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富后全村人都在觊觎我相公》 01-20 第1章 001.你不会是想耍老子吧? 雷栗捡了一个人。 男人。 受伤的男人。 原本不应该随随便便捡陌生人,但这男人身材高大,五官周正,脸上磕了道疤鲜血淋漓,反而有一股破碎坚毅感。 当然。 雷栗只是一个乡下村里的哥儿,很肤浅地看了一眼他的脸,又扒完他衣服瞅了一眼,没有红色的孕痣。 那里还挺大。 一看就能生。 救他。 雷栗把人藏在山上的破草屋里养伤。 也不算养,给点水,给点吃的,止血的草药往脸上糊一糊,能不能好不知道,能活就活,活不了就死。 反正又不是他死。 男人命挺硬的。 在破草屋受了一夜风吹雨潮,第二天就醒了,还感谢雷栗。 就是话少。 可能脑子还有点不好。 问了雷栗好几个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问题,问完就沉默,话挺少。 雷栗脸上淡定冷静,心想,话少好,油嘴滑舌的男人靠不住,这男人命硬,八字应该也硬,配他正好。 到第三天,见这男人伤好得差不多了,就把人带了回家。 见爹娘。 成亲入赘。 “等等。” 周毅瞠目结舌,反应过来不禁失声,“入赘?我?!” “你又没银子娶我,当然是入赘。”雷栗理所当然,又拧眉,“你不会想反悔吧?” “不是……” 周毅看着雷栗身上的红衣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好像是喜服,他刚才还奇怪怎么大晚上的穿的这么红,原来是结婚。 如果不是和他结,他还能说声恭喜。 “我先捋一下。” 周毅仔细回想了这几天的记忆,从醒来到刚刚,他确实没有说过要和雷栗成亲,更没有提过入赘。 但见雷栗眼神坚定里带着狐疑,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不是被石头磕到了脸,而是磕到脑子失忆了。 “抱歉。” 周毅微微摇头,“我确实不记得答应你这件事,你可以跟我说说,是什么时候我让你产生了这种误会吗?” “今天早晨我问了你。” “今早?” 周毅又仔细地回想了下,还是查无此事,“不好意思,你能说得再具体一点吗?” “今早我问了你三个问题。” “是的,你问了。” “……” 雷栗觉得自己说得够明显了,但见他脸色严肃,就耐着性子说, “我问你有没有娶妻或者中意的人,你说没有,我问你觉得我怎么样,你说我人很好,很好相处。” “我还问你乐不乐意跟我回家见爹娘,你说好。” “是没错。” 周毅点点头,但还是没理解怎么就入赘了,“然后呢?” 雷栗眉头一皱,“然后什么然后,都这么明显了,我说你不会是想耍我吧?” “当然不是。” 周毅连忙摇头,神色略微茫然,搞不清雷栗为什么突然生气,但生气了道歉准没错。 “对不起。” “谁要听你对不对得起。” 雷栗拧眉虎目,怫然而视,“你都跟我回家见爹娘了,你别我讲你不知道一个未婚汉子去未婚哥儿家里是什么意思,还是你还去了别的哥儿家?” “抱歉……我再捋一捋。” 周毅脑子快烧了。 在雷栗拳头捏得噼啪响的时候,终于勉强搞懂了,但又被离谱到了。 第2章 002.你先放开我的裤子! “也就是说,汉子,哥儿和女人是三个性别,汉子可以娶或者入赘给哥儿、女人,单独去未婚对象家里吃饭等于见家长同意成亲?” “……” 雷栗一脸关爱儿童的表情。 周毅有点尴尬。 他还以为哥儿是一种村里人的称呼,没想到还是一种性别,难怪雷栗的村子里有些“男人”“男孩子”还簪花扎辫的,原来是哥儿。 他还跟雷栗说这里民风淳朴开放,不爱指指点点别人,比他们那里(现代)包容性还强。 当时雷栗的表情一言难尽,原来是个乌龙。 “真的不好意思,我可能撞到了脑子,我不知道来你家里是这个意思……” “不知道?” 雷栗冷笑一声,“一句不知道就算了?周毅,你敢耍老子?” “抱歉……” “抱歉个屁。今天这赘你是入也得入,不入也得入,你是我捡回来的,所以你得听我的。” 雷栗一把将人拽过来,摁在床上掐着他的脖子硬亲了一口,脸上凶神恶煞,“入了赘就得守夫德,娶了我就得喜欢我,懂吗?” 周毅都被亲蒙了。 他活了二十八年,头一回被人强吻,还是个……哥儿? 可雷栗和男人没什么区别啊。 一米八几的个子人高马大,长得好看也是俊朗帅气的好看,他要是男同可能就从了,问题是他是直的。 周毅不想同意这亲事。 但是 “……我没说不喜欢,你先放开我的脖子。” 雷栗力气很大。 差点掐死他。 周毅打算一被松开就先以力服人,再以理服人看看有没有回旋的办法,但雷栗膝盖抵着他某个部位,手也没完全松开他的脖子。 “入赘娶我,还是死?” 雷栗的力气是砍柴杀猪练出来的,人的骨头再硬也硬不过粗木桩,人的脖子再难杀也难不过猪脖子。 “反正三天前没有我救你你肯定死了,早死晚死都是死,多活的三天算是我跟阎王爷赊账借你的。” “……” 周毅真不知道是心如死灰,还是破罐子破摔,这关头了,他居然还有点想笑。 天杀的。 让他知道是谁撞的他,等他穿越回去就把那个混犊子抓进局子,让他知道什么叫做退伍老兵的人脉。 强扭的瓜甜不甜雷栗不知道,但强娶的男人是香不香,他很快就知道了。 雷栗吹了桌上的油灯。 遮窗子的是细草编的窗扇,有月光透过空隙照进来,雷栗视力好,能看见床上的人影,扒了衣服瞧得更清了。 还不让扒。 不让扒不还是被他扒了? 雷栗二十岁头一回摸男人,没有章法,胡乱摸了几下亲了几口,就开始解自己的衣服,拉着周毅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摸。 朦胧的夜色里,周毅就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白花的轮廓,乍一摸到柔韧鼓起的一块,耳根瞬间热了起来。 但一想到这是跟男性没什么两样的哥儿,那一点升起的羞耻旖旎就没了,毕竟他在部队和健身房里,见得最多的就是老爷们光膀子。 胸肌再大也是爷们。 但其他爷们不会扒他裤子! 第3章 003.周毅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周毅一手死死拽住裤头,一手抓住雷栗的手,“雷栗,雷栗等等!” “等什么等?” 雷栗眉头一皱,“不扒裤子怎么怀崽子?不能怀崽子我要你干嘛?” “我们才认识第三天,就算是入赘也……雷栗雷栗!住嘴!” 雷栗两只手都被周毅抓住了,人也被周毅压制在了床上,但没想到他的贼心不死,嘴也可怕的很,一言不合就强吻。 要是雷栗嘴上涂了口红,周毅脸上脖子也已经红成一片了。 “雷栗快住嘴!” “住手!别扯我裤子!” “你摸哪里?!” “雷栗这里不能咬!” “雷栗” “撕拉” 裤子被扯坏了。 遵纪守法连红灯都没闯过的老实人,守了二十八年的清白之身,今天被封建守旧的古代人强摸了个遍。 周毅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也没死透。 “周毅。” 雷栗眉头紧锁,捏着周毅的脸问,“你是不是不行?为什么它没有反应?” “……” 周毅有种想解释又不能解释的憋屈感,憋屈之余又突然想,如果他真的不行,雷栗这么想要孩子应该会放弃他入赘? “……应该是不行?” “那我阉了你。” “等等等等!” 周毅大惊失色,就雷栗的力气和脾气,不仅是阉了他,还会杀人灭口吧?! “……我行的。” “真的假的?” 雷栗捏了一把,还是没反应,“要不还是阉了吧” “雷栗!” 周毅心累地闭了闭眼,“我不是不行,我只是对男……对哥儿没有感觉。” “……” 雷栗沉默了下。 然后幽幽道,“你说,你对哥儿不行,还是对我这种哥儿不行?你也嫌弃我长得像汉子对不对?” “我没有嫌弃。” “你说我人好,是不是也是骗我的?” “是真心的。” “那你为什么不乐意跟我成亲生崽子?是因为讨厌入赘?” “不是一回事……” 周毅有点头疼。 “我觉得你人好是作为朋友的好,不是结婚对象这种。不只是哥儿,换成女孩子也一样,我不可能跟才认识三天的人做这种事,你也不能。” “老子为什么不能?” “你甚至都不了解我就跟我成亲生孩子,你不怕我是坏人吗?你不觉得对你自己和你父母不负责吗?” “怕个屁。” 雷栗理直气壮,“我家穷得我都嫁不出去,你是坏人你图什么?大不了怀上了我就把你做了。” “不对,三年之内我怀不上你也得死。” “……万一我不孕不育呢?” “死。” “万一你……” “你也死。” 周毅:“……” 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死路也是路。 试了一晚上。 没成。 雷栗心里郁着气睡得迟,醒的也迟,自从懂事之后,他还是第一次在日上三竿了才起来,感觉更烦了。 捡的男人中看不中用就算了。 还害他晚起。 家里一堆事等着他干,洗衣服、晾衣服、割鸡草、田里的秧苗没挪没插,菜地的草也没拔,还要除虫子不能耽误菜长新茬。 第4章 004.动静挺大的,娘不小心听见了…… 说起来,过两天就是镇上的赶集,要多采镇上人爱吃的野菜,这个卖价比自己种的菜高,还有春笋山菇。 爹织的竹篓和娘拾的鸡蛋也攒了许多,村里集会给的价比镇上低一文半文,正好多了个周毅带过去。 想到周毅的力气,雷栗心里那口暂时不能怀崽的郁气才吐了出来。 雷栗将昨晚穿的红衣小心叠起来,放进柜子里。 有颜色的布贵,红布更贵,这是他娘攒了很久的钱买,又量了他的尺寸做的,不能弄脏弄皱了。 万一周毅死了,他又招一次婿呢?下回成亲还得穿的。 雷栗又解了里衣的带子,脱了,准备拿干活的旧麻衣换上,余光看到有人进来,下意识用麻衣遮住自己。 拧眉往门口一瞵。 来人是脸上有疤的高大汉子,他刚娶的相公周毅。 雷栗面色缓了下来,问了声什么事,手指顿了顿,故意穿衣服穿得很慢,还把白花花的胸膛对着周毅。 “早饭快好了,娘叫你吃饭。” “我晓得了。” 雷栗察觉到周毅的目光落在了他胸口,虽然他很彪悍,会掐着周毅的脖子逼婚,但到底是哥儿,被这么瞧着也有点耳热。 但周毅只停了一瞬,就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雷栗:“……” 他好歹也是个哥儿,在他跟前穿衣服,一点反应也没有? 雷栗瞄了眼他下面。 嘁。 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周毅:“……?” 他觉得雷栗眼神有点不对,又说不上哪里不对,点了点头打算出去,但被雷栗叫住了。 “怎么了?” “咱俩再试几个晚上,不行就去看大夫,再不行……” 雷栗做了个阉掉的动作。 激得周毅胯下一凉,张了张嘴,想了想,又闭上了,他怕雷栗现在就杀人灭口,先阉后杀的那种。 雷栗穿好衣服出了房门。 他娘柳叶儿一见他,表情就又担忧又脸红的,拉着雷栗的手到角落里悄声道,“昨夜你和周毅……还好么?动静挺大的,娘不小心听到了……” “……” 雷栗右眼皮跳了一下。 动静能不大吗? 他昨晚几乎跟周毅打了一架,虽然他以不要脸险胜了,但也没能洞房,这话还不能跟他爹娘说。 本来他爹娘就不同意他随便捡个男人入赘,要知道周毅不行,不得把周毅赶出去? 他还是头一回见长得这么合心意的男人,床上的事还是磨合磨合吧,那玩意儿总不能真白长那么大吧? “挺好的。” 雷栗说,“反正周毅打不过我,床上床下他都得听我的,娘你别操心了,早晚给你抱上大胖孙子。” “你这孩子,哥儿家家的老说这种话……也就是捡了个什么都不懂的周毅,要不然村里……” 他娘柳叶儿话说一半,瞧见周毅走过来,顿时结了束话头。 雷栗则是眉头一挑。 周毅手里端的洗衣盆里头都是他们一家昨夜换下的脏衣服,本来这时候已经晾在杆上了,只是他今天起得迟了,没来得及洗。 想起这个他就生气,狗男人没反应就算了,还耽误他干活。 第5章 005.能三年抱俩的那种么? 周毅:“……”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被雷栗骂了一顿,虽然雷栗没张口。 周毅犹豫开口:“……洗衣服是用皂角吗?我没找到,这衣服是去河边洗还是打水回来洗?” “谁那么有力气还打水回来洗?”雷栗瞟他一眼,“你问皂角作什么?你去洗衣服,还是想叫我洗?” “栗哥儿。” 亲娘柳叶儿拉了拉雷栗的手臂,示意他别说话,又笑着对周毅说,“是去村东头的河里,皂角在灶屋的窗角上。” 雷柳氏指了位置,见周毅真去拿,又阻止他说一个汉子,像妇人哥儿一样去洗衣服不好,会被人笑话的。 “没事,让他们笑。” 周毅闲不住。 上辈子不管是在学校和军营里,他都是宿舍的勤奋标兵,洗衣服袜子收拾东西缝裂口,还会顺手帮舍友和队友干。 现在虽然是入赘,但也不能天天白吃白喝不干活,而且雷栗家也不富裕,甚至说得上是村里有名的穷户。 久病的爹,羸弱的娘,高大的哥儿,穷得叮当响的破草屋。 单出一张都是负担,雷栗直接叠满了buff。 但再穷也穷不过周毅,他浑身上下一文钱都没有,人都是雷栗捡回来救活的,还是身穿,头发都是寸头。 柳叶儿欲言又止。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没说。 洗衣服的河跟村口一样,都是村里的情报站,而且……她家栗哥儿在村里的口碑不太好。 估计周毅去洗一趟衣服,连雷栗小时候尿了几次床都知道了,柳叶儿哪敢让他去啊?好不容易来的哥婿跑了怎么办? 真跑了。 雷栗拉着周毅跑了,手里攥着一把皂角,“我跟周毅去洗,娘你在家好生呆着,田里的活等我回来再干。” “栗哥儿吃了早饭再走……” “回来再吃!” 雷栗在的村叫三里河村。 依着三里河建的,平常村里洗衣服、洗菜,担水去浇菜,引水渠到田里灌溉,用的都是这条河里的水。 三里河有一块地方的石头很大很平整,水流清澈,也不湍急。每天早上,村里的妇人夫郎就约着去河边洗衣服。 三三两两地占据一块大石头,衣服沾了水就用皂角草灰用力搓。 光搓也是不行的,太枯燥。 这些妇人夫郎就会嚼些最近的口角新事,哪家小子又闯祸了,哪家哥儿又到出嫁年纪了,哪家新妇又跟婆婆闹别扭了。 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最新的话题自然是穷酸户儿雷家。 那个二十岁没嫁出去的老哥儿雷栗招了个上门婿,还是在山里路边捡的,来历不明的野男人。 这可太劲爆了。 在没其他炸裂新鲜事之前,能被嚼上好几年。 “栗哥儿连席都没办,悄摸声地就成亲了,你们说,不会是怕那汉子反口跑了吧?” “肯定是……他不是在外头做工搬货么?还走村逛乡去劁猪杀猪,哪家哥儿这么彪?说不定是强抢来的男人……” “那汉子我见过,又高又凶,瞧着就不像个好人家的,今儿早上他去打水,还吓哭了我家的虎娃。不像是能被栗哥儿强抢的。” 这些话全落进了刚来的周毅和雷栗耳朵里。 但他们离得有些距离,那些长舌头的没看见他们,还在七嘴八舌地揣测,讥嘲带笑,不堪入耳。 周毅皱了眉:“你不生气吗?他们这么恶意揣测你。” “听惯了。” 雷栗心里没起一丝波澜,反而还有点想上去一人扇一个嘴巴子,嘴巴子打多了,就没人敢逼逼赖赖了。 反正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雷栗觑了周毅一眼,“你读过书?说话文绉绉的,恶意什么测……不就是说两句坏话,又不会掉肉。” “语言暴力不就是钝刀子磨肉吗?” “……?” 雷栗有点没懂。 不懂没事,干就完了。 雷栗大喇喇地带着新抢的相公插入洗衣局,原本热闹如集市的夫郎婶子瞬间闭了麦,低头敛眉犹如鹌鹑。 还有笑容讪讪,跟雷栗打招呼的,“栗哥儿,今早这么迟才来啊?” “婶子也挺迟的,都快晌午了还在这洗衣服,是昨夜听墙角嚼舌根去了,还是起了个大早来河边偷懒啊?” 雷栗皮笑肉不笑。 婶子笑不出来了。 原本晌午洗衣服的就不多,他们呆到现在也就雷栗的事太劲爆了,聊上头了,被正主抓包了那还有脸呆下去? 多嘴多舌的那几个匆匆洗了几下就走了。 周毅不明所以,问雷栗,“他们怎么这么怕你?” 雷栗看他一眼。 “你不也怕我?” “我不怕你。” “你不怕我阉了你你早跑了。” “……” 周毅噎了下,说,“我没有户籍,没有钱,跑了也不知道往哪里去,要说认真打你应该打不过我。” 周毅当了十年兵,力气也不必雷栗的小,真制服不了雷栗他就是白干十年了。 “说大话。” 雷栗瞅了一眼他下面,“真打得过我,昨夜我扒你裤子的时候,你还叫得那么厉害?” “……我说的是正经的打架。” “正经的打是那种打?能生崽子三年抱俩的那种么?” 第6章 006.不能和离吗? “……你能不能别总说生崽子。”他又不是专门下崽的种马。 “相公不就是用来生崽子的?” 雷栗瞟他一眼,“要不是你不行,说不准昨夜我就有娃娃了……现在也不晓得你行不行,白长这么大个儿。” “……” 周毅张口。 周毅沉默。 他不能说昨晚他其实被雷栗折腾出了一点感觉,但生生念八荣八耻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压下去了。 跟才认识三天的男人……不,哥儿做,人没死心也死了。 “话说回来……” 雷栗看周毅搓衣服的娴熟动作,说,“你真会洗衣服啊,我还以为汉子都不会洗衣服……”感觉洗得比他还细致。 “我一直是自己洗衣服袜子。” 就是这个皂角周毅用不太习惯,刚刚他还看到有个人用草木灰洗衣服的,……是穷得皂角也买不起? 想着,周毅虚心请教雷栗,“为什么有人用草木灰洗衣服?” “家里没皂角了吧,我们这几个村圩里都没有皂角树,只有镇上有卖。”雷栗说,“一年到头也沾不到几个荤腥,用灰和皂角洗也没什么区别。” “是这样。” 周毅点点头。 雷栗家的衣服不多,两个人又都是手脚麻利的,不多会儿就洗完了。 临走时,河对岸又来了一个男人。 身量将将一米七,穿得白旧,好几个明显的补丁,梳着发,见了雷栗犹豫了下才打了招呼声。 “栗哥……栗夫郎早。” “苗夫郎早。” 雷栗点了点头便走。 周毅的视线却落在他的左半边脸,红肿得老高,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周毅职业病犯了,人民子弟兵见不得人民受伤受苦,特别是这么明显的伤,好歹帮一把。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了?” 苗夫郎愣了愣,先看了雷栗一眼,才道,“没怎么……你家夫郎在等你。” 见他不想多说,周毅点了点头,抱着洗衣盆跟上了雷栗。 雷栗看了他一眼。 周毅:“?” 这一眼有些莫名其妙,周毅问他,“怎么了?” “他是苗夫郎。” “嗯,我刚刚听到你这么叫他了。” “他成亲了。” 虽然不明白雷栗为什么强调这一点,但周毅还点点头,“我知道了,不过苗夫郎的脸是怎么了?和人打架吗?” “不是。” 雷栗又看了他一眼,才说,“应该是被家里汉子打的,他相公脾气又轴又暴,一不顺心就打他。” “家暴?” 周毅皱了眉,“没有人帮苗夫郎吗?不能离婚……你们应该是叫和离?不能和离吗?” 雷栗的眼神更奇怪了。 像看傻子,又像在看其他的什么,“和离了苗夫郎能去哪?” “他一个没了相公的夫郎,没银子又没有自己的营生,总不能和离了就吊死吧?” “娘家不会要他,丢人不说还平白多一张吃饭的嘴,再说他还生了一个孩子,才四岁,苗夫郎怎么舍得。” “确实很难。” 周毅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 他想到在现代,他还是班长的时候带过的几个女兵,里头就有一个不幸遇到了家暴男,也是有小孩子。 舍不得。 离不掉。 真是个大难题。 “不过,总有办法的吧。” 听到周毅这话,雷栗盯了他三秒,忽然停了下来,掐着他的脸亲了一口,面无表情又凶神恶煞。 “入了赘就得守夫德,娶了我就得喜欢我,记得吧?” 周毅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强调这个,但见他脸色不好,“我记得,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吗?” “你的夫郎就在你跟前,你打听别人的夫郎做什么?” “因为他脸上的伤不像自己摔的,看着也不像惹是生非的人,都是一个村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就这样?” “对啊。” 周毅理所当然,“就算不是一个村的,看见一个陌生人这样能帮也要帮一帮。” 不是有话说吗?勇于助人,争做时代先锋,他又是人民子弟兵,人民有困难肯定要帮助啊。 “你……” 雷栗一时词穷。 但心里那点不舒服的感觉没了,想了想昨夜光亲一口就让他大惊失色,只觉得周毅人挺傻挺好骗的。 看谁都想帮。 不像他。 要不是看周毅脸好看,看着能生又没成亲,他才不会救他。 衣服晾好了在竹竿上。 三里村大概是亚热带,三月底的太阳已经有点毒辣了,在树荫屋檐下还有蚊子的嘤嘤声,周毅吃个饭的功夫就拍死了好几只。 雷栗的爹雷大山瞧见了,就默默地在屋角四里燃起驱蚊包。 娘柳叶儿用干制的艾蒿做的,这东西在乡下村里最是常见,随手摘摘晒晒就能备很多。 虽然味道有点重。 但熏蚊子这种事不就是比谁先死吗? 周毅还注意到,雷栗家周围种了很多山薄荷和大蒜,不止种在了房前屋后的地上,还用烂了的盆罐木桶种在屋子里。 “都是赶蚊子的。” 雷栗见他瞧了好几眼就说了句。 “被蚊子咬了怎么办?” 周毅又问,这里没有清凉膏,也没有风油精和花露水,蚊子又毒,还可能带疟疾……也不知道这里的蚊子有没有疟疾。 “这样啊。” 雷栗把他拉过来,在被蚊子咬的包上用指甲掐了个十字,“喏,这样很快就不痒了,我爹教我的。” “……” 周毅沉默了下,点头说,“应该挺有用的。”玄学也是学。 “行了。” 雷栗把草帽扣到他头上,“别磨磨拖拖,走了。” 春分后清明前。 插秧的好时机。 “我家原先田地还算多,不过我爹生病卖了三亩上好的水田,只剩两亩中等水田,两亩旱田。” “旱田都种上了红薯,两亩水田用来种水稻,不过还没来得及插秧。” “我家水田位置不好,单独的一块在边边上,不过它不太规矩,这块水田实际比两亩要大上半分,所以爹才挑的它。” 雷栗指着远处那块不规则三角形说。 隔壁是其他家的,一眼望过去是比较平整的一片,目测都有个五六亩。 大多田里也都有人了。 好几个庄稼汉子并着年岁比较大的孩子,还有小孩在田埂或树下玩闹,不时听到几声笑嚷或训斥。 雷栗的名声也不全是坏的。 他和周毅到田里来,还有人跟他们打招呼,是几个跟他爹娘关系好的婶婶伯伯,还说忙不过来,他们可以过去帮帮。 第7章 007.听一次我亲你一口 各家都有田,都忙着春种。 雷栗婉拒了说不用,还是被一个婶子塞了几根鲜嫩的山黄瓜。 雷栗把山黄瓜掰成两半,跟周毅一人一半,“家里也有黄瓜,就是没婶子家的长得快,才结了几个小瓜娃娃。” “挺甜的。” 比在现代吃的清甜很多。 周毅吃着山黄瓜,看着弯腰插秧的人问,“这里没有抛秧吗?” “抛秧?” “就是站着直接把秧苗抛到田里,不用弯腰,跟插秧相比有“一减四省两增”的优点,就是减轻劳动强度,省工、省秧田、省种、省水,增产、增收。” “听起来……” 雷栗嚼了嚼黄瓜,瞅他一眼,“听着像神棍。” 周毅:“……” 雷栗又问,“你们那里都是抛秧么?” “很多地方是。”周毅说,“因为抛秧没有插秧累,种出的稻米也差不多重,就比较受欢迎。” “为什么不是所有地方?” “可能是因为地域不同?” 周毅想了想,“跟当地的文化、风土人情、气候、生境、信息差、稻谷种类等等有关系吧,有些人不知道可以抛秧。” “前人是插秧,后人就跟着学插秧,插着插着就习惯了,也不会想是不是还能用抛秧的方式。” “……” 雷栗看着他,大口咬了一口黄瓜,边嚼嚼嚼边说,“听不太懂,就是抛着也能种秧苗是吧?” “对。” “你抛一个我看看。” “好。” 周毅点点头,弯起裤脚袖子下了田,“我先去挑秧。” 绿油油的秧苗搁在田垄的一角,需要挑过来再分批扔到田里。 雷栗看着周毅在田头开始,表情认真,看着像模像样,然后很随意地抛了大概一分地的秧。 被抛的秧苗东倒西歪的,跟懒汉一样没什么精神骨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死了。 雷栗:“……” 雷栗把最后一口黄瓜吃进嘴里,捏了捏拳头噼啪响,“周毅,你是不是耍老子?” “我没有。” 周毅摇了摇头,“你看惯了插秧的秧苗整齐,才觉得抛秧歪扭,但这只是暂时的。秧苗趋于向光性会慢慢向上生长。” “因为抛秧比插秧插得浅,要靠秧苗本身去扎根,分蘖出生早,低节位分蘖占比大,不仅能保证高产所需要的穗数,还能增加每穗的粒数。” 雷栗:“???” 雷栗听得懵茶茶的,“什么性什么出生,什么产?是可以增多稻米的意思?喂,你别仗着我没念过书就蒙我。” “我没蒙你。” 周毅说,“我当兵的时候帮农户抛秧,他们也说不清抛秧比插秧好的原理,但我看过《农业百科》。” “书上说,抛秧分蘖高的话,大概增产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吧。” 雷栗:“……每句话都有几个字我听不懂,反正抛秧就是好,不是你偷懒找的借口,你是这意思吧?” “当然不是借口。” 周毅神色端正严然,“你要是信不过我也可以继续插秧……” 雷栗:“信不过。” “好吧。” 周毅顺着他来,只有两亩水田,就算插秧应该最迟明天就能干完,“不过我很多年没插过秧了,要跟你学一学,我怕你们这里插秧跟我们那儿不一样。” “成吧。” 雷栗拉好裤脚袖子,下田去插了几棵秧给他看,“看清楚没?” “清楚了。” 周毅老老实实把刚才抛的秧苗插正了,一开始插得挺慢的,很快上手了,插得跟雷栗一样快。 雷栗挑了挑眉,“你没撞到脑子吧?这学得挺快,插得又快又好。” 这话里有点歧义。 但周毅没听出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绿油油的秧苗整整齐齐地排列,就像一排排意气风发的新兵,十分赏心悦目。 雷栗已经是村里插秧插得最快的那一批了,但两亩的田,他以前一个人干也要干两天,而且还腰酸背痛热得不行。 现在多了周毅,还没多累,一回头就满田都是秧苗了。 雷栗第一次觉得干农活这样轻松。 多个牲口就是好啊,除了不行,没啥好说的了。 “周毅。” “嗯?” “你年岁多少?” “28。” “比我还老八岁。” “28也不是很老吧?” “别人二十八娃娃都满地跑了,难怪没成亲,原来你不行。” “……” 就不能不提这事了? 周毅有点语噎,又有点惊讶,“你才20岁?” 那不是他当兵的时候,雷栗才读小学?他还以为雷栗这么想结婚生孩子,起码跟他一样二十好几了。 “怎么?” 雷栗乜他一眼,“现在嫌我年龄大?晚了点吧。” “不是。” 