起来,最后随处放在窗户外面,“我总在这里对你的影响不好。”
“已经不好了。”谷欢清坐到他的对面,“一个人住这么大个院子,怪渗人的。”
齐思微把眼神收回来,落在她的侧脸上,犹豫着要不要说话。
谷欢清转过头,他又把视线移开,“也是,对你名声也不好。”
她恍惚地想明白,他一个高门贵子,还是年轻状元,跟自己不明不白,想必也不乐意。
齐思微这才开口:“姑娘倒不必担心这个,我的名声很难再差了。”
语气神态没有难过,形容饭菜难吃都没有他平静。
谷欢清闻言眼皮抖了抖,突然觉得应该答应程竹,她消息很灵通的样子,或许也能知道一些事。
58. 花中四君子
就见齐思微起身,手上拿起来一个蒲扇。
“险些忘了正事。”
谷欢清移去目光,刚才注意力都放在齐思微本人身上,才发现那放在榻侧的药罐。
齐思微用扇子缓慢地扇着,火苗在陶罐下簌簌跳动。
谷欢清狐疑地看着他。
齐思微喃喃自语道,“还要再等一会。”于是放下手,转而抬眼看向谷欢清,“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
“我还没问你在弄什么,你倒先问起我来了。”谷欢清对于说起程竹的态度,有些抵触,索性岔开话题。
齐思微握着叠起来的白布,把药罐打开,药的苦味失去压制彻底扩散开。
“抓了一味药给你。”
谷欢清眼神盯在深棕色的陶罐上,瞬间偃旗息鼓,不可置信道:“所以你在给我煎药?”
“你在牢里晕倒,请郎中看过说,你内在本就虚浮,又重伤未愈,经不起折腾。”
他拿起准备好的瓷碗,将药倒进去,递给谷欢清。
谷欢清垂着眼看向他的手,就算隔着布,药的热意仍然透过去,染红了他的指尖。
她伸手接过来,小心避开他的手指,鼻子探到碗的附近,及其苦涩的味道,滚烫着无法入口。
“大夫还说其他的吗?能恢复吗?”
其实多少还是有些不甘,想当年自己五十公里越野不在话下,谁能料一步步到如此弱柳扶风的境地。
“小心养着不会影响生活的。”齐思微答道,“只是药大概不能停了。”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药方,递给谷欢清。
谷欢清拿来由上到下扫视着,虽然她不了解,但也知道有些药十分名贵。
“这个药方并不完整。郎中还说,如果要彻底补上你缺损的阳气,调和内外阴阳不和,还要配合一味丹药,我还没有找到。”
谷欢清缓缓摇头,只道:“多谢你费心,如果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
自己被柳方晏射伤,多少有些迁怒齐思微。但想到他为百姓谏言,为了推行变法,别人青云直上,他连降三级。为了获得助力,对自己也尽心,真是为生民立命。
大可不计前嫌尽力帮他,那箭也不是他射的。
齐思微莫名接收到对方意味深长的眼神,有些仓皇地移开视线,半天吐出来几个字,“这件事我也要负责任。”
谷欢清低着头对着药吹了两下,接着闷头喝了下去,被苦得脸皱了起来,有些难耐地把头偏开。
嘴上念了两句,“挺好,挺好,良药苦口。”
齐思微眼神柔和地落在她转开的侧脸,从兜里摸出来一块纸包着的枇杷糖,不由得笑着塞给她。
谷欢清接过来,看着没剥开,这是哄小孩呢吗?
齐思微忍不住打趣道:“还要我替你剥开。”
谷欢清忙摇了摇头,随手塞进了衣袖里。
“怎么不吃,解苦。”齐思微看着她捏着衣袖,神不知道游离到哪里去了。
“没那么娇气。”谷欢清回望过去,“自己好了。”
齐思微的目光也未像探寻什么,只是放在她的身上,好像答案就会呼之欲出。
她想他会认为花旦大多都是被父母卖到戏楼,自幼培养童子功,可能在对此疏忽。事实上,谷欢清父母俱在,但大多情况他们连自己病了都不知道。
只是曾经身体好,大多都经得起。
谷欢清受不了他的视线,觉得几乎坐立难安,于是主动开口改变话题。
“和亲那件事有新进展吗?”
“昨晚,公主殿下去面圣了。”齐思微提到此事神色凝重。
“可是发生了什么。”
“我当时并未在场,所知皆是谣传。”齐思微顿了顿,“据说公主哭得肝肠寸断,门外等候的人都听到了,进去看到圣上脸色十分难看。”
“之后呢?”谷欢清追问道。
“之后?没有之后。”
谷欢清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无声冷笑了一下。
“那公主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同她接触并不多,只是知道是个才华横溢之人。”齐思微思考道,“幼时曾一同读书,文章经常得先生夸奖。”
谷欢清垂眸听得有些压抑,“她叫什么名字,生辰是什么,你知道吗?”
问得心虚,但无论如何还是想要知道。之后寻到画像,便能一直锁定她的动向。
“你问这个做什么?”齐思微觉出些好笑。
“我想在甘云庵为她放灯祈福。”她也确实想这么做。
齐思微闻言也认真答道:“公主殿下姓名为戚重兰,生辰是八月初九。那位我跟随去扬城的人,是太子殿下,也是她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哥哥。”
谷欢清望向齐思微,太子殿下对自己妹妹被送去和亲没有反应吗?
齐思微看她带着些不甘的神色,就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他只是叹了口气,起身去整理药罐了。
谷欢清也没说别的,往塌的里侧坐了坐。
太子殿下并不会阻止和亲,甚至乐意促成。
他之前到扬城去,也是受皇命,挣功绩,为未来铺路。牺牲妹妹,成功收回荆县后,他也算功成了。
父兄如此,公主殿下也难怪哭得伤心。
齐思微,看起来又同太子脱不开关系,如此还能谏言不要和亲,真是下了相当的决心。
想着谷欢清也长叹了一声,看向窗外半荒废的院子。
*
谷欢清托着脸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又重来了竹前食府。
区别是这次她来得很早,门外的人不是很多。
小二认出是她过来说话,“姑娘您来了。”
“你们掌柜的在吗?”谷欢清抬道问道。
“她其实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事情都交给管事的做。”小二笑呵呵地答道,“只有她也吃饭时才来,平日我都见不到她。”
谷欢清回想起,上次她也刚刚同人吃过饭。这好像并不常见。
“她是还做很多其他生意吗?”
“这我们都不了解,我们是管事的雇佣的我们。”小二笑了笑,“不过最近她来得频繁多了。”
谷欢清皱了皱眉,觉得奇怪。
“她今日叫准备了午餐,可能也要来,问过后我知会你。”
小二离开后,谷欢清就起身往上次去的地方张望。
通向方亭的小径,一个人立在枯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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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禁止随意进去。
谷欢清便又往其他方向转去。
早餐时间过去,距离晌午也差得远,客人稀疏,四下显得格外安静。
透过竹林的空隙,远远看到一个廊道,似乎同样去往方亭。
她在那等了片刻,似有人有过。
是纯白色的狐裘大氅,她认出是程竹那件。
那空隙实在是太狭窄,拼尽全力也只能看到一闪而过的掠影。
程竹走过后,后面跟着几个人,沿着廊道向前。
谷欢清随着她们前进的方向走着,廊道却被厚厚的竹林挡了个干净,光都透不过来。
显然她的身份不止是食府的掌柜。
贩卖情报的中间商,提供交易场所的老板娘,似乎不止如此。
谷欢清揣着疑虑,回到竹前食府的堂前。
她枯等了一段时间,程竹似乎在进行一番长谈,客来客往,来人逐渐多了起来。
等到客人渐渐散去。
谷欢清几乎觉得她不想见自己时,小二来叫了她。
进到竹林里,程竹还是一个人在那坐着,桌上原来吃饭的痕迹,都撤下去了,独独放着茶壶和两个茶杯,白瓷上有两朵兰花,釉质均匀,是一等一的上品。
她披着的衣服,正是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件狐裘。
白茫茫的如同那失去的北疆草原上一望无际的雪。
“你来了。”她一点也不惊讶。
谷欢清看出便道:“你知道我会来。”款款落座在对面。
“不奇怪,若你那日离开后打听过我,自然也会动心。”
她话说得倨傲,脸色的憔悴比上次更严重,说起话来也更淡漠干练。
“那你上次说的话还作数吗?”谷欢清看着她的神色。
“作数。”
“我来您的店接替管事。原来的管事去哪,他似乎也深得您的信任。”谷欢清缓缓道。
程竹似乎对此毫不关心,“无妨,他能力不及你,自有他的去处。”
“齐思微那边我需不需要告知他。”谷欢清如此是在试探她的态度。
程竹抬起的眼神里呆着一些揶揄,“你需要事事同他汇报?”
“什么都好商量,但是听您的意思我可以瞒下来。”
程竹不再推诿,表达看法道,“我对他不感兴趣。”
谷欢清轻轻皱眉,不信任她的说法,所以对她的隐瞒不耐。
“我只对你感兴趣。”
现在对自己感兴趣,其实是对荆县,对唐景感兴趣。
如此说来,根据利益关系的紧张程度。举国谁对自己最感兴趣,谷欢清心里无端生出猜测来。
她莫非是公主殿下。
她依据程竹的外貌,和在齐思微那里获得的信息,问系统居然真的得到了回复,系统答【花中四君子】。
“竹”“兰”这要素的集合,印证了这一点。
四君子中的竹,花中即竹林间。
谷欢清在得到答案时,神经一点点兴奋,她的愈发疲惫似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但她的眼神的斗志昂扬,暗中筹划且生意兴隆的食府,在此不停的会面,似乎都与齐思微描绘中哭泣的才女相悖。
59. 静风倒南墙
谷欢清也许早就应该发现,她身上披着的大氅,白且纯白,阳光下却盈盈流光。可能千金难求。
谷欢清不动声色看着对方,可还是说不通。
程竹接近自己是想干预和亲。
但自己想对唐公复仇,让扬城重回寂静,让和亲达成似乎是捷径。
毕竟大盛国兵力疲弱,不想与吴国硬碰硬。
她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对立面呢。
“你喜欢竹子。”谷欢清轻轻道。
程竹看向竹林间,“中空外直,节节高升谁人不喜欢,而且我喜欢绿色。”
谷欢清沉默地看着她的侧脸,“管事需要做什么,我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今天。”程竹收回视线,重新和谷欢清对视着,那一点点怅惘收了干净。
“经营管理,账簿购销,你就当这是你自己的店。”
谷欢清闻言浅浅笑了笑,“感谢您的信任,还有其他需要嘱咐的吗?”
程竹这才提起:“没有允许,竹林里限制非我以外的所有人进入。”
“入口是我来时那条竹林小路。”谷欢清眼神越过程竹,看向方亭的正南方,“还有这个廊道。”
她还是在意刚刚在竹林里看到的场景。
看来她与人商议是和亲事宜,结果是什么呢。
程竹掀起薄薄的眼皮看向谷欢清,“这个不是,它通向竹林里的小屋,这片竹林都禁入。”
谷欢清轻轻点头,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挑明自己知道她的身份。
程竹继续开口道:“若需要找我,放字条在后面的木屋前的木箱,第二天我就会找你。我有需要也会在那放纸条,每早记得检查。”
说罢,递给谷欢清一把细长磨光的钥匙。
“明白。”谷欢清看着钥匙,把刚刚想说的话吞下。
她没有说别的,好像真的只是想换一个管事。
“无事你就去交接一下。”接着程竹收回了目光,坐在那就像方亭上落雪,散着冷气。
谷欢清站起身,视线落在她浓重的眉峰上,心里沉得发闷。
食府有一定的遮蔽作用,要用足够信任之人。
对方定全方位调查了自己,判断可信程度。结果居然超过原来共事多年的老管事?
“怎么了?”她挑了一下眉毛,瞥了眼谷欢清。
谷欢清摆摆头,“无事”,转身离开了。
*
她回到食府主楼,这是一个三层建筑,一楼是最大的大厅。
正看到原来的管事临时关了店门,招来了食府的厨师小二一众人冯,见到谷欢清过来,就抬手招呼她过去。
前管事模样年轻,嘴角向下,有些苦相。
“同大家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接替食府管事的,苏清欢姑娘。”
面前的人们,传来参差不齐的问好声。
谷欢清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淡定笑道:“很荣幸能在这里工作,大家先去忙,等下再找大家聊一聊食府的日常生意。”
人群散去,谷欢清转身对着前管事笑笑,“说来抱歉,突然接替了你的职位,但还是想同你交流一下。”
怎么也是程竹信任之人,多交流交流总没错。
“你得意什么。”他嫌弃地看了一眼谷欢清,“我肯定有更好的去处,你多担心自己吧。”
“我没有别的意思。”谷欢清装糊涂道,又搬出来程竹道:“程掌柜让我同你交接工作。”
“我不是刚交接完。”前管事好像着急要走,十分不耐烦。
“可我对这还完全不熟悉。”谷欢清惊道,“你还是带我逛逛吧。”
前管事下意识微微后缩,有些咬着牙似的道,“行,你跟我来吧。”
谷欢清看着他转身向前,后脑勺透露出一些愤怒。
“一楼外面候客区,进大堂就是散客吃饭的地方,一共是十八张桌子。”他绕过去。
谷欢清跟着他,手指摸过桌子,上面有些滑腻。
接着他走上楼梯,来到二楼,“二楼是散客的包厢。”
中空的设计,可以俯瞰一楼,每个房间的门被拿掉,换做梅兰竹菊的屏风。
有风从四面窗户吹过,窗户被竹子挡住,看不到后面的景象。
来到第三层,这里比其他楼层要小一些,似乎也更沉闷一些。
“三楼仅仅提供给部分可提前预约的客人。”他继续介绍道。
“这个名单是不是要给我。”谷欢清手放在窗户上。
他嫌弃地道:“本来就是要给,你硬要我带你转一圈。”
谷欢清不同他过多争论,问道:“这个窗户是封死的。”
窗户无法推开,如同屏风一样有着梅兰竹菊的图案。
“为了给客人构建方便交谈,隐秘的空间,这是必不可少的。”他答道。
“原来不是为了防止看到竹林里的场景吗?”谷欢清手指戳了戳窗户,是很坚硬的材质。
“你知道还要问。”虽然是肯定回答,但是他也不会正常讲话。
“我想要看你知不知道。”谷欢清视线在他身上扫了扫。
对方脸上明显流露出不悦,“你当我是谁,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也是担心。程掌柜身份成谜,管事位置关键,出了问题我怕担待不起。”谷欢清叹了口气。
“你就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过多地不要好奇,不要过问。”
前管事终于也是说了些有用的话,“程掌柜有事自会找你,放聪明些。”
他再警告自己不要搞小动作,面对自己的挑衅也毫不动摇,行为整体看来绝对称得上是心腹。
甚至她们已经私下商量,才换自己上任。
对面不动声色,好在她也习惯了以身入局。
*
谷欢清重新聚集众人嘱咐了自己的管理策略。
重新开门后,拿起三楼客人的名单看起来,默默记了这些姓名。
待月朗星稀,她才踏着夜色回到小院。
齐思微在正堂小憩着,眼睛紧紧合着,已然睡熟。
谷欢清只踏入门口,张望了一眼,有些做贼心虚。
齐思微就睁开眼看向自己,坐直身子问道:“刚叫我多回来,自己却不见人影。”
谷欢清手虚虚扶着门框,站在门槛的外面,脸上浮现出些笑意:“还没同你汇报,有一件好事。”
齐思微眉眼舒展,问道:“什么好事。”
谷欢清走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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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却也没坐下,“竹前食府的菜甚是好吃,后面又去了几次,你才怎么着?”
“怎么着。”齐思微笑着重复一遍她的语气。
“我现在到竹前食府做管事了。”谷欢清道。自己大部分时间在食府,不主动说也会被追查到。
齐思微惊讶到一时语塞,而后缓缓道:“这么突然。”
谷欢清说出准备好的台词,“整日无所事事,枯坐在院里着实难受,荆县的事也没个消息,只能自己找点事做。”
齐思微的视线在谷欢清身上扫过,也未说其他,只道:“倒不必着急,等吴国使团来京,商议好和亲之事,定会再找你。釜底抽薪,才出兵荆州,免不了让你同去。”
“使团还有多久到京?”
“才出发,怎么也要十日有余。”
谷欢清点点头。
大盛国不尚武已久,兵力疲弱,在做好和亲保障的同时,仍然不敢轻率。
这才是症结所在。
“孙风还好吗?这么久还未见一面。”
齐思微答道:“很好,现在跟有双一起做事。我以为你不想让其他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免得卷进来。”
谷欢清眸光动了动,她也确实有这样的想法。毕竟孙风了解的不比自己少。
但一直不让他参与,又不尊重他来的目的,怎么都要聊聊。
“我也这样想,但总要想见一面。”
齐思微眼睛轻轻抖了抖,“我叫他们明日过来。”
*
食府开门很早,兼顾早餐。她原不用盯着,但是第一日还是要重视。
便早早起来去食府。
推门就见到了孙风坐在台阶上,谷欢清急匆匆的步伐一下止住了。
直接去伸手拉他,“你别坐地上,怪凉的。”
孙风抬眼顺着力量起身,对着谷欢清扬了扬嘴角。
他换了一身新衣服,同有双的常穿得一身黑的侍卫装扮相差不多。
“这么早就过来,也不用这么着急。”谷欢清也笑了笑
孙风手上快速的比划,说很关心怎么解决那个王八蛋。
谷欢清观察着他的神色,而后道:“正巧你同我来,我路上跟你说。”
孙风伸手拦住谷欢清,指了西侧房的方向,做个等一等的手势。
谷欢清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那屋子关着门,并未有什么异常。于是转回头,又略带疑惑的看向孙风。
孙风伸出手的食指和中指,看起来有些欢脱。
谷欢清疑惑地偏了偏头。
接着那门就被推开,有双端着一碗汤药出来,递给谷欢清,认真道:“大人刚刚出去了,叮嘱我给姑娘煎药。”
谷欢清盯着药汤,接了过来,隔着白布仍能感受到药的温度。
孙风又比划了两下,有双看了一眼后道:“他说,齐大人嘱咐每天都要喝。”
谷欢清移开眼神,抿了抿嘴唇后,打岔道:“你们很默契啊。”
她自然也看得懂,但有双好像习惯担任翻译的角色,看来相处的很不错。
待药的温度降下去些,谷欢清就匆匆尽数吞了下去。
耽搁了时间,她有些担心食府的情况,拉着孙风就往那边赶。
60. 忌无中生有
孙风精神很好,可见这几日生活的不错。
离开小院还比划着调侃,“他好像对你很好。”
虽然没说是谁,但谷欢清也了然地撇撇嘴,“他想利用我,还心中有愧。”
谷欢清一道同孙风共享了这段时间的信息。
孙风接收到这些消息,立刻表示:“她肯定有什么谋算。”
谷欢清点点头,“也只能先观望。”
到了食府,他们先去了竹林木屋,那是一幢平顶的三间房,门口是四级台阶上放着一个落锁的木盒,和建筑衔接在一起。
在其中拿到了程竹今日中午会来用餐的消息。
堂内已有客人来用餐,一边吃着,目光却齐刷刷地往大堂望,里面隐隐传来争执的声音。
谷欢清的眉头皱了起来,第一天就出事,真是不得清闲。
进门就看到两个人在吵架。
“数目对不上。”
“是你记得有问题。”一个膀子浑圆的人手指不断地点着账本,脖子上挂着的佛牌,随着动作,晃荡了两下。
“记录都是有凭有据,我也检查多次,怎么就错了。”瘦的人的人头发梳起,身子干瘪,转身去柜子里拿。
谷欢清对这两个人都有印象,瘦的是食府的账房先生,胖的则是掌勺厨师。
“在店里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谷欢清上前怒道。
账房往谷欢清的方向哈着腰,皱皱巴巴地苦着脸道:“求您评评理,账对不上不是我的错啊。”
谷欢清接过来账本,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
厨师抱胸,不耐烦地挺了挺后背,相比账房十分有底气。
“那些也给我吧。”她指着盒子里理得整齐的纸张。
上面条条件件都是各种米肉菜蛋的记录。
“负责采买的是谁?”谷欢清从手上文字中抬眼。
看来是有人趁着她刚上任,试探能不能有机会多捞油水。
“是在厨房帮工学徒,厨师整理目录他去买。”
很没道理,学徒要从厨师那学技,有问题也不敢声张。
谷欢清问账房道:“你是说他让你付的菜钱,和账簿上记的数额对不上?”
账房点头道:“是的,他说我支给他的银子少。每次买菜厨房和我这都各有记录,在我这看是没错的。”
“你们的记录也拿出来,我看看哪里没对上。”谷欢对着厨师道。
厨师立刻横着眉毛,怒声道:“我从食府在就在这干活了,你才刚刚到一天,竟敢怀疑我。”
谷欢清看着他涨粗的脖子,怒气冲冲的神情,面不改色道:“你冷静。我谁也没怀疑,总要核实找出问题。”
问题有些棘手,食府客人络绎不绝,多是冲着一份独一无二的口味来的,厨师的手艺可是关键。
厨师给小学徒递了个眼神,学徒一溜烟跑到后厨去拿了。
谷欢清扯了扯嘴角,倒真是听话。
食府并不是每日都采买,货单点下来,有几日在账房处没有。
“这几日对不上。”谷欢清把那几张挑出来,对着厨师道。
“肯定是他搞丢了,有什么可说的。”厨师皱紧着眉头。
旁边学徒帮腔道:“师父都在这做多长时间了,怎么会占这点小便宜。”
“你少血口喷人,我一向仔细,都是放柜子里锁好。”账房握着拳头,声量也拔高了几分。
记录一式两份,现在对不上丢失和无中生有都可能。
谷欢清根据记录的日期,问了系统,系统都没有任何反应。
所以还是无中生有。
平日采买可能都见缝插针多报吃油星,见换了人更加变本加厉。
厨师也急了起来,“你个瘦竹竿放什么狗屁,难道我为了这点钱胡说不成?”
这时孙风在一边拉了拉谷欢清,眼神示意外面。
客人渐渐多起来,这样争执下去影响很不好。
“行了。”谷欢清的声音盖过,逐渐转化成对骂的争吵声,“别在这吵了,把对得上银子结了,先正常营业。”
账房掏了钱,脸上还有些不情不愿。
谷欢清伸手怕了拍他的肩膀,“你细心我都看在眼里,好好干。”
账房错愕了一瞬,身子直起来,竟有些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你这意思是我的错了?”厨师站在她对面,不依不饶道。
谷欢清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拦在他们中间道:“你过来。”
把他往一边靠墙的地方引了引,让他们分开,不要再发生摩擦。
*
“你生辰八字是什么?”谷欢清突然问道。
不好好治治他,怕是还要搞事情,但是为了留下这份厨艺,度也要把握好。
厨师瞪着眼道:“你做什么。”
“给你算算八字,我刚上任,没什么别的表达好意。”谷欢清笑着,目光落在对方脖子上的玉质佛牌上。
应该多少信一些。
“这可是我的看家本事,之前靠这个吃饭的,不然哪能这么快上任。”
“你说你是个大师。”厨师不可置信,“还没见过哪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做这个。”
“倒也不是。”谷欢清故作深沉道:“我看你天庭饱满,下巴却短小。财源广进,守财却是个难题,想给你解解。”
他被说得发懵,将信将疑地说了自己八字。
这个技能还是从前在甘云庵学习的,有时生硬的问香客八字太直接,就这样做掩护。
谷欢清听了八字立刻心生一计。
“主癸水阴命,命格很典型的食神透干,食神生财,靠手艺走正道获得财富。”谷欢清先大致说了两句。
厨师看谷欢清真的略知一二,立刻收起散漫的态度,认真起来。
“五行不全其实不是主要问题,很多命有大财的人都五行不全,逢大运化解就可时来运转。”谷欢清先道。
厨师频频点头,应该是之前也有所了解。
“但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命里的七杀。”谷欢清叹了口气,摇头道。
厨师油润的脸上生出一抹笑意,“大师,此事可有解法。”
“食神乃福神,你食神很旺但五行有克泄,身不算强。又遇七杀,虽食神制杀,但逢偏财泄食,不太妙。”
厨师也听出一二,身上沁出些冷汗来,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七杀是极凶之神,制衡不足,恐遇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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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灾祸疾病。”谷欢清倒真是从他的五行中看出这些。
他脸上的红光褪了个干净,眼神空洞地四下飘着。
“但也不是完全无解。”谷欢清眯了眯眼。
他上前抓着谷欢清的衣袖,神情相当焦急。
“还是要心静定身,不要胡思乱想,走旁路。而且你也算幸运。”谷欢清刻意停顿了一下,看到他眼神里的期待,才道:“命中还有比肩可化解一二。”
“这是何意。”
“就是要结交良师益友,才可逢凶化吉。”
厨师神色恍惚了一下,说着嘭得跪在了地上,“大师我了解了,多谢大师好意提点。”
谷欢清的眼珠子顺着他的膝盖掉了下来,有些太突然了。
“原来大师早已看穿了我,此良师益友想必就是大师。”
“此事不可局限于一人。”谷欢清弯下腰,把他扶起来。
“同你介绍一位我的友人。”她看了一眼在一边看戏的孙风,拉他过来,“以后他协助采买。”
谷欢清本意就是找一个监督之人,孙风也仅诧异了一瞬,很快就点了点头。
*
这边的事解决,她又去着手准备了程竹要求的餐食,纸上未言其他,只写了按四人形制。
谷欢清随着餐食到里面转了一圈,未见到一个人影。
如此频率,绝不像商量简单的事。
再回到食府大堂,谷欢清询问了几人菜品是否合口。
这是一个食客起身过来道:“神仙姑娘,我就认出是你。”此言一出,大家的视线都下意识往这边看看了。
谷欢清一时反应不及。
对面接着道:“我是从扬城过来的。刚刚无意听了了您跟厨师的对话,我才明白您为什么能料事如神,原来真是通晓一切的神仙。”
谷欢清他让回座位,“哪有这么厉害,大伯要有需要,我们还是老价钱。”
“什么价钱。”一边听缝的人接话道。
大伯自然答道:“神仙姑娘广结善缘。问计十文,献策百文,能解决所有问题。”
“还有这种好事,能不能治治我的穷病啊。”同他一起吃饭的朋友笑闹道。
“去你的。你贪欲太旺,大师不接你这东西。”
她笑了笑属实也没料到,在京城还有人记得此事。
*
依旧踏月而归。
谷欢清刚刚推门,便察觉一些微妙的不同。
自从被唐景绑走后,她返回房间食都相当小心。
掏出手帕掩住口鼻,在屋外周围转了一圈把窗子打开,流通空气,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小心进去后,谷欢清的视线在屋里绕了一圈,发现屋内的圆桌上放着一封信。
谷欢清搁着手帕把信拿起来,信封正反面都一个字也没有。
除了唐景,她想不到还有谁,会趁着自己和齐思微都不在时,放进来一封信。
打开信封,只是一张普通的宣纸。
她捏着信的手,不受控制的轻轻颤动。
看过信后,谷欢清推开房门,看向齐思微的房间,灯火未熄,窗户透着淡淡昏黄的光。
她收回视线,转身向外面奔了出去。
61. 夜风动竹影
信的开头三个字“展信佳”,利落的小楷,谷欢清一眼就认出来是唐景的字,目光直接落到最后,并未落款。
“展信佳
姑娘计谋令人叹服,但箭术有待提高。
和亲一事,鄙人已有耳闻。公主与吴国君主乃总角之交,未尝不是一段好姻缘。
望知悉。”
信的边缘被她湿润的指尖,捏得皱了起来。
谷欢清把这短短几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为什么告诉自己这些?
他想让自己知道,吴国告知了他和亲之事,在左右逢源,以求最大利益。
也让自己知道,程竹和敌国关系很好,事情并不是他们料想的那么容易。
而且这东西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自己的桌子上,言外之意,她的安危也难以保障。
风吹得夜晚的竹林,像是兽类沉闷的低吼。
谷欢清从竹林间的小路,路过方亭,走上那条走廊,去小木屋寻找联系程竹的木盒。
她前进匆匆,四下只有风声和她的脚步声。
自己想反了,程竹不想拒绝和亲,恰恰想去和亲,去成全自己的姻缘,站在吴国的立场上求得荣华,这样想下去可是天大的事,这是通敌卖国。
她将信将疑,程竹的确在尽力筹划着什么,但唐景的话又能信几分。
她犹豫着要不要和齐思微通气,但他又同太子联系紧密,此话说开,事态八成要像脱缰的野马飞奔而走了。
左思右想,还是想先和程竹聊聊,试探她的真实意图。
*
到了小屋门前,夜色沉沉地盖下来,屋顶边缘晕染成墨色,六面窗,有一面映出点点烛光。
谷欢清看着烛光,一边隐隐有个人影,但辨认不清。
“什么人?”里面程竹沉沉的女声响起。
“是我,苏清欢。”谷欢清答道。
屋里沉默片刻,道:“进来吧。”
整个房子都是木质的,踩上去吱呀吱呀的声音往远处传递。
屋里实在太黑,谷欢清摸索着连推开两扇门,才看到程竹。
一个蜡烛把她周围照亮,眉眼淡漠。此时她拿着唯一亮着的蜡烛,引燃了另一个蜡烛,递给谷欢清。
“这么晚过来?”
谷欢清上前接过来,持着蜡烛站在原地,“自然有要紧事,公主殿下。”对她恭敬的行礼。
她视线没有完全从程竹的身上拿开,能看到对方的面色微动,而后不急不缓道:
“你急匆匆过来,就是发现了这个?”
谷欢清语气笃定,程竹也未做任何辩解。
“回公主殿下,的确有这部分的原因。”谷欢清还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为了扬城她必须来。但她无法对程竹此时的态度定性,着说小也小,说大,公主殿下想找由头要自己性命也有可能。
程竹并没有让她起身,悠悠道:“也是,想必你早就知道了。”
“的确不是今天有这个猜测,但才敢确定。”谷欢清垂着眼睛,撒个谎。
“细细说来。”她眼睛一直观察着谷欢清。
谷欢清便从头说来,“最开始我也仅仅觉得奇怪,作为掌柜您为什么总是不出现,也仅仅认为您生意广无暇分身。”
“但依您最近的诸事缠身,这样解释似乎不能完全说通。其中关窍就是您的那句‘我只对你感兴趣’,现在对我如此感兴趣的人并不多。”
程竹没说话。
谷欢清顿了顿,转而说:“起初我的确不在意,因为这和我的职责无关。今日听齐大人说起和亲之事,话语中的公主殿下,与您有些相似。”
此时提到齐思微,她是故意的。程竹的态度,源于她觉得自己自己跟太子有关系,并不可信。
“也是,没有哪个掌柜是这样做事。”程竹身体往靠了靠,“你的确是个聪明人。”
而后道:“起来坐吧。”
谷欢清起身坐到了程竹的对面,把蜡烛放回桌子上。她的右手被烤的发烫,而左手还冷着,她左右手交叠着握在一起。
“所以你来所为何事?”
有些事原在水下,如今也可以拿到桌面上说一说。
“我想让扬城重回和平,那是我的家乡。”谷欢清缓缓道。
程竹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我知道。”
谷欢清也早知道她知道,“想必殿下也知道,我曾经在扬城做的生意。”
“生意不错,我还知道你其实叫谷欢清,在荆县就找了个假名,到京城也不换。”提起这件事她的语气轻松,显然不是要怪罪的意思。
谷欢清也索性打趣了一句,“人尽皆知的假名,倒是有些像别称了。”
“还有小神仙。”
别人说说也罢,这话从公主殿下口中说出还是过于惊人,谷欢清眨眨眼,悠悠道:“公主殿下谬赞了。”
程竹说着就说到了唐景,“能从唐景那跑出来,还射了他一箭,这可不是凡人能做到的。”说罢脸上浮出些笑意。
程竹是个情绪隐藏地很深的人,这是很大的情绪表达了。
谷欢清倒是疑惑起来,她对唐景的情绪居然是厌烦,这从何而来。
“他的确疯癫的很。”她如实道。
程竹看了谷欢清一眼,示意她继续。
谷欢清便说了自己的看法:“他想让百姓丰衣足食,却践踏百姓之田,烧百姓之屋。理论到实践,可不是一步。”同时强调了自己的目的。
“倒是。”程竹冷笑道,“一步错步步错,还有带着我遭殃。”
“殿下,说得是和亲一事。”谷欢清看向她。
“自然,扰得我心烦。”程竹捏了捏了眉心,好像真的疲惫,但这显然不同于唐公信中所写的意思。
孰真孰假,她总要信一个。
“听闻您泣于殿内。”谷欢清犹豫几分,还是道。
“遇到这样的事,还心平气和,才是没了人性。”程竹话里有话,显然不是说自己,是在讥讽着一些人。
这样的表情,谷欢清觉得有趣,这样的人不会无助到,除了哭泣请求别无他法。那多少有些演的成分。
“可能眼中景不同,只觉得如此是捷径。”谷欢清顺着她的话,也是想看她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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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和亲,还是不想和亲。
“你也觉得是捷径?”
谷欢清摇摇头,“不觉得。”
“只牺牲一个女人和一点从百姓那征来的税,这么容易的事,怎么可能是捷径。”程竹冷嘲热讽道。
谷欢清渐渐发现自己可能想错了,“但我想你认为,对我来说,保下扬城他们的捷径,于我可能也是。”
“我不信人言,据我调查到的,你会与我同路。”程竹淡淡笑了笑。
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哪怕自己不出现在这,最后她去和亲,食府交给自己也有很多好处。
*
谷欢清缓缓拿出唐景的信,递给程竹。
程竹疑惑地打开信,眼睛由上到下扫了两圈,神色一凛,霎时要把谷欢清洞穿。
“胆子不小,刚刚在试探我?”
程竹第一个问题并不是这个信是谁写的,想必也是猜到或是认得唐景的字。
谷欢清冷静道:“并未,这信上的字我每个字都怀疑。唐景可不值得信任。”
程竹叹了口气,问道:“你怎么看。”
“他自然不想见和亲一事被促成,怎么看都没有好处。因此想鼓动我阻止和亲,而且抛出了一个很好的由头,就是他跟吴国有苟合,和亲后夺回荆县也未必能成,无论真假,都埋下了很大的疑心。”
程竹点点头,“我更偏向他只是知道,而无胆量拿到桌上去和吴国谈。”
“但有一点他说的没错,与吴国我是有联系。”
这是谷欢清未敢说的,毕竟这往大了,就是谋反。
她并不隐瞒,想必程竹和吴国质子的幼年往事,谷欢清从别处也是可以打听道。
程竹接着道:“所以存在比和亲更好的方法。”
但她停下,未接着说下去。
谷欢清抬起眼,道:“我与齐思微并无什么约定,所行皆为自己。”
程竹的眼神在她身上扫了扫,“你能多少动摇他呢。”
看来她不是怀疑自己,而是想知道自己在对齐思微甚至太子,有多大用处。
谷欢清抿了抿嘴唇,“定有用,但也不好说。”
说起齐思微,谷欢清的心里也有些复杂。来京后,她对他的了解又加深了几分,此事他与自己利益很难一致。
但真论起来,倒真是入口药的苦味,弥散开来。
程竹笑笑,后道:“和亲此实为下策。离见才为上策,多方相争,唐景才该最为谨慎,大盛顶个一二也不是不可能。”
谷欢清明白,连虚张声势都未做,才使大盛落了下风,被动和亲,“他们想的是能不劳师动众,便不。而且也并非完全之策。”
“哪有那么多完全之策。都以为自己算无遗策,结果不都是一错再错。”程竹冷着脸,“要让父皇相信吴国图谋,让他唐景与吴国离心。”
谷欢清答了一声“是”,其实比起和亲,这样更利于大盛的国气,只需让吴国作壁上观,一但事成,也更稳妥。
“所以殿下想让我以齐思微为突破口。”她明白自己的用处。
“不只是齐思微,还有唐景。”
62. 云天水在瓶
夜色浓厚,子时已过。
“唐景?”谷欢清迟疑道,“我现在不能离京,所以,你想让我给他回信?”
齐思微是个忠臣,想劝说他以此为切入点即可,但唐景她并不是很有把握。
程竹双肩自然舒展,认同地点点头,“我会派人把信交过去。”
短暂交谈下来,谷欢清能感觉到她其实同荆县意外地很了解,绝对不是一个深宫中的柔弱公主。
“齐思微那我尚且拿不准,唐景变数太多。”谷欢清想着,“而且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的阻力。”
谷欢清没有明说是在担心太子从中作梗,毕竟齐思微的立场最难动摇。
程竹却是自如地笑笑:“你多考虑考虑齐思微就好。”
谷欢清被这言外之意搞得也想笑起来,好像在说,太子根本不足为惧,他都听齐思微的。
“我明白了。”但也不好真的笑出来,只应了一声后道:“给唐景的信里还是要多暗示,让他自己体悟。”
“你比我了解他。”程竹答道,“至于吴国的工作,我会做。”
她于吴国关系到底深到什么程度,总角之交,她不愿多想,但被这句话又勾出来来一些想法。
而且既然程竹可以亲自同吴国的某人商议这件事,却不愿直接同皇兄或者皇父说。常言皇家亲缘凉薄,但会比自己还要更差吗?
谷欢清更加倾向于她想藏。
正如她选择在皇父面前哭,而不是争辩,她觉得时机未到。
“听闻公主殿下与太子殿下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程竹垂着眼,头轻微的点了一下。这个姿势,脸上照着烛光,她脸上皮肉很薄,贴合在骨头上,眼皮上隐隐能看见血管。
“你们似乎不算亲近。”
程竹皱起眉头,眼神如刀,未回答只道:“我想你吃过知道太多的亏,别太露锋芒。”
谷欢清移开视线,自己的确为了试探一二,有些口无遮拦了。
也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一母同胞又一同读书,关系很差的理由不是很多,权利或是荣耀,程竹会不会威胁到太子这些呢。
“公主殿下,我会尽力而为。”
程竹却突然抬眼,看向谷欢清,“你似乎畏寒,现在太明显,等你平安回扬城,我将这件大氅赐与你。”她抚过身上大氅洁白的绒毛。
有奖有罚,倒是张弛有度。
*
她嘴上说会尽力,心里满塞着下沉,让不着急痕迹地让齐思微接受她们的谋算,并且推介给皇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不留痕迹,几乎是不可能。
而且若让他发现自己的目的,她却几张嘴也辩解不了。
但无论他怎么认为,她只要顺利回扬城就好,她安慰自己道。
推动小院的木门,木门年久,谷欢清推得愈发缓慢,它的吱声拉得愈悠长。
门到了可供通行的宽度,谷欢清侧身走进院内。
两脚刚刚踏进来,耳边立刻响起来,“这么晚才回?”
谷欢清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正看到齐思微被冷风吹得发红的鼻子和脸颊,道:“怎么在这受冻。”
大冬天屋里的暖炭不要,在这当什么门神啊。
孙风就站在他身后,默默对嘴比划了两下,意思是:“我嘴闭的很严。”
“回来一次又出去,担心你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齐思微的手从披风里伸出来,把他暖手的汤婆子递给谷欢清。
谷欢清舔了舔嘴唇,看着他夜色下的冷淡俊秀眉眼,麻木地接过来,那眼神不会仅仅是担心。
“食府的钱箱忘记锁了,回来才想起来。”她胡诌了一个理由。
齐思微莫名笑起来:“那你这么小心翼翼地做什么,还嘱咐孙风盯着我。”
“这么晚,我不是怕把你吵醒。”
真真假假,两人话说到这,谷欢清心里突然觉得无趣。
齐思微就这么看着她,谷欢清抬眼看过去,感觉他有些不甘。
但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
“我有些冷,要不要进屋说。”谷欢清往里面,也是往齐思微的方向走了两步。
齐思微也转了身同她一起往前走,“的确冷得很,吹了好半天,身子都冷透了。”
也不是她让他站在这的,同自己卖什么惨啊,往常她肯定不理采,但她现在多少有些心虚,就要把汤婆子塞回去,“什么事都没有,别自己吓自己。”
塞得有些慌乱,谷欢清感觉到了一些冰凉的触感,恍惚间意识到那好像是齐思微的手。
她手上脱了力,齐思微又没接,那汤婆子就这样哐当得掉落在地上。
她们沉默看着地面,谷欢清想捡,又怕撞到齐思微也去捡,齐思微不知道在想什么,垂着胳膊站着,半天才俯下身把它拾起来,道:“快进屋吧。”
*
当谷欢清呆坐在塌上时,当真觉得这个开场真是坏极了。
“怎么不说话。”齐思微把屋里吹熄的几个灯点亮起来。
“本来今日回来有事想问你,但又横生枝节,这么晚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叨扰。”谷欢清先是信口客套了起来。两只手上暂时的温暖凉透,她下意识地相互搓着。
“都坐这了,还道什么晚不晚。”齐思微坐下,垂眼看着她的动作缓缓道,“屋里冷吗?”
