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九千岁》
1. 001
永安二十一年,深秋,缠缠绵绵的雨落了大半月,紫禁城里的宫道始终湿漉着。
定南侯府的马车缓缓驶到西华门外,车帘也泛着些潮意。
马车里熏着淡淡的香,逐渐燃尽的香料,像是在昭示着戚幼微逐渐完蛋的人生。
西华门外值守的锦衣卫将马车拦下,定南侯府的管家敲了敲车门,声音响起。
“女郎,该下来了。”
车帘缓缓被掀开,从马车内走出一位乌发雪肤的少女,灵动的双眸望着宫墙。
看守西华门的锦衣卫看得呆了,一时间分不清这定南侯府是送人来选秀女的,还是做女官的。
两锦衣卫对视片刻,没忍住好奇,提醒道:“选秀是在一月之后,定南侯是不是记错日子了?”
戚幼微抱着自己的包袱下了马车,就听见了锦衣卫说的这句话。
她不是被定南侯府送来选秀的,而是做女官的。
戚幼微记得,自己上一秒才和竹马参加完高考,正走在教学楼下,从楼上洒下来纷纷扬扬的书本和试卷。
一瞬疼痛之后,再次睁眼,她就成了定南侯府的二小姐。
别人穿越都有个系统什么的,戚幼微什么都没有,连带着竹马也不见了踪影。
好像就她一个人倒霉,穿了过来。
从戚幼微穿越过来开始,好像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这半个月来,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自己行差踏错,在这封建王朝丢了性命。
但正当她渐渐熟悉定南侯府时,却突然被告知,她将要被送进宫去。
戚幼微说不害怕是假的,她历史学得不好,什么礼仪规矩她一概不知。
在她看过的小说里,皇宫都是那么血腥暴力、充斥着阴谋阳谋。
而且戚幼微刚高考完,她清楚地知道明朝永安年间并不太平,尤其是在这皇宫之内。
还好定南侯府在意她这个女儿,于是侯爷、侯夫人托人往宫里塞了很多金银珠宝,才将戚幼微做秀女改成女官。
这年头,做女官,总比做后妃命长一些。
管家拱手,朝着锦衣卫笑道:“回大人的话,我家女郎是进宫做女官的,不是秀女。”
两人握着绣春刀,朝着戚幼微又多看了几眼。
赏心悦目。
人总是对漂亮的东西会多加注意,尤其在听说戚幼微只是女官的时候,男人的眼中不仅多了分喜爱,还多了些“我也可以”的意味。
在皇城内宫之中,寂寞如雪,多的是宫女、女官与太监、侍卫结成夫妻姻缘。
一旦进了宫,就和宫外没了什么牵扯,婚丧嫁娶都和家族无关。
管家转身,照常嘱咐了戚幼微几句:“女郎进了宫,可要记住侯爷和夫人的话,不得任性妄为,万事要听从主子的吩咐。”
戚幼微乖乖应了声“嗯”。
昨夜,侯夫人拉着戚幼微谈了大半夜,将进宫后要注意的事,一件件翻来覆去地给戚幼微讲了。
皇族关系复杂,戚幼微对一句话记忆深刻——
“在皇宫,要听太皇太后的。”
这句话就像是之前父母常说的,“在学校要听老师的”。
戚幼微还好奇地问了句:“为什么是听太皇太后的?不是听皇帝的?”
侯夫人当时拧了戚幼微一把,才告诉她,如今的新皇才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刚从封地回到京城,现在宫里宫外都是以太皇太后为尊。
自然要将太皇太后的吩咐放在第一位。
而就在新皇登基不久,定南侯听到消息,太皇太后要为新皇选秀。
为了避免自家女儿走上后妃这一条不归路,定南侯提前一个月将戚幼微送进了皇宫做女官。
那时定南侯摇着头对戚幼微说:“你与沈毓青梅竹马,为父本想将你嫁去沈家,但沈毓父亲现在身为帝师,咱们家现在这情况也高攀不起。只好将你送进宫去做女官,日后还有归家的机会。”
定南侯见戚幼微呆呆傻傻的,竟松了一口气,“你这般呆愣,想来皇帝和太皇太后也不会看上你。”
戚幼微:“……”
侯夫人也告诫戚幼微:“少说话、多做事。谢人就给人钱,没人会嫌钱多。在宫里若是遇见要命的事,就去求西缉事厂①的卫提督,他收了你爹千两白银,自当该保你一命。”
戚幼微点头,早早地在心中将西缉事厂的卫提督视为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去吧,女郎。”管家站在马车旁,也抹了把泪。
戚幼微抱紧自己的包袱,里面除了侯夫人给她准备的细软,还有两三袋盐渍梅子,是戚幼微偷偷放进去的。
没别的原因,只是她爱吃这个。
西华门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多的都是些太监宫女。
这还是戚幼微第一次与真太监面对面。
面前的太监检查着戚幼微递出的令牌,抬眼又瞧了戚幼微几眼:“定南侯府,戚缨是吧?戚女史,你被分在尚寝局刘司灯那处。”
戚幼微想起侯夫人说的话,戚幼微拿出一张银票塞进了太监手里,“谢谢你。”
小太监看见戚幼微漂亮的模样和大方的手笔,愣了一下,随即对戚幼微点头哈腰,恭敬了起来。
“戚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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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的话还没说完,却猛地朝着戚幼微跪了下去。
侯夫人说得果然没错,有钱能使鬼推磨。
而那小太监恭敬地磕了个头,“拜见提督大人。”
戚幼微连忙摆手,“我不是提督。”
“我是。”
戚幼微的身后传来一声清澈凛冽的公子音,戚幼微回头看去。
男人的软轿停在西华门,软轿由金丝绸缎制成,上面还绣着大大的“西缉事厂”四个字。
暗青色轻纱衣衫率先探了出来,男人宽肩窄腰,劲瘦有力的腰间挂着一枚素简玉佩,玉佩穗子时不时磨蹭着男人的长腿。
他身上穿的是西缉事厂的衣衫,暗线绣的蟒蛇在他的胸膛张着血盆大口。
戚幼微看着卫别鹤朝着自己走近,他的身上带着软轿中的暖香,眼中的期盼藏都藏不住。
戚幼微抬头,才发现男人生得一张神仙似的面容,只是漂亮的浓颜上,有一道又细又长的疤痕,从眉骨延至发间。
戚幼微一时看得呆了。
“戚、幼微。”
“嗯!”
他的声音清冷,仿佛是这秋日里带着冷意的雨丝。
卫别鹤是第一个在这封建王朝,叫她全名的人。
戚幼微觉得自己就像是回到了现代一样,在戚幼微的世界里,大家都以名相称,不像这里阶级森严。
“在下,卫别鹤。”
卫别鹤微微弯腰,与戚幼微平视一瞬。
后又站直腰身,让戚幼微身后的太监起身,声音也是那样温柔,行为有礼。
他的脸上带着笑,虽然眸子里一闪而过的阴郁没被戚幼微把握住。
戚幼微看着他,还笑盈盈的。
这、这就是定南侯塞银子给她找的大腿啊!
看起来确实挺厉害的样子,他神情温柔,但守门的锦衣卫和太监都这样怕他。
“卫提督,你好呀。”戚幼微声音软软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从包袱里摸出来一张银票,递到卫别鹤面前。
定南侯和侯夫人都说过,给钱这一件事,指定没错。
被冻到泛红的指节握着一张十两的银票,卫别鹤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
戚幼微愣了一下,卫提督怎么和别的太监不一样?
可他不是已经收了定南侯的千两白银了嘛,难道是看不上她手中的十两银票?
她心里有些慌,卫提督不接下是不是就说明,他不想护着自己。
戚幼微张了张唇,想解释一下。
却听卫别鹤对她说道:“给我就十两,给他五十两?”
2. 002
戚幼微指尖一颤,原来卫别鹤是嫌弃她给得少。
戚幼微回头看了看身后颤颤巍巍的小太监,顺手先将十两的银票塞进了卫别鹤手里。
她伸手又往自己的包袱里摸了摸,包袱里零零碎碎的东西很多。
戚幼微一慌,竟然没有摸到银票,摸来摸去都是她藏的那几袋盐渍梅子。
戚幼微拿出一袋梅子,递给卫别鹤。
戚幼微:“……这挺好吃的。”
卫别鹤将十两银票还给了她,倒是拿走了她手中的那一袋梅子。
圆润的指腹正好蹭过戚幼微的手背,冰冰凉凉的,像是莹润的玉一样。
戚幼微多看了一眼卫别鹤的手,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连手也生得这样漂亮。
卫别鹤说:“走吧,我带你去找刘司灯①。”
“嗯!”
戚幼微望着卫别鹤,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定南侯真是给她找了个不错的大腿!
虽然卫别鹤贪财了一点,但对人还是极好的。
于是,戚幼微凑上前去,“我包袱里还有许多银票,等我找到了,再给你一些,好吗?”
定南侯给的那是定南侯的人情,戚幼微给的是她自己的人情。
虽然都是定南侯府的银票,但给的人不一样,人情也就不一样。
卫别鹤眼含笑意地垂眸看她,“戚幼微,财不外露。”
戚幼微刚听这话还没太明白,但侯夫人告诉她,在皇宫要抱紧卫提督的大腿。
所以除了太皇太后的话,她还应该听卫别鹤的话。
戚幼微点头应承下来。
财不外露,那她偷偷给。
卫别鹤走在她身侧,戚幼微时不时地看一眼身侧的男子,肩宽腿长,一身西缉事厂的蟒袍像极了电视剧里的男明星。
连眉尾后的那一道疤,都掩盖不住他的漂亮,反而多添了一分诡艳。
卫别鹤察觉到戚幼微的视线,略带笑意的声音问道:“你在看什么?”
戚幼微老实回答,“卫提督长得很好看,比那些明星还好看。”
而卫别鹤只是笑了一下,眼睫弯弯,自贬道:“我不是明星,只不过是宫里的奴才而已。”
“嗐,”戚幼微安慰道:“都是打工人嘛。”
卫别鹤没再说什么,只是扬了扬眉。
戚幼微和卫别鹤一样,都是进宫来给皇帝和太皇太后打工的。
可惜她还没有享受到自己的大学生活,就要被迫打工了。
戚幼微刚高考完,还有三个月才满十八岁。
这样算来,皇宫算不算是雇用童工啊?!
想告他们。
卫别鹤的年纪看起来也不算太大,约莫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只是周身气派不像是个少年郎。
戚幼微一想,竟然对卫别鹤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
不,戚幼微的目光落在身前男人修长的身姿,还有一双长腿上。
卫别鹤好像还更惨一点,做宦臣还得受一刀。
还好做女官不用挨刀子,不然戚幼微宁愿去做有今日没明日的妃嫔。
戚幼微抱着自己的包袱,跟上了卫别鹤的脚步。
宫道上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侍卫极多,人人见了卫别鹤都跪下行礼。
戚幼微没亲眼见过这样的场面,下意识往卫别鹤身侧凑了凑。
这日,她亲身体会到了封建王朝的阶级森严。
尚寝局离西华门不远,但缺少锻炼,一碰就碎的脆皮高中毕业生,戚幼微跟随卫别鹤走到尚寝局时,已经两腿颤颤了。
刘司灯显然没想到卫别鹤会亲自领人来尚寝局,慌忙出来迎接:“见过提督大人。”
女官捏着嗓子向着卫别鹤问好,娇柔的嗓音在潮湿的空气中格外缠绵粘腻。
卫别鹤侧身,在刘司灯面前,露出戚幼微的脸来:“这是尚寝局新来的戚女史,劳烦司灯照拂。”
刘司灯:“卫大人哪里的话,大人将戚姑娘安排在奴婢这里,自然也是信得过奴婢。大人放心,奴婢不让戚姑娘受半分委屈。”
戚幼微抱紧自己的包袱,偷偷打量着刘司灯。
这就是她的顶头上司了,等她翻出银票,一定要给刘司灯送些过去。
戚幼微弯腰鞠躬,“刘司灯好。”
刘司灯一愣,无措地看向卫别鹤,却见卫别鹤眉眼带笑,目光一直落在戚幼微身上。
常在宫里的人,都是精明极了的。
刘司灯光看一眼,就明了:“戚姑娘不必多礼,近日天寒,快些进来喝杯茶吧。”
刘司灯将人迎进了屋内,给几人倒了杯热茶,连带着卫别鹤身后的小太监也有。
刘司灯将桌案上的一本册子拿来,“这是戚姑娘的日常事务,请大人过目。”
戚幼微刚准备伸手接过,刘司灯就转了个道,递到了卫别鹤手中。
戚幼微的指尖一颤,默默收回手。
侯夫人说过,在宫里听他们的安排就是,肯定不会出什么错的。
卫别鹤大致看了一眼,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册子里的一处,“点灯之事安排别的人吧,她怕撞鬼。”
刘司灯胆战心惊地笑了两声,“卫、卫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宫里怎么会撞鬼呢……”
刘司灯说着说着,自己都害怕了起来。
宫里可是冤魂野鬼最多的地方了。
老实巴交的戚幼微眨巴着眼睛,等着两人吩咐。
她的工作好像跟她没什么关系,全靠着卫别鹤安排。
刘司灯在小册子上写写画画:“依卫大人言,那日后戚姑娘就做些记录之事就好。”
“嗯。”这一声是卫别鹤从鼻腔轻哼而出的。
安排好了戚幼微的差事,刘司灯便领着几人往尚寝局的女官住处而去。
住处不远,只需要绕过两条宫道,就到了。
半途上雨落大了些,卫别鹤身后的小太监青山手中只一把纸伞,便撑了开来,挡在卫别鹤头顶。
戚幼微毫无大家闺秀的形象,她举着自己的包袱挡雨。
雨珠落在她的眉睫上,朦朦胧胧看不清路。
下一瞬,卫别鹤从青山手中拿过了伞,举在戚幼微头顶。
戚幼微抬手,用手背擦去眉间眼前的水珠,朝卫别鹤道了声谢。
两人离得近了,卫别鹤身上的淡淡香气引着戚幼微向他靠近,戚幼微熟稔地伸手挽上卫别鹤的手臂。
卫别鹤的身姿微微一僵,虽身在雨中,但蟒袍下的身躯越发灼热。
戚幼微解释道:“这样我们近一些,就都能遮住雨了。”
卫别鹤没出声。
戚幼微继续解释:“我之前和朋友都是这样撑伞的。”
卫别鹤:“朋友?”
戚幼微:“是呀,他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了。”
只是可惜,戚幼微明明记得,竹马是和她一起走出的考场,可睁眼之后,身处这里只有她一人。
卫别鹤问:“最好的朋友?他叫什么。”
戚幼微想了想,抬头看向卫别鹤,“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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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幼微答应过侯夫人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面对上级也不能说。
卫别鹤笑得如沐春风,仿佛戚幼微说的人是他一样。
虽然他早就知道,戚幼微口中之人另有其人。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卫别鹤见雨势渐大,吩咐青山,“你和刘司灯快些去廊下躲雨,戚女史对宫中不熟,我领着她来。”
青山愣了一下,明明就快到了。
但既然卫别鹤这么说了,青山还是应了下来:“是,义父。”
戚幼微看着青山与刘司灯转头,向着另一道宫门而去,而卫别鹤独自领着她,走了另一条道。
“他们……”
卫别鹤:“他们没伞,走另一条宫道,我们走这边。”
戚幼微点头,丝毫没有怀疑。
她还说:“卫提督真好,谢谢你呀。”
卫别鹤还是对她笑,眉眼温柔。
他真的好么。
但戚幼微说好就是好的。
大雨让两人的身躯不断靠近,外面的雨虽然凉透了,但卫别鹤的体温却格外灼热。
戚幼微仰头看向卫别鹤,他身量高,从她这个死亡角度看过去,都还这么好看。
而且他身上也很香,和电视剧里演的白面丑陋的老太监完全不一样。
卫别鹤轻声一笑,朦胧的雨丝让他的轮廓柔和不少,眼眸漆黑如夜幕,看向她的目光里仿佛盛满了星辰。
而且卫别鹤的语气又是这样亲昵,就像他们是多年至交,如今只是久别重逢。
戚幼微对他总有一丝熟悉之感。
“卫提督,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啊?”
戚幼微在四五百年后的现代,曾去过故宫好几次,但她都是走一段停一段的。
从来没在雨中,这么长时间地步行过。
她不敢说,她的脚好软啊,都没劲了。
卫别鹤反手扶住戚幼微的小臂,无奈笑道:“走不动了?可是还有些远……”
戚幼微点了点头,垂眸看向自己的裙摆,被雨水沾湿了。
“湿淋淋的,不舒服。”
卫别鹤想了想,指尖轻动,神情并不显露,他提议道:“我抱你。”
戚幼微站稳了步子,小声问道:“可以么?”
卫别鹤毫不介意:“自然可以。”
他微微垂眸,解释道:“我是宦臣,不是男人。”
戚幼微原本没什么好害羞的,却因卫别鹤的这句话而红了耳根。
不知为何,戚幼微竟然觉得卫别鹤的语气有些许低落。
大概是男人都在乎这个吧。
戚幼微向卫别鹤伸出手,“那麻烦你了。”
卫别鹤微微弯腰,一手撑着伞,一手将戚幼微抱起,让戚幼微稳稳坐在他的小臂上。
戚幼微惊了一瞬,她以为的抱是电视剧的那种公主抱,没想到卫别鹤单手就将她抱了起来。
她的视线猛地一升高,戚幼微下意识抱住了卫别鹤的脖颈,将冰凉的雨丝抱了满怀。
戚幼微拍了拍卫别鹤肩上的雨:“你都没遮住。”
卫别鹤“嗯”了一声,“伞有些小。”
戚幼微伸手从卫别鹤手中将伞接过,“我来撑吧。”
卫别鹤语调温柔:“多谢。”
戚幼微不知道卫别鹤这声“谢”从何而来,明明应该是她谢他才对。
戚幼微垂眸,俯视着卫别鹤,眼中却满是崇拜的神情:“卫提督你好厉害,挨过刀子力气还这么大。”
卫别鹤:“……”
3. 003
卫别鹤抱着戚幼微走了许久,才总算到了女官的住处。
青山和刘司灯在住处等着,看起来等的时间不短了。
戚幼微拍了拍卫别鹤的肩,他才弯腰将戚幼微放在了廊下。
“谢谢卫提督。”
戚幼微看向刘司灯和青山两人,寒暄了一句:“你们到得好快啊。”
青山不敢说,他和刘司灯已经在这里等了快三刻钟了。
而看到卫别鹤抱着戚幼微走到这里来时,青山心里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刘司灯别过脸去,不再看二人亲昵的举动,拿了几张干帕子,递给二人。
“快擦擦,莫着凉了。”
“谢谢。”
刘司灯领着几人看了一圈女官的住处,对卫别鹤说:“收拾出来这一处单独的小院子,大人觉得如何?”
卫别鹤点了点头,转身问戚幼微:“你觉得如何?”
戚幼微觉得挺好的,皇宫包吃包住,除了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之外,好像还挺好的。
戚幼微:“可以的。”
卫别鹤垂眸道:“那好,你先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的告诉青山。”
卫别鹤身后青山拱手弯腰,朝着戚幼微一笑。
一个院子,两间房,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看来是很早之前,就有人在准备了。
戚幼微将自己的包袱放在屋中的桌案上,转头看着青山正与卫别鹤耳语。
“义父,太皇太后那边……”
卫别鹤敛了神色,眼中满是阴郁:“不急。”
他回眸,再次看向戚幼微时,又带着笑意:“你敢一个人住么?”
戚幼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卫别鹤的话,她不敢一个人住,那也没有别人会陪她了呀。
卫别鹤又不能和她住一个院子。
卫别鹤看了看戚幼微孤零零的一个人,转头对青山说:“让甘兰英来。”
甘兰英是先皇后的贴身侍女,在先皇后崩逝之后,便去了浣衣局做工。
算起来,甘兰英已经在皇宫里待了七八年的时间了,让甘兰英陪着戚幼微的话,卫别鹤也能放心些。
青山偷摸着又看了戚幼微一眼,他跟在卫别鹤身边好几年了,从未见过卫别鹤对谁上过心。
但青山又清楚,前段时日,定南侯往卫别鹤府里送了千两白银,又对卫别鹤是千恩万谢,求卫别鹤照拂他家的幺女。
可千两白银算什么,只要卫别鹤想要,略微招手,就有的是人送上前来。
青山揣摩不透卫别鹤的心思,也不敢再猜。
戚幼微再次向卫别鹤道谢,她还以为自己进宫的生活异常艰难,没想到定南侯给她找的大腿这么有用,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她。
卫别鹤:“口头上的谢,你说过好几次了。”
戚幼微愣了一下,将包袱里仅剩的两袋梅子,又分了一袋给卫别鹤。
“我就只有一袋了……”
“不如我给你钱吧,你去定南侯家里问问夫人,这梅子是在哪儿买的这么好吃。”
她以为卫别鹤是贪图她的盐渍梅子。
却见卫别鹤扬了扬眉,白皙的指腹取出一颗梅子,含在口中。
砂糖裹着盐渍梅子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又甜、又咸、还酸。
卫别鹤拧了拧眉,声音喑哑:“味道不错。”
戚幼微眼疾手快地从卫别鹤手中的那袋梅子拿了一颗,塞进了自己嘴里。
又多吃到一颗,吃到就是赚到。
戚幼微满意地眯起眼睛:“好吃!”
卫别鹤握着手中的纸袋,想要还给戚幼微,却又紧紧攥在了自己手中。
卫别鹤:“好生歇息,你今日淋了雨,晚些我让青山送药来。”
戚幼微望向卫别鹤,他对她太好了。
好到戚幼微都开始怀疑定南侯究竟给了卫别鹤多少银子,能让卫别鹤这么尽心尽力的。
卫别鹤单手撑伞走出女官长房,他抱戚幼微时,衣衫湿了大半。
但身体却格外灼热,热得像是快要烧起来一样。
尤其是卫别鹤藏在胸前的那袋盐渍梅子,更像是戚幼微赠予他的炭火一般,在胸膛处燃烧着。
下过一趟雨,宫道上积聚的雨水还没来得及扫去,卫别鹤脚步轻快,连脚底溅起的水珠都藏不住他的兴奋。
青山将宫女甘兰英送到了戚幼微院中,多嘱咐了几句,匆匆赶回卫别鹤办公之处时,却仍见卫别鹤坐于桌案旁,慢条斯理地执笔作画。
青山略微瞥过一眼,上面画着一漂亮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面容、眉眼与今日见过的戚幼微有七八分相似。
一时之间,青山忘了移开眼睛。
“要看就大胆看。”卫别鹤将画笔搁下,放于一旁。
青山被卫别鹤抓包,讪讪笑道:“义父,戚缨姑娘……”
青山欲言又止。
人都藏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就连算不上人的太监也不例外。
而卫别鹤并未打算掩藏戚幼微的身份:“是我的旧时相识。”
青山恍然,他从见卫别鹤第一眼就知道,卫别鹤这人的出身非富即贵。
而戚幼微又是定南侯府的姑娘,若是与卫别鹤是旧相识,青山不敢细想,卫别鹤在入宫之前是什么身份,竟然能入宫来做太监。
青山只知,卫别鹤是四年前被先皇青睐,不仅赐卫别鹤国姓,还让卫别鹤统领西厂。
如今先皇驾崩,新皇登基,但新皇对卫别鹤的态度仍未改变,倒是更亲近了些。
就连慈宁宫的太皇太后都格外信赖卫别鹤。
卫别鹤身为西厂提督,在卫别鹤的谋权算计下,近些年来,西厂的势头早已压过了东厂和锦衣卫。
熬过这些日子,统领厂卫,称卫别鹤一句“九千岁”也不为过。
“戚缨姑娘很漂亮。”青山恭维道。
卫别鹤见青山呆愣的模样,将视线移到画纸上。
卫别鹤摇了摇头,“这不像她。”
青山探头探脑地又多看了一眼,“我瞧着挺像的呀!尤其是戚姑娘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小窝,像小柿子。”
卫别鹤睨着青山,扬声问:“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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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没抬头:“自然、自然。”
“哦,”卫别鹤若有所思,“那我挖了你的眼。”
青山背后一颤,生硬地站直了身子,脚下一软,跪在卫别鹤身前。
“……义父饶命!”
卫别鹤没理青山,自顾自地将画纸收起来,卷成一张长条,丢进了火盆里。
不像她。
从旁人口中说出来的样貌,描绘出来,也与她的神情没有半分相似。
卫别鹤看着画纸燃尽,转身后见到青山仍恭敬地跪着,无奈:“起来吧。”
在外杀伐果断、用刑残忍的青山在卫别鹤面前,总是提心吊胆的,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
卫别鹤虽然对手下人好,但也对手下人狠。
青山打了个寒颤,想起太皇太后的嘱咐,提醒道:“义父还未去慈宁宫,那边已经来催过一次了。”
卫别鹤慵懒起身,取了颗酸涩的梅子含在口中。
“急什么。”
青山看着卫别鹤手中的梅子,如果青山没记错的话,卫别鹤对这些零嘴压根儿说不上喜欢,甚至还觉得厌恶。
青山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桌案上的纸袋,很平常普通,与街边卖的并无差别。
那就是人的缘故了。
两人走出西缉事厂时,已到了黄昏傍晚,宫道上的宫女和内侍开始点燃石灯,因着下雨,还在石灯外套上了一层罩子尚寝局的女史们负责管理检查。
戚幼微应该还在收拾她的小院,也不知道为她挑的宫女和她处得好不好。
卫别鹤侧眸,问着身后的青山:“你将甘兰英送去她的院子了?”
青山点头,回答道:“是的,我瞧着戚姑娘和兰英姑姑处得还好。”
卫别鹤露出笑意,“她那样好的人,和谁都处得好。”
但卫别鹤刚说完这句话,眸色又沉了下去。
戚幼微和谁都能处得好,也就是说,她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
这个任何人,也可以不是他。
青山打量着卫别鹤的神色,开口问道:“义父,奴才听说,定南侯府的戚姑娘,叫戚缨来着……”为什么要叫她“戚幼微”啊?
卫别鹤若有所思地看了青山一眼,“哦,这是我和她的秘密。”
他是故意的。
卫别鹤在西华门等到戚幼微时,故意叫的是她的名字,并非是定南侯的女郎戚缨。
而戚幼微也应了他一声。
待卫别鹤走到慈宁宫时,太皇太后刚用过晚膳,由着身边的嬷嬷揉捏着双腿。
太皇太后见卫别鹤前来,笑着,一双丹凤眼狭长,眼角的细纹堆起来,“哀家听说今日你亲自去领的定南侯府的姑娘?”
卫别鹤拱手行礼,而腰背却是挺直的,“是,臣已将她安置在尚寝局,做正七品女史。”
太皇太后饶有兴趣,“你倒是大方不记仇,定南侯从前那般针对你,你倒能善待他的女儿。”
卫别鹤眉色下沉,嘴角却扬起笑意,虚假冷硬:“毕竟定南侯送来了千两白银,明面上总不能苛待了。”
4. 004
太皇太后点头:“你说得有理。这几年多亏了你替哀家办事,若非如此,那群皇亲国戚不知闹出多大的浪来。”
卫别鹤别过眼去:“娘娘谬赞。”
“哀家知你忠心,”太皇太后半躺在软椅上,歪了歪头,“你觉着,这新皇如何?”