周毅摇了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小……20岁,才刚成年没多久,在我们那里还是读书的年纪。” “20岁才成年?” 雷栗终于正眼瞧过来,“我们村里十六七岁的汉子都算大人了,哥儿女孩都寻摸婆家嫁出去了,二十岁在你们那儿才成年不久?” 周毅皱了皱眉头,十六七岁实在是太小了,性发育都没成熟就要接触性了,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怎么?” 雷栗乜笑了一声,轻佻道,“二十岁在你们那才成年,难不成他家里要一直养着他?一点活一点银子都不赚?” “我们那儿一般来说,二十二岁之前都在读书,大多数都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需要家里出钱供,等完成学业,进入社会才能赚钱养家,赡养父母。” 周毅顿了顿,又说,“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有些人进了社会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加上房贷车贷,和孩子,可能还需要父母继续供钱。” “那跟我们这差不多,就是你们可以念书。” 雷栗的村子里没人能供孩子念书,因为没钱,但他见过镇集上和县城里的读书人,不迂腐还好,迂腐的考不出名堂又赚不回银子,要家里供养一辈子,真是白念这么多书。 不过这个房袋车袋是什么?难不成是装房契的袋子? 雷栗听不太懂,但他不愿意总在周毅跟前弱了气势。 “过来。” “怎么了?” 周毅闻言走过去,刚站定,就被雷栗的泥手按住脖子亲了一口。 周毅:“???” 雷栗见周毅茫然失措的样子,心里就爽快了,笑眯眯地摸摸他的脸,泥巴就画脏了一块。 “再说这些文绉绉听不懂的词,听一次我就亲你一次。” 这理直气壮的,都给周毅整懵了,愣了愣才说,“哪个词不懂我可以解释给你听,你别……总是动手动脚的。” “我乐意动手动脚。” “……”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第8章 008.明天你光腚出去干活是吧? 临近傍晚。 雷栗看见他娘柳叶儿远远地走过来,连忙上去迎她。 “我来叫你和周毅回家吃饭。” 柳叶儿笑着。 瞧见田里绿油油的,一亩多的水田都插好了,不由说,“今天干得这么快?咱家田少,也不急,你和周毅干慢一点,别累坏了身子。” “手快就干得快些。” 雷栗说着,瞥了眼在河里洗手的周毅,“周毅干得挺快的,这一亩大半都是他干的,没白捡他。” “说得好似你救他就是为了干活……” “本来就是。” 雷栗理直气壮,“那我救他回来不图他屋里屋外地干活,还图他掏出几块金子银子?比咱家不会下蛋的鸡还穷。” “你这孩子又胡说……” 柳叶儿听了就笑,小声说,“你刚把人带回家的时候,我还担心周毅是坏人哩,模样凶凶的,瞧着不像个好相与的。” “没想到这么能干活,回家去,我可得跟你爹好好说说,让他别瞎操心了。” “是该说。” 雷栗点头同意她的话,“爹身子不好还整日编竹篓子,前些年干木活就累着了,娘你可得多说说他。” “娘晓得。” “娘。” 周毅洗完手过来朝柳叶儿招呼了声,见她带了水,先问雷栗喝过水没有,才自己倒了一碗灌了两口。 跟雷栗用的同一个碗。 喝的还是同一个地方。 柳叶儿笑着看了雷栗一眼,看得雷栗莫名有点不自在。 太阳在落山。 还剩半亩多的田,如果加加夜班,两个人干起来应该也很快能干完。 但柳叶儿没让,说好歹是成亲第二天,不能累坏了哥婿。 雷栗瞅了周毅下面一眼,深以为然,“娘说的是,是不能把相公累坏了。”不然更不中用了。 周毅:“……?” 怎么感觉又被嫌弃了? 今天回家得早,雷栗往常都会多干点活再回去,最好能都干完,不然今天剩一点明天剩一点,活不就越积越多了? 多干点就多赚点钱。 不过这时候回去也好,他家比较偏,在村尾近山那头,邻居比较少,那些爱嚼舌根的夫郎妇人也都回家给孩子相公做饭了,没什么人同路,就没人故意说他的闲话。 虽然有人怕他,但也有人嘴贱,会故意惹他不痛快。 “话说回来,你和村里人关系都不好吗?发生了什么事吗?” 周毅看到路上有小孩子玩,远远地瞥见雷栗就马上跑掉了,他们家里的大人对雷栗态度也微妙,雷栗也不怎么跟他们打招呼。 一般关系好,或者面上还可以的,见到了都会招呼一声吃饭了没吧? “真想知道?” “还好。” “还好是想还是不想?” “我们现在是一家人,如果能多知道你的一些事情,多了解你一些,我当然是觉得好。” 周毅神色自若,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需要刨根问底的事,“但是你不想说,或者你觉得还不能跟我说的,我也尊重你的隐私和意愿,这是你的权利和自由。” “周毅。” “你说。” “把脸伸过来。” “?” 周毅愣了下。 柳叶儿连忙拉了雷栗的袖子,神色有些紧张,“栗哥儿,周毅也是关心你……” “我又不是打他。” 雷栗哼了哼,麻利地捏住周毅的脸嘬了一口,“我今儿是不是说,你再说这些听不懂的东西,我就亲你一口?” “……” 周毅张了张口。 周毅闭嘴认栽。 连权利和自由也算,行吧,他以后一定三思再出口。 “你刚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跟我关系不好吗?” “嗯。” “给我生个娃娃我就告诉你。” “……那算了。” 见周毅没再追问,娘柳叶儿松了口气,但又悄默默地扯了扯雷栗的衣角,给了他一个眼神,不能跟周毅说。 雷栗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没事。 吃过饭。 天变成了深蓝色,漫天星星,月亮是弯弯的镰刀状,但月光很亮,轻柔的月辉洒下来。 屋里没点油灯。 灯油很贵,乡下村里要不是家里有钱或者给读书人念书用,很少有人家会点,都是天黑就睡觉了。 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 但现在对雷栗来说,夜里才是紧要关头,他能不能跟周毅圆房可是关乎他能不能怀娃娃、他爹娘能不能抱孙子的大事。 为了这他还洗了热水澡,把自己好好拾掇了一番,平常都是冷水擦擦的,因为烧水废柴火还麻烦。 周毅摸黑刚躺床上,雷栗的手就过来摸他了,上擒下拿,左退右避,硬是没挡住雷栗扒他裤子的心,还将雷栗挡出了气来。 “再躲把裤子扯坏了,明天你光腚出去干活是吧?我家可没有那么多衣裳给你穿。” “……” 这可算是踢到棉花了。 周毅不敢躲了。 雷栗的家庭条件什么样他很清楚,身上给他穿的这两套还是雷栗的,要不是他俩体型相近,他都没有衣服换,总不能还穿他那套破烂的迷彩服。 周毅试图讲道理,“我不躲,你也别动手动脚,好好睡觉行吗?” “不行。” 雷栗不吃这套,“我睡觉了你睡什么?你睡觉了我怀什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可不信睡一块就怀娃娃这套。” “那也不能说做就做啊……” “不试怎么晓得能不能?” “我们才认识第四天,都没有了解对方……雷栗、雷栗你乱摸哪里?!雷栗!雷栗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嘶……你快松手……” “不松!” “嘶……” 雷栗见他又抽气,就拧着眉把手抽了回来,从齿缝里抽出要阉人的一句,“我劲儿又不大你抽抽什么?你真不行?那么大玩意儿是耍老子?!” “……” 周毅真是百口莫辩,雷栗的力气比他不遑多让,差点给他掰断了,说没多大力气? 他缓了缓,才说,“既然我们已经成亲了,我的户籍也会落在你家,先培养感情,再探讨怎么做这种事?” “什么养什么情,柳小草成亲前也没见过他相公牛二树,没你说的这样不也在成亲夜洞房了?” 雷栗冷笑一声,“柳小草嫁人的第一月就有了,那我要多久才能怀上娃娃?你总不能真让我等三年吧?”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那我搅碎了吃。” 雷栗双手都被周毅牵制住了,气急了一口咬在周毅肩头,牙口利得周毅嘶了一声。 铁锈味。 雷栗见见了血也松了口,松了对周毅乱摸乱搞的手,冷哼道,“我不管你什么法子,明儿晚上再不行我就给我去看大夫,让全村知道你不行。” “……能不能讲点道理?” “我是你夫郎,又不是学堂先生,讲个屁道理,相公没用就是没天理。” 雷栗没真占到便宜,就把周毅的手圈在自己腰上,死活要周毅搂着他睡,生怕周毅半夜跑路了一样。 还反咬一口,说是周毅自己要什么培什么情。 但雷栗睡得四仰八叉的,周毅原本是搂着雷栗的,后半夜却被他缠得脖子喘不过来气,差点死在床上。 第9章 009.有钱就能换个行的男人了 雷栗干了一天活,睡眠又好,沾床就睡了,到第二天蒙蒙亮就醒了,还催着周毅也起。 “睡什么睡,起来干活。” “……?” 被勒了半宿的周毅差点宕机。 洗了个冷水脸,周毅清醒了几分,见早饭没好就在院子里打军体拳。 爹雷大山就坐在门槛上,边编柳条篓子边不时抬眼瞧。 虽然看不懂周毅打的什么,但就觉得他家哥婿打得好看,打得有力,以后遇见什么不好的,也能保护他家栗哥儿。 雷栗看了几眼,嘁了一声。 绣花枕头。 会点花架子就显摆,床上怎么没见这么行?有本事让他也一个月就怀上娃娃。 但雷栗看了很久,看着看着,目光不自觉落在周毅的手上、双腿和腰腹。 一招一式都带着凌厉的风,比他见过的县里的官老爷还威风有气势,看着挺唬人……也确实挺好看的。 周毅早就注意到他们,打完一套后,说,“你们想练的话我可以教你们,长期练可以强身健体,对身体有好处的。” 雷大山连忙摆手,“我哪会这个?年纪大了,腿脚又不好,你教教栗哥儿,他一个哥儿又爱……学点拳脚保护自己也是好的。” “不碍事。” 周毅说,“爹和娘身体比较弱,可以练一些慢的,比如太极,不一定要打军体拳,后头觉得简单再练一些其他的。” 说着,周毅就给雷大山演示了一遍太极拳,边说,“您看,不难的。” “看着像不难……” “每天打打太极有利于锻炼身体,增进健康,……就是对身体好的,还不花钱。” 雷大山听到对身体好又不花钱有点意动,但也有些犹豫,“我瞧你打的又稳当又好看,我和他娘不晓得做不做得出来,你是读过书的,读书人都聪明。” “你单教栗哥儿好了,栗哥儿聪明,肯定学得又快又好,打的肯定好看。” “爹和娘也聪明。” 周毅说,“来日方长,我慢慢教,总能学会的。” 说着又向雷栗点了点头,“你也可以一起练,很多年轻人也爱打这个锻炼身体,陶冶情操。” “什么情什么操?” “陶冶情操……就是打了能让自己心情变好,心态平和。” 周毅连忙解释了下,怕雷栗又一言不合捏他的脸,或者掐他的后颈亲上来。 他又不是猫猫狗狗,哪有人这样亲人的。 柳叶儿刚做好早饭出来,瞧见他们说得热闹就问了问,又看周毅打了一遍太极,眼睛亮了亮, “这个好,慢呼呼的,也不怕闪到腰,改明儿有空你就教教我和栗哥儿他爹,今天就先教栗哥儿吧,我和他爹学得慢。” 学得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想给周毅和雷栗制造独处机会。 雷栗不懂什么机会不机会,他对周毅这些花架子没一点兴趣,在他看来,不能怀娃娃的招式全是耍流氓。 “也好。” 周毅点点头,“等雷栗学会了,分别一对一教学也可以,这些天爹和娘就先看我们练,看多了,耳濡目染也能记住一些。” 雷栗皱了皱眉,“什么耳什么染?” “没什么。” 周毅赶紧翻过这一页的“文绉绉”,连忙道,“我们开始吧,你想学军体拳还是太极?” “军体拳吧。” 雷栗捏起拳头扭了扭手腕,“这个看着就比什么鸡强,慢吞吞的,我没打别人别人就先打到我了,学了有什么用?” “太极不是用来打人的,军体拳也不是,它们的主目的都是强身健体……我给你演示第一套动作。” “我要是学的慢你不能笑我。” “我不笑。” 周毅神色认真说,“你底子好,记忆力也高,稍微用点心,应该很快就能学会了。” “算你说得好听。” 雷栗看周毅将动作拆分成几部分,每一部分先演示讲解一遍,等他看仔细了看懂了,才来教他做。 周毅很耐心。 有些动作雷栗做不好,会停下来教他好几遍,确认他掌握了关窍才继续,有时候还会上手去纠正他的动作。 宽厚的胸膛。 温热的手掌。 不经意贴到雷栗的后背和肩,握在雷栗的手腕又很快松开,有时碰到腰,有时又顶开腿。 配上周毅一本正经的表情,雷栗莫名有点心跳耳热。 这还是周毅第一次主动靠他这么近,还这么亲密,虽然是为了教他打拳,但是别家的相公可不会教夫郎这些。 但周毅会。 啧。 随便捡了个男人还能捡到宝,要是真金白银就更好了。 有钱就能换个行的男人了。 “阿嚏” 周毅忽然打了个喷嚏,感觉有人在骂他一样,但见雷栗脸上发红,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他身上。 “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周毅有点奇怪,摸了摸雷栗的额头,不烫,但才教了这么点动作,不至于累出汗才对。 “没烧。” 思春而已。 雷栗想到这里心塞了下,哪家夫郎有了相公还是清白之身的? 虽然他不知道具体的做法,但肯定不是这样摸摸抱抱,要抱一下就有了,哥儿姑娘在街上被人撞一下不就怀了?都不用上街了。 不过就周毅这大惊失色,比他还像哥儿的破样,说不定连他的孕痣在哪都没看见。 不喜欢哥儿? 强扭的瓜管你喜不喜欢。 花了大半早上,雷栗家的田已经种好了,但还不能歇,要去帮村长家插秧。 村长家姓牛,是村里为数不多跟雷栗家关系好的,帮了雷栗家许多,到了农忙的时候,雷栗自然也要过去帮忙的。 村长家人多,家里也比较富裕,所以田比较多。 足足有十二亩水田和十亩旱田,水田位置也好肥好,临近一处,还在正中,引水犁田都很方便。 雷栗和周毅挑着篮子和扁担过去,无疑就要经过很多户人家的田,有些多嘴的妇人和夫郎见状,就偷瞄着凑在一块嚼起了舌根子。 雷栗听见了,直接捡了块石头砸过去,砸了一个大水花溅了那些多话的一身,那些长舌头的回头看见是雷栗,脾气急的连骂了好几句。 雷栗见状又砸了一块。 周毅跟个黑面神一样站在雷栗身后,他人高马大,面相凶沉,脸上还有石头磕破的疤,又是常年当兵的,气势跟普通人很不一样。 那群多嘴多舌的都被吓住了。 等他们走远了,有个夫郎才心有戚戚道,“栗哥儿家那个相公真凶,不晓得在家会不会打栗哥儿和他爹娘。” “打人倒不像,我觉着是个有大本事,发达了指定就不要栗哥儿了。” “栗哥儿那模样……” “桂夫郎你出门被蛇咬了这么多舌头?”一个年轻的哥儿声音插进来,“管栗哥儿啥模样,管你们屁事。” “小草,怎么和长辈说话呢?没点礼数,咱们又没有说你……” “说栗哥儿,不对,栗夫郎也不行,再多嘴一句,我就告诉栗夫郎和他男人,让他们狠狠揍你们一顿,夫夫混打。” 柳小草说着,龇着牙要拿扁担打他们,吓得那些妇人夫郎都跑了。 柳小草跟相公得意洋洋,“我厉害吧?” “厉害厉害。” 牛二树,是牛村长的二儿子,也就是柳小草的相公笑着说,“你呀,就是仗着栗哥儿和他相公的威风。” “嘿嘿,栗哥儿给我仗哩。” 柳小草咧嘴一笑,拎着扁担飞快地跑上前,追上栗哥儿,把自己刚刚吓了一通多嘴妇的事说了, “你现在可有相公,自己还有能耐,干嘛还让他们这么说你坏话?” “我刚刚就教训了他们一顿。” 雷栗看了眼走在前头挑担子的周毅,撇了撇嘴说,“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他仗着,搞得我多弱一样。” 雷栗弯腰挽裤脚,边问,“今天怎么来的有点迟?” “桃哥儿有些闹人,我给他喂了羊奶哄睡了才得空过来,二树等我,就也来迟了些。” 柳小草比雷栗还小一岁。 但已经有了一个孩子,是个小哥儿,小名叫桃哥儿,才两岁,正是咿呀学语离不开人的年纪。 柳小草话里又转回来,“你不仗着你相公,有委屈不跟相公说,他怎么知道心疼你啊?那你委屈不就白受了?” “就是几句闲话,这也能叫委屈?” “闲话不是委屈了?” 柳小草哼了哼,“我受一句闲话都要跟二树说的,他问我怎么才不委屈,我就说有漂亮的头绳就高兴,他就真给我买了头绳哄我哩。” “汉子都是脑子不灵光的,你不说他不晓得你委屈的。” “他们脑子不好是他们的的事,我脑子好,又身强力壮,敢欺负我的都被我打回去了。”雷栗说,“要不是一个人不能要娃娃,谁稀罕嫁男人。” “可是你是哥儿啊,哥儿都是嫁人,都要汉子心疼的。” “但我不需要啊。” 雷栗灵光一闪,顿悟道,“哦,不对,周毅他是入赘的,应该是我娶他他嫁给我,这样说……我要心疼他?” 他若有所思,“心疼没试过,打疼到可以试试。” “没有哥儿跟你这样的……哪有哥儿打自家相公的。”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可是……” 柳小草皱眉苦恼,“你是哥儿啊,怎么能打相公呢?他又没有对你不好……他对你不好了么?” 第10章 010.人不行就别怪路不平 “对了。” 雷栗幽怨地瞅了周毅一眼,“他不跟我要娃娃,可不就是对我不好么?” 本来就晚嫁,还晚生,让村里人怎么看他?虽然他不在意别人说他闲话,但闲话说多了他也会烦。 “啊?” 柳小草蒙住了,“你相公为啥子不跟你要娃娃?他……不喜欢你么?” “……” 雷栗瞧了眼前头走得飞快的周毅,想了想还是家丑不可外扬,没说实话,“应该是……我相公害羞吧。” “害……羞?” “我相公28岁了才跟人成亲,不害羞才怪,不然早成亲了。” “唔……” 柳小草看着周毅那高大健硕的身材,还有那黑面神一般严肃不言笑的脸,跟害羞这个词哪哪都不沾边。 不过雷栗想了想,觉得柳小草说的也有点道理。 别家哥儿跟女孩一样娇娇软软的,他跟个男人一样五大三粗就算了,还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周毅对他没兴趣也……正常? 正常个屁。 人不行就别怪路不平。 雷栗看向柳小草俊俏的脸,伸手摸了把,惹得柳小草哎呀了声。 真娇。 他跟牛二树说话大大方方的,一点不掩饰的娇气,想撒娇就撒娇,想服软就服软,闹得牛二树心疼他,变着花样地哄他。 叽叽喳喳总说话也不让人讨厌。 雷栗感慨了句,“要是哥儿都跟你一样,也挺好的。” 柳小草听了却奇怪,“哥儿都像我干嘛?我相公喜欢我这样的,你相公又不喜欢,他喜欢栗哥儿就好啦。” “栗哥儿力气又大,赚的银钱多,心肠又好,我觉得像你这样才好呢,二树就不用这么辛苦天天出去找活了。” “谁要他喜欢。” 雷栗撇了撇嘴,“我是说,哥儿都像你一样娇娇软软的,换我是汉子我也喜欢,谁说要周毅喜欢。” “哎呀,栗哥儿别闹。” 柳小草被他说得小脸红扑扑的,害羞了下又拉着雷栗说,“哎,你男人力气也好大,一次能挑那么多秧苗。” 村长家是今天才开始插秧的。 来了村长、牛大婶子和两兄弟牛大树牛二树,大树媳妇牛小小今天在家里看孩子和做饭送饭,明天轮到柳小草在家。 秧苗也是现在才从育苗田里移过来,周毅挑的那份明显比二树多一点。 牛二树还诧异,“周毅兄弟你力气真大。” “还好。” 周毅把一扁担秧苗分成好几处,下了田便开始插秧,手程很快,秧苗插得整齐又快又好,让村长父子三人都禁不住侧目。 牛二树忍不住说,“这苗苗跟当过兵一样。” “周毅兄弟也像当过兵的。”牛大树笑着说,“不过我们这里小地方,又山又远,除了镇上的官兵老爷,我们也没瞧过真的当兵的。” “说到当兵……”牛大树突然说,“我听说边关要打仗哩?” 周毅眼皮子一跳,“打仗?” “只是听说了些北边商人的话,不晓得会不会打起来。”牛大树咧嘴笑,“打仗要死好多人的,还是别打的好,保不齐要征兵,我可舍不得小小去当兵。” 牛大树小声说,“不过我觉着不会打,皇帝陛下不是一直窝囊求和……” “牛大树!”村长低声骂道,“说什么浑话?!让人听去了,你有八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我这不是很小声了么?” 牛大树嬉皮笑脸,又跟周毅说,“周毅兄弟,你就听一乐就成,我也是听那些北流商贩这么说的,十有八九算不得数。” “我知道,”周毅点头道,“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哈哈,那就好。” “这俩混小子。”村长摇了摇头,看着周毅顿了顿道,“你和栗哥儿怎么样?” “挺好的,栗哥儿很好。” 周毅在心里补了句,要是不急着跟他生孩子就更好了。 村长听了就笑了,“那就成,以后就跟栗哥儿好好过日子,生一两个娃娃,买几块田,你阿爹身子慢慢地就爽利了,日子也好了。” 日头渐渐晒了。 到中午,柳叶儿和牛大树的媳妇牛小小都过来送水送饭。 村长家家境虽然比较好,但也只是矮子里拔高个,好不到哪里去。 饭菜大差不差。 地瓜饭和青菜蒜苗,也就比雷栗家多一小碗腊肠,因为雷栗和周毅是来帮忙的,所以也准备了他们的份。 每人分几片,在现代还不够塞牙缝的,在这里就已经是难得的荤腥了。 水也只是凉白开。 雷栗先喝了水。 周毅接过他的碗也喝了几口凉水。 边喝边想,如果放点糖和盐做成盐糖水会更好,最好是加碘盐,即能补充水分,又能补充能量和流失的钠离子。 但盐贵,估计连想都没有想过碘这种东西,糖对农家来说也是稀罕东西,逢年过节可能才买上一小块的。 真穷啊。 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钱到用时更少。 歇了歇,就又开始干活了。 村长家有12亩水田,全种稻米,七个人干一天也才干了一半,明天还得接着干。 不。 别人是明天接着干。 周毅是回家接着干。 周毅插秧插得腰酸背痛,晚上回来还得被雷栗偷袭,花样百出得要跟他洞房,搞得他心力交瘁。 有点反应。 但是没成。 雷栗皱着眉头盯着周毅的玩意儿,盯得周毅汗毛竖起,背后发凉,“……你不会真想阉了我吧?” “那不然?” “!” 周毅夹紧了双腿,紧急避险道,“你别冲动,说句不好听的,我好歹是还是你相公,阉了真怀不上了。” “没阉不也是个摆饰?” 雷栗愤愤地打了他一巴掌,打在周毅屁股上,挺响的。 不是打在那里就好,这力道,这手劲,一巴掌下去如阉。 见雷栗躺床上没动静了,周毅僵着身体,踌躇地开口,“……雷栗,你现在在想什么?” “想你。” 雷栗阴恻恻道,“在想当初还是别救你,让你死在山上得了,占着茅坑不拉屎,还不如不嫁。” “……” 虽然话糙理不糙,但这也太糙了点。 周毅也不是真要占着茅坑,稀里糊涂就进茅房了,又没有那意思,脱裤子也上不出来啊。 屋里一片静。 在周毅以为雷栗睡着了,想松口气的时候,雷栗又幽幽地开口,“明儿你跟我看大夫去,真生不了我好快刀斩乱麻。” “……” 是砍乱麻还是砍他? 一大早。 雷栗就把周毅拉出了家门,直奔村里的赤脚大夫去了。 这个老大夫也姓牛,是三里河村三大姓牛雷柳之一,但是其实外来人,为了爱情留在的三里河。 牛大夫已经七十多岁了,年轻时念过几年书,当过几年医学徒,医术一般,但常见的病症都能治,十里八乡有什么不痛快都爱找他。 雷栗和周毅是今日第一个到的。 牛大夫刚开门,在院子里晒药材就瞧见他俩,笑了笑, “栗哥儿现在也该叫栗夫郎了,这是周毅罢?那晚我刚巧在外头采药,不然也要去恭喜恭喜的。” “牛大夫。” 周毅颔首打招呼。 雷栗摆摆手,笑不出来,“牛大夫又说笑,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牛大夫笑了笑,“正是农忙时候,栗夫郎又刚成亲,怎么有空闲往我这个小老头这里跑?是上火了?” “是挺上火的。” 雷栗想到周毅在床上半点不配合就上火,火脾气的火,“是我相公,他不太行,来让牛大夫瞧瞧。” “啊?” 牛大夫愣了下,瞅了周毅一眼,虽然精神有点疲惫,但年轻气盛的,“你家相公……不像不行的样子啊。” 更像是欲求不满。 “嗯?” 雷栗立时盯向周毅,边问牛大夫,“那怎么我试了三天,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有几次有点反应,但跟没有一样,软趴趴的。” “这……” 牛大夫也看向周毅。 “……” 周毅有点尴尬。 虽然他并没有讳疾忌医,但跟大夫说这些私房事,还是糗事,他还是有点……算了,来都来了。 “……我只是觉得进展太快了,不太适应,不是不行。” “晨起有过吗?” “偶尔有。” “以前跟人有过吗?” “……没有。” “跟人亲过嘴吗?” “……跟雷栗是第一次。” “喔……” 牛大夫把了把周毅的脉,仔细瞧了他的面相,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说,“没什么事儿,就是害羞,放不开。” 雷栗扭头看了周毅一眼,那眼神里狐疑嫌弃,直来直往道,“我还以为你是装的,没想到你是真害羞,比哥儿还羞,真不晓得你怎么长这么大。” “……” 这是开车吗? 雷栗问牛大夫怎么办,要不开点药吃吃,他怕周毅真不行。 “是药三分毒。” 牛大夫宽慰雷栗道,“小事,多试试,日子久了熟了就好了。你也不用太急,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雷栗听完就有数了。 慢慢玩。 总有一种玩法能吃到热豆腐。 牛大夫很有职业操守,不会将病人的隐私泄露出去,临走了还给雷栗拿了几副去火茶,装装样子。 也给周毅去去火。 小伙子,年轻力壮的,被人天天玩弄又憋着,没病也会憋出病来的。 第11章 011.皮肤都给他擦红了 看完大夫没别的事。 就是干活。 村长家的水田还没插完秧,剩了六亩也差不多干一天了,回家前再去菜地里拔拔草,浇浇水,摘点新鲜菜回去当晚饭。 有了牛大夫说的“慢慢来”,雷栗当夜总算没火急火燎地拉着周毅办事了,再多办几次,周毅都觉得这张床不是床,而是某某办事处了。 毕竟床最大的用途应该是睡觉,而不是和人睡觉。 不过。 雷栗对慢慢来的理解跟牛大夫应该有些偏差,他没对周毅胡亲海摸,但拉着周毅的手让他对自己胡作非为。 周毅:“……” 其实他更觉得自己被当做了免费的搓澡工,虽然作为一个南方人,他并不知道怎么搓澡也不热爱搓澡。 但应该挺舒服的。 雷栗一直叫他使点劲,皮肤都给他擦红了一片。 ……胸肌也挺红的。 今天是镇上的集会。 从村乡去往集会进行买卖交易,叫做赶集,或者叫赶圩。 这个“镇”其实并不准确。 因为它一开始只是附近十里八乡的用来交易的临时地,后来交易的人多了,形成了一个确定的贸易点,很多商贩在此定居,慢慢地才变成镇。 一个村有一百多两百来户人家,五到八个村就有一个镇,镇上头就是县城,清米县,县城之上是西岭府城,再远雷栗就不知道了。 也懒得知道。 