谷欢清摇摇头。
齐思微接着道,“你的身子手凉很正常,慢慢喝药能调养回来一些。”
你手比我还凉,谷欢清腹议着,但很快想给自己两拳让自己的思绪回到正轨上。
她肯定是自己怀揣的心思太多,总隐隐觉得齐思微在企图迷惑自己的心智。
“你知道公主殿下和吴国太子是总角之交吗?”
齐思微表情并无变化,只是道:“你怎么知道这事了?”
谷欢清缓缓道:“今天在食府听到有个尊贵的客人说起的,该也不致于是秘闻吧。”
“的确不算秘闻,吴国在十几年前在大盛皇宫里寄养了一位质子,后来他回国成为太子,很多人都知道。”
果然,齐思微早就知道此事,在最开始自己询问公主时,却未提起。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没告诉你此事?”齐思微自然也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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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怎么会不重要。”谷欢清道,“这会影响是否和亲的判断。”
“她的想法为什么会影响判断。”
谷欢清咬了咬牙,但她的心头升起些快意,因为公主殿下比他们想的有力量的多。
齐思微叹了口气,而后道:“这么说可能不准确,这是不被决策之人考虑在内的因素。”
谷欢清也认同这个观点,但她又想起了提起太子时程竹的反应,想从他这里再试探一二,“难道太子殿下也完全不会动容。”
齐思微淡淡地看了一眼谷欢清的神色,而后道:“大约不会。”
“是因为皇上子嗣众多?”
他缓缓摇头,“皇上一共四子,兰茵公主殿下,太子殿下,四皇子荣亲王殿下,还有七皇子尚未出阁。”
所以还是有其他原因导致,或许是公主殿下的野心。
谷欢清拉回话题,“就算真的不会影响,但会影响吴国的判断吧。”
齐思微闻言眼中不易察觉地波动了一下,“你觉得会?吴国太子的确想促成这件事。”
谷欢清迟疑了一下,而后隐晦道:“很难讲谁又和谁同心。”
齐思微皱起眉,眼神里警惕起来,“我知道。和亲实在百害无一利。”
而且我白天还收到了这个东西,谷欢清掏出来唐公的信。
齐思微接过信件,同时接触拿着信的瞬间,她察觉到了一丝轻微的颤抖。不知道为什么,她过快的把手收了回来。
他低头看过信,“这是唐景的字”,抬眼看向谷欢清,那眼神实在包含太多东西。
谷欢清起初以为他只是疑惑,而后他却道:“这样还有闲情去食府,倒是不改你生意人的本色。”
她听出其中的讥讽,很快意识到。
他查了竹前食府,也查到了公主殿下。他是个多思之人,那是不是也知道自己同公主殿下的往来,甚至谋划。太子殿下肯定已经知道了,佘杰呢,皇上呢。
谷欢清努力让自己冷静,维持表面波澜不惊,让自己冷静下来,应该不至于告诉佘杰。只要不坏事,其他宫廷内的斗争,她也管不到。
“我们要去荆县。”未等到谷欢清的回答,他先道。
“我们?”谷欢清现在对这个字眼格外敏感。至少他现在不想追究公主之事,太子的反应他也无法估计。
“对。要赶在师团到京之前,我尽力说服皇上,和亲一事风险太大。”
“让我去,是还是要从唐公这入手。”谷欢清问道。
“和他谈谈。”
“谁去谈,怎么谈。”
“太子殿下会同去,我会同他商议这件事。”齐思微脸色沉沉。
他要为太子牟利,找不到好处,就少了说服太子的筹码,只恐吓他,和亲不见得使吴国作壁上观,怕是不够。
还真是为难。
也看出来他没法不从太子角度出发,谷欢清心里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笑谁。
其实自己,公主殿下,齐思微对是否和亲的判断是一致的。
但立场不同。
63. 二人抵万军
在出发荆县前,谷欢清到食府,把写好的回信给了公主殿下。
程竹缓缓把信展开,倒是看了良久,“没想到你这样写。”
谷欢清同齐思微夜谈后,回到房间左右都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到桌前酝酿一下信的内容。
提起笔满脑子都是曾经在那山坳牢房里,唐景在耳边总是提起的道。大旱,百姓自己尚不可糊口,如何纳天下之税。
确实要变,但他通敌造反的行径,她可不敢苟同,也恨他绑架囚禁自己,伤害孙风,毫无私德。
她的信里说起战争,说起海上商贸,说起赋税,最后才提起荆县。
“你信中所言之事我知晓,但你并不知晓公主殿下。而且政策层层推行自然变味。荆县之事你尚且无法预料,何况是天下之事。”
“你好像还挺把他当人。”程竹收起信,评价道。
谷欢清扯了扯嘴角。她的确有些天真地总结唐景的风格,是个追求理想,把本心踩在脚下,逐渐疯魔的人。
“吴国对和亲的态度是什么?”谷欢清一直疑惑,如今才问起。
“自然想促成,何况我还会带去重金的嫁妆。”程竹回答道,“但他也怕,吴国粮食产量不足,泠月寒冬,也耗不起。”
“明天我会和齐思微一起去荆县。”
信去的快,使团也在路上,她们几乎打算第二日下午出发。但太子要劝,皇帝又多思多虑,总要耽搁。
“听说了。”程竹道,“最好的情况,不废一兵一卒。”
来京城也才没几天,又要返回荆县,好的是谷欢清此行不用坐囚车了。
她进入车内,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同齐思微同车。
天高路长。
谷欢清眼神落在齐思微的身上,对面举止随意,正如无其事地看着一本书。
十万火急的事在眼前,他还如此有闲情逸致,显然是把这当戏台了。
“这么好看?”
“问我吗?应该我问你吧。”齐思微把书合起来,抬头看向谷欢清。
这是调侃自己看了他半天。
一时把她原本要说的话噎了回去。
“随口说的。”他自己笑笑,把话接了回来,“你是有什么要问我吗?”
谷欢清便直接问道:“我们怎么同车了,太子殿下呢。”
齐思微眉头动了动,“听起来好像有些不情愿,囚车坐着很舒服?”
“那还是马车舒服,有暖炭,有吃食,我又不是罪人,怎会上赶着被侮辱。”
齐思微第一次听到谷欢清表达对上次之事的不悦。
立刻话锋一转道:“他与佘大人同车,正好也好好聊聊。”
“是有什么不顺利?”谷欢清问道。
“我们现在的目标是游说,让吴国与唐景离心,他却是个善战的人。”齐思微缓缓道。
如果真的不动兵卒就解决此事,他就没有机会表现自己,不得不说太子实在是心胸太窄,眼界不宽。
谷欢清隐隐觉得,齐思微对此有些不满,虽然他一直好像是太子忠心耿耿的谋士,但更是一个心怀天下的臣子。
说句大不敬的话,太子殿下行事,有成为昏君的潜力。
于是道:“比较好的情况,就是吴国不插手,我们还是要出兵拿下扬城,他仍然有很大机会应对。”
齐思微点点头,“他已经调兵了。”
“太子殿下想必相当善战。”
齐思微答道:“多次平定边乱的少年将军。”
*
他们一路马不停蹄地往荆县赶,车马奔腾,扰得谷欢清五脏六腑都被搅在一起,整个人都恹恹的。
车上要解决怎么同唐景谈的问题,齐思微主动提出先亲自去探访荆县。
太子殿下却开口阻止:“这不妥,你自己独自前往太危险,不如让谷欢清去。”
谷欢清想着,怎么我去就不危险,我的命不是命。
“你既然能逃出来,唐景也不会杀得那么果断。”
齐思微在自己说话前,先开口否决了这个提议:“不可,还是我去,我同他也些交集。”
谷欢清瘪了瘪嘴,她其实抵触的是再次与他接触,她提前同唐景通过信,的确更加安全。
“我可以去。太子殿下说得有理。”
齐思微皱着眉,“那我们同去,没有规定必须一人前往。”
这不是增加变故的风险。
但现实显然不会是她们两人抵一支军队,兵临城下,自然还是有其他士兵一同前往。
如果对方直接反击,也可应对一二。
车队在使团进京前,到达了荆县。
但当谷欢清和齐思微站在城下,眼前的景象还是彻底出乎了她们的意料。
唐公一人站在城楼之上,穿着他一直穿得灰色素衣,周围没有一兵一卒,城门大开。
是空城计。
这是她们脑海中的第一反应。
“城里无人。”唐公在城墙上悠悠然徘徊着道。
齐思微将信将疑,派士兵通告给后方的太子殿下。
嘴上照例劝说:“唐景,不要让吴国坐收渔翁之利。”
“你可去城里查看。”唐公道。
谷欢清观察着唐景。
自己的信有如此作用,居然让唐景彻底放弃了造反?她并不相信,其中肯定有陷阱。
齐思微真的一步上前,准备往城里去。
谷欢清马上拦住他的脚步,“不可,等太子殿下带兵前来后再行动。”
此时进城,搞不好会被乱箭射死。
唐公扶手立于城上,气定神闲地往城下看。
齐思微转头看了一眼谷欢清,挥手道:“搬两把椅子来。”
她们便在城下坐着等,势必赛出谁更游刃有余。
未过多久,太子殿下骑着高头大马,带兵前来,身背一把红缨枪。
到她们身侧勒住马,马长鸣一声。
齐思微交代情况之后,他显得很犹豫,拧着眉道:“别有什么埋伏。”
谷欢清答道:“未必,事已至此,他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让荆县无辜百姓免于战火,也很有可能。”
此时我们还有军队在此,一搏之力。
太子一时间没有说话,马在原地踏了两步,正在他犹豫之时。
军队的西边一人骑着马,径直飞奔过来,马鬃飞扬,黄沙卷起,身影快速模糊地直奔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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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太子高声问道。
那人恍若未闻连影都没留下来。
太子扬起马鞭,要追过去,这是一个小兵连呼带喘地跑过来,“是荣亲王殿下。”
谷欢清恍惚了一下,这又跟四皇子有什么关系。
齐思微此时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己。
谷欢清疑惑又有些惶恐地回视过去。
他们的对视,像海上的冰坚硬地压着波涛汹涌,海浪未拍到岸上。
很快四皇子从城门返回。
“皇兄,城中无人。”四皇子的长相与太子差别很大,更加文弱,行事却完全没有文弱之意。
太子的脸色就像那黑漆漆的城墙,甚至还有些经年的尘埃。
他抬抬手,放军队进城,而后亲自登城,把唐景抓了下来。
*
谷欢清再见唐景,他身上加上了镣铐。
他有时间自我了断,却还是等着被抓。
谷欢清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从椅子上站起来。
对方竟然还假模假样地客气问:“我能同谷欢清姑娘说两句话吗?”
“闭嘴,有什么可说的。”押送他的士兵推搡了他一下。
“让他说。我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太子于马上道。
谷欢清心吊起来,几乎要吊死了。
眼下这个情况,显然比料想地复杂地多,谷欢清本能的觉得四皇子出现于此抢功,与公主脱不了关系。
那太子完全可以怀疑自己与四皇子的关系,唐景若是再说出的话,参与谋反的帽子就可以扣在自己头上了。
谷欢清手脚冰凉起来,“没什么好说的。”
唐景悠然地笑了一下,“我真的心悦与你,也曾真相信你会理解我,但要承认,这次你是对的,我没有赢的机会。”
接着就好像宣告完一切后,同士兵道:“走吧。”
谷欢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握紧了拳头。说这些话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早就该意识到,自从他攻打扬城失败后,其他所做之事都是在垂死挣扎,就缺一个人告诉他:你应该记得百姓,不要让他们都成了反贼倭寇。
荆县夺回,谷欢清却完全没有轻松的感觉,有一把闸刀在自己脖子上将落未落。
谷欢清此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齐思微,他的脸色冷淡,与自己毫无关系一般。
太子殿下厌烦地在周围人身上扫了扫,随后把注意力拉到了四皇子身上,“四弟怎么过来了。”
“弟弟听闻此事,与父皇说了自己的见解,得恩准后一路马不停蹄地过来,幸好顺利解决了此事。”
太子笑了两声,“你我兄弟联手,不费一兵一卒,夺回荆县。”
“正是。”四皇子将笑未笑,甚至嘲讽的意味不小。
荆县里还要细细搜查,唐景问斩前还要审问。
太子一眼瞪向自己,踏着马过来。
结合上自己与公主的来往,自己这内奸的身份恐怕在他心中坐实了。
他在马上,枪尖直指自己的咽喉。
谷欢清直直地跪下去,眼神坚定地看着太子。
“胆子不小,不怕我同唐景一起办了你。”
64. 无愧三尺前
荆县的空气,无论春夏秋冬都十分潮湿。
唐景被押走,四皇子去找佘大人说话,哪有人给谷欢清施舍一个眼神。
跪公主也就算了,跪太子,谷欢清腰背挺得板直,她觉得屈辱。
但保下命最重要,扬城还有杂事铺的生意,姐姐妹妹们还在等着自己。
“殿下冤枉,草民并未做那些事。”谷欢清的眼睛往下垂着,一动不动,只要一移动半分,枪就会贯穿自己的咽喉。
冷风吹过来,打透了谷欢清身后的衣襟。
太子并未理会,不想听谷欢清说一句话。
谷欢清却没打算放弃,正要开口。
“太子殿下,不要冲动。”齐思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色淡淡。
太子闻言冷笑,翻身下马,把谷欢清的脸抬起来,却没看向她,而是对着齐思微道。
“这张脸倒是不错,但不至于此吧。杀了柳方晏还不算,这时候还要替她说话。你被她灌了什么药。”
太子捏得极其用力,谷欢清的脸颊被捏得发红,疼痛随着时间流逝而加深。但这疼丝毫没有影响谷欢清的头脑,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围绕在他们二人的对话之中。
齐思微随着太子的话,把眼神放在谷欢清的脸上,“他不该杀吗?早晚会坏事。”
太子把谷欢清的脸丢开,质问道:“他主意太多,确实该杀,但他与这厮又有何区别,为何不可杀。”
谷欢清的头偏向一边,眼神难得恍了一下,柳方晏的死,真的或多或少因为自己?
齐思微面对确如其实的质控,依旧冷静,“没必要做无用的杀生。”
这辩解在谷欢清听来都有些苍白,她抿了抿嘴,找着是否得机会插话。她可以发誓再不入京,太子不必忌惮她。
“老四那家伙出现在这跟她脱不了干系。”太子上前一步,低声道。
谷欢清也一字不落地听进去。她无法辩驳的一点就在这,还真就和自己脱不了关系。
“未必。她在京城行动受限,很难有机会接触四殿下。”
太子皱着眉,紧绷起来的气势放下去些。
耳边旷野的风声灌进来,齐思微说得轻描淡写,但谷欢清一字一句听得明白,齐思微根本没有告诉太子,自己与公主来往之事。
为什么,谷欢清诧异着,难道他其实是老四党,他在自己面前一点痕迹没透露,这样扬城的戏台可以分他一个了。
齐思微进一步补充道:“况且知道此事的人很多。”
“罢了。”太子多少说服,“先带回去,我再审审。”
谷欢清被士兵拉起来,双腿跪得发麻,满脑子又是齐思微到底是怎么想的。一时不察,脚用不上力,又摔倒下去。
齐思微在她的身边,伸手扶着着她的胳膊,撑了她一下,让她免于摔倒。
仅仅跪了没多久,谷欢清就觉得眼前发黑,脚步有些虚浮。
许是怕自己再摔倒,也是考虑这样,士兵也只能小心对待,他的手没有马上收回去,“是不舒服吗?”
谷欢清意识有些不清,脑袋里混沌一片,只觉得太子还在旁边,这样不妥,默默抽回了手臂。
齐思微的小臂在空中顿了顿,而后恍如无事地随着谷欢清向前。
谷欢清喉咙动了动,想跟他说些什么,场合不对,时机不对,也不知道从哪说起,就也只往前走着。
*
谷欢清没被关在牢房里,被士兵看守在一间小屋里。
她躺在床上,用厚实的被压住自己却还是浑身发冷,她想不通怎么跪了一会儿就这样了。
当下最关键的是审问唐景,没人得空理睬自己。
荆县距离扬城很近,她合上眼,脑中飘过的景象就是杂剧班小院的那棵柳树。
心里越想越觉得焦躁不安,就问系统齐思微的去向,得到答案【无愧三尺前】。
三尺堂前,于任何法律他也问心无愧是吗?系统是想说,他还在忙着审问唐景。
他想对自己,对他人,甚至对自己都问心无愧。
本想让自己不这么烦躁,结果问过后更加难受了。想不通,她想不通这个人在搞什么。
想着想着,最后失去意识,昏昏沉沉,也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晕了过去。
直到一阵巨大的声音把自己惊醒。
谷欢清头疼欲裂,艰难地把自己的眼睛睁开,看到了一个一身墨色的太子,身后跟着穿着浅绿色衣袍的齐思微。
她的头发倾斜而下,脸呈现十分不自然的红晕。
从被子中伸出手,立刻觉得寒意刺破皮肤,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一些,“参见太子殿下。”
这么急匆匆地找自己,是不是在唐景那听到了什么。
倒是齐思微先开口,“我来问吧。”
“你之前什么场合见过四皇子殿下?”
谷欢清缓缓摇头,轻咳了一声,“未见过,今日第一次见。”
她觉得自己太没有力气了,再听她多问两句,感觉一口气都要喘不上来,就直接对太子道:“太子殿下,草民无意参与任何事,只要殿下一声令下,草民再不入京城。”
齐思微下一句话被生生吞了回去,他只是深深地看着谷欢清,说不出别的话来。
说罢,谷欢清就剧烈地咳了起来,拿出帕子掩着唇,血腥之气从喉咙间溢出。
谷欢清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帕,默默地把它握紧。
太子看谷欢清这个病歪歪地样子,随意地看了两眼,“好。”
“殿下,臣还想再同她说两句话。”
谷欢清睫毛微微颤抖了两下,未做声。
太子眼睛眯了一下,随意地摆摆手,转身出去了。
谷欢清见他出门而去,稍微放松了些,往被子里缩了缩身子,看着齐思微沉默地寻了一个方凳,坐在床边。
“手放平些。”他突然道。
谷欢清疑惑不解,把自己拿在外面的手放平。
就看他扶着衣袖,把手指搭上来,给自己把起脉来。
“你还会这些?”她惊讶道。
“多少会一些皮毛功夫,你这身子谁来看都知道问题很大。”他收回手,声音放得轻柔,“刚刚是咯血了?”
谷欢清把手塞回被子里,那手帕还在自己手里握着,“是。”
齐思微脸色很凝重,沉沉地看着她,“跟我进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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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欢清瞪了一下眼睛,以至于有些疑惑。,“我脉里告诉你什么了?”
齐思微的眼神一片诚意,“不是脉告诉我的,是之前为你医治的郎中告诉我的。”
“我要不在京城遇到这些事,我的身子也不至于糟成一吹就倒的模样。”
他的眼神往下移了移到谷欢清泛红的耳朵上,“我知道,所以我得负起责任。”
谷欢清觉得冷,又往被子里缩了缩,眼神移开,“我没叫你负责,我想回扬城。”
有些抗拒。
齐思微急切起来,本犹豫的话还是选择说出来:“如果不医治,你可能活不过三年。”
谷欢清的脑袋炸开一片,眼睛模糊了一瞬。
这么说老天让她穿过来,也不过给她三年苟且偷生。
半天才喃喃出来一句,“谢谢你,愿意为我做这么多。”
荆门前的种种突然一起涌上来。
齐思微端方地坐在自己面前,好一个无愧。
她也该无愧一次,至少对他,“如你所见,太子对我很有疑心,我也确实和公主有来往,至于她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显然是她棋局中的一部分,我进京对你,不是一个好事。”
“这些事与你无关,你只是不慎牵扯进来。”
齐思微看得很清,也的确早就知道这些事,但尽数为她隐瞒下来。
“我可以问吗?为什么没有告知太子殿下。”
齐思微手指轻轻捻动,话似乎在嘴里转了几个弯才说出口,“我于心不忍,我只是要对得起自己,你不要觉得有负担。”
说这么多,谷欢清其实也犹豫。
如她所说,自己回扬城无名医救治,仅仅三年好活。但进京又可能卷入党争,不知触怒了谁,直接没了命。
但有一线生机,也该争一争。
谷欢清看向齐思微,他的情绪一直克制,如今的急色全染在了眉眼间。
不知怎的,一道泪突然就从眼睛里流了下来,她拿出手帕想擦,却突然意识到那帕子已经被血染脏了。
于是泪水沿着线,断掉珠帘般更溢出来
齐思微看着谷欢清的样子,立刻慌了手脚,站起身,凳子咣的一声被他碰倒。
拿出了一个帕子给过去。
谷欢清马上拿起来胡乱地擦了擦,泪水就被她生生压了回去。
她用帕子盖在自己眼睛上,都记不得自己上次哭是几辈子前的事了,现在却在齐思微面前哭了出来,实在是太丢脸了。
“你别太担心了。”齐思微垂着眼,想拍拍她最终没动,“郎中说不是完全治不了,还是很大希望的。”
也是,谁听到自己的死讯还能镇定自若啊。
谷欢清用力地点点头,放下手,用还红着的眼睛,认真地看向齐思微。
“大人,你带我进京吧,能帮忙的事我一定不遗余力。”
语气完全没有哭过的样子。
她相信,没什么是她不能打败的。
齐思微错愕一瞬,脸上慌乱的,担忧的情绪逐渐减退,换上温和的笑容,蹲下身慢慢道:“京城诸事未决,我暂时没办法回扬城,但都会好起来。”
65. 重返京城路
屋子里格外阴冷,谷欢清脸上带着些不自然的红晕。
齐思微身子下蹲,手撑在床边的架子上,抬着眼望着自己,眼睛里一片澄明。
“你烧得厉害。”他缓缓道。
谷欢清恍惚得愈发厉害,勉强打着精神看着他。
齐思微被盯得哭笑不得:“我去叫人煎药。”
“等等,太子殿下会同意吗?”谷欢清的头太过难受,眉毛都拧在一起,“他现在看我十分碍眼。”
“放心,我会说服他。”齐思微知道她说的不是药的事情,表情柔和。
“他还真听你的。”
齐思微看着刚刚还哭得泪人一个,很快就抽离出来开始冷静分析的人。
笑笑坦然回道,“所以说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事。”
谷欢清则想着,太子知道你怀揣这样的心思吗?
齐思微心思重,说出来的事,其实心里藏了九成。
但她也看得出,对方真心愿意帮自己找大夫治病,那其他什么党争之类的,和自己也没多大关系。
吃过药后,谷欢清昏昏沉沉地睡过去。醒来时,精神倒是好了很多,身子却还是觉得疲惫。
炭盆在不远处缓慢燃烧,释放着暖意,屋里的药味没那么苦了。
齐思微还在这个房间,翻着一本书,已经看了很久地样子,他身后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谷欢清还未出声,齐思微就先一步察觉自己醒来,把书放下,踱步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谷欢清觉得对方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他俯下身问道:“看起来面色好了些,等到回京城,立刻传郎中再来看。”
“准备什么时候回京城?”谷欢清抬着头看向他,撑着身子坐起来。
齐思微见状索性又蹲下来些,接着道:“两位殿下和佘大人,会先一步押解唐景回京。我同安抚使大人,在这边做清缴彻查,安顿流民的后续事宜。”
“正好,你也可以养养身子,再出发。”他又叮嘱了一句。
想得着实周全,谷欢清缓缓往里面移了移,在床边空出来一些位置,“累吗,坐下说吧。”
齐思微盯着床沿,要把那块盯着火般,半天才说出来一句,“这不妥。”
谷欢清说得时候没意识到,现意识到了再看他的神情,有些想笑,“你真觉得我在你别院住了那么久,在别人眼里多么清白啊。”
“这是两码事。”齐思微表情还是不自然,耳朵上浮出几分红色,“别人的话你别在意。”
“我没在意。”谷欢清眨眨眼,此人居然还有闲情开解自己,“我在意还哪会跟你进京。”
齐思微看自己的眼神,逐渐复杂了起来。
谷欢清不想猜他脑子里又生出了多少心思,“又想什么七七八八的事呢。”
齐思微缓慢地移开眼神,站起身,“没什么。”
“看蹲麻了吧。”谷欢清笑着抬起眼睛,“别急着走,我还有个疑惑。”
“什么事?”齐思微听到谷欢清说起别的,神情才稍微正常起来。
“在荆县发现孟要了吗?”谷欢清缓缓道。
齐思微迟疑了一瞬,才道:“发现了他的尸体,他自缢在一间草屋里。”
谷欢清愣了一下神,想起他干瘪弯着的腰,又想起了钱绰的死状,半天才缓缓点了点头,手尖轻轻发抖,这三个人还真是齐刷刷地走自我感动,以身殉道的路线。
齐思微看在眼里,只自嘲地笑了笑。
*
荆县的草尽数枯败,上面落了轻轻一层雪。
谷欢清的身子稍稍恢复,可以下床四处逛逛。齐思微白日要出去处理政务,晚上回来定会来看自己的情况。
今日,齐思微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回来,谷欢清正在院子里打八段锦。
刚进门,齐思微的脚刚跨进门,就被眼前景象震惊,脚步顿了顿,谷欢清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怎么不在屋里歇着?”齐思微往前走到谷欢清身边。
“院子里什么也没有,枯坐着无聊,可以锻炼身体。”谷欢清的视线在院里转了一圈,只看到砖墙和枯黄的干草。
“锻炼是好事,你身体还未痊愈,还是宜养。”
确实她自己也隐隐有这样的感觉,才默默把军体拳换成了八段锦。
“我感觉也没差到动弹不得的程度,真的有那么严重。”谷欢清缩了缩脖子,停下动作确实感受到了些冷意。
看齐思微凝重的表情,她忙补充了一句,“不是不信你,我只是疑惑。”
“先进屋。”齐思微看着她的动作,“你经常处在低烧状态,但好像你自己完全没察觉。”
谷欢清快步往屋里走着,今时不同往日,要惜命,她在心里暗暗叮嘱自己。
齐思微后一步进屋,回手把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冷意。
边道:“如果无聊,我会记得给你寻些书回来解闷。”
“到京城,我能继续去竹前食府做管事吗?”说实话,谷欢清说得很心虚,实在得寸进尺,“荆县事全都了了,我也没立场做别的事嘛。”
谷欢清想着自己总不能整日治病,在食府许还能开辟自己在京城的业务。
齐思微看着她这小心的样子,甚至说起了软话,笑着道:“我也没说要关着你,但也别太出格,不好向太子殿下交代。”
谷欢清狠狠地点了两下头,同时又疑惑起来:“你到底如何说服太子殿下的。”
“总之是成功了,你莫问了,好好休息。”齐思微思绪飘到一边。
谷欢清看着他的神色,“你不说我也知道。他是不是误会我们是不可说的关系,你就是顺着这个角度,劝说的他。”
“我没有主动说。”齐思微辩驳了一句,“只是没否认。”
谷欢清抿了抿嘴唇,眼底带着些笑意,宽慰道:“我知道的,哪有什么也不付出就治病的好事。”她看得很开,怎么都比死了好。
况且齐思微这个人,以前只觉得他有些癔症,没想到病得还挺有意思。
齐思微看向她的眼睛,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属下来信说是发现了四皇子殿下的安插的眼线。”
“真的假的?”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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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清第一反应道,心里下意识觉得是公主殿下的手笔,毕竟这里面她参与相当多。
齐思微摇摇头,“未见人,不好判断。”
确实要等回京才知道。
*
荆县之事处理地差不多,谷欢清身体也养的能抵抗一些舟车靠顿。
他们就启程往京城去。
由于分开行动,车队比来时小了不少,两辆马车,一些随从侍卫,谷欢清和齐思微还是同乘一辆。
这次谷欢清就自然多了。
齐思微不说话地时候总是感觉很沉闷,面色凝重。
“在看什么吗?”谷欢清问道。
齐思微亮了一下,“荆县的县志。”
谷欢清很快明白,“是想谏言?”
这本书她也看过一些。现在是个很好的机会,荆县事情严重,圣上可能会听进去一些话。
但他被贬一次,不就是说明圣上其实不想变法,荆县一事完美解决,更是不会顾及。
齐思微看向谷欢清,点头却愁眉不展,“在扬城这么多年,也总结下来一些经验。”
谷欢清一时没想到能开解的话,听到身边一阵快马而过的马蹄声。
一些侍卫喊道:“什么人!”接着一阵兵刃相接的声音。
“草民求见齐大人。”
谷欢清打开车帘,探头看过去,立刻对着士兵们道:“且慢。”
孙长乐骑在马上,身上披着赤红的披肩,枪还系于身后,只用一柄短刀应对,看到谷欢清后,轻轻挑了挑眉。
齐思微也看向窗外,看到是孙长乐便道:“让她过来。”
孙长乐利落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
谷欢清二人探身出来,看到她双手抱拳道:“齐大人,请您放了谷姑娘一条生路,荆县造反之事,与她并无瓜葛。我可以替他作证,最开始她只是想救您的性命。”
谷欢清这才看明白,这是劫法场的做派啊。
看了一眼齐思微,尴尬地有些无地自容。
齐思微看不出喜怒,也不说话。
谷欢清纵身跃下车,双手拉着对方的手,轻声道:“齐大人这次不是抓我进京。”
哪怕自己刚从车里出来,孙长乐的手也比自己更炽热。
毕竟上次见自己就是坐着囚车进京,对方得了消息肯定往这方向联想。
孙长乐的眼睛在她们二人身上扫了扫,不相信地小声,“那你去京城做什么,他是不是胁迫你了。”
谷欢清不想说起自己快死了这件事,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小声回道:“我想去京城开杂事铺分店,顺便求医问药,解决我手脚冰凉的问题。”
“那为什么跟他一起。”孙长乐还是觉得不对劲,看了一眼齐思微。
“他给店投钱了。”谷欢清随口说道。
她没觉得没什么,这样齐思微的形象也比原来孙长乐原来预设的形象好多了。
安抚大使蔡文远也下车查看情况,“什么情况,土匪拦路?”
“惊扰大人,没什么大事,忘了个物件,让人送来。”齐思微自如地找了个借口。
66. 黑云压城前
马儿在沙石路上躁动不安,时不时撩着蹄子。
安抚大使蔡文光眼神在她们身上转了转,“那就好,还以为又生了什么事。”
他视线没在谷欢清身上停留太久。觉出奇怪也没说什么,反而舒了口气。
这姑娘是扬城出名的花旦,在百姓口中评价极高,长得又是那出水芙蓉,惊为天人的模样。
一直与齐思微同车出行,想必受宠,蔡文光不想随便置喙。
谷欢清听见蔡文光的话,看向他,缓缓笑了笑。
品出一些窝窝囊囊没骨气的味道。
孙长乐却是挑眉看向齐思微,怎么突然转性这么善解人意,还替人说话。
“你放心,也告诉赵满溪她们放心,我很快就回去了。”
谷欢清语气故作轻松,握了握她的手,“要是京城有什么走镖的好生意,我传信给你。”
“你这手真是凉得要命。”孙长乐手一直被冰着,“真需要赶紧找郎中瞧瞧。”
谷欢清笑着点头称是,“你先走,我们书信联系。”
“京城有什么好生意记得要想着我。”孙长乐知道这人多眼杂,笑着道。
翻身上马,挥了挥手,带着跟着来的镖师们离开了。
车队分开两边,各自向前。
谷欢清靠在垫子上,心里惆怅的感觉更甚了。
齐思微此时开口道:“原来我是你京城分店的东家?”
谷欢清闻言惊讶着抬头看过去,“耳朵这么灵。”
齐思微笑了笑,“咱们当时也就只有半步的距离,你完全没发现?”
是啊,谷欢清也惊觉奇怪,自己防备心居然降低了那么多。
“我以为你不会听呢。”
齐思微笑意更深了些,“抱歉,没拥有让耳朵关闭的能力。”
“别挖苦我了。我可以算你真投钱了,要是我在京城赚到钱,我们三七分?”谷欢清轻轻挑眉。
“为何?”
“身体好才能干得好。”谷欢清自我赞同地点了点头。
齐思微闻言,居然认真答道:“那我也会帮忙。”
谷欢清愣了一瞬,她本意是想答谢治疗之事,不然她总是很难心安理得地接受。八字没一撇的事,在京城目前一文钱没赚,这空头承诺,对方还真当真了。
“蔡大人不会也听到了吧。”谷欢清还是更担心这个问题。
“他离得很远,并未靠近。”齐思微答道。
谷欢清想起来他的神情,“他许是觉得奇怪的很,只是没问。”
“他到没什么需要太过担心的。”齐思微两只手交叠着,整个人很放松。
“官至侍郎,应该不会是简单的角色吧。”谷欢清想着。
“榜眼及第,多遇提携,圣上初登基时,拥护圣上政见,几年来平步青云。”齐思微三两句概括了蔡文远的经历,视线往下盯着。
谷欢清看着他的侧脸,恍惚间想起坊间总提起的他曾是登科状元,尽管是为了增加他喜怒无常的荒唐。
多年过去,这官是一步退步步退。
太子也够没用的。
“怎么又看着我。”齐思微察觉眼神,抬起眼道。
谷欢清摇摇头,“觉得你是个人才。”
后面还想接一句,我要是皇帝,肯定重用你。但也是在过于大不敬了。
*
马车到了京城门口,谷欢清难得闲情掀开帘子往里面张望,城门口的景色还是让她的手就那样凌空地悬在半空。
齐思微很快察觉了奇怪之处,问道:“外面怎么了。”也撩起对侧的帘子。
谷欢清没回答,手骤然松开,视线转向马车内。
城门口一个高耸的杆子,上面悬挂着一个人头,麻绳系着黑发,唐景的头就那样在有风吹过时,轻轻晃动。
齐思微轻声咂舌,收回了手。
马车未停直奔城中去。
当初他给孙风安排的结局映在自己身上,也许是的是报应不爽,谷欢清说不清,也未觉得多么爽快。
齐思微要进宫复命,直到进了城他下车换到了蔡文远的车上,他们都没有说起门口唐景的死状。
下车前,他只说了一句,“回去先好好歇着,一路辛苦。”
“小心行事。”谷欢清说了一句后,又被送到了那了荒凉的小院。
谷欢清也确实累了,心里又发闷,胡思乱想间,歪歪扭扭地在榻上睡过去了。
“怎么在这睡着了。”齐思微的声音在自己的头顶传来。
她朦胧着睁开眼,往窗外看了一眼,天还未彻底黑下去,含糊着问:“回来的这么早?”
她扶着软垫坐起来,随意地拿起掉落地木簪,将头发挽起来。
不想这么早睡,睡少了头晕,睡多了头疼,总是这幅身子就是换着法让自己不舒服。
齐思微静静看着她的动作,才坐到她的对面,“该说的都说了,圣上起了兴致,晚上宴请功臣,谢过恩,酒过三巡就先告辞了。”
谷欢清眼神动了动,“你喝酒了?”
齐思微面色未有什么变化,话却格外多了起来,“使团来京,宫里的宴会开了三天三夜,该拿的不该拿的,又带了不少东西走,居然还不算。”
谷欢清想起了城门口的头,像一个宣言的旗帜,一方落败,满盘皆输。
其余两方,各有不满,无事庆祝,但歌舞美酒,总会让人欢愉。
所以啊,这税还真该收。
想到这,谷欢清冷冷笑了一下。
齐思微盯着谷欢清的唇角,问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笑吗?”
这个问法,搞得谷欢清心里痒痒的,“没什么,觉得唐公死得其所。”
齐思微听出谷欢清话语间的嘲讽,却是想到另一头,“你觉得他不该死?”
谷欢清道:“当然该死。但该死的人挺多的,就死他一个也挺不公平吧。”
他点点头,“我还以为你心疼他。”
“哈?”谷欢清好像听到了什么奇闻轶事,“我心疼他还不如心疼自己这薄命。”
齐思微的眼睛缓慢地眨动,忽然想起来什么,从地上拿起了一个食盒。
谷欢清看着眼睛亮了亮,“竹前食府。”帮忙拿着菜。
一些清淡的清粥小菜,菜里肉也不少,闻着香气扑鼻。
“不是,另一家。”齐思微皱眉道,“你还没吃够?”
“谁家都行。”谷欢清不懂为什么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无所谓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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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总能发现些好吃食。
“说到这,太子殿下那的内奸有说法吗?”
谷欢清由竹前食府想到公主殿下,又想到这。
齐思微也没觉得奇怪,“戚连杀了他,我没拦。”
都直呼太子的姓名了,还真是有些醉了。
“你这是喝了几杯啊。”
“提了几杯便喝了几杯。”
齐思微头偏向一边靠在软垫上,发丝掉下来几根,“酒量实在不佳。”
要是以后想套话,这倒是个好方法,谷欢清慢悠悠地想。醉了的齐思微说话东一句西一句的。
谷欢清感觉他也确实应该醉一醉,能舒服一点。
“圣上是不是还是不愿听你说话。”
齐思微没有反应,转而说起了其他事,“有同僚阻止了把唐景头挂在城门上,圣上动了怒。”
谷欢清明白他的意思,慢慢叹了口气,低头开始吃饭。
圣上的意思无疑是震慑,但更多人知道,这是治标不治本的,要是有类似事件发生,震慑又能起多大作用。
“头掉下来很疼。”齐思微莫名说了一句。
谷欢清停下筷子,抬眼看过去,对方眼睛已经合上了,睫毛一动一动地似乎要睡着了。
齐思微的鼻子很挺,唇色绯红,谷欢清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文弱,却未注意过他生得相当俊朗。
想着谷欢清就赶紧把眼神快速撤离了。
太失礼,怎么好以貌取人。
直到谷欢清慢慢吃饭,不输给竹前食府的口味,估计是主要竞争对手。
再抬头事,齐思微已然睡熟。
*
晚上竹前食府关门,孙风回到院子里。
谷欢清披上一件披风,悄悄起身出去找他。
问道:“食府有什么事发生吗,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好处理的事?”一来是怕有人生事,二来也是怕孙风不适应采买的活。
孙风摇着头,比划道:“她让你去食府找她。”
应该说的是程竹,“现在吗?”谷欢清皱起眉。
孙风点点头。
谷欢清转头看了看屋内,回身问道:“她没说什么别的?”
孙风摇摇头,比划道:“有危险吗?”
“危险应该也没有。”谷欢清悠悠道,但是她心虚,脑子里莫名想起了他今日叫人带的饭食都不是竹前食府的。
但去见她就能解决自己心里的疑惑。
“我这就去看看,你先回房休息,不必担心。如果他醒过来找我,就说等我回来同他说。”
孙风点点头。
谷欢清拢了拢披风,出了门。反正她问心无愧,程竹若是再从自己这里打算,自己不接招就是。
竹林还是很幽静萧索,木屋倒是亮了很多。
谷欢清轻车熟路地进了里屋,行礼问好:“公主殿下。”
程竹抬头随意道:“坐吧。”
“殿下有何事找我。”谷欢清坐下道。
“我以为你有话问我。”
谷欢清眸光沉静,冷静地开口道:“太子身边内奸是四殿下安插的吗?”
“不是,是我安插的。”
她回答的干脆利落,早就准备的答案。
67. 兴者先齐家
夜晚风声阵阵,从窗户缝钻进来丝丝冷意,好在屋里炭烧得很旺。
谷欢清并不惊讶,这么快就抓到人,肯定有人操控,“为了替我挡刀?”