“……臣不敢妄言。”
“无妨,此处只有哀家,直说便是。”
卫别鹤沉默半晌,像是在思考,“陛下仁德孝顺。只是臣曾听沈阁老说过,陛下还是少年之时,不善学习,对治国治家之道,兴趣颇低。”
太皇太后喜笑颜开,却故作深思地叹了口气:“正因如此,才需要你与阁老在皇帝身边辅佐。对了,阁老文人风骨,哀家知他打心底里瞧不上内侍,你与阁老还是得齐心协力,顾好这大明江山才是。”
卫别鹤:“臣遵旨。”
太皇太后单手撑着鬓角,想了想,“宣你来之前,哀家总记得有件要事要与你讲,偏偏现在又忘了。还真是人老了,记性差。”
卫别鹤垂眸,语气平静,多了几分敷衍:“娘娘哪里的话。”
他连吹捧奉承的话都懒得说了。
可太皇太后对卫别鹤的态度并未有多在意,仿佛已经习惯了似的。
太皇太后凝思半晌,才恍然想起:“对了,皇帝从前有一侍读,沈家的郎君,叫什么名?”
卫别鹤说:“沈毓,沈逢光。”
太皇太后双手一拍,“就是他,哀家记得从前阁老为他取字之时,还闹了不少笑话。逢光、风光……”
太皇太后想起:“你的名也是阁老取的。”
卫别鹤冷冷“嗯”了一声。
朝中文臣向来看不上西缉事厂,他们这群宦官,不过是皇权身边的走狗、孽犬。
但偏偏,卫别鹤这名是沈阁老沈述所取。
四年前的卫别鹤还只是皇子府里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沈述见他凄惨可怜,为救皇子还脸上留了道明显的疤痕,便为他取了个名。
只是从那之后,沈述便再也不待见卫别鹤了。
若是相见,那也是阴阳怪气相对。
太皇太后下了旨:“皇帝年轻,还是宣沈毓进宫,继续做皇帝的侍读吧。”
“……臣领命。”
青山看着卫别鹤从慈宁宫出来之后,脸色一直不算太好,阴沉沉的。
卫别鹤每每见过太皇太后之后,脸上的笑意总是浅淡了许多。
青山默不作声地执灯跟在卫别鹤身后,忽而瞥过一眼卫别鹤手中紧握着的太皇太后的懿旨。
大概是为这给新皇安排侍读之事烦心吧,毕竟宫内宫外都知道以沈述为首的文臣们,有多么厌恶他们这群擅权弄政的宦官。
“义父,不如我去沈府传旨吧?”青山试探道。
卫别鹤摇头,神情缓了缓。
他揶揄道:“沈府又不是什么人间炼狱,你这副表情做什么?”
青山面色凝重,像是霜打了的苦瓜。
“义父去传旨又免不了听沈阁老的一番酸话。”
卫别鹤毫不在意:“早就习惯了。”
他握着懿旨,向着宫门旁停着的轿辇而去。
卫别鹤乘着轿辇从宫门出来,绕过两条街道,就是沈府的大门。
沈府的大门紧闭着,青山催了门房两三次,得到的消息都是沈述不在家中。
“义父,您看……”青山躬身在轿辇身侧询问道。
青山还没得到卫别鹤的命令,就见卫别鹤直接拿着懿旨走了出来。
卫别鹤毫不停留地走到沈家门房那里,打开懿旨,就念了下去。
他的声音清澈温柔,尾音也婉转好听,但卫别鹤的态度却敷衍极了。
念完之后,卫别鹤将懿旨一卷,递给跪在面前瑟瑟发抖的门房。
卫别鹤冷声笑道:“既然你家主子不在,那只好由你代劳了。”
这沈府他也不是非进不可。
沈府的门房害怕得很,两股颤颤,跪都跪不稳:“奴才、奴才怎敢接旨。还请卫大人……”
门房话音未落,身后的沈府大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翩翩公子。
少年看起来与卫别鹤年岁差不多,一身烟紫色圆领长袍,腰间还挂着一对佩玉,周身儒士风范。
温润儒雅,眉眼明媚,不像是卫别鹤这般久居血狱之人。
卫别鹤将自己打扮得已经像是一个儒雅的文人,虽然卫别鹤的面容生得浓烈了一些,但他行为举止也算得上温柔有礼。
可卫别鹤与沈毓站在一处,是人都能发现卫别鹤身上有多么重的煞气。
卫别鹤打量着沈毓的举止,朝着沈毓笑起来。
“沈郎君。”
沈毓在看见卫别鹤面容时,愣了许久。
除了眉尾后的那一道蜿蜒的痕迹,卫别鹤的面容与沈毓记忆中的某人一模一样。
沈毓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青山在卫别鹤身后轻咳了好几声,沈毓才拱手朝着卫别鹤行礼。
沈毓眼中的震惊还没散去,开口的声音颤颤:“……沈毓见过卫、卫提督。”
卫别鹤漫不经心:“恭喜沈郎君,获封七品翰林侍读。”
沈毓呆愣许久才缓过神来,面前之人的面容与记忆中的人重叠。
沈毓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卫别鹤却是像不认识沈毓的样子,公事公办地将懿旨塞进沈毓手中。
卫别鹤眉眼染笑,只朝着沈毓挑了挑眉,“沈郎君,我们做奴才的也不容易,天寒地冻的,就没给我手下的锦衣卫准备些酒水钱?”
传言他们这群走狗鹰犬都是这般的敛财擅权之徒,卫别鹤也是装都不装,直白地问沈毓要钱。
活像是个征收保护费的黑老大。
沈毓缓过来,手中紧握着懿旨,“劳烦卫大人了,沈毓礼数不周,让大人们都喝杯热茶吧。”
说着,沈毓朝着卫别鹤递来一个装满碎银的荷包。
卫别鹤侧眸,青山主动上前,接过荷包。
卫别鹤微微拱手,腰却没弯半分,“多谢沈郎君赏赐了,沈郎君可比沈阁老大方多了。”
沈毓不知该回应卫别鹤什么,只傻傻地陪着笑,见着卫别鹤转身坐上轿辇,西厂锦衣卫抬着他的轿辇离开沈府大门。
许久后,沈府门房见沈毓仍出神地望着街道,出声提醒道:“郎君?郎君,卫提督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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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毓收回了视线,他心中乱成一团,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懿旨。
门房立马恭维道:“恭喜郎君。”
沈毓无奈:“喜什么?没什么可喜的……”
*
卫别鹤坐在轿辇里面,阖眸回忆着沈毓从沈府出来时的行为举止。
沈毓总是右手撩衣袍,嘴角是时常上扬着的,沈毓的记忆里好像有许多数不清的乐事。
只有看见他的面容时,才露出那样惊异的表情。
也是,他本应该死在四年前辽州的那一场大火之中,谁又能想到他如今是西厂的提督呢?
卫别鹤与沈毓许久没见过了,今日一见,虽然让他的身份多了一人知晓,但他也能确定要如何扮演沈毓的模样了。
他演得越像的话,戚幼微应该会对他越亲近吧。
卫别鹤抬眸,看着手中绣着青竹的荷包,里面鼓鼓囊囊地装着碎银子。
文人墨客都是喜欢青竹的样式,虽然卫别鹤不知道这有什么独特的,但这既然是沈毓身上常带着的,想来戚幼微也会喜欢。
而且卫别鹤第一次正式与戚幼微相见时,穿的也是这一身暗线绣的青竹花纹的衣衫。
可惜,戚幼微似乎没有注意到。
轻微一声响,轿辇稳稳停在西缉事厂外。
卫别鹤弯腰从轿辇中出来,将手中的荷包丢给青山,“拿去吃酒。”
青山拱手道谢:“多谢义父。”
青山转头将银子分给身后的锦衣卫,一人分个几两银子,也能去喝杯热酒。
卫别鹤走进了自己在西缉事厂的寝房,他这几年手头的钱只多不少,但卫别鹤并未给自己安置一套宅院,他时常就宿在西缉事厂里,又或者是宫内给他留着的幼微阁里。
这阁楼的名字,也是卫别鹤自己改的。
入夜后,卫别鹤躺在床榻上,他清透的双眼直直盯着一旁摇晃的烛台。
偶尔烛台燃烧时会烧出一簇簇的小火花,那些火花就像是戚幼微曾经给他留下的记忆。
卫别鹤从枕下翻出一本册子,上面写满了关于戚幼微的小事。
戚幼微与沈毓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沈毓曾经也在卫别鹤面前说过,沈毓与戚幼微之间有多么多么好,两人本来打算高考之后报考同一所大学,接下来就是恋爱、结婚、生子。
那时的卫别鹤想着,戚幼微能对沈毓这么好,为什么不能对他这么好呢?
他一定可以比沈毓做得更好的。
卫别鹤在烛光下,看着手里的册子,戚幼微的名字占了大半,还有一些事是关于戚幼微和沈毓所生活的“现代”的事。
他要演好戚幼微的竹马,就不能只是光了解戚幼微,卫别鹤还要了解她所生活的时代的一切。
卫别鹤少眠,或者是他根本不能睡。
这些年来,漫长的夜里,卫别鹤几乎都是靠着这一本小册子休息片刻。
他们的日子多好啊,比他的生活好多了。
宫里宫外,他这个西厂提督就是一个活靶子,谁都想杀他,谁都想他去死。
卫别鹤看着烛光一点点燃尽,他也从那些回忆里抽身。
戚幼微,他终于找到了。
5. 005
甘兰英眼里有活,刚到戚幼微这儿的时候,就将她带来的衣物细软整理得井井有条的。
戚幼微还从青山口中听说了甘兰英的经历,甘兰英比戚幼微大上十岁,在宫里的时间也长。
不仅如此,甘兰英从前还是跟在先皇后身边长大的,对宫规礼仪什么的都了如指掌。
戚幼微完全把甘兰英当成了自己的前辈,比别的一些宫人还要更加亲近一些。
再者,甘兰英对戚幼微也是毫不藏私,戚幼微有什么不懂的,甘兰英都能给戚幼微一一解答。
在甘兰英的口中,戚幼微才知道,现在是永安二十一年,如今登基的新皇,叫卫洄。
先皇卫泽乃是卫洄的亲哥哥,因着卫泽暴毙,又没有儿子继承皇位,太皇太后便召回了从小在辽州长大的卫洄,并与沈阁老二人扶持卫洄登基为帝。
戚幼微一边听着甘兰英讲着宫中的故事,一边回忆着历史书上面的记载。
但偏偏,戚幼微历史学得也不算好。
对于书上的字,戚幼微也只朦朦胧胧地有个印象,具体写的是什么倒想不起来。
戚幼微只记得,历史老师说过,永安年间并不太平,十年之间换了三任皇帝,其中一任皇帝死后尸骨不见,连谥号都没有。
在历史上只留下了“平庸无知”四个字。
戚幼微不知道这人是谁,是先皇还是新皇,现在都还不太清楚。
而听甘兰英这么一说,戚幼微倒想起来,永安年间出了一个祸国殃民的“毒瘤”,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不幸的是,这个“毒瘤”后来被当街斩杀,从家中搜出黄金万两,古籍珍宝无数。
戚幼微隐隐有个不安的念头。
这皇帝不知道是谁,毒瘤难道还不清楚吗?!
戚幼微对朝廷的派系并不清楚,只是她知道,定南侯给卫别鹤送了钱,那他们应该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所以自己应该也和卫别鹤是一派之人。
戚幼微恍然,原来她穿越到这里,拿的是炮灰路人甲的剧本。
戚幼微叹了口气,她是真觉得卫别鹤这人对自己挺好的,他待人接物都这么温和有礼。
他生得还这么好看,若是被当街斩首,好看的脸就和挺拔的身子分成了两半。
太可惜了。
甘兰英见戚幼微听了卫别鹤的事之后,就一直心思重重的,“姑娘在担心卫大人么?”
“是呀。”戚幼微坦诚道。
甘兰英开解道:“姑娘可放心些,如今朝中除了沈阁老为首的那一派,东厂、锦衣卫、还有别的朝臣都怕极了卫大人。卫大人统领西厂,约莫过不了多久,人人都要称卫大人一句九千岁呢。”
戚幼微不懂什么盛极必衰的道理,但她也知道历史是不可能改变的。
这样的话,卫别鹤始终会被抄家斩首。
但侯夫人嘱咐过她,万事都要听上级领导的,卫别鹤可不就是她的上级领导嘛。
“兰英姑姑,你说的沈阁老是……”
这人的名字听起来很熟悉,定南侯也说过,本来是想将戚幼微嫁到沈家去的,但沈家如今蒸蒸日上,定南侯府却日渐衰微。
甘兰英说:“沈阁老名叫沈述,如今约莫三十有五的年纪,四年前入主内阁,先皇亲封首辅,兼文渊阁大学士,还是新皇帝师。”
沈述?
这不是戚幼微竹马的名字。
甘兰英补充道:“奴婢从前也是沈家的,不过是青州的沈家,算起来,先皇后算是沈阁老的远房侄女。”
戚幼微来了兴趣,“先皇后?”
甘兰英垂下头去,神情沮丧:“是,先皇后去年离世,今年先皇就驾崩了。可怜一对有情人……”
戚幼微没听过历史上的这一段故事,现在亲耳所听,亲身在这皇宫之中,倒是有了些真实感。
甘兰英抬手擦了擦眼尾的泪:“没事没事,奴婢伺候戚姑娘休息吧,明日起,戚姑娘就要去尚寝局上值了。”
戚幼微:“嗯。”
皇宫内的夜晚并不寂静,晚间偶尔会有宫人与侍卫巡逻的声音。
也许是换了新的住处,戚幼微躺在里间的床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甘兰英也担心她一人害怕,在屏风外支了一张小榻,陪着戚幼微。
戚幼微翻身的动静清楚地传到甘兰英耳里,许是之前的习惯,甘兰英很少在主子入睡之前睡着。
黑夜中,甘兰英温柔地开口:“姑娘,是害怕得睡不着么?”
“嗯……”里间传来细弱的回应声,戚幼微说:“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但就是睡不着。”
甘兰英提议:“姑娘要是睡不着,可以和奴婢说说话。”
戚幼微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其实,她刚穿过来时,就已经被定南侯夫妇发现了她不是真正的戚缨。
当时的戚幼微就觉得自己快死在这里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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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南侯夫妇是真心喜爱他们的女儿戚缨。
所以戚幼微想了很多穿越电视剧里的桥段,同定南侯夫妇讲解了一番,才让他们觉得戚缨还能回到他们的身边,也暂时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但戚幼微不敢说,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得去。
在定南侯府的那大半个月,戚幼微一直在想,自己是哪里露了馅。
想了很久才明白,真正爱自己的人,又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来。
就像之前,戚幼微光看小猫的眼珠就能分辨出来,哪只猫是自己养的。
如果分辨不出来,只能说明他们之前就不是熟识。
还好,定南侯夫妇为了让戚缨好好的,对戚幼微也是同样的好。
不然也不会“不计前嫌”,向卫别鹤献上千两白银了。
“兰英姑姑,”戚幼微心中还有一件疑惑的事,“卫提督,他进宫之前做什么的啊?”
甘兰英摇了摇头:“这……奴婢实在不知。卫大人是四年前进的宫,当时奴婢还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奴婢只知先皇器重卫大人,将西厂、东厂,连同锦衣卫的权力都慢慢交给了卫大人。”
戚幼微感叹:“原来他这么厉害。”
可这么厉害的人,日后又怎么会被当街斩首。
戚幼微左思右想也找不到答案,她无奈叹气,要是她的历史能和沈逢光一样厉害就好了。
沈逢光、卫别鹤……戚幼微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但戚幼微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卫别鹤这张脸。
要是见过的话,戚幼微不可能没有印象。
但戚幼微始终记得,在西华门的时候,卫别鹤叫的是她的名字。
对,不是戚缨,而是戚幼微。
“诶,兰英姑姑,”戚幼微心中藏不住事,“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隔着屏风,戚幼微似乎听见甘兰英在笑。
甘兰英:“自然,姑娘是定南侯府的二姑娘戚缨,青山大人将我从浣衣局带出来时,曾告诉了我的。”
是吧……
他们都觉得她是戚缨。
就连定南侯的侯爷与侯夫人,也是叫她戚缨。
只有卫别鹤叫她,戚幼微。
明明今日才是戚幼微第一次见卫别鹤,从前她与卫别鹤素未谋面,卫别鹤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真名。
除非……
戚幼微翻了个身,抱着柔软暖和的被褥,沉沉睡去。
6. 006
戚幼微第一天在尚寝局,上值的感觉还不错。
同在一间房里的女官忙的时候很忙,闲下来的时候就坐在一起嗑瓜子。
戚幼微管理的事务不难,身边还有着甘兰英帮忙,没一会儿就学会了。
戚幼微庆幸,还好自己从小学了毛笔字,写出来的字才不至于东倒西歪。
众人做完了自己手里的事,就凑在一起聊天,还有两个女史拿着在做荷包。
戚幼微看着自己手里又被放了一把满满当当的瓜子,陷入了沉思。
宫斗剧难道都是骗她的吗?
不是说宫里步步为营,勾心斗角嘛!
本来戚幼微还打算着装一个哑巴,但身边的几个女官实在太能谈天说地了,戚幼微也不自觉坐到了她们中间。
起因是张女史与某锦衣卫分手,张女史回到尚寝局后,先是将那锦衣卫骂了个狗血淋头,又有着尚寝局的女官们一起。
于是众人从骂锦衣卫开始,渐渐开始骂天底下没用的男人,最后连太监也不放过。
张女史愤恨地磕着口中的瓜子,“要说最恶心的,还得是那些死阉人。我听说那谁的干儿子,玩死了一个宫女,直接将人推到了井里,人都烂了。”
“那些阉人就是这样,因着自己没有子孙根,就用别的东西来折磨人。”
“就是,而且脸上抹的粉比老娘的还厚,一个个活像是个白面鬼一样!”
戚幼微看着众人义愤填膺,也下意识点头。
“诶?”张女史反应过来,看向戚幼微:“戚姑娘你点什么头?!卫大人虽说眉尾有道疤,但那般容貌、性情,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嗯?”戚幼微一愣,“他那张脸是挺好看的,但又不长在我脸上,我为什么要满意呀?”
不知笑声是从谁嘴里发出的,一时间惹得几人大笑不止。
戚幼微愣愣地回头看甘兰英,却见着甘兰英也在捂嘴偷笑。
张女史叹了口气,“咱们说的,那都是普通阉人,卫大人可不在这个行列里面。”
也是,卫别鹤可是极度贪财的阉人,别的阉人哪有当街斩首的荣誉。
几位女史都有听说过,卫别鹤抱着个姑娘在宫道上走了好长时间,像是在陪着那姑娘游览一般。
八卦言论总是传得特别快的,尤其是像卫别鹤这种“清心寡欲”的宦臣,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姑娘,那谣言可是传得又快又猛。
只不过碍于卫别鹤的身份,也不敢传到卫别鹤面前去罢了。
但戚幼微不同,几位女史与戚幼微相处下来,都觉着戚幼微人善好相处,说话也有趣。
不敢去问卫别鹤,那问一下戚幼微也是一样的。
于是,张女史凑近了戚幼微身边,“戚姑娘,你与卫大人可是旧识?”
戚幼微:“不是啊,我进宫那天才认识卫提督的。”
张女史来了听八卦的兴趣,暂时将骂渣男的事都抛到了脑后,“既不是旧时相识,那卫大人对你如此亲昵……”
甘兰英阻止道:“张女史慎言。”
甘兰英是从前侍奉过皇后的姑姑,就算现在被卫别鹤派到了戚幼微身边,之前那几年攒下来的声望是还在的。
张女史见甘兰英不让问,也就没再多嘴。
而另一个芳女史猜测:“卫大人喜欢戚姑娘?”
戚幼微连忙摇头,朝几人招了招手,压低了声音告诉她们真相。
“我父亲给他送了礼,所以他才这么照顾我。”
张女史在宫里日久,听着卫别鹤从一个小太监,一步步走上提督这个位置。
宫里的人将卫别鹤传成什么样的都有,有人说卫别鹤与司礼监的掌印王德义没什么区别,都是那种手段阴狠,说话阴阳怪气之人。
但同卫别鹤说过话的宫人,都说卫别鹤是个极度温柔的人。
只不过卫别鹤手下的人极度敬仰他,又极其怕他。
关于卫别鹤的传言甚多,倒也分不清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那芳女史追问道:“是什么礼?我听说之前有好些朝臣给卫大人送美人,都被拒绝了。”
戚幼微嚼了嚼嘴里的瓜子仁,“银子呀。”
几人不信,但从戚幼微口中说出来,又不得不信。
戚幼微老实没心眼,一看就不是会说谎话的人。
戚幼微不想说时,她只会沉默不言,但却不知道该怎么撒谎。
戚幼微见几人好奇,主动解释道:“而且他抱我是因为那日下雨,我裙子湿了,不好走路。距离太远了,他抱着我都走了好久才到。”
张女史好奇:“你们从哪儿走到哪儿啊?”
戚幼微想了想,“从刘司灯那里,走到我的住处。”
众人沉默:“……”
两条宫道,能走上三刻钟,恐怕是连蛞蝓都爬过去了。
戚幼微磕着瓜子,一旁的甘兰英还剥了好多瓜子仁,塞进了戚幼微手里。
戚幼微一边嚼着瓜子,一边感叹:“多给卫提督一些银子,他就是个大好人。”
芳女史听戚幼微这么说,感叹道:“我要是有这么多银子,我也送给卫大人,让卫大人抱我走一段路。”
张女史嗤笑:“你敢打卫大人的主意,不要命了?!”
芳女史说道:“怕什么?戚姑娘说的卫大人如此温柔,样貌又俊美无双。我瞧着,倒是比皇帝还好。”
几人愣了一下,见没有人来,甘兰英也没阻止,又叽叽喳喳地开始八卦:“皇帝要选妃了,你们知不知道?余尚宫传令下来,还让咱们尚寝局准备三千盏红灯笼,选秀那日要将宫里都照得亮堂堂的。”
“小芳说得对,但我听司礼监的小福子说,皇帝是个银样镴枪头,难怪从前连王妃都没有。”
话题渐渐朝着离谱的方向发展,几人开始讨论到底是皇帝好,还是卫别鹤好,又或者是看守午门的小锦衣卫。
尚寝局事少,女官们凑在一处,聊着聊着,天就渐渐黑了。
到了下值的时辰,戚幼微与甘兰英在尚寝局内用过了晚膳,才缓步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一些女史们又开始领着宫女,点亮着宫道上的石灯。
秋夜的风凉飕飕的,甘兰英看了眼戚幼微单薄的身子,小声道:“还好卫大人没让姑娘监管点灯之事,晚上冷得发抖。”
“卫提督人真好。”
就是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拿钱办事,卫别鹤还挺尽心尽力的。
戚幼微与甘兰英回到住处,却发现里面竟然点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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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视一瞬,才看见房门外站着卫别鹤身边的青山。
青山朝着戚幼微拱手:“戚姑娘,义父在里面。”
戚幼微点头,走进自己的房间,甘兰英也识趣地没有跟进去,而是和青山一起守在小院中。
卫别鹤坐在她的书桌旁,似乎在假寐,戚幼微还没来得及出声,卫别鹤忽然睁开了眼睛,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却像是盯着猎物一般,将视线紧紧缠绕在戚幼微身上。
渐渐走近,戚幼微才感受到从卫别鹤身上传来的一股寒意。
戚幼微仔细一看,才发现,卫别鹤今日穿的是一件浅色的圆领袍,他的腰上除了那枚简单的玉坠子,还多了一个绣着青竹的荷包,与这一身浅色圆领袍倒是很搭,活脱脱的一个贵公子模样。
“卫提督。”戚幼微缓缓走过去,也没行礼,就坐在了卫别鹤的对面。
戚幼微从荷包里摸出一把瓜子递给卫别鹤,“要磕瓜子吗?”
卫别鹤点头,“磕。”
戚幼微就将从尚寝局带回来的瓜子放在桌案上,两人一起开始嗑瓜子。
“卫提督,其实你不来找我,我也有事想问你的。”戚幼微开口说道,明亮的眸子直直地打量着卫别鹤,毫不掩饰心中的疑惑。
戚幼微面对卫别鹤时,有一些莫名的亲近,但同时,她又有点害怕。
“什么事?”卫别鹤慢条斯理地剥着瓜子壳,他也没嗑,剥完壳之后就将瓜子仁塞进了戚幼微手里。
戚幼微摇了摇头,“你来找我,你肯定也有事想问我吧。不如,你先说。”
戚幼微觉得自己还要沉淀沉淀,好好想想这个问题该怎么开口。
卫别鹤倒是没什么顾忌的,“只是想来看看你。”
他微微顿了顿,“在尚寝局的生活如何。”
“很好啊……”戚幼微点头。
虽然这里的生活肯定不如自己的世界,但就当是来旅游一趟了,别人想来还来不了。
只不过,生命安全要是能得到保障的话,就更好了。
戚幼微打量着卫别鹤的神情,她对他一点都不了解,戚幼微十分肯定自己从前没见过他。
但定南侯和侯夫人明明答应过她,不会将她的特殊情况告诉别人的,况且定南侯夫妇他们这么心疼自己的女儿,也绝对不会冒险将她的真名告诉别人。
所以戚幼微就算不怎么聪明,但她也相信,侯爷和侯夫人答应过她的事,就不会反悔。
那卫别鹤又是怎么知道的?
戚幼微还是没忍住内心的好奇,“卫提督,你认识我对吗?”
卫别鹤正在剥瓜子壳的手顿了顿,他眉心一挑,停了手中的动作,“嗯。”
卫别鹤的声音很低。
而戚幼微趴在桌案前,靠近卫别鹤,注视着卫别鹤这张漂亮的脸。
她终于问道:“你是谁啊?”
卫别鹤试想过很多与戚幼微相认的场景,虽然大不相同,但他一直等待着戚幼微上扬着尾音问他的这句话。
不出卫别鹤所料,戚幼微语气中的每一个音、每一个调,都和他想象的一模一样。
卫别鹤指尖颤颤,有一搭没一搭地掐着自己的拇指。
他在暗喜,心中又有些兴奋,眉眼都染上了喜色。
7. 007
戚幼微虽然老实,沈逢光也曾无数次说过她傻,但戚幼微在一些事情上还是能分辨清楚的。
比如,戚幼微很确定,卫别鹤不是她的熟识,也不是她养的猫。
所以戚幼微对卫别鹤一点都不了解。
但看卫别鹤的反应,他似乎对自己很熟悉。
戚幼微穿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戚缨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如果卫别鹤是认识戚幼微的人,恐怕是通过外表才将她认出来的吧。
戚幼微之前的生活很单纯,她家庭幸福,生活富足。
虽然戚幼微偶尔会被父母念叨着,多学学隔壁的竹马沈逢光,会被沈逢光监视着好好学习。
除此一些琐碎的小烦恼之外,戚幼微活得很开心。
说起来,之前在沈逢光的监视与管控下,戚幼微的交友圈并不是特别广,尤其是认识的男生更是少之又少。
从幼儿园开始,每每有小男生向戚幼微表达“爱意”的时候,沈逢光都会突然出现,将那些小男生喝退。
不仅如此,沈逢光还会去向戚幼微的父母告状,以至于戚幼微到高中毕业,身边一个男性朋友都没有。
戚幼微想了很久,也没想到卫别鹤是她曾经认识的谁。
然而,卫别鹤并未回答戚幼微的问题,他嘴角扬着笑,但看起来眼神却那样阴郁。
戚幼微看着卫别鹤似乎因为她问的这一句话,有些生闷气的样子。
戚幼微试探道:“要不,你给我一点提示也行。”
她循循善诱:“你看我们现在,在这里重逢也是缘分,我从来都不怎么聪明,你就告诉我吧。”
缘分。
卫别鹤因为这两个字,眉眼之间倒是染上了笑意。
“是缘分,但也是我找了许久,才找到的你。”
戚幼微仍是一脸懵。
卫别鹤语气亲昵,又带着些许久等的埋怨。
“戚幼微,你是真不记得我了啊。”
戚幼微倒也没掩饰,她认真地点头,不太确定地推断着:“你如果是我的同学、朋友,我应该不会忘记呀,虽然我背书不太行,但我记人还是挺牢的。”
卫别鹤站起身来,背对着戚幼微,不再看她。
而眼中的笑意丝毫未减。
卫别鹤看着窗上映着两人的影子,卫别鹤移了移步子,两人的影子渐渐靠在一起。
卫别鹤语气淡淡,还带着些不满的怨气:“你既然不记得我,那就算了。”
戚幼微手中的瓜子全掉在了桌案上,“算了?诶……”
戚幼微绕过桌案,走到卫别鹤面前,她抬眸看着他,“你不高兴了,为什么呀?”