对三里河村来说,去到清米县里已经很远了,坐牛车也要半天才到,别说去府城,又远又费银子,傻子才去。 当然。 有钱有势的不在傻子之列。 为了赶镇集,雷栗前一天就收拾好了要卖的东西,爹做的竹背篓簸箕和草编小玩意,娘攒的鸡蛋、家里种的菜和山上采的野葱枸杞叶之类的野菜。 三里河村距离镇集有四五公里。 给周毅背了一部分东西,雷栗身上也不轻,为了保持菜新鲜要快马加鞭,走到镇集上也得半个时辰左右。 但今天运气好。 柳小草和牛二树也去,村长家里有牛,可以拉牛车,雷栗和周毅就蹭了个方便,能无偿坐车。 时间虽然早,但路上有很多人,有三里河村,有隔壁四里河村,也其他村,都是为了省钱没坐牛车,走路去的。 柳小草天性.爱说话,车上没别人,就拉着雷栗嘀嘀咕咕。 “你和你家相公成了么?他跟你要娃娃了么?” 雷栗想了想,周毅身体抗拒,态度软化,这叫做跟他要还是不跟他要? “算是要了吧。” “什么叫算是啊?” “正在要。” “那就好哩。” 柳小草捂嘴笑了笑,“前几年我嫁给二树,也是成亲一个月才有的桃哥儿,我瞧你家相公这么高壮,应该很快就能成了。” “……应该。” “要不我抱桃哥儿过去给你滚滚床?我听我娘说,三岁小孩子能招小娃娃,小娃娃瞧上你,就会在你的肚子里出来。” “不用。” 雷栗觑了周毅一眼。 小娃娃想出来,但他相公不想啊。 “怎么了?” 周毅递了话。 雷栗又不搭理他了,跟柳小草说,“你孕痣红,有孩子快也是常事,我的没你这么红。” “栗哥儿的孕痣也很红啊,就是没长在脸和耳朵上,在胸口,村里那些长舌妇瞧不到,才说你的孕痣淡,别听他们瞎说的。” 柳小草想了想又说,“我听说有些哥儿就是比较慢的,四里河村就有个哥儿,成亲后五年才有娃娃,但一生就是两个,还是两个男娃娃。” 雷栗听了点头,“那可出了口气了吧?婆家之前指定不待见他。” “那可不是……” 牛二树话不多,跟周毅打了个招呼就没话说了,偶尔四目相对有点尴尬,找了什么话头聊起来,聊不了几句就断了。 周毅属于话少安静的,有人跟他聊不会尴尬,没人跟他聊也不会尴尬,而且听雷栗跟柳小草说话也挺有意思的。 柳小草像逗哏。 话多且生动,噼里啪啦地讲一大堆,还不是一件事一件事地讲,而是想到什么讲什么,几件事穿插着来。 雷栗像捧哏。 话不多,但句句有回应……要是聊的内容不带他就更有意思了。 坐牛车赶镇集到得比较快。 雷栗他们来得算早的,可以占到一个比较好的位置,交上两文钱摊位费,就可以在这里摆到镇集结束。 雷栗把东西都拿出来,周毅则整整齐齐地摆在摊子上,篮子里的鸡蛋叠成了三角塔形状,还是按大小排的。 最顶上那颗鸡蛋又圆又白,好似大珍珠。 雷栗:“……” 一会儿没瞅就乱搞。 雷栗想把蛋重新摆一摆,正巧一个年轻夫郎走过,不经意瞧见这颗珍珠似的小鸡蛋,就扑哧笑了下,“卖鸡蛋不应该把大的摆在上头么?” 周毅刚要说话,雷栗边捂住他的嘴边笑着说,“把小蛋摆在前头,要买鸡蛋的就知道底下是大的,自然会卖下面的大蛋。” “那不就没人买小蛋了么?” “不碍事。” 雷栗笑着看了眼周毅,“村里老人说小蛋对汉子身体好,卖不出去正巧留给我家相公吃,养身体怀娃娃。” “怎么怀娃娃还吃小蛋?”年轻夫郎也瞧了眼周毅,“再者说……不该是夫郎吃了补补么?” “我们村里老人说了,怀娃娃是夫夫两人的事,不单夫郎要补相公也要补。” 雷栗脸不红气不喘地扯,“相公吃小蛋,小蛋小蛋,晓得下蛋。夫郎吃大蛋,大蛋大蛋,大圆肚子。” 年轻夫郎有点意动,笑着说,“你说话还怪有意思的,这些小蛋我都要了,我这也是刚成亲。” “小蛋是十二只,全都要么?” “全要了。” “好,因为是乡下家养走地鸡,一只小蛋是两文,再搭两个双黄大蛋,你看成吗?双黄蛋吃多了兴许一下子怀俩呢,儿女双全,多好。” “行。” 年轻夫郎想了想,“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两个大蛋是双黄蛋呢?要是单黄怎么算?” “这双黄蛋比单黄大许多哩,你瞧……要是单黄,下次来买也给你搭两个鸡蛋,你看成不成?” “好。” 年轻夫郎笑了笑,“要真是双黄蛋,下次我还来买你的鸡蛋,你家夫郎真会做生意,你真有福气。” 周毅:“……哈哈。” 每天晚上被强扒裤子的福气吗? 第12章 012.花花少爷,中看不中用 雷栗看周毅的眼神越发嫌弃:“你有没有卖过东西?人家都是把大的好的摆在上头,就你摆小的,还被人瞧见了,要不是我脑子聪明,都卖不出去。” “对不起,我确实没有卖过东西,我下回注意。” 周毅低头道歉已经特别流畅了,见雷栗横眉虎目,立刻低眉顺眼,把雷栗堵得也不好再说他了。 雷栗皮笑肉不笑,“我做生意,你就跟刚才一样乖乖的别乱说话,不想我在这里扇你就闭嘴,还是相公喜欢在人前让我亲你一口?” “我保证闭嘴。” 周毅从善如流安静如鸡。 雷栗摸摸他的脸,觉得还挺细腻好摸的,又摸了两把,笑眯眯地说,“乖,等会儿卖完东西给你买糖吃。” “……谢谢。” 虽然周毅不爱吃糖,但还是不要跟雷栗逆着来。 摊位说不上好也算不上坏。 人流量一般,但雷栗很能吆喝,口舌如簧舌灿莲花,三两句话就能把客人留下来,哄着夸着把东西卖出去。 一个大娘是来买竹篓背东西的,顺便买了把菜,又硬生生给雷栗说动了,带了两个草编蚂蚱回去。 为什么是两个? 因为有两个孙子不能偏心,只买一个得打架了,而且草蚂蚱也不贵,一个两文钱两个三文钱。 菜离了根茎过一会儿不太新鲜了,雷栗撒了撒水,有水滋润,很快瞧上去就跟鲜摘的一样。 周毅都没注意他什么时候带的水。 雷栗瞅他一眼,“谁大老远背这么多东西还带水,……刚跟一个在这里住的大爷要的,我常给他留野菜。” 不是送的那种留。 而是给大爷预定了他想要的野菜,还是得给钱的。 不过雷栗会做人情,就是要钱的也会多给大爷一点分量,人际交往不就是这样嘛,你亏一点,我让一点。 有人嫌菜不新鲜,也有人会嫌水占重量。 雷栗这时候多送一点菜,特意给人家看秤杆刻度,“您瞧,多了二两吧?哟……手上拿了这么多东西,是家里有好事?瞧您拿得费劲,再买个背篓多省事!” “家里有了没带出来?不碍事,多备一个,下回再有好事出来买东西,也好背东西拿回去,满当当的,旁人一看就晓得殷实。” “我瞧您买了鱼,买个背篓,再送您一把小葱,年年有余越来越富余嘛,也不差这一个背篓的钱了……” 雷栗收了钱,就指挥周毅帮那个大娘装东西,自己当着大娘的面又放了一把新鲜的小葱进去,“觉着东西好,记着还来我这啊。” “好好好……” 大娘笑容满面地走了。 雷栗摊上的东西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一点,要再等一会儿卖不完,他就搭一搭,半送半卖出去。 心里盘算着,一扭头见周毅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眉头挑了挑,“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银子?” “没有。” 周毅微微摇头,发自肺腑地说,“我觉得你挺厉害的,能把这么多东西都卖出去,还让每一个顾客都满意,特别是有些很能挑剔的,你也没生气。” 雷栗狐疑地瞅了又瞅周毅,确定他是真心实意不是阴阳怪气,才说,“这有什么厉害的?卖东西赚银子不就是这样,好话都不会说谁搭理你啊。” “这很厉害。” 周毅摇摇头说,“我做不到你这样,要是让我卖,我可能一天也卖不了一个背篓。” “你说的很对。” 雷栗深以为然,“就你这不是哑巴放不出一个响屁,就是干巴巴的,能卖出一个鸡蛋我真是谢天谢地。” “……我在夸你。” “我在骂你。” “……” 周毅沉默闭麦。 下午清仓了。 雷栗把钱仔细揣好,就带周毅去跟柳小草和牛二树约好的汇合点。 周毅见状问,“不买点东西吗?”刚才他还说买糖。 “你真想吃糖?” 雷栗笑眯眯瞅他一眼,他那话就是诓周毅的,糖那么贵,他才不舍得买,也不会给一只下不了蛋的公鸡买。 他觉得周毅以前真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连这种话也信,他们中午吃的都是从家里带来的冷掉的熟红薯,哪有银子去买东西? “时间还早,也不逛一逛吗?” 周毅来这个世界一周了,除了三里河村还没去过其他地方,“好不容易来一趟,我想去镇集看看。” 越逛越穷。 不一小心刚赚的钱就到别人手里了。 雷栗真不理解有什么好逛的,但周毅低头看着他,也没有眼巴巴的装可怜,可那张有疤却正气的脸神色认真…… 还怪好看的。 雷栗觉得心口有点痒。 “天色是还早……坏话说在前头,逛归逛,我可不会掏一文钱买东西,更不会买糖和肉。” “我不买。” 周毅点点头说,“谢谢你。” 雷栗摸了摸耳朵,“……我怎么听你说话总觉得怪怪的,也不是口音……就是有哪里不对劲。” 周毅顿了顿,好像……他说话是有点现代了。 这里的镇集和电视上演的差别很大。 更落后。 更嘈杂。 也更脏乱。 泥泞不堪的路上混着各种水,红的是血,白的黑的不知道是什么,空气中也混着很多种气味。 禽畜的粪便味、血腥味、腥膻气,蔬果的草木气,泥土污水的浑浊味,还有光膀子大汉的汗味和妇人夫郎劣质的脂粉香气。 人的叫卖与兽的吆鸣。 雷栗看都不看扭头就走,他又不卖肉自然不进去,“要不想鞋子衣裳沾到屎就别进去,还会有爪子不干不净的鸡飞到你头上。” 周毅见里头鸡飞狗跳的,就跟着雷栗走了。 没想到还有卖花的,小姑娘瘦瘦小小地侍弄那些花草,花小朵大朵的,红橙黄绿,开得招展明艳绿意盎然。 “你不会想买这些破花吧?” 雷栗的声音幽幽响起。 周毅摇了摇头,“不是,我就是觉得卖花的小姑娘挺可怜的,她的裤子膝盖那块都是破的,还有泥,而且她看起来才七八岁。” “十三岁了。” “嗯?” “她叫小花,今年十三岁了,估摸着过两年她爹就会把她嫁出去。” “13岁?” 周毅皱了皱眉头,“才13岁?这么小就嫁了?她一看就营养不良,都瘦成皮包骨了。” “世道就这样。” 雷栗已经司空见惯,警告周毅,“你可别乱发善心救人,小花没钱跑路,咱家也没银子,爹还在吃药呢。” “再说花这玩意儿金贵,一不小心就死掉了,能看不能吃,中看不中用。” 说着,打量了下周毅,醍醐灌顶,“我终于知道你像什么了,像花花少爷,中看不中用。” 周毅:“???” 怎么还骂人呢? 太阳落山。 雷栗和周毅坐上牛二树家的牛车,同坐的还有几个同村的人,不过他们坐不像雷栗一样免费。 有外头人在,柳小草说话顾忌了点,跟雷栗聊了今天在集市上遇到的事,骂了布店老板一路。 “要不是我家桃哥儿长得快,爹的衣服昨儿上山又不小心割坏了,我才不去买他家的布,就是血蚊子。” “要有新开的布店,这辈子都不来他们家了,这布的成色也没去年好,暗暗的,指定是拿旧布糊弄人……” “我到了。” 雷栗忽然说,从牛车上跳下来,见周毅也下来了,跟柳小草道了别。 娘柳叶儿和爹雷大山已经在家门口等着了,见到雷栗和周毅,连迎了出来。 “爹,娘。” 雷栗挂起了笑,压低声又得意,“今天我又赚了好多银子呐。” “累了一天了说什么钱,先吃饭。” 柳叶儿笑着嗔怪,拍拍他的手又说,“中午给你煮两个鸡蛋你不要,说要卖钱,娘特地留了两个,跟你爱吃的野葱炒了一盘。” “哪来的野葱?” 雷栗把怀里小心藏好的布袋拿出来,放到柳叶儿手里,“娘放好,我留了够花的银子了……野葱不是都拿去卖了?” “你爹下午又上山找的。” 柳叶儿收了钱袋,又招呼周毅,“哥婿快洗手,不晓得你爱不爱吃野葱,你爹还撅了些春笋,可新鲜了。” “谢谢爹娘。” 周毅顺着她去洗手,雷栗刚洗完听见这一句,又扭头过来,“小头笋?我记着山上有小头笋的地儿不是挺远的?” “也没多远。” 爹雷大山接话说,“这时候的小头笋新鲜得很,就是少,我去的时候,只剩几根藏得深的没被人撅,你爹我眼神好,一下就瞅着了。” 雷栗点点头,“下回我去撅,那地儿偏又远,要竹篾子下回也叫我去砍,我常在山里跑的,撅竹笋就是顺道。” “爹这腿是不好,也不能只在家编竹篓子草蚱蜢,水也要你挑回来,你娘都出去侍弄菜地了……” 雷大山边说话边吃饭,但桌上的鸡蛋和笋一点没动。 第13章 013.把洞房圆了 鸡蛋和野葱。 动物蛋白质和植物的组合,加上简单的油盐,高温的催化,就有一种十分难以言喻的鲜香。 虽然多葱少蛋,但对于三里河村的人来说,这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了。 爹雷大山想留给雷栗小两口吃。 娘柳叶儿也没动,还催促周毅尝尝,说觉着好吃下次还给他们做。 周毅没夹。 他看向雷栗。 雷栗瞟他一眼,“看我做什么?娘叫你吃你就吃呗。” 周毅点点头,这里没有公筷又都是自家人,他先给大家都夹了一筷,才给自己夹,大口就着红薯饭吃了。 周毅吃饭不挑。 有大鱼大肉就吃大鱼大肉,有糠咽菜就吃糠咽菜,但能吃好一点肯定是好的,难得的鲜味让周毅眉头都舒展了。 但他的举动把雷栗愣住了。 雷栗瞧瞧碗里的蛋,又想起周毅夹给自己的几乎都是葱,无端的,耳根有点热,又有点别扭。 把那盘子端起来,给四个人平均分完了,大家都有野葱和鸡蛋吃。 雷大山还想说不要。 柳叶儿碰了碰他的手肘,瞧着小两口欣慰地笑了笑,“都是孩子的心意你就别推了,当爹娘的不吃,让俩孩子怎么吃?” 周毅停顿了下。 他吃饭快,一句话的功夫刚雷栗给他的野葱炒蛋已经被他扒拉完了,现在碗里就剩两块红薯。 雷栗家的碗挺大的。 但他吃了一整碗才五分饱。 “比我还能吃……” 雷栗捏了捏周毅的手臂肌肉,嘀咕着,但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饭,“吃饱了明天跟我进山干活晓得没?” “知道。” 周毅点点头,就着小青菜库嚓库嚓吃完了,跟雷栗爹娘说了一句慢慢吃,就自己端着碗去灶屋洗了。 雷栗家是用草木灰洗碗的。 不止他们家,整个三里河村乃至整个镇的穷人家都是这样的,饭菜没多少油水,草木灰里有碱,能很轻松把碗洗干净,也不用另外花钱买皂角。 雷栗吃得也快,把碗端进来的时候,周毅就接过去三两下洗干净了,动作自然又迅速。 雷栗盯了他三秒,说,“现在又感觉你不像大少爷了。” “那像什么?” “像从小跟在大少爷身边的仆人,有点贵的气,但没阔的命。” “这是在骂我?” “这是在夸你。” “……谢谢。” 雷栗闻言想了想,想不出所以然,问周毅,“你说谢谢,别人听了咋回?” “不用谢,不客气。” 周毅想了想,又说,“如果是比较恭敬地回答,小下级对上级晚辈对长辈,也可以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放在心上’。” “文雅一点,就是你说的文绉绉,可以说‘略尽绵薄之力罢了,不必多礼’。” 雷栗若有所思。 雷栗叫他,“那你再说一遍谢谢。” “谢谢。” “这是你应该谢的。” “嗯?” 周毅歪了下头,“我可以说‘我应该做的’,但是你说‘这是你应该谢的’,这样对道谢的人不礼貌。” “哦……那你再说一遍谢谢。” “谢谢你。” “你该谢的。” 雷栗对他咧嘴笑了笑,狡黠又霸道,像只翘尾巴的狐狸。 周毅默默闭嘴。 好吧,会掐着别人脖子强吻逼婚的人,本来就不太礼貌。 三月底的天黑得还是挺快的。 饭后不久就到休息时。 但周毅不太想回去休息,因为他不像被扒裤子,也实在不想再念八荣八耻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了。 被摸来摸去还不敢有反应……虽然是清白身但是痛苦啊。 “相公。” 屋里传来清朗的男声,含着笑,带着警告,“在门外磨磨蹭蹭做什么呢?还不快进来,是想要我请你进来,还是想被别人看见你光着……” 周毅连跑带飞地进屋捂住雷栗的嘴,脸都涨红了,“房子隔音这么差,你就不能不说话吗?” 雷栗看着他。 周毅默默地松开捂住他嘴的手,然后默默地拽紧了自己的裤头,“牛大夫不是说了吗?要慢慢来……这种事急不得。” 雷栗定定地看着他,面无表情,若有所思,看到周毅莫名退腿下一凉,以为他在心里磨搓着怎么做掉他。 雷栗才开口,“行,我慢慢来。” 周毅松了口气。 雷栗盯着他那块,表情就像在思量老鼠有没有死的猫,“但你总得让我晓得你到底行不行吧?” 周毅不敢吱声。 他真怕雷栗是虚晃一枪,骗他支棱起来了然后霸王硬上弓……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礼貌,而且很藐视他这个当过兵的武力,但雷栗不按常理出牌,他甚至会趁周毅睡着了自己偷摸试。 幸好周毅睡着了反应也灵敏,一把就把雷栗想作祟的手抓住了。 然后被捏着脸强吻了。 都说不上吻。 就是很莽很没有章法的啃啃啃,跟啃红薯一样,啃得周毅嘴巴又红又疼,第二天起来还肿了。 爹雷大山看见了,还老实地以为是被蚊子叮了,给他了一大包艾草卷子让他夜里熏蚊子。 周毅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 “我这次指定不乱来。” 雷栗伸出两个指头发誓。 周毅不信。 “我骗你我怀不上娃娃,成了吧?我可是你夫郎,总不能连相公行不行都不晓得吧……” 周毅半信半疑,还是相信了雷栗,犹豫地点头,“我不是阳痿。” “然后呢?” “什么然后?” “证明给我看。” “……啊?” 周毅愣了愣,这种事怎么证明?这里又没有医院,总不能大半夜地把牛大夫抓来给他看男科吧? 雷栗直勾勾看着他下面。 周毅沉默地捂住他的眼。 “捂我做什么,不给我看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人?”雷栗扒下他的手说,“我不能咒你骗人就真的不行吧?你不行我怎么办?” “……” 周毅有种张嘴又骂不出的无力感,想了想,解释说,“我早上偶尔会有反应,偶尔做梦也会梦到……” “梦到谁?” “没有梦到谁,梦里很模糊,醒了也记不太清内容,就是内裤上有湿的……梦遗了就知道了。” “湿的?” “就是精细胞。” “精细胞?” 雷栗皱了皱眉头,越说他越糊涂,“别讲这些,说点我能听明白,梦里你做什么了怎么会湿裤子?” 虽然他大概知道怎么做,那也只是大概。 “……” 周毅看着雷栗,他脸上有着不似作伪的疑惑和暴躁,还有些单纯,让周毅有种带坏小孩子的感觉。 他28岁。 雷栗20。 可不就是小孩子嘛。 周毅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梦.遗和里面的受.精过程,毕竟雷栗没学过生物,而且他更在意的是 “你既然不懂具体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天天抓着我要怀孩子?” “成亲不生娃娃生什么?” 雷栗理直气壮,“再说我一个哥儿,什么都清楚了那像话么?我又没有偷过汉子,倒是你,天天不想和自家夫郎要娃娃,都不羞红脸的么?” “……我觉得你扒我裤子更应该羞红脸。” 周毅叹了口气。 现代都没有普及性.教育,更别说是这落后的架空古代,这里的哥儿只知道要嫁人,要怀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要嫁,也不知道怎么去怀。 “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雷栗见他沉默,又连忙彰显自己,“我看过画册的,上面画得明白,我知道怎么有娃娃……” 其实他不知道。 那个小册子是他娘塞给他的,上面画得很模糊,只能看见一个大体的流程和位置,重点部位跟打了圣光一样,他娘也语焉不详。 “反正就是用你那个和我的肚子,等我老是要吐,肚子大了,就是怀上娃娃了。” 周毅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 雷栗连怎么接吻亲人都不会,指望他能懂什么?一个哥儿,按性别……在这里应该就是跟小女孩差不多? 不符合当地人审美的长相,格外高的个子,要养家赚钱,又没有兄弟姐妹帮衬,除了自己强悍起来还能靠谁呢? 就这样,还会被外头人说闲话。 周毅还记得那天去洗衣服,那几个河边的婶娘夫郎说得多难听,去插秧的时候也听到一些细细碎碎。 不要强不行,也是要强惯了,才整日里凶巴巴的,但看似莽撞,实则细致,像外硬内软的刺猬。 像今天,雷栗虽然说不帮那个买花的小女孩,但他看见雷栗给小女孩塞钱了,就是几文钱也要卖好几个鸡蛋呢。 “想什么呢。” 雷栗拧眉不自在道,“用那种眼神看我,像我多可怜似的,知道我可怜不早点让我爹娘抱上孙子?又不是你生你有什么不乐意的。” “……” 生孩子又不是下蛋,生了还得好好养呢。 周毅试图解释养孩子不容易,雷栗听到后面不耐烦了,一把将周毅按床上,叭叭亲了两口, “你到底行不行?我跟你讲,敢耍老子你就完蛋了。” “不是不行……” 周毅是真的心累,当年带过最难管教的新兵也没这样,“只是你抓我那儿力气太大,又连摸带咬的,牙尖嘴利……让我没有那个感觉。” “那我轻点?” 雷栗的手蠢蠢欲动,“我轻点你就能行是吧?我保证轻轻的,疼了你就说话,我先把洞房圆了……” 第14章 014.不怕你穿裤子做什么? “不是、你先住手,我不想跟你动手……雷栗!” “我没有凶你……” “雷栗、你别乱动……乱摸哪里?!” “嘶……” 雷栗连忙松了手,道完歉还倒把一耙,“要不是你不肯,我至于力气使大了么?大男人还磨磨拖拖的……没事吧?” “……没事。” 周毅缓了过来,摇了摇头,“你不乱动我就没事。” 但有一说一。 他疼的那一瞬间还以为雷栗恼羞成怒,要把自己阉了。 他头一次见人这么凶悍,求婚含蓄得要死,成亲像土匪下山,亲嘴会掐脖子,也是头一次见人摸那里跟抓鸡一样。 生怕这鸡跑了。 虽然他也不太知道别人是怎么给对方那个的,但绝对不是雷栗这样。 “我看看。” “……不用。” “让我看看……我就看看,绝对不乱动。” “……真的不用了。” “相公,乖一点。” “……” 周毅打了个激灵,每次雷栗叫相公都没好事,不是阴阳怪气就是笑里藏刀,但摸黑扒裤子已经够没脸了,还让他看…… 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雷栗径直下了床,点了油灯端过来,扒周毅的裤子想看,但周毅死活不让。 “害羞个什么劲,我是哥儿都没你个汉子能羞。” 雷栗没什么耐心,“啪”一巴掌拍到他的屁股上,又痛又响,打得周毅都蒙了。 他在部队当教官的时候,黑面神的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就是兄弟再手欠也不敢打他屁股,那是在老虎头上拔毛。 ……现在不但被扒裤子。 还被打了屁股。 他还不能拿雷栗怎么样,总不能罚他去跑十圈做俯卧撑吧?雷栗又不怕他,会听他的话才怪。 “我瞧了没事,今夜就不闹你,成了吧?” 雷栗又拍了他一巴掌,一下子就把周毅刚套好的裤子扒了,凑近油灯,翻来覆去仔细瞅了瞅。 除了没精神。 好像没什么问题。 “喂。” 雷栗问他,“你现在觉着咋样?下回还能用么?” “……能。” 就是这姿势很尴尬。 周毅看着脸都快贴到自己身上的雷栗,脸瞬地热了,“……都看完了,能离我远点吗?还有你的手。” “我的手怎么了?” “别乱捏。” 雷栗故意捏了捏,见周毅偏过脸不愿瞧自己胡作非为的样子,贱贱地笑了笑,凑上去叫了他一声, “相公,是不是我捏你感觉比较好?” “……不是说看完就不闹了吗?” “我没看完啊。” “……” 周毅闭眼装死。 雷栗哈哈大笑。 吹了油灯,屋子陷入黑暗,只有月光从窗棂透进来。 夜色轻柔。 雷栗躺在床上,本来已经打算好好睡了,但摸到旁边周毅的腿,发现他已经穿上了裤子,又故意凑近他问,“哎,这么怕我?” “没怕。” “不怕你穿裤子做什么?” “……我习惯穿着衣服睡,你喜欢裸睡我可以睡地上。” “裸睡?” 雷栗注意到了这个新词,“还有人裸睡么?身上什么也不穿?” “有人喜欢什么都不穿,有人不穿上衣,有人不穿裤子,有人只喜欢穿一条内裤睡。” “哦。” 雷栗下了决定,“那你以后裸睡,一件衣裳也不准穿。” “都可以,你想裸就……” 不对。 周毅忽的反应起来,“谁?我?我为什么要裸睡?” “牛大夫不是说要慢慢来?” 雷栗说,“怀娃娃都不穿衣服的,你晚上跟我睡就不穿衣服,睡着睡着你习惯了就能跟我怀娃娃了。” “……?” 这什么逻辑。 周毅试图据理力争,雷栗无情驳回,“你裤子都是穿我的,总共就没几条裤子,你又老不愿意跟我生娃娃,害得我把裤子都扯坏了一条。” “又没银子买,你也不想有一天光着腚出去干活吧?” “你是汉子你能光着,我可是哥儿,是你夫郎,你总不能让其他汉子瞧见我的屁股。” 周毅都听傻了。 不是,他虽然是汉子,是男人,但他也不想光屁股好吧! 雷栗怎么比他上学时写语文作文还能扯? “啊,不然今夜你就裸睡吧?早睡早适应。” “我拒绝。” “拒绝没用。” “雷栗!雷栗,你别动我裤子……你不是说今晚不闹我了吗?” “你忘了。” “我没忘!” “你现在就忘。” “雷栗!” “撕拉” 周毅悬着的心又死了。 最后还是被迫裸了。 还被雷栗训了一顿。 因为周毅不从,害雷栗扯坏了裤子。 这条裤子还是前年才做的,刚穿两年就壮烈牺牲,这对一个守财奴来说已经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了。 周毅一晚上没睡好。 早上还顶着娘柳叶儿和爹雷大山殷切抱孙子的眼神,让他多吃两碗饭。 周毅尬得连拳都不想打了,想出去跑几圈,但被雷栗拉着跑不掉,还得在俩长辈慈祥的目光下,教他打。 今天还得上山。 当然不是去采野菜的,今天不是镇集,县里又太远,去到县里都不新鲜了,采了也卖不出去。 雷栗是来挖草药的。 其实每一种植物都有自己的药性,都可以是一味中药。 但现代很多人见过它们,却不知道它们的药效,也不知道怎么用药配药,浪费了宝山而不自知。 这里的人由于知识的不普及,也只当它们是路边的杂草或野菜。 但雷栗知道。 “你怎么认识的?” 周毅是现代人,在书店在网上就能轻松得到知识,但他也是在部队里无聊的时候,才会翻那些书看。 这里知识贫瘠而且读书很费钱,雷栗家也不像能供他上学的样子。 “我跟牛大夫学的。” 雷栗说,“牛大夫本来是隔壁县城的,在镇集上遇到了我们村一个哥儿,一眼就喜欢上了,但哥儿爹娘不愿意把他外嫁给穷小子,牛大夫就入赘了。” 说着,雷栗看了眼周毅,“就是因为牛大夫,我才想到要招个入赘的汉子,也是那天上山找草药,才发现了你。” “……真是独特的缘分。” 周毅默了默。 要不是雷栗想招赘,估计看见他躺山上直接当没看见,让他自生自灭了。 “其实有挺多人想跟牛大夫学医术,但牛大夫只让他们晒草药,找草药,去县里送草药,总不教事,慢慢就没人去了。” “牛大夫怎么对你青眼相待的?” “我给牛大夫跑腿了五年呢!端茶倒水,晒药挖药,一点怨言也没有,牛大夫自然喜欢我了。” 