程竹冷笑一下,“他没什么用了。”
谷欢清心里沉了沉。
程竹不会平白无故找人顶罪,也不会闲来无事半夜传自己过来。
言下之意,无非是自己对她有用。
但谷欢清也没有多感激涕零,她很清楚的知道,对方只是突然兴起,换人当弃子罢了。
“你想帮四皇子。”谷欢清开口就觉得没有理由,很快接了一句:“更是想帮自己。”
“功劳是一个人的多无趣。”程竹幽幽道。
棋子那么多,谁都想当执棋人,而执棋人定是想赢的,公主殿下想赢什么。
谷欢清想着,没有开口问,至少有争权的野心。
只是缓缓点头道:“四殿下的确是果决之人。”
程竹淡淡看了眼谷欢清,对此不做反应,估计不认同,但也不想应对谷欢清欲退为进的试探。
“我以为你会回扬城。”程竹转而问道。
“我这不是还没谋到竹前食府的分店。”谷欢清隐瞒了自己只剩三年寿期之事。
程竹勾了下嘴角,“此事对你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赚钱不是最重要的。”谷欢清强调着自己的心情,这是个谎言,因为保命是最主要的。
看下来,程竹来找自己至少有两个关键的目的,首先就是告诉自己她看重自己,做好事要留名。再者就是奇怪与谷欢清重回京城的原因。
说下来她也不讨厌,反倒欣赏。
“自然,钱谁不喜欢,竹前食府可赚的不少。”程竹说罢,指了指不远处放着的大氅。
“说过事成后赏给你。”
谷欢清目光移过去,谢过恩,就离开了。
*
大氅着实暖和,自己穿着它在齐思微眼前晃,就差明说自己跟公主相谈甚欢了。
公主没准听了流言,觉得她们是什么春水逾墙的关系。
现实显然是她想错了,但到那时齐思微看着自己像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了。
还是要坦白。
回小院,院子里悄然无声,进屋时齐思微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睡得正沉。
她随手把大氅放在对面塌上,回房间休息了。
第二天又早早去找他,赶在早朝前说上两句话,谷欢清披上衣服,感叹一番自己的赤诚真心。
进屋的时候,齐思微正看着那对面的大氅深思。
谷欢清快步转进来,“看着眼熟吗?”
齐思微抬起眼,眼底有着些倦意,睡得长与睡得好很难一致。
“公主殿下似乎有一件差不多的,圣上猎得后赏给她的。”
竟然还是御赐东西,岂不是更惹眼了。
“这是我的投名状。”谷欢清拿起来抱在怀里。
齐思微眉头缓缓皱起来,“我不过睡着片刻,你就又紧赶慢赶地去见她了?”
怎么还生气了。谷欢清缓缓眨眨眼,上次自己没坦白从宽不还好好的,“你这话有偏见,我是紧赶慢赶地回来,没有紧赶慢赶地去。”
“嗯?”齐思微眉头舒展开了一些,发出了一声疑问。
“关于太子殿下的内奸,那人大约不是四殿下的。”
齐思微的表情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是公主殿下安插的。”
谷欢清点点头,自己刚从食府回来就说出这话,就是不想瞒的。而且他没阻拦太子殿下杀人,大概也是判断了此人定是谁安插的眼线。
“也不奇怪。”
“这话怎么说。”谷欢清心里也有不少好奇憋着。
“她们自幼关系就不好,虽说一母同胞,先皇后生产时不幸薨逝,而后太子殿下被养在皇贵妃膝下,公主殿下则更得太后的喜爱。”
自幼不长在一起,一般只是生疏些,公主殿下可是到了帮太子对头的程度。
“关系不好这事人尽皆知吗?”
齐思微摇摇头,“不是,我幼时同他们一起读书,公主殿下经常说些讥讽的话,大了些便不会了,反倒兄友弟恭起来。”
谷欢清闻言笑了笑,那估计是做给皇上看的,“圣上年近花甲,想必有些念旧。”
“是啊,总说起先皇后,又对太子殿下多加疼爱。”齐思微淡淡看着谷欢清唇边的笑意。
此话说完,谷欢清也没什么不知了。同胞兄弟自幼才不及自己,却深得宠爱,哪怕长大也只是未有治国之能的人,也获封太子,自己却要被派去和亲。
怎么会不想做些什么。
谷欢清还有些想问他和太子的关系,总觉得齐思微的做法总透着些怪异。
可当下时机不对,最终只故作欢快地说着,“我说完了,不扰你了。”
“没有扰。”齐思微带着笑意,与疲倦交融在一起,眼里迷迷蒙蒙的。
“晚上早些回来,叫了郎中给你瞧瞧。”
*
食府的一切都很和谐,掌勺在那之后都在安分地做菜,孙风同那个学徒相处的不错,买来的菜新鲜又便宜。
一般这种时候,管事的就显得可有可无,谷欢清难得清闲,坐在门前听着等候的客人说话。
“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是好了。”一个姑娘穿着厚实的棉衣,手上提着个帕子。
对面的那人不情不愿地移开眼神,“我就知道你找我是说这个。要我说你就别管他。”
所以是说什么。谷欢清掩嘴打了个哈欠,睡得晚起得早,精神不到中午就委靡起来。
“那可是我亲弟弟,我不能看着他走到这一步。”
谷欢清睁开眼,好奇起来。
“就算你想帮,你又有几两银子。而且你相公也不会同意的。”对面的人开始讲事实道理。
“我肯定不能告诉他啊。”那姑娘拍了一下对方,“爹娘给的嫁妆,我还没动过。”
你要不把命给他吧,谷欢清想。她原来也有个弟弟,自弟弟出生后她父母没怎么正眼看过自己。
对面姑娘也惊呼一声,“你的嫁妆有九成都是自己攒下来的。”
“他们也没办法,我们普通人家哪有钱置办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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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逛青楼斗蛐蛐,倒像谁家少爷。”姑娘嘟囔着,“算了,我说什么你也不听。”
撇开脸后正对上谷欢清的视线,惊叹了一声道:“你不是那个神仙姑娘。”说着从袖口摸出十枚铜钱,摊在手上,“正巧,你帮忙给解解。”
谷欢清和她们相隔不远,移动两个座位便坐到了她们身侧,从她手里接过铜钱,“你知道弟弟的去向吗?”
对方垂着眼摇了摇头,“肯定是躲债躲起来了。”
谷欢清向对方要了名字和生辰八字,问了系统,系统给的答复是【山前利倍蓰】。
京城山很少,如果她没记错也就京郊附近一段绵延的小山,就在她们小院的不远处。
“他消失的时间久吗?”谷欢清问道。
“也就几日前,我们还见面过,并不久。”
“我觉得先找到人,那就是没跑远,大概率藏在京郊山下的小村里了。”谷欢清缓缓道。
“找到了人也没用,他身上一文钱也没有。”那姑娘叹了叹气。
“让他役身折酬吧。”系统所言利倍蓰三个字,就说明利息不低,找上门去,讨债的人也不简单,“他这么害怕,利息甚至超过本金,你的嫁妆若还不上怎么办。”
“我还没仔细算过。”姑娘犹豫着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弟弟从小没吃过什么苦。”
谷欢清目瞪口呆,叹了口气,“原来多吃苦,磨练一下也挺有道理。”
“你少说两句吧。”她的友人无语道,“神仙姑娘神机妙算也没用,多几句便再让你气出病来。”
谷欢清无奈地笑了一下,“或者只能从放贷之人入手。若收取利息过高,也是刑律所不允的。皇城根地下,此事也要罚。”
“可行,此法可信。”那姑娘惊道,“真是神仙呀。”
“不过此法,也是要找到弟弟。”谷欢清补充道,“这样才能找到放贷之人。”
“他每日傍晚都要上门催债,不用找到弟弟也成。”姑娘小声喃喃道。
这姑娘未免也太认死理了,谷欢清皱着眉。
正巧叫到她们的号码,友人拉着姑娘站起来,“进去吃饭吧,神仙也救不了你。”
姑娘被拉着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又扭身挣脱开跑到谷欢清跟前,掏出来十文钱,塞到谷欢清手里道:
“是不是有名字和生辰八字就行,我想办法要到债主的,晚上给你拿过来,你再帮我解解可以吗?”
谷欢清看着手上一共的二十枚铜钱,陷入了沉思。
姑娘话语是在恳切,谷欢清也不忍心真让她把嫁妆赔进去,就答应了下来。
晚上这八字还真让她寻来了,债主名叫付七,谷欢清这一问系统,得到的答案可谓无巧不成书,【兴者先齐家】。
按照系统惯常的习惯,这齐家肯定逃不开齐这个姓氏。京城齐家怕就是齐思微的齐。
“付七。”谷欢清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此人大概率和齐家有关。”
“齐家?”友人惊呼了一声。
“齐家!那我哪里敢啊。我还是把我嫁妆把利息抵上吧。”
68. 锦瑟五十弦
今日阳光很足,疏解了一些竹前食府门前的冷意。
到晚上那姑娘的说辞就变了,这利息滚起来挡不住,欠款早就超出预期了。
谷欢清觉得她们想得太夸张了,付七大概就是齐府里有些身份的侍卫小厮,手上有了些闲钱,就拿出来“钱生钱”了。
“齐府应该是清流人家,不会蛮不讲理。”谷欢清缓缓道。
“清流人家,那也是皇亲国戚,哪里是我们平头百姓惹得起的。”
“什么皇亲国戚。”那姑娘听到朋友的话也很震惊。
“我邻居家妹妹进宫做了女婢,信里好像提到过当朝皇贵妃就姓齐。”友人瞪着眼睛。
闻言姑娘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算了,我还是先交钱消灾吧。”
谷欢清这才彻底明白过来齐思微和太子殿下的关系,放在现代就是重组堂兄弟,不由得心中咋舌。
而且想必老皇帝在皇贵妃抚育戚连时就把这些考虑在内了。
“其实这样的清流显贵人家,更愿意显得御下有方,不想沾染这些。把利息谈下来些,让弟弟去老实负责,还上部分的钱,再做上几年苦力了了这件事。”谷欢清很认真地分析道。
姑娘锁着眉,显然还是不情愿。
谷欢清总不能压着她去抓弟弟,再把弟弟丢到放贷人面前,让弟弟做个人事,只能沉默地看着这个姑娘。
就看那姑娘抬起头笑了笑,“多谢神仙姑娘,我回去再仔细想想。”
那笑没什么神采,这样的家庭环境能攒下来不少嫁妆,也是个能干的姑娘。
谷欢清点点头,知道她不会听自己的建议,“好,有需要再来找我。”
凭借着她丰富的委托经验,此事大概率还有后续。
*
记得齐思微的叮嘱,过了晚饭时间,谷欢清比惯常更早一些回到小院。
屋里齐思微和郎中先生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回来了。”齐思微看到她风风火火的走进来,转过头,温和地笑着。
屋里暖炭烧得很足,谷欢清边走边解下来身上的大氅,“我都提早了不少,还是迟了。”
说着眼神从齐思微身上移到郎中身上。
郎中看起来十分年轻,与印象里医术高超的医生很不一样,倒像是齐思微的一位官员朋友。
“这位是太医院院使的公子,周枳实。不过未在太医院任职,在民间行医问诊。”齐思微介绍道。
谷欢清对着他点点头,“听起来是一位年轻有为,理念超群的郎中先生。”
“姑娘过誉了。”周枳实看向谷欢清的眼神便已经是在观察了,“姑娘不必客气,这病症极其少见,遇到,不好好看上一看可是极大的损失。”
说着他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接着道:“上次齐大人火急火燎地来找我过来,也知道情况严重。”
齐思微在他说前半句时没有什么反应,听到后半句表情反而不自然起来。
看起来是个药疯子,谷欢清对着他笑笑。
“我先给姑娘诊脉吧。”周枳实说完利落地弯腰,不想耽误一点时间似的,从地上的药箱里拿出来一块有些皱但干净白布,放在谷欢清手腕上。
民间也有这种做派吗?谷欢清觉得奇怪,但也只当是个人习惯。
周枳实号着脉,表情从轻松骤然转变成严肃的模样,“的确如我上次料想的一样,情况更差了。”
谷欢清吸了一口凉气,“三年之期?”
“内火旺盛,但经脉冲撞阻塞,阴阳不调,五脏阴凉,要是放任不管三年都不见得达到。”周枳实收回手回答道,“说实话姑娘您怎么健康地活着,都很令人很是疑惑。”
他说着很令人沮丧的内容,但语气欢快,神采飞扬地像捡到宝了。
谷欢清看他这个样子扯了扯嘴角,“可有解决之法。”
“既然姑娘现在住在京城,每周进行针灸熏艾是基础,除此之外现在的药方还要调。”
周枳实说话的内容很多,语气很快。
听得谷欢清心里乱成一片。
他马不停蹄地继续推进,“我先给姑娘施针吧。”
齐思微从头到尾皱着眉听着两人的对话,这话他听过一遍,再听还是觉得刺耳。
银针扎进皮肉,谷欢清没觉出什么,周枳实是个有意思的人,如果不是在自己病入膏肓地情况下认识,会有趣很多。
送周枳实出门时,他突然良心发现照顾了一下谷欢清的情绪,“虽然情况复杂,但是我医术高超,你最少还能活十年。”
*
就算十年之后死,谷欢清也属于英年早逝。
谷欢清靠在榻上,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齐思微则坐在原位没开口打扰。
谷欢清默默转过头看他,“上次你很着急?”
“你病得很重,是我的疏忽。”
谷欢清顿了顿,道德标准这么高不累吗?,从怀里摸出来一把铜钱,数了六个放在桌面上。
齐思微盯着那六个铜钱,外圆内方,思索着什么后才道:“开张了?”
谷欢清闷闷地答了一声,“一共赚了二十文,说话算话,给你三成。”
“怎么这钱赚得不开心吗?”齐思微抬起眼问道。
谷欢清看过去,随意扯了个理由,“刚刚针灸太疼。”
齐思微若仔细问起前因后果,自己照实说,好像在告状,而且是给一个看似沾边,实则好不干系的人。万一他兴致大发,回去兴师问罪,怕不是会给齐家父母吓到,自己不怎么回家的儿子,怎么突然这么关心家中琐事了。
虽然齐思微不会。
齐思微显然在仔细思考另一件事,他道:“下次我可以弹琴给你听,这样是不是能分散一下你的注意。”
谷欢清闻言恍惚了一下,自己那句话甚至没有什么埋怨地语气。
“我琴技不错,可以入耳。”齐思微补充道。
如此许诺,可是每次都要在场,但谷欢清想听,于是道:“齐大人如此肯定不止是入耳。”
齐思微眼睛弯起来,笑意更浓着,未否认。
谷欢清落在对方脸上的眼神,被灼烧了一瞬,往下移看着那几枚铜钱。
“你好像不经常回齐府。”她问道。
齐思微神情愣了一瞬,但如实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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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也视听训,听太多遍,早就倒背如流了。”
他的父悲都身居高位,对儿子心有期许也正常,谷欢清又问了一句,“每次?”
“十有八九,但下次回去估计不会了。”齐思微想着。
谷欢清疑惑地看着对方,“为什么?”
齐思微缓缓答道:“我现在礼部主客司主事,也算遂了他们的心愿。”
主客司主要负责外国宾客使节接待,赏赐授爵之事。听着便能猜到,这是荆县造反之事完美解决,圣上的褒奖。
“恭喜,原来是升官了,藏得这么深,不问你便不说。”谷欢清打趣了一句。因为齐思微的表情过于无悲无喜,甚至不及夸他琴技好时,表现得开心。
齐思微闻言神色放松了一些,“没要藏,只是没由头说。”
谷欢清觉得他所求之事,在现在实现不了,太子将来继位,也未必能实现。
*
果然如谷欢清所料,心存侥幸的时候,事情就往更差的方向滑了又滑。
竹前食府今日生意格外繁忙,谷欢清便也跟着帮手,正招呼着一桌食客,突然感觉自己的胳膊被突然拉了一下。
谷欢清顺势转身,看到是那日说自己朋友妙语连珠的姑娘。
她紧紧拉着自己的手臂,沉重地喘气,该是一路跑来的。
谷欢清皱起眉,觉出事情不对,问道:“你今日怎么自己来,你朋友呢。”
“求您帮帮忙。”她慌忙地掏出一个荷包,直往谷欢清手里塞,“她家快叫人给砸了。”
要是从前,谷欢清定不假思索,跟着她往那边跑。但如今身子大不如前,还是谨慎些。
谷欢清转身叫来了孙风。
孙风也在忙活着,闻言跑过来,偏了偏头。
谷欢清问了那姑娘家的位置,接着对孙风道:“你能找得到有双吗?让他去这个地方。”
孙风点点头,很快跑出去了。
若出了什么事,还能借有双狐假虎威一番,对方应该也能帮自己一个忙。
谷欢清一边跟着她跑一边问道:“先同我说说具体的情况。”
“我们两家离得很近,就听到她家传来了她的叫声。我去看,就看到付七领着人进了她家。”
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目的还是在讨债本身,不会真的伤人,声势大罢了。”谷欢清宽慰道。
话虽如此,但涉及到武力,也不得不谨慎一些。
靠近房子,门紧紧关着,谷欢清隔着门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
门口蹲着一个人,谷欢清靠近,他就立刻起身,横道:“干什么的。”
谷欢清眼睛往下扫了扫,语气平静:“找你们老大。”
小弟疑惑地看着她,没继续阻拦,估计觉得是两个瘦弱姑娘,不当回事。
谷欢清收回眼神,推门进去。
门厅里那姑娘掩面哭着,面前站着三个彪形大汉,凳子木架倒在地上,一个陶罐碎裂,里面装着的豆子滚落一地。
“冯姑娘,你弟弟的债你真不打算还了?”
谷欢清眼神里里外外扫了一圈,独独没看到付七。
69. 草堂墙外声
院内是一个很常见的三间房,屋子里家具简单,也没有什么装饰。除了凌乱的门厅,其他地方归置的干净整洁。看起来是认真过日子的人家。
“记得你说是付七带着他们过来的?”谷欢清皱着眉问道。
“刚刚还在啊,怎么这么一会儿就跑了。”
她们的说话声引起了屋里人的注意,那几个大汉横着身子皱眉看过来,“什么人进来了。”
谷欢清皱起眉,直接往屋里走,“付七呢,我只同他说话。”
那姑娘紧跟在自己身后,紧闭着眼睛祈祷着,喃喃自语,“神仙保佑。”
大汉闻言手捏得咯咯响,“什么?”
“没听清吗?”谷欢清悠悠重复道:“我说我只跟付七说话。”
她知道对方不是没听清。付七看来已经离开了。
“你什么东西?”那三个大汉齐齐转过身来,肤色很深,身高又高,黑压压地连在一起。
谷欢清对这种武力压制,从来不会产生畏惧,只是眯了眯眼道:“一个普通的食府管事,怎么?他是有权有势者才配见到的人?”
“*的。”中间那个人骂了一句脏,“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躲起来,付七在怕什么?谷欢清想着。
“这么说跟这姑娘又有什么关系。”这时候都讲究父债子偿,欠债要株连到家里。
此言多少有些强词夺理。
“冯家父母早没了。冯乙一个子没有,可不就是得这冯姑娘来还钱。”
“你连他人影有没找到,怎么知道他有没有钱。”
“我他*也得能找到到人啊。”
谷欢清正要开口。
冯姑娘从这三个大汉身边绕过来,喊着:“不行——”
“我,”谷欢清的话,就又被一个男人的声音堵在里舌根。
“你真是疯了,血肉都要叫他吸没了,咱们帮他还不够多吗?”
冯姑娘丈夫跟着陈姑娘,怒气冲冲地去拉扯她,“这样下去,咱俩也别过了。”
“不还钱?”大汉立刻瞪眼过去,“你这屋子也别要了,你弟弟的命也别要了。”
冯姑娘的手从脸上拿开,露出哭得红肿的眼睛,脸上泪水未干,“我没办法啊。”
“你怎么没办法。”几个男人齐声道。
各说各话,吵吵嚷嚷,声音破天几乎要把房顶掀开。
“都闭嘴。”谷欢清不耐烦地喊道。
乱成这样,始作俑者却不见踪影,真是没有道理。
几个人吓了一跳,疑惑地噤了声,空间瞬间安静下来。
“为什么变成他欠你们了。”谷欢清直接问这几个人道,“不明不白,你们这是抢劫。”
“你这话说的,我们可不干那种事。”大汉掏出借据递给谷欢清。
谷欢清低头扫过去,两眼发黑,欠了整整六十两白银,冯姑娘家肯定没有这么多钱。
签字的还真就是冯乙,不过看着是又新欠了一笔钱。
谷欢清整理思绪,很快明白过来,冯乙是同他们借钱,去还付七的钱。
她脑袋里的神经一跳一跳的,这除了让一切更难办之外有什么好处。
这几个人一看就无赖惯了,心里门清,用冯弟一条腿,就能随意拿捏冯姑娘。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所以穿鞋的只能找怕鞋脏的。
谷欢清又问了系统,付七的去向,系统给的回复是【草堂墙外声】。
*
“没错吧。”大汉把谷欢清捏在手里的借据,一把夺回来。
“没错是没错。”谷欢清放下手,“你们愿意接手,是觉得自己定能把钱讨回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大汉冷笑道。
观点看似完美无缺,但是谷欢清丝毫没有被迷惑。
淡淡道:“这钱明显比原来的本金加利息多了不少,付七胆子不小啊。”
“白纸黑字,那小子还还能赖掉不成。”
谷欢清点点头,此言说得倒没错。
“我记得付七是齐府的人?”
大汉死盯着她平静的面容,没回答。
“让他来这,不然我就去齐府登门拜访了。”
大汉往地上啐了一口,“你他*的什么意思。”
“不愿意?”
系统告诉他付七根本没走远,叫他回来好说话。
大汉对此明显迟疑了,知道牵扯齐家含糊不得,招呼人去寻付七。
一眨眼的功夫就给付七领回来了。
进门的是个眼睛细小,颧骨突出,肚子圆润的中年男人,一进屋就往谷欢清身上扫。
谷欢清对上他的眼神,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什么事找我,冯家欠我的钱都还清了,跟我没关系了。”
付七走过来,眼睛依旧盯着谷欢清。
“可能吧。”谷欢清缓缓道,“但跟发印子钱,强抢民宅的打手有关。”
付七墙角听了不少,知道谷欢清的意思,沉沉道:“你进不去齐家的,有的是精力跟着你。”
威胁的意味,毫不掩饰。
“我进不去,总有人能进去。”谷欢清接着道:“就看我怕被打,还是你拍被齐家处置喽。”
这时候就是比谁更沉得住气,谁怕,谁就落了下风。
几个大汉往谷欢清周围,靠了靠。
陈姑娘慌了神,“神仙姑娘,这事跟你没关系,我们会解决的。”
怎么解决,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有双推进门来时,正见到这一幕,刚准备开口。
谷欢清却抬了抬手,对着周身这几个人道:“且慢,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们也不是不还。”
“就是按原来的价格,正常的钱庄利息去还,不会差了你的。”
付七的眼睛阴沉沉地转了一圈,“姑娘不会差我们就好,不妨事。但这钱不结清我可是要报官的。”
冯姑娘大抵一是的确没钱,也是被吓怕了,终于松了些口,“不够的,冯乙一定役身折酬去还钱。”
“此事就这么结了,望姑娘今后安好。”他嘴角上扬,笑了笑。这笑在他脸上,莫名有种阴毒的意味。
谷欢清懒懒地扫过去,并未太放在心上,他的做派,同这几个大汉绝对不是萍水相逢。
“我们撤。”付七开口,几个人说走就走,留下来一地鸡毛。
冯姑娘摊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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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头埋下去,低声道,“抱歉神仙姑娘,让你卷进来。”
“无事。”谷欢清蹲下身子,“地上凉。”
冯姑娘因为自己多少松动一些,属实意料之外。
“你终于清醒些了。”冯姑娘友人去伸手拉她,“要是神仙姑娘因为你遭了什么难,你后悔不后悔。”
冯姑娘的丈夫满脸的不悦,还愤愤着,突然插话道:“冯乙那小子在哪,我去给他抓回来。”
谷欢清站起身子,看了他两眼,又跟系统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告诉他后,又补充了一句,“这件事可算过去了,对吗?”
冯姑娘的丈夫,颇为不解地斜了斜眼睛,“等他去做苦力之后再说吧。”
谷欢清淡淡地笑了笑,但愿他不会因此太过迁怒于冯姑娘。
冯姑娘闻言,不同从前那般激烈地反应,只对着谷欢清道:“不管怎么说,真得万分感谢。”
*
谷欢清出了门,有双与孙风并肩走着,谷欢清则稍微前了一步,他们没说一句话,也没问发生了什么。
“你认得那个人吗?”于是谷欢清,等了一步与他们行到一条线上,先开口道。
有双闻言转头,表情未动,“在大娘子屋里做活的老人了,但我同他接触不多。”
“是齐思微的母亲吗?”谷欢清错愕了一瞬。
有双点点头。
谷欢清舔了舔嘴唇,竟比自己料想的还要重要几分。好在提前找来有双,多少吓住了他。
此事渐渐流传开,主要还是两个步骤,一个是那日随大门紧闭,架不住闹得厉害,邻里间又挨得极为接近。
第二个步骤就是,冯姑娘的丈夫,在找到冯乙后追着他,打了一整条长街。
沿街的人张望起来,心里都有一个疑问,说怎么找到藏在破瓦房里的冯乙。
最终冯佳姑娘的友人,出来答疑解惑,是竹前食府的管事,一个姓谷的神仙姑娘,算卦算出来的。
谷欢清第二天,平日竹前食府刚开始开门的时间,到达门口。
门外已经有了不少人。
谷欢清走近,感慨着今日生意当真不错,“怎么不进去吃。”
人们闻声转头,立刻喊道:“是谷神仙。”接着呼呼啦啦地一下子,向她围过来。
谷欢清退后一步,但圈子缩紧,把她定在了原地。
“我家女儿下雨天就哭怎么回事啊?”
“我家的玉,我家的传家宝玉没了,能帮忙找找吗?”
“东家给我解雇了,怎么找下一任啊。”
各种话一窝蜂的灌进谷欢清的耳朵,乱七八糟,谷欢清一个字也听不清楚,更别说提出什么建议了。
人们挤在一起,一会儿推一下,一会儿踩一下,她在里面头昏脑胀的。
这时候孙风挤进人群中,拉她的胳膊,给了谷欢清一个灵感,“大家稍等一下,我的东家有事找我,先让我出去,我们再一个一个来。”
“都给神仙让位。”
一句话说完,人群中还真就打开了一人通行的小口。
谷欢清维持淡定地走出人群。
孙风比划了两下,公主殿下似乎还真给自己留了信。
70. 一支腊梅墙里开
公主殿下的消息还真是灵通的很,信的内容就是关于谷欢清竟是个道士。
“愿君继续发展此业,如有需要竹前食府均可提供。”
谷欢清垂眉看着信上这行字,行笔笔锋钢硬,收笔又俊逸。
也没提到要收取报酬,公主殿下何时变成乐于助人的好心人了。但谷欢清这样对于提高食府的声望,扩大情报来源,还是有很大的好处的。
谷欢清又扫了两遍,默默地把纸条折起来收回。
孙风眨了两下眼看着自己,流露出些疑惑。
谷欢清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除了这句话,她未看出什么其他的重点。
为了防止重蹈覆辙,谷欢清这次站在稍远的地方,喊道:“大家站成一列,一个一个来。放心的人领号码,把问题写在纸上,和铜钱一起对应放好,晚上再来按号拿回纸条。”
人群吵吵嚷嚷,接收着这句话里面的信息。
谷欢清搬来桌子,坐下来,“排队的人在这边。”
接着又找了一个小二帮忙,“需要晚上来取的,找他来领号。”
人群分散开,一部分拿了号,就都离开了,食府的门口终于不像原来那般拥挤。
门口原用来等候的区域被划分开两个部分,一半还延续原来的用途,另一半则都是来寻求计策的百姓。
谷欢清闷头答了半天问题。
“下雨女儿哭,把房子后面的树枝剪得稀疏一点。”
“找不到玉去问问堂哥,大概会有发现。”
“多去新开店的地方碰一碰,不愁没杂活。好一点?那你还是改一改偷三摸四的毛病。”
“下一位。”谷欢清垂着头说道。
面前的人却没有立刻说话,谷欢清抬眼,神情立刻紧张了几分。
此人和刚刚见到的人都不一样,是一个年长的妇人,衣服布料细腻,脖子上戴着一个金坠子,这样的穿着,手上却又不少老茧。
谷欢清判断下来,觉得是豪右人家的管家婆。
“请坐,有什么需要?”她按照惯例问。
“姑娘跟我走一趟。”妇人悠悠道。
谷欢清看向她,轻轻笑来一下,“我这边还有很多事没完成,可能现在不方便。”
妇人皱起眉,对此有些不满,“姑娘这什么意思?”
谷欢清笑来一下,“您也可以看到,后面还有这么多人在等着。”对方还真是傲慢,完全没有做任何会拒绝的预想。
“对啊,你没事就赶紧走。”排在妇人后面的一个婶婶,一直听着,早就不耐烦了,“我在这不知道排了多久了。”
妇人沉着脸,“我们家夫人有请,我排队等到现在已经相当尊重,还希望你不要不识好歹。”不着痕迹地亮了一个腰牌。
“我可是听出来了,你威胁我们神仙姑娘,别太过分了。”妇人身后的婶子说着。
谷欢清抿着嘴,看到了腰牌上刻着一个齐字。
“好,我跟你过去。”她站起身来,把身上披着的大氅解下,放在椅子,换成披袄。
这还是朱云觅在甘云庵赠与她的,朴素的外表下,能把吹来的冷风,堪堪挡住。
“姑娘你别怕。”后面的婶子没看到腰牌,还在替谷欢清说话。
谷欢清的神态很平静,绕过去对着婶子道:“你排了这么久,也没轮到你。你把问题留下来,等我回来再解答。”
心理隐隐担心,她被齐家的这个妇人记恨。
“没事,我找小二要个号就是了,神仙姑娘当心些。”
*
谷欢清跟在妇人身后,慢慢走着,“怎么称呼您合适。”
“杏婆。”妇人冷冷答道。
“杏婆,请问找我过去所为何事。”
“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不想透露任何事,谷欢清索性闭上嘴,不自讨没趣。
齐府的朱红大门紧闭,箱型门当上乍一看普通,转角处刻着繁复精致的花纹。门檐上彩绘鲜艳,下面匾额方正,边缘年久,但是其实御笔亲题。
低调却无处不彰显着底蕴。
她们的脚步却未在此处停下,而且绕到后门,见到一个小小的棕色木门。
杏婆推开门,走进去道:“进来吧。”
谷欢清眨眨眼,显然不是个好预告,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迈过门槛,踏入的是一条土路,周围屋墙斑驳,还真是找了个最难堪的破门。
她要是不来,这门估计快砌死了。
往前走了一段路,转角处闻到一阵暗香,谷欢清看过去,看到角落的残雪间有一树腊梅,一个个黄色小花,悄然绽放着。
谷欢清不自觉地笑着。
杏婆转头看过去,看到谷欢清的神色,眉毛皱在一起,怎么还很开心的样子。
谷欢清与她对视后,收起了脸上的笑。
带到的位置是一个偏厅,屋里的陈设到还算雅致,匾额下挂着一副画,绘着花鸟,木质的屋里有淡淡的洒水味道,年久未用,刚刚打扫过的样子。
凳子放在眼前,杏婆未开口,她也不好自己就坐下,站在原地看着院外。
如此种种,也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
也未过许久,大娘子就进门来了,在画下正中的太师椅下坐下。
屋内就只有那八仙桌旁有两把椅子,大娘子坐在一侧,谷欢清也不能坐过去,行过礼后,便还是在原地转过去看她。
感觉她下一句话,就要说让自己离齐思微远一点。
大娘子耳朵上的翡翠坠子,与身上墨绿色的衣裙,上下呼应,相当大气温柔,她看着谷欢清笑着道:“实在匆忙,未准备什么待客的东西,姑娘不要介意。”
“大娘子,您言重了。”谷欢清看着这个慈眉善目的人,与刚刚的遭遇对照,显得恍惚不真实。
“你知道我叫你来所谓何事吗?”
谷欢清与对方对视着,“不知。”
总不会是什么好事,而且总抛不开齐思微。
“浚儿很看中你,我知道。”说出这句话时,她看着谷欢清的神情格外认真。
你不知道。
谷欢清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回道:“并未,其实我只是他手下的一个幕僚。”
大娘子端庄的微笑在脸上僵了僵,不接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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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说法,“你们的关系我都了解,重要的是你说的话他大概会听。”
解释一个完全无中生有的谣言,需要很多力气。那么解释谣言得出的结论,只会需要更多的力气。
“我说话不管什么用的。”
大娘子置若罔闻,接着道:“他不回来,没办法跟他提点他,这次他官职变动是个很好的机会。”
谷欢清几乎要难以维持自己的表情。
齐思微到底在家里是个什么形象,让一个大娘子,接受了自己,甚至让自己去规劝他的儿子。
“大娘子,我实在无能为力。”谷欢清垂下头。
一来没有立场,二来她也不愿意去做,她发自内心觉得齐思微的选择是正确的,值得尊敬的。
大娘子手紧握着太师椅的扶手,脸上翡翠玻璃的伪装,几乎透亮。
“你知道我容得下你,整日与他在外面苟合,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吗?你是个唱戏的,不要仗着他喜欢就为非作歹。”
“大娘子,我刚已经坦言了自己的身份,我们清清白白,您此言看轻我也罢,更是看轻齐公子。”
这话刺耳的很,谷欢清直接强硬地反驳回去。
“误会?”对方呼吸着,语气再次恢复了平静的状态,质问着:
“是他强硬从牢房里救出来是误会?还是他为你与太子殿下顶撞,借刀杀人是误会?”
这些事的发生,都是因为你的儿子,能见其过而内自讼,简直是非人的君子。
你应该自豪。
但是谷欢清没这样说,道:“这些都是谣传,三人成虎。”
“那你借由他,去赖账也是谣言?”
这不是谣言,这是胡说啊。
谷欢清听到这句话,简直头皮发麻。
最近跟赖账有关的,不只有冯家姑娘那庄事。
她就说怎么这么突然找上自己,原来是有人乱嚼舌头。
大娘子继续道,“这些我都可以不追究,只要你愿意听我的,我让你同他说什么,便说什么。”
“您如何追究?”听到这,谷欢清也不想忍着了。
“付七是怎么编排我的,我可要仔细听听。”
这话没什么问题,实际上毫不客气。
大娘子听这话开口刚要回答,才忽然意识到不对,怒火中烧还要维持着镇定,不可置信地看着谷欢清。
“你怎敢这样同我说话。”
谷欢清本来对她是敬重的,但她说话实在难听。
“我真心想要知晓事情经过。”毕竟他话里的故事谷欢清,没有经历过。
“好。”大娘子笑了一下,“既然你不配合,你也别留在京城了。”
她有很多办法,让自己呆不下去,如此高官,上流的,下流的手段,稍微压下来,自己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齐思微指望不上,他也不会去跟自己母亲对着干。
谷欢清握紧手。
“不离开,你就听我的。”大娘子耳朵上的珠翠随着她的话晃了晃。
做不出来,她哪个都做不出来。
“大娘子,付七他在哪,不管怎么说,我得见他一面。”
71. 香客虔缘问仙观
“你还有什么冤情不成。”大娘子闻言缓缓道。
“衙门断案,不可听信一面之词。大娘子你到外面打听就知道,根本就是付七恶人先告状,不停抬高利息,让人又砸又闹,搞得他们不得安宁。”
不管付七来不来,谷欢清都自认为,此言清清楚楚。
大娘子听着,冷哼一声:“我当然有打听,现在可是名气不小,整日招摇撞骗。”
谷欢清盯着她,咬了下牙,冷笑道:“原来如此,本以为齐家是如此清流文臣,却放任手下的奴才去发印子钱?”
“你胡言乱语什么?”大娘子声音拔高。
“不管付七怎么同您说,正反都有问题。就算真有人赖账,钱是付七借出去的,是印子钱。如果他没有发印子钱,他还是在诓骗你啊,大娘子。何况根本不存在赖账一说。”
“你倒是个能说会道的。”大娘子垂下眼睛,看向自己的指尖,藏住眼神中的犹疑。
“他是府中的老人,一直本分认真做事,赖得不会是他的钱。”
“他房间里一定还留有凭证,他若说没了,那是谁赖得什么帐。”
大娘子抬起眼打量她,唤道:“杏婆,派人去付七那搜搜。”
杏婆一直在门口站着,答应一声后,推门出去。
谷欢清坦然地接受着她的目光,其实这倒是是小事,最主要的问题是她对自己有偏见。
误会自己和齐思微的关系不算,还让自己劝他去谋划仕途。
遇到问题甚至有些越挫越勇,毫不放弃。
“传闻中所言,我还真可以做到,并非你所说的招摇撞骗。”
大娘子扯了一下嘴角,显然是不相信的。
“您戴的这对翡翠耳坠水头极好。”
对面不解这话题的转移,但还是自满道:“自然,打造的整块原石通体碧绿,没有什么杂质。”
“这么好的耳坠,怎么没配成套的项链。”
大娘子的眼神里明显动了动。
“是丢了吗?”谷欢清问道。
问之前,她心里就有了一个猜测,耳坠上的的金属,和脖子上的金子是一样的,但项链上并没有翡翠。
大概率是首饰有特别的意义,遗失后就用金子补上。
“那项链坠子的确丢了。这没什么难猜的。”
“但若您知道原石获得的时间,我能帮您找到。”
大娘子笑道:“怎么可能,可丢了几年了。”
这时候,杏婆她拿着凭据,推门回来,喊着:“大娘子,真的,他竟然敢在咱们眼皮底下发印子钱。刚刚发生的,和这姑娘说得一模一样啊。”
大娘子错愕地看着她,一时没说话。接过来凭据,刷刷翻起来。
接着一把甩在地上,“晦气,赶紧送他去见官,发卖了别在这碍眼。”
“现在您也该相信,他是存心报复,因为我挡了他的邪财。”
估计想借大娘子的刀杀人,没想到她角度清奇,竟然没想处置自己。
大娘子看着谷欢清的眼神,逐渐复杂起来。
“这坠子是我的嫁妆,石头是那年母家新得的。”接着她说了时间。
带着这套首饰见自己,其中的意味让谷欢清不敢深思。
谷欢清问系统,得到答案【香客虔缘问仙观】。
系统升了级,事情说得更加清楚了些。
“大娘子是否经常去拜的道观,可能遗失在其中,被当做了香火钱,倒是结缘。”
“我一直去一处。”大娘子回忆着。
“那可以去问上一二。”
大娘子眼底甚至有了些惊惧,半天没说出话来。
“姑娘,是我误会了,听信付七这狗东西。”
谷欢清笑着摇摇头,“误会能解开就好。”
大娘子迟疑了一下,后接着道,“那姑娘更应该好好规劝浚儿,有如此能力,又是体己人,相必事半功倍,什么事还说什么事不该说。”
谷欢清扶额,根本没解开。
“有些事是劝不得的,您看,你自幼规劝,他还是如此的行事风格,可见不是谁都能撼动的。”
“所以才需要你啊。”
*
这时门被推开。
两人的话音停下,谷欢清与大娘子同时转头过去。
齐思微站在打开的木门旁边,阳光照在他身上,映出窗格的纹路。
“娘,怎么回事。”他眉头深锁着,开口便问。
“没事。”大娘子看到是齐思微,脸上的笑容瞬间绽开,摆摆手道:“都解决了。”
齐思微与谷欢清目光相接,好像求证一般。她笑了一下,“没什么。”
她对齐思微出现在这很意外,但大娘子估计更意外。
大娘子想把事情瞒下来,谷欢清也就没有选择告黑状,毕竟她说话也不怎么客气。
“无事,我就先告辞了,你们母子二人好聊聊天。”
谷欢清想赶紧转身离开,三人在这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可不是好事。
齐思微眼神一直放在她身上,随着她移动,“我也一起,过来就是想要找你的。”
谷欢清没出声,直直往门口走。
“你脸色不太好,是受风冷吗?”齐思微跟着她的脚步道。
谷欢清转头瞪冷齐思微一眼。刚刚没理你,你还不懂吗?不要在大娘子面前说这些。
大娘子从椅子上起身,对着齐思微道:“吃了饭再走吧。”
齐思微表情没未动,“不留了,下次儿子回来会告知母亲。”
接着不顾挽留,转身出了门。
谷欢清往前走,不想参与进他们母子的事情。
虽然齐思微的行动是来给自己撑腰的,但是谷欢清现在很烦躁。
废了半天口舌,受了一番羞辱,还是没用。
“家母因何事找你。”齐思微偏头,睫毛颤了颤。
“没什么事,叫我来赏梅花。”她随口搪塞道,这是谷欢清今日唯一觉得好受一点的事了。
“她为难你了。”齐思微的语气肯定,没有一丝的怀疑。
谷欢清疑惑地看向他,脚步放慢了一些,“你进门时也看到了,我们只是在聊天而已。”
“齐府里唯一的梅花,在厨房弃置多年的小门前,那是一树腊梅花。”齐思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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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一句道,“她让你从那里进来的。”
谷欢清愣着神,没想到是在这被看破,收回眼神道:“我不在意,倒是有幸看到了梅花。”
齐思微垂着手,眸光动了动:“我在意,我不会让同样的事再发生的。”
谷欢清叹了口气,如果你知道令堂想让我做什么,估计也说不出这话。
她道:“别做这种承诺。”自己母亲什么样子,他也该有些意识。
“有什么其他方法能让你好受一些吗?”