卫别鹤低声一笑,“你说呢?”
戚幼微想了想,“因为我没把你认出来。”
卫别鹤:“聪明。”
卫别鹤虽然是在夸戚幼微,但戚幼微总觉得他的语气怪怪的。
戚幼微很少被人夸“聪明”这两个字,不仅老师没这么夸过她,而且竹马沈逢光还经常说她笨。
卫别鹤又成了戚幼微记忆中第一个夸她的人了,因此,戚幼微内心对卫别鹤的亏欠又多了一分。
他都对自己这么好了,自己却把他给忘了,而且到现在也没想起来。
戚幼微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
戚幼微垂头丧气的:“对不起啊,我是真没有想起来。”
卫别鹤点头,漫不经心地将桌案上散落的瓜子收好,他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我等了你好几年,没想到现在你还忘了我。戚幼微,在你想起我之前,我不会告诉你,我是谁。”
戚幼微听了卫别鹤的话,愣在了原地。
戚幼微才穿越过来大半个月,卫别鹤已经在这儿生活了好几年了。
难怪卫别鹤说话也带着一点古人的味道。
戚幼微问:“那我要怎么样才可以,想起你是谁啊?”
卫别鹤微微弯腰,与戚幼微平视着,似乎是被戚幼微的话给气笑了。
“你的记忆,是由你做主的。”
话是这么说的,但戚幼微抿了抿唇,决定猜一下。
卫别鹤话里话外都是对自己特别熟悉的人,戚幼微想了想自己身边的人,唯二熟悉的就只有沈逢光和自己的同桌。
戚幼微的同桌是个女生,性格温软。
她是魂穿来的这里,说不定卫别鹤也是。
只不过,戚缨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而卫别鹤穿越过来不是。
戚幼微穿越过来,就说明了时空出现了混乱,那发生什么都有可能的。
戚幼微上下打量了卫别鹤一番。
宦官,是男、是女,那都很精彩啊。
戚幼微试探道:“你是不是我同桌呀?”
“……”卫别鹤的脸色沉了一分,“你的同桌,是个女生,喜欢隔壁的班长。”
戚幼微眼睛亮了亮,看向卫别鹤的眼神里满是期待。
卫别鹤笑得不行,清澈的笑声却惹得戚幼微背后一颤。
她的同桌才不会这样笑。
卫别鹤身后的烛光炸出一小簇火花,照得他的影子也摇摇晃晃的,像是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卫别鹤:“宦官,虽不是男人,但也不是你那女同桌。”
戚幼微略带怜悯地看向卫别鹤,“卫提督,你是身穿,还是魂穿啊?”
卫别鹤垂眸看向戚幼微,他的眼神意味深长:“……魂穿。”
戚幼微替卫别鹤松了口气:“那还好。”
不过她又想起来,“你穿越过来之后,就已经是……宦官了吗?”
卫别鹤:“……”
戚幼微看了看沉默寡言的卫别鹤,又看了看自己。
她和他穿着古代的衣衫,却说着几百年后的秘密,怎么看怎么奇怪。
戚幼微还想再猜一下卫别鹤的身份,而青山在外敲了敲房门,低声道:“义父,沈郎君相邀。”
卫别鹤眼角的笑意稍淡,应了青山一声:“知道了。”
说完,卫别鹤故意握起戚幼微的手腕,冰凉的指腹贴着她的腕骨,令戚幼微不由得一颤。
卫别鹤将收拾好的瓜子,放进了戚幼微的掌心里,却又从中拿走了一颗,他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我记得你从前不爱吃这个,你嫌吐瓜子壳麻烦。”
戚幼微怔怔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一把瓜子,赶紧追到卫别鹤面前,她探头问道:“沈郎君?你去见沈述吗?”
卫别鹤低头:“你认识他?”
戚幼微:“我不认识他,听兰英姑姑说过。但我的好朋友,高考完和我一起走出考场的,也姓沈,但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穿越过来。”
卫别鹤眉心一挑,那双清透的眼眸比黑夜里的星辰还要璀璨,“所以呢?”
戚幼微请求:“你能帮我找找他吗?我们说不定是同学、也说不定是校友呢。”
卫别鹤一口答应下来:“好啊,我帮你找。”
卫别鹤的目光毫不遮掩,他直直看着戚幼微,那眼神仿佛在说,她就是卫别鹤找人的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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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卫别鹤的语气依旧温柔,戚幼微也没有多想。
卫别鹤与青山走后,戚幼微倒是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在这陌生的朝代,多了一个熟悉的人,虽然戚幼微还没想到卫别鹤是谁,但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
人就是这样,在陌生害怕的环境中时,就想找个有共同点的人抱团取暖。
宫道上的石灯都点亮了,青山手中也还握着一盏琉璃灯。
直到,两人走出女官们的住处,身前身后没了宫人,青山才向卫别鹤汇报:“沈郎君今日入宫后,就一直在寻义父,不知要做些什么。莫不是沈郎君和沈阁老设计,想要陷害义父?”
卫别鹤闻言,轻轻的一声笑像是飘过青山后背的白布,阴恻恻的。
“沈阁老哪里会做这么下作之事?”
沈毓的住处被安排在南三所,靠近文渊阁,距离皇帝办公学习的地方也不远。
沈毓进宫拜见过太皇太后和新皇之后,先是去寻了卫别鹤一趟,又差人来请了几次。
等到卫别鹤和青山到了南三所时,沈毓煮着热茶,死心眼地等着他。
卫别鹤走进沈毓的书房,轻撩衣袍,坐在沈毓对面。
沈毓抬眸打量这卫别鹤的这一身,他穿的不是官服,也不是飞鱼服。
这一身圆领袍,倒像是会出现在沈毓自己衣柜里面的衣物。
卫别鹤开门见山地问道:“说吧,找我何事?”
沈毓瞧着卫别鹤的衣衫愣了一瞬,忙反应过来:“我如今该称你为提督大人,还是……陛下?”
卫别鹤刚要放到嘴边的热茶,又被他放了回去,“沈翰林说的是什么胡话。”
沈毓看着卫别鹤的神情,不由得心里有些发慌。
这六年来,卫别鹤的变化太大。
沈毓初见他时,卫别鹤还是先先皇膝下最不受待见的皇子,就算是他父亲即位之后,也没将他带去皇宫,卫别鹤一人被留在了天寒地冻的辽州。
当时的沈毓完全想象不出来,面前温和有礼的小少年会是日后杀兄夺位,且没落得个好下场的皇帝。
沈毓历史学得好,穿越过来又身为沈阁老沈述的儿子,皇子洄的侍读。
沈毓想着,未尝不可以改变卫洄的命运,改变这个皇朝的命运。
可沈毓当真是第一次穿越,经验不足。
在作为皇子的侍读,进入皇子府后,沈毓与卫别鹤没说上几句,话全被卫别鹤套完了。
一番相处下来,沈毓觉得自己在卫别鹤面前几乎毫无秘密了。
所以沈毓顺其自然地,将卫别鹤当成了自己在六百年前的好友。
可沈毓之前遇见的,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与现在大权在握的卫提督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对不住,是我说错了。”沈毓垂头,压低了声音,“但我会帮你的。你当初答应了帮我找戚幼微,就是我沈逢光的朋友。”
卫别鹤看着沈毓,眼神却没有落在沈毓身上,他反而像是在发呆。
沈毓也没注意到,只是哀叹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
“从辽州回京的这四年以来,我一直被沈述关在家里,他不允许我出门,也不允许我结交友人。今日我寻你,其实是想问问,这些年来,你有戚幼微的消息吗?”
卫别鹤将茶盏里的热茶一饮而尽,他面不改色。
“没有消息。”
对面的沈毓却舒了口气:“好好好,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卫别鹤:“……”
8. 008
沈毓的双肩垮了下去,叹了口气:“六年了,我好想她。卫洄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和戚幼微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从前沈毓便把卫别鹤视为知己好友,如今两人久别重逢,沈毓更是有一肚子的话想和卫别鹤说。
只是卫别鹤兴致淡淡。
沈毓也像是没注意到卫别鹤的情绪一样,他自顾自地说着:“我比戚幼微大两岁,她出生的时候,我还在医院抱过她。后来为了和她一起上学,我央求着沈叔叔给戚幼微办理跳级的手续。”
沈毓说着说着,嘴角微微勾起:“但跳级是要考试通过才行,她从来都不爱学习,那些日子我一直逼着她学,在三年级之后,我和她就再也没有分开过。”
卫别鹤冷冷地看着沈毓,神色平淡,但眼中藏着危险的笑意。
他漫不经意地应和着沈毓的话:“所以呢?”
“我很想她,这些年沈述一直想给我定亲,但是我不能,我是要和戚幼微结婚的。”沈毓耷拉着一张脸,“我们那儿的结婚,和你们这里的成亲不一样。戚幼微说她喜欢大草原,我想和她在草原上举行婚礼,到时候我骑着白马出现在她面前……”
绝无可能了。
卫别鹤冷哼一声,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没有理会沈毓。
沈毓回了神:“我忘了,卫洄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些情情爱爱的小事。”
“没关系,反正我也无趣得很,”卫别鹤朝着沈毓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做出一副倾听的样子,“但这些事,你已经讲过好几次了。”
沈毓有些脸红,重复道:“我太想她了。”
沈毓对戚幼微的思念无法亲口告诉戚幼微,便只好对自己的好友诉说。
毕竟,卫别鹤是唯一一个,了解沈毓和戚幼微之间的故事的人。
沈毓感叹:“我要是能找到她就好了。”
卫别鹤开口,语气平静,“天下之大,找这么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卫别鹤轻笑着摇了摇头,补充说:“或许她根本没有穿越。”
“你说得对。”沈毓笑得苦涩,“戚幼微运气比我好,她肯定不会这么倒霉的。”
卫别鹤垂眸一笑,没说什么。
他也不知道戚幼微的运气算好,还是不好。
但卫别鹤知道,他一定是他们之中,运气最好的那个人。
聊了一盏茶的时间,卫别鹤听见宫里报时的宫人敲击着木槌,缓缓起身。
“日后不要叫我那个名字了,我叫卫别鹤。”
“沈阁老取的名。”
沈毓惶然,他刚穿越来时,也不太懂一个时代的不同对人到底有什么影响。
直到沈毓亲眼见到犯错的宫人被杖杀,流亡的奴隶被关在笼子贩卖……沈毓这才知道时代背景对一个人的一生影响有多么大。
在那之后,沈毓行为举止越发端庄稳重,不敢逾越半分。
如今到了宫中更是如此,说起来,沈毓今夜与卫别鹤会面,说不定已经被太皇太后和沈阁老知晓。
而沈毓还叫了卫别鹤的真名……
卫别鹤走到门前,语气慵懒:“不用担心,守着南三所的是我西厂的人,他们并不敢偷听我的事。”
沈毓这才放下心来,恭送卫别鹤离开南三所。
夜色已深,青山提着灯上前,“义父,回哪里?”
卫别鹤扬了扬脖颈,嘴角露出一抹笑,“去幼微阁。”
宫道上人影摇晃,卫别鹤一身浅色圆领袍,迎着月色而去,像是个将要拥抱明月的谪仙。
但这谪仙心里却藏满了污浊的事。
卫别鹤想要戚幼微。
从六年前,沈毓同他讲起戚幼微这个人开始。
*
直到戚幼微第二天盯着两个黑眼圈醒来时,戚幼微还是没想出来卫别鹤的身份。
卫别鹤不会是自己的父母,也不是她的同桌,更不可能是沈逢光。
戚幼微叹了口气。
甘兰英在戚幼微身侧整理着文书:“姑娘可是在为选秀之事发愁?”
戚幼微又叹了口气,“也不是。刘司灯说,我们只需要整理一下选秀所需的灯烛就好了。”
“我是在想卫别鹤呀……”
“卫大人……”
甘兰英话还没说完,突然抬眸看着门前长身而立的少年,甘兰英恭敬地低头,躲到了戚幼微身后。
戚幼微苦恼地抬头,正好撞进卫别鹤一双含笑的眼里。
卫别鹤缓步上前,“你在想我啊。”
卫别鹤的话说得暧昧,不由得让戚幼微耳根微微发红,她岔开话题:“……诶,你怎么突然来啦?”
“奴才的职责就是监督百官,看看有没有谁擅离职守……”卫别鹤的视线落在戚幼微身上。
他那赤裸裸的目光好似在说着,戚幼微因为想他,所以没有认真工作。
戚幼微低下头,“没、没有,我没有擅离职守,我正整理着选秀要用的灯烛呢……兰英姑姑可以作证。”
甘兰英无奈:“……”
卫别鹤低头,拿过戚幼微写满的小册子,上面的字迹娟秀端正,很漂亮的簪花小楷。
卫别鹤想起沈毓说过,戚幼微从前被逼着学书法的时候,一边哭一边写。
可惜他从没见过那场面。
卫别鹤夸道:“戚姑娘很认真。不过,这几日还是多跟兰英姑姑学学礼仪。”
戚幼微愣了一下,她之前在定南侯府的时候,为了避免被人发现端倪,尽量以不见生人来避免与人接触。
但如今在宫里,似乎不行了。
卫别鹤看着戚幼微苦恼的样子,说道:“等秀女们进宫后,太皇太后会亲自召见你,多少得应付一下。”
戚幼微闻言,心中警铃大作:“见、见我做什么?我和她都不认识……”
卫别鹤笑道:“正因为不认识,她才想要见你。”
卫别鹤这话,不由得让戚幼微想起,在定南侯府时,侯夫人告诉过她,在宫里要听太皇太后的话。
如果将这个皇宫当成一个集团公司的话,太皇太后就相当于是董事长。
戚幼微凑近了卫别鹤,小声问:“那太皇太后知不知道侯爷给你塞钱啊?”
卫别鹤看向戚幼微,眼中兴致满满。
他有些期待地想知道,戚幼微若是发现,是卫别鹤请旨让定南侯府入局,戚幼微会有什么反应。
卫别鹤点头:“知道。”
戚幼微想了想,更加苦恼。
还不等卫别鹤出声安抚戚幼微一番,就听戚幼微说:“侯爷给你了千两白银,那我得给太皇太后多少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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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别鹤笑得不行,“这天下都是她的,难道还会在乎你这点银子不成?”
“你说得也是。”戚幼微很是羡慕地看向卫别鹤,“卫提督你好厉害啊,你穿越过来还能做得这么完美,简直就是天选古人。”
卫别鹤摇了摇头,“天选古人?”
戚幼微:“是啊,最初遇见你时,我完全没看出来你也是现代人,你也隐藏得太好了!”
卫别鹤垂下眸子,掩去眸中的神情,淡淡道:“或许是吧。”
什么天选古人。
他本就是这个朝代的人。
戚幼微对见太皇太后这件事很谨慎,毕竟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也不知道太皇太后要吩咐她做什么。
卫别鹤见戚幼微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用担心,就是去磕个头。若是她太闲的话,说不定再让你陪她去看看几个新进宫的姑娘。”
戚幼微不敢说,其实她最不喜欢的就是磕头。
她长这么大,就连过年的时候,也不会有人要她磕头的。
只不过想在这个时代活下去,好像只有把自己“同化”,才有希望。
戚幼微不想变成古人,她就只能装得乖巧的模样。
卫别鹤伸手抚平戚幼微发髻上一缕翘起来的发丝,“别担心,到时候我陪着你。”
卫别鹤收回了手,指腹间却轻轻摩挲着,回味着戚幼微发丝的触感。
她的发丝软软的,说不定他的指腹上还会残留一抹戚幼微发丝的香味。
还想再……
卫别鹤扬了扬眉,掩去那些情绪。
戚幼微倒没注意他的反应,只是细细思考着卫别鹤的话。
“新进宫的姑娘……?”
卫别鹤解释:“嗯,秀女们也进宫了,不过得一月之后才大选,如今秀女们都住在储秀宫,由女官们先行教导。”
戚幼微望向卫别鹤,想问卫别鹤要一颗定心丸。
卫别鹤光是看一眼戚幼微的神情,就知道她想问什么。
“不会的,你只会是女官。”
戚幼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卫别鹤的语调温温柔柔的,像极了讲童话故事的旁白的声音,还很有安全感。
戚幼微拉过卫别鹤,让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这才好与他对视。
不然卫别鹤身量太高,她老是要仰着头才能看得见他的神情,脖子也很累。
“我历史学得不好,但侯夫人说,做后妃不安全,总是容易……”戚幼微晃动着她的手臂,渐渐向上,像一条水波纹一样,“所以,为了苟命,侯夫人说我做女官更好一些。”
“嗯,他们思考得没错。”卫别鹤也很赞同定南侯的考虑。
不然,卫别鹤也不会设计,让定南侯一步步将戚幼微送进他的手里了。
戚幼微见卫别鹤做什么都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奇道:“卫提督,你穿越之前,是不是历史学得很好啊?”
卫别鹤弯唇:“一般。”
“你好谦虚呀,卫提督一看就是大学霸,”戚幼微眨了眨眼,“卫提督穿来时多大年纪呀?”
卫别鹤:“比你大两岁。”
戚幼微继续道:“比我大两岁,那就是已经考上大学了。卫提督你……”
卫别鹤笑着摇了摇头,“戚幼微,你在套我的话。”
9. 009
戚幼微觉得是自己这么直白地问了卫别鹤这些问题,太容易暴露两人的真实身份了,卫别鹤能做到现在这个职位,那必然是小心谨慎的。
戚幼微看了看房里的人,就只剩下了自己和卫别鹤,甘兰英都跟着青山出去了,还贴心地给两人关上了房门。
她也没有那么不聪明吧,毕竟也是在没人的时候问的。
“过了这么久,你还是没想起来,”卫别鹤无奈叹气,看向戚幼微的眼神里全是失望的情绪,“戚幼微,你如果在选秀那日之前,还想不起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啊?”戚幼微懵懂地望向卫别鹤,语气委屈,“你好残忍。”
卫别鹤笑开了,“你说说是谁残忍?是你想不起我,不是我忘了你。”
戚幼微似乎被卫别鹤的话给绕到阴沟里去,她竟然会觉得,卫别鹤说的话还算在理。
太离谱了。
卫别鹤满眼带笑地离开了尚寝局,青山也脚步轻快地跟在卫别鹤身后。
自从戚幼微进宫之后,青山觉得伺候卫别鹤也没那么大的压力了,这几日看着卫别鹤的心情都还算不错,尤其是见过戚幼微之后。
卫别鹤走在宫道上,过路宫人无一不向卫别鹤跪拜行礼,毕竟在这宫里除了皇帝和太皇太后,就属卫别鹤权势最大了。
如今看来,就连皇帝都不能对卫别鹤的决策多加置喙。
今日的紫禁城没下雨,不过天色仍是阴沉沉的。
卫别鹤一改之前暗色系的衣衫,这几日穿的都是浅色衣袍,像个文人儒士,但只有见过血腥之人,才知道卫别鹤身上的血煞之气。
卫别鹤淡淡开口:“秀女们都安置好了?”
青山躬身,“都安置好了,今日一共进宫了三十人,都住在储秀宫里。何家、沈家……都送了姑娘进来。”
卫别鹤神情平淡,仿佛是早就料到一般。他“嗯”了一声,“我听说,陈尚书家的姑娘与她是手帕交?”
青山回想一瞬,立马察觉到了卫别鹤口中之人说的是谁,除了戚幼微,毕竟卫别鹤好像也没对别的姑娘上过心。
青山:“是,陈府与定南侯府相邻,陈白贞姑娘只比戚缨姑娘大一岁,两人从小是在一块儿长大的。”
卫别鹤眼尾染上一抹笑:“那好,将她的消息给那陈姑娘说一下。”
青山拱手应下。
青山还以为卫别鹤是心疼戚幼微独身一人在宫中无聊,所以将戚幼微的手帕交带去,好让两人作伴。
但只有卫别鹤自己知道,他心中存着的是什么心思。
陈白贞相熟的是戚缨,不是戚幼微。
如果被陈白贞发现端倪,那时候,戚幼微才会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她能依靠的只有他。
*
甘兰英在卫别鹤与青山走后,才推门进来,双手戳了戳,对戚幼微说:“这几日天越发冷了,太后想在年前将选秀之事办完,待到过年时,宫里也热闹些。”
“姑娘……”
戚幼微没太注意听甘兰英说的话,思绪还沉浸在卫别鹤的话里。
她将她所有记得的人都想了个遍,也还是不知道这卫别鹤的灵魂到底是她认识的哪个人。
想不出来,戚幼微也就不想了。
戚幼微回了神,看向甘兰英:“兰英姑姑你说什么?”
甘兰英说:“没什么,只是看看姑娘整理的这些灯笼,等大半月后选秀够不够用。”
芳女史推门进来,“那指定是不够的,今日我领着几个人去灯笼库清点了一番,从前是留下了不少,但烂的烂,能继续用的也不过一千来盏,还差两千呢。”
戚幼微拿着小册子,走到芳女史面前,“之前记录的,灯笼库里有寻常灯笼五千盏,加上别的应该更多才是。”
芳女史朝着戚幼微拧了拧眉,使了个眼色,“灯笼这些物件那都是有消耗的嘛。”
那也消耗不了这么大吧?都快少了五分之四了。
戚幼微沉默着,没有与芳女史多说。
只是芳女史凑近了戚幼微道:“戚姑娘,你与卫大人相熟,我听说卫大人今日也来找你了。你们如此亲近的关系,戚姑娘能不能帮忙问问,这次选秀,宫中能拨多少银子下来?”
“灯笼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备好的,咱们也得按照银款去选择准备什么样的灯笼。”
“我不知道,”戚幼微摇头,“卫提督没有说过。”
她并不想揽下这件事,侯夫人之前也告诉过戚幼微,宫里的事能躲就躲,躲不了就塞钱,拿钱都解决不了的事就去找卫别鹤。
芳女史挑了挑眉,感叹道:“戚姑娘您就去帮咱们尚寝局问问呗,早日得到命令,咱们也好早日准备,不然过些日子天寒,这东西也不好弄了。”
戚幼微看了甘兰英一眼,只见着甘兰英摇了摇头,甘兰英上前几步,挡在戚幼微面。
甘兰英:“芳女史先别急,这事自然有刘司灯安排,戚姑娘才到尚寝局,还什么都不太懂呢。”
芳女史看了甘兰英一眼,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行吧,那我就先走了。”
待到芳女史走后,甘兰英才叹了口气,教着戚幼微:“姑娘,你不乐意的事,直接拒绝就是,他们也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戚幼微疑惑:“为什么呢?”
甘兰英笑:“自然是……”
戚幼微抢答:“因为卫别鹤,她们都知道卫别鹤是我的靠山,所以才不敢对我怎么样。但要是卫别鹤倒了呢?”
甘兰英连忙捂住戚幼微的嘴:“戚姑娘别瞎说!提督大人如今统领西厂,怎么会……”
戚幼微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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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头,她虽然历史学得不怎么样,但她也听过不少历史故事,史上多的是像卫别鹤这种被斩杀的权臣。
而永安年间,连皇帝都短命,更别说是宦臣了。
戚幼微要回去,这里绝不能多待。
卫别鹤也是穿越来的,戚幼微或许可以和卫别鹤商量商量,有没有什么回家的办法。
而且卫别鹤还比她先穿越好几年,想来,卫别鹤对这个封建朝代一定比她更了解。
戚幼微下值回到自己房间后,将自己记得的,所有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名字都记了下来。
她要一个、一个排除,总能找到卫别鹤是谁。
戚幼微不像别的人那样聪明,她只能用自己的办法去一一排除,就算这个办法费时费力,但最后能得出结果,那就也是个好办法。
“兰英姑姑,能再帮我点一盏灯吗?”戚幼微对着屏风外的人问。
甘兰英披衣起身,又点了一盏灯,放在戚幼微的书桌旁。
甘兰英看了看漆黑的夜色,以及努力的戚幼微,劝到:“姑娘不用担心,刘司灯还没下令让整理灯笼呢,天色已晚,还寒凉,姑娘早些睡吧。”
戚幼微用毛笔戳着自己的脸颊,梨涡陷了下去,“兰英姑姑你先睡吧,我一会儿自己收拾。”
甘兰英不由得探头看来,见戚幼微的小册子上写着的不是灯笼的数量,而是一些人名。
甘兰英疑惑道:“姑娘写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戚幼微抬眸,对甘兰英说:“这都是我从前认识的人,我记性不好,害怕自己忘了,就记下来。”
甘兰英取了一件披风给戚幼微披上,“姑娘仔细身体。”
戚幼微忙应道:“嗯嗯嗯,知道了,姑姑快去睡吧。”
待甘兰英走出屏风后,戚幼微又拿着毛笔将小册子上的,一些些不符合卫别鹤性格的人名划掉。
划去许多人名后,剩下的都是有两个是有相似之处的,还有一些是戚幼微完全记不得的男同学。
这些人和戚幼微的交际几乎没有,但戚幼微也不敢肯定,可能在她看来,没什么交际,万一别人觉得有呢。
所以,戚幼微还是老老实实地将这几页名字留了下来。
戚幼微看着小册子上的名字,一个是自己的表哥,一个是沈逢光。
戚幼微的表哥和沈逢光一样年纪,和卫别鹤说的比戚幼微大两岁也对得上。
但卫别鹤对她好,表哥和沈逢光就只会给父母告状,戚幼微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卫别鹤和他们不像。
如果是卫别鹤身体里装着的是沈逢光的魂,那沈逢光一定会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扑上来,然后乱七八糟地先把她骂一顿再说。
卫别鹤这么温柔。
和沈逢光一点不像。
不像!
10. 010
这日又下起雨来,戚幼微撑着伞,一如往常地和甘兰英一起去尚寝居上值。
两人刚走出小院子,就见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领着个小宫女等在外面。
陈白贞见戚幼微出来,连忙走出了宫女撑着的伞,上去握住了戚幼微的手。
“戚缨!”
戚幼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陈白贞叫的是她。
虽然戚幼微完全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少女,但她也知道这人肯定是戚缨的熟识。
戚幼微微微拧了拧,将自己的手从陈白贞手里挣脱出来。
陈白贞愤愤道:“好啊你,提前进宫不告诉我,进宫做女官也不告诉我!”
戚幼微躲开陈白贞的目光,小声解释道:“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我其实现在也还没反应过来。”
陈白贞见戚幼微委委屈屈的模样,心中的气也消了不少。
两人明明说好要一直一起的,之前放出来的秀女名单上,都有两人的名字。
当时,定南侯应该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去求助卫别鹤,所以戚缨才和陈白贞说好,要一起进宫的。
陈白贞看了眼戚幼微身后的甘兰英,莫名有些畏惧。
陈白贞俯在戚幼微耳边小声道:“你后边这个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甘兰英闻言,朝着陈白贞微微点头:“姑娘好,奴婢甘兰英,是戚姑娘的贴身侍女。”
陈白贞也朝着甘兰英点了点头,心中始终有些胆怯。
她们这些刚出阁的姑娘们,见识的人和事都比不得甘兰英,自然在甘兰英面前也少了几分稳重。
陈白贞上下打量了戚缨好几眼,“戚缨,那你以后就只做女官了嘛!明明说好的,你又说话不算数。”
戚幼微愣愣点头,只想将陈白贞敷衍过去,“是吧,这是家中安排。”
陈白贞叹了口气,凑近戚幼微:“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在这儿的?”