周毅点点头,“那你很厉害,这么多人都没有你能坚持,天道酬勤,你肯定会如愿以偿的。” 雷栗听了忍不住翘嘴,“你今天还挺会说话的,虽然我听不大明白哄我开心,夜里你也不能穿裤子睡觉,咱俩只有四条裤子了。” “……我没想这事。” “想也不行。” “不想,你既然跟着牛大夫学习了,现在还没有出师吗?” “出了。” 雷栗说,“牛大夫把他会的医术都教给了我,但是村里已经有了牛大夫,镇上县里也不愿意要一个哥儿当大夫。” “你这么能干,因为性别歧视不能得到合适的工作,确实不应该。” “就是。” 雷栗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不过牛大夫跟县里的大夫有人情,缺一个进山里跑腿送草药的,牛大夫就让我去了。” “我差不多就靠这个赚银子养家。” “是还在起步吗?我见家里房子都是土屋草顶,下雨天应该还会漏水,等有钱了修个好房子吧。” “得攒很久的。” 雷栗又瞪他一眼,“你个入赘的,不要打听这么多,反正银子都被我娘藏起来了,问我我也不晓得有多少。” “不问。” 周毅从善如流。 雷栗又有点子后悔自己太凶,顿了顿,又说,“我家以前没有这么穷的。” “我爹是村里唯一一个木工,三里河镇的人都喜欢找我爹打木头,做木桶桌子凳子长板椅。” 雷栗边用草刀砍掉路上新长出来的杂草,边对周毅说。 “但我阿公阿婆不喜欢我爹,见爹攒了钱自己相了媳妇,就说兄长都没成亲哪有弟弟成亲的份?让他给大伯花银子娶亲建房。” “我爹也是老实,银子直接给了,没立字据,后头大伯的儿子有了出息,考上了秀才,一家子带我阿公阿婆搬去了县城里。” “之后就再没理过我们家。” “后头爹做活太多,累坏了身子,娘托人捎信去县里跟大伯借银子,大伯直接不认我们家了。” “那时候我还小,没法去牛大夫那做活,家里没钱,爹的身体就这么坏下来了。” 周毅听完说,“没事,以后我跟你一起赚钱攒钱,给爹把病看好。” 想了想又说,“让爹多打打太极,晒晒太阳,不要老是编竹篓做木工了,对肩膀和脖子不好,对脊椎也不好。” “我晓得。好了你别说话了,要干活了。” 雷栗蹲下来,用手托着一颗植物的叶子,“看见这种草没?这叫五指毛桃,县里的药店和老爷地主家都喜欢它,听说有钱人用来炖汤的。” “我知道了。” 周毅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发现 这五指毛桃跟现代的一模一样啊,连用它炖汤都一样。 第15章 015.你不伺候我伺候谁? 五指毛桃。 周毅再清楚不过了。 它是一种学名叫粗叶榕的桑科植物,叶子互生,摸起来像纸,形状呈长椭圆状卵形或宽卵形,边缘有细锯齿。 周毅摸了摸五指毛桃的叶子,又看向它的花序。 它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点,就是它序内开花同步,株内开花异步,一年到头都有不同发育阶段的花序。 但它的花果期是4-6月,现在才三月底,看不见球形或卵圆形的榕果。 见周毅摸着叶子仔细辨认,雷栗问他,“认清楚了?下回遇到,你能找出它来不?” “能。” 周毅点点头,“你是要用五指毛桃的根吗?” “对,县里的药铺只要根。” 雷栗用弯头的长草刀把五指毛桃旁边的杂草清理了,又从背篓里拿出小锄头,蹲下来细心地开挖。 “不过挖五指毛桃要小心点,它会跟另一种有毒的草混在一块生,不要挖混了,不然会毒死人的。” “我知道。” 周毅也用小锄头帮挖,“那种有毒的植物叫做钩吻,钩吻经常攀援缠绕在五指毛桃的植株上,但它的叶子小,摸起来滑滑的,还开黄色的小花,很好辨认。” 雷栗闻言惊讶,“你也会医?以前是干大夫的?” “不是。” 周毅摇了摇头,“我跟你说过,以前闲着无聊的时候,会看一些草本百科,看多了就记得了。” “你家真有钱。” 雷栗不禁感慨,“一本书就要一两银子呢,你家里还有钱给你买杂书看,你爹娘不叫你专心考科举么?” “我对科举十窍通了九窍,还有一窍不通,考不了结科举,家里也没强要我考个好大学……考出个名堂。” 周毅说,“我家也没你想的那么有钱,就是刚好……”刚好生在了一个好的时代,好的国家,遇到了好政策。 顿了顿,又说,“我小时候也是长在乡下,我爷爷很懂这些,一有空就带我去挖一点红、雷公根、五指毛桃。” “爷爷?” “就是你们这里叫的阿公。” 周毅说,“夏天桃金娘……我们那儿叫菍子,菍子熟了,我就去摘来吃,或者给我爷爷泡酒。” “好喝么?” “甜甜的,但是容易醉。五指毛桃的果实不建议吃,但也能泡酒,它的药酒能改善血瘀阴虚。” “那你会泡么?” “会,我记得做法,不过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适合泡酒的酒。” “我就是问问,有适合的也泡不了。” 雷栗说,“酒可贵,一碗酒就要两文,还是糙酒,哥儿喝几碗都喝不醉,咱家没银子买好酒。” 虽然雷栗也没喝过好几碗。 他就是小时候尝过一口,觉得有点苦不好喝,就还给了他爹。 那时是镇上一个地主老爷过七十岁生辰,给备了一百坛……也许是两百坛子酒的流水席,他爹正巧带他去镇上卖东西,抢到了两个位子和两碗酒。 那是雷栗出生以来吃得最好最饱的一次,还跟爹拿了许多菜回去,给他阿娘吃。 “以后会有的。” 周毅拍拍雷栗的手,神色认真,“银子会有的,酒也会有的,我们一起努力。” “你先把根挖了再说,别混了毒草的根。” “好的。” 这株五指毛桃在山麓林缘边。 挖完了,仔细收好在背篓里,雷栗继续用草刀开道进山。 三里河村几乎是四面环山。 山不高,但连绵起伏,如果在天上俯视,就像是一屉包子。 可能是气候原因。 这里一年四季都有降水,集中在秋夏,雨热同期且丰富,使得山里的植被葱郁繁茂,物种多样性高。 低等的苔藓和蕨类植物随处可见,盘踞在树干上以获得更多的水热资源,将很多树都穿上了绿色的“毛衣”。 但也要注意脚下身边的蛇鼠虫蚁。 “别给咬了,这里有毒蛇蜈蚣,中毒了我可拿不准能不能救你。” 雷栗面不改色,一抬手将树上一条蛇给砍了,猩红的血飞溅在绿色的枝叶上。 周毅看了一眼,那一刀正中蛇的七寸心脏位置,断了的尾部癫狂抽搐,看似还活着实际只是神经反应。 “你出手挺干净利落的。” “习惯了就好。” 雷栗说,“要是你一年进山几百遍,眼睛没看着,手就出去了。” 雷栗第六感挺很强。 也是靠着敏锐的第六感,他才没被这里的毒物咬过。 蜈蚣还好说,毒性一般,去潮湿的地方抓几条鼻涕虫抹在被咬的伤口就好了,就是不治它自己也能好。 蜘蛛和蛇就不一定了。 “哦,可能还有蝎子,不过我没遇见过,牛大夫说这里有的。” “我知道了。” 周毅跟着雷栗走山路。 这里的草长得很快,几天就能把原来的山路掩盖,特别是有一种草叶子细细长长的,边缘有着极细的锯齿,轻易就能划破人的皮肤。 雷栗用旧布条缠在手上,袖子和裤脚都扎起来,防止被草叶割伤,也能对蛇鼠虫蚁起一定防护作用。 周毅也是这装扮。 走了一段路,前面的路开阔了点,应该是这里的树被人砍掉了,新的树没长起来,又经常被人踩踏。 “除了五指毛桃,我们还需要找什么草药?” “很多,比如说金不换,破骨风,三妹木,鸭嘴花叶,养肝草,络石藤,肉桂子,小米柴,牛耳大黄叶……见着什么挖什么呗。” “还挺多。” 周毅听着点点头。 有些他大概知道是什么,有些可能是土名他脑海里没有印象,但就进山所见的植物跟现代的差不多,他猜测雷栗要找的药材应该也一样。 “看到金不换了,还有好几棵。” 雷栗跑到金不换处蹲下,问周毅,“你不说你读过医书么?认识金不换不?跟书里长得一不一样?” “不是医书,只是本本草百科,介绍本草植物的形态、特点和功效等等。” 周毅边解释,边蹲下来看这些金不换,果然跟现代的一样。 根茎短,具有老茎残留痕迹,茎直立,近于圆柱形而且光滑无毛,绿色或带多数紫色细纵条纹。 还有掌状的复叶,每个叶柄生七个叶片,显然是金不换。 它还有一个更熟为人知的名字,就是三七。 周毅说,“《本草纲目拾遗》中说,人参补气第一,三七补血第一,味同而功亦等,故称人参三七,为中药中之最珍贵者。” “三七?” “就是你说的金不换,人参三七,给黄金也不换。” “难怪这么贵……” 雷栗嘀咕了句,又说,“你看书应该认识很多字吧?等过年了,你就给咱家大门写红对联,又能省一笔银子。” “这个……” 周毅顿了顿。 说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能听懂三里河村的方言,也无师自通这里的话,但他见过村里人家的对联…… 都不是他认识的简体字,也不是繁体,反正不认识。 几棵凑在一起长的三七被雷栗一锅端了,他又带着周毅深入寻找。 三妹木就是马扫帚、假蓝根,养肝草就是龙须草。 雷栗还挖了一些九节龙、重楼、鹰爪花根,跟他说的一样,看见什么挖什么,重点找了那些卖价高的草药。 两个大背篓装得满满当当。 “搁以前我一个人进山,我还不敢挖这么多,带不回去,但是见了不挖又可惜。” 雷栗拍拍周毅的肩膀,脸上满意的笑,就像资本家看任劳任怨的打工人,“现在好了,有你在,就能多背一点了。” 可不是。 雷栗把根茎这种重的给周毅背,自己背枝叶果实和藤蔓。 雷栗看了眼天色,太阳已经偏斜西山,再过一会儿,三里村就要升起炊烟了。 “回去再摘把野菜,这时候野菜最新鲜了,打鸡蛋花汤或者单炒都好吃。” 雷栗说着砸吧嘴,“有野葱跟腊肉一块炒,那才是最好的,香得能让人把舌头都吃掉,不过咱家没腊肉了。” “我吃过野葱炒腊肉,我爷爷喜欢加辣椒进去炒,又辣又香,我能吃三碗饭。” “辣椒?” “嗯,这里没辣椒吗?” “没听过。” “它是一种味道很刺激的植物,绿叶子,小白花,红色尖长的果实,闻起来很冲,吃起来也很冲,不过它的辣其实是痛觉。” “痛的?” 雷栗扁了扁嘴,“会让人痛的东西,一听就不好吃。” “好吃的。” 周毅说,“等我找到了,就做给你吃,我手艺很好的。” “那今晚你做饭。” “好。” 周毅忽然笑了一下,“你还挺会物尽其用的,很会使唤人,比我像大少爷。” “我是你夫郎,你不伺候我伺候谁?” 雷栗理直气壮。 但村里镇上都是夫郎伺候相公的,只有雷栗这么彪悍,不给周毅好脸色,还天天使唤他,把人扒裤子扑上床,一言不合就强吻强摸。 周毅是新来的,不知道行情,真以为是雷栗说的这样。 他想了想,哥儿要赚钱养家,还要生孩子,作为丈夫是应该多照顾夫郎,于是点点头说, “你说的对。” 雷栗哼了声,心想周毅这么大的个子这么凶的脸,却是好捏的软柿子,感觉还挺…… 讨人喜欢的。 第16章 016.你刚亲嘴没伸舌头 周毅抓到了一只山鸡。 在下山的途中遇到的。 这只羽毛艳丽的山鸡在几米高的树枝上,和雷栗周毅隔了三四米,背对着没注意到他们,还咕咕地叫。 树枝有些茂密。 雷栗想抓,用草刀瞄准了那只鸡,但底下是个坑,万一鸡飞了,刀掉坑里还得捡,就得不偿失了。 谁知道这山鸡忽然往外飞,脱离了茂密的树枝层,周毅连忙捡了几块石子,一个用力扔了出去,正中山鸡的脑袋。 “咕!” “咕咕” 山鸡被突袭受惊,惊慌地叫了几声,又被周毅的石子打中了,最后没跑掉,掉进了那个坑里。 雷栗眼镜一亮,硬是开出一条路来,把那些细长带刃的草全给砍了,将半死不活的山鸡捡了出来。 雷栗喜滋滋地向周毅晃了晃,“真好,挖了药材还能捡只鸡。” “你脸上出血了。” 周毅从地上摘了几片白花臭草的叶子,在手上捏碎了抹在雷栗脸上,“止血的。” 雷栗吸了下鼻子,“就是被鬼草划了一下,明儿就好了,用敷什么叶子,我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划多少回了。” “划再多回也是有点痛的。” 周毅说着,看向他手里那只鸡,“今天你不是说野葱炒腊肉好吃?野葱炒鸡块也好吃,回去把这只鸡做了吧。” “那哪行?” 雷栗不同意,“山鸡可比家鸡贵多了,在家养两天,等县集到了,拿去县里酒楼卖或者卖给地主家。” “它可能活不到后天。” 周毅那两下都打中了鸡脑子,能活过今晚就不错了。 这鸡最后还是烧了吃了。 雷栗烧热水,周毅放血拔鸡毛,又开膛破肚把鸡内脏拿出来。 三月底的天气已经挺热了。 生肉留不久,雷栗又没有水井,喝水全是去村中央那口公共水井打的,自然不能把鸡肉放在井里水桶保鲜。 于是一整只鸡都做了。 不好嚼的鸡头鸡脚和鸡胸用来炖汤,配上今天采的五指毛桃,鸡内脏洗好了就切片切花,配上野葱爆炒。 剩下的鸡肉做成了白切鸡。 三里河山上有沙姜,三里河边有芫荽,周毅还发现了印苏。 印苏是周毅老家那边的说法,他也不知道它的学名叫什么,叶子绿色,边缘有很刺的锯齿,气味冲鼻。 “你别看它不好闻,其实很好吃的。” “我不信。” 雷栗觉得这三样东西都很黑暗,长得怪就算了,还一个比一个臭,有点疑心周毅是不是要暗鲨他跑路。 雷栗两只眼睛盯着周毅,看着他将这三样剁碎,和热油、盐调成一碗更臭的东西。 而且周毅说得白切鸡也是生生的,鸡骨头里还带着红血丝。 雷栗:“……你确定能吃吗?” 周毅点点头,“当然可以,在山里我没发现牛角子和梅子,要是有腌成酸的牛角子或者梅子加进来,味道更丰富。” “还有加酱油,不过上回去镇集,你说酱油贵不买。” “有盐就成了要酱油干嘛?” 雷栗撇了撇嘴,“你以前真是个大少爷,又吃鸡又蘸酱,牛角子……这东西我听都没听过。” “是一种土柠檬。” “没听过。” “是一种带皮的很酸的野果,绿色的,鸡蛋这么大,它的树茎上有尖硬的刺。” “这我好像见过……” 雷栗想了想,在三里河山深一点的地方,他好像见过,开白色的小花,那花还挺香的,就是果子酸得要死。 娘柳叶儿和爹雷大山看见这带血的白切鸡和味道奇怪的蘸料也沉默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样子。 雷栗直接让周毅先吃,有毒他先死,大不了一起死。 死不了就活。 周毅很干脆地吃给他们看。 雷栗盯了他一会儿,然后对爹娘说,“成了,他没死,臭是臭了点好歹没毒,爹娘都吃吧,你俩一人一个大鸡腿。” 雷大山不要,连说,“爹和娘都这把年纪了,什么好东西没尝过,鸡腿还是你跟哥婿吃……” “他不爱吃,我也不爱吃。” 雷栗把鸡腿沾了一点酱,给爹娘一人一个,又给自己夹了鸡翅,想了想,也给周毅夹了鸡翅,特地在蘸酱里滚了三圈。 “喏,好吃你就多吃点。” “谢谢。” 周毅从善如流。 倒是柳叶儿有点不好意思,“周毅,爹和娘不是信不过你,只是咱这地方确实没见过这种吃法……” “我知道。” 周毅点点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蘸料可能也不合你们胃口,我还做了简易版的,只用了热油和盐。” 这油盐蘸料用不完,明天还能用来炒菜,一点也不浪费。 虽然周毅觉得这点料应该不会用不完,但雷大山和柳叶儿都挺节俭的,平常炒菜都只用一点点油。 还是猪油。 三里河村的人大多都穷,更别说雷栗家,过年时才会从集圩上割块肥肉回来,大火熬了猪肉出来就在瓦罐里存着。 冬天用猪油渣炒菜,就是简简单单的炒青菜也香喷喷的,开春后天气暖和了,猪油渣就放不久了。 山鸡跟家养鸡果然不一样。 山鸡上蹿下跳,到处跑,吃的全是山里的嫩草嫩叶和野果,还有肥嘟嘟蛋白质含量高的虫子,肉质紧实而鲜甜。 尤其是这鸡还没混成老油条,是个嫩小伙,做白切就更鲜美。 雷栗尝了两口,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这酱料味道确实很怪。” 但很上头。 雷大山一口就爱上了,连着沙姜、芫荽和印苏一起吃,柳叶儿倒不太适应,只沾了沾油盐碟。 五指毛桃炖汤就是仙品。 汤比白切鸡还鲜甜,连野葱爆炒鸡内脏都给比下去了。 香得远邻近居都过来问了好几次,还有拿东西说家里多了吃不完,送一些给雷栗家,边说边巴巴地往里探。 雷栗没要东西,几句话打发了,别问,问就是谁问打谁。 但村长家对雷栗家挺好的,坐牛车去县上去镇上的时候,经常不受他们家的钱,有什么忙就能帮一把是一把。 “你去给村长家送一碗白切鸡,有人问你就别应,再问就说下山的时候正巧捡了只鸡。” 雷栗分了一半鸡肉出来,想了想,又放了一个料碟进去,放在篮子里又盖上一块布,打发周毅去送。 “我知道了。” 周毅人高马大脸又凶,村里人大多不了解他,胆子一般的都不敢跟他攀谈。 他脚程又快,去了几分钟就回来了。 “都按你说的做了。” “那就好。” 雷栗又让周毅去砍柴,自己去烧水,这锅水是用来洗澡的。 不过不是一人一锅而是一家人用一锅,因为水烧多了废柴,他家劳动力又少,没那么多时间去捡柴。 热水擦了擦身子,天就快黑透了。 周毅想了又想,最后还是穿了裤子上的床,不穿他睡不着心里也不踏实。 做好了又被雷栗闹半宿的准备,但雷栗一躺下就没动静了,他还有点不习惯,怀疑雷栗是在憋大招。 “你怎么不扒我裤子了?” “都累一天了,今夜就让你歇一会儿,明晚再说。” 雷栗侧身面对周毅,忽然伸手摸周毅的裤子,被他抓住了手,就贱贱地笑了笑,“怎么?相公问我,不是想要了?” “嗯?” 周毅没理解,“想要什么?不是说让我歇一会儿,伸手过来干什么?” “就想摸摸相公。” 雷栗又靠近了些,“不能怀娃娃,也不能摸摸相公么?我可是相公自己娶……应该是自己要嫁的夫郎。” “那是个意外。” “赘都入了,谁管你是不是意外,还有杀人犯说自个儿不是故意的呢。” “你这是偷换概念。” “听不懂。” 雷栗另一只手也伸过去,被周毅抓住了,就想出其不意亲他,也被周毅预判了,头往后躲过了。 “累了一天了,晚上不该安分点睡觉吗?明天还有活要干。” “那你亲我一口,亲我一口我就不闹了。” “……不。” “别家的相公都会亲夫郎的,你说你下头不行,不能嘴上也不行吧?” “……我没说我不行。” “但咱俩现在还没洞房。” “你又偷换概念。” “听不懂,总之你要亲我,说一次文绉绉我听不懂话就得嘴我一个,不想我把你嘴亲烂,你就亲我。” “……” 周毅的沉默震耳欲聋。 “喂,不能装死。” “……” 周毅没装死。 他是真的想死。 “相公,我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这时候倒是会用成语。” “你嘴还是不嘴?” “……我死行吗?” “不行。” 周毅沉默。 周毅挣扎。 周毅长叹了口气,按住雷栗的后脑勺,闭眼亲了一个,“现在行了吧?” “不行。” 雷栗理直气壮,“叫你亲嘴,亲脸做什么?重亲。” “……” 周毅闭眼一撞,稳稳亲在雷栗的嘴上。 软的。 热的。 周毅心里有些异样。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亲人。 “现在能睡了吧?” “能了。” 雷栗美滋滋地闭上眼睛,忽然又睁眼,问周毅说,“上回我看见有俩人亲嘴都伸舌头的,你刚没伸。” 第17章 017.心跳失眠 寂静。 针落地可闻的寂静。 雷栗有一瞬间还以为周毅死了,伸手摸了他一把,热的,没死,“吱声啊,你刚亲嘴没伸舌头,得重亲。” “……可是你以前亲我也没伸。” “我不会。” “我也不会。” 雷栗有点不信,“汉子不该天生就会么?你们连怎么生娃娃都会。” “……我都不会。” 周毅能会才怪,“遇到你之前,我连哥儿的手没摸过,也没跟人亲过,总不能无中生有凭空想象吧。” “那你学。” “……我不想学。” “你不学怎么会?” 雷栗理直气壮,伸手想捏住周毅的领子,把他扯过来亲,但被他抓住了手腕,另一只手也被抓了。 还预判了他作怪要缠压过去的腿,提前压住了他两只脚。 锁得死死的。 只剩个脑袋能动,雷栗也不闲着,一个偏头要亲,一个偏头连躲。 见周毅不配合,雷栗有点气恼了,“躲什么?老子是要亲你又不是要吃了你,至于躲我像躲鬼一样。” “别闹了,先睡觉吧。” “不成。” 雷栗犟起来了,“今儿晚上你是亲也得亲,不伸舌头也得伸,不会亲就多亲几口,我就不信学不会。” “老子辛辛苦苦捡你回来当相公,生不了娃娃嘴一个都不成了?” 周毅真觉得心累,“你是土匪吗?我就是你救的命也是有人权的,你尊重我的意愿,我也尊重你的意愿不好吗?” “你不尊重我。” “我尊重你啊……” “那你嘴我。” “……” 周毅真被缠得受不了了,深吸口气,松开雷栗的手脚,闭着眼睛,捧起雷栗的脸慢慢贴过去。 心里四大皆空。 嘴上伸了舌头。 伸了像没伸。 雷栗还没感觉出什么滋味来,周毅就松开他的脸,平躺了回去,“亲完了,现在能睡觉了吧?” 雷栗:“?” 雷栗不依不饶,“不是,你刚真伸了?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伸了。” “再伸一次,这次慢点。” “……别闹了,你不是说明天还要上山挖药材吗?再闹下去,两个人都睡不好。” “我睡不着。” 雷栗说,“你做的那只鸡滋味太好了,我还是第一次吃这样又怪又好吃的东西,晚上吃了三碗饭,吃撑了。” “那你出去打几次拳消化消化。” “我不要,我要亲嘴。” “……” 周毅不说话了。 周毅直接装死。 任凭雷栗手摸上来乱抓乱挠,腿也缠上来,叫他的名字,叫相公亲亲,也不吭一声。 “真生气了?” “……” “周毅?” 雷栗狐疑地嘀咕, “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小气,让亲个嘴都能生气……我就不信你能忍住一晚上都不动。” 雷栗像只八爪鱼一样缠着周毅,缠着缠着,周毅没动,他先睡着了。 周毅闭着眼。 却难得有些失眠。 夜色里的虫鸣风声格外显耳,忽高涨,忽低落,忽而沙沙,忽而飒飒。 身后的人紧贴着他,躯体暖热,同样温热的呼吸带着水气,打在周毅的颈后,将那一小块弄得湿湿潮潮的。 呼吸声从重到清浅绵长,蚂蚁一样钻进周毅的耳蜗里,微小却难以忽视。 周毅不是第一次跟人同床。 高中住宿的时候,在部队里的时候,也偶尔有一两次跟兄弟睡一块的情况,但是第一次有人贴他这么近。 近得仿佛心跳都同频。 感觉…… 有些奇怪。 没想象中那么抵触。 到半夜。 雷栗嫌热松开了八爪鱼一样的手脚,滚到了床的里边。 夜色中有人叹了口气。 然后风吹树叶的飒飒声,山里不知名鸟类的鸣叫声。 悠长空灵。 一夜好眠。 雷栗神清气爽,跟着周毅打了两回拳,又吃了两碗红薯粥拌野菜,就带着弯头草刀和背篓锄头进山了。 今天没昨天那么好运。 没遇到山鸡,也没遇到野兔子,但也是收获满满,挖了很多草药回来,还意外碰到一棵山淮山。 挖山淮山是精细活,长得很长很深,一不小心就会挖断,挖断了就没那么值钱了,很费一番功夫。 雷栗记了个大概位置,打算下次再来挖,山淮山的枝叶不扎眼,藏一藏,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采了一些荠菜做汤,又采了些马头兰和地耳,地耳就是地上长出来的一种很像木耳的藻类,可以生吃,很鲜美。 因为这回走得远,雷栗还去看了下那片小头笋的竹林,但被人捷足先登了,一根能吃的笋都没有。 周毅疑惑地问,“我看到山南边也有一大片竹林,为什么不去那边找找?” “那边是大头笋,还没到发笋的时候,要夏天呢,小头笋是春天吃的。” 雷栗解释说,“大头笋的叶子还能用来做米糕糍,要大米和糯米磨粉,磨粉要石磨子,很麻烦。” “有些家里有银钱的,会在里头放红糖碎花生,甜甜的,糯糯的,有点粘牙,但是很好吃。” “没钱的人家也有自己的法子,有些花里头有蜜,他们就会用花做馅儿,或者用嫩嫩的艾草叶。” 周毅问,“我们家也会做吗?” “我们家不做,没银子买糯米和糖,也没那个水磨功夫。” 雷栗看他一眼,“你想吃?过两天我去县里送药材,县上应该有卖,想吃我可以给你买一块。” “不用了,要攒钱修房子。” “嗯。” 雷栗和周毅有一嘴没一嘴地下山,老远听到有人叫嚷,挺着急的样子,没看清他们就连忙问了, “你们瞧见我家小宝吗?” 是那天洗衣服遇见的苗夫郎。 他依旧穿着那套洗得发白的长衣,脸上是新旧交错的伤,他却顾不上,连走带跑地上来焦急问, “栗夫郎周相公,你们有见我家小宝么?我刚做个饭,叫他在院子里玩,一晃眼就瞧不着了。” “有婶子说见他往三里河山这边来了,他扎着红色的头绳,绑着两根小辫儿,穿的青色衣服……” “我没看见。” 周毅摇了摇头。 雷栗也摇了摇头,“我俩在山里一天了,都没瞧见有小孩子,你家小哥儿兴许只是往这边走,没进山,我和周毅帮你找找。” “多谢多谢……” 苗夫郎的眼泪一直掉,哭得眼睛都有肿的迹象了。 雷栗说,“我们分头去,你在山脚左边,周毅去右边,我进山里找找看。” 周毅忽然有了一个主意,“我们村里有没有嗅觉很好的狗,比较通人性懂人话的狗?把小宝常用的东西给狗闻闻,让它带我们去找小宝。” 雷栗眼前一亮,“村长家那只狗子就好,柳叶儿有回进山里迷路,全靠那只狗子带他回家的。” “这能成么……” 苗夫郎现在心急如麻,一听这主意又怕不靠谱,耽误了找孩子。 周毅就说,“我去借狗,你和雷栗去找小宝,多一个法子多一条路。” “好好好,真是多谢你们了……” 苗夫郎说着就忙把一个木头小马给他,“这是小宝玩到大的,我在路上捡到了,这能有用么?” “有的。” 周毅接过小马。 三人分三路。 苗夫郎往左边找,雷栗顾不上野菜和草药了,把背篓往路边一放,就连忙去了另一个方向找孩子。 周毅也没带背篓,轻车熟路去了村长家,说明来意,村长不仅借了狗子,还叫上俩儿子牛大树牛二树一块去找小宝。 从落日找到天黑。 最后狗子带着周毅在山麓林缘的一个坑里找到了小宝。 小宝是脚滑不小心摔进去的,浑身脏兮兮,小脸都哭花了,喊了一天都没人来救,一个四岁的小哥儿都快吓破胆了。 乍一见到周毅也不敢出声,他印象里没见过周毅,很怕他是坏人。 周毅将小宝救上来,哄了又哄,“小宝不哭,叔叔带你去找爸爸……找你爹好不好?你爹很担心你。” “……找爹爹?” 小宝怯生生的,想信又不敢信。 “嗯,叔叔认识你爹爹。” 周毅把外衣脱了给小宝包住才抱起来,三月底的夜晚也是有些凉意的,这小孩子受了惊又受凉,很容易发烧感冒。 在这缺钱少药的年代,发烧感冒对小孩子来说,不异于一场生大病了。 苗夫郎见到小宝,眼泪又哗得流下来,紧紧抱着小宝,把周毅的外衣都哭湿了,混着泥土,显得他脸疲惫又脏。 但眼睛有了神采,不住的后怕和失而复得的喜悦。 “多谢、多谢栗夫郎周相公,多谢村长……要是没有你们,都不知道我们小宝、我们小宝……” “找的人就好。” 雷栗摇摇头,让苗夫郎带孩子回去,热水好好洗洗。 村长也宽慰了苗夫郎几句,看到他脸上的家暴伤,顿了顿说,“下回我见着牛大力,我说说他,天天不着家鬼混,孩子丢了都不晓得……” “不用了村长……” 苗夫郎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抱着孩子脚步婆娑地回去了。 村长也领着俩儿子和狗子走了。 雷栗和周毅去捡扔在了路边的俩背篓,还有马头兰这些野菜。 “我送些地耳过去吧?还有金银花葛根这些药,我怕那孩子发烧生病。” 第18章 018.周毅有奸情?? 小宝掉的坑有点远。