谷欢清倒是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而后问道:“为什么齐府没有梅花?”
“我祖母很喜欢梅花,祖父看到梅花睹物思人,身子骨愈发不好,家父就让人都移到别院了。”齐思微解释道。
“那我们把那梅花移走吧,京郊小院实在太荒芜了。”
齐思微盯着谷欢清开合的嘴唇,神色微怔,明显还是在思虑这句话。
*
等到夜幕降临,今日白天是个晴天,晚上便月色照人。
谷欢清拖着个板车,轮子在地上滚动,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她悄悄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齐思微整个人好像被木板捆着,格外的僵硬。
“到自己家拿一个不要的东西,你怎么像做贼心虚似的。”
“在晚上,又走这小路,实在太想要去偷什么了。”齐思微皱着眉,眼睛盯着那转个不停的轮子。
“白天压的事情太多,这不是才做完。”谷欢清眉眼带着些笑意,“而且我不是说,你可以不来。”
“我要不来,你要真成偷了。”齐思微无奈道。
两人推开木门走进去。
谷欢清也不犹豫,铁锹尖端直接戳进土里,开始保留着树的根系,挖树。
齐思微也在一边一起挖。
突然梅树旁的小路尽头,看到一点火光,那人接着喊道:“什么人!”
齐思微停下手中的动作,把铁锹杵在地上,理了理衣襟,正色道:“是我。”
是齐府的小厮在巡夜,他提着油灯往这边张望着,“原来是小公子。奴才眼拙。公子怎么半夜在这里。”
齐思微的动作明显有些局促,有些不自然道:“这里有棵梅树留下来,我来把他移走。”
“这事哪能您亲自做啊。”小厮走过来,“等白天,奴才找人给移走就是了。”
“这树我想直接带走,还有两下就弄完了。”谷欢清扶着铁锹把,忍着笑接话道。是啊,人家小厮说得没错,也是个大小也是个官员,哪有半夜来挖树的。
“行,奴才也搭把手。”
梅树不大,小厮又来帮忙,三个人很快弄完,把树移到车上。
齐思微在前面拉车,谷欢清在后面扶着树,一起往回走。
月色下,腊梅花嫩黄透亮的花瓣,都有些发亮般,散发着清香。
谷欢清透过花枝看向齐思微的背影,笑了出声,笑了半天也没停,这么丢人的场景,他怎么还能这么假正经。
齐思微也笑了起来,手指掩住眼睛,“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谷欢清却有看到,他从指缝透出来看向自己的目光。
72. 万里关山度若飞
自从她可解万事的名声,越传越广,谷欢清白天没什么休息的时间了,甚至带着竹前食府的生意更好起来。
又忙到很晚,谷欢清才淌着夜色回院子。
见正堂还亮着灯,齐思微海没休息,谷欢清就准备去打声招呼。
一推门,有个意外的老熟人。
谷欢清压着想皱眉的心,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戚连下意识竟咂舌一下,挥挥手让她走。
谷欢清点头,正好不愿留下,毕竟距离两人颇为不快的经历,一个以为对方是奸细,一个差点被杀死的会面,也没过多少时日。
但还未等谷欢清转身,齐思微却道:“忙这么晚,累吗?药有没有按时喝?”
他身上还穿着红袍朝服,发冠将头发整理的一丝不苟,与平时两人聊这个话题时,他惯常的穿着很不一样。
谷欢清愣了愣,他好像得了新的癔症,总在不该说的人面前说这些话。
但看了眼戚连皱眉嫌弃的表情,谷欢清还是认真回道:“还好,只是事情琐碎。都记得喝呢。我就先走了。”
“要坐下听听吗?”齐思微继续道。
谷欢清瞳孔瞪大了几分,不解地看着齐思微。他们聊得内容定是朝中要事,自己听那个做什么,别又怀疑自己是内奸。
“她一个妇人,哪懂这些。”戚连皱着眉道。
谷欢清冷笑一声,二话不说拉凳子,坐在了齐思微身边。
齐思微嘴角缓慢扬起一个弧度,“这件事她会有些见解。”
“也是,毕竟女人更了解女人。”
谷欢清抬起眼皮,看了眼戚连,好好一个太子,竟然每句话都这么欠抽。
齐思微接过话,“事情是这样,四殿下纳了公主殿下的一个女侍卫做妾室。”
短短一句话,如此令人瞠目。
谷欢清皱起眉,琢磨着这句话,女侍卫都已经是个稀罕事,居然还被四殿下纳了去?
“问题是,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密切了。”戚连皱眉道。
齐思微神色淡淡,接话道:“是不是说明,公主殿下和四殿下私下接触过。”
谷欢清看向齐思微的侧脸,他所言之事早有猜测,看似说给自己,实际是给太子殿下听的。
“她真是好谋算,如此一举两得。安插进了一个人进去,又让女侍卫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齐思微回答戚连的话道:“此事四殿下若不愿意,公主殿下很难也操控。”
谷欢清垂着眼神,此事看似是家事,但皇家的家事,实则是国事。
“那侍卫已经进四皇子殿下府邸了吗?”
齐思微点点头,“已经有几日了,最开始她没有名分。”
谷欢清神色一凝,就如齐思微所言,四殿下甚至是占主动的,最开始一点面子不愿意给公主。
“这些根本不重要,如今他们勾结在一起,定是想图谋什么。”戚连不悦道。
“四殿下现在是很惹人忌惮吗?”谷欢清问道,直指尖锐所在。
戚连有些太紧张了,他生母是前皇后徐氏,而后帝并未立新后,养母齐氏统领后宫。圣上器重,让他去荆县领军功。按道理他的太子之位,完全不会被四皇子威胁。
“自从荆县他得了些功劳,朝中风声就有些奇怪。”齐思微眼神幽深,开口道:“不足为拒,但最好早做提防。”
“我不觉得公主殿下想靠此事去投诚。”谷欢清知道戚连内心的猜测。
而且荆县公主荆县所为,与其说是帮四皇子,不如说是在给戚连添堵。
“为什么?”戚连竟有些认真的看着谷欢清。
谷欢清偏了偏嘴,斟酌了一下措辞道:“因为没有好处。她连您的队都不站,怎会好端端去站四皇子殿下。”
齐思微沉默着,盯着谷欢清。
“那她搞什么呢啊?”戚连不耐烦道。
“还是要观望一下。”齐思微应道。
*
送走太子殿下,谷欢清刚回房,就听到了敲门声。
“请进。”她正吃着从食府带回来的点心,往门口张望着。
就看齐思微推门走进来。
谷欢清不意外,自然道:“吃点?”与他对视后又道:“算了,你一吃东西,就不开口说话了。”
齐思微坐在她面前道:“刚刚怎么欲言又止的。”
“不说,就是因为不可说。”
“可说不可说,你早就说了不少。”
谷欢清挑眉,不服输道:“刚刚欲言又止的可不止是我。”
齐思微偏头看她,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想什么?”
“你在想,这太子真没有太子的做派。”齐思微还在穿着那身红袍。
谷欢清愣住了神,随即笑了起来。
她也确实这么想的,太子的地位,怎么会跑到这个小破院子,说这种八卦。甚至认真听自己说话。
“我简直搞不懂他的脑子里装的什么。”谷欢清小声道。
齐思微垂下眼睛,“所以他是个仁德的人,从小备受宠爱,对他人的态度很少从地位出发,而且城府不深。”
谷欢清眼神有些飘忽,齐思微此言,已经推心置腹到她难以置信的地步。
她观察着齐思微的神色,不自觉地皱起了眉。这样的人,最不可能成为一个名君。
所以齐思微内心的挣扎,也早见端倪。
“我看此事,倒也不用过于担心。公主殿下应该恨四殿下都来不及,她们不会联手做什么。”她把话题引了回去。
齐思微抬起眼问道:“这话怎么说?”
“穷文富武,能为公主殿下做侍卫,要么出身本就不错,要么就是天赋异禀,是公主殿下亲手提拔的心腹。”谷欢清皱着眉。
“她要想主动做这件事,没理由选择这么一个人。定是四殿下先看上的。”
“的确,这个人选很有问题。”
“四殿下是怎么样的人?近女色吗?”谷欢清这么问,心里就有些倾向了。
他们想不到一起,估计就是因为视角不同。他们更了解四皇子,而自己更了解公主殿下。
齐思微的唇边,溢出一点轻笑,“莺莺燕燕,有名分的,没名分的,数不胜数。”
谷欢清了然道,“那难怪你们那么想。”
而后又问道:“他能跟太子殿下争一争?”
“不能。”齐思微斩钉截铁道,“圣上从来没有想过任何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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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
“那朝中的风声不是很奇怪?”谷欢清惊讶道,“具体是说什么?”
“四皇子有勇有谋,或是四殿下贤能,如此之类。”齐思微答道。
“这可真是冒死谏言。”
谷欢清不知为何有种熟悉之感,所谓弄权,在于制衡。
朝中的风声更像是捧杀,此事不会是公主殿下放出来的吧。
但毫无证据,只是根据直觉,感受到她的野心。
她们对视着,齐思微先一步缓缓垂下眼。
“如今还好,再如此定会触怒陛下。”
*
谷欢清终于在竹前食府,见到了公主殿下。
程竹中午准备在竹林中,与人吃茶闲谈。
菜要提前走好,不会给机会见到除程竹之外的其他人。
看到她,谷欢清脑子里就冒出来女侍卫之事。
“这边还要等一会。”程竹与谷欢清视线相交,道:“坐下聊聊。”
谷欢清自然也想聊聊,便应声坐下。
“最近食府生意愈发好起来。”程竹靠在椅背上,双眼里是惯有的凌厉与自信,“对亏了你,我应该奖赏一二。”
“不过是分内之事,公主殿下言重了。”
程竹笑着:“你可能耐不小,宫里都听说了你。”
“宫里?”谷欢清还真是没想到。
“今早去拜见太后娘娘,她问起了是否有个神机妙算的大师在京城。”
“还真是人言可畏,我哪有此等能耐。”谷欢清谨慎道。
今日,程竹的说话方式很奇怪,总有往上抬谷欢清的意味,让她心里发毛。
“这件事好好做,以后有的是好处。”
谷欢清如今可不想这些,没什么比养好个身体更重要了。
但她没说话,程竹也皱眉思考着。
谷欢清犹豫了一下,判断此时的情景,“公主殿下,最近我听闻一件事。”
“何事。”程竹眼神落在谷欢清身上。
女侍卫一事,不是程竹的投诚美人计,那就是可以说的。
“听说公主殿下有一位女侍卫。”
说到这,程竹就立刻开口打断,“齐思微同你说的?”
谷欢清点点头。
程竹冷笑了一声,“你们倒是亲近。”
谷欢清没立刻反应什么,程竹就继续道:“不过此事早就是家宅后院里的谈资了。”
这话多少有挖苦自己和齐思微的意思。
“女侍卫真是难得一见。”谷欢清说道。
程竹随即笑了两声,“是啊,难得极了。”
谷欢清一直看着程竹的神色,她能感觉到她很难过。
“她家几代都曾出任武将,奈何家道中落。拳法了得,丫头堆里我一眼就挑中了她。”
谷欢清皱着眉,原来根本就是四皇子色心大发,戚连都在瞎想什么。
“她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四皇子府里,身上倒无碍。”程竹神色阴沉,“你有办法与她取得联系吗?”
“为什么是我?公主殿下肯定有办法吧。”谷欢清奇怪道。
“她现在完全不理会我传过去的消息,我想让你告诉她不要冲动。”
73. 但闻流水鸣溅溅
公主殿下此言认真,但谷欢清神色却有些木然。因为她并不是真的神仙,仅仅有一个找东西的系统,是进不去四皇子府的。
“此事我有些无能为力。”谷欢清皱着眉道。
公主殿下眼睛往下看着,“你若答应,我能让你进四皇子府。”
“如果能进去,我倒是愿意为公主殿下解忧。”谷欢清也多少有些忧心,女侍卫不回复公主殿下,的确蹊跷。
“好,你等着就是了。”
如此,谷欢清还要了女侍卫的生辰八字,还知道了她叫楚歌。
便继续做事去,但过两天还真叫她等着了。
接待问计的客人时,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穿着身鹅黄色的襦裙,站在案前,笑着道:“我们老爷身体最近越来越虚弱,想让神仙姑娘帮忙看看。”
姑娘你找错人了,这事应该找郎中看。
但这里小丫头来得很少,谷欢清便未把话说死:“那为何要来找我?”
“因为这事要悄悄看,娘子说,不能让老爷发现。”
如此还真是走进了玄学的范畴。
谷欢清也未犹豫,只道:“我可以去看看,但不知具体细节,解决与否不敢保证。”
小丫头点点头,“那烦请姑娘空出明日,若事成,必然重金酬谢。”
*
次日,谷欢清穿着与那小丫头一样的鹅黄襦裙,揣了个汤婆子,往东边走。
路过四皇子府邸,她发现,公主殿下还真是说到做到。
进去的地方是后院的小门,小丫头道:“因为担心被发现,只能走这边,还请姑娘的不要见怪。”
谷欢清轻轻摆摆头,“无事。”眼睛往周围打量着。这种机会,让她翻墙进来,她也不会见怪。
小丫头领着谷欢清到了一个院落中,院子里放着几个水缸,在夏日里面会养荷花,到冬季就只剩下一口空缸,透出些荒芜冷意。
进到屋里,屋里有一个姑娘,身量纤细,眉眼看个很年轻,正皱着眉往外张望着,看到谷欢清走进来,站起身,“多谢神仙姑娘。”
谷欢清愣了一下道:“此事未成,夫人的感谢我担待不起。”
“害,倒是我太着急了。我是四皇子的一个妾室,神仙姑娘叫我佩珊就好。”
谷欢清吐了口气,此人倒是真没什么架子,“夫人,这不妥。”
“在神仙面前哪有高低贵贱啊。”佩珊笑着让谷欢清坐下。
谷欢清也不再推诿,问道:“佩珊,可以先给我说说事情的经过吗?”
“神仙姑娘,此事千万要保密。”
“我会的。”谷欢清承诺道,自己还是要找到女侍卫,解决这件事倒是次要的。
“我自然相信您,我第一次听说您是在宫中,之后多番打听,更加体会到如此神人,定是神仙下凡。神仙怎么会违背誓言呢。”
谷欢清看着对方熠熠生辉的神色,多少有些惭愧。
要知道自己能出现在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佩珊入了公主殿下准备的套。
她点点头,“你说吧。”
“是四殿下,他最近有些奇怪,脸色苍白,步伐不稳,总之有些不对劲。”
“有请太医瞧瞧吗?”听起来倒像是得病。
“没有,四殿下自己还没发现。是我偷偷去看发现的。”
谷欢清脑袋空了一下,自己不能见面可以理解,“为什么是偷偷看。”
“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四殿下了。”佩珊苦笑道,“我很早就跟着殿下了,也育有一个皇孙,已经人老珠黄了。”
谷欢清看她容貌依旧青春美丽,其实只是莺莺燕燕,看不过来。
痴心至此,谷欢清也不好说什么。
而四殿下纯纯自作自受,对身边女子的漫不经心,导致府里四处漏风。
佩珊语气里满是委屈,“他又新纳了个妾室,很得他欢心,最近总是往她那里去,更一点也不来我这了。”
谷欢清一瞬间理解了,公主殿下所说“让她不要冲动。”这句话的意味。
公主殿下了解女侍卫,知道她定不会接受现状,如此看来,她大概真给四殿下下毒了。
佩珊此时继续道:“殿下每天都走条路,会经过此门前,到时候,你小心些去看他。”
谷欢清张了张嘴,最后化作一声叹息,听明白了,这是要带着自己一起尾随偷窥。
等到黄昏时分,就看到,窗外四殿下真经过这条路。
待他走过一段距离后,谷欢清悄悄推门出去,绕到一个隐蔽的角落,看他的面色和行动。果真与荆县时有些不一样,脸过分白了,而且走路有些虚浮。
真有些中毒的症状。
谷欢清在心里问了系统,楚歌的去向,得到回到【但闻流水鸣溅溅】。
接着皱着眉回房间。
佩珊看着谷欢清的脸色,有些颤抖着声音问:“是情况很不好吗?”
谷欢清叹了一口气:“他的气息很浑浊,看起来是有邪神冲撞。”
“神仙姑娘,可有什么办法解决。”
谷欢清抿了抿嘴,问道:“四殿下府里何处有水。”
佩珊有一瞬间的疑惑,很快道:“在后花园引了一处曲觞流水,供来宴饮的。”
谷欢清顺理成章道:“是风水出了问题,作用在人身上,等晚上我去做法就能解决了。”
*
说是做法,其实真正是要找到楚歌。
以不能有人干扰为由,谷欢清只身去往了后花园,很快就找到了流觞曲水之处。
晚风萧瑟,花园里四处都光秃秃,黑压压的一片。花园边缘有一点灯火,在其中很是明显,谷欢清便循着过去。
屋子前是一个月亮门,往里面走,偏东一点的位置有丫头在门口守着。
谷欢清屏住呼吸,便往反方向的窗子去,蹲在靠墙地上的枯草堆旁边,心跳如鼓,一直盯着丫头的方向,生怕被发现。
这偷鸡摸狗的事,还真是不好做。
万籁俱寂,连风声都小了些。
恍惚间,她听到了木床晃动的声音和来自男子低低的喘息。
随着那床和男子的一阵阵声音,谷欢清感觉自己的手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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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抖。声音巨大的压下来,呼吸间有这些烧灼般感觉,让她眼眶发疼,几乎要落泪。
那一点点在四殿下身上蔓延的毒药,是楚歌的抗争。
直到声音渐渐停息,谷欢清感觉浑身的难受,理智迟迟难以回笼。
直到,一个尖锐的东西抵在自己的脖子,带来一点微微的刺痛。
“你是谁?”低沉的嗓音在谷欢清耳边响起。
谷欢清偏头看过去,看到一双冰冷锋利的眉眼,和她紧紧握在手上的烛台。
“你是楚歌吗?”谷欢清低声道。
“回答我的问题。”她手上的力道加深。
谷欢清缓慢地呼吸,镇定答道:“竹前食府的管事。”如此,她定能意识到,自己是公主派来的人。
楚歌收了手,起身欲走:“你快走,这里盯着的人不少。”
“你先等我说完。”谷欢清抬起胳膊去拉她。
楚歌瞬间就挣脱了谷欢清的拉拽,头也不回就走。
谷欢清站起来,跑到她前面,拦住了她的去路,“你这样下毒不行的。”下一句话,谷欢清却磕巴了一下,要制止她停手,就意味着她还要暂时忍受四殿下。
楚歌盯着谷欢清,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拉着谷欢清的手腕,往出走。
谷欢清下意识看向了屋内。
“无事,他会睡一整晚。”楚歌知道谷欢清的担心,回答道。
两人到几棵茂盛的常青树里面,楚歌直言道:“此事跟你们没关系,不要管。”
她们对视着,接着谷欢清便明白了为什么她一直不回复消息,就是怕公主殿下被牵扯进来。
“无论管不管,你是公主殿下的侍卫,这件事都无可更改。”
“我别无他法。那个畜生。大不了一起下地狱,我会一层层再杀他十八遍。你不必劝我收手。”楚歌的话满是冷意。
“为什么收手?”谷欢清道,现在停手并不意味着原谅
楚歌压着眉毛,有些意外,略带疑惑地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你又为什么要下地狱,他自己下就是了。”谷欢清扯了下嘴角,“会有伤敌一千,自己全身而退的方法。”
楚歌看着谷欢清,整个人立在那,好像与后面的松树融为一体,“什么办法。”
“公主殿下有他的野心,这一路上,会有机会做局除掉挡路的人。”谷欢清答道,“而且据我观察,她已经有所行动了。”
楚歌眼睛轻轻抖动了一下,手紧紧握着,下了什么决心般,“你说的对,不可操之过急。”
谷欢清偏头,宽慰而不快意地笑了笑。她的话里暗藏着一直以来,自己的猜测,公主殿下的野心,就是继承皇位。
楚歌的反应,可以算是默认。
“的确太过明显了。现在想来,我刚刚进府不久,又是公主殿下的人。大家定会猜测是公主殿下,甚至会认为她是与太子殿下结党,铲除异己。”
谷欢清看着楚歌,突然张开双臂,环住了她的臂膀。
楚歌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倒,却被谷欢清抱了个结实。
74. 高山流水觅知音
“你是不是不舒服。”程竹看着对面的谷欢清。
她第二天在佩珊那领了银子,就回来同公主殿下说明情况。
谷欢清微皱着眉:“确实有些头疼。”
“我传郎中给你瞧瞧。”公主殿下传来手下。
“多谢公主殿下,我平日一直有在看郎中的。”谷欢清一夜没怎么休息,脸色憔悴,一手扶着额头,“怕不是一时能好。”
“一直看还没医好。”程竹看了一眼谷欢清,“可见医术并不高明。”
她站起身,往木屋的方向走,谷欢清没有推辞也跟了过去。
多看个郎中,万一能多个法子呢。
屋里烧着炭火,两人坐下,谷欢清身子暖和了一些。
程竹夸赞道:“楚歌性格执拗,你使了什么手段,让她改了主意。”
“没什么。”谷欢清靠在软枕上,有些没力气,“并不算改主意,只是暂时不动手。”
程竹点点头,“本意也是要延后,鲁莽行事,全都是破绽。”
谷欢清摸着她的心思,估计与自己猜测的差不多。
没多久郎中便迈着走了进来,小声但也不含糊地作揖道:“参见公主殿下。”
谷欢清看过去,立刻合上了眼,脑袋跳得更疼了。
“您让我看得就是她?”郎中倒是惊道。
程竹皱眉看着他没回答。
“我之前给她看过了。”周枳实往前走了两步。
程竹在她们身上扫了扫,对着谷欢清道:“你说的郎中就是他?”
怎么绕来绕去还是他,谷欢清压抑着尴尬笑了笑:“正是,还真是巧。”
“我昨日去院中给你针灸,你不在,原来是在公主殿下这。”周枳实笑着道。
谷欢清手撑着眉间,原来距离上次正好过了七天,她完全给这事忘了。
他说完还不忘又追加了一句:“齐大人等了许久。”
“我明白了。”程竹笑了一下,“齐大人早把这医生给你寻好了,还真细心。”
谷欢清又发着烧,脑子里一团理不清的乱麻,“谁能想到会是一个人。”
齐思微知道这事,会不会怀疑自己一转头,就把三个人谈话告诉给了公主,真是麻烦。
“这首屈一指的神医,可不就我一个。”周枳实笑了笑,还是一如往常不顾别人死活的快乐。
程竹冷笑了一声,“少废话,治不好就别往脸上贴金了。”
周枳实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殿下您有所不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药不齐不成的。”
“缺什么?”程竹淡淡问道。
谷欢清看向她,有些意外。大概是公主知道他医术了得,没治好定是顽疾。
“生在极寒之地,松树上的苔类植物的果实,就叫寒实,难得得很。”周枳实描述着,两眼放光道:“公主殿下可有法子。”
“有没有也不是我坐在这能说的。”程竹没表情,挥了挥手,“你俩回去治吧,在这碍事。”
“在下告退。”
*
谷欢清深吸了几口气,才进了小院。
本也没什么,只要说清楚就好,但她现在说不清了。因为她猜到了公主殿下对继承帝位的野心,很多事就要藏着说。
不说,被从他人嘴里听到更是麻烦,说,又总要斟酌。
谷欢清默默地想着,好在还有些时间。
马上就听到周枳实打了句招呼,“齐大人,您在呢?”
谷欢清抬眼过去,正对上齐思微的目光。
“嗯。”
他表情一如往常,谷欢清察觉到他神情里的一些冷淡。
“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她道。
谷欢清干笑了两声,齐思微没做什么,但她浑身别扭,只能归结于自己心虚。
“在等你。”齐思微看向她,又看向周枳实道,“你们怎么在一起?”
谷欢清闻言心里一紧。
“正好在门口遇到。”周枳实笑着道。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周枳实。对方神色如常,挑了挑嘴角,“进屋治病吧。”
没理由啊,谷欢清有些想不通,他一直不受控制似的,今日居然主动撒谎遮掩。
谷欢清进屋躺下,等到周枳实开始施针。
缓缓听到一阵琴声从窗外响起。
谷欢清睫毛抖了抖,恍惚间有些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
齐思微的琴技相当了得,一首曲如夏日流水般缓缓地流淌,把谷欢清的心脏温暖地包裹。
一曲毕,周枳实取了针,对着谷欢清:“不要受凉,下次更不要误了时间。”
谷欢清沉默着点点头。
*
齐思微进屋时手上空无一物,谷欢清没看到他弹琴的样子。
“曲子叫什么,听着很温暖。”她道。
齐思微搬了凳子坐下,“没名字,随手弹的。”
“这样嗷。”谷欢清喃喃道。
“你可以给它起个名字。”齐思微缓缓道。
谷欢清却只是随口问地,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没什么。”齐思微笑了一下道。
“你的名字吧。”
齐思微恍惚了一下,听到谷欢清继续道,“我觉得曲子和你给我的感觉很像。”
他的眉毛却皱在了一起,眼睛前像蒙上了什么,语气低低地:“昨日为什么没回来,我等你许久。”
谷欢清看向他眼底道:“我昨天去见了那个女侍卫。”
“女侍卫?”齐思微惊到,“你去了四皇子府上?”
“不过是偷偷去的。”谷欢清叹了一口气。
齐思微却道:“怪不得受了风。”
谷欢清干笑了一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为什么去。”
“为什么?”齐思微问道。
“调查她的动机啊,你和太子殿下不也疑心这件事。”谷欢清道,两人对视着,她接着道:“她完全是被迫的,根本没有什么投诚。”
齐思微思索着,眨了一下眼:“你如何进去的呢?”
谷欢清就知道这马虎不过去,“是公主殿下的门路,她也忧心着女侍卫。”
齐思微移开眼神,不满道:“那为什么派你,被发现你性命不保。”
“因为我的身份在这,要进入四皇子府的理由比较多,谁还没有欲求了。”
齐思微依旧皱着眉:“的确,最近你在京城很出名,她找你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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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但你为什么答应呢?”
“当然是气不过。”谷欢清拍了一下桌子,“女侍卫拳法相当了得。”
虽然她没见识过,但昨夜也能感觉到是行事豪不拖泥带水之人。
齐思微怔了一下,随后笑了笑。
谷欢清盯着他这个笑,突然心里察觉到一丝异样,他为什么完全不觉得奇怪呢?
之前他知道公主殿下在太子府里安插了人,如今知道,在四皇子殿下府里也安插了。若是个平常公主,哪里会做这事。
自己话里明明透露了这些,齐思微居然完全自然地接受了。
他早就知道这些?他不是一直远在荆县,怎么知道的。
而他对于公主殿下的企图,又知道多少。
谷欢清偏了偏头,问道:“你觉得这件事会这么收场?”
齐思微看向谷欢清,思索了一下,“大概不会很平和吧。”
“为什么?”
“公主殿下从来不受窝囊气。”齐思微笑了笑,“荆县之事不也完全如了她的愿。”
绝对有问题。谷欢清越想,就回想到了之前的事,在扬城,在荆县,他对一些小事过分紧张,最后看下来又显得很有预见性。
“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齐思微往她面向凑了凑。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怎么说得这么有道理。”
他心里肯定有谋算,还没告诉自己,那自己刚刚愧疚个什么。
*
谷欢清打定主意一定要知道这件事,要想了解全面调查齐思微,就要从他身边的人入手。
数一数,自己认识得比较了解齐思微的人。
有双,第一个落选,之前问过没有结果。戚连第二个落选,根本联系不到。
周枳实?谷欢清摇摇头,这个人情绪太高亢,不按常理出牌。
还有就是程竹本人,还有大娘子。大娘子相比程竹就要安全许多。
但她也没办法找到大娘子。
第二天,谷欢清站到了齐府大门口。
齐府就在这,怎么找不到。
谷欢清扣响朱红色的大门,很快有小厮来开门。
“麻烦通传一下,就说竹前食府的管事,有事要找你们大娘子。”谷欢清笑着道。
没过多久,杏婆就赶了过来,“姑娘来了,跟我来吧。”
这次,谷欢清堂堂正正地,从正门走了进来。齐府的景观都修地很雅致,所谓春夏秋冬,各美其美。冬日里也有点缀。
谷欢清进了房间,看到大娘子就在屋里坐着,整个人喜气洋洋地。
“见过大娘子。”谷欢清行礼问好。
她这次更没亮着谷欢清,令人给谷欢清搬来椅子。
“上次之后,浚儿有来很严肃,不要难为你,不要再找你。”大娘子笑了一下,“便压着没找你,今日你主动来,是不是劝了他了。”
谷欢清弯着嘴角,怎么还是这事。
“我根本无从劝起啊,我都不了解他。”她道。
“哎呦。”大娘子笑着抬了一下胳膊,“我在宫里可听说了,您可是神仙般的人物。”
谷欢清最近听了这话多次,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她自己都不知道。
75. 除却巫山非云也
“大娘子,到底什么事,都传到宫里去了。”谷欢清实在有些好奇。
“你不记得了?”大娘子手轻轻拍着椅子扶手,“我说个词你就知道了,天珠。”
谷欢清眨了眨眼,隐隐约约有些印象,是在甘云庵的生意,“但此事好像和宫里没什么关系。”
“前些日子,太后万寿宴,一个正在太后头顶的宫灯掉下去了。”大娘子停住了嘴,“你猜怎么?”
谷欢清眉头下意识地皱了皱,“太后娘娘毫发无伤。”
“正是如此啊。”大娘子重重地拍了一下,“宴席间,太后突然发现,一直随身携带的天珠忘记带了,便离席去取,就在这期间,那宫灯落在坐席上,摔得七零八落的。”
“太后为何不派人去取这天珠。”谷欢清察觉其中的诡异之处。
“这种灵物,怎好让别人去经手。”大娘子煞有介事道。
倒也能解释得请,谷欢清往大娘子拍来拍去的手看过去。但未免牵强。
“太后娘娘仁德。”大娘子接着道,“回来得知竟恰好躲过一劫,就讲到了你。”
“太后想讲天珠供奉到甘云庵,为荆县扬城百姓祈福,没想到竟然意外丢失,就是你找到的。”
“天珠保佑了百姓,又保佑了太后娘娘。”
大娘子说了半天,一脸的虔诚。
“没想到我还意外促成了一件好事。”谷欢清笑了笑。
这可是关键位置的宫灯,怠慢一点都是杀头甚至株连九族的大罪,怎会发生这种意外。谷欢清心里倾向于这是太后刻意为之,为了放大自己在民间有些苗头的声势。
如此大费周章,真正的目的恐怕还未揭开。太后抚育公主成人,宫灯之事很可能和公主有联系,她又在谋算什么。
*
“看,怎么说这里来了。”大娘子笑道,“你不是来问浚儿的事。”
谷欢清点点头,暂时把这事放下,对自己尚没有实质影响,只能等,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
“因为我们很少聊到仕途上的事,所以想来问问大娘子。”
大娘子接连叫了两声好,“了解了,从根源入手,更有说服力。”说着双手拉住了谷欢清的手,包在里面,又说着,“到是你无名无分的委屈你了。”
“等到浚儿成亲后,我一定让他也给你摆酒,入府为妾还是要正式些。”
谷欢清额头一跳一跳的发疼,每一句都这么惊为天人,她尴尬地笑了笑,默默把手抽了回来。
“大娘子,可以说一说他被贬到扬城之事吗?”之后的事,谷欢清或多或少都了解了,从这里开始在合适不过了。
他刚到扬城雷厉风行地不停上奏,处分了不少人,还推行一些试验,但百姓大多不理解,对他都避之不及的。
谷欢清起初也怵他,估计这齐家看他更不是滋味。
“害,姑娘你真是通透啊,一下子就问道点上了。”大娘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还不是他死脑筋,天天研究什么行政,多次与圣上唇齿相击。与好几个大臣联名上书,说要改税策,触怒了圣上,都被贬到地方。”
大娘子手附在眼眶上,说的相当揪心:“浚儿他哪里吃过这种苦啊。”
谷欢清不觉得这都是坏事,便道:“他当扬城的父母官这段时间,百姓都安居乐业。”
大娘子视线往一边偏着,不屑地冷笑了一下,“那是自然,我们家浚儿可是状元,可是屈了大才了。”
谷欢清懒得跟她多说,在观念上辩论纯属浪费口舌,便接着问道:“他登科状元,那时想必还是很受器重的吧。”
大娘子却是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状元及第前,浚儿整天都笑着神采奕奕的,拍着胸脯说肯定能考好名次,府里就没有人不喜欢他。”
谷欢清设想了一下,没设想出来。
“但就从那日之后,他的话少了很多,有时候他父亲给他训话,他就直勾勾地盯着,一声也不吭。”
“他奶娘,见他这个样子,眼睛都哭瞎了。”
倒也不至于,谷欢清扯了扯嘴角。又设想了一下,这次的确更契合,但他也只是话少,倒是还挺爱笑的。
“这变化为什么这么大。”她疑惑道,大娘子所言中,状元及第前的人好像是个别人。
*
大娘子皱着眉,眉眼间满都是郁色,小声道:“还有一件事,更是想都不敢想。”她说着手都在颤抖。
谷欢清看过去,心里紧张了一下,等着她下一句话。
“当时我们家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踏破了。”
谷欢清点点头,“状元前途无量,这可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婚事。”
“当时公主殿下,主动向圣上求亲。”
谷欢清眼珠差点没惊出来,最后缓慢吞咽了一下,“她们还有这种关系?”
她们现在像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她们有年少的情谊,本是庄美谈。”大娘子叹气个不停。
结果现在也可以看到,这门亲事没成,“后来发生了什么?”
“浚儿他直言拒绝了。”
“他抗旨不遵?”谷欢清惊讶道,这胆子着实太大了。
大娘子慌忙拜拜手,“这话可不能乱说。圣上当时也只是问他的意愿。只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们之前感情一直很好,怎么就那么毫不犹豫。”
“当时都有人提前恭喜我了。”大娘子摇了摇头。
齐思微的心思她不好猜,但圣上为什么要问齐思微一嘴,倒是能猜测一二。他大抵根本不想让这门亲事结成,或者很多顾忌,他可是皇上,把齐思微贬到扬城,也没见他征求意见啊。
“圣上可有动怒?”谷欢清问道。
“当然,圣上勃然大怒,迟迟没安排浚儿的职位,只让他到枢密院做编修官。”大娘子眼神偏道一边,一种往事休要再提的意味。
枢密院的地位不必多说,圣上这是给他机会去学习,看来很看中,齐思微的反应很得圣心嘛。
“公主殿下呢,这么被驳了面子?”
“公主殿下哭得可伤心了。”大娘子悠悠道。
谷欢清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公主殿下这是又演上了,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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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性子,谷欢清根本不会相信,她真是为了情爱去求的亲。
估计是想拉拢齐家的势力,为自己服务。
但未如愿罢了。
“姑娘你还好吗?”大娘子看着谷欢清陷入了深思,“我知道,这些听起来很让人惊讶。”
确实很让人惊讶,一个人真因为考上状元性情大变,也不是这种变法吧。一般都是变张扬了,他怎么反过来。
“为什么会这样,大娘子有头绪吗?”谷欢清问道。
“就是完全没头绪,我奇怪的很,还想找大师给他看看,但被他父亲制止了。”大娘子惊讶道,“说到这,要不姑娘你给他看看吧。”
谷欢清呆了一下。
“你看我放心。”
自己给他看看?突然像换了一个人?谷欢清想着,从这边入手果然不行,还是要直接问本人。
她站起身,行礼道:“大娘子,多谢招待。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就先告辞了。”
“这就走了?”大娘子木木地也站起来,“你知道怎么劝浚儿?”
“还要在斟酌斟酌。”谷欢清打了个马虎眼。
“这不白说了半天。”大娘子苦着脸。
“不白说,我心里有眉目了。”
*
谷欢清出了屋,往外面走,迎面居然看到了有双。
他看到了谷欢清的身影,立刻警惕起来,快步走过来,“大娘子又找你了,公子的话居然没用。”
“拦住了。”谷欢清忙打断道:“这次是我主动来的。”
大娘子没什么坏心眼,自己可别让他们母子关系雪上加霜了。
有双不解道:“为什么要主动来这?”
谷欢清不知道怎么说,生硬地岔开话题道:“倒是你怎么在这?”
有双眉毛皱得更深了,“因为我是齐家的侍卫。”
谷欢清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你怎么没在齐思微身边。”
“公子让我回来领些东西,准备过年了。”有双恍然大悟道。
这次换谷欢清疑惑了,“他为什么要准备过年?齐家的丫头小厮什么的,不会准备吗?”
“因为齐大人,不会在齐府过年,会在小院过年。”
“小院,跟我过年?”谷欢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心往八个方向乱跳个不停。
“但也只有三十,之后都要回来的。”
谷欢清震惊道:“他怎么做到的。”
有双摇了摇头,“不知道,是齐大人恩准的,大娘子还不知道。”
幸亏不知道,不然今天自投罗网,定要被剥层皮。
“好,那我去食府搞些陈年的好酒,我们好好喝上两杯。”
有双点头,“那我先告退了。”
“去那东西吧。”谷欢清摆摆手。
有双有一个好处,就是不多问。但不多问不代表不知道,这事还是要到齐思微耳朵里。
谷欢清心里还是乱乱地,乱得她都有些迷茫了,想不明白她就不想,继续往前走了,反正机不可失,正接着过年好好灌上几杯,给他的嘴撬开。
76. 爆竹声中一岁除
小院的门头新挂了两个大红灯笼,红彤彤地特别喜庆。
“来搭把手。”谷欢清走进小院,左右手分别提着用麻绳系好的一串酒,左右各三个,手指上还勾着一包糕点。
孙风跟在后面,手上捧着偌大一个食盒,喜气洋洋地往屋里跑。
屋里齐思微正在写春联,有双在一边静静地磨墨,两人闻声同时抬头看过去,放下笔和墨,去接东西。
“咱们只有几个人,怎么带这么多酒回来?”齐思微接过那两串酒道。
“过年不就要开开心心地,等下我再去竹前食府看两眼,再带些回来。”谷欢清笑着道。
竹前食府除夕上午也营业,但客人明显少了不少,来得也都是找谷欢清。中午饭点过去,食府便关了门,谷欢清准备再回去看两眼。
“年节的时候,事情一般尤其的多。”这是谷欢清之前派出所实□□结出来的经验。
“不用带什么,我叫厨房准备了不少,足够晚上守岁了。”齐思微把酒放下,转过头去看谷欢清。
她绕到书案前,看着案上放着的齐思微亲笔写的春联,她低头看了半天,总结道:“该多写点去卖钱。”
“能卖多少钱。”齐思微走到她旁边,笑着道。
谷欢清打趣道,“加上礼部的官大人的名头,估计能卖得上价。”
也许是日子特殊,有双竟然也插话道:“公子之前从来没写过,今日不知为什么如此有兴致。”
齐思微低低地笑了一下,但并未说什么。
谷欢清偏过头,悄悄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要不要问他如何说服齐家父母的。
怕扫了兴致,不问又总觉得心里痒痒的,总想听他亲口说些什么。
“你怎么做到今天能出来的?”