这当然也是戚幼微想问的问题,便顺着陈白贞的话问下去。
陈白贞笑了笑,小声道:“我偷听到的,是卫大人手下的青山大人说的。好啊你,你什么时候和卫大人结交上了?!”
戚幼微撑着伞,而陈白贞不在自己宫女撑着的伞下,偏要往戚幼微这方挤,戚幼微也只好将一把小纸伞同时撑在两人头上。
戚幼微解释:“不是我结交的,是父亲。他们说我笨手笨脚的,若是选后妃出了错,那都是掉脑袋的事。所以,就只好求卫提督将我从秀女改成了女官。”
陈白贞摊手,叹了口气:“哎,戚伯伯说得也是,你还是做女官好一些。本来我父亲也不愿意我进宫的,但没办法,他说沈姑娘身边总得有个人照应,就让我也一起来了。”
戚幼微连面前这个少女都没弄明白是谁,又从这少女口中冒出来了一个什么沈姑娘。
她如今还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陈白贞一路跟着戚幼微,从小院到尚寝局,都黏在戚幼微身侧。
今日下雨,尚寝局里的几位女史都没外出,众人见着陈白贞打扮得不一样,都凑上来看。
“这位姑娘是哪个宫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这锦缎好漂亮,是谁家做的?”
陈白贞身后的小宫女挡着几位女官:“这是陈尚书家的姑娘,如今住在储秀宫。”
宫女口中一说“储秀宫”三个字,众人都明了了,是刚进宫来的秀女。
众人也不犹豫,都朝着陈白贞行礼。
众人感叹:“原来是陈娘娘。”
陈白贞随意地招了招手,也没多和她们说话,只一味缠着戚幼微。
戚幼微刚回头将湿淋淋的油纸伞放好,陈白贞就抢先坐在了戚幼微的椅子上,还随手翻阅着戚幼微用的小册子。
小册子上面的字迹秀美端正,密密麻麻地写着不少人名。
戚幼微连忙抢了过来,将小册子合上。
陈白贞仰头:“你的字什么时候写得这么乖了?”
在陈白贞眼里,戚缨和自己一样,都是文不成、武不就的花瓶闺秀啊。
从前小的时候,陈白贞不少撺掇戚缨和自己一起不学习,偷溜出去玩。
而且戚缨虽然老实,但她好像更是不爱读书写字。
戚幼微结结巴巴:“刚、刚学的。”
陈白贞也没多问,恐怕是这宫里要求多,才让戚缨都不像戚缨了。
戚幼微见陈白贞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只好小声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呀?”
陈白贞一听就不乐意了,“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戚缨你好没良心!明明知道秀女们之前就进了宫,你都不来找我,还非得我来找你。”
戚幼微:“……”那也得我知道你是谁才行。
陈白贞见戚幼微沉默不言,一脸委屈,才拉过她,悄声说:“你可知我们过段日子就要殿选了,你想不想我留下来陪你?”
戚幼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硬生生憋出来两个字:“……都行?”
陈白贞:“……”
戚幼微看着尚寝局被“砰——”的一声关上的门,脑中还残留着陈白贞拂袖而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还是芳女史开口说:“啧,以为自己是个秀女就了不得了,选不选得上还不一定呢。”
尚寝局的女史们见陈白贞沉着脸离开,都以为是和戚幼微吵了架,连忙来安抚戚幼微。
戚幼微挠了挠头,连忙解释:“不、不是,你别说她的坏话。是我惹她生气了,她是我在宫外的好友。”
芳女史哼了一声,“好友?戚姑娘你未免太过单纯了些,进了着宫里,哪儿还有什么好友?”
戚幼微不解:“你们不也是我的好友吗?”
芳女史沉默。
还是张女史出言缓解:“戚姑娘能将咱们尚寝局的女官们当做好友,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芳女史说话也是太绝对了,姑娘家拌两句嘴,过两日就好了。”
但过了好几日,戚幼微日日都收到陈白贞派小宫女送来的书信,每天一封,有时候是两封,上面都写着“绝交书”三个字。
连着几日,戚幼微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
她现在一没弄清楚卫别鹤的身份,二没弄清楚陈白贞与戚缨有多亲近。
戚幼微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自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戚幼微趁着尚寝局还不算太忙的机会,偷偷拉着甘兰英溜了出去。
“兰英姑姑,卫别鹤平时会在哪里啊?”
甘兰英领着戚幼微走在宫道上,“卫大人一般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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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或者幼微阁。”
乾清宫,这宫殿戚幼微知道,这是明朝皇帝办公之处,卫别鹤作为侍臣,待在皇帝身侧也合理。
只是,幼微阁?
戚幼微从来没听过这个地方。
戚幼微还觉得自己穿越到这里之后,体格变得好起来了,但走了不久双脚还是发酸。
甘兰英倒没什么反应,还来伸手扶住戚幼微。
“姑娘快到了,要不姑娘在园中等等奴婢,奴婢去问问青山大人在不在?”
戚幼微被甘兰英扶到一个小亭子里坐着休息,“好,兰英姑姑我在这儿歇会儿。”
甘兰英动作轻快,没一会儿就走出了园子。
戚幼微坐在亭子里,将手中陈白贞让人送来的信紧了紧。
天渐渐冷了,亭子周围都被挂上了帘幕。戚幼微耳边常常有宫人路过的声音,但没有人闯进亭子里来。
“小花儿,你还不抓紧机会去储秀宫伺候伺候?说不准就找到个好主子了,日后过得也舒心些。”
“储秀宫三十个秀女,你哪儿能知道谁能留下来?还不如日后等司礼监的人分呢,将我分去哪宫就算哪宫的。”
“笨!等司礼监的人,那何姑娘和沈姑娘的宫里,恐怕早就被人占满了。”
“那你们认为谁能做皇后?是何姑娘,还是沈姑娘?”
“沈姑娘吧。先皇后就是沈家的,新皇后也应该是沈家的。”
“我觉得是何姑娘,听说太后娘娘极其喜欢她这个孙侄女。”
“再怎么喜欢,那也是陛下封后,又不是太后娘娘。”
“谁说不是太后娘娘……”
戚幼微的脸色越听越白,要知道在电视剧里,像她这种偷听到后宫秘密的人,都是会被斩草除根的。
戚幼微只好屏住呼吸,把自己当成一个透明人。
还好这群宫女边走边说,没一会儿就离开了园子,也没走到亭子里面。
甘兰英掀开亭子帘幕时,才发觉戚幼微额间冒了不少冷汗。
“姑娘怎么了?”
戚幼微摇了摇头:“没事没事,就是有点冷。”
甘兰英将戚幼微扶起来:“奴婢去问了,卫大人今日在幼微阁。不过,此时卫大人那里好像有客,我们走过去歇一会儿刚好。”
“好。”
戚幼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算告诉甘兰英,“兰英姑姑,我刚刚听见了几个宫女在说选秀女的事。”
甘兰英一听,扬眉笑了笑,“姑娘不用在意这些,听见了就听见了,没什么要紧的。秀女们进宫了,宫女们自然也要去给自己谋个好的出路。”
戚幼微“嗯”了一声,但也没太懂甘兰英话中的意思。
甘兰英解释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在这宫里,进来了是很难出去的,宫女们只能靠依附主子,来谋得个前程。主子过得好,奴婢就过得好。”
戚幼微看向甘兰英,有些好奇,“兰英姑姑也是这样想么?”
甘兰英摇头:“从前这样想过,但如今不想了。卫大人将奴婢调给姑娘,奴婢此生就只想陪在姑娘身边,姑娘过得好就行。”
“不只是在这宫里,不管在哪里,都是这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姑娘年纪小,不曾遇见过这些事,等姑娘大一些就知道了。”
11. 011
戚幼微跟着甘兰英走到幼微阁时,手中的信纸都被她攥出了不少褶皱。
阁楼的门关着的,青山守在外面,见戚幼微过来,青山赶忙上前,“戚姑娘……”
戚幼微往那深红色的大门看了一眼,“他的客人还没走么?没关系,我在外面等一会儿就好。”
“哪能呢,”青山忙招呼道,“戚姑娘随我来耳房喝杯茶,义父约莫快和沈郎君谈完了。”
戚幼微:“沈郎君?”
怎么又是沈郎君。
青山推开耳房的门,里面被炭火熏得暖洋洋的,想来是早早给戚幼微准备着了。
青山一边将戚幼微迎进去,一边回答:“嗐,还不是因为沈姑娘也进宫选秀女,这郎君与自家妹妹感情深,便来寻义父,能不能找个空闲的时间,想看看妹妹。”
青山给戚幼微倒了杯热茶驱寒,也不忘给甘兰英也倒了杯。
“沈郎君刚还和义父吵呢,又不是义父逼着沈姑娘进宫的,关义父什么事,这沈郎君何不去找自己父亲问问。”
“还劳烦戚姑娘,一会儿进去安慰安慰义父,由沈郎君闹一通,义父心情肯定不好。”
戚幼微愣了愣:“我怎么安慰?”
戚幼微还担心,她的话恐怕会让卫别鹤更火大。
青山忙笑道:“戚姑娘说些好话,自然就让人开心了。”
甘兰英朝着青山瞪了一眼,青山摆了摆手,“戚姑娘和兰英姑姑先暖和暖和,奴才得去门口守着嘞。”
“嗯……”
待青山走后,甘兰英打量着这个房间,耳房呈方形,两侧都摆放着锦绣屏风,里面安放的或许是床榻和书案。中间挂着几幅字画,戚幼微晃眼看去,还以为是某个大家的作品。
她细细一看,才看清落款处的印章,留的是卫别鹤的印,是红底白字,阴刻。
戚幼微学习不太好,但她那个喜好古玩的父亲爱捣鼓这些东西,戚父不仅爱买,还爱自己刻。
某个暑假沈逢光还从戚父那儿学了几手,刻了个奇奇怪怪形状的阴刻印章送给戚幼微。
后来戚幼微才听说,古人爱用一些生活上的物件表达爱意,印章便是一种。
女子用阴刻,男子惯用阳刻。
卫别鹤的这枚印章,是阴刻的,是他的心上人送给他的吧。
戚幼微看着那幅字出了会儿神,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少年的声音,那声音气冲冲的,“我当年护不住……这一次,我不可能让明琢进宫的!”
“卫别鹤!你答应过我的!”
「戚幼微,你答应过我的,说好考到第二名,和我做同桌呢?」
「戚幼微你怎么这道题都做不对?」
……
这语气很熟悉,戚幼微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握着那叠书信起身去看。
从耳房侧面看过去,戚幼微只看得见,少年被青山送出幼微阁的背影。
少年的背影高挑,一身浅色衣衫,长发束成文人髻,步履压得极重,仿佛还带着怒气。
戚幼微攥着手中的那叠书信,没等回头甘兰英,就从耳房追了出去。
眼前的少年大步流星,与戚幼微的距离越来越远,戚幼微吸了口凉气,提裙想要加快步子。
身后却传来一声熟悉低沉的声音,“戚幼微,你去哪儿?”
戚幼微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去,她抬眸看向卫别鹤,他的脸色不算太好,眼尾弯弯的。
戚幼微一时之间都分不清他是在笑,还是在生气。
戚幼微缓缓向着卫别鹤走过去,“卫提督。”
“不是找我有事么?”卫别鹤直直观察着戚幼微脸上细微的神情,“你又要去哪儿?”
他的声音虽然依旧温柔,但戚幼微总是能从卫别鹤的语气中感受到无形的压迫感。
很强烈的感觉。
戚幼微摇了摇头,“没、没事,我们进去说吧。”
“嗯。”
卫别鹤放缓步子,往阁楼里走去。
戚幼微看了看卫别鹤的背影,转头往外面看去,那少年的身影早已不见。
刚才晃眼一过,就像是戚幼微的幻觉一样。
幼微阁内装置得很典雅,右侧有一条回旋向上的木梯,上面有几层,戚幼微没太看清。
一楼便是卫别鹤的办公之处,金丝楠木的一张桌案,上面放着一张清晰的城防地图。
戚幼微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她可对这些秘密一点兴趣都没有啊。
卫别鹤并没坐在他的主位上,而是坐在了戚幼微身侧,从一旁拿出了不少口味的零嘴,放在戚幼微面前。
卫别鹤的语气依旧平淡,丝毫看不出喜怒,“青山说你有急事,可又看见你来了又走。”
戚幼微忙解释:“不是,我刚刚晃眼一看,好像是看到了一个熟人走过去。”
卫别鹤扬眉:“是谁?”
戚幼微也没想瞒着卫别鹤:“是我之前托你找的那个人,我的好朋友。”
卫别鹤意义不明地叹了一句,“可惜,刚刚来的人叫沈毓。”
戚幼微点头,她听过这个名字,沈述和沈毓好像是一对父子。
但都不是她的竹马,沈逢光。
戚幼微:“那应该是我看错了。”
戚幼微没多说,拿出手中的信·交给卫别鹤,“陈白贞应该是戚缨之前的朋友,她最后给我的是这封信。”
戚幼微将最上面的那一封信展开,里面赫然写着——
「你不是戚缨,戚缨才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你究竟是谁?绝交!」
当然,每一封信上最后的两个字都是「绝交」
最开始,戚幼微还以为是陈白贞生了她的气,才写信给她,但最后一封,着实让戚幼微吓得不轻。
不能再让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在这个封建时代,若是被发现是“异类”,大概也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了。
一条是被人奉为神明,一条就是被人称为妖魔,被火烧、被浸猪笼。
这两条路都不是戚幼微想走的,她只是平平淡淡做个人,没想到穿越者的身份,让她做人都这么困难。
卫别鹤将陈白贞给戚幼微传的信都看了个遍,却漫不经心地将信纸放在两人之前,他微微朝着戚幼微挑了挑眼尾。
那眼神似乎在问她,如何?求我帮你?
戚幼微不知自己有没有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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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卫别鹤的心思,她点了点头,“我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解释了,咱们都是穿越来的,卫别鹤你就帮帮我嘛。”
戚幼微软下声音,带着十分的讨好语气,期待地等着卫别鹤答应自己。
卫别鹤先是一怔,这好像还是戚幼微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没有旁人带着嘲弄、厌恶、可怜的、令人恶心的情绪,她声音轻柔,却像是将卫别鹤整个人抓在手里,折断了他的脖颈,让他停了呼吸。
卫别鹤垂头,低喘了一口气,似是无奈:“但你都不知道我是谁。”
戚幼微抿唇想了想,红着耳根叫了声:“表哥。”
卫别鹤:“……?”
戚幼微听见卫别鹤泠泠的笑声,不由得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他。
卫别鹤彻底被戚幼微气笑:“戚幼微,你叫我什么?”
戚幼微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戚幼微见卫别鹤这样的反应,一看就是叫错了人。
她默默地将表哥的名字,在心里划掉。
那就只有一人了——
戚幼微换了个称呼:“沈逢光?”
戚幼微趁着卫别鹤怔愣的瞬间,立马接着问道:“你是沈逢光对不对?沈逢光,我就知道你喜欢这样骗我玩!”
戚幼微毫不停歇地将这一句话快速说完,就直直地看着卫别鹤,不放过卫别鹤脸上的任何表情。
戚幼微盯着卫别鹤,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见卫别鹤笑着,“你总算想到我了,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不重要。”
“……”戚幼微心中有点慌,但也只是一点,更多的是疑惑。
卫别鹤不可能是沈逢光,但他又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沈逢光。
可戚幼微这几次和卫别鹤接触下来,戚幼微并不觉得卫别鹤想害自己,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比对旁人还要亲近、温柔一些。
但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自己是沈逢光?
戚幼微和沈逢光从小一起长大,她清楚地知道沈逢光是一个高傲的白孔雀,尤其是在戚幼微面前,他从来不会停下来等戚幼微,都是留戚幼微独自一人在他身后追着他。
沈逢光似乎很享受这种,一直被戚幼微追逐着的感觉。
但卫别鹤不一样,卫别鹤身上的情绪很热烈,就算被刻意压制着,戚幼微也能感觉得到卫别鹤是想对她好的。
卫别鹤与沈逢光没有半点相像之处。
若是非要说有什么相似的,戚幼微或许只能想到,他二人都很聪明,他们总能想到戚幼微忽略的事。
“挺重要的,”戚幼微抬眸与卫别鹤的目光撞在一处,“真的。”
戚幼微说的是实话,现在的她找不到沈逢光,就把卫别鹤当成沈逢光似乎也不是不行,反正他们都是穿越来的,总有“老乡情谊”在的吧。
而卫别鹤似乎很满意戚幼微的态度,他继续说道:“戚幼微你真的很没良心啊,我比你大两岁,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我们……”
戚幼微垂下头去,“诶?这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卫别鹤停了一下,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倒是笑了起来,“原来你也不爱听我说这些是么?”
12. 012
戚幼微一边点头,一边心中的疑惑更甚。
卫别鹤说的事都是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的。
戚幼微的脑袋里仿佛长了两个小人,一个说卫别鹤就是沈逢光,一个说卫别鹤不是。
戚幼微的脑子里乱乱的。
“我知道了,”卫别鹤笑了笑,“你现在一定很疑惑,我为什么与之前不一样了。”
戚幼微猛地抬起头,这卫别鹤就像是有读心术一样,连她想什么都能猜中。
戚幼微歪头看向卫别鹤:“是因为时空混乱,你在这里已经太久了,学了很多这个时代的东西,对么?”
卫别鹤本来之前将一切理由都在脑中演练了无数遍,他会告诉戚幼微,是因为自己被这个世界“同化”了,所以现在的他已经不完全是之前的那个沈逢光了。
还有他是魂穿的,穿进了这一具身子里面,面容也与之前完全不同,但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可惜,卫别鹤准备的所有托词,都被戚幼微先说出来了。
卫别鹤点头,他的声音低沉,尾音中却带着些轻扬,“所以,你不再喜欢我了,是么?”
卫别鹤的那双眼睛黝黑而清透,眼中却满是无辜和失落,似乎还有一些埋怨。
他的神情是难过落寞的,但他的语气藏着些克制不住的兴奋。
戚幼微愣住了。
她要怎么告诉面前的这个人,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沈逢光的这个人。
她本来就不喜欢沈逢光啊。
谁会喜欢一个老是管自己、还告状、且高傲的恶毒少男啊。
戚幼微:“沈逢光……我不……”
卫别鹤反应了一下“沈逢光”这个名字,他对戚幼微强调道:“那已经是我之前的名字了,为了不暴露我们的身份,日后还是叫我卫别鹤吧。”
戚幼微点头,闷闷地应了一句:“你真谨慎。”
戚幼微多看了几眼卫别鹤,如果他真是沈逢光的话,那他的变化也太大了。
戚幼微不禁猜测,是不是因为宦官的身份才让他有这么大的转变,毕竟是生理上的影响,不可磨灭。
但戚幼微现在还不想弄清楚这些事,眼前最重要的是,陈白贞好像发现了她不是真正的戚缨。
戚幼微将那些信纸拿起,重新塞进了卫别鹤手里。
卫别鹤拿着信纸笑了笑,她还真是一点都不掩饰,她的目的一直都很明确。
卫别鹤:“你想怎么解决都行,让她离开皇宫,还是永远……”消失。
卫别鹤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戚幼微就摇了摇头,“我想……你能不能帮我解释一下,就说、就说我现在不太方便和她一起玩,我装古人装得没你像,我怕我在陈白贞面前没说几句话,就露馅了。”
卫别鹤凝眉:“就、这?”
戚幼微点头:“对呀,那不然,能怎么办啊?”
卫别鹤的眼尾弯起来,眉尾那道疤痕像是一条盘踞的蛇,正吐着信子。
“没事,就这样就很好。”
“微微很聪明。”
戚幼微:“……”
总觉得卫别鹤这话不像是在夸她。
戚幼微将荷包里的银票拿出来,塞进卫别鹤手里,“你之前说财不外露,我这样偷偷给你,应该不算外露吧。”
卫别鹤展开手中的银票一看,是两张五十两的银票。
“定南侯给了你多少钱?”
戚幼微伸出手来比了个数,“就三百两。”
“……”卫别鹤笑道,“就三百两,你还给这个,又给哪个的?就连西华门看守的太监都给了五十两。”
戚幼微垂下头,她确实剩得不多了,但在宫里她的银票好像也没什么用。
反正她现在吃住都不花钱,穿衣也有尚衣局的人分发。
卫别鹤伸出手来。
戚幼微摇了摇头,“卫别鹤你好贪心啊,剩下的钱我不会乱花了,你放心吧。”
卫别鹤:“你还以为我要抢你的钱呢。”
戚幼微点头:“那你伸手干什么?”
“伸手是给你这个,”卫别鹤将一袋完好的盐渍梅子,放在戚幼微面前,“你爱吃这个。”
戚幼微确实喜欢,从前也喜欢,但之前她每次偷吃被沈逢光发现之后,沈逢光都会去给戚家父母告状。
沈逢光会管着戚幼微不吃零食。
戚幼微将纸袋拿起,她没敢直视卫别鹤,只是说了句:“沈逢光之前不让我吃的。”
卫别鹤像是没听到一般,而是嘱咐戚幼微:“记住,我叫卫别鹤。”
戚幼微惶然地点头。
她还不习惯别人叫她“戚缨”,戚幼微听在耳里,总觉得这是在叫别人,而不是叫她的名字。
但卫别鹤口中却是一口一个“戚幼微”、“微微”……
沈逢光也从没在戚幼微面前叫过她“微微”。
戚幼微连叹了几口气,“你变了好多,我都感觉不认识你了。”
卫别鹤顿了一下,注视着戚幼微。
他越来越喜欢这种行走在刀尖上的感觉了,一面是会被戚幼微发现,一面是会被戚幼微依赖。卫别鹤行走这两条道路的分界线上,尽管摇摇欲坠,但他趋之若鹜。
卫别鹤随口胡诌:“六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所有价值观。”
“嗯。”戚幼微心情很沉闷。
卫别鹤伸手握住戚幼微的手腕,他的体温很低,掌心冰凉,突然贴上来,不由得让戚幼微后背一颤。
卫别鹤压制着破土而出的冲动,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我送你回去。”
戚幼微没挣扎,任由卫别鹤握着自己的手腕,现在的他,总比之前那个动不动就拎自己后领的沈逢光温柔多了。
走出幼微阁,戚幼微又回头看了一眼,阁楼的匾额上写着她的名字,“幼微”二字被写的飘逸有力,左下角落着卫别鹤的章。
是他亲手题的字。
戚幼微问道:“高二暑假,我们一起也来过故宫,当时好像没听说有这么个地方。”
卫别鹤闻言,有些好笑,“这是六百年的紫禁城,宫殿名称自然有很多不同。”
戚幼微讪讪地笑了笑,将那袋盐渍梅子抱得更紧了些。
卫别鹤对她的语气依旧很温柔,“好好休息,快到殿选了,六宫都忙了起来,你累不累?”
戚幼微停下了脚步,老实回答:“不累。”
她确实不怎么累,刘司灯也只是将手中的一些杂活交给了她,而且还有甘兰英在身边帮忙。
卫别鹤:“那就好,空了来找我。”
戚幼微站在尚寝局门前,回头看着卫别鹤离开的身影。
“哎,戚姑娘!”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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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史见戚幼微回来,忙追上来,芳女史顺着戚幼微的目光向外一望,看见那高挑挺直的背影,“卫大人送你回来的?”
戚幼微点头,“芳女史有什么事吗?是刘司灯找我了吗?”
芳女史摆摆手,“没有没有,我找你有点私事。”
戚幼微看了看甘兰英的眼神,才朝着芳女史点头。
芳女史将戚幼微带到了另一个单独的房间,还贴心地给戚幼微倒上一杯热茶。
“戚姑娘,你与卫大人交好,就帮我问问这次选秀,上头能拨多少银子下来嘛。”芳女史软着声音说,“刘司灯说宫里只给尚寝局拨五百两,可五百两能做什么?戚姑娘你也知道,上次清算的灯笼还差两千盏呢。”
戚幼微还是很疑惑:“问了卫提督也没办法呀。”
芳女史压低声音:“哪能呢,你去给卫大人说了咱尚寝局的难处,卫大人不会不管的。”
戚幼微:“可是他能怎么管呢?”
芳女史忍住耐性,细细地给戚幼微解释:“宫中上下,除了太后,都是卫大人说了算。戚姑娘你去找了卫大人,那卫大人自然能给咱们多拨一些银子,三千盏灯笼这事不就迎刃而解了?”
戚幼微恍然:“你想让我用私情去求他,然后帮尚寝局的公事。”
芳女史眼神飘忽,“虽说是公事,但同样身为女史,戚姑娘你也不像看着尚寝局的人们,因为完不成命令而被罚吧?再说了,这事要是做不好,那是会掉脑袋的。”
戚幼微没点头,也没拒绝,只说道:“我要先问问兰英姑姑。”
芳女史:“……”
“戚姑娘你怎么就一根筋呢,这事很简单的,你去给卫大人说句话就行的,何必这么复杂?”
戚幼微在这里如履薄冰,她才不敢随便答应什么,而且芳女史也不是她的领导上级,侯夫人只说了要听太皇太后和卫别鹤的话,又没说要听芳女史的话。
戚幼微圆溜溜的一双眼睛一转,她直白道:“我很怂,我不敢说。”
芳女史彻底无语:“……”
谁家怂包会主动说自己怂的啊?
戚幼微还怂?她怂的话,就不会进宫第一天,就坐在卫别鹤手臂上,让卫别鹤单手抱着她走在宫道上了。
芳女史也不敢逼戚幼微,“好,那戚姑娘回去再想想?选秀之事,若是尚寝局办不好的话,恐怕咱们的脑袋也就要搬家了。”
戚幼微听着身后的芳女史说着这话,也没有犹豫,提裙走出房门。
她的脑袋目前应该还挺稳固的,只要卫别鹤不倒台,她的脑袋应该就不会搬家。
而戚幼微一回到尚寝局内,几位女史都是愁眉苦脸的,“戚姑娘回来了,那我们再想想要怎么完成刘司灯的吩咐吧。”
戚幼微问:“刘司灯什么吩咐?”
张女史:“还有半月左右,就到选秀的日子,按太后娘娘的意思,得挂上三千盏灯笼,张灯结彩。灯笼库里的灯笼只有一千余盏,目前还差两千盏。”
戚幼微点头,“前几日芳女史去灯笼库清点过,只有一千余盏。但我在往年的记录上看到,去年灯笼库有寻常灯笼五千盏,也就是说还有一些别的、不寻常的灯笼。”
戚幼微好奇:“为什么会少这么多呀?”
众女史面面相觑,都没人说话,一时之间堂内都安静了下来。
13. 013
戚幼微歪头看了看面前的几个女史,都没人愿意解释。
戚幼微也耸了耸肩,不再问了。
张女史哈哈笑道:“戚姑娘对数量之事很谨慎嘛,这很好、很好。只是我们目前要解决的是,宫里还差的两千盏灯笼。”
“司灯说了,尚宫只能拨五百两银子给咱们尚寝局,尚寝局内还有别的设、舆、苑三家,留给咱们的最多也就二百两。”
芳女史嘟囔道:“二百两去哪儿买两千盏灯笼?!把我的皮剥了都不够……”
张女史也点头:“这确实对我们来说是一件难事,所以大家聚在一起想想办法,在这半个月内凑满三千盏灯笼。”
尚寝局的银子不够,买不到那么多的灯笼。
戚幼微鼓着腮,想了半天,还是觉得找到那消失的几千盏灯笼最可靠。
几人都沉默地待了一会儿,后又散去,也没得出个什么结论。
张女史见人都走了,才走到戚幼微身边来,“戚姑娘,方才芳女史是不是给你讲了,让你去求卫大人的话?”