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跑那么远的,周毅抱小宝回来的时候,为了安抚小宝,转移他的注意力,就问了他的一些情况。 在知道小宝已经四岁却瘦瘦小小的,周毅就更担心了。 “成。” 雷栗听了点点头,“地耳都拿去吧,我记着小宝挺爱吃的,你再让苗夫郎给小宝煮碗姜汤,给小宝去去寒。” “好。” 周毅从背篓里挑了适合风热感冒的药,又用片大叶子包了地耳,将背篓给雷栗,就往苗夫郎家去了。 晚饭时。 周毅没回来,倒是柳小草急匆匆跑来雷栗家,喘着气道,“你家周毅跟牛大力打起来,也不对……是周毅把牛大力给打了,俩拳头声可重了。” 雷栗听了连忙安抚了爹娘,自己往外走,边问柳小草,“怎么回事?” “听说是周毅去给苗夫郎送东西,牛大力刚喝酒回来瞧见了,就气急火大,扯嗓说苗夫郎趁他不在家,偷摸跟其他汉子拉拉扯扯有奸情。” “周毅和苗夫郎?” 雷栗一听就知道是个乌龙,周毅跟他亲个嘴都三推四阻的,跟苗夫郎能有什么? “苗夫郎也不是那种会偷吃抹嘴的人,邻里没人劝着么?” “是有人劝,但牛大力哪听啊?” 柳小草撇了撇嘴,“牛大力这窝里横的,外头怂,一到家里就觉自己皇帝,捉着苗夫郎的手要打杀他,周毅给阻了,说不能打人。” “牛大力被拦了更火大,更觉着他俩有奸情了,叫着我打我夫郎关你屁事,就跟周毅打起来了。” 说着,柳小草忍不住笑,“牛大力吓吓哥儿夫郎还成,这两年沾了酒和赌,身子都被掏空了,哪能打得过周毅?” “一拳就被周毅干倒了,牛大力不服气,又冲上去,又被一拳干趴了。” 雷栗听着也笑了出来,点头说,“周毅的力气是大,不过他是个讲理的,要是牛大力不打苗夫郎,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又问,“那你这么急叫我过去做什么?周毅又吃不了亏,顶多牛大力多挨两拳。” “到底是你相公嘛,我阿公就说来叫你去看看,别闹大了。” 柳小草说,“不过我是来叫你去看热闹,牛大力本来就常打苗夫郎,怎么说他都不占理儿。” 苗夫郎家已经围了许多人。 柳小草的相公牛二树也在,见了柳小草连把他拉进来,他知道柳小草喜欢吃瓜,占了个很好的围观位置。 村长,也是柳小草的阿公,正在调解牛大力和周毅的矛盾,见到雷栗连忙招手,“栗哥儿,你来说说,你相公来给苗夫郎送东西是不是你叫的?” “是我。” 雷栗挤到人前,看见嘴角出血龇牙咧嘴的牛大力,周毅身上只有些脏灰,还是上山采药时不小心滑了下弄的。 雷栗故意装傻充愣,“牛大力这是怎么了?在外头赌钱让人给打了,还是没钱付酒钱被揍了?搞这么惨。” “栗夫郎别说了,我相公也不是……这事都怪我……” 苗夫郎试图劝和,却被牛大力用力推了一把,差点摔在了自家小宝身上,还是周毅眼疾手快给拉了一把。 苗夫郎连连道谢,又略怯地瞟了牛大力一眼,见牛大力火大地瞪着自己,连忙将小宝搂在怀里伏低了头。 “败家东西!” 牛大力吐了口痰骂了一句,又指着周毅鼻子对雷栗骂,“你还有脸问我?你问你相公,天黑摸摸的,跟我夫郎拉扯不清,还打我!还有没有天理了?” “天理?” 周毅冷眉肃目觑他一眼,就把牛大力吓了个趔趄,“我讲道理你不听,我的拳头就是道理。” “周毅。” 村长皱眉叫了一声,但接着就开始数落牛大力的不对,显然也是帮着周毅的。 牛大力就开始刷赖皮了,大喊大叫,“我不管!反正是雷栗他家的先打我的!我可一根手指头都没碰他!” “他打了我,他就得给我赔礼!赔几两银子才成!” “牛大力。” 村长板着脸,“都是一个村的,赔什么银子,你还要不要脸了?听村长的,既然是个误会,让周毅给你道个歉送把菜,这事就过去了。” “不成!哪有打人送把菜就过去的道理?我就要他赔银子!” 牛大力不依不饶。 雷栗这时突然笑了一下,捏着拳头转了转脖子,发出骨头转折的清脆响声,“牛大力,要是你实在听不懂人话,我还有几套拳法可以让你尝尝。” “我相公打你你说欺负人,那我一个夫郎家的打你,就不能说欺负人了吧?” “雷栗!” 牛大力顿时退避三舍,躲到了自家门后,色厉内荏叫,“你算什么哥儿夫郎?!你相公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天杀的。 他怎么忘了这杀胚,周毅看着厉害,但到底怎么样他不太清楚,雷栗当年那可是实打实…… 想到这里,牛大力突然对周毅笑了一下,笑得十分幸灾乐祸,然后关了门连声道,“一把菜就一把菜吧!明儿早就给我送过来听见没有?要最新鲜最甜的!” 听见牛大力这话,雷栗周毅还没说什么,围观吃瓜的村里人就嘀咕了。 “有的吃不错了,还要最甜的……” “怎么说也是雷栗相公打了人,就赔一把子青菜,谁家没青菜啊……” “牛大力打夫郎也不对啊!” “一个汉子就不该天黑后跟别家夫郎拉扯,栗哥儿说是他叫的,谁晓得是不是为了脸这样说的?” “就是,就栗哥儿那样狠心的……” 见这话头越来越不对,村长忙厉声制止了,散了人群,又对雷栗周毅说, “今儿晚这事,确实咱们也有不对,下回有什么东西要送的,还是栗哥儿来吧。苗夫郎毕竟是个夫郎,传出去影响也不好。” “我们晓得了。” 雷栗点点头。 这事确实也怪他,周毅脑子不太好又容易发善心,他听着村里流言蜚语长大的,应该多注意这些事。 “行了,回去吧,没啥事了。” 村长点点头说,“苗夫郎的事也别操心,我等会儿再跟牛大力说说,好歹是村长,牛大力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 “成。” 雷栗应了,又看向苗夫郎,“有什么事就跟我讲,能帮上的我尽量帮。” “多谢,多谢栗夫郎,多谢周相公……今夜这事是我连累你们了……” 苗夫郎又要掉泪。 他怀里的小宝有些不知所措,把自己的木头小马放到苗夫郎怀里,又给他抹眼泪,“爹爹,小宝在,不哭。” “爹爹不哭……” 小宝又看向周毅和雷栗,抿了个羞怯的笑,“小宝谢谢叔叔,两个叔叔,小宝都喜欢……下回小宝给叔叔摘花花。” 雷栗被小宝乖到了,回去的路上突然就跟周毅说,“以后我俩也要生个小宝这么乖的娃娃,就叫雷大宝,你觉着怎么样?” “……还行。” 周毅艰难地点点头。 当小名还行……当大名……还要好好取一个吧。 雷大山老两口听了来龙去脉,也觉着气愤,说了几句牛大力的不是,但隐晦之间也让周毅少管苗夫郎的事。 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周毅这次帮了苗夫郎,不说会被说闲话,就说万一激怒了牛大力,反而对苗夫郎的处境更加不好。 警察都断不来家暴案,更何况周毅已经不是当兵的了。 这里的法律就压根没提到家暴。 “不知道,没听过。” 雷栗摇摇头,比起什么律法断案,他现在更像跟周毅完成人生大事。 “昨儿都亲嘴了,今夜干脆就怀个娃娃呗,柳小草有桃哥儿,苗夫郎有小宝,我还一个都没有。” “我们才成亲没几天。” “是好几天,有些人刚成亲就有了,咱俩可不能落在后面让人笑话。” “你名声这么凶悍,谁敢笑话你?” “怎么没有?” 雷栗撇了撇嘴,“他们就是明面上不敢说,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嘀咕我呢,刚刚在苗夫郎家门口,就有好几个长舌精……” “别往心里去。” 周毅正色道,“他们背后说人是他们没有素质,我们做好自己,问心无愧就够了。” “那我有愧呢?” “嗯?” 周毅疑惑了,“你有什么愧?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我一想到因为你不肯,我那跟小宝一样乖巧可人的娃娃得迟好几个月才能见到,我就觉得心口痛。” “……你这不是问心有愧,你是没事找事。” 周毅简直无语凝噎,雷栗脑子里只有赚钱亲嘴怀孩子,每次说什么都能拐到这三件事上面。 “俗话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孩子不是心急就能有的,跟感情一样,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周毅。” 雷栗突然严肃了,侧着身看着周毅,“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但一直没敢开口,怕你接受不了。” 看得周毅都有点紧张了,还以为雷栗要讲什么大事,连正色说,“你说吧,我听着,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第19章 019.你每次都信我不就成了? “你真不告诉别人?” “真的。” 周毅严肃地点点头,“除了你,我在三里河村也不认识什么人。” “这倒是。” 雷栗脸上难得出现犹豫的神色,“那你凑过来点……” “嗯。” 周毅刚挪了点过去,就被雷栗捏住下巴猛亲了一口,见到雷栗笑嘻嘻得逞的表情,他才知道自己被捉弄了。 周毅张了张嘴,又叹了口气,“下次别玩这种,你当心狼来了的故事。” “狼来了的故事是什么?” “就是一个关于说谎捉弄人的小故事。” 周毅说,“一个放羊的小孩子,因为无聊,他就对村里大喊狼来了!狼来了!村里人拿着铁锹斧头急匆匆跑出来,却发现并没有狼,只有这个小孩子哈哈大笑。” “第二天,这个小孩子又去放羊,也是无聊他就又大喊狼来了!狼来了!村民又拿着家伙急匆匆跑来,但发现又被他耍了,就很生气。” “第三天狼真的来了,放羊的小孩子大喊狼来了!狼来了!这次没有村民相信他了,一个人都没有来,小孩子的羊就被狼吃光了。” “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 雷栗的注意点有点歪,“这小孩子家里还挺有银钱的,还有羊给他放,羊被狼吃了,他爹娘也没怪他。” “你怎么知道他爹娘没有怪他?” “因为你没讲啊。” 周毅噎了下,“……虽然你说的对,但这个故事教的道理是要讲实话,不要说谎骗人,不然会失去别人的信任。” 雷栗点点头,有自己的歪理邪说,“那你每一次都信我不就成了?这样羊就不会被狼吃了,你是我相公,又不是村民,你该信我,毕竟羊是咱自己家的。” “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没有。” 雷栗说,“哪有人一辈子不说假话的?有时候说谎比说实话好。” “但不是骗人亲嘴。” “夫郎的事,怎么能叫骗?按柳小草的话说,这叫夫夫俩的小情调。” 雷栗说得理直气壮。 周毅听得哑口无言。 心里叹口气,周毅往后挪回原位,“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时间不早了,亲你也亲到了,该睡觉了吧?” “我亲你,你不该亲回我么?” 雷栗凑过去,绞尽脑汁想出了两个词,“牛大夫说过的,礼上往下,礼多什么怪……礼多没古怪。” “……” 周毅都有些被他逗笑了,“有时间我真该教你一些成语俚语,是礼尚往来,礼多人不怪……牛大夫应该是这么讲的吧?” “是吧?” 雷栗也不确定,但一想到学习念书这种事,他就有些头疼,“我不想学这些,我想学你打的拳,不要太鸡那种慢慢拖拖的鸡,要其他鸡。” 周毅是真被逗笑了,笑了足足一分钟,才堪堪止住说,“慢吞吞的是太极,快的像军体拳,我不是才教会你?” “是啊,我会了就要学其他的。” 雷栗说,“今儿我在村长和牛大力跟前说了,我有几套拳法,不多学几套,万一有用上的时候我不会咋办?” “你先把军体拳打熟练吧,熟了再学其他的,贵在精不在多。” “成吧。” 雷栗恹恹点头,又问他,“除了这两个,你还会什么?” “擒拿,格斗,防身术,散打会一点,会手枪步枪冲锋枪,摸过几次狙击枪,但不是那块料子。” “喔……” 雷栗恍然大悟,但一个都没听懂,只觉得周毅挺神秘,家里挺有钱的,能学这么多他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没事。 周毅是他相公,他直接白嫖。 “你教我。” “哪一个?” “全都教我,特别是那个什么什么枪,这么多种,一听就很有意思。” 周毅顿了下,他先想了想怎么解释这个世界没有枪这种东西,忽然灵光一闪,他根本就不用解释。 周毅正色说,“枪很贵,而且得当兵的才能用。” “那我不学了。” 雷栗拒绝一切烧钱的爱好,又了然了,你以前当兵的?难怪体格子这么壮实,还懂这么多打架的东西。” “当兵什么样?每顿都吃大米有肉么?我听村长家的大树哥说,当兵的都很有钱,每个月都托人送银子送东西回来呢。” “兵和民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每天都有很多训练要做,吃的……” 周毅不太懂这里的兵是什么样的,但现代里他在的部队伙食确实很好,每顿都有荤有素,有大米饭有面条。 对比雷栗家吃个鸡蛋都舍不得,捉到只山鸡第一反应就是拿去卖,算是山珍海味大鱼大肉了。 “也不是谁都有很多钱的。” 周毅说,“看他的军衔和入伍年限吧,还有看地方的补贴政策,在高原、山区和其他偏远地区的军人因为艰苦,会得到更多的优惠和福利。” “这样……” 雷栗点点头,又说,“大树哥总说当兵好,保家卫国,拿功劳,做大将军大官,但我不想你去当兵。” “当兵打仗会死人的。周毅,我不想你死,你以后别去当兵了。” “好。” 周毅点点头。 雷栗看着周毅的眼睛,很认真地说,“真要死也得我怀了娃娃雷家有后了,你再死,死前记得把银子和好东西托人带回来。” “……” 周毅哽咽。 周毅如鲠在喉。 他看着雷栗,对视了三秒,雷栗神色还是很认真,突然就笑了出来,“行,我会记得把银子带回来的。” “相公,你在军营里省着一点,养娃娃要钱的地方多。” “……你还挺物尽其用的。” “嘿嘿。” 过了一会儿。 周毅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雷栗的声音。 “算了,你还是别死了。” “没银子也能养娃娃。” 第二天。 雷栗早早地去了苗夫郎家一趟,给他送了些野菜,问了小宝的情况,知道他昨夜没发烧也松了口气。 顺道把答应牛大力的青菜给苗夫郎,虽然雷栗连根毛都不想给,还是得给村长面子的。 牛大力昨天被周毅打了,又被村长训了一顿,在家里还是跟个皇帝一样摆阔,对苗夫郎颐气指使。 但见了雷栗,没有老鼠见到猫那样夸张,也一下子窜到了屋里。 雷栗懒得理这泼皮。 等他出了苗夫郎家,却听到牛大力在里头嚷嚷,“就雷栗这哥儿不哥儿,汉子不汉子的,他相公娶了他真是祖坟冒黑烟哈哈哈哈!” “等他晓得雷栗是个杀过人的哥儿,看他还敢不敢要!” 牛大力是故意的。 雷栗自然也听出他是故意的,换做以前他就当没听见了,但现在他有点生气。 雷栗捡了一把石子,爬上苗夫郎家的短围墙,对准在院子里的牛大力的后脑勺,就一个石子一个石子地砸过去。 砸得牛大力吱哇乱叫破口大骂。 雷栗面无表情,“真是抱歉,刚见到有只鸟飞进了你家院子,没成想没打中那只鸟,打中你了牛大力。” “明儿我再送把青菜过来,给你赔不是,你可别计较了。” 说完雷栗就跑。 气得牛大力面红脖子粗,想找个发泄的人,却发现苗夫郎已经带着小宝溜走了,好像刚说是…… 去洗衣服? 雷栗教训了牛大力,但心里像压着块石头沉甸甸的。 回家见到在等他吃早饭的周毅,心里沉的感觉更重了,但雷栗没说,而是问他,“爹和娘呢?他们吃早饭了?” “他们吃过了。” 周毅给他抵了大馒头和红薯说,“娘去洗衣服了,爹去田里看秧苗长得怎么样,还说田边也有些野菜,叫我们不用采了,他顺手摘一把回来。” “成。” 雷栗见家门口已经备好了背篓锄头,就把馒头和红薯一手拿着说,“边吃边走吧,省些时间多挖几棵。” “好。” 周毅点点头。 但一天下来,周毅发现雷栗有点心神不宁的,像心里揣着事情,就问他,“怎么了?遇上麻烦了?” “没有。” 雷栗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说比较好,“昨夜我不说有件事想跟你讲么?” “嗯。” 周毅想了想,忽然捧住雷栗的头,亲了他额头一下,“你说吧,我听着,只要你这次不是骗我的。” “……!” 雷栗眼前一亮,变心转意了,“我现在也是骗你的。” 周毅:“……?” 夜里。 俩人躺床上的时候,雷栗没再跟以前那样闹了,正色说,“这次我不骗你,我真是要跟你说一件大事。” “……说吧。” “我杀过人。” “……” 周毅和雷栗四目相对,面面相觑,都没说话。 “是真的。” 雷栗表情很严肃。 周毅表情更严肃。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不会跟别人讲的,所以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花了一个下午挖那条两米长的山淮山,周毅现在是真的很累了。 “我18岁那年,一个人从镇上卖了药材回来,碰到一个隔壁村的无赖,他知道我是哥儿就想抢我的银子。” “我背篓里带着草刀,我想吓退他的,但他没怕,我就……不小心砍到了他的脖子,他就死了。” 第20章 020.不能正经点吗? “那你受伤了吗?” “只有一点。” 雷栗摇了摇头,“我力气大,他看我是个哥儿就小瞧我,连把小刀都没有带,我一把子就把他推到了就跑。” “没跑掉?” “没。” 雷栗愤愤然,“要不是他跟个鬼似的,缠着我要抢银子,我一时又甩不掉他,也担心他跟到我家里来。” “家里只有爹娘,我爹娘什么样你也晓得,爹病着,娘指定打不过一个汉子,万一他气急了要冲进家来,伤到爹娘怎么办?” “我就急了,拿了草刀……” “后来我怕极了,也没敢叫人,揣着银子忙跑回了家,但被牛大力瞧见了我衣裳上的血。” 周毅问,“然后你就被牛大力指控了?” “指控?” “就是他说你是凶手。” “牛大力倒是不知道我杀了人,但他跟村里人传了看见我身上的血,以为我又去给人家劁猪了,带了猪肉下水回来,还跟我要。” 雷栗冷哼了下,“他算什么东西,想跟我伸手乞讨,我把他揍了一顿,他就没敢声张什么了。” “但没几日,村里人听说隔壁村有个无赖死了,一串起来想,就觉着是我杀的那无赖,说得鼻子有眼的,活像他们见着了。” 虽说真是雷栗杀的。 但也不能说他是被那无赖调戏了一句,就恼羞成怒,活杀了那个无赖又剥皮抽筋啊。 他是杀猪劁猪,又不是活阎王。 “后来呢?” 周毅问,“那个无赖没有家属吗?他家属上门来找你了?” “那泼皮无赖早年就死了爹娘,家里啥人也没有,在隔壁村整日偷鸡摸狗不干正事,他死了正好。” 雷栗说起这事,还觉得自己是为民除害了,“后头隔壁村村长叫人给他收尸,也没人去,觉得晦气,更没人给那无赖寻公道。” “县里离三里村可有十几里远呢,再说了,乡下泥腿子有几个有胆子敢报官的?” “反正我杀了,人死了,被十里八乡念叨几年杀神,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还省得被那些汉子挑拣嫁娶。” 周毅懂了。 难怪村里人这么怕雷栗,原来是因为他失手杀过人,也是,有人连杀鸡杀猪都不敢看,会杀人的就更怕了。 也难怪雷栗20岁了还没有成亲。 虽然是哥儿,但是他很能干,很会赚钱,村里也不太计较好不好看,毕竟能生孩子的廉价劳动力谁不喜欢? 但这事一出,肯定就没人敢提亲了。 气急了能给你一刀的枕边人,想想都瘆得慌。 但不包括周毅。 周毅听完了,还肯定了他,“那挺好的,因祸得福了。” “还有呢?” “还有你做的很好,一般人被抢劫很少有你这么淡定大胆的,还能反杀劫匪。” “周毅。” “嗯?” “你不怕我么?” “我怕你干嘛?” 周毅顿了下,又点头,“有时候也挺怕的,你总是一言不合就掐我脸或者掐我脖子亲上来,在外头有人也这样,让人挺尴尬的。” “也不能说是尴尬……” 周毅想了想,没找出一个准确的形容词,“反正在外头不要不打招呼就忽然亲人,好歹提前说一声。” “周毅。” 雷栗忽然叫他。 “嗯。” 周毅见他又不说话了,问,“怎么了?我听着呢。” “我现在要亲你了。” 雷栗声音里带着笑和促狭,“你想一下,想要我掐脸还是掐脖子。” “……不能正常点吗?” “能。” 话音未落,雷栗已经压到了周毅身上,没掐脸没掐后脖子,按住他的肩膀,稳稳亲在了他的嘴上。 技术没多少进步。 力气倒是挺大的。 差点把周毅嘴给亲烂了。 周毅被亲完了,还是一头雾水一脸茫然,“不是,我干什么了?你怎么突然跟性激素爆发了一样?” “你说话好听,我想亲。” 周毅:“???” 周毅没晃过神来,雷栗又按着他亲了一顿,亲到心满意足了,才抹了抹嘴巴,从他身上下来。 “我总算知道那些哥儿怎么这么想嫁人了,有相公就是好啊,能干牲口的活,能亲床上的嘴。” 周毅:“……?” 他都给气笑了,“你这是在夸我吗?哪有人这样比喻的?” 雷栗瞅着他笑,“我是在夸相公啊,有几个人跟牲口一样好使的,村长家的牛也没相公牛劲儿大。” “……” 周毅哑口无言。 周毅无语凝噎。 “相公。” 雷栗又不笑了,认真地看着周毅,“你真不觉得我可怕么?” “不觉得。” 周毅摇摇头说,“他抢劫你,你虽然失手杀了人,顶多就是防卫过当。” “而且我觉得合理自卫更恰当,他不抢劫就不会死,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应有的代价。” 想了想,又补充说,“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不论年龄,不论性别,都应该在法律法规之下做人做事。” 周毅很认真地总结,“你不用觉得有心里负担,这不是你的错,相反你应该为自己的勇敢而骄傲,因为你保护了自己和家人。” 虽然有些词没懂,但雷栗被夸爽了。 “我这么好,你是不是该亲我几口奖励一下? “……如果不那么色,我会觉得你更好。” “我又不要你觉得我更好,觉得我好就成了,行了,别说了,快亲。” “不能正经点吗?” “亲自家夫郎这事不正经吗?” “……正经。” “亲。” “……” 周毅现在觉得,自己比死掉的劫匪更需要法律援助。 话说开了。 又把人亲了一顿又一顿,亲着亲着还打个了酣畅淋漓的架,雷栗这晚上睡得格外香。 第二天醒了精神奕奕的,在院子里打了几回周毅教的拳,又去菜园子里摘了一把青菜。 雷栗跟柳叶儿说了声,就去了苗夫郎家。 昨天用石子砸了牛大力一头包,说好了用青菜当赔礼。 当然,也是去看看牛大力有没有迁怒苗夫郎,他好找机会再揍牛大力一顿,打到他不敢再连坐为止。 周毅醒的时候,雷栗已经走了,娘柳叶儿叫他过去吃早饭。 柳叶儿看到周毅脖子上一堆红点子,又见他脸上有些萎靡,昨夜里又是那么大动静,顿时脸色怜爱得不行。 给周毅煮了个鸡蛋,边说,“仔细些身子……现在年轻力壮可劲儿折腾,到老了就知道不好了。” “好的。” 周毅不明所以但点头。 鸡蛋刚往桌角磕了下,想了想现在的家庭情况,又问,“雷栗吃鸡蛋了吗?你和爹也吃了吗?要不我拿把刀分了吧。” “不用不用。” 柳叶儿笑容止不住,“栗哥儿那个体格子哪用得着吃鸡蛋,我和他爹也不用,留着给你俩吃。” “……好。” 周毅觉得这话有点不对。 雷栗身体好不用吃,娘和爹也不用吃,拿给他吃是…… 觉得他虚吗? 他虚??? 周毅张了张嘴,又觉得百口莫辩,辩了也很奇怪,索性就没吃那个鸡蛋,揣进了口袋里。 今天没去山里挖药材。 因为要去县里送货了。 在周毅没来之前,雷栗其实也积攒了一些药材,并且洗好了分别切块切段,放在竹编盘子上晒。 在雷栗家的院子里,放得最多的就是晒药材的木架子,较贵的放在一处,稍便宜的放在一处。 有五指毛桃、葛根、金不换,也有金银花、鸭嘴花叶、养肝草和车前草等等,有枝叶果实,也有根茎全株。 雷栗把晒好的都用干的大叶子包起来,用绳子绑了,再缠一个样品,模样相似的再用炭块画上一些符号。 这样不用写字,也不用拆开就能分辨出里面是什么。 包好了都放进背篓里,还有昨天用了不少时间挖的山淮山,也洗干净了,一共有五根,长的分成两段放进背篓里。 准备就绪。 但县上很远。 十几里的路程,大多是山路,不坐牛车走上去,就要走上一个时辰,雷栗得去村长家借牛车,当然这次要给些钱的。 不多。 六文钱用一天,是村长给的优惠价,算讨个好意头了。 为了不浪费这个牛车,柳叶儿和雷大山还早早地上山摘了一背篓野菜,有野葱、野韭菜、鹿耳韭和枸杞叶等等。 “县里野菜少,这算是个新鲜菜呢,给曹大夫和曹贵哥分一分,还有朱大户和他家哥儿。” “我晓得的。” 雷栗点点头,把几个背篓放好了,就出发去县上了。 周毅不会赶牛车,就坐着看雷栗赶,“曹大夫是牛大夫的药铺朋友吗?” “对。” 雷栗点点头,“曹贵哥是曹大夫的儿子,也是他给药铺收药材的,我们等下就是找他给货。” “朱大户是原本是镇上卖猪肉的,所以叫他猪大户,但他嫌猪肉的猪字不好听,就花钱找人改成了朱门的朱。” 20-40 第21章 021.有点暴力,暴力强吻 镇上离三里河村不远不近,四五公里,路线简单平坦。 去县里就不一样了。 不说长度是去镇上的近两倍,路也是蜿蜒曲折盘旋迂回的,说是百步九折萦岩峦也不为过。 若是从天上看俯视,简直像条被人扭了成麻花的巨蛇从山林之间穿过,方向感好的走一遭也要晕几晕。 周毅看得挺感慨的,在现代,他的老家也是这样山路十八弯。 村子是依山傍水的,路也是依山傍水,遇上暴雨还可能发生泥石流堵住道路,或者形成小瀑布溅湿路上的行人。 不过他上高中的时候,国家的基建搞得如火如荼,水泥路已经修到了他老家,装了一路明亮的路灯。 在退伍之前,他还听说镇上已经通了高铁。 周毅还想回老家看看,没想到出了车祸,意外来到了这个世界,又走上了这条跟老家相似的路。 不知道这里会不会也有泥石流。 当然。 泥石流是小概率事件,更可能走着走着,路上就蹿出一条蛇。 花草蛇没什么,金环蛇银环蛇那就不好了,这俩可是剧毒的,还有竹叶青,这山路上是有竹林的。 正想着,牛车突然停了,周毅问,“怎么了?忘拿东西了?” “不是。” 雷栗眼睛紧紧盯着前下方,手里拿了把草刀就蹿了出去,边说,“你在车上等着,我去抓条蛇。” “什么蛇?” “一条大草蛇。” 雷栗说着,一个猛虎前扑,眼疾手快地砍在了那条大草蛇颈后,霎时间鲜血飞溅,蛇身癫狂扭曲。 雷栗目色如鹰,一手捏着蛇的身躯,一手将草刀一横,猛地拍扁了蛇头,然后一脚把烂掉的蛇头踢到草丛里。 “比我手臂还长的大草蛇。” 雷栗举着扭曲的蛇身,转过身来举给周毅看,脸上笑容灿烂,“县里的地主老爷或是酒楼会有人要,蛇汤可补了,价钱也高,还能将蛇胆拆出来卖给药铺。” 蛇头与身躯断裂处往外溢着血。 雷栗的体格随雷大山,肤色却随柳叶儿,干了这么多年农活,日日晒大太阳,也依然比寻常人白一个度。 可猩红的血溅在他的脸上。 血珠从他笑的眼尾,咧开的嘴,慢慢地滴流下来,像极了刚杀了人又举着带血人头,笑得欢快的病娇变态。 周毅知道为什么村里人把雷栗杀人的事说得绘声绘色了,光看他现在,杀条蛇轻松写意的,很难想象不出杀人什么样。 