“没什么。”齐思微答道,“就是答应父亲做好礼部分内的工作,不要被其他事干扰,还有就是撒了个小谎。”
“你答应了?”谷欢清惊讶道,“那变法,改革什么的都不做了?”
她心里为齐思微鸣不平。而且早知道这样,她就在大娘子那卖个好了。
“圣上年纪大了,更要求稳。”
谷欢清见他语气低了低,便道:“不对,重点在什么小谎啊?”
齐思微看向谷欢清,随后悠悠道:“这个保密。”
“爱说不说。”谷欢清没继续追问,知道了现在问也没用。
“我先回食府一趟。”
*
食府落了锁,谷欢清代表公主这个东家出手阔绰,发了不少赏钱。
毕竟谁也不想除夕夜上午还干活。
厨师和账房现在相处的不错,看着钱两眼放光,“这可真不少啊,您可真是福星现世。”
孙风拿着钱袋颠了颠,便是跟着她在哪都能赚钱。
这下大家都乐乐呵呵地回家过年了。
谷欢清不忘又多提了些酒回去。
夜色落下去,年夜饭桌上,有竹前食府做得清蒸鲈鱼,刚捞的冰下活鱼,肉质鲜弹。小院厨房自己做的四喜丸子汤,还有齐府拿来的瓜果点心。
谷欢清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感谢大家一年的照顾,我先干为敬。”仰头给一杯酒都喝了进去。
她给每个人都分了一坛酒,提前给自己的到出去一半,掺了水。
毕竟灌别人,自己不能先醉了。
齐思微看着她,“新的一年,大家都平安。”接着也闷头喝了一杯。
祝福的话有双,孙风又说了一套,几个人连喝了几杯后。
“哎,你撒的慌到底是什么?”谷欢清准备测试一下齐思微的状态。
齐思微的手指抚在酒盅口,轻轻摸了一下,有些慢吞吞的:“不能说。”
“为什么啊。”谷欢清喝过酒之后,情绪也容易被挑起来。
“因为说了你会生气。”齐思微眼神晃了一下,其实他能说出这句话,多少都有些酒精的作用。
“你不说我就不生气了?”谷欢清觉得没道理的很,“你说,我发誓不生气。”
齐思微看向谷欢清的目光,缓慢地开口道:“就跟我父亲说,我也是有家室的人。”
有双和孙风两人正在一边推杯换盏,孙风听到这句话直接一口酒喷了出来。
谷欢清听笑了,“你说什么?”
有双此时开口道:“你不要怪公子,他们心里早就认定了,最开始几日骂了半天,公子之前怎么解释都没用。”
谷欢清看向他,主仆都一个样,喝酒就变态。
齐思微不想他多说,赶紧把话接过来,“我也找不到合适的方法。”
“等等。”谷欢清道。
“如果你觉得实在有损清白,我可以负起责任...”
“等等等。”谷欢清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打断他的话,“我知道解释不清,我也领略了。”
“你知不知道,大娘子还等着你成亲呢?”她笑了笑道,颇有点嘴比脑子快,这话就顺着说出来她便想收回。
“后来去找她时说的吗,你为什么会主动找她呢?”
齐思微哪怕酒后反应慢,也很能抓重点。
“她要我劝你,要专心走仕途,振兴齐家。我找她,把事情说清,以免她总是心存期待。”谷欢清先暂时压下真实目的。
还没到那一步。
齐思微对这并不怀疑,只道:“没用的。”
谷欢清提起酒杯,“先别想这些,喜庆的日子,喝酒喝酒。”
两人碰了碰酒杯,又喝了两杯。
“跟你说个有趣的事,你知道她还说什么了吗?”
齐思微眼神微微有些不聚拢,但面色没有一点变化,“说什么?”
“她说等你成亲后,我就能入府做妾了。”谷欢清当时没觉得什么,亲口说出来,觉得嘴里直打结。
闻言,齐思微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你不会的。”
谷欢清笑着,“是啊,大娘子的脑筋,还真有些难以理解。”
“我要负责,便是娶你。”齐思微看向谷欢清,神色颇为认真,几乎像是在念什么誓言。
孙风一口酒又喷了出来,有双瞪大眼睛,往他们的方向看着,不敢相信自己公子在说什么。
谷欢清的脑袋好像被扔到水面上,飘飘荡荡地,不可置信地与齐思微目光相接,随后又看向手上的酒盅,“这才几口啊,你怎么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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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地讲胡话了。”
“我还清醒的。”齐思微睫毛抖了一下。
谷欢清脑子里不停地回荡着齐思微的话。他说要娶自己?他认真的吗,他是喜欢自己,还是学儒学教条了,正直到要把一切都扛到自己肩膀上。
要是说他喜欢自己,倒是也说得通啊。他这么认真给自己治病,还得罪了好些个人。
如果他要是真像自己求亲,自己要不要答应啊。
齐思微看着谷欢清的反应,随后笑了笑道,“当然,我也只是再说万一的情况。等到你病治好了,回扬城就没这些事了。”
“哦。”谷欢清脑子里不断蔓延开的话,就这样停下来,“是啊,我病治好了,就回扬城了。”
齐家父母怎么看跟自己就没关系了。
谷欢清瞬间冷静下来,手上转着酒杯,端起酒坛又给自己添了一杯,喝了进去。
齐思微默默地跟了一杯,“小酌怡情,你不要喝那么多。”
谷欢清逐渐缓过来神,“不行,今天可是除夕,我们不醉不归。”
*
窗外爆竹连响起来,快速地往耳朵里面涌进来,好像是在头顶炸开的。
就岁已去,新年到来。
“有双,孙风。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们再喝两杯。”
有双和孙风,觉得有些怪,但酒精让人思维变得迟缓,就听话地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谷欢清和齐思微两个人,齐思微喝一口,谷欢清便就马上替他满上,陆陆续续喝了不少。
谷欢清喝的不及他多,也觉得有些醉意上头,她看向齐思微,对方头歪向一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让她想起大娘子描述他刚中状元时地样子,不由地笑了笑。
但她也没忘记自己此番的根本目的。
“怎么,又想到什么,看来家母跟你说了不少。”齐思微眯了眯眼睛。
“她跟我说了你刚状元及第时的事情。”谷欢清状似无意地提到。
齐思微愣着神,“她竟然会跟你说这事。”
“她不说我哪里知道,你还公主交情这么深。之前我问你,你竟然装不熟。”
“本就不熟,你不要听她说。”齐思微目光并不躲闪。
谷欢清眨了眨眼,继续推波助澜。
“你们不是年少之谊,公主痴心一片,都哭了。”
“她哪里有一点真心。”齐思微指尖抵着额角,不知道从哪里解释,“就算她有,我也并无此意。”
谷欢清缓缓道:“你也觉得她没有真心?”
齐思微对此言几分错愕,一时没有说出话来,不解地与她对望着。
“她在太子殿下,四皇子府都安插了眼线,这件事你怎么看。”谷欢清问道。
齐思微静静地看着谷欢清,不只是不是醉意上头,“你猜到了。”
“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但大概是猜到了。”
“公主殿下,她对继承大统有野心。”齐思微语气平静,不像喝醉,如同早上的闲言。
谷欢清盯着他,他果然知道。那他为太子谋算,为什么如此淡定。
因为公主殿下目前没有对太子构成任何威胁。
77. 春风送暖入屠苏
齐思微提前温过的就,已经有些凉了。
谷欢清意识到最关键的问题是,“你现在知道很正常。你是少年状元,尚未入朝为官,公主也小,你就知道她的野心了?”
齐思微移开眼神,“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当驸马而已。”
“你骗我?”谷欢清盯着他。
“没有,后半句没有。”
“所以还是骗了。”谷欢清手扶着桌面,缓缓趴了下去,下巴抵在手上,抬眼看过去,目光灼灼,“为什么及第后会变那么多。”
齐思微垂眼看过去,恰好能看到她泛着光的眼睛,没回答。
谷欢清竖起来一根手指,指着天,“你是不是从那天,突然能未卜先知了。”
齐思微眼神动了动,“你自己是个神算子,就猜别人也是。”
谷欢清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齐思微知道自己有系统?没道理啊,这会存在于一个普通人的脑回路里吗?
“很多看似完全不能有结果的事,你好像能凭空发现。”
谷欢清从桌面上弹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也相信我会道法?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很难不信,大约在荆县的时候。”齐思微神色有些迷茫,站起身来。
“那不是很早就知道了?”谷欢清道,转头向他看过去,“你做什么去。”
齐思微取了炭添在炉子里,用着炉钩轻轻拨动了两下,屋里确实冷下来一些,但这也太突然了。
“那你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不是齐思微。”
“我当然是。”齐思微缓缓转身,脸被炉子烤得微微发红,“但我死过一次。”
谷欢清一直假定的是,齐思微换了个人,比如像自己是穿越过来的。
“你是说你死了一次,但没死成。”没想到竟然是重生。
齐思微重活了一遭,那不是很多事情早就经历过了。
谷欢清突然意识到,一拍桌子。
“怪不得扬城百姓说你有癔症?”
“这个好像没什么关系。”齐思微弯了弯嘴角,放下炉钩回来坐下。
“怪不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神经兮兮的。”谷欢清指着他,齐思微先看了一下她的指尖,随后目光躲闪开。
她继续道,“你当时知道官银被劫是唐公做的,你也知道这事有很大危险,对不对。”
“我不知道是唐公,荆县的问题很大,但我重生前,还没有爆发出来。”
“没人能证明这一点啊。”谷欢清脑子转了一圈,突然明白了过来,“你早就盯上了我,去帮你解决荆县的问题,我就是你的棋子。”
齐思微对她一连串的推理,有些慌神,“实在冤枉,神仙姑娘。”
他往靠近谷欢清的方向,挪了椅子,醉意下他的眼神很执着,“我最开始好几次告诉你有危险,对不对。”
谷欢清对这个称呼不自在地瘪了瘪嘴,一开始确实是自己好奇心旺盛,又正义感爆棚,“之后也没有?”
齐思微看着谷欢清,“的确有。你在很多事就不一样了。”
他两只手交握着,用力地交握在一起,“是我不对,我以为我在,便能两全,但却总是让你陷入危险。”
他抬眼看向谷欢清,眼睛里酒气散开一,“可以不要怪我吗。”
“你别这么看我,我没想过怪你。”谷欢清被看得浑身发麻,她只是想厘清而已。
从前也只是愤愤不平而已。而且要怪的人,头在城门口都风干了。
齐思微随即垂下眼,笑了笑,“而且那不能算利用,我更想让你跟我联手,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谷欢清想了一下,确实,一开始本来就觉得他不太正常,他跟自己掏心掏肺,自己只会觉得他病情加重了。
*
“那你一个状元,怎么那么好端端的就死了。”
“我是被赐死,下令五马分尸。”
谷欢清听到五马分尸这几个字,不由得一惊,“你犯了什么大事啊。”
“也没做什么,太多人往我身上添一把火了。”
齐思微手指微微缩了缩,他现在回忆起这些事,还觉得是切身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惹得他骨头缝疼。
谷欢清看着他没什么变化的脸色,和下意识僵硬的肩膀。
这天上地下的处境,任谁也没办法转换过来,所以显得变化很大。
她明白过来,“所以公主殿下也是其中一个?
齐思微点头,“她,还有太后发挥了不小作用,但其实是对着太子殿下去的,毕竟我算是太子的人。”
谷欢清闻言皱了皱眉,那齐思微不应该恨她吗,但他明显是平和的。
“太子殿下呢?”
齐思微缓缓道:“他倒是为我求情,但势单力薄。还被公主殿下借机打压。我死之后的事,便不知了。”
如此到都能说清了,难怪太子那么不成事,他还尽力的去辅佐。其实与其说是辅佐,不如是保全。
谷欢清盯着齐思微的侧脸,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齐思微也随着她嘴角上扬,好像刚刚说得事情,没有那么难受了,“怎么,你笑什么。”
“我笑你四书五经读得一字不落。太子你不能放弃,又对公主殿下有期望。”谷欢清道。
太子殿下对他有恩,有情,但只会成为一个平庸守成之君,这样的君王救不了满是弊病的大盛。
返观公主的手腕野心,随着势力的不断扩大,逐渐显露,齐思微上辈子相必也多有领略。
齐思微叹了一口气,“但她赢的几率几乎为零。要真去站她的队,就最好寻瓶毒酒备着。”
谷欢清震惊了一瞬,没想到他已经设想到这一步了。
“我觉得你可以试试,或者我替你试试。”
齐思微惊了一下,“试什么。”
“试试她对变法的反应,她总想在我身上搞些事情,我也不想坐以待毙了。”
齐思微偏头担忧道:“我刚刚说得话,你全没听似的。”
“这可由不得我,公主殿下不知打我什么主意呢,而且太后娘娘可都下场了,明显没有打算放过我啊。”
“你是说宫灯那件事。”齐思微很快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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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件事,“的确有些蹊跷。”
“你不是本人感觉不明显,太后那些话,我人还未入,声便先到了。”谷欢清笑笑。
如今齐思微如今这个态度,她也不用顾及。
毕竟比起中庸太子登基,野心家公主登基可有意思多了。
“公主对你的利用,你是打算顺势而为?”他问道。
谷欢清眨了眨眼,“我没得选,我又不能到大街上喊我什么都不会。而且你不也在观望。”
*
年节过去得很快,红色的烟尘,很快就在京城散去了。隔壁屠夫的生意回归了日常,竹前食府的生意依旧火爆。
哪怕她们已经做了如此预想,还是脱缰野马般地,超出谷欢清的预期。
谷欢清正常做着生意,小二突然跑过来,“管事的,三楼来了一位贵客,需要您亲自接待一下。”
谷欢清不敢怠慢,怕生什么事端。三言两语解决了眼前客人的问题,跟后面的人说明缘由,转身上楼,她低声问了一句小二,“什么人?”
小二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公主殿下,前几日倒是话里话外有些暗示,但也没说明。
她还是如往常把她叫竹林中,静静道:“过几日会有贵客来食府,找你问些事情,无非就是星象运程,凶吉占卜之类的事情。”
“公主殿下,居然能照顾我的生意。”谷欢清笑着调侃了一下。
公主殿下勾了一下嘴角,“这可不是生意,我们都没办法拒绝。搞不好要掉脑袋的。”
谷欢清笑容僵在脸上,眉毛皱起来,“这卜卦,观天象什么的,我并不擅长。”
公主殿下垂着眼,“你先顺着他的话讲。”
虽然都没法拒绝,但谷欢清是想拒绝的,而公主殿下肯定乐见其成。
*
食府三楼,梅兰竹菊,春夏秋冬包厢外,还有一个最里面挂着一个空牌的厢房。
谷欢清推门进去,屋里的人见到她立刻起身,脸上堆满了笑容,对谷欢清作揖道:“见过姑娘,奴才真是荣幸之至。”
桌子上了规格最高的一套宴席,鱼肉酒菜,他自只身一人,却一口没动。
谷欢清笑了笑:“是菜品不合口味吗?”
对面摇了摇头,他穿着深灰与黄麻色相间的衣服,布料却相当细腻,整个人后背弯着,看起来年岁渐长,眼睛里掩饰不住的精光。
“叫我杨公公就好,圣上派我来请你进宫。”
谷欢清脑袋里烟花炸开,原来在这等着自己,可真是做不好要掉脑袋。
“有些事,奴才还是要跟姑娘说清楚。”
“杨公公,您请讲。”谷欢清笑着道。
“需要做什么,圣上会告诉你。但是奴才要提醒你,做好分内的事。做好了自然有赏赐,做不好,小心脑袋。”
“多谢,杨公公教诲,我记住了。”
这是告诉自己,该忠心的只有圣上一人。
马车停在食府门口,棕色的马毛在太阳下流光。
谷欢清站在马车放下来的马凳前,自己竟然还是上宾。
78. 明镜台前本无树
马蹄声均匀缓慢向前,谷欢清把轿帘抬起一个缝隙,向外面张望着,进宫走小门,路狭窄甚至没见到什么人。
一只白鸟从宫墙夹着,露出的一线天空上盘旋飞过
马车停下,谷欢清看到的不是什么宫殿,而像是道观入门的牌楼,三间四柱,屋檐极大,上面还挂着一个青云观的牌匾。
那字他认得,与齐家牌匾上的字迹一样,是天子墨宝。
谷欢清从马车中下来,在杨公公的带领下往里面走,门里左右各种着一棵紫薇,树尖快要与牌楼齐平,花开时想必十分的茂盛。
到一个四角高高向上翘起的建筑前,杨公公停下脚步,站到门的左侧,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神仙姑娘,觐见。”
她知道里面会是皇上,但这一路看过来,未免太不同寻常了。
谷欢清崩着脸,手指轻轻碰门,门就被推开了。而后很快在她走进去后,被关上。
屋子的正中心是一个圆台,从天上落下的白色半透明纱幔将圆台围绕,层层叠叠地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个人影。
谷欢清犹豫了一下自己的称呼,开口道:“小道谷欢清,参见陛下。”
她要注意不可说错话,命只有一条,还是要多给自己立下能保命的人设。
“道长免礼。”一个年迈的声音传了出来,“朕有三个问题。”
谷欢清站直身子,并未言语,等着他进一步开口。
“第一问题,道长可会卜算寿数。”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
谷欢清心紧张地被握紧一般,下意识吞咽口水。下一句不会就是让自己去算他的寿命吧。
那岂不是说万岁事搪塞,说具体的年龄,更加麻烦。
“回圣上,此乃天机,身上气越是旺者,越是不可窥探。”她编了理由。
圆台中的人,沉默了片刻,而后道:“天机不可泄露。”
“正是如此,小道修行尚浅。”
皇上问道:“第二个问题,道长,最擅长的可是寻人找物。”
“正是。”
“朕想寻真凌道人,于仙逝前所坐最后一鼎炼丹炉。”
谷欢清舒缓着呼吸,圣上还真不是一般醉心于修道啊。帝王享有一切,容易追求其他可以理解。
但这也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他让自己找,自己就找,而且也别无他法。
“自然可以,但小道要想找到物件,还有知道他的名字,外观,制造的日期,还有获得该物的原因。”
谷欢清大着胆子,追加了一个条件。
“知道这些,你就可以找到?”
“多少能够窥探一二。”
圣上先描述了外观,和日期,而后道:“新丹药的秘方,需要用此炉作为工具,才能发挥药效。”
谷欢清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去问了系统,【明镜台前本无树】。
其中地点指向为京城道观,明镜台。同时也在新丹药的秘方,所谓的工具,是无中生有。有人在欺君。
而且,“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全诗的意境,在于人要无所执着。
而圣上显然没有做到,他肯定执着于长生,成神吧。
坦言的话,圣上未必信,而且自诚实哪有命重要啊。
在短暂的空寂后,谷欢清缓缓道:“明镜台前普提树。”
“明镜台。”圣上重复了一遍,接着似乎从圆台中站起来,接着拨开帷幔出来。
谷欢清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老的帝王,他的手背在身后,身上穿着一个蓝白相间的道袍,头发的两鬓已经花白,眼神早就淬炼出,虎眼石上的光泽。
“参见圣上。”
他坐在圆台下的椅子上,接着道:“第三个问题,最近大盛可预见什么异象。”
谷欢清已经回答了第二个问题,但也不能像第一个问题一样搪塞过去。
“东北方气息郁结,恐有风云,不可轻视。”
她便拿出了吴国,一来自己本就了解,二来也能真的提醒一二。
他点点头,“去领赏吧。”
谷欢清推门出去,冷风一吹感觉身上被冷汗打透了。
一个锦袋被放到谷欢清手中,小小的却格外沉。
杨公公道:“送姑娘出宫。”
谷欢清坐到马车上,靠着软垫,皱眉缓缓舒了一口气。
*
谷欢清回到食府。
圣上的三个问题,透露着他的两个担心,寿命和异动。
她不耽搁,想去见公主殿下,往后面的食府去,恰好她也正在食府。
进门,便看到了在塌上坐着的程竹,她皱着眉道:“公主殿下,可是在等我。”
程竹今日恰好也穿着蓝色的衣裙,她沉默地点了头,示意她坐下。
谷欢清恍惚间觉得在圣上的几个孩子中,公主殿下是最像圣上的。
她心中憋闷得厉害,没忍住道:“想必您已经知道今天我进宫的事了。”
公主殿下抬起眼睛,“你走时,我便知道了。”
谷欢清沉默地看着她。太后和她在那里为自己造势,想必就等着这一天呢。
“我知道你不满。”公主淡淡道,“你在京城本就名声鹊起,父皇关心这些事,发现你是迟早的,我不过是加快一下进程。”
谷欢清便又问:“为什么?您在着急什么。”
她不解释才是正常,如此解释,有些宽慰和收拢人心的意味。
“钦天监犯了大忌,被处死了,正缺一个人,为父皇分忧。”
谷欢清眉毛跳了跳,怎么上次给自己话听的时候不说。
“什么大忌。”
“他冒犯了父皇养的那几个老道士,几个人各说各话,出了岔子。估计是方向有分歧。”程竹勾了勾嘴唇。
还真幸好自己留了心眼,不然自己头就扔那个破烂青云观了。
谷欢清心有余悸地吸了口气,“殿下若提早告诉我,我也。”
“我怕你第一次面圣,露出破绽。父皇是个多疑之人,若怀疑你受什么人指使。”程竹认真道:“那更是危险。”
谷欢清敏锐地察觉,“钦天监是谁的人。”
公主嗤笑了一声,“四哥的人。”
“你想让我去顶替这个位置?但圣上可只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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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袋金瓜子,未必会再找我。”
“他这不是很满意。他问你什么了。”公主殿下问。
谷欢清并无掩饰地还原了场景,“几个问题可一个比一个难回答。”
公主闻言却眯着眼睛,确凿道:“他会再找你,毕竟这些不是他最想问的。当然,也肯定要紧。但第一次见面他最关心的,反而要隐藏起来。”
谷欢清认同这句话,可能甚至要再试探上一段时间。
“那我更要先问一个问题,殿下想让我做什么,我有权利决定做与不做吧。”
谷欢清问道,下次自己不能如此被动。
公主看了谷欢清一眼,沉默了一下道:“你不想为楚歌报仇吗?”
这话说得好听,不就是要对四皇子出手,公主的主要目的肯定不是为了给楚歌报仇。
谷欢清的确心疼楚歌,但这搞不好要株连九族,自己虽然没有九族,但也不能两句话,便去做那个出头鸟。
公主见谷欢清没反应,却笑了一下,“我见楚歌回信中说,你抱了她,我还以为,你们是相见很晚的知己。”
她当时就想安慰她一下,怎么说出来这么怪。
谷欢清扯了扯嘴角,“殿下可以先告知我计划。”
*
第三天,那杨公公便又造访竹前食府,点了一桌子的菜,倒是捧场。
这第二次进宫,谷欢清就驾轻就熟了。
但那日,她一问公主,公主就把计划的大概讲给了自己,自己只要打配合,并没太大的风险,但也拍露出端倪。
杨公公并未说什么,表情也没与上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谷欢清琢磨不出来。
自己当时撒了个小谎,若炼丹炉找到了便罢,没找到,恐怕要出问题。
谷欢清惴惴不安着,杨公公这次却没有带谷欢清去往上次的大殿,而是西面一偏殿。
她推门进去,入目便是那两人高的炼丹炉,四周围了一群穿着道袍的老道士,对着炉子吹火。
圣上坐在一边的高位上,手里拿着个羽扇在不住地扇。
炼丹炉里烧着火,屋里燥热的可怕。
谷欢清转过去问安,“小道参见陛下。恭喜陛下得到丹炉。”
圣上手上扇着风,“道长,道法超然,定位的位置分毫不差。就在明镜台的菩提树下。”
没想到反成了画龙点睛。谷欢清心中震惊,面上谦虚道:“此青云观,风水位置极好。”
“道长若愿意到观中常居,就在那东配殿。”
谷欢清真是没想到,随口的恭维挖个坑,给自己埋上了。
她笑着:“外面百姓又不少生活难题,小道实难放下,殿下有任何需要,传唤小道便是。”
圣上淡淡地看一眼谷欢清,又转向那群道士,“你们,见过道长。”
那几个老道士,花白着头发,齐刷刷地转过来,对她弯腰作揖,“参见道长。”
“之后她若有差遣,你们就听着。”
谷欢清好像突然成了这青云观里,半大不小的官,不敢推诿,但这圣上让自己监督这几个老道士炼丹,未免有些为难。
79. 心有灵犀一点通
圣上的羽扇指向了窗外对面,“东配殿可以收拾出来。”
谷欢清尽力笑着,真是没想到,随口的恭维挖个坑,给自己埋上了。
“小道受宠若惊。”接着连忙推脱:“只是外面百姓生活上的难题,小道实难放下,殿下有任何需要,传唤小道便是。”
圣上淡淡地看一眼谷欢清,又转向那群道士,“你们,来见过道长。”
那几个老道士,花白着头发,齐刷刷地转过来,对她弯腰作揖。
“参见道长。”
“之后她若有差遣,你们就听着。”
谷欢清站在原地,突然成了这青云观里半大不小的官,不敢推诿。
但圣上若让自己监督这几个老道士炼丹,未免有些为难。
屋里空气蒸腾着热气,谷欢清额角沁出一些汗珠。
“敢问道长法号。”为首的道士,微微扬起头。
谷欢清吞了下口水,“东山道人。”她随口胡说。
“常言东方有仙山,人人都想寻得一座仙山。”几个道士连连称快,“妙哉妙哉,道长的仙山想必已然在心里。”
谷欢清笑了笑,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中有仙山。
皇上从椅子上负手走下来,“等丹药练好,再来禀告朕。”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只剩下谷欢清看着一圈老道士。
问道:“这炉子里的丹药,是什么用处。”她也不是很关心,但是样子要做好。
为首的老道脸上的笑容,堆得更深了一些,“延年益寿。若大成,甚至可以长生不老。”
这二十一世纪未攻克的难题,让几个道士,一个炉子就给解决了。
“竟有这仙丹。”谷欢清赞道。
老道士立刻接话道:“自然,为此仙丹,我们已经废了不少功夫。”他话里话外十分惶恐,十分怵谷欢清似的。
谷欢清围着炉子转了两圈,炼丹已经接近尾声,温度一点点在降下去。
以她经验来说,在现代这类仙丹,都是用大量止疼药,混中药在哪个地铁口,卖高价的。一般要做诈骗处理,在古代估计更是弊大于利。
搞不好要毒死人。
但圣上偏偏就信这个。
过了一段时间,丹炉停止工作,几个老道士就又围上去了。
“这丹药是已经大成了?”谷欢清看过去问道。
一个精致的黑色小药丸,上面还隐隐闪着金光,被放在一个锦盒里。
谷欢清感叹了一下,嚯,真舍得下本,还放了些金箔。
“还没有。”老道士答道,“但也已经有大用了。”
谷欢清点点头,想支开他们,自己研究一下这个炉子,看看炉子卖的什么药。
“你们去禀告皇上,我在这在想想办法。”
老道士却转着眼睛道:“贫道也想同道长,一道修行,一起为陛下分忧。”
谷欢清冷冷撇过去,“清心静气,难道只是说说?而且你们难道要怠慢了圣上,放着药不送去。”
老道士悻悻地笑着,“对对,贫道不敢。”脸上因为提防谷欢清,却还要赔笑,显得都有些怪异了。
等他们离开,谷欢清走到门前,张望了一下,返回炉子旁。
炉子上有不少格子,分区的目的是放着不同的材料中药,又能利用结构控制温度。
谷欢清从墙边提起来炉钩,从怀里掏出手帕,把格子里剩下剩下的渣滓都收集了起来,大部分都是黑黢黢的,她凑上去嗅了嗅,除了闻出酸苦外,什么也没闻出来。
这好像不是她能力内的事了。
只好折叠起来,打上结,踹进袖子里,推门出去。
“道长,准备离开了吗?”杨公公见到她立刻道。
谷欢清吓了一跳,皇上说要让自己在这久居,难道真不准备让自己走了?
“奴才,送道长回去。”他接着道,“皇上有旨,奴才今后负责接送道长。”
*
手帕被摊在小院方桌上,谷欢清用手指拨了拨,准备一会问问周枳实的意思。
谷欢清被送回了竹前食府,之后又立刻回了小院,今天是针灸的日子,她小心着不要再迟到。
她想着不由的弯了弯嘴角。
“今天竟然比我来得早。”齐思微推门进来笑着道。
谷欢清闻声抬头,往后面看了眼,“周郎中还没到?”
齐思微脸上的笑瞬间僵硬了一下,“原来早早回来,是盼着周神医。”
“你这话就纯属造谣了。”谷欢清盯着她笑了笑,“我现在看到你就开心。”
齐思微错愕了一瞬,移开眼神,有些红了耳朵,“也不用这么哄我。”
谷欢清这话是真心的,自从她们在除夕夜喝了一晚上酒之后,她看齐思微哪哪都不一样,但她没敢细想。
见谷欢清还是看着自己,齐思微眼神四处飘,无处安放似的,最后落在了桌上那团黑色的渣滓上。
“这是什么?”
“你知道我是谁吗?”谷欢清压抑不住逗他的心。
齐思微虽然疑惑了一下,但还是道:“谷欢清。”
“非也。”谷欢清摇摇头,“我乃东山道人。”
齐思微笑了两声之后,很快不笑了,看了看谷欢清,又看了看渣滓,“你进宫帮圣上炼丹了。”
竟然这么快联想到了,看来皇上修道这荒唐事,已经搞得人尽皆知,甚至成了平常事。
谷欢清点点头,“我们真心有灵犀。这就是那丹药,烧出来的药渣。”
齐思微皱着眉,神情严肃,没有说话。
“说起来,钦天监是你们的人?”
齐思微叹了口气,“他有些话说得太过,圣上现在又偏信修道,惹怒了圣上。所以他扶值了你。”
谷欢清这才反应过来,在圣上眼中,自己是太子的人。他知道自己能力,但也想,去制衡那群老道士。哪怕是修道,也不忘他的帝王权术。
“我进宫虽然是靠公主推进,她可能要对四殿下有动作。我要做了什么,最后怕是要记在太子头上。”自己甚至住在齐思微家,根本不可能脱开关系。
“四殿下的声望,在朝中愈发的高了,想必也是公主殿下的手笔,”齐思微皱眉。
公主此番实在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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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显山露水,却多一个能为她做事的人。
“这药你觉得有问题?”齐思微问道。
“大概率不是好东西。”谷欢清答道,“我本来想用这个给圣上提个醒,也算给四殿下埋雷。”
谷欢清定了定心神,“若是能一击制胜,这个计策也没什么不行。”
齐思微没有说话,谷欢清的话倾向性太明显。
两人一下处在了对立面,有些话一旦说出口,无法挽回,偏偏齐思微不想那样。
而对于谷欢清,要是排除了齐思微,拿太子殿下做挡箭牌,她其实完全不在意。而对齐思微她只期待对方,不要一怒之下,把自己赶出去。
一时,两人都沉默了。
*
“周朗中来了。”此时,有双在门口喊着。
周枳实推门进来,看着屋里坐着的两人,“姑娘,这次准时了。”接着目光很快被桌上的东西吸引,“哎,这是什么东西。”
“路边遇到个自称神医的人,拉着我就开始说要给我治病。我说现在给我医治的人,才是真的神医。他便塞给我这个,说是白治百病。”
周枳实不疑有他,“姑娘这话,倒是抬举。让我看看什么东西,敢称自己包治百病。”
他说着拿起手帕,凑过去嗅了嗅,一脸嫌弃。
“真是什么猫三狗四都能自称郎中了。”
谷欢清眨了眨眼,“怎么说?”
“这药刚开始用,许能提升气色,强健体魄,但若是几颗下去,就损伤根本,折损寿数了。”
他见谷欢清和齐思微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诧异道:“你不会吃了吧。”
古欢清摆了摆手,“我压根没信。”
只是圣上服用金丹已有段时间,是年老体衰,而服用仙丹,还是反之,因与果谁都说不清。
“姑娘还是独具慧眼,什么都不如我现在的法子。”
按照惯例施针,谷欢清进内室躺下去,突然听到了一声琴音。
她心里抖动了一下,合上了眼睛,依然是那首曲子。
他答应的事,还真是无论如何都会履行。
哪怕在除夕夜齐思微展露出过犹豫,以他的道德水准肯定也不会一下子倒戈。
周枳实离开后,齐思微没有起身,只是坐在远处琴的后面。他现在知道了,谷欢清的不犹豫,那微笑的,对自己顾忌,不足以改变她。
谷欢清睁开眼,看过去。
他开口道:“你准备去告知圣上吗?”
“嗯。”她缓慢地应答,接着站起身走了出去。
但是要慎之又慎,最好让皇上自己发现问题。钦天监的前车之鉴摆在这,她说话的分寸极为重要。
齐思微抬头看向她,“我觉得这个选择没错。”
“我以为你会阻止我。”
“龙体要紧,要是能压制四殿下,太子殿下反而乐意促成。”
谷欢清勾了勾嘴角,太子殿下是个傻子,齐思微可不是。
这是放了口风,表示他也不是全心全意帮太子的。
她有些跃跃欲试,自己不如反过去,试探公主殿下对齐思微的态度。
80. 百年修得同船渡
谷欢清头上黑发一向仅用一根木簪挽起来,在院子里休息时便随意些,在食府更利落。
齐思微抬眼望着谷欢清,眼神向下落在她掉出的一根发丝上。
谷欢清下意识摸了一下,但摸了个空,缓缓垂下手,手指搭在琴弦上,轻轻拨了一下,噔的一声。
齐思微的指尖传来震动,心随着重重地跳了一下。
“只要你一天不赶我出去,我们就一天是一条船上的人。”她灿烂地笑着道。
齐思微想说:“我不是因为你,才说支持这个计策。”但这一定程度是撒谎。
若说“我不会赶你走。”又有些太过直白。
最终重复了一遍,“是的,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他一直在想,若谷欢清没有生病,会留在京城吗。
肯定不会,所以她们只是暂时在一条船上。
他希望她的病快些被治好,但也不想她离开。
谷欢清却完全没想这情感上的弯弯绕绕。
她高兴着自己没有与齐思微争锋相对。
“你且等着就是,我肯定会给你带来好消息。”
“公主殿下的事这么重要,我不过赞同了一下,这么高兴?”齐思微看她问道。
谷欢清愣了一下,随后道:“我当然高兴,不然我们说话多别扭。”
“对了,公主殿下还答应事成后,会到吴国,帮我找药方里缺的那味药。”
齐思微笑了笑,“吴国所能配合便再好不过,周枳实说,只有寒实才有可能根治。”
*
要想让圣上疑心,主要在不经意间。起初只用最小的动作,若没有反应再加码。
谷欢清站在不远处,看着在修行圣上。
他盘腿坐在圆台上,紧闭着双眼,仿佛天地一空,万籁俱寂。
每天早上杨公公,都会出现在食府,谷欢清一早上便乘马车来了。
进门后入目就是这场面,也不敢出声,生生站地腿酸,皇上也一动没动。
这种毅力,不如去打八段锦,延年益寿。
远远看去,皇上似乎动了一下,谷欢清立刻往前走了两步。
他站起身从圆台上走下来,“道长何事找朕?”
“昨日,观炼丹一事,心中有一疑虑。”
皇上负手徘徊了两步。
“小道对炼丹之术不算精通,但也略知一二。”谷欢清便继续道,“仙丹源于何处?”
“他们在古籍上寻得的古法。”
“这便对了,不同人状态各异,丹药没有根据圣上的体魄精魂,做任何调整。”
她话音落下,皇上拿起装着丹药的锦盒,面无表情地打开,捏出来小药丸,左右转了转,打量着,“朕知道了。”
接着给这个圆球,捏了个扁。
然而,却没有说别的。刚刚明显是动怒了,但怎么连那几个道士都不问罪一下。
*
几日后,谷欢清正犹豫要不要再添把火时,皇上主动找上了自己。
谷欢清到青云观时,皇上在大殿前。
一只白色的鸟落在他拿着的金杈子上,他道:“道长看,这观中养的鸟可有变化。”
谷欢清目光移过去。
原来白的发光的小鸟,羽毛竟然变得泛黄。
谷欢清皱起眉,抬眼看向皇上,“它好像元气受损。”
皇上随意挥了一下手臂,白鸟受惊,扑扑闪闪地飞了出去,落了两个羽毛。
“朕让它吃了一段时间的丹药。”
谷欢清看向他,你自己乱吃也就算了,怎么用鸟做实验。不声不响,原来是谁也不信,要亲眼看到。
“这...”
那个金杈子,被他砰得丢出去,在地上弹了两下。
谷欢清没继续说拱火的话,“人与鸟,定然是不同的。”
“人与人之间,也不同。”
谷欢清眨了眨眼,“自然,皇上是九五至尊。”
皇上已经疑心,自己若说太多,只会起反作用。
“东北有土匪扰动,你怎么看。”皇上突然提到了别的事。
谷欢清疑惑着,还是答道:“不成气候。”说是土匪,其实就是百姓冬日里吃不上饭,才忍不住去反抗。
谷欢清咬了下牙,看来荆县青穗一案,只会一次又一次重演。
他还有闲情在这打坐。
皇上满意地点头,“但还是要平。派个皇子去如何?”
谷欢清神经一动,幸好提前知道,自己在皇上眼中是太子的人。若是直接说,派四殿下,自己之前的行为恐怕要被怀疑。
“这么小的动乱,派兵镇压一下,派各位殿下去,会不会大材小用。”
皇上扫了一眼谷欢清,“朕觉得老四,不错。”
朝中对四皇子殿下赞誉声越来越高,在这道观里,老四的人却给圣上喂毒丹药,皇上这话哪里是夸赞啊。
“荆县之事,他处理的不错。”谷欢清冒险道。
有些话是好是坏,全是皇上一念之间。此时添油加醋,四皇子做得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皇上苍老的面容,缓慢感叹,“有人盼着朕,早死呢。”
“陛下。”谷欢清砰得跪在了地上,“仙丹一事,向来艰深,有所疏漏也很有可能。”
谋逆,觊觎皇位。一旦种下苗头,说出花来,都摘不干净了。
四皇子前往荆县,自然获得了一定的兵权。有意思点在于,四皇子完全没有太子殿下领兵打仗的经验,大概也没什么军事才能。
皇上此为,只是在试探他,对他胜利大概没什么指望。
一个才能平庸的儿子,和一个枉顾民情,用武力一刀切的爹。
有一个算一个,德不配位。
谷欢清没有再继续行动。
*
四皇子去往前线有段时日了,谷欢清记挂着这件事,但也未知道什么消息。
直到她在木屋的盒子里,看到一张字条,“子时,青阳湖,事急。”
谷欢清皱眉看着,默默毁了字条。
晚上孤星高悬,青阳湖距离食府不愿,穿过竹林,往郊区走一段就能看到。
天气见暖,青阳湖表面一层薄冰已经化开了。
湖边停着一艘乌篷船。
谷欢清看了一圈,除了这艘船之外,没有其他人迹,便走过去。
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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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帘,公主殿下就坐在里面,脸色沉得可怖。
谷欢清往里面走了两步,小船在水面上左右摇晃着,她道:“怎么在这见了。”
公主殿下,抬起眼神:“这段时间,杨公公经常出入食府,还是小心些。”
谷欢清点点头,要是被发现了,苦心经营的太子挡箭牌,不久没用了。
“是东北有消息了?”她悄声问道。
“戚讯那家伙死了。”
什么,四皇子死了?
谷欢清看着公主殿下的表情,不带一点戏谑,连这句话都透着冷意。
“怎么死的。”
“楚歌趁乱杀的。”这句话公主殿下几乎是咬着牙说得,“先斩后奏,四皇子出发,是带着她的。趁着两方冲突,她溜出去伪装成土匪,动得手。”
远在天边时,楚歌把自己装在一个破布做得衣服里,脸上摸上泥土,提着剑,在短兵相接中,悄悄抹了戚迅的脖子。
谷欢清嘴唇动了一下,楚歌也是杀伐果断,忍下冲动,就是等这个机会。
“她也有考虑的,不算冲动。”
“我不是不让她动手,她该提前告诉我一声。”公主殿下骂了一声,“探子马跑死了三匹,才提前了半天,比皇上得知这个消息。”
“她怕你阻止她。”谷欢清答道。
在公主眼中,什么都比不过争夺权利,在楚歌眼里,什么都比不过复仇。其中的差异,造就了现在的局面。
“你还真和她是知己?抱出感情了。”公主皱着眉。
谷欢清叹了一口气,“公主殿下冤枉,我这不是在客观地分析情况。”
“您的意思,若我们完全不应对,等明天天一亮,太子殿下就完蛋了?”