戚幼微:“嗯,但这是尚寝局的公事,我不应该用私情去求他。”
张女史听到戚幼微说“私情”二字,眉心一跳,这久居深闺的大小姐还真是不知道人心险恶,什么话都敢说。
张女史笑道:“我本来也是想着让戚姑娘去求求卫大人的,但既然戚姑娘不愿,那便算了。”
戚幼微也不是不想完成这件事,而是这件事跟银子挂钩,而在她记忆里这个宦官大毒瘤,就是敛财而亡。
虽然卫别鹤说他自己是沈逢光,那他应该也知道历史上的“自己”是怎么死的。
历史是不可以改变的。
但戚幼微不想让卫别鹤死得这么惨,不管他是不是沈逢光。
戚幼微问:“张姐姐,那今日还有什么事吗?”
张女史犹犹豫豫半晌,才开口:“戚姑娘,你说得那个记录,是在哪儿看到的?”
“就木柜上的卷轴里面呀,每月的灯笼清点数都有记载,”戚幼微顿了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虽然灯笼的损耗是有的,但我还是感觉这个数量有点不太对,差距也太大了。”
“是、是,”张女史笑得很勉强,“戚姑娘说得在理,只是这可能是我们的疏漏,还请戚姑娘不要外传,不然上头责罚下来……”
戚幼微:“……”
戚幼微不想掺和尚寝局之前的这些事,“兰英姑姑还在等我,我就先走了。”
甘兰英在尚寝局门口等了许久,“姑娘可是在找东西?这么久都没出来。”
“不是、不是,”戚幼微凑到甘兰英身边,“是刚刚张姐姐找我说了几句话。”
甘兰英问:“说了什么?”
戚幼微在这个宫里,第一信任的是卫别鹤,第二信任的就是甘兰英了,而且甘兰英还是卫别鹤派来的人,应该是可信的。
戚幼微便一五一十地给甘兰英说了。
甘兰英一听,火从中来:“姑娘别管她们那些龌龊事,这事也落不到姑娘头上,她们爱怎么弄怎么弄,实在不行,便让卫大人给姑娘换个地方,又不是非在尚寝局不可。”
戚幼微还是懵懵的,“什么龌龊事啊?”
甘兰英噤了声,看着戚幼微单纯的样子,叹了口气,“姑娘,这宫里腌臜的事多了去了,不是和你一起玩、一起聊天吃饭的人,都对你好。之前奴婢给姑娘说过,宫女得要找个主子依靠,女官的地位虽比宫女高,但在宫里久了,女官也只有从身边捞些钱财。”
“依奴婢看,那些消失不见的灯笼,多半是被人拿去卖了,换钱去了。”
戚幼微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她似乎又听见了一件宫里的秘密。
都说知道的越多,活得越短,但这些事都不是她自己想知道的啊。
“我知道了,”戚幼微点头,“我们都不要管这件事了。”
甘兰英欣慰地笑了笑,“姑娘听劝,就是奴婢之前教姑娘的,行礼、称呼……规矩还得练一练,奴婢听青山大人说,慈宁宫那位就要召见姑娘了。”
戚幼微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
她垂下头去,声音软绵绵的,“练、我回去就练。”
自从戚幼微知道了太皇太后要召见她后,每日下值过后,甘兰英都会在房间里教戚幼微行礼跪拜。
戚幼微自认为自己学得很认真了,但在甘兰英的火眼金睛下,还是能挑出她的错来。
一次又一次地练习,练到戚幼微双腿发软、声音发颤才算停止。
一番沐浴后,戚幼微才躺在榻上,由甘兰英为自己捏着酸痛的腿。
戚幼微闷闷地嘀咕了一声,“我这样穿越回去,都能去剧组做礼仪指导了。”
甘兰英没太听清:“姑娘说什么?”
“没、没事,”戚幼微伸手,将自己的双眼遮上,“兰英姑姑,你与卫别鹤认识多久了啊?”
甘兰英的手一顿,“姑娘怎么突然问这个?”
戚幼微睁开了眼睛,好奇地看向甘兰英,“就是好奇。”
甘兰英回答道:“三四年了吧,当年奴婢还在先皇后宫里时,曾在先皇身边见过卫大人。”
戚幼微继续问:“他一直都这样温柔么?”
“温柔?”甘兰英脸色白了一瞬,后背都僵直了,许久,甘兰英才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两声,“卫大人是挺温柔的。”
如果甘兰英没有见过刑狱里的卫别鹤,甘兰英或许也会觉得卫别鹤是个温柔的人。
西厂的刑狱……甘兰英不想再进去第二次。
戚幼微在心里默默点头,卫别鹤是一个温柔的人,但沈逢光不是啊。
反正戚幼微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卫别鹤是沈逢光。
但戚幼微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说他不是沈逢光。
身体上疲劳了,总是容易让人很快入睡。
次日,戚幼微一醒,眼睛都还没睁开,只是意识渐渐回笼。
她下意识地先告诉甘兰英一声:“兰英姑姑我醒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还早,现在要起么?”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低沉中带着些兴奋的声音。
戚幼微猛地睁开眼,就见卫别鹤坐在自己的床边,他的长腿微曲着,踩在脚床上。
戚幼微吓得不清,心里还将他当成一个男人,“你来干什么?!我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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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呢!”
戚幼微抱着锦被,往床榻里面移了移。
她的动作还真是蠢得可爱。
“奴才自然是来伺候姑娘的。”
卫别鹤伸手要将戚幼微捞起来,戚幼微却裹着被子往里又滚了一圈。
戚幼微:“沈、卫别鹤!你说过再也不进我房间的。”
这句话还是从前期戚幼微和沈逢光吵架的时候,沈逢光放出的狠话。
两家住得近,戚幼微有一次去叫沈逢光吃饭,没想到沈逢光偷偷在房间里用脱毛仪。
沈逢光说再也不让戚幼微进他的房间,他也不会进戚幼微的房间。
戚幼微可是个记仇的人,默默将这件事记了很久。
“哦?我说过吗?”卫别鹤俨然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给你送了新的衣衫,要看看吗?”
戚幼微仰起头来看了看,一身水红色的交领衣裙,绣的是小扇流萤,温婉又可爱。
像是卫别鹤为她挑的。
“好看的。”
戚幼微在卫别鹤的“伺候”下,洗漱换衣,她像个提线木偶似的,任由卫别鹤摆弄。
卫别鹤为她梳好发髻,簪上绒花。
他问:“这么僵硬做什么?不好看吗?”
戚幼微幽幽道:“……男女授受不亲。”
铜镜里的卫别鹤歪头笑了笑,俯在戚幼微的耳边,低声自贬:“奴才是宦官,算不得男人。”
戚幼微弱弱地叹了口气:“我以前说的话好像成真了。”
卫别鹤:“什么话?”
戚幼微回答:“让沈逢光做我姐姐,我们做一对好姐妹。”
卫别鹤:“……”
“行啊,那我们就是好姐妹了。”
戚幼微总觉得这话从卫别鹤口中说出来怪怪的,怎么还觉得他有点阴阳怪气?
戚幼微从铜镜前站起来,她抬眸一看,卫别鹤穿的也是一身水红色的衣衫,头上还带着一顶乌纱帽,腰间束带,依旧挂着枚玉坠子。
红色衬得肤白,戚幼微眨了眨眼,才觉得自己的这一身与卫别鹤的格外相似。
看来去见太皇太后,是应该庄重许多。
甘兰英和青山一直等在外面,见着戚幼微和卫别鹤一起出来之时,两人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
甘兰英多看了几眼,两人站在一起果真赏心悦目,若卫大人不是宦官就好了,若是一个清流文臣,那与戚幼微也是相配的。
只是可惜。
甘兰英迎上来:“姑娘,卫大人为姑娘安排了轿辇。”
戚幼微朝着身边的卫别鹤点了点头,小声道谢。
卫别鹤对她的道谢很受用,他扬了扬眉,“我不能陪你去慈宁宫了,储秀宫那边出了点事,我得去看看。我将青山给你,有什么害怕的、不敢说的,你就看青山,懂了么?”
“知道了。”戚幼微将卫别鹤的话记下。
待卫别鹤走后,甘兰英才扶着戚幼微坐上了卫别鹤安排的轿辇。
轿辇软软的,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兔毛毯,戚幼微整个人都陷了下去。
戚幼微小心回头,见着卫别鹤的身影越来越远,她还是有些紧张的。
14. 014
慈宁宫内,太皇太后身边的老嬷嬷迎了戚幼微进去。
戚幼微虽然行礼不太流畅,但好在没出什么错。
太皇太后倒是认真地打量起戚幼微来,有些紧张和拘束,看起来性子并不高傲,不像她爹定南侯那般粗莽。
太皇太后吩咐:“起来吧,赐坐。”
戚幼微弯腰又磕了个头,“谢太后。”
木凳摆在太皇太后身侧,戚幼微垂着头,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过去,低眉顺眼地坐下。
离得近了,戚幼微似乎闻到太皇太后身上传来的檀香气息。
太皇太后说:“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你。”
戚幼微照做,却没忍住好奇,抬眸正好撞上太皇太后的视线,只一瞬,便移了开来。
太皇太后看起来六十来岁,两鬓花白,但发髻梳得整整齐齐,一张阔面圆脸,看起来倒是慈眉善目的,像一尊老菩萨。
太皇太后笑:“戚家的姑娘确实生得不错,难怪提督这么关照你,恐怕不只是你爹送的那千两白银。”
戚幼微愣了一下,这定南侯送礼送得还真是正大光明,连太皇太后都知道了。
戚幼微猜不准太皇太后的意思,她也就不猜了,反正侯夫人告诉过她,多说多错,不说那就不会错。
太皇太后打量了戚幼微几眼,问道:“你可愿跟在提督身边?”
“嗯?”戚幼微疑惑地抬眸看了太皇太后一眼。
太皇太后无奈摇头,“就是去做提督的身边人,你可愿意?”
“去、去西厂?”戚幼微一脸懵。
她回头一看,青山直点头,甘兰英直摇头。
而太皇太后开口道:“提督这些年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既然他瞧上你了,不如就搬去西缉事厂,跟在他身边算了。”
甘兰英连忙跪在戚幼微身后,“太后娘娘,戚姑娘性子单纯,为人老实,实在不适合去西缉事厂。”
“就是要老实才好。”太皇太后盯着甘兰英看了看,“哀家记得你从前是先皇后身边的人吧?”
甘兰英磕头:“回太后娘娘,奴婢是从前坤宁宫的宫女……”
甘兰英的话还没说完,水红色的袍边落在戚幼微身侧。
卫别鹤微微拱手,“娘娘。”
太皇太后眼尾一挑,看向卫别鹤,语气揶揄,“你倒是来得快。”
卫别鹤声音低沉,“为娘娘办事,自然得快些。”
“呵,”太皇太后的声音染上了些许笑意,“又胡说了。哀家看你是担心这个戚姑娘。”
卫别鹤也没反驳,认真说道,“娘娘费心了,微臣并没有那个心思。”
心思?什么心思?
戚幼微低着头,她的视线落在自己与卫别鹤颜色相近的衣袍上。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行吧,哀家真是人老了,总是想着给人赐婚。”
卫别鹤拱手:“娘娘的好意微臣心领,微臣一残缺之躯,怎能耽误好人家的姑娘。”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你这人……不如多学学人王德义,哀家可是听说他府里养了二三十个美人。”
卫别鹤轻笑一声,“娘娘明知微臣心不在此。”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既然如此,戚女史就回去吧。”
戚幼微随着甘兰英磕头行礼,“奴婢告退。”
戚幼微没出声,只是张了张唇,又合了回去。
走出慈宁宫后,戚幼微才轻松了许多,虽然宫墙依旧高高的,将自己围了起来,但也好过有太后那尊大佛压着。
卫别鹤的轿撵还在等着戚幼微,戚幼微对着领头的小太监说,“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你们在这儿等卫提督吧。”
“奴才遵命。”
戚幼微倒是少见地决心自己走回去,一宫一景,走过几个园子,找到一个僻静之处,戚幼微才停了下来。
这一路上,甘兰英一直走在戚幼微身后,沉默着,一言不发。
戚幼微拉过甘兰英,小声问道:“兰英姑姑,是心情不好吗?”
甘兰英连叹几口气,看着单纯的戚幼微,好几次欲言又止。
“姑娘,奴婢恐怕是不能跟在你身边了。”
戚幼微不知为何,突然紧张起来,“兰英姑姑为何说这样的话?”
“奴、奴婢从前是先皇后宫里的人,但有一事,奴婢从未告知姑娘。”
戚幼微问:“有什么事?姑姑直说就好。”
甘兰英低下头,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奴婢曾进过西厂的刑狱,罪、罪名是放纵主子,祸乱后宫。”
戚幼微并不觉得甘兰英会犯这样的罪,而且,卫别鹤不可能将一个获罪之人放在她身边。
她还是很相信卫别鹤的。
甘兰英继续道:“太后本想将奴婢处死,为先皇后殉葬,是卫大人救了奴婢一命,还将奴婢调到了姑娘身边……请姑娘告诉卫大人,还是让奴婢回浣衣局吧。”
戚幼微不懂他们之前的恩怨,但她现在除了甘兰英,好像也很难去相信别的宫女了。
戚幼微握住甘兰英的手,“兰英姑姑放心,大不了我多给卫别鹤塞些钱,他会保我们平安的。”
戚幼微一番话,惹得甘兰英又哭又笑。
单纯的现代少女,哪里会知道,卫别鹤护她根本不是因为银子。
*
卫别鹤看着戚幼微和甘兰英走远后,才在太皇太后面前坐下来,将储秀宫的事一一讲清。
卫别鹤:“本也不算什么大事,两位姑娘有了点误会,又受宫人一挑拨,才生了嫌隙。”
卫别鹤继续道:“请娘娘放心,微臣已经将犯错的宫人带回了刑狱,以后这事不会再犯了。”
今天早晨,陈白贞和何婺儿因为一支钗子,闹得大打出手。
何婺儿还告到了慈宁宫来,太皇太后不善出面,只好让卫别鹤去解决她们的破事。
太皇太后倒是深思起来,“哀家看不只如此,陈尚书他向来对卫泽忠心耿耿,他的女儿恐怕是想给婺儿一个下马威,这是瞧不上何家人啊。”
太皇太后本姓何,是青州何氏。而送进储秀宫来的秀女何婺儿,是太后母家的人,算得上太后的孙侄女。
而陈白贞的父亲陈尚书,是先皇卫泽一手提携起来的文臣,从七品官做到如今正二品,还入了内阁。
卫别鹤神色一凛,“娘娘许是多虑了。”
太皇太后哼了一声,“这事你就别管了,哀家知晓你在文臣当中难做,就让司礼监的人去。哀家倒想看看,这王德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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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段。”
既然太皇太后已经下定了决心,卫别鹤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退出了慈宁宫。
但卫别鹤没有想到,他给戚幼微安排的轿撵仍然停在慈宁宫门口。
见他出来,青山迎了上来。
“义父,戚姑娘领着兰英姑姑自行走了回去。奴才瞧着,戚姑娘的神情算不得好,怕是吓的。”
卫别鹤坐上轿撵,轻声说:“你错了,她的胆子一点儿也不小。”
戚幼微就是这样,等害怕的劲头过了,她就比谁都要冷静。
青山跟在卫别鹤身侧,偷偷瞥了一眼,也清楚地感受到身侧传来的低气压。
“义父可有什么烦心事?”
破天荒的,卫别鹤也有心思与青山闲谈起来。
卫别鹤:“如果我杀了你的好友,你会恨我吗?”
“这……”青山颤颤巍巍,不敢作答。
卫别鹤换了一个问题:“若是我知晓杀你好友之人是谁,却没主动告知你,你会恨我吗?”
青山憋了许久,“奴才不敢。”
卫别鹤冷笑:“但她敢。”
所以啊,还是装什么都不知道好了。不知者无罪,戚幼微也怪不到他身上来。
而且,若是杀了陈白贞,戚幼微的身份也就安全了。
*
戚幼微回到尚寝局时,几位女史忙得脚不沾地。
她刚一进去,张女史就将一卷轴递到她手上。
戚幼微看了看卷轴上的名,是统计灯笼库灯笼数量的记录。
“张女史,这份卷轴我看过。”
张女史神情凝重,“昨日听姑娘说过,之前的记录中,写了有五千余盏灯。但我今日找出来的,上面分明写的是一千余盏。”
戚幼微疑惑:“诶?怎么会……我这两日才看过啊。”
张女史猜测,“我想着会不会是姑娘你看错了?毕竟这份卷轴上写的,与芳女史去清点的数量相差无几。”
戚幼微一脸懵,打开卷轴一看,上面的数量,果然如张女史所说。
只有一千余盏。
戚幼微虽然成绩不太好,但也没想到,自己的脑子能生锈到这种地步。
“一”与“五”都能看错?
这也太荒谬了。
戚幼微回头看向甘兰英,却见甘兰英也皱着眉,两人对视,视线都落在戚幼微手中的卷轴上。
她们应该没记错。
是这卷轴出了问题。
戚幼微提议道:“要不我和兰英姑姑去灯笼库再清点一下?这样更有保障一些。”
张女史摆了摆手,婉拒:“这几日尚寝局都忙,既然是芳女史清点过的,也就不用再去数第二次了。姑娘若是得空,不如去刘司灯的身边,为司灯出谋划策。”
戚幼微也没纠结,领着甘兰英就去了刘司灯的房间。
见到戚幼微来,刘司灯也没惊异,仿佛是已经等了她许久,茶水都有些凉了。
刘司灯率先开口:“戚姑娘,能否请您去向卫大人求求情,咱们尚寝局实在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去采办那剩下的两千盏灯笼。”
戚幼微透过窗,看向外面的天光,她撒不出谎来,“司灯,卷轴被人改过,灯笼库中的数量不对。”
15. 015
“不可能。”刘司灯说,“这卷轴是我亲自看过的,不会有错。”
刘司灯一脸认真,“今日等你来,是想问问戚姑娘,能不能去向卫大人求求情?灯笼库里的数量没错,但我们还差两千盏。尚寝局给咱们分了二百五十两,已经是最多的了,太皇太后的要求是三千盏灯笼,我们……”
又是卫别鹤。
戚幼微还以为,刘司灯不会将这件事交到她手中,但好像只要和卫别鹤沾边的,她们下意识都会想到戚幼微。
戚幼微解释:“但司灯,我和兰英姑姑都曾看见过,之前的卷轴上写的是五千余盏灯笼,为什么今日的又不一样了?”
刘司灯语气认真,“许是你之前拿错了,你是不是没注意看卷轴的时间,去年剩的灯笼是有五千余盏,但是今年上半年的消耗也不少。”
戚幼微:“……”她是没太注意卷轴上写的日期。
但她就算注意了,她也分不清啊。
如今她手上的卷轴,写的是乙丑年、丙戌月。
这谁能分得清是哪一年?哪一月?
戚幼微的头有些疼,她晃了晃脑袋,问:“司灯,一盏灯笼需要多少银子?”
刘司灯:“最差的灯笼,一两银子能买十盏,但用这样的灯笼不符合皇家规制。”
戚幼微想了想,“那这二百五十两银子应该是够的。等选秀那日,正宫主殿就挂琉璃灯,旁的偏殿挂寻常的,凑一凑总是能凑齐的。而且我听张女史说,一些宫外的灯笼商比皇商的价格会更低。”
“这……”刘司灯犹豫,“从前没有这样的先例,而且不用皇商提供的灯笼,恐怕不好交代。”
戚幼微也不知道刘司灯要交代什么,向谁交代。
她算了一番,若是省省,这二百五十两买两千盏灯笼是足够的。
戚幼微想到的办法也给刘司灯说了,她便找了个理由,告辞走了出来。
甘兰英小声问,“姑娘,这事要告诉卫大人吗?”
戚幼微摇头:“不告诉他,他的事已经很忙了,我现在又没有什么生命安全,就不用找他了。”
甘兰英好奇道,“姑娘觉得,司灯会去买散商的灯笼吗?”
“我不知道,”戚幼微摇头,“但我感觉,若是说这是上供给皇家的灯笼,应该有许多商人甘愿不赚钱,也想将自己的作品送进宫里来。”
甘兰英点了点头,“姑娘说得在理,奴婢之前还真没想过这事。这样一来,就算是银子少,灯笼也能买齐的。”
戚幼微也没想到,刘司灯办事办得这么快。
没过两日,还是青山领着一大群太监,将两千多盏灯笼从西华门运到灯笼库,还叫了人去清点。
尚寝局的女史们都忙,闲下来的只有戚幼微,刘司灯便让戚幼微带着甘兰英去了灯笼库。
灯笼库距离尚寝局不算近,但离幼微阁不远,走过几次,戚幼微将宫里的路线也记得差不多了。
所以,她现在清楚地知道,刚入宫那日,卫别鹤就是抱着她在雨中绕了六局一司好几圈。
青山见着戚幼微来,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戚姑娘不必费心,奴才留了人一起清点。”
戚幼微看了看庞大的灯笼库,里面的木柱上挂着满满当当的、各式各样的灯笼。里面没点灯,昏暗的灯笼库与红纱制成的灯笼融在一起,倒显出几分诡异。
戚幼微拿着小册子,跟在几个小太监身后,太监们清点,戚幼微就和甘兰英一起记录数据。
甘兰英说:“正正好三千盏。”
戚幼微点头,“可以交差啦!”
青山在外听着戚幼微的声音,心情也好了不少。
“戚姑娘,义父今日在幼微阁。”
“嗯?”戚幼微歪头看向青山,“他有事吗?”
“……”青山愣了一下,“应该也没什么事,只是义父也几日没见到姑娘了。”
戚幼微想了想,“是有几日没见到了,但我也没有事找他呀。”
卫别鹤刚走到灯笼库门口,就听见一门之隔的里面,传来戚幼微甜柔的嗓音。
声音真是好听,只不过戚幼微说的话,卫别鹤一点也不喜欢。
里面的青山还想说些什么,卫别鹤走了进去,打断了几人的对话。
卫别鹤的脸上没有怒气,他的神情依旧平静,“没有事,也可以找我。”
戚幼微突然脸热了一下,她仰头看向卫别鹤,“下值之后,你有空吗?”
卫别鹤点头,“嗯。”
戚幼微小声邀请,“其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有一件东西我想给你。”
卫别鹤语气宠溺,“好,那我们一起回去。”
卫别鹤跟在戚幼微身后,眼神晦暗不明。
卫别鹤的心思很奇怪,有时候他非常期待戚幼微能看出他的伪装,但他却又沉浸在自己营造的这个假象之中。
戚幼微信他,他也高兴;怀疑他的话,说不定他会更高兴。
卫别鹤从小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就算是他有过,也会被人拿给他的哥哥。
于是,后来的卫别鹤开始学会从别人手里抢东西。
只有抢到手的,才会是自己的。
而他如今的目标,显而易见。
在认识沈毓之后的那几年里,卫别鹤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如何取代沈毓,他也想要感受一下抢别人东西的快感。
可不知为何,卫别鹤似乎感觉,戚幼微并不在意他究竟是谁。
就算卫别鹤告诉了戚幼微,他是她的竹马,是沈逢光。除了最初戚幼微稍微惊讶了一些,她对他也没有别的任何不同。
这一度让卫别鹤怀疑,是不是沈毓骗了自己,难道沈毓说的,他和戚幼微曾经相亲相爱的话,都是假的吗?
戚幼微在甘兰英的指导下,绣了个小小的荷包,荷包里装了些安神的药草。
戚幼微:“给你。”
卫别鹤握着荷包,放在鼻尖闻了闻,里面透出药草的香气。
他笑了笑,正要将荷包系在自己的腰带上。
戚幼微说:“这几天陈白贞都没有再写信给我了,她应该也是相信了你说的话,这个荷包能替我转交给她吗?”
卫别鹤脸色一僵。
戚幼微小心翼翼开口:“我想着,她和戚缨是好友,不能因为我就让两人断交了,等以后有机会,我会把真相告诉陈白贞的。”
卫别鹤冷笑,“穿越者的身份被越多的人知道,你的危险就越大,你不害怕么?”
戚幼微嗫嚅:“我感觉陈白贞不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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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幼微,”卫别鹤把玩着手中的荷包,绣工很一般,只不过用的料子柔软细腻,“知人知面不知心。”
戚幼微想了想,还是打算听卫别鹤的,毕竟卫别鹤都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了。
“那好吧,我就不告诉她真相了,麻烦你将荷包送给她吧。”
卫别鹤问:“为什么要我去?”
戚幼微认真回答,“这几日储秀宫都不让外人进去,卫提督去的话,应该没有人敢拦吧?”
“所以你才想到我了。”卫别鹤说。
戚幼微弱弱地“嗯”了一声,卫别鹤的话这么直白,戚幼微反而尴尬了起来。
“你喜欢吗?”戚幼微问,“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再给你做一个。”
卫别鹤摇了摇头,“不了,我只要独一份的。”
卫别鹤没有拒绝戚幼微的请求,就像沈逢光不会拒绝戚幼微一样,卫别鹤一心一意想扮演好沈逢光的样子。
这种游走于刀尖之上、欺骗所有人的感觉,让卫别鹤深深着迷。
而戚幼微对这一切毫不察觉。
戚幼微一如既往地每日去尚寝局上值,在殿选前一日,三千盏红绸布的灯笼被要求挂在宫殿的各处。
慈宁宫与几大主殿挂的都是更璀璨些的琉璃灯,偏殿之所都是挂的普通灯笼。
戚幼微作为女官,被分到监督储秀宫的差事上,她领着几个宫女太监将灯笼运到储秀宫,储秀宫住的都是秀女,见到一车又一车的红灯笼脸上满是娇羞。
这也是秀女们好几日了,才见到储秀宫外的女官和宫女太监。
有些胆大的秀女,凑上前来,站在戚幼微身边,一起看着人挂灯笼。
“女官大人,这些灯笼到时候都会点亮吗?”
戚幼微点了点头,“嗯,等明日的时候,都会点亮的。”
戚幼微看了一眼身侧的秀女,生得一张可爱的圆脸。
她又看了看储秀宫里秀女们,没见到陈白贞,陈白贞身边的宫女也没见到。
戚幼微想着,既然来了储秀宫,还是和陈白贞解释一下。
不然陈白贞要是知道戚幼微来了,还不去见自己,陈白贞肯定会生气的。
戚幼微问道:“姑娘,你知道陈白贞姑娘住在哪间房吗?”
圆脸秀女瞪大了双眼,“陈白贞?女官大人认识她吗?”
戚幼微:“认识,她是我在宫外的好友。”
圆脸秀女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前几日陈姑娘和何姑娘吵架闹得很大,这几日我们都没再见过她们了。听人说,是被带到了慈宁宫教导。”
戚幼微问:“她们两个都去了?”
圆脸秀女:“嗯,司礼监的人亲自来领走的。女官大人也不必担心,陈姑娘和何姑娘是一起去的慈宁宫,两人现在也没回来呢。”
戚幼微点头,“原来是这样。”
戚幼微没有多想,等到宫女和太监们将灯笼都挂上去了,她又清点了一番,才带着人离开储秀宫。
戚幼微并没有直接回到尚寝局,她独自一人,凭着脑海中的记忆,找去了幼微阁。
陈白贞被带去慈宁宫的事,卫别鹤并没有告诉戚幼微。
而且她的那个荷包,卫别鹤真的给陈白贞了吗?
16. 016
戚幼微走到幼微阁时,卫别鹤并没有在这里,只有青山一人在偏房煮茶烤火。
戚幼微敲了敲门,才走进去。
“戚姑娘?!”青山忙站起来,“您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戚幼微望了望空荡的房间,“卫提督呢?”
青山眼神闪烁,“义父他今日忙得很,奴才也是一直在这儿等着义父回来呢。”
戚幼微摇头,分明不信,“青山你骗我。卫提督有事要忙的话,他不可能留你在这儿喝茶的。”
青山支支吾吾,岔开话题问道,“戚姑娘是有什么事吗?奴才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戚幼微说:“我就是想来找卫提督。他今日会回来吗?要是回来的话,我就在这里等一等。”
青山没有理由撵戚幼微离开,只好端来铺得软软的椅子和热茶,“那戚姑娘在这里等一等,奴才派人去请义父回来。”
戚幼微:“不急,我等一会儿就好了。”
正好,戚幼微还可以趁着卫别鹤没回来的时候,向青山套一套话。
戚幼微不经意间地问起:“青山大人,你与卫提督相识多久了啊?”