但周毅觉得,雷栗不会无缘无故杀人,也不是那种暴戾性格的人。 ……虽然是有点暴力。 总暴力强吻。 “你出手真利落,观察力也好,那条蛇刚从草丛里探出头来,你就发现了,我都没有看见。” 周毅心想,如果他在现代当教官的时候,遇到雷栗这种新兵就好了,就算不是当狙击手的苗子,也肯定是个能拿格斗比赛冠军的人才。 “你没在我们这种山路走过,这路上的蛇可多了,五个来回就能碰见两三条。” 滴在脸上的血凝了。 有些痒。 雷栗不在意地抹了抹脸上的血,抓着蛇跳到车上,用跟绳子把蛇绑好了,收到背篓里,边说, “现在还是早晨,出来的蛇不多,要是中午出来的就更多一些,这些蛇爱晒太阳,还爱乱蹿。” “这是春天的时候,到了夏天秋天,太阳大了晒得很,蛇就不爱中午出来,爱傍晚晚上出来抓东西吃。” “不过我也不敢在傍晚和夜里走山路,可能会碰见山匪流氓。” 雷栗又坐在车前面赶牛车。 这头健壮的牛是村长家的老牛生的最后一胎,老牛死了,它就子承母业,为村长家耕田赶货拉车。 看起来走得慢悠悠的,但很平稳,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县上。 “走夜路确实不安全。” 周毅点点头。 不说人为灾祸,晚上的自然事故也挺多的,又没有手电筒和路灯照明,视线不清晰,就容易走岔路,或者摔进路边的深谷河流里。 死了可能都找不到全尸。 “这条路是谁修的?” “一开始是官府要修的,但后来听说上一个县老爷吞了很多银子,路修得坑坑洼洼不七不八的。” 雷栗说,“镇上的几个村子就商量,每个人村都出些人来修路,说修好路才能更好去县上买卖东西,送孩子念书。” “几个村干了大半年,才慢慢把路修成这个样子,走这条路的人也要常常修护好,把杂草石子什么的弄干净。” “不过你看。” 雷栗指了指前面。 这片路显然鲜少人打理,路边一块长了片挺妖娆茂盛的鬼针草,枝叶都快伸到路中央了,还有些藤蔓爬到路面上。 “这就是有些人从这里过,又偷懒不修,才让杂草长成这鬼样子。” 雷栗说着拿着草刀跳下车来,又招呼周毅,“你去拔掉那些藤子,我把这些鬼针草给砍了。” 周毅应了声,也跳下来去拔草。 把路面清理干净了,两个人才又上牛车,继续赶路,走了没一会儿,碰见了另外的几辆牛车。 雷栗瞧了眼,都不是三里河村的,四里河村的有两辆,五里河村一辆,柳家塘的有一辆,是有牛车的人家送人去县里赚车钱。 “这些就是老从这路过,又偷懒不清理杂草的人,那些勤快的一看人家都不干,慢慢的自己也不想干了。” 雷栗有些愤愤然。 周毅安慰他,“路是大家的,爱护公物是每个人的责任和义务,他们缺德是他们的事,咱问心无愧就好。” “就是不想便宜了他们。” 雷栗撇了撇嘴。 他不太想理那些人。 但那些人都是隔壁几个村的,也有不少人认识他,多嘴的见了他,就扭头跟村里人嘀嘀咕咕。 “就是那个杀神……” “四里河村的那个无赖就是他杀的,哎哟,婶子骗你做什么,你看他脸上还有血,说不定刚刚也……” “还是个哥儿哩……” 雷栗习以为常懒得理会,被说两句又不会掉块肉,还是赶路去县里卖货要紧。 蛇肉放久了不新鲜了。 周毅也没说话,但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些人,他人高马大,脸上有块疤,还跟雷栗做一辆牛车,吓得那些人慢慢就不敢吱声了。 等雷栗架着牛车过去了,那些人才又嘀咕喧闹起来。 “那汉子是谁?看着可凶,像也杀过人的……” 牛车走远了。 周毅忽然拍拍雷栗的肩膀,“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控制不了别人说什么,好好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嘴里不留德的人,也留不住什么财。” “我晓得。” 雷栗点点头,“我也没把他们放在心里,又不是我爹我娘,管他们呢……不过,作为我的相公,你这时候不是应该亲我的嘴么?拍我肩头做什么。” “我是在安慰你。” “我要亲嘴那种,不要拍肩膀这种。” “我只会这种。” “你学啊,现在就学。” 雷栗毫不客气地说,“以后安慰我不准拍我肩头,我娘说拍人肩膀会漏财,你以后就亲我嘴懂吧?” “你这叫歪理邪说。” “不亲自家夫郎的相公,也留不住什么财。” “……我不信。” 雷栗直接捏着周毅的下巴亲了一口,“你不信也得信。” “……” 周毅看着他的手,沉默了下道,“你手上还有蛇血。” “哦,忘了血没干了。” 周毅下巴已经多了俩浅红色印子了。 进县里之前,两人寻了条小溪把脸上的血给洗了,雷栗带了件备用的外衫,也把那件带血的给换掉了。 县不是镇。 镇是几个村子的贸易点,后来慢慢聚集成了一个较大的居民区。 县是有城墙的。 虽然不算太高,但对于雷栗这些没见过世面没出过县的土包子来说,已经算是很宏伟庞大了。 城口有卫兵检查。 但不严格,问了句进城干什么的,交两文钱的进城费就可以通行了,只有在特殊时期才会盘问和检查。 看到那些士兵,周毅也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还没有户籍。 户籍是要到官府里去办,并且在官家档案里留下记录的,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周毅还是个黑户。 平时不打紧,一遇到徭役赋税,黑户可是会被罚的,轻了罚钱,重了拉去服役开荒,就成了官府的免费劳动力,很难脱身了。 “带你进县里就是办这事的。” 雷栗瞟了眼周毅,“你原先的户籍丢了,又拿不出证实身份的东西,所以你入赘给我,户籍就要落在我们家上。” “我是要给你打包票的,你要犯了事,就会牵连到我和爹娘,说不准还会害了三里河村。” “所以你犯过事瞒着我的,趁现在赶紧说了,我给你想办法。” 周毅摇头正色道,“放心,我是守法公民,以前没犯过法,以后也不会。” “没有最好,以后也别犯事,不然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当然。” 周毅点点头。 “等我们去交了药材这些货,送了野菜,再去县衙里给你办,办户籍很快的,交了银钱疏通,回家前就能办好。” 第22章 022.鸡……不怕不行啊 县城不止有城墙和国家强制力,还有了区域划分。 县衙和县军部所在的行政区,地主贵人居住的院宅区,平民居住的平房住宅区,边界线略有模糊的商业区,以及绿化。 虽然在周毅看起来,这大概也算不上绿化,因为它并不是现代那样的整齐有规划,品种也参差不齐。 让周毅想到了读过的高中,不知道是谁弄的绿化,白色百里香里夹着红色玫瑰花,紫色三角梅从人行道横穿,还形成了一道拱门,被周毅当时的同学笑称为大型狗门。 但县城的植物也有自己的特点。 这些大街小巷里的开花本草或乔木,贯穿在百姓的生活,点缀在饮食、生活用品、衣裳绣样,让贫苦而落后的土地也多了点诗意。 这是大自然与人类文明结合的诗意。 而在这样的粗糙文明里,偌大的县城抵得上三十几个镇集,分布的只有不到一个巴掌数的药铺,比秀才还少。 人才珍贵。 大夫更贵。 所以曹大夫的药铺里,来抓药看诊的人还挺多的。 雷栗没有走前门,熟门熟路地走到药铺的后门,大力拍了拍,就有人从里头应声,“来了来了,是栗哥儿吗?” “是我!我来送草药了贵哥!” 雷栗扬声应了,门开了,走出来一个不算高大,但面相敦厚老实的汉子,咧嘴笑了笑, “今儿来得有些晚啊,又在路上处理杂草了?哎,我嗅到你身上还有点子血腥气,像蛇的,你抓了条蛇?” “抓了条大草蛇,有五斤重呢,等会我把蛇胆剖出来,你们药铺要不要?不要我就给别人泡酒。” “自然是要的,我爹有个病人生的病怪,正想找个蛇胆配药呢,可惜不是毒蛇,要是银环蛇那种的胆子才更好呢!” 曹贵哥说了,又瞧向周毅,“这是……你找的长工?” “我哪有那个银子找长工。” 雷栗笑着说了,又拍了下周毅,“我相公周毅,半个月前刚成亲,亲事匆忙,没来得及跟贵哥和曹大夫说。” 周毅点了点头,“贵哥好。” “好好好……” 曹贵哥笑着点点头,但神色有点犹疑地看了雷栗一眼。 见雷栗大咧咧地抬了下巴,显然对这相公很满意,才又笑了笑,“县城远,哪能有什么事就让你跑一趟啊。” “就是送药也是三个月才来一回……这次的药齐了吧?” “齐了。” 雷栗说,“我往山里深了些找,运气好,都找到了,金不换也给你们弄了好些棵,还有几棵山赤芝,不过年份不是很远,就是一般药效。” “也用不上年份久的,就是这些一般的赤芝人参,也只有地主贵人买回去养身体的,常人一听价钱就怕了。” “也是。” 雷栗点点头,跟周毅一起搬下几个背篓,和曹贵哥三个人一块搬进屋里去。 从一个背篓里拿出一篮野菜,洒了水,受了颠簸也正新鲜,“我爹娘给贵哥和曹大夫摘的,等四五月里有了鲜笋,我也给你们带过来。” “成,我爹就好这一口。” 曹贵哥收好了野菜,又清点了背篓里的所有药材,见有些没在采集单上的雷栗也带来了,有些欣喜。 “这几味正好用完了,养肝草、金银花和三妹木……正想让你下回带来,这倒是省事了。” “上回都是去年送的了,我猜想应该快没了。” 雷栗说着,接过来曹贵哥给的钱袋子,当着面数清了数儿,就笑着说,“运气好,跟我相公碰见了棵山淮山,曹大夫要不要?夏天正适合炖汤。” “不巧了,我爹昨天刚买了一根,还没吃完,你去集市卖了吧。” “成。” 雷栗点点头,跟曹贵哥对好了下回需要带什么草药,又剖了蛇胆给他,拿着几个背篓,就跟周毅回了牛车。 牛车慢悠悠的。 周毅看了看周围环境,从热闹的街市走到了平房区,“去找朱大户?” “对。” 雷栗说,“朱大户搬到了县城就不做杀猪生意了,他哥儿婿是个念过书,算数又好,在县城给地主老爷做了账房。” “虽然账房先生没秀才老爷好听,但一个月能挣二两银子呢,他哥婿不是木头疙瘩,考功名不成就转行了。” 读书人少。 在小县城里的秀才就更少了。 一个秀才底下就能免三十亩的田税,还能见官不跪,所以很多秀才都傲才视物,最后流落到饿死的地步。 雷栗偶尔也羡慕过那些念过书的,寻起工来比他们容易多了,银子挣得也多,还不怎么辛苦。 “我们挖药送药的也不错,虽然辛苦了些,但报酬可观……我刚刚看你满意的表情,工资应该是比较高的吧?” 周毅不太清楚这里的物价,但他知道药自古就贵。 就算是现代,在医保已经覆盖了很多病的情况下,依然有人一进医院就倾家荡产,费时费力还治不好。 “是还行。” 雷栗点点头,但没有细说,他刚一出曹家药铺的门就马上仔细地把钱袋子藏进了里衣的口袋里。 口袋上还有绳子绑紧,雷栗是走是跑,还是旋转跳跃,钱都掉不出来,更别说被小偷偷走了。 牛车到一户人家停下。 雷栗去敲门,边报上名字,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 是一个白嫩秀气的夫郎,他梳着已经成亲了的发髻,衣衫是娇艳的淡粉色,脸上眉心处有颗显眼的红痣。 “栗哥儿,你又来啦。” 朱夫郎对雷栗笑了笑,略有点怯生地看了周毅一眼,“他是……你的相公吗?” “还是你眼神好,贵哥刚都没看出来,我刚入赘娶回来的相公哈哈。” 雷栗用力拍了拍周毅的胸口,拍得周毅胸口一痛,感觉受到了内伤,“我相公咋样?模样好吧?” “模样……” 朱夫郞看着比雷栗还高大,脸上有道丑疤的周毅,艰难地说出了违心的话,“模样挺好的……” “行了,不用跟我讲假话,你喜欢你相公那样的嘛,白白瘦瘦的,跟个小白……跟个读书人似的。” 雷栗满意地瞅着周毅,“我就喜欢这款的,壮实,带劲,亲起嘴来爽得很。” 周毅:“……你好。” 他觉得雷栗有点点像开车。 “……栗相公好。” 朱夫郞也不知道想到了哪里,清秀的脸倏然红了点,嗔了眼雷栗,“嘴巴没把门……快进来,我爹正在里头做中饭呢,吃了再走吧。” “成。” 雷栗把背篓里的野菜给他,“打个野菜汤,下火又清爽。” 又掏出那条蛇来,此时它被破开肚子取了胆和内脏,看起来血腥迷糊,朱夫郞一下就被吓到了。 “你胆子还是这么小哈哈哈哈……” 雷栗哈哈大笑,把牛车赶进了朱夫郞家的后院,跟周毅一块往里头去。 边喊道,“朱大户!朱大户!我给你带了条蛇,你要不要煮蛇汤?你不要等会我就拿去卖了啊!” “又是蛇!你小子不是杀猪就是抓蛇的,真不晓得我是干肉贩的,还是你是干肉贩的,比我还莽。” 粗狂的声音从灶房里传出来,一个光着膀子的胡子大汉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带血的菜刀。 这是朱大户。 周毅看了眼朱夫郞,又看了看朱大户,这要不说他俩是父子……光看这长相和身材真看不出来一点。 像东北大葱和南方小土豆,……或者说,像南方吃猫鼠和北方一只耳? 朱夫郞皱了皱眉头,“爹,你把衣服穿上,都瞧见胸毛了……有客人来还拿菜刀出来,也不怕吓着人。” “嗨,爹杀猪的,管这些小事做什么?” 朱大户摆了摆手。 他粗眉大眼,常年杀猪染了血腥,眼神很凶戾,盯了周毅好一会儿,粗声粗气,“你小子娶了雷栗?” “朱大户你好。” 周毅迎着他的目光,客气道,“我是周毅,雷栗的……相公,准确地说,我是入赘到雷栗家的。” 见他毫不避讳地说出入赘的事,朱大户哼了声,“入赘?当小白脸啊。你晓得雷栗以前做过什么的,现在是做什么,你就敢入赘到他家里?” “我知道。” “你真知道?” 朱大户挑眉看了眼雷栗。 雷栗点点头,“我全跟他讲了,你也不要摆这么模样,跟杀牲口一样,周毅对我还有用呢。” 周毅:“……” 你也跟说牲口一样。 雷栗想了想,又补充具体,“真挺有用的,他会认草药,挖草药又快又细致,还会做饭洗衣裳,哦,还会打几套拳,念过书。” “你蒙我的吧?” “我蒙你做什么?相公,打几套拳、背几个成语给他瞅瞅。” “……” 周毅顿时有种小时候过年,要在亲戚跟头表演的错觉。 一套军体拳虎虎生威。 朱大户先是挑眉,然后赞赏,接着不解惊异,“他怎么能入赘给你?你拿刀架他脖子上要杀他了?” “没有。” 雷栗轻松写意道,“他自个儿愿意的,我没拿刀,杀鸡用什么牛刀啊。” 朱大户一脸了然,目光瞟向周毅的下三路,“你劁猪,确实很有一手,鸡……不怕不行啊。” 第23章 023.他看上你了? 雷栗和周毅来之时,朱大户正在杀鸡,菜刀上滴着的猩红液体正是鸡血。 “来前不知道你家要吃鸡,不然给你带些沙姜印苏来,我相公的独家酱料,味道怪但是香得很。” 雷栗边处理鸡毛,边扭头说。 “嗨,下次再带嘛,反正你两三个月来一趟,要是没什么打紧的的事儿,夏天了我和珠哥儿去乡下找你也成。” 朱大户不在意道。 他是杀猪的,在县里镇上都算是比较能挣钱的那一批了,不说每天大鱼大肉,但也是吃过山珍海味见过世面的,没能理解到雷栗说的独家有多独家。 除了周毅,大概没人会用那种堪比鱼腥草和豆汁的怪味东西做酱。 对于不喜欢或没吃过的人来说,这些玩意儿真的很怪。 周毅在另一头处理那条草蛇,听到了他们的话,也点头说, “前些天插秧的时候,我看见田里也有不少田螺,等过段时间田螺肥了多了,摘些假蒌紫苏一块炒了,也香。” “要是有辣椒,辣炒田螺更好,跟鸭脚酸笋一起,还能做鸭脚煲。” 朱大户一听,凶悍的脸露出了同好的欣赏神色,“你对吃食也有研究?” 周毅摇摇头,“不算研究,就是会一些家常菜,祖辈传下来的做法,特别是田螺鸭脚煲,又辣又酸还开胃,下酒也是好菜,每年都有人好这口。” 朱大户好吃也好酒,一听就来劲了,眉开眼笑起来,显得那张凶戾脸莫名的“核善”。 “起先栗哥儿说你是念过书的,我还不信,现在听你说的这几样,我吃了这么多年都没听过名儿。” “下回来了,记得给我带些你说的假蒌酸笋来,还有田螺,我买一罐子好酒,咱爷俩喝上几杯。” 朱夫郎不太同意,将手里择的菜砸了一根到朱大户头上,“爹,人曹大夫不是说你不许喝酒了么?你还再喝酒,身子不要了?” “二十多岁你小爹管我,四十多了到珠哥儿你管我……不晓得哪天两腿一蹬,人就没了,不趁活着多喝两口咋行?” 朱大户吹胡子瞪眼。 汉子和哥儿成亲,他俩的孩子就管汉子叫爹,管哥儿叫小爹。 朱珠儿哼了哼,“我还怀着你外孙呢,少说这些晦气话。” “嗨,就说那么一嘴。” 朱大户摆了摆手。 雷栗注意到了关键词,看着朱珠儿,“外孙?珠哥儿,你有了?!” “是啊。” 朱珠儿脸上有点红,“才怀了一月多,胎相还没稳呢,想着下回你来了再跟你讲……你做我孩子干爹不?” “等你和周毅有了,我也做你家娃的干爹,要是一个哥儿一个汉子,还能做娃娃亲呢。” 雷栗幽幽地看了周毅一眼,把周毅看得脖子凉凉的,才说,“做你娃的干爹成,我和周毅……还不晓得啥时候才有呢。” 都是一个年纪的,柳小草有了,朱珠儿也有了,就他成亲最晚,周毅还不行,他什么时候才能有啊? 想着,雷栗眼神更幽怨锐利了,凉凉地瞟着周毅脖子,又瞟他下面。 霸王硬上弓和干脆阉了的心反复横跳且愈加强烈。 得不到干脆阉了吧。 省得后头耐不住偷女人。 周毅:“……?” 怎么突然有杀气? 周毅跟雷栗对视了一眼,然后默默地低头,将切段清洗干净的蛇肉扔进瓦罐锅里,又放上些药材。 党参北芪。 鲜野淮山。 牛大夫说,药材也能炖汤做菜。 朱大户又是自己有十两银子就能拿九两吃饭的人,最大爱好就是研究吃法,所以雷栗会给他送些炖汤的药材。 但这时候,大部分百姓都没那么多食补意识,一个是因为药材昂贵,二是因为辨材识药的人少,还有买不起肉也没闲钱去研究。 只有少数人知道,但他们也不会去传播这些知识。 蛇汤香味慢慢传了出来。 朱大户凑到了瓦罐锅跟前闻,顿时眼前一亮,“这怎么比我做的要鲜甜许多,周毅,你咋做的?” “蛇宰杀,去皮、头和内脏,药材浸泡洗净,鲜淮山去皮切块,也用清水浸泡着,我见有猪骨,就用了几块焯出泡沫装起备用。” 周毅说,“姜片和清水一同放进瓦罐里煮沸,除了淮山外,其余材料放进去大火煲沸转小火煲,再加入鲜淮山煲两刻钟,调入适量食盐关火。” 想了想,又说,“要是用鸡吊了高汤,放一点鸡汤进去也能提鲜,不过有人喜欢吃原滋原味,不爱放。” 朱大户感慨地摇摇头,“我刚还说你放药材就放那么一丁点,我以前都抓一把,有啥全放进去……” 朱珠儿幽幽看他爹,“难怪爹你以前煮的汤都是苦的……” 朱大户尴尬地哈哈了声,拍了拍雷栗转移话题,“栗哥儿真是有福气,会做饭还给自家夫郎做饭的汉子,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别人信佛门。 朱大户信饭门。 他自己就很喜欢做饭,养的他家朱珠儿一点也不会做,找的哥婿也不会,一家子就靠着他这个爹吃饭。 雷栗也一脸满意,“幸亏给我捡着了,死山上了就没给我做饭吃了。” “我娘以前还愁呢,还说我一个哥儿,二十了做饭还那么难吃,等百年后她和爹不在了,不晓得我会不会饿死自己。” 雷栗乐了乐,“我就说,那我以后找个会做饭的相公,天天就让他伺候我,他不愿意就揍一顿。” “不行就揍两顿,没什么是揍两顿解决不了的。” 朱大户哈哈大笑,“你小子,比我家珠哥儿好多了,够彪,你相公不听话让我揍也成,我打人贼疼。” 周毅:“……” 虽然有点不道德,但他真想问,朱大户和雷栗才是父子俩吧? 简直一个德行。 蛇做羹。 鸡炖土豆,鸡杂爆炒,野菜打了蛋花汤。 朱珠儿的相公中午不回来吃饭,就给他留了一份,不然四个人里三个饭量大的,撑不到他河一口汤。 朱珠儿吃的那点几乎忽略不计。 吃过饭。 雷栗和周毅架着牛车离开了朱大户家,挖的山淮山也给了他们两条,但朱大户死活不肯白要,包了几斤猪肉给雷栗拿回家去。 去县衙的路上,雷栗就说起了他跟朱大户怎么认识的。 “我12岁给牛大夫做学徒,17岁开始给曹大夫送药材,但不是每次都需要很多草药,所以有时我会去镇集卖菜和鸡蛋篮子。” “朱大户在镇集卖猪肉,他的摊位旁边人多热闹,我就喜欢占在他附近卖菜,我家没银子,很少卖肉,我也没想到,朱大户会看上我。” 周毅愣了下,“他看上你了?” “想什么呢。” 雷栗白了他一眼,继续说,“朱大户有哥儿朱珠儿啊,他看上我是想让我给他做哥婿。” “不是跟你讲了哥儿都有孕痣么?一般哥儿的孕痣都在眉心或者耳朵后,红色的,很显眼,但我的在胸口。” “朱大户没瞧出来我是个哥儿,以为我是个汉子,见我虽然白了点,但又高又壮,看着也老实,就想让我娶珠哥儿。” 周毅:“那后来呢?” “我不知道朱大户是这个主意,见他跟我套近乎,还让我跟他学杀猪劁猪,说有个手艺好赚银子养家。” “我以为他有什么坏心眼,起先没答应,后头心动了,就想学了他的手艺再跑路,是朱珠儿觉得不对劲,猜出我是个哥儿了。” “朱大户很吃惊,说,难怪我这么白,跟个小白脸似的……” 雷栗说着有些想笑,也有些感叹,“朱大户没因为我是哥儿就瞧不起我,也不觉得我糙、粗鲁,好几次说我是他家哥儿就好了,做不成老丈人就叫我认他做干爹。” “朱珠儿也高兴,说他没有兄弟姐妹,以后有了我,也就是有了个厉害的哥哥了,很得意地跟他的哥儿伴说。” 不过那些哥儿伴不觉得雷栗好,因为他一个哥儿,却像汉子一样干杀猪这种血腥活,还劁猪…… 这哪是正道啊。 哥儿还是要找个好汉子早早嫁了好。 朱珠儿就慢慢跟他们远了,成亲后来往最密切的也是雷栗,还叫他做自己孩子干爹。 “那杀猪劁猪的活也是朱大户介绍给你的?” “是啊,朱大户不是搬到县城了么?” 雷栗点点头说,“村镇的猪没人杀了,他就叫我去,一开始那些人不晓得我是哥儿,见我手艺好还夸我呢。” 接着有点愤然又得意,“后头知道我是哥儿了,就不想让我去杀了,但又没人会这手艺,只能捏着鼻子给钱请我去。” “你杀猪劁猪的话,怎么采药送药呢?” 周毅有些疑惑,“这些天我也没见你去杀过猪,镇集上也有卖猪肉的,那个屠夫占了你的市场份额?” “啥鹅?” 雷栗没听明白最后一个词,皱了皱眉,也不细想了,“那个卖猪肉的自个家也不养猪,他也不会杀猪劁猪。” “但人有牛车,镇集离县城没三里河村远,而且镇集的人吃的猪肉也少,他就从县里要货回镇上卖。” 第24章 024.相公又想买花了? “倒卖啊。” 周毅有些感叹,果然什么时代都不缺聪明人。 中间商赚差价。 听起来似乎是很现代的词语,但古代的很多商人就是干中间商起家的,他们有多种称呼,比如“牙郎”、“货郎”“跑商”“外地贩”。 他们在产地与市场之间担任中介角色,负责商品的转运,像之前插秧时,牛大树提到过的北边来的商人。 利用自己的车队和信息差,将北边的货物卖到这边来,同时将这边的东西倒卖到北边去。 倒卖日用品是薄利多销,倒卖稀罕物利润就高了。 “镇集的屠夫干的是倒卖的活,那他除了猪肉,也能卖其他的吧?” “自然能的。” 雷栗说,“他还在乡下收土鸡蛋,一枚两文钱的土鸡蛋卖到县城就能赚一文半文的钱,十枚百枚多了,就是很多钱了。”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干这活,像新米,他就不能沾。” “为什么?” 雷栗看了他一眼,像是看傻子,“因为这是镇集米铺老板的生意啊,人小舅子在县城是开米铺的。” “他一个卖猪肉的,又没有卖米的门路,村里人也跟米铺老板做了这么多年了,为啥子跟他干啊。” “再说也没这么多米能卖,除了要给官里的税米,还要留给自家吃的,像我们家地少就勉强够吃。” 周毅点点头,“那我懂了,你能干杀猪劁猪的活,除了朱大户留给你的交情和人脉,也是因为只有你有这手艺。” “其实另一个镇子也有人会杀猪劁猪,但镇子之间也隔得远,人家才不会为了劁个猪赚几文钱跑这么远。” 雷栗说,“除非是杀年猪,有银钱拿还有猪下水,但人家过来也贵啊,养猪的也不舍的花这个钱。” 说到底。 还是穷。 因为穷所以扣扣搜搜的,为了几文钱计较来计较去,最后却发现,一文两文加起来还是花了很多钱。 一户人家一年能攒上一两银子,就算是不错能过个好年了,攒上三四两,那都能吃肉裁新衣了。 可娶个媳妇就要几两了,更别提建房子、养一天一个样的孩子、养老了的爹娘,还要防止突如其来的天灾和重病。 “没钱的时候,真是一分钱能难倒一个大汉。” 周毅有些感慨。 但也只是感慨了,毕竟他自己全身上下都没有一文钱。 可能是为了表现官与民亲,平民住宅区里县衙挺近的。 但县衙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冷硬而高大,眼睛瞪如铜铃,目光炯炯,嘴里没有衔着石球,锐利的牙齿似乎下一秒就能咬死人。 俩执勤的小兵却没个正形,凑一块磕着瓜子,聊昨夜里在勾栏妓院听的小曲儿,然后意味不明地哄笑起来。 他们笑得挺大声。 周毅和雷栗没到县衙就听见了。 周毅眉头皱了皱,觉得这里的国家强制力也没那么强制,手里痒痒的,很想训一训这两个吊儿郎当的兵痞子。 见他们停在门口,一个兵痞子吐了瓜子皮,翻了翻眼皮,“干啥呢?县衙门口不给停牛车不晓得啊?” “有事来办的!” 雷栗说着上前去,悄悄给他们一人五文钱,笑了笑,“给我相公弄个户籍,他从北边来的,户籍在路上丢了……” 俩兵痞子态度就变了,有了点笑意,看了眼周毅说,“北边来的?难怪有疤……进去吧,户主簿在里头呢。” “成,多谢了啊。” 雷栗将牛车赶到石狮子的边边,拿了装有山淮山的背篓,想了想,只留了根一般的。 跟周毅从县衙的小侧门进了去。 户主薄是县衙里负责户籍登记的。 是个近六十的老头,胡子都白花了,进了人都懒得掀眼皮,嘬了口茶,才慢慢说, “办户籍?这时候从北边来的……脸上还有疤……不会是逃兵吧?” 这是敲打。 给了钱就是三好良民能办事,不给钱就是逃兵黑户办不了。 “自然不是,哪能是逃兵啊,这是大罪……我相公就是粗心才丢了户籍,现下入赘到我家了,就想着办到我这。” 雷栗从背篓里拿出野淮山,笑着说,“乡下人,没什么好东西,昨天碰巧遇到了点好山货……” 户主薄的脸色和缓了,见雷栗很上道地又给了二十文,便笑了,“新婚夫夫,户籍这事是得早早办了,以后生娃娃了也好落户……等着。” 户主薄收了东西,抿了口茶水,慢悠悠地接了雷栗递过来的户籍本,对了对文字,又慢悠悠地找到三里河村的总户籍本。 这是官府留的存档。 理论上说,哪个村,哪个镇集,有哪个人的生死增减都要记下的,但现在不严,有人不上报想要逃税漏税,也是很容易的事。 “哪个zhou哪个yi?” “周到的周,毅力的毅。” “喔……” 户主薄慢吞吞地写了名字,又问了生辰八字。 “19……” 周毅差点想说1996,顿了顿,想到这里不是现代,他也不知道这里的朝代和年份,28倒上去是…… 雷栗瞬间反应过来,接了他的话,“大佑七十二年……如今二十八岁……” “二十八……” 户主薄慢悠悠写了,看了看没问题,又拿出红色的官章,在雷栗家的户籍本上盖了个戳,道,“成了。” 接了本。 周毅有些没回过神来。 就这么简单? 他原本以为黑户的身份很难解决呢,但想了想,这里又不是现代,有钱都能使鬼推磨,何况是人呢。 山淮山剩下几根。 除了县衙,雷栗带着周毅寻了块好地儿,就地摆起来摊儿。 一斤野淮山卖25文钱,虽然花了一个下午去挖,但相比于两文钱的土鸡蛋和一文钱的菜,好像也挺划算的。 就是野淮山少,长得慢,还容易被人捷足先登,不然这也是个稳定来钱的路子。 