“不止是太子。”公主殿下没有追究谷欢清,“我也可能完蛋。”
“首先,楚歌人在东北,有一个人发现她的异常,我也完蛋,当然你也跑不了。”公主殿下笑了一下。
“如果真是这样,皇上为了保全太子,会更加强化这一点。”
冷冷的风,顺着草编的船篷吹进来,人害怕到一定程度,想想还有些想笑。
“楚歌的消息怎么说。”
公主殿下回答道:“她说无人发现。”
“还是要以没被发现做打算,没有这个前提,什么都无用。”
“她做事还算谨慎。”公主殿下也认同这个说法。
她原本的打算,一方面打倒四殿下的势力,另一方面又能诋毁太子殿下的圣心。没想到,自己也危险起来。
“就拿仙丹一事来说。”谷欢清道,这件事两人通过气,“皇上肯定疑心,让他去东北,真的试探出东西,不是很正常。”
公主殿下侧着眼神,看向谷欢清。
她接着道:“公主殿下,铺垫了这么久,为四殿下谋反之事埋好了雷,正好一起炸了算了。”
“你这话跟楚歌说得一样。”
谷欢清笑了一下,“她怎么说。”
果然还是有应对,说到底她愤怒的,只是让戚连殿下太轻松了。
公主殿下重复楚歌的话道:“四皇子,在东北迟迟没解决匪乱,本来就是有谋反的打算。”
81. 最是无情帝王家
人都死了,谋反的脏水还不随便泼。楚歌在信中如是说。
谷欢清第二天早早去了观里,天有些阴沉沉的。
皇帝下早朝回来面色如常,无事一身轻似的,放下朝中的事。进殿打坐修行,平心静气。
完全不知道自己小儿子死了的事。
谷欢清张望了两眼,只能憋着真相,等着刀略渣般的,苦等消息。
皇帝身子挺直,左右肩膀高低不平,显得整个人又端正又歪斜。
外面突然传来杨公公的惊呼声。
谷欢清循声看过去。
他急匆匆推门进来,踉跄了一下,哭喊着道:“陛下,大事不好了。”
皇帝皱眉看过去,姿势没有改变。
杨公公直接顺势跪在地上,“四殿下薨了。”
皇帝沉默着,不可置信地胸腔大幅度地上下起伏。
接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皇上节哀。”杨公公剧烈的哭喊,跪着往皇帝跟前爬,“保重龙体啊。”
谷欢清皱着眉,也跪到地上,看向他们。
身子被耗干了是真的,纵然怀疑四皇子,情绪失控也是真的。
皇帝接过杨公公递来的手帕,抹了抹嘴角,站了起身来,脚步沉重地下了圆台,往前走着。
谷欢清移开视线,垂下头,低声道:“陛下节哀。”
“探子呢。”皇上语气冰冷。
“在大殿候着呢。”杨公公转过来身子道。
“叫太子来。”皇帝扫了一眼谷欢清,“你也一起过来。”
谷欢清猛得抬头。
叫太子殿下是因为他的兄弟死了,而且对他有所怀疑。
让自己去是闹哪样啊。
*
“匪情当时已经差不多平定了,四殿下带兵,清缴剩下的残余土匪。怎知道剩下的土匪格外精明强干,一把火把枯草烧了起来,两军交击,四殿下被误伤脖子,当场跌落下马,没有鼻息了。”探子在跪在阶下。
谷欢清站在太子殿下略微后面一些。
自己一点声量也无,只能起到一个皇帝有气没出撒的时候,把自己拉出去砍了的作用。
太子殿下震惊道:“四弟并不擅武,为什么突然逞强。”
他见皇帝只是看着众人,没反应,又转头看了一眼谷欢清。
谷欢清缓慢地移开眼,好好呆着就是,看自己一眼做什么。
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
探子回答道:“在下不知。”
“可有人目击?”皇帝问道。
“有一个士兵说,动手的是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土匪长得都符合这个描述。”
谷欢清回忆了一下楚歌,她身高八尺,但算不上魁梧,该是易容了。
探子继续道,“而且,当即就审问被俘的土匪,什么也没问出来。”
“压到京城来,继续审。”皇帝道。
谷欢清皱起眉,审问说到底,就是什么家伙都得往身上试试,没东西也要问出东西。
要是真问出了什么,可就麻烦了。
*
太子殿下垂着胳膊,要继续问探子一个问题。
皇帝却挥挥手让探子退下了。
太子视线转移到皇帝身上,两人相隔甚远。
谷欢清在这里是局外人,仍能感觉皇帝虽为父亲,但带来了无尽压迫感。
“你弟弟死了,你便是这个反应?”他问道。
是的,一个皇子不可能是不明不白地死了,作为最大得利者,首要怀疑对象就是太子。
哪怕无关理由,其实皇帝想怀疑谁都行。
“父皇,儿臣惶恐。四弟骤然薨逝,我伤心,却也想为四弟找出其中缘由。”
太子竟然泰然处之。
谷欢清悄悄看过去一眼,竟然答的不错。也是,毕竟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反而是他真实的想法。
皇帝沉默打量着自己这个儿子,看来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
“这位道士可是早对东北的事有预期。”
但他的试探还没有停下,一点没忘记谷欢清。
尽管谷欢清都想在这大殿,找个地方把自己隐藏起来。
太子殿下转头看向谷欢清,眼神颇为不耐烦,”儿臣正不解,她为何在此。”
皇帝靠在龙椅上,眼神明显更锋利起来,“你不认识她?”
只有谷欢清知道,要是齐思微没给他消息,他是真的毫不知情。在这个情况,皇帝不信,只会起到反作用。
谷欢清舔了舔嘴唇,犹豫着怎么开口。
“认识。”太子不知者无畏,答得快极了,“她是齐思微的外室。”
谷欢清差点也要吐出一口血来,这事能在金銮殿上说吗?
咬着牙,小声强调道:“小道现在青云观修行。”
太子快速地看了一眼谷欢清,又回去看皇上。
这震惊要是能演出来,扬城戏班子他能做当家小生了。
在皇上眼中,自然也是如此。但仍然疑虑未消,“道长神机妙算,不同寻常。能否算一算东北匪情可有什么内情?”
谷欢清就知道。
“小道仅仅知道那边扰动,具体细节想算也无从算起,但刀剑无眼,内情未必一定就有。”
“这件事就交给你,再好好想想。”
皇上把事情交给谷欢清,她又不能不查,甚至要好好查。一方面,多一个口径,让事情别有疏漏,另一方面,若是谷欢清听命于太子殿下,真有什么问题,这样容易露出破绽。
谷欢清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跪下去,“小道必定尽力而为。等到军队带人回京,小道细细推算一番。”
真是刀尖上舔血,要割了舌头。
*
“起来吧。”皇上抬了一下手。
殿内一时无声。
突然。
“皇上,臣吴启,回京请罪。”一个颇大的声音传来,男子未进门,把门打开后,直愣愣地跪在了门前。
他身上穿着一个轻薄的盔甲,披风破损,上面有些干涸的血污。
想必是参与镇压匪情的将军。
“进来回话。”
“臣未整理仪表,血气恐惊扰圣上。”他的话掷地有声,虽说请罪,仍然不卑不亢。
“无妨。”
他站起身,迈过门槛,扫视了一圈,作揖道:“臣参见太子殿下。”
视线扫过谷欢清,停驻了一下,很快就移开了。
吴启皮肤呈现小麦色,身子挺拔,眼睛特别亮,谷欢清与他四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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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时,察觉他对自己身份的疑惑,但未说什么。
他朝向皇帝,干脆利落地又跪下来,“臣无能,未能保护好四皇子殿下。”
“谁给你的胆子。”皇帝身子往前倾,拍了一下桌子,手压在桌子上,“让皇子去前线?”
太子殿下此时却突然开口道,"吴将军一向行军锐利,此役延续长,不像他的风格..."
“住口。”皇帝厉声道,打断了太子为吴启开解的话。
谷欢清吓了一跳。
太子脑子真的不太正常。
哪怕两人之前有过携手征战的经历,但太子泥菩萨自身难保,还为吴启说话。
要给他盖上一个太子党的印子,只会让情况更难堪。
吴启抬起头,眼神真诚,“这次出兵,四皇子殿下运筹帷幄,此事他在军帐中自己向大家提议,最后亲自出兵,提升士气,臣未能成功阻止。”
谷欢清压了下嘴角,真话听着真噎人,淡淡看向他。
估计皇上也头大,这一屋子卧龙凤雏。
这时,谷欢清突然接收到了皇帝的一个眼神。
她就不该幸灾乐祸。
吴启也察觉,落拓地看过来。
“小道是在青云观修行的道士,现受命协助调查四皇子薨逝的前因后果。”
话说出来,谷欢清都觉得荒唐。吴启眼睛仍干净一片,对此没有一点质疑。
“四殿下是每次都领兵出战吗?”她开口问道。
“不曾,最后一次便是唯一一次。”吴启回答。
因为仅仅是清缴,安全,又能在圣上面前又能计上一功。
理由很容易想明白。
“还有没有其他觉得可疑的地方。”
“四皇子殿下,从前完全没想出战的意愿,那日突然,不知是何缘故。”
从无到有,的确可疑。谷欢清猜测,楚歌多少会说两句。
毕竟四皇子若一直呆在后方,她就失去了杀他的好时机。
好在这事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谷欢清放下这个话题,问:“动手的土匪,可有什么眉目?”
“没有,而且俘获的土匪中,没有人承认是自己动的手。”
她点头,假装思索了一下,道:“被士兵杀死了也有可能。”
“的确这样最有可能。”
谷欢清看向皇帝,他们一言一语所说的,皇帝心里明镜一般,但就是不接受。
因为他派去的四皇子,如今死了,那心里自己都没觉察的自责,必须得尽数发泄出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皇帝冷声,“道长不是最擅长寻人找物。”
“朕十分痛心。他小的时候瘦得很,一直都身子骨弱。”
好好好,知道你抱过他了。怀疑他觊觎皇位是你,现在心疼上了的也是你。
谷欢清却突然意识到,要想阻止圣上怀疑个没完,甚至要让自己去东北挖土匪尸体。
还是要让四皇子谋反坐实,去除真真假假的,父子亲情。
楚歌他们估计会直接被关进大牢,怎么能有机会私下说几句话。
“小道,届时能否见那些土匪一面,问两句话。”谷欢清道。
她记得,齐思微的父亲是刑部尚书,大概也会碰上。
82. 亡国同事不可存
军队回京,大牢里阴暗潮湿。
谷欢清站在通道一侧,勉强有外面的光透进来。活下来的土匪一个一个被压进大牢,年经的十几岁,老得看着早过了不惑之年。和荆县他聊过天的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
齐父站在谷欢清更靠近大牢里面的位置。
谷欢清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就算是齐思微的父亲,想要些通融也是完全不可能。
他实在太严肃了,脸冷冰冰地板着,见到谷欢清时轻轻点了点头,道:
“等下你先不必进去。”
谷欢清看向他,并未被阻止,搬出皇上来道:“皇上命我来协助调查。”万一到时候有人交代出了问题,什么都晚了。
齐笥道:到时候“里面的场面可能会不太好看。”
谷欢清错愕地看向他,阻止自己竟然是因为用刑太血腥残忍,“无妨,多谢齐大人关怀。”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谷欢清扯了一下嘴角,都是自家人是吗?
齐笥轻微皱眉,眼神未离开队伍,一个个扫着。
楚歌远远地也从随着队伍往里面走,穿着裙装,在队伍里很突出。路过谷欢清面前时,她们视线相接,彼此心照不宣地移开视线。
“那个姑娘怎么也进大牢了。”谷欢清问道。
“她是四皇子殿下的侍妾,陛下的意思是从身边人口中再查查。”
谷欢清皱着眉,那些刑罚也要用到她身上?她看向楚歌的背影,一点也不担心她会被屈打成招,只是怕她什么也不说,被伤了身子。
“她从前是公主殿下的侍卫?”齐笥先行一步,在队尾进去。
谷欢清跟着走进去,“是的,后来被四皇子殿下纳去做妾了。”
齐笥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走进去一个身形瘦削的矮小男人迎上来,“见过齐大人,道长。”
“没想到是冯公公亲自来了。”
“事关重大,只让那几个野孩子,如何能放心。”
谷欢清的眼神在他们之间移动。
“您若来,这倒是放心些了。”她扬了扬嘴角。
冯公公偏过身子,朝谷欢清看过去,“哦?没想到道长竟然认识我。”
“小道看公公的气息浑厚,能压住邪气。”
“道长谬赞,倒是名不虚传。”冯公公笑着点点头。
谷欢清看不出来什么气。只是同齐大人的话,知道是皇上派来,除自己之外盯着审问的人。而且从对话来看,也是个狠人。
气势上首先不能输。
他话里的野孩子,就是现在对着土匪动手的人。钳子,签子各种东西堆在一起,惨叫声不绝于耳。
“谁是动手杀人的。”
面对这样的质问,大部分人,就是忍痛闭口不谈,或者叫骂,只有一个大哥道,“你们以为他什么神仙呢?死的死伤的伤,谁会特意关注记得他。”
他身上几乎没有什么好地方了。
谷欢清默默站在后面看着,这话倒是一点没错,死前还要再受一波罪。
那个小太监,阴沉着脸,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子,手拨开塞子,捏着那个人的脸,把透明的液体灌了进去。
什么东西。
谷欢清盯着他的反应,就看他渐渐好像百虫蚀骨般的,浑身剧烈地抖动,脸上青筋暴起,咬牙忍着剧痛,沉默地低吼,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眼神涣散了几分。
“你真的没有发现。”
那人喊了一声,“狗皇帝,我们就想吃饱饭,何罪之有。”
小太监手上拿着根长针,一针下去,男子喊不出声来,却剧烈地挣扎,铁链发出哐哐声。
谷欢清深吸了一口气,胃翻滚起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一个民警的承受能力。
他的话一点错都没有。皇帝那道观修得高大伟岸,金肥银水得养着两个紫薇,看着真要成仙了。
*
而且这东西有一定吐真剂的作用。谷欢清想着,要是给楚歌灌了真就麻烦了。
谷欢清连忙寻找着楚歌的身影,受空气里的血气影响,她感觉自己好像在淌着血水在走。
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楚歌。
明面上,她是无罪之人,自然不能随便用家伙。
她便坐在椅子上,手脚都被铁链捆着,脸微微向下,眼睛里的光像一只巨蟒吐着信子。
齐笥和杨公公都坐在她的面前,冯公公道:“你之前是楚家。”
楚歌没答话。
“好好配合,姑娘皮肉细,别让我动手。”冯公公冷冰冰地道。
楚歌不屑地移开视线,“你直接问你不知道的。”
“你跟公主殿下感情如何?”
谷欢清站在他们的身后,知道他们会怀疑这个。
“她是个不错的主子。”楚歌散漫道,“四皇子殿下对我也不错,好好的日子又没了。”
是啊,他们会觉得这是个好事,认为她会想过锦衣玉食,被宠爱的生活。
此事被揭过。
冯公公继续问道:“四殿下突然要上阵杀敌的事,跟你提起过吗?”
楚歌摇摇头,“我猜是这次耗时太久,他心里难免不爽利。”
理由找的也精准,没有疏漏的话,冯公公也不会伤她。
离这边不远的一个土匪忍不住一刀刀割下去,喊着:“那个人我们从来都没见过,谁知道是不是我们之中的。”
齐笥,冯公公,还有谷欢清都向那么方向移去了目光。
只有楚歌她看向了谷欢清,她觉察目光,收回视线,与她四目相接。
她嘴唇轻轻动了动。
谷欢清盯着,皱起了眉,觉得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但她堵不住楚歌的嘴。
“听到了?”冯公公转回头问道。
“这么大声,谁听不到。”楚歌道,“当时我在后方,不知道这些。硬要说有什么,我倒是觉得这么久才压住,这几个草寇有些奇怪。”
谷欢清眨了眨眼。
齐笥问:“怎么奇怪?”
“我也是习武之人,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隐隐觉得兵力差距这么大,一般都是速战速决了事。”
杨公公和齐笥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谷欢清。
话说道这,她不接好像也没必要了,“难道真是内部出了问题。”
“看来要问问圣上,是不是应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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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里再盘问盘问。”杨公公道。
齐笥反驳,“这有些不妥,士兵打了胜仗,怕是影响士气。”
边境仍然有不少骚乱,吴国虎视眈眈,大盛本来兵力疲弱,别生出别的差错。
“齐大人别急着反驳,这事还是要请示圣上。”杨公公站起身,悠悠道。
谷欢清扯了一下嘴角,皇上能听齐大人才有鬼。
*
土匪们嘴里再以撬不出一句新鲜话。
谷欢清往出走的时候,眼神一看向一边,就难以压抑地想喊些什么,但都被压下去了。
唐公失败了,骂着“狗皇帝”的男子失败了,但谷欢清知道,早晚会有一个人打到皇宫里,只是还没到时机。
不出她所料,圣旨很快下来,让继续在军队里盘问。
不管如何,好在楚歌这边安全了。
谷欢清又跟着去了士兵的训练场。
刚到那,吴启就站在门口,操练场一片空旷,他却横亘在似的。
没等几个人开始惯常客套,吴启就道:“这是怀疑到我的士兵头上了。”
“团练使大人,言重了。”齐笥回答道,“该问的还是要问问。”
冯公公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皇上圣旨,吴大人,你还是配合。”
在这件事中,他某种意义算得上皇帝的分身。
谷欢清一直看着吴启,他虽然不悦,也只能让他们进去,“公公不会像对反贼那样,对他们吧。”
“自然不会。”冯公公笑了笑。
话虽这么说,但真问起来,也是一点情面不留。
“前线可否遇到什么特别困难的事?”一个小太监问着。
士兵拱了拱鼻子,回答道:“没有,对方兵力比不上我们。”
他继续问:“那为什么打了这么久。”
一个士兵十分心直口快道:“我们打了胜仗,怎么反倒像是犯人似的。”好多士兵跟着,喊着“是啊。”
“我们都是奉命行事,四皇子殿下让我们做什么便做什么。”其中一个士兵道,“你个...”
“各位。”谷欢清本着多行善事的原则,出言打断了他要骂太监的话,这可不是随便能惹的。
“我们想知道,前线具体的情况,大家有什么发现告诉我们就是。”
谷欢清站在士兵面前喊道。
吴启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垂头思索了一下,便接话道:“道长说的是,大家有什么便直接说。”
“四皇子殿下,为了提升士气,倒是给了不少好酒好肉。”
“殿下亲力亲为,经常亲自操练我们。”
说起来,还挑不出错处了。
四皇子还真有些谋算,想让战事拖长,最好一直边乱不断,他若是能一直统兵更是不错。兵权那是何等的权利。
谷欢清正想着,察觉吴启来到自己身边,不知为何小声对自己道。
“如此想来,是有些不寻常。四皇子殿下,不知有没有拥兵自重的打算。”
谷欢清看了他一眼,四皇子有这个野心,却未必有这个能耐。
她不明白的是吴启的意思,道:“大人此言,皇上听,不作数的。”
83. 血凝血散今谁是
风吹在谷欢清脸上。
吴启对自己莫名的信任,来源于何处啊。
谷欢清看着他,对面还颇为认真的等着自己回答。
她不想只凭见了两面,就去评价一个人。但他肌肉入侵大脑的状态,谷欢清实在难以忽视。
“这话大人与皇帝说,他未必会信。”谷欢清小声回答。
吴启愣了一瞬,“圣上真的在怀疑我杀了四殿下?”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她想叹气,未等再说什么。
冯公公便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走过来,“怎么还说上了悄悄话。”
谷欢清道:“刚刚问了吴大人一些情况。我觉得有些奇怪。”
她也一直听着冯公公与士兵之间的对话。
“就像士兵说的,四殿下大抵有我们所不知的对敌政策吧。”谷欢清笑了笑,“刚刚正问吴大人一些行军打仗上的事。”
冯公公:“我会如实跟圣上禀明。”
谷欢清突然想起来什么。
“公公,我觉得大牢里还是土匪再审审。”
*
谷欢清与众人分开,直奔大牢去了。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重点在他不认识那个土匪,其实后半句,他的质疑,可能意味着他知道什么别的,在心底留下了影子。
“道长,怎么回来了。”门口的小兵看到谷欢清,打了个招呼。
“我回来再审审。”接着不停留往里面走。
大牢里简单洒扫过,一些血迹被冲得很淡,流淌过堆积的铁链,湿漉漉一片。
“你怎么在这。”
谷欢清脚步顿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齐思微站在牢内的一处空地上,手上还提着一根铁棍,看到谷欢清时,随手把铁棍丢在了一边。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什么也没想。”谷欢清无奈走到他旁边,想看看他在搞什么。
齐思微:“我想趁着人都还在来看看情况,你呢。”
“还是四殿下的事,有点蹊跷,我再来问问。”谷欢清并不确定,没说的太细。
“昨天太子殿下问了这事,问题很严重吗?”
“他当时很惊讶。”谷欢清笑笑,“不必担心,影响不到他什么。”
“吴启那天也在场,他这人挺有意思。”
齐思微缓慢看过去,不咸不淡道:“你怎么跟他怎么认识的。”
“不是刚说那天他也在,我以为你知道的。”谷欢清不解。
“那你只见了他一面,便觉得有意思了?”
“不是。”谷欢清笑了笑,“刚刚见了第二面。”她把刚才的事描述了一番,“但我还是想不通,他突然跟我说的理由。”
齐思微闻言眉毛更蹙起来,顿了一下才道:“他一直那个样子,做人做事全靠直觉。”
“那还蛮厉害的。”谷欢清感叹。
他嘴里嘶了一声。
谷欢清眨了下眼,“你怎么了?”
“无事,他说得没错。”
“所以,我急着过来找那个小兵。”谷欢清往里面走了两步,见齐思微没有动,转过头来看他,“所以你还是没说,是来干什么的。”
“太子殿下说了这件事后,我有些在意事情的缘由。”
谷欢清了然,“我觉得你可以去问问他。”她指向了那咒骂皇上的男子。
齐思微的目光移过去,那人被吊在架子上,眼睛瞎了一只,往下面流血。他对这些很熟悉,到这时候死已经是解脱了,转头看向谷欢清。
谷欢清没有看向那边,而是看向齐思微的一侧,她道:“咱们先分开行动,一会我来找你。”
她转身往里面走了,大牢里弯弯绕绕,谷欢清才找到位置。
果然不止她想到了这个问题,冯公公也想到了。
刚刚的场面已经足够的触目惊心,竟然还有更惨的情况,他躺在一个铁床上,失去了意识,冯公公手底下的小太监正背过身去舀水,转身一下子泼到了他脸上。
水珠滚落,他完全没有苏醒的意思。
“他死了?”谷欢清皱着眉开口道。
小太监抬头,“回道长的话,刚刚不小心下手重了,但也没死,道长想要他醒过来?”他从怀里拿出一根长针,要往他身上扎。
“先不用。”谷欢清看着这东西,就能听到一声惨叫,“你问出什么了吗?”
“他倒是说了不少,只是没什么有用的。”小太监欠着身子。
“你跟我说说。”
“我问他,为什么说这话。他最开始也不承认,说是瞎猜的。后来说,经常看到一个大人同士兵们,饮酒吃肉,他也想吃两口,对方说,叫你们首领来,他不敢就不了了之了。”
这个大人恐怕就是四皇子。
他想跟这群土匪做交易,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我都记下来了。”小太监道。
“我了解了,你如实同冯公公讲就好,他嘴里挖不出什么了。”
根本不用自己开口了,冯公公如实禀报,还怕皇上不疑心?
*
谷欢清转身离开,去找齐思微。
他一身黑衣,正站在那人的面前,两人都一言不发。
谷欢清缓缓靠近,那人声音嘶哑着,嘴唇动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走,狗。”
“问出什么了吗?”
“没有。”齐思微摇头,“我说什么他就只是骂我。”
“那你还站在这听啊。”
谷欢清伸手去摸吊着他的铁链,被结结实实的锁着,钥匙估计在哪个太监身上。
他仅剩的一只眼睛,转着看向谷欢清。
“对不起,我没办法放你下来。”
谷欢清说这句话出来时,比她自己想的要难受。
他满是干涸的血迹的手指,轻轻弯曲了一下。
“我认识一个人,他的头在城门口挂了好久,你知道他吗?”谷欢清轻声道。
“他是圣人。”他的话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我们经常阅读他的著作。”
谷欢清看了一眼齐思微。
他经常开办讲学,有人记录下来很正常,他自己写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我知道,我之前跟他有些交集。”
对面嘴唇动了动,“王仲丰。”
“什么。”谷欢清往前走了一步,又问了一遍。
对方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谷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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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带着满脸的疑惑,转头看向齐思微,“这是谁。”
齐思微垂着眼神思索着,“是户部侍郎。”
他好端端地怎么会说起这个名字,谷欢清吸了一口气。
“而且很不妙的一点,他现在没法开口,倒是我们说不清了。”
怎么会这么倒霉。
“你准备怎么办?”
“如实跟皇上禀告。”齐思微道。
“也只能这样。”就算是下策,但也想不出什么上策。
*
谷欢清的眼神在大殿上转了一圈,人来的真全啊。
公主殿下,楚歌,齐思微,吴启,太子殿下,冯公公,老道士,皇上。
冯公公估计会一字不落地同皇上说明,什么叫走狗,这才叫走狗。
“四皇子一事,爱卿们尽心了。”皇上坐在龙椅上,脸色灰白。
“圣上仁厚,这是奴才的职责所在。”冯公公跪下磕头道。
谷欢清偏开眼神,也不至于这么感谢。
“道长。”皇上慢悠悠道。
谷欢清闻声朝龙椅的方向看过去,周围的目光齐刷刷地转过来,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
“小道在。”
“那丹药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拿自己当发令筒了,谷欢清轻笑了一下。无所谓地转身,直接对着老道士道:“丹药为什么没有根据圣上的体质调整?”
“仙丹可是古方,哪是我这修为不足的人,能够随便动的。”
谷欢清一声嗤笑,“你可是炼丹的熟手,是不知,还是装不知,其实是有意损害龙体。”
老道士嘭一声跪在了地上,“皇上冤枉啊,她怎么空口白牙,说这要诛九族的话啊。”
“仙丹朕没吃。”
谷欢清见皇帝开口,把气势一瞬间收回了。看在自己这么识时务的份上,一会不要找我们麻烦了。
“但你其心可诛,难逃一死。说出来谁指使的你,朕还可以留你全尸。”
“皇上,此事是无心之失啊皇上,无人指使啊。”
皇帝垂着视线,冷冷地看着他,没说话。
大殿的一片寂静,老道士抖得想筛糠一般,突然想起了什么,“四殿下只是引荐了奴才,并未有任何指示啊。”
“来人,去四皇子府彻底搜一搜。”
皇帝拍了一下桌案,声音在大殿里回荡了几下。
从站位上,谷欢清站在第三排,公主殿下在最前面,谷欢清把目光移到她的后背上。
她穿着锦绣粉裙,发髻上坠着珠串,是谷欢清从未见过的打扮。
皇上说出这句话时,她一动未动。
很快,或许有点太快了,一个士兵带着一个盒子冲进来。
众人转头,谷欢清对上公主殿下的视线,面无表情,但眼神里有着稍纵即逝的笑意。
看来早有准备,不留一丝余地。
盒子里的闪着金属质感的粉末,让银针变成了黑色。
皇上俯身看过去,“好,真是好。四皇子,谋逆!”
“不得葬入黄陵,幼子贬为庶人,家眷一律变卖为奴。”
公主殿下不留一点余地,就是要整个四皇子一脉,再无与自己竞争的机会。
84. 时不利兮骓不逝
公主殿下还是不容易的,太子殿下也有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要坐上皇位,她设计把他们都杀了,也很可能。
皇上脸色很差,眼眶中带着浓重的倦色,沉闷着道:“朕有些乏了。”
未等他起身,齐思微就往外迈出一步,“臣还有一事禀告。”
谷欢清诧异地把眼神移过去,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
齐大人,你看看现在是好时机吗?皇上刚面对四皇子死了,还反了的事实。
皇上眉头皱起来,“但说无妨。”
“土匪首领,在牢里提到了户部侍郎王仲丰的名字。”
“什么缘故。”
“臣不知,他说过这个名字后,便失声了,臣斗胆猜测,是东北的粮库出现了问题。”
齐思微不算是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但这未免太直白了。
皇上随意摔着手上的玉串,“那你不是胡猜。”
谷欢清盯着皇上手上的动作,他偏袒户部已经到了不遮掩的程度了吗?
“皇上。”谷欢清赶在太子殿下前,先一步开口,“小道也见不少土匪提到这件事,是否有隐情,还不可知。至于那人为什么提到侍郎大人,他嗓子坏得太厉害,怕是很难知道了。”
太子殿下话没说出口,抿嘴瞪着谷欢清。
楚歌和公主殿下,神色略带一丝迟疑。
“该是那些狗奴才,下手太狠,搞坏了他的嗓子。”冯公公依然跪着,“奴才叫人等他能握笔后,让他写下来。”
谷欢清抢先在太子面前开口,是因为现在太子说什么都是错,作为年轻鼎盛的唯一皇子,皇上正忌惮着。
而自己巧妙转换了一下说法,让皇上不会有被追问户部之事,被压得太紧的感受。
皇上脸阴沉着,“让他抄给朕看。”
说罢起身,众人恭送皇上离开。
皇帝此时却说,“道长,同朕但后殿来。”
谷欢清路过公主殿下的时候,公主看了一眼她,勾了一下唇角,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也明白她嘲弄表情下的意思。
皇上才不会查呢。
与皇帝相处这么久,谷欢清多少也摸到了一些,皇上的心思。
忌惮史书工笔,爱做表面功夫,在意权利制衡,百姓只是给他交税的钱袋子罢了。
齐思微还跪在地上,目送着谷欢清往前走。
*
后殿比正殿小了不少,放着些书,桌案一些东西,供皇帝在这里临时办公。
二人走进来后门就被关上了。
谷欢清能隐隐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回想着自己有没有那句话说错了。
至于为什么叫自己,不叫齐思微,估计是看他不耐烦吧。
皇帝在桌案后坐下,手上转着锦盒,看向谷欢清,“那些道士朕应该都拖下去砍了。”
说了一句跟刚刚完全不挨着的一句话。
谷欢清反应了一下,之后道:“仙丹放毒之事,未必所有人都知情,皇上自可以有所斟酌,取舍。”
“那老道士拖出去杖杀,其余道长有何见解。”
“可观察一二。道家子弟随门派颇多,但若是有无辜之人被施以严惩,怕是道法高的前辈,会有所忌惮。”
谷欢清万万不能说什么,通通都杀了。到时候整个青云观就剩自己了,可成什么样子。
能感觉到,通过这一连串的事,皇帝还觉得自己有点用处,相信自己颇有些道行。
但又多疑。
皇帝看着谷欢清的方向,但穿过她,好像在看她身后的门扉,门紧紧关着,窗外的光透过来,看不见天空。
谷欢清却还观察着他。
他随后道:“观中人丁萧瑟也不成样子,道长可有人举荐。”
“小道独自修行,未曾拜师,也不曾有什么机缘,怕是没什么人选。”
他的话好像在说青云观,又好像在说自己,总之,有一种难以掩饰的老态与疲惫。
谷欢清只想说一句话,要不还是禅让制吧,没体力,没心气,没智慧,还掌握最高的权利,哪来的道理。
他没有说别的,只是摆摆手,“明日记得到青云观来。”
接着,让谷欢清离开了。
*
谷欢清出了宫门,发现齐思微竟然在门口等着自己。
“杨公公送到这就可以了。”说罢谷欢清利落地下了马车,换上了齐思微的马车。
齐思微脸撇向一边,感觉到登车的声音,才转过头。
谷欢清看着他没什么生气的脸,笑了一下,“不抱期待,就不会失望。”
齐思微眼睛轻轻眨动了一下,“你说得对,真的要转变一下思路。”他思考着什么。
马车缓缓向前移动着,“今天被拖出去打死的人,不是我们,我都觉得已经很好了。”谷欢清说着。
“你是在安慰我?”
“是啊,我挺佩服你的。我要是被五马分尸过,这次不会多说一个字。”
疼痛的回忆让人张不开嘴。
齐思微的心思被堂而皇之的解开,一时好像也没那么沉闷了。
车马川流不息,细碎的人声声音传进耳朵,让人心中安宁些。
“圣上找你说了什么。”
“我说了,都怕你觉得我随口胡说的。”谷欢清苦笑了一下,“都是青云观里的破事,哪都不挨着。”
齐思微心领神会,眼神往下移了移。
“讲真的,我觉得王仲丰的事,这么入手肯定不行。皇上不会给你眼神的,甚至过分了,可能找个由头,再给你砍了。”谷欢清顿了一下,又道:“当然,我也是随口一说。”
齐思微却摇摇头道:“你猜的很准,上一事,新党彻底倒台,就是他推动的。”
谷欢清瞪大了双眼,“可是新党倒台,被追究谋逆之罪,如今没有发生啊。”
“是的,他此番并未走到台前,所以也并没有步步高升,但是我被贬前也发生了一些事。”
户部改革,到底动了谁的蛋糕。
“不管怎么说,还是谨慎点。”谷欢清脑袋里乱七八糟的,“现在风声紧,还是斟酌想个法子。你先同我说一下发生什么了。”
*
马车行驶到了小院门口,孙风在门口等着。
谷欢清下了车,问道:“你好端端站在这做什么。”
孙风指了指里面,谷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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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顺着手指的方向,往里面看过去,一阵头皮发麻。
回头对上齐思微疑惑的眼神,扯了一下嘴角,做了一个公主殿下的口型。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里。
公主殿下看向谷欢清,摘掉了首饰,衣服没有换,但还真有些闺阁中姐妹的意思。
他笑着道:“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给你盼回来了。”
“我向孙风打听了一下你的住处,没想到齐大人也在啊,真巧。”
公主殿下这明媚的状态,谷欢清只想问一句,不是你谁啊。
这就是齐思微的家啊,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就别演了吧。
“公主殿下,怎么突然过来了?”谷欢清问道。
“有好消息跟你分享。”
谷欢清一下子反应过来,定是自己病的事情。
“之前答应你的事,有了些进展。”
“可是找到寒实了?”谷欢清惊喜道。她也是收购了每日喝药,总是针灸,身体还越来越差的日子了。
公主殿下收敛眼神,“倒也没有好到这个程度。”
“在吴国的确有这个草药,但哪怕在吴国也不是随便能拿到的。”
“所以是有条件的。”谷欢清仅仅感受到了一瞬间的喜出望外。
“没错。”
“什么条件?”
“那不重要,重点是我才不会让他如此拿捏我,知道有这个东西就好办了,我要的是主动权。”
不重要吗?谷欢清想,还是不想告诉自己,才说不重要。
“殿下想怎么做?”
“让吴国知道,我们大盛也不是吃素的。”
虽然公主殿下说得嚣张,但大盛它就是吃素的啊。
谷欢清要继续追问,公主殿下却看向了齐思微。
“王仲丰的事,我有些耳闻。”
谷欢清也转过去看,他的表情冰得骇人。
“你何必做无用功呢,都知道户部平的是皇帝的账,你不是在打皇帝的脸吗?”
齐思微沉默着没有回答。
谷欢清便问道:“公主殿下怎么看待此事呢。”
“制度不改,早晚祸及己身,他年轻时还懂得,老了无心无力,更发现想做明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公主殿下说得极好。”齐思微淡淡道,“公主殿下想做明君?”
“你们一唱一和,在这等着呢?”公主殿下轻轻挑眉,“我有心有力,自然能做。所谓的太子,四皇子,哪个比的上我。”
“公主殿下,准备怎么处理太子殿下?”齐思微问道。
公主殿下放声笑了两声,“我还真是赌对了。”
原来如此,谷欢清意识到。她最开始便觉得自己能拉拢齐思微转移阵营,就算得不到齐家的助力,也能削弱太子。
她就等着这一天呢。
齐思微移开眼神,神色有些不自然。
公主殿下笑了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到时候我给谷欢清封爵,再给你们赐婚,也是庄美谈。”
齐思微还颇为认真的听着她说话。
“公主殿下。”谷欢清喊了一声,制止道,“现在可以说,准备怎么做了吧。”
85. 合纵连横计犹存
马车缓缓行驶到了小院门口。
孙风竟然站在在门口等着,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谷欢清先从车上跃下来,道:“你好端端站在这做什么。”
孙风指了指里面,谷欢清顺着手指的方向,往里面看过去。
随后笑了笑,这不人选送上门来了。
它回头对上齐思微疑惑的眼神,做了一个公主殿下的口型。
齐思微的表情更疑惑了。
一前一后进了屋里。
公主殿下立刻看向谷欢清,摘掉了首饰,但是衣服没有换。
有些闺阁中姐妹来玩闹的意味。
她笑着道:“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给你盼回来了。”
“我向孙风打听了一下你的住处,没想到齐大人也在啊,真巧。”
公主殿下这明媚的状态,谷欢清只想问一句,不是你谁啊。
这是齐思微的家,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就别演了吧。
“公主殿下,怎么突然过来了?”
“有好消息跟你分享。”
闻言谷欢清一下子反应过来,定是自己病的事情。
“可是找到寒实了?”谷欢清惊喜道。
她早就受够了每日喝药针灸,身体还越来越差的日子了。
公主殿下收敛眼神,淡淡道:“倒也没这么好。”
“吴国的确有这个草药,但也不是随便能拿到的。”
“所以条件是什么。”谷欢清心中的喜出望外转瞬即逝。
“没错。”
“什么条件?”
“那不重要,重点是知道有这个东西就好办了,我们不能失去主动权。”
不重要吗?谷欢清想,还是不想告诉自己,才说不重要。
“殿下想怎么做?”
“让吴国知道,我们大盛也不是吃素的。”
虽然公主殿下说得嚣张,但大盛它就是吃素的啊。
要不然之前何苦忍气吞声。
谷欢清刚要继续追问,公主殿下却看向了齐思微。
“王仲丰的事,我有些耳闻。”
谷欢清也转过去看,他的表情冰得骇人。
“你何苦做无用功呢,都知道户部平的是皇帝的账,你不是在打皇帝的脸吗?”
齐思微沉默着没有回答。
当年又修河道,又建粮仓,皇上不愿意放弃青云观,把徭役赋税加重在看东北地区的百姓身上。
谷欢清问道:“公主殿下怎么看待此事呢。”
“制度不改,早晚祸及己身,父皇年轻时还懂得,到头来发现想做明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公主殿下说得极好。”齐思微淡淡道,“公主殿下想做明君?”
“你们一唱一和,在这等着呢?”公主殿下轻轻挑眉,“我有心有力,自然能做。所谓的太子,四皇子,哪个比得上我。”
“公主殿下,准备怎么处理太子殿下?”齐思微问道。
谷欢清震惊地转头看向齐思微,他琢磨这些多久了,竟然一点没痛自己提。
皇上,太子,他竟然都放弃了。
公主殿下愣了一下后,放声大笑两声,“我还真是赌对了。”
原来如此。她最开始便觉得自己能拉拢齐思微。
就算得不到齐家的助力,也能削弱太子。
她就等着这一天呢。
齐思微移开眼神,神色有些不自然。
公主殿下笑了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到时候我给谷欢清封爵,再给你们赐婚,也是庄美谈。”
齐思微眸色动了动,颇为认真的听着她说话。
“公主殿下。”谷欢清喊了一声,坐到她面前,朗声道:“我有一事要问殿下。”
她眼神移过来,以为不明的笑着。
“你这是不愿意?”