青山不敢坐,只躬身在戚幼微面前,“姑娘折煞奴才了,就叫青山便好。”
戚幼微点了点头,看着青山,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青山斟酌半晌,才开口道:“奴才是四年前与义父相识的,多亏了有义父扶持,奴才才能走到今日。”
戚幼微托腮看向青山,思索着他的话。
四年前,又是四年前。
那很有可能卫别鹤穿过来的时间就是四年之前。
戚幼微好奇,“青山你们平时都做些什么事呀?”
青山愣了一下,他们平日里都是做的些见血之事,恐怕还是不能讲给戚幼微听了。
青山尴尬一笑:“也没什么,都是做的些伺候主子的事。”
戚幼微半信半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青山继续聊着,“卫提督这几日有去找过陈姑娘吗?”
“陈姑娘?”青山想了一下,“陈白贞姑娘是吧!”
青山看着戚幼微的神情,还以为是小女儿家吃了醋。
青山的语气急切,生怕戚幼微误会了,“义父哪能去见除戚姑娘之外的人呢?肯定没去见过陈姑娘。”
戚幼微垂下了头,看来卫别鹤也没有帮她去送那个荷包。
她还是等卫别鹤回来,好好和卫别鹤谈一谈吧。
卫别鹤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戚幼微一直没有相信,他会是自己的竹马沈逢光。
这段时间,戚幼微一直在想,卫别鹤是谁,卫别鹤有什么目的。
但戚幼微觉得自己又实在不够聪明,根本猜不到卫别鹤的想法。
戚幼微觉得每次自己和卫别鹤相见时,自己在他面前仿佛都是赤裸裸的,而卫别鹤却像是穿着厚厚外衫,他深沉的心思藏了一层又一层。
之前的沈逢光不是这样的,沈逢光在戚幼微面前,特别单纯,心思一猜就懂。
哪里会像卫别鹤这样难以捉摸。
卫别鹤回来得晚,戚幼微在幼微阁里都吃了好几盘甜点,他才沉着一张脸走进来。
青山听到动静,连忙迎上去,“义父,戚姑娘来了。”
卫别鹤的脚步一顿,“她来了?什么时辰?”
青山有问必答,“约莫是下值就过来了,一直等着。”
戚幼微一直在窗边静静看着卫别鹤,他的一举一动有些熟悉感,但却有百分之八十的陌生。
她看着卫别鹤渐渐向自己走近,胸腔中的心脏也随之更加猛烈的跳动。
戚幼微在害怕。
卫别鹤在看见戚幼微的那一瞬,脸上露出温柔的笑,“你来找我……”
戚幼微轻声叫他的名字,“卫别鹤。”
不是沈逢光,也不是卫提督。
卫别鹤长睫颤了颤,“嗯?这么严肃做什么,你不是最讨厌严肃的人了吗?”
戚幼微刚要说出口的话,被截断在嘴边。
她应该很严肃地问卫别鹤,为什么要骗她,如果是不想帮忙,拒绝就好了,她也不会生气。
但戚幼微不喜欢这种,被人答应之后,又被人欺骗的感觉。
戚幼微虽然胆小老实,说白了就是怂,但她的性子并不软。
戚幼微叹了口气,“卫别鹤,你没有把荷包给陈白贞。”
“嗯,”卫别鹤也没想瞒着她,“她被司礼监的人带走了,我也给不了她。”
戚幼微松了口气,这下卫别鹤总算没骗她了。
“那她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过了这些日子,我感觉我也像是半个古人了,我应该不会再露馅了……”
“你想见她?”卫别鹤姿态散漫地坐在软椅上,就着戚幼微喝过的茶水,一饮而尽,连戚幼微都没反应过来。
“选秀之后应该就自由了吧?到时候我可以去见她么?”戚幼微耳根通红,视线落在茶杯口上,“陈家与定南侯府是世交,戚缨与陈白贞也是好友,如今我也是戚缨,应该去见见她的。”
“话说得没错,但……”卫别鹤顿了顿,向戚幼微伸出手去。
戚幼微不明所以,愣愣地将自己的手递了上去。
“……”
卫别鹤的指尖一颤,下意识地收紧,将戚幼微的手握在掌心中。
她的肌肤光滑细腻,好似没有指骨一般柔软,体温比他更加灼热。
戚幼微挣了挣,没挣脱,“你……”
卫别鹤:“你手好软。”
戚幼微:“……”
若是别人这么说,戚幼微肯定会觉得这人是个变态大色狼。但卫别鹤的语调毫无起伏,就像在平铺直叙一件事实,不带任何个人情感。
戚幼微问:“怎、怎么了?”
卫别鹤也没放开她,“现在见不了陈白贞,我也没办法带你去见她。”
戚幼微问道:“是因为她被关在慈宁宫了吗?”
卫别鹤也没否认,“她确实被司礼监的人带走了,或许会被赶出宫去,你应该是见不到她了。”
戚幼微怔愣了一下,“她出宫算好还是不好啊?”
卫别鹤挑眉,“这很难说,有些人想进宫,有些人也不想进宫。”
卫别鹤从怀里将荷包取出,递给戚幼微,“对不住,没能做到答应你的事。”
戚幼微对卫别鹤的怀疑完全被他的话打消了,甚至心中还生出一些歉疚。
卫别鹤晃了晃戚幼微的手,脸上流露出倦意,“这些日子我很累,你也没想着来见我。戚幼微,因为你是才穿越来的,所以在你眼里,我或许还是之前那个开朗自信的沈逢光。”
“但我要跟你强调,”卫别鹤清了清嗓子,“我穿来好几年了,在这里的日子,也算是我从前人生的二分之一了,所以你不应该要求我,再和从前一样。”
戚幼微被卫别鹤的话,惹红了眼。
她确实一直在想,为什么卫别鹤和沈逢光不一样了,为什么沈逢光会变成她很陌生的样子。
“对不起。”
戚幼微蹲在卫别鹤身前,依靠着他的掌心,“明明我能找到你才是最值得开心的事,但我好像反而给你带来了不少困扰。”
“不是困扰,”卫别鹤抬起戚幼微的脸来,那双眼睛湿漉漉的,可怜至极,“是我在渴求你的关心。”
卫别鹤再次强调,“戚幼微,我就是沈逢光。”
之前的戚幼微是不相信的,虽然卫别鹤对她说明过自己的身份,但戚幼微也只是在当卫别鹤开玩笑。
在戚幼微心里,沈逢光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和面前的人一样。
这还是戚幼微第一次见到卫别鹤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示弱”一般的情绪,这才让戚幼微知道,卫别鹤不是无所不能的人,他也是一个平常人。
“我之前去慈宁宫见太皇太后的时候,”戚幼微回忆起来,“我觉得她有些凶凶的,但你还能在她面前这么游刃有余。”
“也不知道,陈白贞在她面前会不会这么顺利。”
卫别鹤问:“你很在意陈白贞吗?”
戚幼微摇头,“也不能说是在意吧,毕竟我和她也不熟,只是很担心,宫斗剧里演得那样可怕,我怕她也像……”
卫别鹤在戚幼微看不见的时候,点了点头。
可惜了,戚幼微来找他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如果早个一两日,卫别鹤觉着自己还是有机会保下陈白贞的,至少可以留在宫中做个默默无闻的妃嫔。
“别多想了,”卫别鹤安慰道,“明日就是殿选了,殿选之后,若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见她。”
戚幼微这才安心下来。
虽然面前的“竹马”很陌生,但戚幼微尝试着将卫别鹤的身影和记忆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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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逢光重叠。
有一些像,但也有百分之八十不像。
后来戚幼微也懒得去纠结卫别鹤究竟是不是沈逢光了,反正现在又没有另一个人站出来说自己是沈逢光。
那就把卫别鹤当成沈逢光好了。
没过多久,整宫上下都在好奇着秀女们殿选的结果。
但戚幼微这样的七品女史,是没办法进储秀宫的,她虽然好奇,但也只能靠着听别人说。
甘兰英在宫里上下的人脉广,殿选结束也没过多久,就有人送了一份名单来。
甘兰英自己并没多看,转手就交到了戚幼微手里。
名单上只有十来人的名字,没有皇后,只写着沈贵妃、何贵妃……
戚幼微看了看,“陈白贞封了妃位诶!”
甘兰英凑上前看了看,“是,陈姑娘家世优越,封个妃位也是正常的。姑娘这下总不用担心,陈姑娘在慈宁宫受委屈了吧?”
戚幼微将名单夹进自己的小册子里,“她没事就好,上次我去慈宁宫就被吓得不行。”
卫别鹤之前还说,陈白贞会被赶出宫去,但现在却封了妃,成了一宫之主。
戚幼微想着能去见见陈白贞。
但她一连两日都去了陈白贞的钟粹宫,可陈白贞身边的宫女每每出来,将戚幼微挡在宫外。
“女史大人请回吧,娘娘身子抱恙,不愿见人。”
戚幼微一连去了钟粹宫两日,得到的回话都是这样。
最初,戚幼微还觉得陈白贞是生了自己的气,不愿意见她了。
但戚幼微听甘兰英说,别宫的妃子闲下来都在小聚玩耍,但只有钟粹宫的陈白贞从来没有踏出宫门一步。
皇帝没有召见过陈白贞,就连后妃入宫三日后能省亲的喜事,也被陈白贞婉拒了。
这件事,处处都透着些戚幼微猜不透的诡异。
每个人描述同一件事情的话都不一样,卫别鹤说陈白贞或许会被送出宫去,但陈白贞却被封了妃位,留在了宫中。
虽然戚幼微与陈白贞只有一面之缘,但那日相见,戚幼微也能感觉到,陈白贞并不是内敛之人。
陈白贞性情活泼,不像是能一直待在钟粹宫,半步不出之人。
可惜这两日选秀之后,剩下不少杂事需要女官们整理,戚幼微也没多少时间去钟粹宫再找一次陈白贞。
戚幼微将手册上的必做事项罗列清楚,清点使用后的灯笼,还要将其放回灯笼库,这都是一大麻烦事。
原来从古至今,上班都是用命在换钱。
戚幼微还是领着之前的那一群宫女和太监去了储秀宫,如今选秀结束之后,之前花钱挂上的红灯笼,又要全部取下,等到新年的时候,再换上新的灯笼。
如今这储秀宫里住的便是那何贵妃,何婺儿,戚幼微带着宫女和太监一行人来到储秀宫的时候,先行去拜访了一下何贵妃。
何贵妃的年岁不大,生得婀娜多姿,容貌甚美,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傲气。
何贵妃还算好说话的主子,至少戚幼微认真给何贵妃解释取灯笼一事时,何贵妃还多问了句,需不需要人帮忙。
应该是个热心肠的姑娘。
何贵妃瞧着戚幼微的模样,朝着她招了招手:“女史,取灯笼这样的事,又不用你去做,不如来陪本宫喝喝茶,解解闷。”
戚幼微好奇地看了过去,何贵妃坐在储秀宫的院中,石桌被人铺上了厚厚的绒毯,看起来暖和极了。
而且今日的天格外明朗,太阳也熏得人暖烘烘的。
戚幼微走了过去,朝着何贵妃行了礼,“娘娘。”
这都是甘兰英交给她的,若是在宫里不认识人,但又知道对方身份颇高,那叫“娘娘”总是没错的。
何贵妃把玩着手中的书卷,“本宫听说,你本应该也是秀女的,是卫大人替你改的名册。”
“本宫倒有些羡慕你与陈白贞二人,在家时有父母宠爱,如今出阁后又有贵人扶持。”
“还、还好?”戚幼微谦虚道,忽然想到何贵妃口中的话,“娘娘与陈、钟粹宫的娘娘认识么?”
何贵妃哼了一声,一脸不悦的样子,“何止是认识。不过女史你不用担心,本宫虽瞧不上她,但这事与你无关,本宫可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
何贵妃心直口快,说话爽朗,接触起来,倒与陈白贞的性子有些相似。
17. 017
绿水沉默了一会儿,交给了卫别鹤一个否定的答案。
绿水说:“陛下,为陛下而死是绿水作为影卫的荣誉。”
卫别鹤亲自为绿水倒了杯茶,“我可以找个死刑犯代替,到时候,没人会知道。”
绿水坚定地摇头,“陛下,奴才还记得从前阁老在靖王府说过的话,狠绝二字,少了一个都不行。”
卫别鹤得到绿水的答案,心中莫名轻松了起来。
这是他养的下属,还是忠心于他的。
卫别鹤从乾清宫出来之时,手中还拿着沈阁老留下来的画卷。
而绿水又重新成为了卫洄,坐上了那冰凉的龙椅,看着卫别鹤渐渐远去。
*
戚幼微作为尚寝局的女官,被分到监督储秀宫的差事上。
她领着几个宫女太监将灯笼运到储秀宫,储秀宫住的都是秀女,见到一车又一车的红灯笼脸上满是娇羞。
挂红灯笼的事用不着女官亲自动手,戚幼微便在一旁监督着宫女和太监们,顺便还看着有没有陈白贞的影子。
有些胆大的秀女见着挂灯笼热闹,凑上前来,站在戚幼微身边。
“女官大人,这些灯笼都会点亮吗?”
戚幼微点了点头,“嗯,都会点亮的。”
戚幼微看了一眼身侧的秀女,生得一张可爱的圆脸。
她又看了看储秀宫里秀女们,没见到陈白贞,陈白贞身边的宫女也没见到。
戚幼微想着,既然来了储秀宫,还是和陈白贞解释一下。
不然陈白贞要是知道戚幼微来了,还不去见自己,陈白贞肯定会更加生气的。
戚幼微问道:“姑娘,你知道陈白贞姑娘住在哪间房吗?”
沈明琢瞪大了双眼,“陈白贞?女官大人认识她吗?”
戚幼微:“认识,她是我在宫外的好友。”
沈明琢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前几日陈姑娘和何姑娘吵架闹得很大,这几日我们都没再见过她们。听人说,她们二人都被带到了慈宁宫,由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亲自0-】=教导。”
戚幼微问:“她们两个都去了?”
沈明琢:“嗯,司礼监的人亲自来领走的。女官大人也不必担心,陈姑娘和何姑娘是一起去的慈宁宫,何姑娘可是太后娘娘的亲眷,出不了什么事的。”
戚幼微想起慈宁宫还是有些后怕,太皇太后的眼神就像是扫描仪,像是能将她的所有心思都看穿一样。
在这样的视线面前,戚幼微格外不适。
戚幼微叹了口气,看向沈明琢,请求道:“若是陈姑娘回来了,姑娘能托人来尚寝局告诉我一声吗?”
沈明琢爽快应下:“当然可以。”
戚幼微正要打开自己的荷包,从荷包里取出自己的银票,就听面前的沈明琢猜测道:“女官大人是陈姑娘的好友,你不会是定南侯府的戚缨姑娘吧?!”
戚幼微翻找的手一顿,抬头朝着沈明琢挤出一抹笑,“是、是我。”
沈明琢双手一拍,“我之前就听陈姑娘说过,陈姑娘说戚姑娘是她见过生得最好看的人。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戚幼微被沈明琢夸得脸颊泛红,而沈明琢还在继续说:“就是,戚姑娘生得这样貌美,为何不参加选秀啊?”
戚幼微连忙摆手:“姑娘过奖了,我脑子笨,选秀女是万万不行的。”
沈明琢倒是上下打量了戚幼微好几眼,才笑着同她告别:“我看戚姑娘聪慧极了。那戚姑娘先忙,等陈姑娘回来了,我派个宫女去知会姑娘一声。”
“对了,戚姑娘,我叫沈明琢,在家行二。”
戚幼微弯腰行礼:“那谢谢沈二姑娘。”
戚幼微一边监督着宫女太监们挂灯笼,一边还回想着沈明琢的话。
沈明琢这个名字,她好像是在什么地方听过,但戚幼微越使劲去回忆,越是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听过。
倒是回到小院用晚膳的时候,戚幼微恍然想起,这个名字是在幼微阁找卫别鹤的时候听人提起过。
沈明琢,又是姓沈的人。
她和卫别鹤也有关系吗?
戚幼微脑中一直想着这件事,也睡不下去,便趁着宫里都点上了灯笼,穿着厚衣就往幼微阁去。
甘兰英担心戚幼微,就一直跟在戚幼微身后,“姑娘有什么事,让奴婢去听姑娘传一声就行了,天色渐晚,也不知道卫大人今夜会不会在幼微阁。”
戚幼微心中想着事,就想立马得到答案,“没关系,我去看看,也不算太远,就当是饭后消食了。”
戚幼微的步子越走越快,平日里需要两刻钟的行程,她不到一刻钟就到了。
戚幼微走到幼微阁时,卫别鹤并没有在这里,只有青山一人在偏房煮茶烤火。
戚幼微敲了敲门,才走进去。
“戚姑娘?!”青山忙站起来,“您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戚幼微望了望空荡的房间,“卫提督呢?”
青山眼神闪烁,“义父他今日忙得很,奴才也是一直在这儿等着义父回来呢。”
戚幼微摇头,分明不信,“青山你骗我。卫提督有事要忙的话,他不可能留你在这儿喝茶的。”
青山支支吾吾,岔开话题问道,“戚姑娘是有什么事吗?奴才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戚幼微说:“我就是想来找卫提督。他今日会回来吗?要是回来的话,我就在这里等一等。”
青山没有理由撵戚幼微离开,只好端来铺得软软的椅子和热茶,“那戚姑娘在这里等一等,奴才派人去请义父回来。”
戚幼微:“不急,我等一会儿就好了。”
正好,戚幼微还可以趁着卫别鹤没回来的时候,向青山套一套话。
戚幼微不经意间地问起:“青山大人,你与卫提督相识多久了啊?”
青山不敢坐,只躬身在戚幼微面前,“姑娘折煞奴才了,就叫青山便好。”
戚幼微点了点头,看着青山,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青山斟酌半晌,才开口道:“奴才是四年前与义父相识的,多亏了有义父扶持,奴才才能走到今日。”
戚幼微托腮看向青山,思索着他的话。
四年前,又是四年前。
那很有可能卫别鹤穿过来的时间就是四年之前。
戚幼微好奇,“那青山你们平时都做些什么事呀?”
青山愣了一下,他们平日里都是做的些见血之事。
青山尴尬一笑:“也没什么,都是做的些伺候主子的事。”
戚幼微半信半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青山继续聊着,“卫提督是不是认识沈姑娘?”
“沈姑娘?”青山想了一下,“沈明琢姑娘是吧!”
青山看着戚幼微的神情,还以为是小女儿家吃了醋。
青山的语气急切,生怕戚幼微误会了,“义父怎么会认识沈姑娘呢?奴才只知道义父与您才是旧时相识,旁的人都算不了什么。”
戚幼微垂下了头,但那日她明明在幼微阁听见了沈明琢的名字,卫别鹤应该是认识沈家人的。
沈家、沈明琢、沈逢光……
戚幼微的脑袋里又想起了竹马沈逢光的样子,沈逢光生得高挑清瘦,整个人像竹竿一样,轻飘飘的,倒像是要飞升的仙人。
而卫别鹤不一样,卫别鹤的肌肉紧实,还能单手将她抱起来。
戚幼微总觉得很奇怪,难道换了一个身体,就能这么有力量了吗?那为什么她还是走不了一会儿路,还是觉得累。
这段时间,戚幼微一直在想,卫别鹤是谁,卫别鹤有什么目的。
但戚幼微觉得自己又实在不够聪明,根本猜不到卫别鹤的想法。
戚幼微觉得每次自己和卫别鹤相见时,自己在他面前仿佛都是赤裸裸的,而卫别鹤却像是穿着厚厚外衫,将他深沉的心思藏了一层又一层。
之前的沈逢光不是这样的,沈逢光在戚幼微面前,特别单纯,心思一猜就懂。
哪里会像卫别鹤这样难以捉摸。
卫别鹤回来得晚,戚幼微在幼微阁里都吃了好几盘甜点,他才沉着一张脸走进来。
青山听到动静,连忙迎上去,“义父,戚姑娘来了。”
卫别鹤的脚步一顿,“她来了?等了多久了?”
青山有问必答,“快三刻钟了,戚姑娘一直等着。”
戚幼微一直在窗边静静看着卫别鹤,他的一举一动有些熟悉感,但却有百分之八十的陌生。
她看着卫别鹤渐渐向自己走近,胸腔中的心脏也随之更加猛烈的跳动。
戚幼微在害怕。
卫别鹤在看见戚幼微的那一瞬,脸上露出温柔的笑,“你来找我……”
戚幼微轻声叫他的名字,“卫别鹤。”
不是沈逢光,也不是卫提督。
卫别鹤长睫颤了颤,“嗯?这么严肃做什么,你不是最讨厌严肃的人了吗?”
戚幼微刚要说出口的话,被卫别鹤截断在嘴边。
她应该很严肃地问卫别鹤,为什么要骗她,难道是沈逢光被卫别鹤杀了吗?他为什么要将自己装成沈逢光的样子?
戚幼微虽然胆小老实,但她的性子并不软。
戚幼微叹了口气,“卫别鹤,你是不是骗我了?”
“嗯?”卫别鹤尾音轻扬,“骗你什么?”
戚幼微看向卫别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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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在笑着,一点也没有被她拆穿后的尴尬和慌乱。
戚幼微完全看不出来,卫别鹤是在说谎的样子。
“最初我让你帮忙找沈逢光,你当时答应了我,”戚幼微认真地盯着卫别鹤,“后来你又说自己才是沈逢光,我分不清你说的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又是假的。”
卫别鹤莫名松了口气,“别胡思乱想了,我不是沈逢光谁又是呢?”
卫别鹤见戚幼微不信,继续说道:“爸妈在你五岁的时候,就将我家的玉给了你,那玉是一对,当时你还说着长大后要嫁给逢光哥哥。”
“你六岁时吃糖粘掉了门牙,躲了我一周,还装哑巴,不敢在我面前说话。”
“……”
“停,”戚幼微别过脸去,耳根红了个透,“你不要再说了。”
卫别鹤弯腰,与戚幼微平视:“所以,戚幼微,你在怀疑什么啊?怀疑我不是沈逢光吗?如果我不是沈逢光,我为什么会这么照顾你?”
卫别鹤的话说到了戚幼微的心头上,但戚幼微还是想说:“难道不是因为定南侯给你的一千两白银吗?”
卫别鹤不屑,“一千两算什么?雇我做事,可是很贵的。”
戚幼微总是觉得奇怪:“可我身边总是出现姓沈的人,我每次听到他们的名字,总是会想起沈逢光。”
卫别鹤抬手轻柔地抚过戚幼微的长发,“你太紧张了,才会这么不安。相信我好么?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
戚幼微没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向卫别鹤说,她心中那股隐隐的第六感,都在告诉她,这一切是不对的。
但戚幼微找不到证据和理由,光凭她的感觉不能判定一件事的真假。
戚幼微抬头问他,“那沈姑娘,沈明琢,你认识吗?”
卫别鹤扬了扬眉,神色平静:“自然听说过,她是当今沈阁老的女儿。”
卫别鹤明知故问,“你在储秀宫见到她了?”
“嗯,”戚幼微攥紧了袖边,“她给我的感觉和……”沈逢光很像。
卫别鹤忽略戚幼微话中的含义,向她解释道:“沈阁老是当朝重臣,你若是认真看过历史书,就知道他的生平。沈家是名门望族,所以,你总是听到姓沈的人,那是很正常的。”
戚幼微松了口气,“那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也有个姓沈的人来找你,我好像也听到了他叫沈明琢的名字。”
卫别鹤想起,那一天,是戚幼微第一次来幼微阁找他。
而沈毓也是那一天因为沈明琢进宫的事,来找他的。
卫别鹤闭了闭眼,他不敢确定,戚幼微有没有见到沈毓的样子。
戚幼微穿越之后的样貌没有变化,那沈毓多半也没有变化,所以那日,戚幼微才想追着沈毓的身影出去。
卫别鹤抬眸,与戚幼微对视着,他一字一句向戚幼微解释,“那人也姓沈,叫沈毓,是沈明琢的哥哥。沈毓是个粗人,为人很是无礼,你若是遇见了,还是躲着好一些。”
“啊?”戚幼微愣了一下,“我还觉得沈明琢挺可爱的,她的哥哥竟然是个无礼之人么?”
卫别鹤很认真地点头,“是,毕竟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沈毓与沈明琢的性子完全不一样。而且……”
戚幼微看着卫别鹤的神情有些为难,便问道:“而且什么?”
卫别鹤叹了口气:“沈家人处处与我作对,从前定南侯也是沈阁老一派,是为了将你送进宫做女官,才与我交好。这些事本不应该告诉你的,让我一人承担就够了。”
戚幼微心中酸涩,卫别鹤和她都是穿越过来的,卫别鹤不过比她先到了这个朝代一段时间,受到的压迫必定比她还重千倍万倍。
卫别鹤不知经历过多少辛苦,才走到了现在的位置。
戚幼微实在是不应该怀疑他。
戚幼微看着卫别鹤眼尾那道疤痕,心中更是酸酸的,“对不起,你那么辛苦,我还来烦你。”
卫别鹤伸手将她的脸捧起来,“这不是烦,你没错,有什么问题来问我就是好的,不要自己闷着。”
戚幼微感叹:“你真的变了好多呀。”
卫别鹤试探:“变得好,还是不好了?”
“好!”戚幼微毫不犹豫,“你从前对我可不是这样的。”
卫别鹤怔了一瞬。
不是这样的吗?
可他明明是照着沈毓说的回忆去做的。
沈毓说过,他对戚幼微有求必应,一直细心地照顾着戚幼微,守护在戚幼微身边。
在沈毓的口中,沈逢光就像是戚幼微的保护神。
但戚幼微为什么说不一样呢。
卫别鹤眨了眨眼,隐去了眼中的狐疑。
18. 018
“对了,陈白贞,她是被关在慈宁宫了吗?”
戚幼微的声音唤回了卫别鹤的思绪。
“怎么了?你想见她?”卫别鹤姿态散漫地坐在软椅上,就着戚幼微喝过的茶水,一饮而尽,连戚幼微都没反应过来。
戚幼微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今日去储秀宫挂灯笼,我听沈明琢说的,陈白贞好像和什么何姑娘闹了矛盾,还闹到了太后那里去。太后……我有些担心陈白贞。”
卫别鹤无奈摇头,戚幼微的心中好像装着很多人,就连根本算不上她好友的陈白贞,戚幼微也能为她担心。
卫别鹤看向桌案上的那副画轴,他说,“别太担心。”
“我听沈明琢说,陈白贞选秀之后就能从慈宁宫出来了,”戚幼微耳根通红,视线落在茶杯口上,“陈家与定南侯府是世交,戚缨与陈白贞也是好友,如今我也是戚缨,两家的关系不能崩。”
“话说得没错,但……”卫别鹤顿了顿,向戚幼微伸出手去。
戚幼微不明所以,愣愣地将自己的手递了上去。
“……”
卫别鹤的指尖一颤,下意识地收紧,将戚幼微的手握在掌心中。
她的肌肤光滑细腻,好似没有指骨一般柔软,体温比他更加灼热。
戚幼微挣了挣,没挣脱,“你……”
卫别鹤:“你手好冰。”
戚幼微问:“怎、怎么了?”