雷栗吆喝着,最后23文钱一斤,七斤抹零160文,便宜卖给了一家地主老爷的丫鬟。 “那少的两文肯定要进她的荷包里了,说不准她回去说是30文买的,反正地主家也不会计较这些事。” 雷栗边收拾东西,边说,“这里扣扣那里攒攒,一个月能多出来不少银钱呢……真好。” “这不算中饱私囊吗?” “什么馕?” 雷栗理解了这个馕后,白他一眼,“凭本事省得,摸着良心也是应得的。” “……你说得对。” 周毅看他没有直接回去的打算,而是往街里深处走,又问,“我们现在去哪?你还有朋友要看吗?” “买两块布,镇上的布是从县城拿的,干脆在这买。” 雷栗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总不能老是穿我的,就四套衣裳,等梅雨期来了,咱俩咋穿啊。” “不过你也别太期待,虽然是新衣裳,但咱家可没银子买好布……” “像你那天在山上快死的那一套,料子是好,就是太破了,不然让娘给修修补补,又能穿几年。” 雷栗说的是周毅出车祸身穿的那一套迷彩服,不知道为什么破破烂烂的,雷栗不用解他的皮带就能扒他裤子。 “我不挑。” 周毅摇了摇头,他的注意力更多在街上,那些各色的商铺小街摊,比镇集丰富和热闹许多。 因为街道很宽,商铺挨着商铺,街摊隔着街摊,显出几分井井有条和干净。 这里的人穿着打扮也丰富。 黑白深色的麻衣。 靓丽繁华的绸缎。 这个朝代似乎并没有很限制商人,周毅看到有些衣着华贵的夫人穿金戴银,被人簇拥着进了一家首饰店。 而从另一家比较高档的布店里,有夫郎在量身体尺寸,有娇俏的年轻妇人在挑布料花色,还有漂亮的头巾发带。 还有卖花的店。 跟镇集上小花卖的种类相似,但花朵大而艳丽,花色更多,枝叶也修剪整齐,生命蓬勃的感觉。 忽然。 周毅眼睛一亮,盯着某盆绿植,问那个卖花的年轻夫郎,“这一盆……要多少钱?” “两百文。” 年轻夫郎温笑着说。 雷栗听了差点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眼神幽幽地看着周毅,“相公,又想买花了?” “……没有。” 周毅摇了摇头,但眼里流露出了恋恋不舍。 茎多分枝,单叶互生,卵状披针形至矩圆形全缘。 明明四月不是花果期,也能看到它白色的小花,单生于叶腋或簇生于枝顶,能看到它球形至圆锥形的浆果,果顶平圆有光泽。 最重要的是,它的果实是五彩的,在同一植株上有多种颜色的果实。 五色椒。 下酒做菜喝粥都是一绝。 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五色椒,就可能有朝天椒、小米辣、二荆条,就能做更多的菜了。 周毅是真的很想吃田螺鸭脚煲、剁椒鱼头、麻辣豆腐、水煮肉片,也是真的想吃辣咸菜和酸嘢! 买花夫郎轻声笑了笑,“这盆五色花是从北边来的,在县里很少见呢,两百文不贵了……你若诚心想要,一百九十文如何?” 一百九十文。 刚刚雷栗卖山药就赚了一百六十文。 第25章 025.亲嘴的2的(n-1)次方 好像挺便宜的。 但那只是盆五色椒而已。 不说古代,就是换成现代,用一百八十块钱去买一盆辣椒,周毅用膝盖想都觉得这人神金。 五色椒不像小米椒二荆条做法那么广,它最好吃的就是用酱油浸泡,腌成深酱色,咸咸辣辣麻麻,直冲天灵盖的酷爽。 周毅很喜欢吃。 但不值。 而且他穷。 顶着雷栗平静而幽深的目光,周毅也开不了这个口,有种吃软饭,还买奢侈品的败家羞愧感觉。 买花夫郎见他们都不说话,又笑了笑,“一百八十文如何?我养了两年的,冬天里也没让它冻着才长这么好看,再低我就要亏本了……” “八文。” 雷栗眼皮都不掀一掀,张嘴道,“多了没有,爱卖不卖。” “八、八文?” 买花夫郎愣住了,他都没见过有人这么砍价的。 这是打骨折还是抢劫啊。 周毅也听愣了。 两百文,直接砍到八文,雷栗敢说,周毅都不敢想。 “最低一百七十文。” “六文。” “一百六十五,真的最低了……” “五文。” “这真不行……” 卖花夫郎都要气笑了,“我瞧你们拉了牛车又带了这么多背篓,应该是做生意的,我也是做生意的,何苦互相为难呢?” “这样,算交个朋友,连花带盆一百六十文,真是良心价了。” “……” 雷栗盯了卖花夫郎两秒,然后拉着周毅扭头就走,“太贵了。” “……” 卖花夫郎咬了咬牙,看了眼五色花,叫住了他们,“八十文,八十文带一些五色花的种子。” “八文。” “最低八十文。” “不买。” “……” 卖花夫郎终于忍不住骂了声颠佬。 周毅耳朵尖,听到了这声骂,他看着拉着自己手的雷栗的后脑勺,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笑了起来。 雷栗不明所以,有些莫名其妙,“笑什么?” “没什么。” 周毅笑着摇了摇头。 他就是觉得……挺有趣的。 因为有趣。 所以高兴。 县城很大。 雷栗并不打算一下子逛完,让周毅大概熟悉了下县城,去布店买了两匹麻布,想了想,又买了根发带。 深红色的。 周毅忽然想起了入赘那天晚上,雷栗穿的就是这样鲜艳的红衣。 太阳西斜。 到了回三里河村的时候。 出县城并不用交钱,守卫兵甚至连例行检查都懒得,看了眼就摆摆手,雷栗和周毅就赶着牛车出了城门。 巧或不巧。 碰到了早上那几辆拉人的牛车,都是隔壁几个村的。 那些人见了他们,又自以为小声地嘀咕了两句,还有探头往他们牛车上瞧的,猜测着他们来县城里是做什么。 “是送草药的吧……” “应该也买了许多东西,他不是还杀猪,家里又养鸡……” “我刚听我姑姑家的舅舅的小侄女的女婿说,三里河村的栗哥儿刚成亲,不会是有了,来县城给娃置办东西吧?” “怀的是个汉子?” “这哪晓得,是个双生胎也说不准……” 周毅忍不住看了他们一眼,又低头问雷栗,“他们怎么能传得这么离谱?才成亲几天,就算你真有了,也摸不到胎芽吧……” “胎芽?” 雷栗半猜半蒙这个词,胎里的小芽?应该是小娃娃的意思? 边猜,边觉得周毅大惊小怪,“有些人就这样,一闲着没事干就爱瞎猜瞎想,这个说说,那个讲讲,谁知道他们能传成啥样。” “我娘说她大伯家有个妹妹,就是我的一个远房姨娘,嫁去了隔壁镇子,有回回娘家路上不小心摔了,把脸摔破了一块。” “然后被人说成她相公天天打骂她,又说她是因为生不出小孩才被打的……被可怜了好多年。” 雷栗翻了个白眼,“那个姨娘有仨娃娃,一个哥儿俩汉子,她相公对她还好,银镯子都打了一对。” “……” 周毅叹为听止。 然后说,“听风就是雨,人云亦云,确实不是个好习惯,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要自己接触过才知道好不好。” 雷栗认真地看着他,“那你觉着我怎么样?” “挺好的。” 周毅也神色认真,“尤其是你今天一天都没有强吻我,这点很好……要是能继续保持就更好了。” “哦。” 雷栗幽幽看着他,“要是我给你买那盆彩色的花呢?” “那我感谢你。” “……” 雷栗不想跟他说话了,扭头看路,架着牛车想超过那几辆拉人的牛车,就听到有个婶子叫他, “栗哥儿,明儿得闲不?我家猪有几只小猪崽到要劁了……” “明儿下午有闲。” “四里河村柳三儿家。” “成。” 雷栗点点头。 即使刚这婶子也说了他的八卦,他也面不改色地接活。 谁会拒绝银子? “她请我劁猪,到时候要杀年猪了,也要请我过去,劁猪算是定金。” “我要跟你一起过去吗?” 周毅又问。 雷栗看了他下面一眼,“看劁猪干嘛?你也想劁?” “……当然不。” 雷栗的车轻,牛壮,走得比其他几辆快,慢慢地就将他们抛在了后面。 但雷栗没有直接回三里河村,而是绕了路,去了镇集上。 今天不是赶集日。 周毅有点疑惑,“少了什么没买的?” “有一样。” 雷栗说完就下了车。 没多久,他抱着一盆挂着彩色浆果的植物回来,塞进周毅怀里,“喏,你要的花,花了我十五文呢……” “五色椒……” 周毅怔了下,反应过来,“你是去找了小花?” “是啊。” 雷栗跳上牛车赶路,“北边来的商贩到处卖东西,小花他爹见小花会侍弄这些,就到处溜达捡人家不要的花,让小花养了给他赚银子……” “这玩意儿除了好看就没啥用,没人要,我就跟小花便宜要了盆。” 又像嘀咕,像骂了句,“想卖我八十文……抢钱呢。” “你真厉害。” 周毅真心实意地夸他。 如果是他知道有十五文的五色椒,也不好意思一张口就是八文,特别是在对方开口就是两百时。 而且十五文对雷栗来说,也算很贵了,贵还没用,应该算是奢侈品?连奢侈品都给他买。 想到这里,周毅又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你,雷栗。” “你诚心谢的?” “是的,谢谢你。” “亲我一口,我看看心诚不诚。” “……” “十五文都不能嘴一个?” “……我觉得,我干了这么多天的活,十五文的工钱还是有的。” “呵呵。” 雷栗凉凉地看着他,“你见过哪家夫郎干活,相公给工钱的?而且你才是相公,不该赚银子给夫郎花么?” “……” 好有道理。 周毅竟然无法反驳。 “……那我先欠着,行吧?” “行啊。” 雷栗爽快道,“今天欠一个,明儿还两个,后天嘴四个,大后天就是八个,大大后天十六个……你想哪天还?” “?!” 周毅被这个2的(n-1)次方震惊了。 太阳坠到西山一半。 一片黑影呼啦啦地从山林飞出去,细一看,都是蝙蝠,还有鸟类在布谷布谷地叫,叫声悠长深远。 不算宽阔的山路阴暗下来,也挺吓人的。 “我第一次杀人,就是在这,也是差不多这时候。” 经过一处拐弯,雷栗忽然说,“他突然冲出来,我被吓了一跳,差点把他撞下山去,没撞到,只是给他脖子划了一刀。” “血一下子溅出来,跟喷泉一样,我第一次看见喷泉,一山路都是血。” 雷栗转头对周毅笑了笑,“你想不想亲眼看一下?” “我不想。” 周毅说,“这时候你应该看路,我怕一车两命。” 这山路底下真挺深的。 “……” 雷栗撇了撇嘴,“还想吓一吓你呢。” 周毅看着雷栗,神色认真,“我觉得你突然强吻比较吓人,特别是你的亲嘴次方。” “……?” 啥芳? 牛车慢悠悠到了村口。 把牛车还给了村长,又割了块朱大户给的猪肉,柳小草推脱了下才乐滋滋地收下,又送了雷栗一把黄瓜。 爹雷大山和娘柳叶儿早早等在了家门口,见他俩平安回来,才松了口气,让他们快点洗手吃饭。 钱袋子还是给柳叶儿存着。 五色椒的果实被周毅剪了下来,留了小的等它们长大,移植到院子里,浇了些水,然后把果实洗干净后装坛,用酱油腌泡。 酱油也是在镇集买的。 花了十文钱。 被雷栗又把欠的亲嘴翻了一倍,今天欠俩,明儿算欠四,周毅听到后,沉默震耳欲聋。 虽然花钱给他买了,但雷栗对周毅腌的五色椒还是抱有怀疑心理,闻起来就不像啥能吃的。 看到周毅脸上的期待,心里还对周毅下了结论。 他相公真的很喜欢怪味东西。 第26章 026.这个家我说了算 四月有点烟雨。 青葱的秧苗在细细的小雨中晃悠,雨点落在田中水面,漾起一圈圈小涟漪,水底下仍静悄悄的。 壳大的田螺在软烂的泥土里勾动触角,不紧不慢地往前面爬,同时用吞吃泥土里的微小生物。 但周毅没有捡。 这些田螺看似肉大肥美,但它们这时候正在怀仔,影响田螺的繁育不说,吃起来口感也不好。 周毅捡了一小桶螺蛳。 螺蛳比田螺小一些,但经过一个冬天的营养储蓄,它们的肉变得肥美而厚,加上辣椒、紫苏、假蒌爆炒,很是有一番味道。 当然。 周毅不只是来捡螺蛳的。 他是跟着雷大山来看自家秧苗的情况,把长死了的拔掉,补上新的秧苗,然后拔掉田里的杂草,再修修引水口和排水口。 雷大山是想把田螺也给捡出来扔掉的,因为它们也吃秧苗的根系,但周毅觉得有点浪费,就说,放几只小鸭子进去吃田螺。 “还能放一些鱼养。” 周毅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下,“大概这么大的鲫鱼,或者草鱼、鲤鱼,等稻谷长好了,鱼和鸭子也长好了。” 雷大山:“鱼不会吃秧苗苗么?鸭子也会吃小鱼苗。” “不会的。” 周毅摇了摇头说,“现在秧苗已经返青,植株粗壮稳定,小鱼吃不动秧苗,就会吃田里泥土和秧苗上根系的虫子,促进秧苗生长。” “鱼比鸭子的嘴大。” “鸭子吃不到鱼,也吃不动秧苗,也会吃田螺、吃福寿螺、吃细嫩的杂草,还有秧苗叶子上的虫子。” 雷大山没听过这样养的,想了想说,“鸭子不会把秧苗翻出来么?” “爹,你拔一拔现在的秧苗。” 周毅蹲下来,随手揪了根秧苗,用了点力气去拔,但没真的揪出来,“是要费些劲儿吧?小鸭子哪有这么大力气,把秧苗翻出来,真翻出来,就说明这秧苗插得不够深,根扎得也不深。” “而且鱼的游动和鸭子的走动,会带动田水和泥土的流动,进而促进水土中氧气和矿物的流动。” “鱼和鸭子的粪便也能给秧苗增肥,能省些人工,一举四得。” “我想想。” 雷大山大概明白了周毅的想法,思来想去,好像是有些可行,就点点头,“等栗哥儿回来了,我跟他说一声再去订鸭子……要多大的鸭子?” “破壳十到十五天的鸭子都成,要爱运动、胃口好,觅食能力强,不爱生病的那种,特别是肉质要鲜美。” 周毅认真地说,“肉不好吃的鸭子,养了也白养,不如留着下蛋,但我觉着鸭蛋没鸡蛋好吃。” 所以还是要养肉好的。 周毅想吃肉。 雷大山也想。 于是雷栗下午去隔壁村劁完猪回来,听到他爹跟他提什么共生系统,就知道他不行的相公又要败家了。 这次更贵。 一只小鸭子要八文钱呢。 如果一亩水田放十只鸭子,他家两亩水田,那就得要二十只鸭子,一百六十文钱,就是讲价也得一百七十文。 还要搞鱼苗。 幸好周毅自告奋勇自己去河里抓,不然买鱼苗也要钱,雷栗更生气。 但他还是答应了。 雷大山加班加点做了栅栏把田给围起来,排水口和出水口也用竹编拦住,防止鱼或鸭子跑出去。 小鱼很快就适应了新环境,小鸭子也活蹦乱跳的,黄掌拨着清波,在青翠的秧苗间穿梭。 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周毅已经在期待有鱼有鸭子吃的日子了,虽然很可能这些鱼和鸭子,最后都会被雷栗卖出去。 当天晚上,雷栗幽幽地看着周毅,用36度体温的嘴吐出冰冷的数字,“二十五加一百七十,一百九十五文,你现在欠我三十个亲嘴,明天就是六十个。” “……?!” 周毅大惊失色,“怎么就三十个了?你昨天不是说四个?” “那你还我两百文。” “……刚刚不还是一百九十五?” “涨价了。” 还能现在涨啊…… 周毅沉默。 还不起。 他一文钱都没有,身上的新衣服还是雷栗买的布,柳叶儿亲手做的,针脚很细密。 周毅试图讲道理,“我们就不能团结友爱一点,先建设美好家园,再聊其他的事情,像这几天一样。” “周毅。” 雷栗幽幽地看着他,“你不会忘了我是为什么救你吧?之前不给就算了,现在花了我的钱,也不行?” “不行。” 周毅义正辞严,“花钱的犯法。” “犯个头。” 雷栗不耐烦了,一把扣住周毅的后脖子就亲上去,吧唧吧唧,把他从嘴到脸都亲了个响。 边说,“天天法法法,亲个嘴都磨磨唧唧的,到底你是相公还是我是相公?再说不行,老子就阉了你。” “……” 真暴躁。 周毅默默夹紧了腿。 雷栗似乎并不打算单纯地嘴碰嘴,他的舌头伸出来了,见周毅歪了头,他硬是掐着他的脸扭过来。 “看那边做什么,看我,张嘴,不想我用手掐着你的脸亲,就自己乖乖张嘴。” “……太霸道了吧。” “你就说给不给亲吧。” “……” 造孽啊。 周毅心里叹了口气,有些认命道,“亲两个就行了吧……三十个也不怕把嘴亲烂,明天还得做活,也不能肿着嘴见人……” “废话真多。” 雷栗直接堵住了。 周毅这次没太反抗,颇有点自暴自弃,早死早超生的感觉,但雷栗还是不太满意。 他不太会亲嘴,周毅也不太配合,叫他张嘴,真就只会张嘴,呆呆的,跟个木头一样。 忽然。 雷栗坐起来,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夜色里也能看到白得发光的一片,瞬间惊得周毅从床上跳起来,几乎是连滚带跑地下床。 “你来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 雷栗一把将他拽了回来,毫不客气地坐在他的腿上,“这事还有假的?” “有话好好说……” “你废话真的很多。” 雷栗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双颊,强硬霸道地亲下去。 动作蛮横。 嘴唇却很软。 周毅莫名就红了耳根,不知道是应该推开他,还是揽住雷栗的腰背,不让他掉下床去。 毕竟他现在坐的地方是挺危险的床沿,而且真摔了,伤到腰,他们家现在可没钱治。 “嘶……” “咬我舌头了……” “不是这么亲的……” “我怎么知道怎么亲?我就跟你亲过……” “你的手你的手往哪儿呢!” “……” 雷栗向来没什么耐心,听周毅被亲着嘴巴,还能抽出间隙逼逼赖赖,就更没耐心了。 捂住周毅的嘴,面无表情道,“闭嘴。现在不许说话,我问你什么,你就点头摇头,懂吗?” “……” 周毅点点头,又摇摇头。 雷栗皱了皱眉,“又点又摇什么意思?给你说一句话解释。” “我懂了,但是我不想听你的,因为你根本就不会看我是点头摇头,你只会掐着我的脸让我同意。” “知道你还敢不同意?” 周毅严肃正经,“你这样不利于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交流,我觉得你应该正视我的意愿和想法。” “比如说,你先从我腿上下来,我们再好好说话……” “我不。” 雷栗吐出两个字,挑眉横眼,“在这个家我说了算,你的想法不重要,我想干什么才重要。” 说着,雷栗又想扒周毅的裤子,“刚做的新衣服,要是扯坏了明天你就光着腚干活吧!” “雷栗你先冷静点……” “我说真的……” “雷栗!” 周毅忽然扣住雷栗的肩膀,在他愣神的那一刻,猛地将他翻转,压倒在床上,喘着粗气边说, “我觉得还是要等等,你太急了……” “我忍了半个月,我觉着我很有耐心了。” 雷栗眉目强硬桀骜,但他的嘴唇被自己亲红了,耳根也红得厉害,不知道是气恼的还是什么。 “你喜欢那盆没用的花我也给你买了,要小鸭子和鱼也给你了,还让你糟蹋我的田,我觉着我对你够好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不和我圆房是不是嫌弃我,想和别人圆?” “我没想和谁……” “那你和我圆。” “这不行……” “这不行,那不行,天天就只会说这两样。” 雷栗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明明自己也行,又是自家夫郎,也没让你在大街上……” “活像是逼着你偷人,不知道你怕什么。” “……” 周毅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客观事实已经笃定了,他和雷栗是夫夫,成了亲过了户,早晚他们都要圆房,或许还会有几个孩子。 但总得周毅自己想要吧? 只是因为想要孩子,就这样有什么意思呢?他又不是种马。 周毅不想这样。 周毅沉默无言。 面面相觑。 雷栗主动放弃,“行了,我不闹了,安分睡觉成了吧?” “……嗯。” 周毅迟疑地点头,松开对雷栗的桎梏,却没看到雷栗眼里狡黠的笑。 第27章 027.他相公真好玩 雷栗安安分分地睡觉了。 还主动离周毅远了一点,中间隔了一条明显的线,虽然睡在一张床上,但两个人谁也不碰着谁。 雷栗挺高大的个子。 就那么缩在角落里。 周毅觉得挺对不起他的,站在雷栗的视角,他好心救了个人,开开心心地带回家结婚虽然这里由于风俗的差异,他是结完婚才知道自己是新郎。 但这个丈夫一连半个多月都不洞房,还拒绝亲密举动,真的很让人伤心了。 雷栗对他还挺好的。 舍不得吃的鸡蛋和肉给他吃了,舍不得花的钱给他花了,舍不得买的布因为给他做衣服也买了。 还给他搞稻鱼鸭共生系统。 因为他觉得白花菜和野葱好吃,摘野菜的时候,会特地多摘这两样,对于一个认识不到半个月的人来说,已经仁至义尽了吧。 而他好像什么也没为雷栗干。 周毅失眠了半宿。 因为雷栗在一边睡得正香,他也不敢翻来覆去,怕吵醒雷栗,睡不着想出去打两套拳,又想起雷大山有起夜的习惯,怕吓到他。 四十多岁,身体还不太好,被他这么一吓,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周毅叹了口气。 等他找点什么路子,多赚点钱给雷栗吧,雷栗还挺财迷的。 虽然也是真的抠。 雷栗睡得挺好。 他压根不知道因为昨晚没盖被子,觉得有点冷缩了下,就惹得周毅自责了半宿,反倒对几乎每晚都有的睡前节目闹腾他相公,挺满意的。 亲嘴会脸红。 扒裤子就生气。 生气只会讲道理,实在讲不过才会动点手,都不如雷栗咬他一口重,没一点威慑力。 偏生周毅又长那么高的个子,那么粗的胳膊,打牛大力的时候也是特别猛,一拳差点一颗牙,对上他就唯唯诺诺的,更好玩了。 生不生孩子先放一边,玩周毅是真的爽。 对。 雷栗就是个欠欠的土匪头子,周毅能怎么样?打死他? 指不定周毅先死呢。 雷栗乐滋滋起了个早,看见周毅在院子里打拳,也过去有模有样地打起来,同时看见周毅的脸色。 有点萎靡啊。 雷栗挑了挑眉,“怎么这幅脸色?昨夜我吓到你了?不就是脱了个衣服,露个膀子,你没见过其他汉子露膀子?” “见过。” 但其他人露膀子哪有你吓人啊,脱了自己的又去扒别人的…… 跑偏了。 周毅甩了甩头,说,“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没睡好。” 顿了顿,又说,“总是拒绝你的要求,我觉得挺对不起你的,要不然,过段日子等我找到了其他安定下来的办法,我们俩离婚吧?” “什么意思?” 雷栗的好心情瞬间没了,盯着周毅,神色骇人,“你是想利用完我就跑?周毅,你耍老子就算了,还这么说出来明着耍老子是吧?” “……?” 周毅愣了下,“你好像误会了,我是说,我现在不能满足你的要求,所以你可以去找其他喜欢的人……” “周毅。” 雷栗眯起眼睛,像凶恶的老虎盯着猎物,“你好像忘了成亲那天我说过什么,我救了你,你就要听我的,你就是我的,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就是我今天就死了,你晚上也得跟着我死,明天跟着我进一个坑用同一个碑,懂吗?” “……懂。” 周毅犹豫地点头,“但没必要这么严重吧?我不是要逃脱责任,也记得你的话,只是比起我,你不觉得招一个更听话的相公比较好……” “不觉得。” 别人哪有你好玩。 雷栗面无表情,目光幽幽,“反正你敢偷人,敢提和离,我就让你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地知道” “什么叫做杀年猪。” “……?” 年猪? 说的是他吗? 之前还只是牲口,现在已经确定物种,变成猪了吗…… 周毅沉默了下,“有没有可能……”他比猪值钱,好歹是头牛。 “闭嘴。” “……” 好吧,没有可能。 那桶螺蛳吐了几天沙。 用紫苏、假蒌、还有一颗五色椒,大火爆炒,炒得香喷喷的,除了对周毅来说,有点没滋没味。 雷家都不太能吃辣。 雷栗吃了一小口五色椒,眉头都拧成了结,抬头看见周毅一口一个,眼神怪异看了他两秒,“喜欢这种会让人疼的东西,你是不是有点病?” 周毅:“???” 你爹也喜欢,你怎么不对你爹说,只对我说?? “有点辣。” 雷大山边说边库库吃,“一点也不腥,头一回吃这样的,有种不知道是啥的香味……是这个紫色的叶儿?” “应该是假蒌。” 周毅说,“假蒌又叫香叶,炒螺蛳、炒田螺、炒河虾河蟹都好吃,还能做假蒌叶肉酿。” 肉酿雷家没听过。 但雷栗驳回了周毅蠢蠢欲动,想要做一次给他们吃的想法,大大抨击了周毅想做一个家庭煮夫的心。 因为肉贵。 雷栗觉得周毅就是闲着没事干,干几天活把他累死,就不会乱想了,特地带他上山挖淮山。 挖淮山是个细致活。 周毅小心翼翼,跟考古似的挖了几天,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更好了,兴致勃勃地想要抓只山鸡炖淮山。 还美名其曰:“爹身体不好,娘身体也比较弱,除了每天打拳健身,也要多吃点粗粮和补充蛋白质。” “食补也是很重要的。” 雷栗不信。 然后把周毅带得更山里了,天天起早贪黑,让他挖难挖的药,找难找的草,为了消耗他的体力,还让他上树摘果子摘香椿芽。 结果周毅这个神经病,趴在树上,远远地就发现了他心心念念的牛角子。 那是一棵长得很健壮的野柠檬。 卵形或椭圆形的叶子,树茎上长着尖尖长长的硬刺,绿得发光的枝叶之中,圆形或扁圆形的果实更是绿得明媚。 周毅直奔它过去。 雷栗还以为他发现了山鸡,兴冲冲地跟过去,结果就是这玩意儿,“你不会跟我说这个东西也能……你真吃啊?这很酸的。” “……确实酸。” 周毅剥了一个野柠檬的皮,尝了一点,就酸得他五官都要扭曲了,但眼睛越发亮,“我之前说的牛角子就是它,摘了洗干净,用盐腌成酸的,好吃又开胃。” “……?” 雷栗居然一时没听懂,“用盐腌成酸的?它本来就够酸了,还要弄成酸的?不该是咸的么?” “那是另一种独特的酸味,跟新鲜的酸不一样。” 周毅说,“而且盐只是抑制杂菌生长,果皮上的酵母菌在有氧条件下,会将果实里的糖类分解,当环境缺氧时就变成乳酸发酵,产生乳酸,这就是酸味由来……” “……” 雷栗没听懂。 他直接给了周毅脑瓜子一巴掌,“说重点,腌好了能做什么菜?” “这个能做的可多了。” 周毅平时话挺少的,一说到做饭他就滔滔不绝了。 “牛角子能做牛角子酱,用来蘸白切鸡,还能用来做柠檬鸭,牛角子扣肉,牛角子鱼,蘸大虾……总之,很多荤的都能用上牛角子。” “荤的。” 雷栗面无表情,“一说吃荤的你就两眼发光,一说做荤的你就说‘我不行、你别急、再等等’,你就是想花我的银子是吧?” 早知道不捡了。 这么会败家。 “……” 周毅沉默了下,小声问,“那还能把这棵牛角子挖回去种吗?放在这里,我总惦记。” “贼都不惦记,就你会惦记……你还真挖啊?” 周毅已经在刨土了,怕养不活,他还特的带了周围的土,连家都给这棵牛角子偷了。 要不是其他几棵长得太大了,又带刺不好挖,雷栗觉得周毅还想把它们全都搬走,回家种成一排。 周毅听后顿了一下,“我是想,但我怕你不同意,它们还挺占地方的……而且我可能还有其他想种的东西,我怕我们院子不够。” “放心。” 雷栗冷笑一声,“埋你的坑还是够的。” 但雷栗还是帮着周毅挖了,连其他几棵牛角子树上的果实,全都给摘了一个不剩,装了满满当当的两个背篓。 一回到家。 周毅就兴致勃勃地洗牛角子,把它们晾在竹簸箕上控水,然后把柴房角落里几个没人用的坛子也洗了。 整整齐齐地摆在角落。 吃完饭。 把手仔仔细细地用皂角洗干净了,确认手上没有油,坛子里也没有沾油,就将牛角子放进里面然后撒盐。 一层果子一层盐。 最后倒入井水。 封坛。 雷栗问,“大概多久才能吃?” 周毅想了想,“大概一年吧,明年四月份就能吃了。” 