谷欢清张了张嘴,感谢耳朵烧得厉害,偷偷看了一眼齐思微,对方正看了着自己,神色有些不安迷茫,甚至没有察觉谷欢清的视线。
“没有不愿意。”她心里也慌乱起来。
她只是从来没往这事上想过,但在外人眼里自己是个窝囊外室,公主殿有替自己撑腰的意思。
“公主殿下有心了。”
她随意的摆摆手,“这都是小事,你说你的事吧。”
“想邀请殿下参加一场宴会。”
公主殿下闻言皱眉,谁都会往鸿门宴上去猜测。
谷欢清跟她描述了前后经过。
公主殿下的表情从疑惑,逐渐变成了一声冷笑,就好像在说,“那个狗皇帝。”
“你知道的,土匪爆发我什么也没做,后面一系列只是顺水推舟。”她道。
谷欢清点点头,斟酌用词时,公主殿下继续道。
“这事让你去办,不是一件好事。”
她知道,接着说,“但我们可以把它变成一件好事,就像殿下说得那样,主动权是一个很好的权力。”
公主殿下沉默着看向谷欢清,突然道:“邀请太子殿下了吗?”
“还未。”谷欢清回答。
“邀请他来,我也会去。”公主殿下顿了顿,“保全你不是难事。”
齐思微的视线落下来,但是没开口,他若问什么,就有还在替太子谋划的嫌疑。
谷欢清问道:“公主殿下可以说一说计划吗,我们到时候好能相互配合。”
“太子殿下根基深厚,是很大的阻碍。”公主说着,看了齐思微一眼,齐思微表情未变,接受到视线点了点头,“确实,而且现在他在别人眼里已经是唯一的储君了。”
这就表明,所有朝臣,甚至是公主殿下的人,也必然会考虑到新帝登基后,自己的处境。
“最好能让他远离朝堂一段时间。”
谷欢清眨了眨眼,联想到最开始公主殿下说的“吃素”,“莫非殿下是想利用吴国。”
或者说是,构造一个让太子一定要领兵与吴国交手的契机。
公主点头认可她的说法,同时道:“但说实话,皇兄并没有来的必要。”
“我们会有办法,利用好皇帝的猜疑,和他好战喜功的特点,不算很难。”
公主闻言观察了一下,嘴角弯了弯,“交给你,我很放心。”
*
送公主殿下离开后,谷欢清深深地看了齐思微一眼。
两人脑子里想着事情,在院子里一时都没说话。
“春日风还凉,到屋里说吧。”齐思微先开口道。
谷欢清闷闷地点了点头,跟着他往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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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走。
进屋后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公主殿下问你愿不愿意时,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你什么时候抛弃太子殿下了?让公主殿下得逞。”
谷欢清听到齐思微那句话后,好像也不是很在意自己问题的结果了。
他不止一次提到的娶自己,她从未当真过,因为觉得他做不到。
“你是为了这个选择加入了公主党?”
齐思微苦笑了一下,道:“不要岔开话题,正面回答我,可以吗?”
谷欢清被驾起来,脑袋里麻木一片,“当然是自愿的,没人能强迫我。”
齐思微眼神微动,面色逐渐变得柔和。
谷欢清有些被他的视线烫到,默默移开了视线,“治好了病,我会回扬城。”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回同齐思微今后回走向何方,哪怕自己其实很欣赏,也经常对他心动。就像现在,她担心看着他自己说不出这句话。
齐思微闻言却弯了弯嘴角,“没关系,知道你的心意,我很开心。我说娶你,从来不是虚言。”
谷欢清重新看向他,眼神瞪在他微笑着脸色上,“你——”
屋里的炭盆烤得她脸火烧一般。
“我思考很久了。”
她动了动嘴唇,下意识道:“啊?”
“我会协助公主殿下,但也想尽力保全太子殿下。”
谷欢清的反应他看在眼里,如今说再多也是空话,便转移了话题。
谷欢清叹了一口气,直言道:“公主殿下未必容得下你这样的小心思。”如果他不说这后半句,倒是不像他了。
选择太子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今无非还是想选择一个明君。公主殿下未必全然相信他,太子殿下若是知道更是灭顶之灾。
谷欢清皱了皱眉,他还真是怪疯的。
齐思微脸上却还是带着一点笑:“我无所谓什么,你觉得她发现了吗?”
“现在应该还没有,她又不知道你重生过。”也就是说,没有上一世太子殿下在他临死前的几次维护,齐思微此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契机。
“那便好。”齐思微悠悠道。
但你的仕途也不会青云直上,谷欢清想着,却没有说,他一直以来也不在乎,自己说了好像变得像大娘子似的了。
“邀请太子殿下你要是主力,他看见我就心烦,我的话估计一个字也听不进。”
他点点头,“不是什么难事。倒是其他人选。”
“我准备问问吴启将军,肯定也少不了王仲丰,其他人还要在考虑考虑,比如枢密使大人。”
齐思微听到吴启的名字便皱了皱眉。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齐思微收敛眼神,依旧笑着,淡淡道:“嗯,先去拜访太子殿下再商量。”
*
次日,谷欢清便与齐思微一同去到了太子府,同时也邀请了吴启。
太子看到谷欢清便皱起了眉,“不是说是有要事,没听说是家宴。”
谷欢清舔了一下后槽牙,要不是要事,自己肯定不来。
“此事是圣上交给她全权负责的。”齐思微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太子一脸震惊的打量着谷欢清,没说出话来。
86. 肯爱千金轻一笑
齐思微到太子府就像进自己家院子一样轻车熟路,进屋便有人给他放了凳子。
谷欢清站在原地,勾了勾嘴角,“太子殿下,还没听说这件事?”
太子的脸色幽深,有些不满地盯着谷欢清,摆摆手让人上了凳子,“什么事。”
“陛下委托我邀请一些人去青云观,参加宴会。”谷欢清悠悠道,“怕是有蹊跷。”
太子狐疑地看着她:“什么蹊跷。”
“你知道四皇子死了这件事,谁是最大的受益者吗?”
是公主殿下,但她自然不能说,太子也意识不到,会以为是自己。
来时她和齐思微已经商量好了,要让太子对这场宴会有所误解,齐思微也不会戳穿什么。
“你的意思是父皇怀疑我?”太子开口,“我虽厌烦他,但不管如何我也不必冒这个险吧。”
四皇子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这是几乎所有人心知肚明的。
“再说,父皇不是知道四弟他的谋反的事,不准备追查了。”
若是如此简单地说一说,便是太子殿下也不信。
谷欢清叹了一口气,“但是这件事若真的在圣上心中彻底翻篇,又为何要让我再来邀请别人呢?”
太子殿下闻言皱紧眉头,看着谷欢清,这个说法他确实无法反驳。
“父皇怀疑我在背后推波助澜?”
谷欢清点点头,“毕竟殿下树大招风,圣上也有些看不过眼。”
“所以你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件事,想让我有所防范。为什么不直接不请我呢?”
谷欢清皱眉:“殿下显然脱不开干系,我直接不邀请,不是更惹眼,圣上会怎么想。”
他们想拉太子殿下入局。
一方面是公主的目的,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自保,他们在一条船上,皇上顾忌太子殿下,会对自己手下留情。
“所以对策是什么。”
前因后果合乎情理,太子没什么不相信的。
于是转而去问齐思微。
齐思微答道:“这场宴会总要有一个人死或是,担下罪名让一切结束,只要这个人不在我们其中就好。”
太子的目光转而变得有些迟疑,“你们也喊了吴启,难道?”
谷欢清抿了抿嘴,有些无语。人的思想怎么能单纯到这个地步。
“不是。只是因为他还嫌疑太大,我不邀请说不过去而已。”
谷欢清有些担心自己去邀请势单力孤,吴启将军又是性子格外直的类型,担心生出什么事端。
太子却道:“我了解他,几次我们一起出兵,他是个满脑子兵法的人,不会玩弄权术。”
谷欢清点点头。您也不逞多让,大哥别说二哥了。
道:“也是想同他进一步了解情况,好找到合适的人了事。”
“跟王仲丰那家伙脱不了关系。”太子理所当然想到,这个前几日在大殿上提到的人。
谷欢清抬眼看过去,没有马上说话,随后道:“就怕他不愿来。”
“你拿父皇的圣旨出来,他立刻哆哆嗦嗦,什么话也不敢说。”
*
“吴启大概还要些时候。”太子殿下知道情况后,就又拿出了别的事,“你先替我去办一下这件事。”
齐思微垂下眼睛,接过来东西看了看,又把目光移向谷欢清。
谷欢清扯了扯嘴角,但还是点了点头。没别的,主要担心同他聊天多了,影响自己的智商。
齐思微匆匆离开,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只留下了太子和谷欢清在这大眼瞪小眼。
太子殿下端起茶杯喝水,也没有要跟自己说话的意思。
唯一没想到的是,吴启居然提前来,两步迈进门里。
干脆利落地跪下开太子行礼,起身后注意到了坐在一边的谷欢清。
谷欢清缓缓起身,行礼道:“见过吴将军。”
吴启眼神微变,爽朗地笑了一下,“没想到,谷道长竟然也在此。”
太子殿下默默地在他们身上看了两眼,“这事是父皇命她负责的,齐思微还未回来,将军有什么问题问她也是一样的。”
谷欢清眨了眨眼,没想到太子殿下还是会说些人话的。
“此番是想邀请将军参加一场宴会。”谷欢清将情况描述了一下。
还记得不久前,他对圣上的怀疑他时的反应,肯定很不耐烦,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太好的反应。
没想到对方却又爽朗地笑了笑,对着谷欢清道:“上次在练武场,多亏道长仗义相助,才免去了士兵们的皮肉之苦。”
谷欢清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自己也不过顺手帮忙。
“吴将军实在言重了。”
吴启摇了摇头,“后面我细想便又觉得重要,他们说话没有轻重,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更是火上浇油。”
突然的一番赞美,倒是让谷欢清有些招架不住。
“道长这次又要做什么?”
对方坦荡,反而搞得谷欢清有些不好意思:“皇上要了解与东北匪情有关的人,厘清前后之事,想来将军是最了解的。”
对吴启说得,反而是皇上所言最本真,未加什么修饰的情况了。
“道长可能要失望了,这次我还真没那么了解。”吴启显得有些惭愧,“事情大多是四殿下在管。”
“将军不要觉得有压力,只是宴会上需要一个在东北战场的人,希望将军能赏脸过来。”
吴启笑了笑:“道长说笑,这有什么不能的。”
由于事情太过顺利,甚至在齐思微回来前便谈妥了,这实在出乎与谷欢清的意外。
齐思微没回来,其余人又不好就这么离开,便就地说几句闲话。
太子殿下提起了楚歌,吴启说对这个侍妾有印象,四殿下很是宠爱,但一路颠簸,战场环境险恶,她从来没抱怨过什么,反而同士兵聊得很来。
谷欢清没插话,只是慢悠悠地想着,甚至还谋划了复仇计划。
聊完这个话题,吴启不知怎么又把话题转到了谷欢清身上,转过头道:
“听闻道长还不是自由身,若是需要我可以出钱,算是报答。”
为什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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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买花旦这件事,说得这么正气凛然。
谷欢清脑袋一跳一跳的疼。
而且自己跟齐思微这档事,在京城传了没有十圈也有八圈了,说书的讲过了,都快出话本子了,吴将军,你怎么还不知道啊。
还没等谷欢清开口,太子殿下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容,“没想到吴将军还有这等救风尘的雅趣。”
谷欢清就知道太子憋不出什么好话。
吴启小麦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的红,“道长,不要误会。我没别的意思,以道长的聪明才智,能做出一番成就。”
谷欢清一阵愕然,不知要不要说这事没影响我什么,还是只是感谢他就好。
此时,身后传来了淡淡的一句话。
“多谢吴将军美意,只是她已经是自由身了。”
谷欢清扭头过去,正对上齐思微一张冰冰凉的脸。飞快地眨了眨眼,忍着一肚子的疑惑没有说话。
“竟然是这样。”吴启的表情更窘迫了起来。
谷欢清笑了笑,“是这样,吴将军心细,这份心情,小道收下了。”话说的虚,因为她虽然未在意这件事,但也不知道有人给自己赎身了?
而且看这架势,那个人就是齐思微。
直到最后齐思微也都是冷冷淡淡地没说什么。
太子殿下也没什么表现,只是觉得无趣,好像早知道这事。
*
出了门谷欢清连忙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什么时候。”
“这时候还装傻就没什么必要了吧。”
齐思微顿了顿,眼神落在谷欢清的眉眼间,才道:“给你那个药方谜题的时候。”
谷欢清回忆了一下,那不就是最开始吗?怪不得季管事那之后完全没找自己的麻烦。
“为什么?你那时候就钟意我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做好事不留名?”
齐思微面对她一连串的追问,喉咙滚动了一下,“不告诉你,只是因为没必要,也没想做什么。至于为什么做这件事,要你帮忙害你昏倒,过意不去吧。”
他缓慢地回想起,谷欢清被绑后那个不认输的表情,但没什么生气的面色,鬼父神差地就花了钱,花了就觉得自己疯得不清。
“这么说我现在其实真的是你的人?”
原来京城里的谣言,不完全是胡说。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样你还怀疑我?”
齐思微无奈地笑了笑,低声委屈道:“我也没怀疑多久,这个仇能不能不计了,看在我也花了不少银子的份上。”
谷欢清脑子混沌一片,真够能憋的,这么灌酒,表白,都没说漏过。
这钱她该还给他,但这个举动就是彻底划清界限的意思吧,她便犹豫。半天才决定还是等要离开京城后再聊这件事。
嘴上悠悠道:“没记仇,就是问问。”
齐思微又想起来吴启,悠悠道:“你们想必聊得顺利。”
谷欢清浑然未觉,只道:“他们两个都没什么问题了。还要注意顾及的一点,就是最后的阵容,皇上必须要满意才行。”
87. 王堂玉碎报危主
皇上自己下旨就能完成的事,让谷欢清去做,是一种考验。
“叫上佘杰吧。”谷欢清垂着眼,分析道。
齐思微点点头。
皇上眼里的忠臣也分很多种,是对皇上效忠,还是对天下尽忠。
佘杰应该属于后者。
王仲丰就属于前者。
人员挑挑选选,排除了皇帝,最终是九个人。
青云观的侧殿很空,什么东西都没有摆放。
皇上坐在椅子上,微眯着眼,眼神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看不出是满意不满意。
手指点了点,让谷欢清站到自己前面来。
谷欢清站过去。
皇上摆摆手,意思是让她就在这住持会议。
谷欢清便转身,去看人群。
她紧挨着的右手边是太子殿下,依次是佘杰,王仲丰和齐思微。
左手边则是公主殿下,接着是两位得皇上信任的肱骨大臣,分别来自工部和兵部。最后是吴启将军。
谷欢清自觉,这个配置皇上是挑不出一点毛病的。
人们各有心思,想要让王仲丰领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齐思微站在最末,脸上带着一点微笑,如同寻常一样,谷欢清知道他这个表情,并不是开心。
他察觉到谷欢清的目光,缓缓抬头看过去,笑得更深了一些。
谷欢清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开口道:“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以及各位大人,对东北匪情的见解都可以在这里直言。”
空气短暂的凝固了一瞬。
最先开口的是工部尚书,他接任前任李检大人的工作很长一段时间了,深受皇上十分的信任。
“那些百姓实在有些贪得无厌,河道治理之后,粮食的产量提升了不少,居然不想回馈朝廷。”他顿了顿,接着道:“历来也没什么问题,突然这样...”
他的眼神往皇上身上看了一眼,皇上板着脸好像入定了一样,工部尚书的视线便往太子殿下身上飘。
像他这样的人,行事的唯一准则就是皇上,永远顺着皇上的心意。也最擅长揣摩圣意。
“这还难道还能跟我扯上关系?”
但太子殿下永远是太子殿下,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真去质问他。在谷欢清眼里,这个反应并不合格。
他好像永远学不会收敛锋芒。
“臣并无此意。”工部尚书低着头,躲避锋芒,“但齐大人,前段时间好像一直在挑毛病吧。”
谷欢清心里一沉。
还真是会找软柿子捏,动不了太子,就动一动齐思微。
太子殿下竖着眉毛,刚要开口。
齐思微神色淡淡,接过话:“微臣不太明白陈大人的意思,烦请换一种说法。”
陈尚书也不含糊,“在匪情爆发前,大人便上书皇上说了赋税的问题。”
“是的。”齐思微没有否认,眉头轻轻皱起,“东北税收冗杂,又收了人头税,又收土地税,与其他地区的方法并不一致。”
王仲丰此时开口,“对人头税是因为又修河道,又建粮仓,一些人以税免除徭役,并无问题。”
“你以为户部平的谁的帐,那可是皇上的帐。”公主殿下的话在谷欢清的脑海里回荡着。
其实是皇上要修青云观导致的。
大家都清楚这一点,但没有人会说。所以如此集火齐思微,他是没什么反击的空间的。
谷欢清倒吸了一口凉气,齐思微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所以王大人和陈大人的意思是,东北匪情是小齐大人鼓动起来的。”
谷欢清故意把事情夸张,这样他们的话只能往回收。
然而,王仲丰错愕了一瞬,“道长此言差矣,只是小齐大人的预见性可见一般,就好像后面所有事都顺理成章。”
什么屎盆子都敢往齐思微身上扣,意思是他和太子殿下携手做了局呗。
谷欢清视线动了动,原来王仲丰原根本不用收着,要太超过了,皇上会出口。
“倒是小道有眼无珠,没想到小齐大人还有这通天的本事。”谷欢清笑着在众人的脸上转了一圈,顺势给了太子殿下一个眼神。
太子殿下的表情早就很不耐烦看,冷声冷气地开口:“只知道王大人喜欢听戏,没想到还会写,真是才华横溢。”
谷欢清也震惊了一瞬。
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
几个人话里话外扯了半天,也抵不上一句人身攻击。
王仲丰也一时语塞。
佘杰此时出来维持秩序道:“王大人,说话做事,要讲究证据。”
此话既是对王仲丰说的,也有给太子殿下听得意思。
“自然不是空口无凭的。”
谷欢清淡淡地看向他,他似乎早有准备。
那邀请他的时候,他一堆被迫的小动作,都是演出来的,太子殿下还真没说错。
她心中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齐思微闻言皱眉,等着见招拆招。
“事情要从荆县讲起,在唐景造反前,就有他派人去荆县的记录。没想到被贬之后,也没有注意分寸。”
齐思微缓慢开口,“荆县属于我管辖的范围,我派人调查,并无不妥。”
在谷欢清的印象里,他在荆县做事是相当谨慎的,该是有所预料会有人用这些做文章。
“那派兵呢?”王仲丰直言,转头对着兵部侍郎蔡文远道,“兵部该有记录吧。”
对方却含糊了一下,“此事,是枢密院负责的,兵部只是如实记录。”
兵部对军事的影响力很小,在这样的敏感话题中,他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话里提到了枢密院,佘杰不能不开口,但荆县起初都以为只是琐碎事,又没经过他。
太子殿下又是吃枪药不怕事,直言道:“说得以为多大的事,不过是让几个府兵去解决问题。”
王仲丰笑笑:“回太子殿下,自然是没有问题。只是证明齐大人了事入神。”
他接着道:“而且听闻他与唐景交往密切,这次那个土匪还说出了我的名字,又叫他听了去,微臣看来,他们才是老相识。”
“齐思微。”皇上的声音在谷欢清的身后响起。
好像石头沉沉地压在谷欢清的肩上。
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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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丰东拉西扯讲了一堆,都是荆县的证据,并没有与东北匪情相关的直接证据,但还是要看皇上信不信。
皇上倒是放过了自己,搞不好真要对齐思微开刀,就像上一世一样。
要想把脏水泼回去,据她所知,王仲丰最大的问题就是贪污受贿,甚至买官卖官。但只要皇上觉得他对自己有用,说再多也是无用。
“臣在。”齐思微上前一步,转身,表情平静如水,好像对这些习以为常。
“他所言属实?”
齐思微并未直接回答吗,提起衣服缓慢地跪在地上:“臣从未与唐景有过什么交集。”
皇上看了一眼王仲丰,示意他继续。
“难道你没有造访过唐家,而且对于荆县之事早有预料。”
齐思微跪在自己面前,挺拔且沉默。
谷欢清淡淡地收回目光,看向王仲丰,他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荆县最大的特征是什么,走私。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谷欢清便去问了系统。
谷欢清压了压嘴角,王大人,太过贪婪迟早祸及己身。
她转身面向皇上,“陛下,这件事小道可以解释。唐景想利用小道去为非作歹,很多事情是小道算出来的,与齐大人无关。”
皇上沉默着,对于谷欢清对于齐思微的保护,有些不满。
“荆县造反曾放出九龙玉谣言,实际那玉几经波折,便知谣言皆虚。但风波平定后荆县境内,并未找到那九龙玉。”
谷欢清站得笔直,抬头正对皇上,将齐思微的身影挡在身后。
“小道刚刚掐指一算,那玉似乎在王大人府上,看来王大人和唐景也十分熟悉。”
皇上脸色变了变。
王仲丰闻言站出来,扑通跪在了齐思微略前一点的位置,“道长,话不能乱说。那么大的玉陛下去搜就是了。”他知道这话触及了皇帝最在意的东西。
谷欢清垂着眼,往后瞥了一下,切,跪得真丑。
“王大人自然可以说小道冤枉。因为那玉被大人分割雕刻,早就成别的物件了。”
接着谷欢清也双膝跪地,“陛下,小道惶恐。这天启之言,可是【王堂玉碎报危主】,并非吉兆。”
“所谓天启,是你一个江湖道士,空口说的?”
“大人的意思,是小道造谣?小道只知道那雕刻师傅大概已经身死,而王家的仓库也比国库充盈了。”
“王仲丰,你胆子不小。”皇上银色冷冷,“朕都不知道九龙玉的样子。”
谷欢清提了一下嘴角。
皇上如此疑心的人,她只需要点出这件事,王仲丰一点破绽,都会成为他心里的刺。
但这不足以让一个肱骨大臣倒台,还需要更多的罪状。
“父皇。”
开口的是从头至尾都沉默着的公主殿下。
谷欢清有些震惊,她难道不是只做符合自己目的事?
“刚刚诸位大人的话,让儿臣想起一件事。”公主殿下掷地有声,“是沛县盐田的旧事,各种走私,偷运屡禁不止,王仲丰受命经略使临时治理吧。”
“这都什么年头的事了。”
88. 金雀钗暂得相见
谷欢清淡淡地看向公主殿下。
她看来也是有所准备。
“父皇英明,重用人才,但你欺上瞒下做的事,难道真的以为父皇完全不知道?”
公主看似随意,却字字珠玑。
把王仲丰,甚至皇上都架到不得不做决断的地步。
皇上眉毛紧紧皱在一起,说话带着些气声:“王仲丰,盐田走私你参与了。”言语间疑问的语气很清。
“请圣上明鉴,微臣绝没有做监守自盗之事。”
“不止如此。”公主殿下道,“此事引起了更多的问题,王大人的方法是发放赏金,让百姓举报,起初确实有成效,但风气却越来越差,走私未能禁止,衍生了更多的地下交易,百姓怨声载道。”
“当然王大人可能并不知情,因为他很快就回京了。”
王仲丰的脸色阴沉一片,“公主殿下,又如何知道此事,又有什么证据。”
他对事情本身不做回答,直接攻击公主殿下,是很聪明正确的选择。
公主细微地轻笑一下,转身对皇上道:“父皇,楚歌是四哥的侍妾,事后回到儿臣说起东北匪情如何发展,原是交易时不断兴盛起来的。”
皇上咳了好几声,目光悠悠地看向王仲丰。
贪污受贿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危及大盛的统治。
谷欢清开口道:“走私盐田,铜钱,危害的是国本,王大人能得到九龙玉,难道不是跟边境走私还有瓜葛。”
王仲丰掉进钱眼里不是一天两天了,能搜刮钱的事,免不了他。
说小了是贪污,说大了那就是通敌卖国。
“查,给朕好好查。王仲丰你跟老四联系不少,前些日子还送了一对玉如意。”
公主殿下最重要的关窍便在此,皇上对于钱财看得比谁看得都牢,但牵连到谋反,动摇了根本,就不是简单的事了。
而且王家贪去的那些钱,也该收回国库了。
王仲丰双腿抖得筛糠一般,往前爬了两步,浑身的肥肉蜷缩着,“那是恭喜四殿下,喜得新人,没有别的意思。”
皇上瞪着眼,又剧烈地咳了两声,呕出一口血来。
谷欢清背对着皇上没有立刻察觉,眼前的人都一脸惊恐,争先恐后地往地上跪,一向淡定地齐思微表情都松动了好几分。
她才赶紧转身,看向皇上,捂着嘴溢出鲜血。
也一把跪下去,“陛下龙体要紧。”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反而并不十分惊讶。
只是这件事的骤然发生,对现在的局面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皇上接过杨公公递过来手绢,将血一把抹干净。
其间太子殿下急红了眼,“父皇,儿臣扶父皇去歇息吧。”
但皇上的反应却相对冷漠,对这个来自儿子的关系,是冷淡的,他抬起手压了压,让大家稍安勿躁。
这其中细微的反应,大家都看在眼里,对于一些人来说是新帝登基得权利更替,而对于公主殿下是一个机会。
“佘杰。”
“臣在。”佘大人镇定地等候差遣。
“王仲丰的事未有定论,好好查查。”
但若说什么回旋的余地,也并没有,不过是要一击致命,皇上身弱之事也不能摆到台面上,防止有人趁虚而入。
谷欢清估计他身子被伤及了根本,但道:“陛下,对四殿下的事忧虑太深,多多休息为宜。”
此言是淡化此事,只将其归结到伤心过度。
皇上深深地看了谷欢清一眼。
又缓慢移开眼神,看向众人道:“先是荆县,又是东北匪乱,边境之事必须派人前去治理。”
“陛下。”吴启将军见自己安全,又到了自己了解的领域,便忍不住道,“臣观察这些与吴国更是有很多瓜葛,边境骚乱不断,臣自请领兵杀杀他们的威风。”
“吴将军兵法了得,朕自然放心。”
谷欢清垂着眼,思索着若推举太子,是自己,还是齐思微,亦或是公主殿下开口,谁最为合适。
“臣记得吴启将军与太子殿下,一同打过不少胜仗。”
最后齐思微缓缓道。
他说得含蓄,一方面提醒皇上,两人要是想清君侧,是有合作基础的,如此推动皇上下旨让太子去边疆,给公主更多机会。同时,也是对他们的推举。
而且他开口也比自己和公主,更让太子信任。
皇上面色枯槁沉默着,一众人中王仲丰被吓失了魂,佘杰觉得不妥便道:“只是边疆之行,危险重重。”
太子殿下心里一直隐隐因被四殿下揽了军功,愤愤不平,便道:“儿臣自请与吴将军同往。”
*
乱局暂歇,谷欢清知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时。
太子与吴将军整顿一二后,不日便要去往边境,公主殿下促成此事,也必然有所行动。
马车颠簸,她心里还是不安着。
齐思微的脸上却带着些笑意,平静但目光不移地看着谷欢清。
谷欢清被盯得发麻,悠悠道:“有事你便赶快说。”
他淡淡笑着摇了摇头,“也没什么。”
他只是想起了上辈子,自己也这样跪在一众人面前,等皇上的旨意,皇上坐在高台上冷漠的脸都是模糊的。
今日他望上去,却不是皇上明黄的衣角,而是谷欢清平静而坚定的神色。
他觉得她这样便很好,自己见过这些便很好。
而公主殿下则是寄了东西过来。
谷欢清打开其中一小包纸扎的包裹,里面放着白色药材。
按照周枳实的意思,只要按照原来的药方再加上一味寒实,煎服,不出半年,身体就会渐渐好起来,针灸也不用再继续了。
谷欢清手指轻轻拨动药草,感受到在一边坐着的齐思微的视线。
如今柳树发绿,马上就要到扬城最好的时节。
“你挑日子,我派人找马车送你回去,身契一并交给你。”
谷欢清错愕地抬头,看到齐思微已经整理好的微笑,她不想承认,她有些不舍。
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抽空回扬城,没有好茶,但最嫩的芽尖会有的。”
齐思微的行动是,没有亲手把身契给自己,而是放在了她暂住的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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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欢清有些自恋地想,这个行为是一个几乎虚弱地表示,他不想面对她的离开。
压着两张纸的是一个金钗。
谷欢清拿起来,透过光去看,镂空的雕花熠熠发光,是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老物件。
二月十九,春分。
谷欢清收拾好细软,准备出发。
上马车前,她笑得快意,还是忍不住对齐思微道:“你没什么话对我说?”
齐思微看着谷欢清眼底的一片明媚,笑着道:“一路顺风,记得多给我写信。”
谷欢清敛起笑容,打开双臂,轻轻抱了一下齐思微,只停留了一瞬,便分开了。
如她所想,齐思微身上只有衣服上淡淡的皂香。
齐思微整个人僵硬地好像田地里的稻草人,脸上一片绯红,眼睛眨了两下,眼角流下一行泪来,睫毛闪着。
“你哭什么?”谷欢清一下子慌了神,怎么好像自己轻薄良家妇女一样啊,“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没有意思,就是再见一面不知道什么时候。”
齐思微红着耳朵,把谷欢清揽在怀中,“我真是对你太好,身契在手里这么久,抱一下都没舍得。”
门外此时,传来一声轻咳。
谷欢清脸上也烧得慌,推开齐思微,转头看到了冯公公。
*
谷欢清脸上木然一片,她早就想该想到,事情不会如此顺利,原来是忘了那个狗皇帝。
最开始的变化是从皇上宣布休朝三日开始的。
其实皇上突然让进宫不会震惊谷欢清,让她震惊的是,她进的不是大殿,也不是青云观,而是深宫后院。
她被杨公公带到了皇上的寝宫,没有看到皇上。
先看到的是齐思微的姑姑,皇贵妃娘娘。
谷欢清一眼便认出来,她同齐思微一样,生着尤为漂亮的眉眼。
“参见皇贵妃娘娘。”
“免礼。”皇贵妃穿得淡雅,脸上因为照顾皇帝多日,带着明显的倦容,“听闻姑娘很久,未想过在这样的场合相见。”
明黄的帘布层层挡住里面的房间,想必皇上应该在里面休息。
“娘娘过誉了。”谷欢清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眼神一时被贵妃娘娘头上的首饰吸引。
“是陛下请姑娘过来的,只是有些疲乏先歇息了。”
“小道在此等皇上醒来便是。”
皇贵妃娘娘眯起眼睛笑了笑,温柔地像披着光。
谷欢清也只是稍有迟疑,“小道见贵妃娘娘头上的金钗很不同寻常,气息不凡,不知是何圣物。”
皇贵妃头上几乎没什么珠饰,最华贵的便是一个金钗。
与齐思微赠与自己的只有细微的不同。
皇贵妃娘娘缓缓地笑了笑,“哪里是什么圣物,但对我的确意义非凡,这是我的嫁妆,戴了多年了。”
谷欢清脑袋空了一瞬。
皇贵妃继续道:“当时应该打了一对,还有一只哥哥应该给嫂嫂了。”
不是不是,你嫂嫂给他儿子之后,他好像大逆不道做饯别盘缠,给一个要去扬城的前花旦了。
89. 九天宫墙见冕旒
没有成功坐上回扬城的马车,和齐思微也没有机会交流,两眼一抹黑,硬着头皮就进了宫。
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便是她没有带着金钗。
皇贵妃娘娘实在是顶好的人。
说话温温柔柔:“浚儿有时候书卷气太重,有一点点顽固,平日里有没有受委屈。”
她的语气就如同一个寻常的长辈,反而让谷欢清有些无措。
“没有,他,齐大人对我很好。”默默顺着话就说下去了,手虚空捋了捋自己并不存在的碎发。
皇贵妃娘娘好像要继续询问一些她生活中的事情,这时候杨公公从里面走了出来。
“道长,陛下有请。”
谷欢清抬起眼,对贵妃行礼,贵妃娘娘的神情依旧温柔。
走过三道帘幕。
杨公公已经把床上的纱账都挂了起来,皇上躺在床上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苍老皱纹铺在灰木色的皮肉上,被汤药吊着最后一点生气。
任谁来看都是命不久矣。
公主殿下不会希望他死得这么早,至少处理好太子殿下之后。
“道长。”皇上声音沙哑,望向谷欢清的眼睛有些浑浊,“朕的身子,可还有法子。”
你问错人了,这话该去问太医啊。
谷欢清略微皱了一下眉,淡声回答:“陛下应该好生歇息,至于如何调养陛下的身体,小道要同太医商议后,才能有结论。”
她没有把话说死。
皇上轻咳了两声,“青云观之事你办得不错,当赏。”
办得不错的意思是?
难道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王仲丰,或是说,目标是齐思微或王仲丰中任意一人,不论是谁他都乐于接受。
谷欢清淡淡笑了笑,更加在意其中的言外之意,反倒对赏赐兴趣不大。
最好的赏赐,就是放自己回扬城。
但杨公公拿着东西上来的时候,谷欢清还是感叹,要是把它卖了,回扬城也是不用再开什么杂事铺了,这辈子也是够活了。
那时一整套翡翠的珠饰,头冠,耳坠,手环,翡翠珠链泛着幽邃的萤光,皆是漂亮的帝王绿,通体不见半点棉絮。
谷欢清却知道,皇上必然有别的打算。
但如此又为何?
“小道为陛下尽心乃是本分,不求赏赐。”谷欢清跪下谢恩,推诿道。
皇上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杨公公便心明眼亮道:“道长,此乃陛下赏罚分明。”
谷欢清垂着头,抬起胳膊,接过来道:“躬谢陛下圣恩。”
杨公公缓缓道:“道长便暂居偏殿。”
什么也不说,这是何意。
谷欢清举着的手有些发酸,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缓缓移动了两下,镇定道:“小道必将同太医尽全力,佑圣体康健。”
皇上斜着眼睛,看着谷欢清,没有说话。眼里是藏不住的冷漠刻薄。
谷欢清脊背一凉,冷汗浸没她举着锦盒的手,杨公公的赏罚分明,大抵是话中有话。
“道长,这边请吧。”杨公公缓慢道。
谷欢清站起身,跟在他的身后,往偏殿去。
“道长有任何需求,尽管提出,奴才会尽力满足。”
“多谢公公。”说着谷欢清目光扫视了一圈屋内的情况。
屋里有些淡淡的暖香,窗边放着基檀木的家桌椅,里间一张木榻,铺着素色锦缎,家具一应俱全。
接着瞥向唯一的门,门外有左右一共四个侍卫守卫。
这是要软禁自己?
狗皇帝什么也不说,不会打算把自己关到死了吧。
谷欢清笑了笑接着道:“杨公公,小道见陛下阳气有亏,气息下行,实在忧心。烦请公公尽快请太医进宫商议。”
杨公公只是笑着道,“自然会尽快请太医进宫。”
送走杨公公。谷欢清在屋里转圈。
从皇上之前吐血,看杨公公的反应,他是相当担心圣体之人,现在的反应怎么如此平淡。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们已经有计划了,计划还与自己相关。
谷欢清扶着眼眶,思考着解决办法。
先向系统问太子殿下的动向。
【八千里路空悲切】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说他在路上,到头可能一场空。谷欢清昨日拿到药时便知道,对方给药的条件是让太子去与吴国交手。
继而又问了公主殿下。
【九天宫墙见冕旒】
听到这话谷欢清有些恍惚,公主殿下在宫中吗?
但更重要的是,公主殿下极有可能能够登上九天宝座,但一个见字,又似乎透露着掌权者并不是她。
可就算她在宫中,也不能寄希望于她。
正在谷欢清有些焦躁之时,门被推开了。
不过半个时辰。
杨公公便回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
与他并肩的是一个道士模样的人,而后是近十个侍卫。
这架势看起来要把自己拖出去斩了。
谷欢清眼神盯在杨公公身上,手指扶着一边的桌子:“杨公公,这是要做什么?”
杨公公与道士走进谷欢清,侍卫们在后面没有行动。
率先开口的是道士:“东山道人,皇上如今身体亏损严重,需要丹药进补。”
谷欢清听到“丹药”两个字,眉毛不禁拧成一团,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小道知道。”
“需要道行极高的人,以血作引,才能发挥丹药的最大作用。”
谷欢清瞪着道士,唇边溢出一个微笑,“敢问您的法号?”
道士对谷欢清的镇定,错愕一瞬。
“怎么道长不愿说?”
道士苦笑了一下,“没有,在下紫坛仙人。”
他有些怵谷欢清,对她的能力闻名已久,但杨公公再此,他又不能胡言。
谷欢清冷冷道:“小道记下了。”
记在生死簿上了,不知道道士是否相信人生要偿业。
道士嘴角下意识抽动一下:“看来道长愿意配合?除了道长,很难找到道行更高的人了。”
谷欢清的视线扫过一个个侍卫,为首的正扶着腰间佩刀,不就是在说,自己不愿配合,也会让他配合。
从此对她的看守会更加严苛,不会让自己这么好受地生活。
她就知道自己顶着这个道士名头,迟早会有问题。
“为皇上尽心,是小道的荣光。”
谷欢清只得咬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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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肚子里吞。
道士掏出一枚粗长的银针,刺破谷欢清的指尖,银针上面涂了药,让血不易凝固,顺着针尖往玉碗里面流。
“此丹药一日三服,小道每日都会来取血。”
指尖微弱的刺痛蔓延开。
她不怕疼,也不怕流血。
但且不说她自己还要喝汤药,就算康健之人,也不能整日放血,还是为了个垂死到脑袋昏了的皇帝。
她愚忠不到如此地步。
说不准他就是诚心折磨自己。
*
谷欢清桌子前,各色肉类,燕窝鲍鱼,摆了一桌。肉汤里面浮着一根野山参,乌鸡里面塞满鹿肉,旁边还有好大一盆鹿血。
自己是什么血猪不成。
狗皇帝,谷欢清提着筷子扎在一片肉上,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报应。
谷欢清正吃着。
突然推门进来一个老太监。
是个生面孔。
她一天到头,已经有些疲了,觉得什么戏码都震惊不到自己了。
谷欢清放下筷子,看着老太监道:“公公所为何事。”
“道长,太后娘娘有请。”
谷欢清站起身,“太后娘娘可说是何事?”
“太后娘娘听闻道长进宫,特命奴才请道长去过,感谢道长为寺庙寻回天珠。”
这自然是幌子,至于真实的目的,还要去了才能知道。
谷欢清跟着老太监出门时,侍卫并未阻拦,看来关着她只为了放血,并非是有其他顾忌。
老太监带着谷欢清进了太后宫中的后殿。
入门屋里带着淡淡的焚香味道,北墙供着鎏金的佛龛,一炷香正燃着,绕过绘着松鹤延年的屏风,六角宫灯的杏黄灯穗随风摆动着。
太后娘娘坐在主位,拿着青花瓷的茶杯,紧邻的位置还有一个熟面孔,两人喝着热茶,看面容没有一点紧张之意,十分闲适。
“拜见太后娘娘,公主殿下。”谷欢清严肃认真地行礼。
她们的关系细节不好多说,但是公主是太后养大,公主和太后在朝中的势力几乎是重合的,联系紧密。
系统的【九天宫墙见冕旒】在脑海里闪过。
所以公主见太后,暗示的是“冕旒”是太后,那么未来的掌权者是太后?
无论如何,这是个天赐的好机会,屋里三个女人,至少如今目标是完全重合的。
让那个皇帝在该死的时候赶紧死了。
“赐座。”太后开口道。
她的眉毛画的很细,眼尾上挑,头发上有着些白发,通身暗色显得肃穆。
谷欢清坐到公主殿下的对面。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太后娘娘淡声道。
“天珠之事,小道当时已经收了报酬,太后娘娘太过言重了。”
太后笑了两声,“百文钱,能让你做任何事?”
谷欢清坦然答道:“之前是这样。但报酬多样,如今也不局限于金钱了。”
“那你用血换得是什么?”公主殿下说话没有顾及,“一套翡翠首饰,是先皇遗物,价值连城。”
看向谷欢清的神情颇为戏谑,此言既是揶揄她,也是嘲讽皇帝。
“非也,人的血肉岂可用金钱衡量。”
90. 驾崩
“比病更可怕的是,头脑不清醒。”太后点评道。
明明是皇帝的母亲,已是花甲之年,眼神却同鹰隼般锐利。
“当然。”她接着放缓了语气,视线落在谷欢清身上,“这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你要学会厚积薄发。”
厚积薄发。
弦外之音,是在让自己忍耐。
在这深宫后院,太后也许也是如此生存之道。
谷欢清问:“只是如此便可?”