卫别鹤也没放开她,“虽然他们的关系很重要,但你的手太冰了。”
戚幼微听着有些别扭,而卫别鹤似乎根本没在意陈白贞在慈宁宫会怎么样,而是吩咐青山将他从前烤制的暖手汤婆子拿过来。
卫别鹤试了试温度,才放进戚幼微怀里,“抱着。”
戚幼微说了声“谢谢”,而卫别鹤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戚幼微的表情。
戚幼微是信任他的,也是依赖他的,也就说明卫别鹤似乎可以渐渐代替沈逢光了。
卫别鹤觉得自己一定可以比沈逢光做得更好,直到戚幼微再也不去想沈逢光这个人。
戚幼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卫别鹤哄着,从幼微阁出来的。
等她意识到时,她已经走在了回自己小院的宫道上,卫别鹤还派了青山送她回去。
而青山一脸笑盈盈地跟在戚幼微身边,视线时不时地还略过戚幼微双手抱着的那个汤婆子。
青山笑说:“戚姑娘,您手中的这个汤婆子,是义父之前亲手烧制的,里面还刻着姑娘的名字呢。”
当初的青山还在疑惑,“戚幼微”这个名字他在宫里多年从来没有听过,私下也去探查过,但都没有找到这个人。
没想到,原来定南侯府的戚缨姑娘,小名叫幼微。
戚幼微默默记下青山的话,歪头看向他,“你为什么要叫他义父啊?”
青山愣了一下,以为是戚幼微介意:“奴才的性命是义父救下来的。四年前奴才还在慈宁宫当差,一时不察,冲撞了主子,多亏了义父才让奴才捡回了一条命。从那之后,我便跟在义父身边,伺候他。”
青山没好意思说,当初也是他死皮赖脸才追随着卫别鹤的,至于“义父”这个称呼,也是青山一直叫着,卫别鹤懒得纠正他,正好司礼监的王德义有一群干儿子,卫别鹤也就认下了青山一个。
戚幼微点头,她就说卫别鹤不会是什么坏人,他处处都在做好事,还是像之前那样,嘴硬心软。
等戚幼微安全回到小院后,青山才告辞离开。
戚幼微将汤婆子里的热水倒干净,端着烛台,仔细往里面看了看,才看见自己的名字。
但不只是她的名字,还有“卫别鹤”三个字。
这一觉,戚幼微睡得迷迷糊糊的,梦里全是卫别鹤的样子,但一会儿又变成了沈逢光。
两人完全不同的面容重叠又分开,他们用着不同的声音叫着戚幼微的名字。
一个人对她说,“戚幼微,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你真没用。”
另一个却说,“我才是你的竹马,微微,不要相信他。”
“……”
戚幼微一醒,才发现已经天光大亮。
“兰英姑姑……”
“姑娘醒了?”甘兰英端着女官的朝服进来,“今日殿选,姑娘要去储秀宫当值,得换上朝服。”
戚幼微看了一眼绣工精致的朝服,由甘兰英为自己换上,连发髻都比之前梳得要干净利落些。
甘兰英在戚幼微耳边提醒,“今日太后和陛下都会去储秀宫,姑娘若是担心被陛下发现的话,可以就在角落站着,等着贵人走后再去收拾。”
戚幼微笑着:“皇帝又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呀。”
甘兰英小声道:“姑娘这样的容貌,若是被看上了怎么办?”
戚幼微心跳停了一瞬,瞬间就想明白了,“兰英姑姑你放心吧,他们看不上我的。”
定南侯和侯夫人都说过,太后和皇帝是看不上她的,恐怕这个宫里也只有卫别鹤会保护她了。
戚幼微到了储秀宫后,才发现这殿选有多么隆重,她所见到的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欣喜和期待,也让戚幼微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还在人群之中寻找着陈白贞的身影,虽然没有看见陈白贞,但沈明琢见到戚幼微后,却带着宫女走了上来。
沈明琢微微弯腰,“戚姑娘。”
戚幼微往沈明琢身后看了看,还是没有看到陈白贞,“沈姑娘今日真好看。”
沈明琢抬手抚了抚自己耳边的发丝,一脸娇羞,“殿选嘛,得拜见太后和陛下,总得隆重些。戚姑娘今日是来找陈姑娘的吗?我倒是没有见到她回来……”
“她还没有从慈宁宫回来吗?”戚幼微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明琢点头,“是啊……何姑娘是昨夜从慈宁宫送回来的,倒是没见到陈姑娘的影子。”
太皇太后虽然长了一张慈眉善目的菩萨脸,但周身威严,戚幼微就是很怕她。
陈白贞会不会被太皇太后吓得不参加殿选了?
戚幼微想了很多种可能,还是得等殿选结束了之后,再看看,若是还没见到陈白贞的话,恐怕她又要去麻烦卫别鹤帮忙了。
这日,紫禁城久违地没有落雨,天空放晴。
戚幼微站在角落,从她这处看去,恰好能看见太皇太后和皇帝在众人的簇拥下落座。
沉重的钟声被敲响,戚幼微跟随着前人的动作,双膝跪下,朝着主殿之人磕头。
得到太皇太后的吩咐后,众人才起身谢恩。
接着就有礼官唱礼,先将几十个秀女的身份姓名念完了一遍。
戚幼微偷偷抬眸往主殿看过去,她与卫别鹤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卫别鹤朝着她轻轻一扬眉,眼中带着笑。
戚幼微悄悄躲过,看着龙椅上的皇帝,这个乱世之中的无用皇帝。
皇帝头戴着的十二旒后,是一张戴着黄金面具的脸,金丝缠绕着他的眉骨,陷进他的发丝里,面具倒像是从脸上长出来的一样,将面容遮去大半,只隐约看得见他面具下的那双漆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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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眼,戚幼微就收回了视线,那面具看起来着实吓人。
而站在龙椅旁的卫别鹤清楚地感受到了,戚幼微的视线在皇帝面具上停留的时间。
她好像还挺喜欢这个面具的样子。
司礼监的人将秀女们一批又一批地带进大殿,她们又一个个地向太皇太后和皇帝磕头、介绍。
热闹是挺热闹的,但也无聊。
戚幼微站在角落,悄悄打了两个哈欠,也没能缓过神来。
直到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陈白贞——”
戚幼微瞬间回神,往大殿上看去,一个穿着秀女服饰的女子背对着戚幼微,缓缓下跪磕头。
那女子的背影纤细,看起来比之前来尚寝局找她的陈白贞瘦弱了不少。
戚幼微晃了晃甘兰英的手,“兰英姑姑,你看,那是陈白贞吗?”
甘兰英点头:“刚才叫了陈姑娘的名字,应该就是她了。”
戚幼微咕哝道:“她好像瘦了不少。”
她就说慈宁宫的太皇太后很吓人吧!陈白贞好像还没去慈宁宫待多久呢,就瘦了这么多。
不过也是,在太皇太后面前,就像是处在高压下,不紧张才怪了。
直到午时,殿选才结束,太皇太后和皇帝就留在了储秀宫用膳,连给这些秀女上的膳食也都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
戚幼微本想着去找卫别鹤的,但卫别鹤倒是先一步,拎着食盒走到了她面前来。
戚幼微对卫别鹤逃班的行为感到怀疑,“你不用待在太后和皇帝身边吗?”
卫别鹤将戚幼微带到一间空出来的房间里,他将食盒打开,里面都是戚幼微爱吃的,“看到你了,就想来和你一起用膳。”
“好香诶!”戚幼微忘了心中想着的事,朝着桌边走了过去,“你也一起吃呀。”
卫别鹤满足地坐在戚幼微身侧,看着她一下又一下地夹走盘中他准备的膳食,双腮圆圆鼓鼓的。
戚幼微不是没注意到卫别鹤的视线,只是她一边吃一边想,脑中却想到了一个特别可怕的结论。
戚幼微看着她面前干净的碗,又喝了杯卫别鹤递过来的温水。
她还没出声问卫别鹤,自己的耳根先红了。
卫别鹤对她这么好,不会是喜欢她吧……
戚幼微猛地摇了摇头,将这个问题从脑中丢了出去,这的确太难以启齿了。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先将这件事憋在心里,等日后找到更多的证据了,她再问卫别鹤。
戚幼微还是先问了关于陈白贞的事,“你一直在皇帝身边站着,你有没有看到陈白贞啊?”
“看到了,”卫别鹤点头,“出什么事了吗?”
“倒是没出什么事,”戚幼微回想着,“我感觉她瘦了好多呀,太后真的太可怕了。”
卫别鹤显然没有抓住问题的关键,而是问戚幼微,“你不喜欢太后?”
戚幼微叹气,“她是太后诶,我又不是太后,我就算不喜欢又不能怎么样。我是觉得太后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也不知道这几天陈白贞是怎么过来的。”
卫别鹤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戚幼微用过的茶杯,他声音幽幽的,“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关心她?”
戚幼微:“谁?”
卫别鹤手中的动作一停,冷冷吐出一个名字,“陈白贞。”
戚幼微尴尬一笑,“她、她是戚缨的手帕交嘛,好朋友关心一下,很正常的。”
“手帕交?”卫别鹤口中反复念着这三个字,“那我们算什么?”
19. 019
“……”戚幼微起身,伸手摸了摸卫别鹤的额头,冰冰凉凉的,也没见发烧。
“我们……”戚幼微顿了顿,“当然是更好的朋友,谁也比不过的。”
卫别鹤不信,“真的?”
戚幼微坚定,“当然是真的!”
戚幼微心里很愧疚的,或许是她之前总是有事的时候才去找卫别鹤,所以让卫别鹤觉得自己是在利用他。
果不其然,卫别鹤都怀疑两人之间的情谊了。
从前的沈逢光哪里会这么在意她啊?
他恐怕还巴不得戚幼微不要跟在自己身边,嘴上还总是会嫌弃戚幼微烦人。
戚幼微还是喜欢这个“阔别六年”的沈逢光,虽然变了不少,但也变成了她更喜欢的样子。
“殿选结束了,新年也快到了,”戚幼微讨好似的捶了捶卫别鹤的肩,“我们尚寝局忙起来了,你一定更忙吧?”
卫别鹤侧眸,正见着戚幼微的手握成双拳,轻轻地、一下又一下敲着自己的肩。
这是她一贯讨好人的手段。
沈毓从前很是得意地向卫别鹤讲述过,戚幼微这个人讨好人的手段可多了,又很可爱。
沈毓最喜欢的就是让戚幼微给自己捶肩了。
从前沈毓得到过的,卫别鹤现在似乎也得到了。
但卫别鹤伸手握住了戚幼微的腕骨,“我不忙,我也不累。你有什么想要的新年礼物吗?”
戚幼微愣了一下,“礼物……”
沈逢光还从来没有认真送过她礼物,每一次礼物都是戚幼微向他要的。
戚幼微想了想,“那就许愿,我们年后都能回家吧!在这儿也玩了一个多月了,我都有点腻了。”
卫别鹤眨了眨眼,长睫扇动。
他的脑子里就记住了戚幼微说的两个字,腻了。
卫别鹤默不作声地收起桌案上的碗筷,装进食盒里,“下午我还有事,跟在兰英姑姑身边,储秀宫里留下的都是日后的妃嫔,小心些。”
戚幼微乖乖地点头,“知道啦!我记下了。”
戚幼微还想着让卫别鹤带自己去见见陈白贞,但听他说忙,也就没有开这个口。
和陈白贞道个歉这件事,也不算太急。
午后,戚幼微还和甘兰英守在储秀宫里,她得监管好这些灯笼,到了晚上还得让人把里面的灯烛点上。
三千盏红灯笼,要点三天三夜。
戚幼微昏昏欲睡,她托着腮,脑袋时不时地往下垂一下。
甘兰英一直守在戚幼微身边,半步都没离开。
而甘兰英在宫里上下的人脉广,殿选结束也没过多久,就有人送了一份名单来。
“兰英姑姑……”来的是个小宫女,小心翼翼的,脸上带着讨好。
甘兰英接过看了一眼,便朝着小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小宫女的声音小些。
但戚幼微感觉到有人靠近,还是猛地清醒了过来,她抬手揉了揉眼睛。
甘兰英自己并没多看那份名单,转手就交到了戚幼微手里。
“姑娘,这是殿选的册封名册。”
名单上只有十来人的名字,没有皇后,只写着沈贵妃、何贵妃……
戚幼微看了看,一眼就看见了名册里面的名字,“陈白贞封了妃位诶!”
甘兰英凑上前看了看,“是,陈姑娘家世优越,封个妃位也是正常的。姑娘这下总不用担心陈姑娘了。”
戚幼微将名单夹进自己的小册子里,“嗯嗯。”
而小宫女一双眼睛期待地看着戚幼微,还等着赏赐。
戚幼微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甘兰英已经朝着小宫女递了些碎银去。
戚幼微恍然,这样一份名单也要多花钱才能得到。
自从上次卫别鹤告诉戚幼微要省钱之后,她也就没有再乱给人钱了,从定南侯府带进宫里的银票,现在都还藏在她的包袱里面呢。
“兰英姑姑,你给了她多少呀?”戚幼微好奇地问。
甘兰英笑了笑:“二两银子罢了。”
戚幼微不太懂这古代的物价,想着回到自己的小院后,将银票分一些给甘兰英。
平日里都是甘兰英在为她打点事情,现在看来,没有银票还真的不行。
戚幼微和甘兰英一起回去的路上,聊起来,“兰英姑姑,为什么选秀没有皇后啊?”
甘兰英也猜不透这其中的秘密纠缠,只回答道:“许是陛下还不想立后。陛下还年轻,何家和沈家都送了人进宫,立哪个姑娘都不太好。”
戚幼微似懂非懂,这好像就是老师之前讲过的“制衡”。
戚幼微想起龙椅上的那一张黄金面具,虽然是金制的,但戴着那人脸上,戚幼微总觉得阴森诡秘,像是恐怖片里突然冒出来吓人的道具。
戚幼微喃喃道:“皇帝的脸……”
甘兰英扯了扯戚幼微的袖子,两人凑近了些,也压低了声音,“陛下还是亲王的时候,遭了一场大火,将脸烧毁了,一直戴着面具。”
戚幼微想起之前看过的故事,古代的人做官也要看身姿容貌的,但当皇帝就不用考虑这些了。
毕竟,制定规则的人,从来都不用遵守规则。
戚幼微想了想,“我今日远远看着,皇帝的身形有几分熟悉。”
如果是忽略皇帝那张戴着黄金面具的脸的话,光看身姿,皇帝也是生得宽肩窄腰,坐在龙椅上长腿微曲着,身量颇高。
虾系皇帝……?
戚幼微也没想太多,毕竟皇帝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她心里倒是想着凑空去钟粹宫看看陈白贞。
陈白贞的父亲是陈尚书,官位不低,也进了内阁,但陈尚书这人过于正直,既不与沈阁老一派的世家文臣交好,也不与内侍宦官接触。
陈尚书尊崇的,从来就只有皇帝一人,也可以说只有先皇一人。
自从新皇卫洄登基后,陈尚书一连上了不少折子,请求卫洄立先皇幼儿为储君。
当然这件事也是引起了太皇太后的不满,毕竟卫洄是太皇太后亲手送上皇位的人,怎么能任由臣子如此嚣张。于是,由司礼监下令罚陈尚书俸禄半年,但陈尚书也并未消停。
只有陈白贞进宫后,陈尚书才收敛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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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也是看着陈白贞的家世,才给她封了个妃位,居住在钟粹宫主殿。
但别的封赏,比起别的妃子来,就少了太多。
戚幼微特意来钟粹宫看看陈白贞,还带着她花重金去御膳房买的几盘糕点。
戚幼微托甘兰英进去拜见,而陈白贞身边的宫女却随着甘兰英一道出来,将戚幼微挡在宫外。
陈白贞的宫女朝着戚幼微行了个礼,“女史大人请回吧,娘娘身子抱恙,不愿见人。”
戚幼微愣了一下,“她怎么了?请太医了吗?”
宫女低垂着头,看不见神情,只一味地点头。
戚幼微拎着食盒又上前了一步,“昨日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
宫女也靠前了一步,将戚幼微挡得死死的,“娘娘病得急,今日就不招待女史大人了,戚女史请回吧。”
戚幼微叹了口气,“那好吧。”
甘兰英接过戚幼微手中的食盒,安慰道:“姑娘别担心,奴婢进去瞧了瞧,里面药气重,陈娘娘应是请过太医了。”
“昨日我看着她就瘦了不少,”戚幼微心有余悸,“难道是被太皇太后吓得吗?”
甘兰英看着戚幼微一脸单纯的模样,心中想的事还是没有多说。
只陪着戚幼微,一路走回了尚寝局。
因着殿选之后,全宫上下都喜气洋洋的,太皇太后和各宫娘娘都放下来不少赏赐。
戚幼微走进女史房一看,那袋瓜子又多了些。
戚幼微将食盒里的糕点拿出来,分给几位女史,“今日御膳房做的……”
戚幼微邀请的话还没说完,女史们一窝蜂地围了上来,“谢谢戚姑娘!我最喜欢吃的就是御膳房做的莲藕卷了!”
“还有芋糖糕!”
张女史也笑着来拿了块糕点,“嗐,芳女史没这口福了。”
戚幼微环视一圈,确实没见到芳女史,下意识问道:“芳女史去哪儿啦?”
张女史摆了摆手:“谁知道呢!两天没见到她人了,尚寝局也没来,也没回房……”
张女史自觉多说了话,连忙捂着自己的嘴。
但说出口的话,已经被众人听到了。
另一个女史说:“找不到她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嘛,她常去司礼监那边,你能看到她就奇了怪了。”
芳女史和司礼监秉笔太监是对食这件事,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张女史想了想:“说得也是,殿选过后,司礼监的油水肯定多,这芳女史背着我们发财呀!”
那女史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说,“不仅背着你发财,还背着你偷人呢。”
甘兰英不想让戚幼微听这样的话,连忙将戚幼微拉走,“姑娘少听她们说些浑话。”
戚幼微对这些话,一向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转个头就将这些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更何况,她现在心里还想着陈白贞的病,就更没心情去和女史们一起聊天了。
第二日,戚幼微早起又去了钟粹宫一趟。
不出所料,那小宫女又将戚幼微挡在了宫门外。
20. 020
戚幼微愣在了原地,陈白贞是不是生了自己的气,不愿意见她了。
但戚幼微听甘兰英说,陈白贞这病很急,但太皇太后和皇帝都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像是要任由陈白贞在钟粹宫自生自灭一样。
若是太皇太后不喜欢陈白贞,而无视陈白贞也就算了。
陈白贞好歹是皇帝的妃子,皇帝也没有召见过她,就连后妃入宫三日后能省亲的喜事,也没有陈白贞的份。
这件事,处处都透着些戚幼微猜不透的诡异。
虽然戚幼微与陈白贞只有一面之缘,但那日相见,戚幼微也能感觉到,陈白贞并不是那般柔弱之人。
什么病这样急,急得连见人都不愿意。
戚缨和陈白贞可是手帕交啊,按理来说,陈白贞不见谁都是有可能的,但绝对不会不见戚缨。
戚幼微一动不动地站在钟粹宫前,“她是什么病?你不能告诉我吗?”
陈白贞的小宫女支支吾吾,说不上来,戚幼微一急,小宫女就哭。
“娘娘她就是病了,连床榻都下不了,戚女史你好歹是娘娘的手帕交,为什么要如此给娘娘难堪?!”
戚幼微沉声解释,不由小宫女污蔑自己,“我只是想去给她道个歉,你这个小宫女怎么胡说……”
戚幼微被污蔑就容易急,她好像和这个小宫女无法沟通一样,宫女总是答非所问。
若不是戚幼微看着这个小宫女,是当日陈白贞来找自己的时候,带到尚寝局来的,戚幼微都不敢相信这是陈白贞的贴身侍女。
“娘娘说过了,不想见任何人,”小宫女寸步不让,“戚女史请回吧。”
戚幼微深吸一口气,却被甘兰英伸手出来挡住。
“姑娘,我们走吧。”
戚幼微侧眸,见着甘兰英朝着自己摇了摇头,便泄了气。
“那等娘娘身体好了,我再来看她。”
戚幼微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戚幼微一连两日都去御膳房买了新的糕点,此时糕点还是没送出去,她拎着食盒,漫无目的地走在宫道上。
甘兰英伸手:“姑娘,奴婢来拎吧。”
戚幼微摇了摇头,将食盒握得更紧了一些,她手中若是步攥着什么东西的话,她会很无措。
戚幼微不解地问甘兰英:“是她生我的气了吗?所以才不见我……”
甘兰英扶着戚幼微的手臂,“姑娘不要多想,陈娘娘急病一事,宫中都知晓的,与姑娘无关。”
戚幼微抬头看了看天,秋冬之交的京城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
“希望她早日好起来吧。”
戚幼微拎着食盒也不想直接回尚寝局,而是转道去了幼微阁。
戚幼微来得早,但没想到卫别鹤一早就不在幼微阁了,连青山也不在,守在幼微阁门口的是两个她没怎么见过的锦衣卫,穿着一身飞鱼服。
锦衣卫拱手,将戚幼微领进去,“提督大人吩咐过,若是戚女史来,就请女史在书房暂等片刻。”
“谢谢。”戚幼微从食盒里拿出一份糕点,递给两人,“你们尝尝。”
锦衣卫手足无措,“不、不敢。”
戚幼微愣了一下,又拿出另一盘糕点,“那你们尝尝这个。”
锦衣卫还是不敢接。
戚幼微看向甘兰英,甘兰英才说道:“女史给你们的,就接下吧,提督大人不会为难你们的。”
锦衣卫这才接过,谢了戚幼微后,才退了出去。
戚幼微趁着卫别鹤不在的时候,坐在他的软椅上,整个人都快陷了下去。
她托腮,打量起这个房间来。
墙上挂着许多字画,一幅半展开的画轴,正好在戚幼微面前的桌案上。
画上的场景热闹极了,很像是前两日在储秀宫殿选时候的画面,有人在说闹,有人坐着,有人跪着。
在一个角落,一个女生的身影被人后补了上去。
女子浅红色的衣裙比周围的景色都要突出些,寥寥几笔,就将女子的神态勾勒了出来。
戚幼微脸红耳热,这是她在打瞌睡的样子。
而更显眼的还有宫殿檐上挂着的红灯笼,作画之人技法高超,连绸布灯笼的朦胧感都画了出来。
除了一盏,是完完全全的一团黑红色。
*
锦衣卫来汇报戚幼微去了幼微阁的时候,卫别鹤还饶有兴致地在和沈毓下棋。
当然,沈毓是没什么兴致的。
锦衣卫退了出去,沈毓执棋的手却僵在了原地,他呆愣地看着卫别鹤,“他刚刚说的是谁?”
卫别鹤把玩着手中的黑子,他一脸不知的模样,“谁?”
沈毓重复道:“戚女史……是谁?”
“哦,”卫别鹤满不在意地说,“就一个女史而已,定南侯府送进来的人。”
沈毓神思未定,他刚才恍然一听,好像是从那锦衣卫的口中听见了戚幼微的名字一样。
但定南侯府的戚缨姑娘,沈毓是听过的,也知道定南侯为了将自己的幺女送进宫做女官,还给卫别鹤送了一千两白银。
不知为何,沈毓知道了那不是他的戚幼微,竟然心中松了一口气,“你没有找到戚幼微是么?”
卫别鹤点头,面不改色,“嗯,没找到。”
沈毓酸讽道:“那看来西厂也不怎么样。”
卫别鹤手腕一抬,丝毫没有犹豫,将黑子落下,堵住了白子。
“若是你能进西厂,那西厂必然有用。”
“哼,”沈毓不服气,“我可不会害怕你的身份,别用身份来压我。”
“我有么?”卫别鹤不觉,“我当你是好友。”
棋局上,两人你来我往,寸步不让。
但现实中,卫别鹤却很有兴致地和沈毓闲聊起来:“你和戚幼微,真的这么好么?”
沈毓见卫别鹤一反常态,还八卦起了自己的事,“之前不都跟你讲过?”
卫别鹤用手背托腮,观察着棋局,“有些忘了,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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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听你再讲讲。”
沈毓刚拿起的一枚白棋突然落了下去,“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卫别鹤笑得无奈,压低了声音,“这不是纳了许多妃嫔,总得向你取经,不是么?”
沈毓冷哼道,“卫洄你不要脸。你可是答应过我的,要好好对待明琢,君无戏言。”
“自然,”卫别鹤没有否认,“你总得给我讲讲,你与那个姑娘之前的故事,让我好好学习一下。”
卫别鹤这话说得酸溜溜的,沈毓还一门心思在棋局上,也丝毫没有注意到。
沈毓落下白棋,扭转局面后,才挺直了腰,对卫别鹤说道:“我与她青梅竹马,是从小养大的情谊,别的人都是比不过的。而且戚幼微很依赖我,她事事都要过问我的意见,也很乖,很听我的话。”
卫别鹤垂着眸子,从喉间溢出一声不屑,“是么?”
“当然了,我说过,戚幼微是我的公主,我会把最好的给她,”沈毓想起戚幼微,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她也当我是最好的人,也会把最好的给我。我们生来就该是在一起的,青梅竹马,就该是天生一对。不像你们这里,包办婚姻……”
卫别鹤反问:“你口中说的,难道不是?”
什么青梅竹马,狗屁天生一对。
卫别鹤才不相信。
卫别鹤落下手中的黑棋,将白棋完全绞杀,白棋生机殆尽。
“我赢了,”卫别鹤耸了耸肩,“后来居上,如何?”
“嘁,”沈毓完全不服气,“你就是趁着我说话,扰乱我的思绪才赢的。”
卫别鹤起身,拍了拍根本没有的尘埃,“走了。”
沈毓跟在卫别鹤身后,“你答应过我的,要照顾好明琢,不得食言。”
卫别鹤不耐烦,“烦,你一件事要说几遍?”
沈毓也呛声回去:“那你一件事要听几遍才算完?”
沈毓从前怎么不知道,卫别鹤这么八卦呢?
明明之前,沈毓同卫别鹤讲自己和戚幼微的故事的时候,卫别鹤总是沉着一张脸,一点也不像乐意要听的样子。
卫别鹤才不想和沈毓多纠缠,他今日来找沈毓,不过是为了找到自己的心中答案罢了。
如今卫别鹤已经找到了,他心中有数,就再也不用听沈毓回忆那些没用的过去了。
戚幼微还在幼微阁等着他,又不是等着沈毓。
卫别鹤已经赢了。
而卫别鹤刚从南三所回到幼微阁的时候,就看见自己安排看守幼微阁的锦衣卫,双腮鼓着,嘴里还嚼个不停。
若是之前,卫别鹤倒是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但他今日刚从沈毓那里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倒是笑着问两个锦衣卫,“你们在吃什么?”
锦衣卫颤颤巍巍地将手中的糕点盘奉上,“是戚女史赏的糕点。”
锦衣卫在卫别鹤的注视之下,手中的餐盘差点掉到地上。
而卫别鹤只是笑了笑,“怕什么,她给你们的,吃就是了。”
21. 021
卫别鹤进屋的时候,正巧看见戚幼微在看沈阁老给他留下的那幅画卷。
而看戚幼微的动作,她的指腹将要触上画卷上的那一抹红色。
“我来了。”
卫别鹤突然出声,叫停了戚幼微的动作。
卫别鹤大步走过去,默不作声地将画卷合上,“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戚幼微点头,将自己去找了陈白贞两日,却都被拦在宫门外的事告诉了卫别鹤。
“陈白贞是不是在慈宁宫受了什么折磨?之前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好好的。但这几日去找她,她的宫女都说她生了重病,不让任何人见她。”
卫别鹤沉默了一瞬,将手中的画轴丢在一旁。
卫别鹤的声音沉沉,“你想见她?”
戚幼微抬头看向卫别鹤,“是呀,我这两日都在御膳房买了糕点去,我就是想去看看她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卫别鹤倒是对陈白贞并不在意,只是听到戚幼微口中常说着别人,卫别鹤听在耳里,总觉得刺耳。
卫别鹤应下来,但情绪冷淡,“下午让青山带你去。”
戚幼微也不是真的傻子,卫别鹤不满的情绪表现得这么明显,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戚幼微问,“你不想让我去见她吗?”
卫别鹤侧眸,看向戚幼微,没有说话。
他要怎么说呢?
他不想让戚幼微见任何一个人。
“没事,”卫别鹤觉得自己应该大方一些,“你想去就去吧,只是要记得回来。”
戚幼微本以为有青山带着自己去钟粹宫,事情会顺利一些,但没想到青山开口后,那宫女依然拦着几人。
宫女颤颤巍巍地跪在青山面前:“大人请回吧,娘娘实在身体不适。”
青山回头看了戚幼微一眼,见戚幼微拧着眉头,朝着那宫女厉声道:“锦衣卫!将这个贱婢拖过去。”
青山一声令下,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两个锦衣卫,架着宫女将人丢到了一边。
“谢谢。”
戚幼微正要提裙进去,另一队人,与青山一样穿着宦官服饰的人,挡在了戚幼微面前。
“青山大人,何必动怒?”
尖细、阴冷的嗓音从几人身后传来,阴阳怪气、矫揉造作。
戚幼微回头看着这人,脸抹得比面粉还白一些,双眼狭长,眼神上下打量,明显不善。
“王掌印。”青山的脸上瞬间堆起笑,朝着王德义拱手。
王德义压根没有理会青山,而是看向青山身边的戚幼微,“唷,这位小美人是?”
王德义的眼神赤裸,在戚幼微身上来回逡巡,惹人不适。
戚幼微稍稍往后退了两步,躲在了青山身后。
而王德义见没人答他,自顾自地说道:“想来是定南侯府的戚姑娘吧?这卫提督还真是有福气呢,长得像朵花儿一样。”
戚幼微咬紧了后槽牙,都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恶心,太恶心了。
青山仍陪着笑,“王掌印,这戚女史只不过是来恭喜陈妃娘娘,您看……”
王德义很是爽快地推开自己的人,给戚幼微留出一条路来,“看、去看,咱家也不是来拦着戚女史的。只不过嘛,陈妃娘娘身体抱恙,咱家也是为陛下考虑,怕生人冲撞了娘娘。”
“但戚女史既然是娘娘的旧识,自然是可以去探望的。来、来,戚女史,请。”
王德义凑到戚幼微身边,推开了甘兰英:“咦,兰英姑姑,您还活着啊?”
甘兰英的脸色黑沉,扯出一抹假笑,“托掌印的福。”
戚幼微忍着反胃和恶心,跟着王德义走进钟粹宫。
钟粹宫里的宫人很少,零星几个,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封了妃位的秀女应该有的待遇。
越是往主殿里面走,伺候的人越少,这都像是在避着陈白贞一样。
戚幼微正想走进去,王德义站在屏风前,拦住戚幼微的步子:“戚女史可要当心些,陈妃娘娘这病,说不准还会传染呢。”
戚幼微瞥了一眼王德义的嘴脸,“没事,我不怕。”
王德义又笑讽道:“戚女史可真是勇气可嘉。”
王德义没跟着戚幼微一起进去,而是站在屏风那里,挡住了身后想要跟进来的甘兰英和青山。
戚幼微回头看了一眼,就朝着里间走去。
陈白贞瘦弱极了,身上还穿着后宫妃嫔的华服,可是华服在她身上也松松垮垮的。
她的脸上还戴着面纱,红色的面纱衬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戚幼微都不太敢认她,“你、你真的是陈白贞吗?”
面纱后的人微微点头,但是陈白贞刚一抬起头来,戚幼微就见到她眼中滑落的那一滴泪。
而这双眼睛,戚幼微看着,熟悉又陌生。
戚幼微见过她,但却想不起来,她是陈白贞还是谁。
“戚、戚缨……”陈白贞哭哭啼啼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低沉沙哑。
“陈白贞?!”戚幼微凑近了她一分,但她却往后退了一步。
陈白贞慌张起来:“你不要过来!我得了病……”
“什么病?!有人来给你看过吗?”戚幼微环顾四周,也没见到有人在这儿照顾陈白贞。
“有人来的,你不要担心。”陈白贞顿了顿,情绪似乎缓和了不少,陈白贞看向紧闭的窗户,“天好暗,是不是要下雨了?”
这两日京城的天气还好,虽然昏昏沉沉的,但却没有下雨,女史们都说着快下雪了,就不会下雨了。
陈白贞从小在京城长大,她应该会熟悉京城的天气常识。
戚幼微盯着陈白贞,摇头,“不、这几日应该不会下雨。”
戚幼微话音刚落,陈白贞眼中又滑落了一滴泪水,沾湿了面纱。
屋内昏暗,戚幼微恍惚间,仿佛看清了面纱下的陈白贞的面容。
戚幼微:“芳……?”
陈白贞别过脸去,抬手擦了擦泪,却手中的茧子露了出来。
陈白贞吸了吸气,像是没听到戚幼微之前说的话一样,“天快下雨了,戚缨你之前还说要在下雨之前,把灯笼都收走么?赶紧去吧,我的病太医会来医治的,你别来打扰我了。”
戚幼微拧紧了眉头,过了许久,才说了个“好”字。
戚幼微忘了自己又和陈白贞说了什么,才从钟粹宫走出来的。
只是那王德义一直跟在戚幼微身后,嘴里还念叨着:“戚女史与娘娘当真是好姐妹,如此关心对方,可真是让人羡慕。”
叽里呱啦的,戚幼微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直到王德义收了脸上的笑容,一脸挑衅地看着青山:“青山大人,这后宫之事恐怕不劳烦西厂的大人们了,司礼监自然会安排得妥妥贴贴的。”
青山的位份比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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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低,自然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能点头应好:“多谢王掌印,我回去就告诉义父,必须得记下掌印的这份恩情。”
戚幼微浑浑噩噩地跟着几人一起离开,她手脚冰凉,还好身边有甘兰英一直搀扶着她。
走在宫道上,青山拱手问戚幼微,“姑娘,您回尚寝居、还是幼微阁?”
戚幼微几乎没有犹豫,“我和兰英姑姑一起回尚寝局。”
她现在有一件迫不及待,想要去确认的事情。
青山见戚幼微有些魂不守舍的,主动开口问道:“姑娘,是陈妃娘娘的病情严重吗?”
戚幼微摇头。
她要怎么说呢,说陈白贞不是陈白贞吗?!
但她现在都还很懵,连一团乱麻的线头都没找到。
“没事,谢谢你青山。”戚幼微顿了顿,又想到卫别鹤,“也谢谢卫别鹤。”
京城的天越来越冷了,戚幼微抬头看了一眼,这几日都没有雨,那陈白贞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下不下雨。
下雨、灯笼……
戚幼微先是将这诡异的事告诉了甘兰英,但她才刚开了个头,甘兰英就对她摇了摇头。
甘兰英只说,“姑娘,这事别再管了。”
戚幼微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刘司灯就安排下来让女史们领着几个宫女和太监去将灯笼都收下来。
该换新灯了。
戚幼微之前管理的是储秀宫的灯笼,这一次取灯笼,刘司灯也将戚幼微安排在了储秀宫。
如今这储秀宫里住的正是与陈白贞闹过矛盾的何贵妃,何婺儿。
戚幼微带着宫女和太监一行人来到储秀宫的时候,先行去拜访了一下何贵妃。
何贵妃的年岁不大,生得婀娜多姿,容貌甚美,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傲气。
何贵妃还算好说话的主子,至少戚幼微认真给何贵妃解释取灯笼一事时,何贵妃还多问了句,需不需要人帮忙。
应该是个热心肠的人。
何贵妃瞧着戚幼微的模样,朝着她招了招手:“女史,取灯笼这样的事,又不用你去做,不如来陪本宫喝喝茶,解解闷。”
戚幼微好奇地看了过去,何贵妃坐在储秀宫的院中,石桌被人铺上了厚厚的绒毯,看起来暖和极了。
戚幼微走了过去,朝着何贵妃行了礼。
虽然行礼的动作仍让戚幼微觉得怪异,但她现在身在此处,也只有依照这里的规矩。
何贵妃把玩着手中的书卷,“本宫听说,你本应该也是秀女的,是卫大人替你改的名册。”
“本宫倒有些羡慕你与陈白贞二人,在家时有父母宠爱,如今出阁后又有贵人扶持。”
“没有、没有。”戚幼微谦虚道,忽然想到何贵妃口中的话,“娘娘与陈、钟粹宫娘娘之前……?”
何贵妃哼了一声,一脸不悦的样子,“哼,前些日子本宫的钗子被那泼妇掰成了两段!不过女史你不用担心,本宫虽瞧不上她,但这事与你无关,本宫可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
何贵妃心直口快,说话爽朗,接触起来,倒与陈白贞的性子有些相似。
而戚幼微见何贵妃话里话外的语气,仿佛并不知晓钟粹宫发生的事,甚至不知道现在的陈白贞,已经不是那个和她闹矛盾的陈白贞了。
戚幼微小心翼翼地试探:“听说娘娘之前和陈妃娘娘一起去了慈宁宫,实在有些好奇,在慈宁宫发生了什么?”
22. 022
何贵妃并没有掩藏什么,倒是一来一回地和戚幼微聊了起来。
“太后娘娘也就训了两句,在这宫里不要多生事端,后来又给了一人一支金钗,这事就算过了。”
戚幼微不信:“可娘娘后来几日都没住在储秀宫……”
“嗯?你说这啊,”何贵妃满不在意地说,“太后娘娘让本宫和陈白贞在慈宁宫抄经书呢,也就殿选那日才从慈宁宫出来。”
听何贵妃的话,像是一直见到陈白贞的,还是和陈白贞一起的。
戚幼微端起手中的茶盏,稍稍低头挡住了自己的神情。
何贵妃扬了扬下颌,睨着那群太监收拾灯笼,“本宫听说戚女史是定南侯家的,女史你有所不知,定南侯从前于家父有恩。所以,就算你和那个陈白贞交好,本宫也不会为难你。”
戚幼微完全没想到是这一层原因,何贵妃生性高傲,能与她说上几句话,戚幼微都觉得是何贵妃心情好。
“本宫看来,你与那陈白贞不同,你的性子倒是恬静。”何贵妃朝着戚幼微挑了挑眉,“不如这样,你留在本宫身边,总比做陈白贞的什么手帕交强得多。”
戚幼微强忍着喉间的痒意,婉拒道:
“娘娘过誉了。但我行事粗笨,也不机灵。”
何贵妃恍然,尾音拉长,“本宫倒是忘了,宫里都在说你与卫大人相熟,你做女官也挺好。”
戚幼微尴尬一笑,看向一旁正在收灯笼的宫人们。
戚幼微起身向何贵妃告辞:“娘娘,灯笼快收完了。”
何贵妃摆摆手,“行、行,快去忙吧,还以为在宫里能找到些有趣的玩意儿呢。”
戚幼微行了个礼,起身走到了甘兰英身边。
戚幼微心惊胆战的,之前看过的宫斗剧仿佛还在脑中提醒着她,要小心些。
戚幼微走到何贵妃的视线消失后,才松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这么胆大,还敢去套何贵妃的话。
甘兰英见戚幼微魂不守舍的,开口问道:“姑娘,灯笼都收好了,奴婢让人运回灯笼库去吗?”
“嗯,”戚幼微看了一眼木板车上堆放着的灯笼,也没发现什么不同,“先运回灯笼库去,我们去清点一下。”
运送灯笼的宫人走在前面,戚幼微拉了拉甘兰英的衣袖,“兰英姑姑,这几日,你在尚寝局见到芳女史了吗?”
甘兰英凝眉想了想,“没有,姑娘找芳女史有什么事吗?奴婢去问问。”
戚幼微摇头,“不、不用了。”
戚幼微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她却不知道幕后之人为什么会这么做。
戚幼微去钟粹宫见到的,根本不是陈白贞。
陈白贞性格张扬,直爽又率直,她压根不会那样哭哭啼啼的,什么都不对自己的好友诉苦。
就算陈白贞在慈宁宫受了委屈,她也会告诉戚缨的。
而且在钟粹宫里面,戚幼微并没有闻到药味,说明那宫女说陈白贞重病之事许是假的。
那殿中的门窗紧闭着,里间也没点上烛灯,昏暗极了,多半是为了掩藏假扮之人的真实面容。
至于戚幼微为什么会想到芳女史,恐怕还是因为那司礼监的掌印。
戚幼微在尚寝局时,常常听人说到芳女史是司礼监掌印的干儿子的对食,这几日来也都没有见到芳女史。
但戚幼微不明白,司礼监的人为什么要让芳女史来假扮陈白贞,那真的陈白贞又去哪儿了?
调换皇妃,是死罪啊。
戚幼微想不了那么多,她还得去清点灯笼。
戚幼微不知道芳女史说的下雨灯笼,是不是在提醒她,但也不知道是在暗示什么。
这是戚幼微第三次来灯笼库,里面密密麻麻地堆放着不少红灯笼,都是这一次选秀之后取下来的。
戚幼微让宫人将储秀宫的红灯笼放在一处空出来的地方,宫人们出力,剩下清点的活得交给女史亲自来。
戚幼微清点完,和甘兰英数完的数量一加,数量不对。
甘兰英说,“多了一盏。”
戚幼微后背有些发凉,她想弄明白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但又害怕自己离真相越近的话,自己会不会死。
她是穿越来的,如果身体死了的话,灵魂也会毁灭吗?
没有人可以给她这个答案。
要是卫别鹤在这里就好了。
戚幼微的脑袋里突然出现了卫别鹤那张好看的脸,他做事游刃有余,一定不会犯什么错的。
戚幼微回头看向甘兰英,她脱口而出,想去幼微阁找卫别鹤,但又将话咽了下去。
卫别鹤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的,有些事,总得她自己解决。
从前的沈逢光就是会讨厌戚幼微,事事都要告诉他。
戚幼微应该独立起来了,那就从这件事开始吧。
戚幼微下令,“找,找出哪一盏是多出来的。”
身后传来小太监不乐意的声音,“女史大人何必计较,多了总比少了好吧?这么多灯笼,怎么找的出哪一盏是多的啊?”
戚幼微挺直了后背,仿佛这样的话能多给自己一些勇气。
“我说,找出来,不管是多了还是少了,数量不对就是不对。”
戚幼微抬头看向灯笼库房顶上的雕花,一时间头晕眼花。
甘兰英忙扶住戚幼微:“姑娘,还好吗?”
戚幼微稳了稳身形,“我没事,一起找吧。尚寝局的灯笼都有着图徽标记的,不可能多一盏。”
堆放的红灯笼又被翻出来,一个一个仔细对照着灯笼顶上的标记。
戚幼微也和宫人们蹲在一起翻找,直到一个宫女尖叫一声,将一个红灯笼丢向一旁。
“血!是血!”
甘兰英二话没说,上前抓住宫女的衣襟,扇了一巴掌:“胡说八道什么?!”
宫女捂着脸,两腿颤颤,站都站不稳,她伸出手来,掌心中一团红色的污渍,散发着腥臭的气息。
甘兰英连忙把人拽到一旁去,回头去扶戚幼微,“姑娘莫听她胡说……”
戚幼微没让甘兰英搀扶,她一步一步走近那盏灯笼。
储秀宫的灯笼都是由宫人们取下来的,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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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经戚幼微的手,戚幼微走近后才闻到,那股腥臭的味道。
是血的气味。
戚幼微拧着眉,蹲下身子,细细看着面前的红灯笼,上面的红色有些褪色,留下了宫女的指印。
这不是红绸布做的灯笼,上面的红色都是涂上去的血。
戚幼微忍住反胃,又凑近了一些。
身后的甘兰英阻止道:“姑娘……”
在红色的血下的“灯笼布”也不是绸布,那“布”薄薄的一层,如轻纱,上面的纹路也细腻,上面有一处黑点,仔细一看像是人身上的黑痣。
戚幼微捂着嘴后退,后背撞在甘兰英身上,她眼中惊恐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
戚幼微像个无措的孩童,无声地抓紧甘兰英的手臂,“姑姑、姑姑……”
“没、没事,姑娘别怕。”甘兰英稳步扶着戚幼微走出灯笼库。
天光昏暗,眼前朦胧迷茫间,戚幼微看见了一身黑青色蟒袍,大步走来的卫别鹤。
他终于换下了他穿了许久的浅色衣衫,还是黑色更衬他。
金线与红线交错绣出的大蟒在卫别鹤的胸前,张着血盆大口,好像要将周围万物都吞噬殆尽。
卫别鹤单手就将戚幼微摁进了自己怀里,戚幼微的视线突然被卫别鹤的身躯挡住。
她的眼泪洇湿了他的衣衫,但卫别鹤仍然强硬地将戚幼微按在自己怀中。
卫别鹤感受得到怀中的人害怕地在发颤,他不敢放开她,她自己根本站不稳。
“灯笼皮、那是谁的皮……”
戚幼微嘴里细细碎碎地念叨着,但却连不成一句话,只有卫别鹤知道她在说什么。
卫别鹤安抚地拍了拍戚幼微的后脑,“别怕,我在,没有谁的皮,是有人故意的。”
戚幼微不敢信,“真、真的吗?”
但卫别鹤的语气很坚定,“是,我送你回小院。”
戚幼微随着卫别鹤的脚步走了几步,忽然停住,她抬起头来,泪眼汪汪的,“你不送我去幼微阁吗?”
卫别鹤怔了一瞬,“我这几日事多,在幼微阁或许会吵到你。”
戚幼微低下了头,“嗯……”
戚幼微浑身发颤,这是她从小的毛病了,一遇到害怕或者紧张的事,就会打寒颤,双脚也发软。
卫别鹤一直耐心地扶着她,让她将身体都倚靠在他身上。
而卫别鹤的轿撵就停在灯笼库外面,他扶着戚幼微坐上去。
一路上,戚幼微一直低着头,不哭不闹的,但唇瓣却被她自己咬出很明显的印子。
戚幼微的脑袋很昏沉,她紧闭着双眸,倚靠在软软的轿撵上。
她甚至不敢深究,为什么这一切都发生得刚刚好。
刚刚好她去钟粹宫见过了“陈白贞”,刚刚好她要去清点灯笼,又刚刚好她发现了那盏多出来的灯笼……
刚刚好、卫别鹤及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还为她备了轿撵。
平日里,卫别鹤有轿撵都不会自己乘坐的。
他是专门来的灯笼库。
因为知道她在这里。
23. 023
卫别鹤将戚幼微送回了她的小院,掌心握着戚幼微的手腕,冰凉刺骨。
她太害怕了,害怕得似乎想要挣脱卫别鹤的手心。
卫别鹤莫名生出了一丝悔意。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别样的情绪。
卫别鹤似乎不该逼戚幼微逼得这么紧,她才刚穿越没有多久,也刚进宫没有多久,或许应该给戚幼微一个接受的时间。
但卫别鹤没有别的办法了,他要让戚幼微永远记住他,就只能用这样的方式,逼迫着戚幼微走进他的世界。
卫别鹤想让戚幼微离不开自己。
戚幼微缓了缓神,在卫别鹤递来一杯热茶后,她才抬起头来,注视着卫别鹤。
她穿越来这么些日子,最熟悉的人除了甘兰英,就只有卫别鹤了。
不、不对,甘兰英其实也是卫别鹤的人。
可戚幼微现在觉得,他们都有事在瞒着她。
戚幼微伸出手,拉住了想要转身离开的卫别鹤,“卫别鹤,可以、告诉我吗?”
卫别鹤愣了一下,听见戚幼微依赖、祈求的语气,他的心情远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兴奋,反而有些烦躁。
但他不就是想让戚幼微依赖自己么?
为什么偏偏得到了这种情绪,他却觉得不习惯。
卫别鹤在戚幼微面前半蹲下去,像是单膝跪地般,以一个下位者的姿态仰望着戚幼微。
他声音沉沉的,“你想知道什么?”
戚幼微声音颤得发抖,“那个灯笼是怎么回事?还有陈白贞和芳女史……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卫别鹤想摇头,他应该将自己和司礼监的关系向戚幼微解释得清清楚楚,但解释是一种冲动的选择。
卫别鹤低眸笑了下,“你怀疑我?”
简单的四个字就让戚幼微还算清醒的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她有些着急地想向卫别鹤解释。
但在脱离这个情景之后,戚幼微才想明白,这是卫别鹤引导她陷入了自证陷阱。
卫别鹤每说的一句话,看似将自己摆在“弱者”的位置上,可真正掌握主动权的,依旧是他。
当时的戚幼微哪里会想这么多,一股脑儿地将心中所想全部脱口而出:“我没有怀疑你。可、可是陈白贞不是陈白贞,那储秀宫的灯笼根本不是红绸布,是一张皮……而且我对这些一无所知。”
卫别鹤:“就算是知道了,你也只能装作不知。”
卫别鹤嘴角笑意盈盈的,眉眼也那样温柔,但他口中说的话,却将戚幼微原来的世界一点点粉碎。
卫别鹤叹了口气,“别人的生死,何必在意?”
听到卫别鹤的话,戚幼微瞬间呆愣住,“你、你说什么?”
卫别鹤抬起眸子,目光落在戚幼微脸上,“能不能不去想别人,我们本就与这个世界无关。戚幼微,你最应该关心的,不应该是我吗?”
他的语气委屈,说出的话又格外暧昧,像是他们之间是什么除了青梅竹马,更亲密的关系一样。
可是,他们就连青梅竹马的这一层关系,都摇摇欲坠。
戚幼微并没有将卫别鹤当作沈逢光。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戚幼微很担心,“卫别鹤,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些?”
卫别鹤似乎被她说动了,仿佛下定了决心。
但只有卫别鹤自己知道,他是如何一步一步,引着戚幼微走近他的世界的。
他要让戚幼微产生好奇,产生探索欲,这样她才会了解他,才会在这个满是疮痍的世界里依赖他。
卫别鹤的心就像是一滩泥沼,表面上平静无波,可他总是会引诱着,让人越陷越深。
直到沉底,将人完全吞没后,才会发现他的心不过是一滩脏污。
“这都是后宫与朝堂的争权夺利,”卫别鹤语气也并不沉闷,他并不太在意这些事情,“就像是你之前看过的宫斗剧一样,没什么好参与的。反正我们也不是这里的人。”
卫别鹤一反之前的态度,倒是对穿越回现代的事,充满了信心。
他还试探地问道:“戚幼微,你不是说过,想回去吗?”
戚幼微当然想,她发现自己穿不回去的时候,还在安慰自己就当是来旅游的。
如果有机会能够回到自己的世界的话,戚幼微绝对不带丝毫犹豫的。
卫别鹤顺着说下去,“嗯……所以我们不应该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说、对吧?”
戚幼微几乎快要被卫别鹤轻柔的语气蛊惑,但她的脑海里却瞬间出现了那张朦胧不清的脸,和掩藏在昏暗角落里的皮制红灯笼。
“卫……”
戚幼微的话还没说完,青山一脸严肃地冲了进来。
青山跪地请罪:“义父,出事了。”
卫别鹤睨了一眼青山,没有出声。
戚幼微握住卫别鹤的手腕,将他拽起来,“青山,出了什么事?”
青山畏缩地抬眸,看了一眼卫别鹤的眼色,欲言又止。
戚幼微将卫别鹤拉到自己身后,她上前了一步,“你说就是了,看他干什么?!”
“回姑娘的话,”青山咽了咽口水,“没、没什么事,就是沈阁老派人让义父去文渊阁一趟……多半是来找茬的。”
戚幼微曾听甘兰英说过,卫别鹤和沈阁老沈述之间的恩怨纠葛,两人在朝堂上不对付已经很久了。
戚幼微握着卫别鹤手腕的力道松了松,“你有事要忙,就先去吧。”
卫别鹤踹了青山一脚,青山连忙滚了出去。
但卫别鹤却没着急走。
卫别鹤反握着戚幼微的手腕,“不急。”
戚幼微虽然在宫里待了一个多月了,但她现在却没有感受到明显的争权夺利,大概还是因为卫别鹤将她保护得太好。
所以卫别鹤什么都不告诉她,戚幼微才会觉得无力。
从前的沈逢光也是这样,总是喜欢什么都给戚幼微安排好,却不在意戚幼微是否认同他的观点。
但戚幼微不想和卫别鹤这样,她也总该知道些什么,她离开了父母,也不再是从前那朵温室里的花。
卫别鹤将戚幼微的手握在掌心,“手好冰,给你做的手炉,你怎么不用?”
戚幼微摇头,“我怕摔坏了。”
她抬头看向卫别鹤,眼中还是带着探究,“你不去见沈阁老吗?”
卫别鹤笑了下,“先解决你的疑惑。”
卫别鹤微微弯腰,与戚幼微平视,他似乎很喜欢在戚幼微面前做出这个动作,像是服软,实则不然。
戚幼微瘪了瘪嘴,“你之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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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乐意告诉我么……”
卫别鹤很喜欢戚幼微偶尔对他露出的小情绪,这让卫别鹤感觉到,他似乎在代替沈逢光这件事上,已经快要完成进度条了。
卫别鹤的耐心看起来极好,他循循善诱地引导着戚幼微:“陈白贞被司礼监的人换走了,如今在钟粹宫的,是司礼监的人。至于那盏红灯笼……”
卫别鹤摇了摇头。
“不会真的是……”戚幼微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当时看着那盏灯笼的模样,包围在灯笼木架外面的不是红绸布,而是一张薄薄的皮,比平日里的饺子皮还要轻薄。
像是一个屠宰大师细心谨慎地剔刮下来,又给它染上了红色的、腥臭的血液,将那张皮染得像是红灯笼一样。
卫别鹤仍是一个温润君子的模样,他轻声细语,“是司礼监的人做的,目的就是吓退你,让你不要参与这件事。”
戚幼微不敢相信:“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还是怀疑我?”
戚幼微解释:“不、不是,我只是好奇,难道你也和司礼监的人有往来吗?”
“乖宝,”卫别鹤笑着,掌心揉搓着戚幼微的双手,明明自己的手也那样冰凉,却还义无反顾地想给她暖手,“你忘了么?是我让青山带你去的。”
“他们恐吓你,也是在警告我。”
戚幼微自动忽略了卫别鹤口中的那一声“乖宝”,而是将注意力放在卫别鹤后面的一句话上,“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卫别鹤的目光落在戚幼微脸上,从没移开过,“算不得麻烦。只是日后,你恐怕见不到我了。”
“啊?……为、为什么?”戚幼微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卫别鹤对戚幼微的反应还算满意,倒是有几分像是沈逢光口中说的那样,担心他的样子。
只不过戚幼微从前担心的是沈逢光,现在该换成他卫别鹤了。
卫别鹤也不想瞒她,“你是不是瞧着我穿越过来的这几年,过得挺风光的。其实,我的权势不过是依靠着上头的人。论实力,我拼不过司礼监的人。”
戚幼微的心被卫别鹤钓得七上八下的,总归没落到个实处。
“那他们会怎么对你?”
卫别鹤无奈地叹了口气,“谁知道呢?或许,你下次看到的,就是我的皮做成灯笼的样子了。”
卫别鹤话音刚落,戚幼微的眼泪就掉个不停,像个手足无措的孩童。
戚幼微埋进卫别鹤的怀里,她的身子哆哆嗦嗦的,又开始发颤,哭得听不见一点声音。
直到戚幼微抽噎地问他,“你是在骗我是不是?定南侯说过你很厉害的,兰英姑姑也说过。司礼监的人不过是一群……”
“死太监”三个字戚幼微没说出口。
戚幼微越是哭,卫别鹤扬起的嘴角就越灿烂。
而偏偏戚幼微埋头在卫别鹤的胸前,根本看不见他上扬的唇角。
等到戚幼微哭够了,卫别鹤才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比他们都重要?”
戚幼微抬头,双眼红彤彤的,眼泪糊了满脸。
卫别鹤的双手想将戚幼微禁锢在自己怀中,但他忍了又忍,才只是轻拍了两下她的后背。
“回答我,我是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