太后道:“无论你看出什么,在皇帝面前,要尽力遮掩。皇帝的身子怕也撑不住了。内虚需要滋补,大补是大忌,人血人参,也只能吊着几日性命罢了。”
谷欢清垂下眼,“小道明白。只是太医那边。”
太后拿起茶杯缓慢地饮了一口,“太医参汤日日给送去,不会怠慢的。”
其中意味三人皆明白。
*
时间过去了半个月,偏殿窗外那颗半死不活的枯树,竟然长出了一条新枝,上面生出些翠绿的嫩芽来。
死道士每日三次雷打不动,到谷欢清处取血,手指上不见伤口,皮肤却变得青紫,一碰东西便会疼得不行。
但哪怕如此,谷欢清连皇帝的一面都没见到。
谷欢清坐在榻上,夜色渐浓,她透过窗子仰头看着星星,突然看到杨公公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跑回来。
接着便看到太后娘娘带着两个婢女,往殿里去,随后又看到了皇贵妃,公主殿下。
往常这个时候皇帝已经歇息了,皇上无法上朝,多是大臣进宫议事,平日来往的人不少,夜晚却是极为安静的,如此定是大事。
谷欢清从榻上跃起来,一把拉开了宫殿的门。
侍卫的刀抬手向上,当啷一声,两侧的刀,挡在谷欢清面前,“没有上面的命令,不得随意进出。”
刀刃的闪光划过,谷欢清纹丝不动,冷声道:“那请大人去通传一声,我要面圣。”
侍卫只知道自己要看守好他,未曾料想还有这般要求。
“我方才观天象异动,若是耽搁,不是你能担待得起的。”
侍卫显然有些慌张,彼此张望了两下,最后选择拔腿去找杨公公。
回来时脸色莫名苍白了几分,神情明显有些恍惚,“道长这边情。”
殿内烛火明艳跳动,汤药的苦味扑面而来,屋里一片死气。
进殿便见太后,皇贵妃与公主三人,都沉默着,见谷欢清进来,目光相接。
杨公公却并未让她留在此处,直接引她去面见皇上。
皇上的脸色比上次更差了,听到脚步声,动了动混沌的眼珠,转向谷欢清。
她缓慢道:“参见陛下,陛下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皇上气若游丝,“太子到底如何了,你可知太子他在何处。”
她还当怎么了,不就是太子失踪了吗?
“寻人本就难度极大,小道又道行有亏,太子是千金之体,若无具体线索,很难寻得踪迹。”嘴上甩锅给皇帝。
心里却直接问了系统,系统给的回复是【胡月不归请长缨】
还又消息便是还活着,大抵是被俘了。
“小道斗胆,可否知道前线的战况。”
她无意告诉皇上真实的消息,反而想知道更多,从而推测前线具体细节。
皇上平躺在床上,苍茫地望着看不到的天。
“两军正在僵持,太子不见踪影。”
*
未等谷欢清开口,便被打断了。
“陛下,陛下”,杨公公从外面跑进来,面如土色,扑通跪下,声音颤抖着。
“别哆嗦了,赶紧说说。”皇上不耐道。
谷欢清胳膊垂在身侧,冷淡地看着他们。
“在尸骸中,找到了太子殿下的佩剑,和带血的头发,怕是...”
“住口,太子之事岂可臆断。”皇上嘶哑地喊声,似乎从肺部深处呼出来,接着又是将一口浓稠的黑血,呕出来。
“陛下。”谷欢清跪下去,高声道,“陛下当心龙体。”
紧接着又是一大口黑血。
“杨公公,快去传太医。”
她通过系统,知道太子还活着,但她永远不会透露出来。
没有确凿的消息,但大家都相信他已经死了,才是最好的状态。
杨公公往出跑的同时,外面的祖孙三代人,正循声进来。
太后两步买过去,坐在床边,抚摸着皇帝的头发,用帕子擦了擦皇上唇边残留的鲜血,眼角掩盖不住的愁绪,“孩子,想喝些水吗。”
转身去拿水。
递到唇边的瓷碗,被皇上挥手一把打飞出去,碎片带着水散乱一地。
“你如愿了。”
皇上呼吸极其不均匀,短而急促,怒目瞪着太后,与太后表演的温情,割裂开。
“皇后,太后,都是你的,你不满足,从来不满足。”
“朕要杀了,杀了你们。”
他勉强抬起胳膊,往四周指着。
谷欢清,公主站在一侧,事不关己地看着。
皇贵妃正要上前询问,被呵斥得退后了一步。
谷欢清转头看过去,她眼睛红了一片,泪痕干涸在脸上,声音颤抖而温和,“陛下。”
她嘴唇颤抖着,眼角又是一道泪留下来,那句话没有说出口。她也是刚刚得知,太子殿下生死未卜,却一句话都不敢问出口。
再进来的只有太医院的太医。
皇上唇边不断有血流出,太医用各种汤药往他口中灌。
杨公公同侍卫冲进屋来,正见高热让皇上的瞳孔越来越扩散,他似乎拼尽全力,挤出细碎的话来:“铮,铮儿,杀,杀。”
太后理了理皇上,因痛苦而湿润发从床上站起身,掷地有声:“孩子,哀家明白,一定传位于戚铮。”
那是太子襁褓中未满一岁的独子,连做个傀儡尚且都不够格。
接着皇上瞪着眼,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太医上前去摸皇上的鼻息,又摸过脉搏,扑通跪在地上,身子往下弓起来。
“皇上驾崩了。”
皇贵妃手掩住嘴唇,压住一声惊呼,眼泪不停地往下涌。
“自作自受罢了。”公主殿下在谷欢清身边,低声耳语。
谷欢清眼神从皇上的尸体移开,窗外的黑夜,还是那几颗星星在闪烁。
是啊,若是早些让太医医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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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死得这么快。
九五之尊又如何,不还是让她们掌握着死亡的节奏。
*
顺宇二十一年,先帝驾崩,新帝登基。
起初朝中反对的意见声势浩大,很快都被太后一句,“太子尚未归来,岂可容许其他宗室继位。”压了回去。
主被委派至枢密院担任要职,太后党不断膨胀。
谷欢清并没有马上被放出宫,而是在宫中暂居两天,说是让她将养身体,但其实是有所忌惮。
但她知道,也并不紧张,只是因为她真的只是想回扬城罢了。
谷欢清从皇太妃寝宫出来时,刚迈出门槛,就看到太后的轿子从远处过来。
真够巧的。
只是听说她经历了先帝驾崩,戚连失踪之事后,便郁郁寡欢,身子大不如前,她有些于心不忍,无事便来同她聊天,解解闷。
但作为敌对势力,太子的养母,自己本该避嫌。
“参见圣太后。”谷欢清请安道。
这是她借新皇获得的新名号。
“落轿,哀家同她走走。”
轿子缓缓落下,丫鬟搀着太后,走过来。
“御花园,迎春花开得不错。”太后道。
“太后若有雅兴,小道可否荣幸陪太后一同赏花。”
太后未答话,只是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往后花园去。
“孩子,你太心软。”
太后一语中的,看得明白,表面未对她有任何怀疑。
“皇太妃什么都不知情。”谷欢清顿了顿,“刚刚也不过是说些家常话。”
但谷欢清若是行为欠妥,也会引起怀疑。
“嗯。”太后淡淡地应了一声。
“想要什么赏赐。”
谷欢清抬眸,看着太后雍容的脸庞,一朵金丝牡丹簪在头上,珠饰恍人眼眸。
“小道,不日出宫,回扬城,继续做原来的生意。”
太后的确是来赏花的,目光在花园里看着,“扬城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念念不忘?”
“你对先皇最后时分,尽心尽力,该对功臣该有赏赐,而且有能力之人,便应该加官进爵,宫中也缺一个卜算星象国运之人。”
太后如此既可以堵住朝中一部分杂音,也是对自己能力的认可。
谷欢清没有答话,等着太后的后话再做打算。
太后的手指拿起一朵迎春花的小花瓣,突然皱着眉道:
“对了,你是不是还是齐家那小儿子的侍妾。”
怎么突然偏到这了。
“你若留在京城,哀家可以赐婚于你们,明媒正娶。”
谷欢清说话,从来便是理智占据上风。
“圣太后,此中从前便有许多误会,小道与他之间,其实并无此关系。小道不过是暂居,调理身体,圣太后想必也有所耳闻。”
哪怕是说出话,让她压抑着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齐思微还要留在京城,而自己是要回扬城的。
太后拧着眉打量着谷欢清,随后道:“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回扬城,罢了。”
“圣太后仁厚,此段缘分,对于小道这个修道之人,无上珍贵。”
91. 封侯与新婚
卯时三刻,晨光初透
文武百官列于大殿两侧两侧,太后端坐于大殿之上,冕旒的珠链垂于眼前,表情肃穆。
礼官高声喊道:“宣东山道人觐见。”
谷欢清穿着一紫袍,头上戴冠,沿着台阶一步步走上去,两侧官员目光汇聚在她的身上,直至御前。
公主站在最前列,转头与自己四目相接,眼中遮挡不住的光彩。
谷欢清双膝跪地:“东山道人谷欢清,叩见圣太后。”
“东山道人,忠心卫国,竭力事君,祈福国祚,昌盛绵延,敕封东山侯,食邑千户,世袭罔替。”
“谢圣太后隆恩。”谷欢清叩首谢恩,接过敕牒。
礼毕,早朝也散去。
谷欢清随着文武百官的人流往外面走。
“女子封侯,还是本朝第一例吧。”一绿袍官员在她身后道。
“这算什么,听民间传闻,她是要羽化登仙的人物。”
“刚下旨让圣公主的侍卫去领兵打仗,之前不过是个侍妾,没什么不可能的。”
“少议论这些,做好分内的事。”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谷欢清目光不移,径直出了宫殿。
一群少见多怪的人。
*
天空响晴,重重宫殿退到谷欢清的身后。
出门便看到齐思微,穿着与她身上颜色相同的衣袍,站在在路边等着。
齐思微看到谷欢清,眼睛亮了亮,脸上带着些笑意:“恭喜,不知能否有幸同东山侯同乘一道马车。”
“这不是尚书大人。”谷欢清也笑了笑。
前朝洗牌,齐思微站队正确,以后仕途会好走很多。
皇上驾崩当晚,朝中便有其他声音,自然要有人出面周旋,齐思微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圣太后自会看在眼里。
两人上了马车,齐思微坐在她的对侧。
撩开车帘,向外面看着,刚升起来的晨光照在他脸上,泛着些红晕。
谷欢清看着齐思微想,自己回扬城,地位钱财,应有尽有,把他骗回去难度大吗?
齐思微放下帘子,转回身,看向谷欢清问道;“你要回扬城吗?”
谷欢清脑海里正不断冒出方法,突然被拉回,如实回答:“圣太后派了车马,后天便回扬城。”
“不过两日吗?”齐思微愣道,“不再呆一段时间吗?”
谷欢清知道,对方分明也不想于自己分开,但让她留在京城,他既做不到,也说不出。
他做不到的事,谷欢清未必做不到。
目前她一共想到了三个方法。
首先是利诱。
谷欢清回答他的问题:“圣太后赏了不少东西,我正好一道回去。”
齐思微神色顿了顿,勉强抱着替谷欢清高兴的心思,道:“想必赏了不少好东西。”
“嗯。还有扬城一处大宅,回去就可以搬到里面了,扬城的生意也可以捡起来,继续做。”
谷欢清不擅长吹嘘自己,说着说着有些不自然地红了耳朵。
齐思微眼里,谷欢清意气风发且明媚,她本就不该卷到这些里面,如今身子也大好,没有不回去的理由。
“你回去,生活会很好,你值得这样好的生活。”
他视线向下垂着。
想到着他再次面对了前几日的分别。
虽然同谷欢清料想的有些不同,但这个计策也发挥了一些效果。
马车缓缓停下,二人下了马车。
孙风从里面跑出来,乐呵呵地比划着,同谷欢清讨赏。
之前谷欢清就问过他,要不要同她回扬城,孙风拒绝了。
他脑子活络,在食府干的不错,想留在京城生活,说混得再好些,会把妹妹接过来。
谷欢清拍了一把他的后背,准备在赏赐的东西里,挑一样给他。
齐思微笑着打趣道:“我还没讨赏呢。”神色却还是淡淡的。
两人并肩进了屋里。
谷欢清的第二个计策就是色-诱。
齐思微对她有情,这就是她最大的筹码,自己需要加深这一点,让他想起她们并肩走过的路,自然会同自己回扬城。
谷欢清在齐思微身侧坐下。
两人距离很近,两人身穿同色的衣服,容貌都很柔和,官服下满是书卷气。谷欢清更是利落漂亮,让齐思微有些慌神。
“你还记不记最开始在扬城时,你绑架我,还让有双帮忙骗我。”谷欢清笑着道,“其实根本就是你。”
“当时不想让你牵扯太深。”齐思微垂着眼,“那时很多人都觉得我有疯病,你却没有。”
她最初也觉得来着。
如此若是让他意识到扬城百姓的很多不好来,起反作用。怎么行。
“但很快便也知道你是个好官。”
齐思微手上缓慢剥着桌上瓜果,放在谷欢清手里。
“送你的金钗,喜欢吗?”
“看着价值不菲,你倒舍得。”谷欢清顿了顿,直言:“我很喜欢。”
“当时怕你钱财上受委屈,现在倒也不用了。”
齐思微睫毛微微颤抖,没有说金钗的来处,看向谷欢清的眼神满是缱绻。
谷欢清被看得心中酸涩一片,把手中的桔子放到桌子上,拿起他的手,握在手心里。
看着对方有些可怜的表情。
谷欢清突然加重了几分手上的力道,齐思微什么时候是这么软弱可欺的人了。
分明就是想,让自己心疼他,好留在京城。
“齐浚,那时大娘子的嫁妆吧,你到底什么意思,我不明白,还请你直说。”
齐思微眸光动了动,抬手覆上她的侧脸,轻轻用拇指摩挲了一下谷欢清的侧脸,倾身过来,在谷欢清的唇角轻轻吻了一下,片刻便分开了。
“我想娶你,就算娶不到,在心里也有个念想。”
谷欢清并未躲闪,呆呆看着,脸上烧得可怕。
这次交手她竟然输了。
*
如今只剩最后一个法子,请求她人帮助。
谷欢清本不想出此下策。
但亲都亲了,这人他一定要带回去。
“你的意思是,让哀家赐婚?”
殿内的焚香味道缓缓扩散开,太后道,“可哀家记得,你明日就要启程回扬城了吧。”
此言的确略显唐突,还与之前的言论相悖,太后动怒也很有可能。
“还有一个办法,让他同我回扬城。”
谷欢清吞了下口水,悠悠道。
太后看着谷欢清,“齐思微乃大盛肱股之臣,位高权重,自然要留在京城。”
谷欢清心凉了半截。
但她还有一计,便是前太子的去向,作为要挟,但也会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愿。
正在思考,如何能更进退得当的运用这种方法之时。
太后却继续道:“你可知,他曾与哀家请求,回扬城做知州。”
“臣不知。”
他竟然想回扬城,那为什么不直接同自己说呢。
“哀家同他说起赐婚之事,本想借此让你留在京城,却未料到,说到最后,他竟然欲同哀家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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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欢清怔愣了片刻而后道,“圣太后的如何答复的呢。”
“当然不可能。”太后冷淡道。
所以他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谷欢清咬了咬牙,果然还是要说出太子之事。
“但是,他开出的条件,哀家同样认同。你们二人若成婚,齐家想再做太子党,绝无此可能。”
是的,这才是太后极力促成她们婚事的原因。
就是想让齐家彻底倒向太后一派,在太子回来前,清缴朝中势力,让他难卷起大的风浪。
“哀家向你探过口风,那孩子最后的说法是。”太后随后轻笑一声,陈述事实道。
“若东山侯也来求哀家,望圣太后赐婚。”
谷欢清一时哽咽。
他将选择权彻底交给了自己,她想便一同会扬城,不想便让她自己回扬城。其他从来不是选择。
什么计谋,竞赛,谷欢清永远不会是输家。
但其实若两心想悦,便都是赢家。
谷欢清上前一步,双膝跪地,磕头道:“恳请圣太后赐婚。”
“允。”
*
车马浩浩汤汤的看不到头,除了封侯的赏赐,还有新婚的贺礼。
谷欢清和齐思微分别坐在两个马车上,上面临时挂了一个大红花。
护卫既有朝中侍卫,但大盛正在打仗,兵力不足,便也有重金聘请的孙氏镖局接应。
孙长乐骑着马,呵斥道:“都小心着点,这可是侯爵大人的队伍,担心掉脑袋。”
谷欢清耐不住,从车里探出头,笑道:“孙镖头现在真是越来越像样了。”
孙长乐放缓马移动的速度,与马车并排,去按那个掀起来的帘子,“新娘子你干什么,不要乱动,担心犯忌讳。”
谷欢清眯了眯眼,要知道这么无聊,她不如直接让孙长乐抢了齐思微,回去做压侯府夫人。
“齐大人也赶紧回去。”孙长乐敏锐地察觉,齐思微闻声探出头,向后张望。
所以为什么同路,还要分开坐车啊,谷欢清靠着轿子,长叹了一口气。
“她们来了,快点。”
谷欢清坐在轿子里,听到了赵满溪清甜的声音。
接着是接连不停地鞭炮声,除了这些什么也听不到,不知道放了多少,接连不停。
谷欢清从车上下去,满底红色的爆竹碎屑,飞飞扬扬的飞起,带着些火药味。
“谷府”的牌匾下,站着一群乡亲,赵满溪和宋知殊站在最前面,拼命朝她挥着手,笑得像朵花一样。
进了府里。
谷欢清拉着齐思微往里屋去。
“你这是要?”
“齐浚哥哥,当然是入洞房啊。”
齐思微反方向用力拉着她停下脚步,似乎在确认什么,目光幽深:“还未到吉日。”
“你做这种事还要查黄历,选个黄道吉日吗?”
“齐浚哥哥,你规矩好多哦。”
*
又是一年春正好。
瓦肆的生意要过午才起来,但瓦肆里的人,一天从清晨便开始了。
歌女在戏园子的抽了新枝的柳树下吊嗓子,时而有人同唱,时而对唱。
镖局一大早就在操练,枪舞得铮铮响;寺庙里敲响晨钟,尼姑诵经祈福。
纺织机转个不停,全大盛最好的绣娘,或许出自一个平常百姓家。
扬城新的女侯爵推开圈着她的人,从温暖的怀抱中苏醒起来,披上衣服往杂事铺赶。
那个女侯爵,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只十文钱,就能解决你的一切烦恼。
——正文完——
92. 番外一(新年)
扬城冬日阴冷,寒气总是丝丝入缝的往身体里钻。
自扬城大火后,赵满溪的屋子受损不少,还未完全修好,有些漏风。
赵满溪缩在被里,眉毛紧皱,可能是太过寒冷,做着一个不太好的梦。
梦里她的好妹妹谷欢清,病发,被冻成了冰雕。
赵满溪骤然惊醒,望着屋顶。
马上就要到年节,赵满溪恍惚发现,这个好像第一次她们不在一同过年。
赵满溪很小就被季管事收养。
据她所说,那是一个扬城的雨季,青溪涨水,自己被放在木盆里,顺着溪水而下。
被季管事捡到时,身上没有什么佐证身份的东西,她便由着这个事起了名字。
而谷欢清是被家人卖过来的。
比自己更晚到杂剧班,更晚学艺,但尤其擅长歌曲技艺,唱戏舞蹈,古筝琵琶,她似乎很快都能学会。
季管事也喜欢她。
所以最开始赵满溪对她有些敌意,她们的关系并不好。
然而,谷欢清被卖过来时已经记事了,晚上经常偷偷哭。
赵满溪撞见时,缓慢地想,真狡猾,这样她不是连她的气也不能生了。
犹豫着上前去抱她。
不过是垂髫的姑娘,两人又一同长大,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哪里不会成为最亲的人。
谷欢清来得晚,那以后,因为比赵满溪学过的东西少,经常追在她后面问。
赵满溪教过后,却也更加勤加训练,相信勤能补拙,也不会差她多少。
谷欢清长大成角,一直是戏班子的当家花旦,名满扬城。
赵满溪也不懈怠的练功。
但直到谷欢清生了场重病,赵满溪那不为人知的嫉妒,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起初大家都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风寒,但这几乎要了谷欢清的命。
而且连日的高热烧坏了她的嗓子,从此再也不能唱了。
虽然她一向比自己聪明冷静,但身体这种事,聪明好像也解决不了吧。
如今还生着病,去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不知道能不能好。
一想到这赵满溪就焦急的不行。
赵满溪突然灵光一闪,自己也存了不少银钱,不如进京去看一看她。
连忙从床上起来,披上棉衣往外面走,去敲宋知殊的门。
敲了半天。
宋知殊才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开门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因为屋里同样漏风,披着衣服,缓缓揉着眼,道:“姐姐冬天怎么也起得这么早。”
“咱们进京去找谷妹妹吧。”赵满溪有些雀跃。
宋知殊带着困意的眼睛,逐渐精神了起来。
“好啊,正好扬城现在还没修复,闲着无聊,现在去还能赶上过年。”
赵满溪点着头,“我这就去给妹妹去信,告诉他咱们去找她。”
“等等。”宋知殊一把拉住她,“你去了信还叫什么惊喜。”
赵满溪愣着,她也没说是惊喜啊。
“可不去信,咱们怎么知道他在哪?”
宋知殊到:“姐姐是跟齐大人进京,齐家那么大,到京城一打听不就知道了。”
赵满溪很快被说服,点了点头。
“但还有一个问题,咱们如何进京?”宋知殊继续道。
“去马队问问。”赵满溪说着,突然想起:“不如去问问孙姑娘,镖局对这些肯定最为了解。”
*
两人只简略收拾一下,便往孙氏镖局去。
赶到时孙长乐正在清点物品和人员,镖局门眉有些混乱。
赵满溪进门问道:“孙姑娘,这是马上要走镖了嘛?”
“有一个京城的单子,赶上年节却赶不回来,但给的实在多,又能开拓生意。”
孙长乐分神,回答道。
“你们也来得巧,再晚些我们就启程了。”
宋知殊惊呼了一句:“姑娘要去京城?”
“是啊。”孙长乐有些不解,回答道,“还是谷欢清介绍来的单子,有人找到她寻物,找到的物品正好在附近,便找上了我们镖局运到京城。”
“真是太巧了,我们也想去京城。”
孙长乐问:“路途遥远,冬日寒冷,怎么突然要去京城?”
赵满溪和宋知殊,不像孙长乐天南地北到处跑,从小未出过扬城。
“我们想去找谷妹妹。”赵满溪答道。
“她病了,一路舟车劳顿,不便回来,便应该我们去看她。”
孙长乐了然的笑了笑道:“那便正好了,我们一道,你们也安全些。这些日子草寇增加不少,还是要小心。”
*
孙长乐经验丰富,队伍还未出发多远,便遇到劫镖之人。
林子里钻出五六个穿着粗布褂子的男子,领头的土匪拿着把柴刀。
孙长乐摸着枪杆,先道:“诸位好汉,这趟押的是普通百姓家中丢失的遗物,请放我们通行。”
“我们劫富济贫,不敢那些勾当。”说着转身带着几个人离开了。
顺利往前走了几日后,队伍便再次遇到劫镖之人。
天有些阴,孙氏镖局的镖旗随风摇晃。
山谷间,二十几余人堵住隘口。
孙长乐立于队伍的最前,“我们乃是孙氏镖局,这位仁兄烦请让道。”
对方抱拳答道;“你我师出同门,不必自相残杀,只付些茶水钱便好。”
顺利通行后,宋知殊忍不住从马车中探头,问道,“劫镖之人一直这样多?”
看着夜色渐深,孙长乐表情更凝重了些,“不是,只是最近不太安稳。”
随后勒住马,喊道:“出了这段山路,在驿站处整顿,夜行太危险。”
话音未落,道路前方窜出几点火把的火光,喊声混着脚步声,马蹄声逐渐逼近。
是一个大的劫镖队伍。
孙长乐反手抽枪,毫不犹豫,带着队伍杀过去对阵。
那土匪头子横腰阔面,肌肉横生,看着孙长乐很不屑一顾。
喊道:“哪里的小丫头片子,识相一点,留财便可留命!”
话尾被孙长乐长枪破风声劈断,刀刃相接,对方在武力上,完全不敌孙长乐,被打的节节败退。
枪尖抵在对方的咽喉处,孙长乐冷声道:“带人滚蛋,便可留命。”
车队甚至没有任何伤亡,在驿站稍作休整,地上的血迹都是对方留下的。
赵满溪好奇道:“这次怎么不用之前的办法呢?”
孙长乐缓缓道:“土匪很多都认善,要么认势,这种上来就喊打喊杀,我们该叫他们认认规矩。
一路虽有些波折,但好在年前二十九,顺利抵达了京城。
*
进了城。
见到走镖的雇主,是个京城的富绅,面目慈善,笑着跟孙长乐客气。
“谷神仙提到的镖局,果然不同寻常。”
“李兄谬赞了。”孙长乐回道。
“现下想着正好去同她见一面,她如今在何处。”
李富绅回忆道:“若是去寻她,该去竹前食府,若那里没有。”
他思考了一下后回答道:“那就是在齐府。”
宋知殊忍不住问道:“她住在齐府里面吗?”
“那是自然。”李富绅笑了笑,“毕竟神仙姑娘是齐大人的侍妾。”
“什么?!”
三个人同时惊呼出声。
“齐大人也是好福气,把她留在家,不知道要有多少助力。”
赵满溪吓了一跳,震惊道:“她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宋知殊皱着眉:“是啊,当时姐姐应该挺讨厌他的。”
“咱们这样猜也不是办法,还是要找到她问上一问。”
总是要去竹前食府。
竹前食府哪怕是年节,人也是很多,食客们来来往往,店里的小二脚步不停,来来回回的忙。
赵满溪现在那半天找到开口的时机。
终于有小二注意到她们,跑过来问道:“是要叫取号吗?”
赵满溪听明白,问道:“我们想找谷欢清,请问她在这里吗?”
“哦!”小二很快反应过来,“你们是来问计的,太不巧了,她刚刚还在这,刚刚有些事出去了,我可以帮你们先提前约上。”
“我们不…”赵满溪话说了一半,被宋知殊打断。
“好,麻烦帮我们约上。”
“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到齐府还没找到人,约上了便肯定能见到。”
说罢,几人又往齐府去。
孙长乐看着齐府的大门犯了愁,“说起来齐府的齐,怎么也不是齐思微的齐吧。”
这下,三人看着门都陷入了沉思。
“来都来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赵满溪上前去敲门。
敲了几下门,出来了一个小丫头:“你们是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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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赵满溪顿了顿,道:“我们是谷欢清家乡的亲人,过年来探亲的。”
小丫头有些藏不住事,听到名字脸色变了变:“她不在这,你们请回吧!”
说着就给大门关上了。
孙长乐气不打一处来,又要去敲门。
赵满溪上前去拉他。
孙长乐道:“别拦我,你看她这反应,谷欢清肯定在里面呢?”
“她不会被齐家关起来了吧。”宋知殊惊道。
几个人都沉默了。
因为以几个人对齐思微家中谣传的印象,这真有可能。
赵满溪脸被吓得煞白,“还记得刚才李富绅说得,齐思微说不定是关着妹妹,让给她帮忙做事。”
越想越害怕,惊但:“我们得把妹妹救出来。”
她们临时找了个客栈,来京探亲的计划,转变为谷欢清营救计划。
*
一大早,谷欢清头疼得不行。
想灌醉齐思微真是费了不少劲,自己也宿醉头晕。
日上三竿才悠悠苏醒。
院子里齐思微和有双已经不在了。
早上知会自己回了齐府,自己应该是模模糊糊地应了他。
若是齐思微一直不回去,确实说不过去。
谷欢清重重地揉了揉脸颊,起身披上衣服,走到院子里。
院里残雪未消,刮着冷气。
无聊得过分。
谷欢清便准备出去走走。
过年街上也有些冷清,只是间或有人经过。走到集市附近,才逐渐有了些人声。
庙前的香炉里,白烟缓缓升起;有人撑着铁锅,卖炸油糕;卖糖葫芦的老大爷,生意不错,耍猴师傅敲响铜锣,小猴踩着高跷,四下跑。
看着像是有一个小庙会。
忽而,谷欢清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歌声。
怎么有点像赵满溪的声音。
肯定不会,谷欢清否定自己,大概是自己太想她们了。
但谷欢清还是忍不住走过去看。
谷欢清呆在原地,怀疑是不是看错了。
琵琶弦动。
赵满溪带着面纱,坐在一间客栈前。
京城玩乐戏曲比不上扬城,台下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街市叫卖声都低了几分。
一曲唱罢,赵满溪在人群中看到了谷欢清,无视了台下叫她在唱一曲的喝彩。
跑下来找谷欢清。
赵满溪喊着:“惊不惊喜。”,拉住谷欢清的手。
谷欢清眨了眨眼,感觉自己要掉眼泪。
伸手去抱赵满溪,“你怎么来看我了,知道我很想你吗。”
赵满溪心里也涨起来一片,头往谷欢清的肩上靠,“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被关起来了。”
“什么关起来。”谷欢清不解着。
宋知殊这时候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两个人,“怎么不带我呀。”
说着孙长乐紧随其后又叠上去一层,把三个人都围起来,“外面冷吧,进屋说。”
*
她们借住的客栈,掌柜是一个孤母带着女儿。
赵满溪一行人在这吃了年夜饭,赵满溪心里感激,想替她们招揽客人。
宋知殊道:“我就知道,二姐姐若是唱歌,定能引起你的注意。”
谷欢清笑了笑:“是啊,我一听声音便觉得是你,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齐大人没对你怎么样吧。”
谷欢清错愕了一瞬,“怎么发生什么了。”
不会是遇到什么事了?
她着急问道:“最近日子不太平,路上遇到什么了?有没有受伤?”
“没有好得很。”孙长乐笑一步道。
几个人把信息交换了一下,才都各自安心。
孙长乐忍不住调侃道:“齐大人什么时候转性,改走贤夫道路了。我们还当他给你绑了,去让你替他做事呢。”
掌柜此时出来,屁股后面跟这个小姑娘,端着跟她头差不多大的几个瓷盘子,怯怯叫了一声:“神仙姐姐,新年大吉。”
谷欢清对这个小女孩有印象,之前跑丢过一次,她妈妈火急火燎找自己帮它寻人。
“姑娘一起吃个饭吧。”
桌子挪到堂正中,吊在房梁下的腊肉被取下来切片。桌子正中央摆着翘尾巴的大鲤鱼。掌柜手腕的金镯子碰着酒壶,酒杯的叮当声混着窗外的热闹。
大家一起吃了团圆饭。
93. 番外二(新皇与将军)
边塞城池,下着淋漓的小雨,空气一片阴湿。
地牢中,两道牢门里,一个年轻男子腿上用铁链锁着,但仔细一看里面布置奢华,软榻茶台,应有尽有。
楚歌身上的盔甲染着血迹,头发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抱着盔甲,走到栏杆前,眼睛虚虚往下垂着,淡声道:“抱歉殿下,我暂时没办法救你出去。”
牢狱里的男人,缓缓动了动,身上锁链碰击,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你们真是不简单,一路走来,忍辱负重。”
楚歌勾唇笑了笑,“算不上。”
*
楚歌从小浑身上下,就很难找到完好的地方,青紫的红肿总是东一块西一块。
她母家世代习武,直到唯一一个七品官员,告老还乡,从此彻底一蹶不振。
她的母亲嫁给了一个芝麻大的官员,品阶不高,妾室不少。
原有些家底,嫁进来才知道这家早就败絮其中,连粉饰外表也变得艰难,偏偏又招了一屋女人。
楚歌出生后,母亲不得宠,又是习武强硬的性子。
毎日亲自,或者找家中从前相熟的武将,训练楚歌,除了提升身体素质外,刀枪剑戟,战场用兵,都一一学习。
小楚歌总哭着,忍着身上的一片青紫,跟母亲顶嘴:“我不要练了!其他姊妹都在学琴棋书画,别的家里的孩子都去私塾上课,为什么只有我练这些男孩子的东西。”
她母亲的脸上毫无笑意,严肃道:“你父亲不愿给女孩子请老师,母亲又不会那些,你总不能什么也不做。”
小楚歌虽有些委屈,但认真每天苦练到晚上,捶着自己的肩膀,人都要散架。
母亲是个手笨粗心的人,但也逐渐理解到楚歌的心情。
某天楚歌练好了功,母亲拉着楚歌进屋。
小楚歌虽然已经逐渐习惯了,这样每天的练功强度,但刚刚练完,身上还是疲乏。
“你最近练得辛苦,母亲特意给你做了个玩意。”
小楚歌看着手中怪模怪样的木雕娃娃,又抬头去看母亲。
“你说起女孩子的东西,我便想做给你,但真是做得太差了。”
母亲顿了顿,摸着楚歌头顶的发丝,“我不会做女工,木雕也不擅长,但跟很多谋略上不输很多将军,其实无论是什么,你要有赖以生存的手段。”
楚歌懵懵懂懂地点头,抱着木雕娃娃跑走了。
*
得到放风机会的是在她十岁那年,母亲怀孕,身体总是疲惫,对她不再那么亲自紧盯着。
“记得好好练功。”
母亲的肚子逐渐圆润起来,每天还不忘叮嘱着。
父亲也来得更勤,摸着母亲的肚子,“摸着尖尖的,看着是个男孩。”
楚歌从小到大也就只有逢年过节能见到父亲,对他的感情很淡薄。
在小院里一边扎着马步,一边偷听,厌烦地翻了个白眼。
母亲生产那天,窗外蒙着雨滴,滴答滴答的落在屋檐上。
楚歌站在门口,看着接产婆婆和丫头们,跑进跑出,捧着一盆盆血水,一边什么忙也帮不上。
郎中颤抖着道:“怕是不成了。”
父亲皱着眉焦急地问:“大人保不住便算了,尽力把孩子保住。”
楚歌冲进屋,跪下去拉着她父亲衣服的下摆,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满脸,“求求您,救救母亲吧。”
父亲一脚把她踢开,没有成功。
楚歌力气练得很大,紧紧抱着他的小腿。
她父亲皱着眉,冷声呵斥道:“闭嘴滚开。”
窗外不停的雨声冲刷着屋里纷乱的脚步声。
楚歌隐隐约约能听到内屋,她母亲痛苦的哀嚎声越来越弱。
直到没有。
那个小婴儿的确是个男孩,出生便体弱,没过满月便也夭折了。
在楚歌心里从那天开始,她就是没爹没娘,孤身一人的小孩了。
*
父亲很快新娶了妻,这破宅子里。楚歌仅有的生存空间也越来越小。
楚歌却越来越喜欢练功了。
还会在一边还会摆一只丑丑的木雕。
楚歌十二岁那年,宫中选秀宫女,家中拮据,父亲毫不犹豫就给她送进宫去,好贴补家用。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楚歌,进宫后的楚歌,再没有回去一次家。
最开始她被分到了浣衣局。
“小孩你是新来的?”一个年长一点的丫头跟她搭话。
楚歌正低头捶着衣服,不理解说这些有什么用,懒得搭理,只瞪着大眼睛看她。
“你是哑巴吗?”
楚歌撇了撇嘴,捧着木盆转身跑了,“你才是哑巴。”
见她不理人,其他人也便渐渐不找她说话了。
清静一些没什么不好。
但渐渐,有的丫鬟趁机让楚歌多洗衣服,偷放衣服的丫鬟让她抓了个正着。
楚歌也不管三七二十捧着水盆就往她身上泼,连着脏水带衣服摔了她一身。
大嬷嬷知道这事罚了她禁足,并且多洗三人份的衣服。
她只是看那丫头偷偷摸摸的,十分不爽,其实多洗两件衣服对她来说根本累不到。
禁足期间。
楚歌一个人反而十分舒适。
她捧着一大脏盆水,准备去倒掉,听到两个丫头议论着。
“听说公主殿下下午要亲自来咱们浣衣局,选贴身丫鬟。”
“真的?公主殿下千金贵体,贴身丫鬟不都是靠上面赏赐。”
“谁知道为什么,只是这可是天大的机会,要是谁有幸被挑中,可是就能离开这累死人的鬼地方了。”
楚歌偏头看过去,这个公主当真有些意思,不愿接受别人给他的丫鬟,硬要自己挑。
她肯定不是要选一个普通的丫鬟。
根本没人告诉自己,显然不想让她参与,在这可什么也做不成。
楚歌平日洗衣服的区域,与虽然其他人分隔开,但相隔不远。
现在大家都去公主面前刷脸,眼前一个人都没有了。
楚歌冷笑一下。若是去同公主殿下见一面,她就会选你,那她何苦来这折腾。
楚歌分析着自己的情况,自己最大的筹码果然还是,武力。
楚歌叉腰站着,拿了两个木盆,将自己这两天还未洗的衣服,都放进了盆里,抱起这两个木盆,准备去找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还是个粉粉嫩嫩的小姑娘,站在一群人面前面不改色,只是冷冷的打量。
看着远方一个小丫头,双臂各擎起堆满了衣物的木盆,缓慢的往这边走。
抬起手,指向他的方向,“她是谁。”
为首的老管事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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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着在公主面前搓手道,“是个做错事的丫头罢了,如今在挨罚。”
公主殿下抿着嘴,与楚歌四目相接,淡淡道。
“我选她了。”
楚歌耳朵灵敏,远远得在嘈杂的人声中看着那个跟自己年岁相仿的公主殿下,那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金枝玉贵的人。
“公主殿下怎么会选她,蛮横无理,目中无人。”
“是啊,估计连宫里的规矩都不懂,到那肯定要惹祸。”
楚歌听着这些闲言碎语,难得有些紧张。
公主殿下穿着蓝色的衣裙,却是连表情都没有变,“带她回宫,那些东西教就是了。”
接着,转身就走了。
楚歌看着她的背影,是啊,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被随便影响呢。
公主殿下的嬷嬷把楚歌接到公主府上。
楚歌进屋时,公主殿下正捧着一本书,手指缓慢翻页。
“拜见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起身回话吧。”公主殿下把书放在桌边,用着还有些稚嫩的声音,“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
“谢公主殿下。”
楚歌站起身回答道:“奴婢想是奴婢孔武有力。奴婢自幼习武,在侍奉殿下的同时,也能保护殿下。”
“有这个原因。”公主殿下道,“但不止如此。”
“因为你能看清时局,恰当展示自己,这么年轻便有这样的胆识,配当我的人。”
她的人,楚歌当了快二十年了。
楚歌了解她的所有生活喜好,也了解她的野心与谋算。
她也未把楚歌当做丫鬟培养,而是让自己做了她的护卫。
*
楚歌从边塞回来,一步步走上大殿的台阶。
门外,楚歌跪下道:“臣楚歌,叩见陛下。”
“爱卿,进殿来回话。”
一个明光的身影,金线团龙,端坐在龙椅上,开口是女人的声音。
便是那个公主殿下。
太后作为傀儡皇帝背后的女人,掌权了七年有余。
这期间公主殿下积聚了足够的势力,在太后薨逝后,继承皇位。
楚歌垂着头,认真道:“陛下。臣身上尚有血气,恐惊扰陛下。”
她乃是平疆大将军,多年平定边乱,功勋卓著,更与新登基的皇帝多年情谊,在朝中地位无人能及。
但她小心行事,摸清掌握自己的位置,就是她最好的能力。
自古功高盖主,恐带来不测。
也避免的旁人口舌。
皇帝轻笑一声,“楚将军,朕与你二人之间不必如此多礼,进来回话。”
“谢陛下隆恩。”楚歌这才进殿。
“戚连可说什么了?”皇上问。
“他有问起东远侯和齐知州。臣回答,他们已成婚,在扬城生活,他之后没说其他什么。”
皇上缓慢的应了一声,接着道:“咱们的根基没有完全成熟,他心中还有不平。不能接他回来,先关在那,但不能怠慢,避免节外生枝。若是有什么异动,杀了便是。”
“是。”
皇上从龙椅上站起,垂眼看着她,“去换身衣服,进宫吃宫同朕一同用晚膳。”
楚歌眨了一下眼,看着她起身离开的背影,笑了一下,“是。”
如今,她和她是这世上最可信的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