雷栗表情幽幽,“你晚上要有这积极性,明年咱俩孩子都出生了。” 败家玩意儿。 又浪费一罐子盐和他几个瓦罐坛子,明年才能吃……明年谁还记得这玩意? 牛角子的事先不提。 那坛子五色椒在历时一个月之后,终于泡好了,原本鲜艳漂亮的颜色都变成了酱色。 周毅开坛。 一种独特的难言的气味从坛子里冒了出来,那是酱油的咸香,五色椒的辣,还有一种发酵过的气息。 第28章 028.实在不行亲两口 泡五色椒。 周毅老家的特色之一。 没有吃过的人真的很难想象那种滋味,喜欢吃的人,就是不吃饭不喝酒,都要弄一点当零食来嚼。 周毅就属于这种特别喜欢的,如果不是怕上火,他一天就能吃半坛子。 雷栗则觉得很怪。 哪里都怪。 跟新鲜五色椒的张扬跋扈的痛辣不同,腌制好的五色椒,有辣,有咸,有回甘,有脆爽,有舌头的痛麻感。 上头。 直冲天灵盖的上头。 雷栗直接征用了这坛子腌制五色椒,去镇集卖菜和篮子的时候,还去小花那里把剩的两盆五色椒都买了。 三十文。 还有一个二十文钱的大坛子。 心痛。 还好上回十文钱的酱油还有,不用再买,不然雷栗更心痛。 “为了这口东西,我居然花了五十文钱,我得卖二十五个鸡蛋才能赚回来……” 雷栗还是第一次为了吃食这么大手笔,除了在山上或者路上捡到的蛇,平时他连七文钱一斤的猪肉都舍不得买。 雷栗一边小心地抱着两盆五色椒,一边用眼刀剐周毅,“都怪你,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什么菜什么菜,弄得我嘴都馋了。” “……是我的错。” 周毅有点不好意思。 他也不想这样,但他老家那边就这风气,几百的衣服可能舍不得买,几百块吃条鱼说吃就吃。 好吃的话还要呼朋唤友的吃,所以老家都是有点穷穷的,一点钱全花在嘴里了。 周毅都在部队里,倒是存下了不少,但是没用啊,他穿越也没带银行卡,大佑朝也用不了电子支付啊。 不过周毅反思了下。 雷栗家本来就穷得叮当响的,要是真这么吃下去,真得给他吃垮了,他跟雷栗商量商量,除了跑药材再做点什么生意吧。 实在不行…… 卖泡菜? 去镇集卖东西的钱全投这两盆花和坛子里了,雷栗和周毅坐上牛车的时候,柳小草还有些诧异。 “栗哥儿,你什么时候喜欢花儿了?以前我说花好看,你都说它们是娇气赔钱货,叫我实在喜欢就上山拔两棵草。” “我相公喜欢。” 雷栗面不改色地把锅扣给周毅,“你晓得的,他以前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就爱这些花花草草的。” “真败家。” 柳小草看了眼周毅,对他观感有点不好了,一个大男人还喜欢花里胡哨的,肯定有点花花肠子。 想着,柳小草扯了扯雷栗的袖子,小声道,“你看着点周毅,我怕他出去偷人。” 周毅:“……?” 他怎么就到了偷人的阶段了? 雷栗听了哈哈大笑,笑声张扬肆意,“就他?就我相公这样的,我出去偷人他都不敢吱声,他偷个屁。” 他相公这神金病还叫他去找别的男人呢,生怕他脑子转不过弯,不会偷一样。 “你真厉害。” 柳小草闻言惊叹一声,“你相公这样的,你也能把他拿捏得死死的,都不用跟他撒娇……” “我跟他撒什么娇?” 雷栗瞅周毅一眼,“揍一顿什么都听话了,实在不行亲两口,我相公受不了这种的……绣花枕头。” 亲两口的威胁量只有周毅和雷栗两个人懂。 柳小草听了只觉得他俩感情好,“那你们什么时候生娃娃呀?要是生了个小汉子,还能跟我家桃哥儿做娃娃亲呢。” 又是娃娃亲。 周毅搞不懂这里的人怎么这么喜欢娃娃亲,不说恋爱自由,就说把八字没一撇,等他俩有孩子…… 柳小草可能都三胎了吧? “哪能这么快啊。” 雷栗目光幽幽地看着周毅,又跟柳小草说,“我俩刚成亲呢,得多攒些银子才好养娃娃……上回你不是说镇集的布不好?县城的确实便宜几文。” “是吧,就跟你讲了那布铺老板不成,明明是过时的花样子,偏生说是今年的……你啥时间买了布?” “就上回,进县城去送药,还给你带了两斤猪肉。” “噢噢那次……” 柳小草哼了哼,“你该叫我一块去的,我可能挑花样子的好手,有新花样,我看一眼,回家琢磨几天就能自己绣出来。” “你要有喜欢的,偷摸跟我讲,咱买块素布再自己绣花样,这可省银子多了!” “用不着。” 雷栗摇摇头说,“我不喜欢有花样的,买的都是净色的麻布,也不好绣花样。” “发带也可以绣嘛。” 柳小草拨弄自己的给他看,“你瞧你的发带都用了多久了,成亲了就换条好看的新发带嘛,我的就是几个月换一条。” 柳小草的发带是湖蓝色的。 绣着祥云状的花样,手工很漂亮,应该是他自己绣的,最末端有个小草的图案。 周毅忽然想起来,去县城买布的时候,雷栗也买了一条深红色的发带,全素的,没有花样子。 也是想自己绣花样? 但周毅并没有见他绣过,也没有见过他用,好像一回家就没见过那根发带了。 “用不着。” 雷栗却是摇头道,“我还要干活呢,用那么好的花样子,给勾坏了咋办?发带也挺贵的,那么点布料就三文钱。” “可是好看呀。” “好看也没人看。” “自己看嘛,我就天天照镜子自己看,也能给相公看啊,相公都喜欢夫郎打扮,二树就说我戴发带好看。” “我不喜欢打扮。” 雷栗的神色很平淡。 但周毅莫名觉得,雷栗现在不是很开心,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就拐了话头,问柳小草家的稻田怎么样。 “挺好的,秧苗长得很好,就是田里的田螺螺蛳多,总是吃苗的根根,得经常去田里把它们捡出来……” 在做稻鱼鸭共生系统时,周毅有问雷栗用不用和其他人说,毕竟田螺杂草问题是大家共有的。 雷栗没有吝啬,第二天就和村长说了。 但村长有些迟疑,因为鱼吃稻根,稻谷熟了还会吃谷子,鸭子会吃田螺也会吃鱼,他想象不出这仨放一起是怎么样的。 于是村长决定先观察观察,如果雷栗家种了觉得好,等种秋田了,他再这样干,然后带动村民干。 周毅对村长的做法表示高度肯定。 一个莽撞易上头的村长对整个村子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谨慎,踏实,肯干,相信证据,对于对的事情就去推广,错的就阻止批评,这才是一个好干部。 牛大力因为被村长骂批评了好一顿,最近这个月都没有再对苗夫郎家暴了,虽然他还是赌.博不着家。 下了牛车。 雷离抱着两盆五色椒,对柳小草说,“不是我相公喜欢花,是这花能吃,不过味道有点怪,不晓得你和村长他们喜不喜欢。” “这五色花能吃?” 柳小草很惊奇,因为这花从北方传过来挺多年的了,都没人说过能吃。 可能也是穷。 谁好端端地吃几十文一盆的观赏花啊,要不是小花和雷栗关系好,也不能打骨折卖给雷栗啊。 “能。” 雷栗点点头,“你要不急的话,我去给你拿一碗,就是我们家也少,只能分这么一点了。” “嗐。” 柳小草不在意地摆摆手,“尝个味就好了,这么贵的东西也不能当饭吃啊,不过要是好吃,你给我留点籽,我试试能不能自个儿种。” “成。” 雷栗边进门边说,“我给你拔两棵苗,我相公种有。” 就是长得慢。 从种子播种到果实成熟要70-90天,加上用酱油泡,就得三四个月。 现在泡好的这一坛子吃完,那些苗还没能开出花来,雷栗就有点没忍住,一时上头又买了两盆。 嘴馋害人啊。 周毅捧着俩五色椒去种,顺道挖了两棵带土幼苗。 雷栗在挑泡好的,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装满这个碗,看着坛子里所剩不多的,心里还叹了口气。 等牛角子泡好了再给他们送多点吧,还有几家伯伯婶婶,也没送过呢。 人情世故害人啊。 柳小草很快把泡五色椒带了回去,后续听他说挺精彩的。 因为正碰上大树媳妇的娘家人来了,那些娘家人不是个好的,因为家里弟弟要娶媳妇了,特地来跟她要银子。 “之前我大嫂生孩子,孩子满百天叫他们来,他们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嫌懒又怕要给孩子钱,就不来了。” 柳小草愤愤不平,又乐了,“他们这次来要钱,连吃带拿的,我大嫂跟阿婆都很不高兴,我正好拿着你给的五色椒进屋去,被他们撞见了,伸手就是一把吃了。” “辣得他们脸道脖子都红完了,特别是我大嫂那弟弟,他吃最多,一下子身上起了好多疹子。” “他们还以为我要谋害他家耀祖呢,边放狠话边连哭带嚎地去找牛大夫,乐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雷栗听了只觉得痛惜。 他自己都省着吃的,村长家的没吃上,倒是让别人给吃了。 起什么疹子? 他看是山猪吃不来细糠,糟蹋粮食的报应! “对了。” 柳小草笑完了又说,“你那泡的五色椒还有不?我有一个很讨厌的婶子,我也想给她尝尝鲜……” “没了没了!” 雷栗连忙送客,“小草你听见没?你家桃哥儿好像哭了,哭得可大声,你快回去哄他吧。” “啊?我怎么没听着啊,桃哥儿真哭了?” “他真哭了……” 桃哥儿再不哭。 我怕你给我揍哭了。 第29章 029.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雷栗家在三里河村后缘。 屋子往后走二十分钟反路程,就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陵,三里河从山间汩汩荡荡地流淌下来。 上游用来洗菜灌溉,下游是洗衣服。 从镇集或县城坐牛车回来,柳小草就会驾车从村头到村尾走一边,送乘坐的到家,雷栗和周毅一般都是最后一个。 也是村尾住的人少,所以有挺大一块空地,周毅每次看到那块空地骨子里的种菜分子就动了。 动了。 但不完全动。 因为雷栗不给他动,霸道地捂住他的眼睛嘴巴,“不准说,不准想,咱家可没银子给你嚯嚯。” “……” 周毅在雷栗的辖制下艰难点头,看着那块地,还是有种可惜感,像太监逛青楼能看不能动。 雷栗就问,“要地做什么?咱家又没银子起房子。” “种菜。” “哪有这么多菜要种?” “现在没有,以后就有了。” 周毅指着那块地说,“我们家现在有三棵五色椒成株,十棵幼苗送了三棵给村长家,还剩七棵,还有一棵带刺的牛角子树。” “山里不是有淮山吗?” “如果能多一块地,就能用淮山蛋子种上一片,能卖钱,还能做饭,淮山煲猪蹄、煲排骨、煲鸡、做淮山饼、淮山泥,都能做给你尝尝。” “你就是想花我的银子解自己的嘴馋,别人偷人,你偷吃……” 雷栗嘀咕了句,“自家种的种没有山里头的贵,人能吃出来假货,到时候还得赔钱。” “我不是要卖假货。” “种淮山用不了这么多地,咱家就四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 雷栗说,“养鸡养猪不是更好?你那个鱼鸭田,中间不是有一段要把鸭子给隔出来?养鸭子还能卖肉下蛋。” “那还早,收稻谷的时候才需要单独圈鸭子。” 周毅觉得雷栗说的够吃是没错,但是要多吃点好的,要吃的丰富,在力所能及的范围营养均衡。 “你们以前总是吃红薯饭和野菜,最多就是点猪肉,在河里捞点河虾和鱼,因为做法不完善,鱼虾也不好吃。” 雷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都快饿死了,管他好不好吃。” “所以我现在就是想,在不花钱或者少花钱的情况下,改善一下家里的吃饭条件。” 周毅跟他解释,“我跟村长问过,这片荒地虽然不是田,是宅基地,但没起房子前,也能当后院种点菜。” “我每天跟你去山里挖草药,又去镇集上卖菜,大概懂了这里的物价,这个宅基地不算很贵。” “等我攒下了钱,就把这一小片买了,种上丝瓜南瓜冬瓜,土豆芋头萝卜,茄子豆角豌豆和大脚薯。” 周毅对未来充满希望,“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三年就能把这里买下来了。” “三年……” 雷栗想不到那时候是什么样,但他有种被大饼噎到了的感觉,而且,周毅忽然说这么多话…… 雷栗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是有一件。” 周毅莫名有点心虚,“山里不是有片大头竹的林子吗?我想要一点竹……” “回来种?” 雷栗一脸看神经病的眼神,没等周毅说话他就驳回,“门都没有,不说你怎么挖,就说哪有人在家里种大竹子的?” “你不晓得那竹林里的松鼠有多吵,它们还会偷红薯,真种了片竹林在我们这,红薯都给它嚯嚯光了。” 雷栗是真的讨厌松鼠。 这些松鼠偷吃红薯土豆花生就算了,还一个只吃两口,给他爹娘心疼了,熬着守了好几夜还是被偷吃了。 雷栗一气之下,去村长家借了条狗,就是上次把苗夫郎家的小宝找回来的那只狗,让它守夜。 第三晚终于抓住了。 “那只该死的松鼠还是怀了崽的,吃了又不好,不吃它我又生气,偏偏它一死,其他偷吃的松鼠也不敢来了。” 雷栗气得横眉竖眼。 虽然他嘴上那么说的,但他还是把那只被咬死的松鼠给埋到了竹林里,要知道它是怀了崽的,也不会让狗子咬死它了。 但也要吓一吓它的。 不然谁给他的红薯鸣冤报仇? “我知道你讨厌松鼠,它们还天没亮就叫唤,确实很讨厌。” 周毅连忙说,“不过我是说挖点竹笋,大头笋的竹笋。” 自从上次爹雷大山从山里掰了小头笋,又知道有大头笋之后,周毅去看过一眼就盯上它了。 大头笋就是麻竹笋。 叶子很大很长,能用来包粽子做竹叶籺,竹笋也很大,长到半米还能吃,脆脆甜甜的。 重点是 它是做酸笋的好原料。 “……” 雷栗听完深吸了口气,撸起袖子揍周毅,边揍边骂,“都跟你说,咱、家、没、钱,咱、家、没、钱,你还要做这种要花钱的东西,死败家男人!” “就只花一点点盐。” 周毅被打了也不敢还手,到底是理亏,“真的只花点盐!” “盐不要钱?坛子不要钱?说不准你还要买酱油,酱油可比盐贵多了你真想要酱油?你个死败家男人!” 雷栗揍得更厉害了。 揍完了还不解气,按住周毅的脸差点把人嘴亲烂,但周毅把雷栗他爹雷大山策反了。 雷大山活了四十多年。 以前没滋没味得吃且吃就算了,现在忽然有滋有味了,从奢入俭那是万万不能的。 不管是沙姜酱油白切鸡,还是泡五色椒炒螺蛳,都深得雷大山的心,一听说周毅要做酸笋,就偷偷摸摸地拿自己的私房钱赞助他。 “咱爷俩先做了,要是好吃再叫你娘和栗哥儿一块吃,要是不好吃,咱也吃了别浪费。” 雷大山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神色成稳,却很熟练地蹲墙角,拉着周毅低头,生怕他被发现了。 “栗哥儿赚银子不容易,他不给你买,不是小气,也不是不信你,一家人,哪有什么隔隙呢……” “他就是穷惯了,知道没银子的苦,才总想着多攒些银子,咱是汉子,就多顾着自个儿夫郎。” “等你有了娃娃,你就知道了。” 雷大山神色有些怀念,“我以前也没个把门,有点闲钱就想花掉放嘴里,也是你娘给我管着,后来就有了栗哥儿,有了这个房子……” 要是没听他爹的,把银子给他大哥起房子娶儿媳妇就好了。 起码留多点给自家。 “我知道的。” 周毅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升米恩,斗米仇。 他是怕周毅和雷栗因为钱有隔阂,虽然说是自己攒的银子,但可能是柳叶儿给他拿过来这样说的。 两百文。 虽然有点小肉疼,但也不是很大的事,比牛大力赌.博打夫郎好多了,没必要让小两口闹不快。 周毅收了那两百文钱,但没真的偷摸自己花掉。 先斩后奏? 他怕是雷栗先揍了他再斩首示众。 周毅跟雷栗自首,老老实实把钱上交道,“都在这里了,我一文钱没贪。” “行了。” 雷栗看他一眼,没数也没收钱,而是推回给他,“既然爹都开口了,那你就去买吧,买个大个儿的坛子,比较值当。” 周毅喜出望外。 要不是太晚了不安全,他真想就冲去山上连夜挖。 但也没好多少。 周毅心里惦记着酸笋,睡了五六个小时,就突然醒了,没惊动雷栗,自己背上大背篓进山了。 大头笋成竹是很好的编织材料,村里很多人都会用它做竹篾,而它5-10月出笋,现在正是出笋初期,去晚了,周毅怕被人捷足先登。 天色蒙蒙亮。 周毅已经到了竹林里,借着自己的好视力,去找大小合适的大头竹竹笋。 最好的大头竹竹笋,它的根部宽18cm高45cm,宽20cm高50-55cm,要短得适合,嫩就比较脆,过高就老了不好吃。 周毅用手掌量了量,挑到合适的,拿出草刀。 下刀也要有讲究的,不能随便一刀下去,而是在地面上来一点点,砍下来三小时内就要进行加工,不然随着水分流失竹笋会变老。 变老的竹笋做成酸笋,就会又柴又硬。 周毅砍了满满的一个背篓,手上还拿了两根,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拿上草刀才出了竹林往家走。 此时。 太阳才出来不久,按照现代二十四小时制,应该才早上九点多吧? 周毅估摸着,远远看见了雷栗,就朝他招呼招手,“雷栗!” “……” 雷栗没应。 他脸色很不好。 任谁早上一起来,高高兴兴一摸床边想玩一下,就发现相公没了,床铺也是凉的,问爹问娘都说不知道,问婶问叔都说没看见。 有那么一刻。 雷栗真以为周毅卷着钱跑了,但是想想也不应该啊,就两百文钱,忍气吞声一个多月,还给他亲给他抱? 县城里勾栏妓.院的姑娘哥儿都没有这么蠢的。 算起来…… 两百文玩个男人,还挺值? 第30章 030.他三拳,他们头七 “雷栗!” 见雷栗没有说话,周毅加快了脚步,走到他跟前,“吃早饭了吗?” “没吃。” 雷栗面无表情道,“一睁眼相公都没了,连个信儿也没留,我还以为你跑了,正准备去抓你呢。” “嗯?” 周毅有点奇怪,“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跑?” “为什么不跑?” 雷栗突然凑近周毅,看周毅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抬眼道,“你不是怕我吗?要是给你银子和户籍,你该早跑了。” “我没想过跑。” 周毅摇了摇头说,“虽然当初成亲不是我自愿的,但既然落了户口结了婚,这里就是我家……我们家。” “俗话说,父母在,不远游。要走也该一家人一起走吧?” 一家人…… 雷栗盯着他的神色,盯到周毅又忍不住后退半步,问他,“我脸上有东西吗?” 说着抬胳膊擦了擦。 但周毅的衣服上蹭了泥,连肩头也有,这一擦就把脸弄脏了,雷栗见状,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帮他擦掉污渍。 这动作别人做没什么。 但雷栗做,就有点奇怪了,过于温柔暧昧的那种奇怪。 周毅胳膊上起了点鸡皮疙瘩,甚至差点一激灵给他躲过去,但没躲,他下意识觉得要是躲了,雷栗会不高兴。 然后他就遭殃。 挨打事小,毕竟周毅皮糙肉厚,多挨几次也没事。 但雷栗打完了,见周毅没什么反应,有时候就气上心头气急败坏,按住周毅的脑袋,就是框框一顿亲。 让周毅感觉自己很像是入虎口的羊。 而且雷栗很喜欢看他被强吻之后生无可恋的表情。 看到才爽了。 周毅悬着的心只能死了又死。 “没有。” 雷栗给他擦完,又拍拍袖子问,“挖竹笋怎么不叫我?竹林子又大又密,经常有蛇,你去那么早看不清,也不怕挨蛇咬。” “我挺小心的,捡了根长棍子,在竹林底下捅捅翻翻,又敲了敲竹竿子上,见没蛇才砍的。” 周毅提着竹笋,跟雷栗进门去,“我醒的早又睡不着,见你睡得沉,就没叫你,让你多睡一会儿,这么些竹笋我一个人也用不了多久。” “下回你记着喊我。” 雷栗把他背篓里的竹笋拿出来,打了水过来洗干净,又拿砍刀过来,把大头竹笋外面的竹壳子砍掉。 边说,“省得见你不在我还得出去找你,幸好我刚问的婶子都不是嘴碎的,要是给桂夫郎听见了,他准说你不要我跑了。” “你跑了事小,你身上还揣着我爹给你买坛子买盐的钱呢,两百文,够去勾栏妓院耍一耍了。” “……?” 周毅抬头看他,神色严肃,“勾栏妓院?你去那里耍?” “昂,不然我怎么知道要花多少?” 雷栗见他眉头皱起来,很不同意的样子,笑嘻嘻地贴近他,“你不高兴?不想让我去勾栏妓院?” “当然不想。” “为什么?” 雷栗调戏地用带水的手去摸他的脸,见他不高兴的躲开,眼里的戏谑更浓了,“还不给摸……人勾栏里的小相公都给摸摸抱抱,你不给还不准我去?” 又捏住他的下巴,强硬地嘴了两口,“嘴一个这么难,听见我偷吃的时候就想起你是我相公了?” “偷吃?” 周毅眉头更深了,“成亲之后你也去了?你什么时候去的?” “你不知道的时候。” “……” 周毅回想了想他们成亲之后,雷栗并不是每天都带他做活的,有时候他说去山里,让周毅去田里拔杂草看鸭子。 难道是那几天? 周毅的眉头更深了。 雷栗还在笑,“真生气了?这样吧,你今晚跟我圆房,我以后就不去了,我只碰你不碰别人。” “这不是一回事。” 周毅板着脸,口吻训诫,像极了教导主任对走歪了路的学生,“成亲之前你去就算了,成亲之后你还去,这在道德和法律上都不好吧?” “就算我不是你相公,别人是,两个人结婚之后就不应该沾花捏草。就是牛大力去,我知道了我也会管管他。” “……?” 雷栗脸上的笑滞了一下,“我是你夫郎,我去那里,你生气我懂,牛大力去,你也管他是为什么?” 忽然灵光一闪,“周毅,你不碰我不会是你喜欢汉子吧?你中意牛大力?” 周毅:“???” 这话吓得周毅手里的草刀都拿不稳,险些割到自己手了,“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中意牛大力?” “那你突然提到他……” “我只是做一个类比。” 周毅叹口气,耐心解释道,“不管是谁,就算是牛大力那种跟我有过节的社会闲散人员,我知道他出轨涉黄,我都会规劝他几句。” 老话说:父爱则母敬,母敬则子安,子安则家和,家和万事兴;父懒则母苦,母苦则子惧,子惧则家衰,家衰败三代。 作为一个人民子弟兵,当然要积极维护人民家庭美满,维护社会公共治安。 这是周毅的行事守则。 “而且我之前跟你说过,你要是想找个汉子谈恋爱或者结婚,就跟我离婚,找个正经的好人家。” 周毅继续说,“我不是歧视勾栏那种地方,只是那里确实鱼龙混杂,很多人私生活都比较乱,你去了不小心染上病、走上歧途了怎么办?” 雷栗的脸色有点不好,“就我长这模样,能走上什么歧途?” 真去当勾栏里的小倌,也得有人瞧得上他吧?再说了,就那些脾肾亏空的软狗,对上他不是三七开? 他三拳。 他们头七。 “抽烟酗酒赌博。” 周毅顿了顿,又问,“你们这里有烟了吗?用竹烟斗烧的那种土烟,一点火,一吸,就咕噜噜地响。” “没见过。” “那就行。” 周毅点点头,又严肃起来,“酗酒赌博,还有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后别去勾栏那种地方了。” “然后呢?” “没了。” “……” 雷栗面无表情,盯了周毅好一会儿,才慢慢道,“你不该生气吗?你可是我相公。” “我生气了啊。” 周毅理所应当道,“所以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好好说,让你以后不要去吗?” “……” 雷栗现在是真生气了。 作为一个汉子,知道自己夫郎去勾栏鬼混,不应该吃味发火吗? 板着脸跟他爹一样,谁要听他扯这些鬼道理,掐着他的脸恶狠狠地说:“只准跟我,不许去找别人。” 都比他现在好。 跟鬼混的夫郎讲大道理? 死颠佬。 “你管我去不去。” 雷栗没好气,“反正你敢去你就死定了,我在那里有熟人,你去一次,老子就扒了你的皮。” 看到手里的竹笋更生气了,猛地扔下削了一半壳子的竹笋,气冲冲地走了,手里还拿着砍刀。 挺吓人的。 “笋笋笋,天天就知道惦记你这几根破笋,你自己削吧,削不好我就削了你。” “……?” 周毅被他溅了一身水,没反应过来,就只能看见雷栗的背影了。 他愣了愣,边削竹笋,边思索,想了半天没想明白雷栗怎么就生气了。 但看到剥好壳的竹笋白白脆脆的,新鲜得要命,一想到做出来的酸笋会有多么好吃,心情又舒缓了。 周毅高高兴兴地把它们给切片分尸了。 雷大山逛完稻田回来,也拿了菜刀帮周毅一起切竹笋,切成适合入口的薄片,还能切成长条。 都是脆脆的。 能做菜也能当零嘴。 牛二树送来了两个大坛子。 这是周毅昨天晚上,知道雷栗同意自己做酸笋之后,去村长家让牛二树买的,因为牛二树第二天正好要去镇集。 坛子有周毅小腿高,两只手才能抱住的大肚子,小窄口,三十文一个,一坛子就能把他切好的竹笋装完。 好的酸笋,要用山泉水或纯净的白水泡才鲜甜,加适量的盐,泡时不能沾油,泡一个月左右就能变酸食用。 如果有陈年留下来的酸笋水,泡几天就可以吃。 因为时间有限,要保证竹笋没变老就入坛子,周毅是去村里打的井水,这里的井水也很干净清甜。 盖上配套的盖子,又在坛子周围加了一圈水,周毅就把它们抱去了阴凉的柴房里。 因为不能阳光直射。 其实泡时还可以加辣椒,但是周毅没有小米辣,也没有青泡椒,就加了几个五色椒,给酸笋增点辣味。 雷大山觉得慢,三天两头地去瞅,因为周毅说的酸笋螺蛳鸭脚煲,他也馋。 “嫌慢的话,也可以用几块对半切开的竹笋,加上井水烧开,去笋留水,放凉后泡新鲜竹笋,就可以加快泡出酸笋的速度。” 周毅说完,就看到雷大山拿起了砍刀,背了背篓,“走,去挖竹笋。” 走了几步又扭头问,“三里河边上还有几处水笋,水笋能做酸笋不?那个比小头笋还嫩哩。” “应该也行?” 不管行不行,先掰了再说。 周毅和雷大山挖了几根大头笋,又掰一背篓水笋,大的切片,小的切块,加五色椒加酱油腌制。 重辣重盐。 酸辣爽口。 尝起来就是一个字 香! 第31章 031.在小小的花园里挖呀挖呀挖 当然了。 酸笋是需要时间发酵的,还没做出来加速版的重盐重辣,周毅就又被雷栗拉去做苦力了。 找药材。 虽然下次送药是六月份,但曹大夫要的药材,很多都是要提前处理的。 植物有六大器官,根、茎、叶、花、果实和种子,因为不同器官的药效会有些不同,有些药材又只要根茎,或者只要花枝,就需要分门别类。 洗干净、切片或者切段、晒干,防潮和虫蚁,在阴凉处保存。 这些前期工作就要做很久,最后才能送到曹大夫的手里,变成银子和治病救人的良方。 “山脚和周遭这片山的草药差不多被我找光了,新的还没长出来,我们得去更深一点的山里。” 大概早上八点。 雷栗和周毅已经背着大背篓,带上草刀砍刀和草帽,进到了群山外围。 这片山本来没有名字。 河也没有名字。 听说是之前的老人一直叫“山里河”“山里河”,意思就是“从山里流出来的河”,后面不知道是谁听岔了,就变成“三里河”,这片山也变成了“三里山”。 “到底这片山有多少里,我也不知道,也没人知道,因为山深处有大虫和熊,还有大野猪。” 雷栗边用草刀砍掉杂草开道,边说,“前几年就有头野猪闯进了桂夫郎家的田里,他家的田在山边上嘛,就被祸害了好一片的红薯地。” “桂夫郎叉着腰在村口骂了三天,硬要村长给他找个公道,村长不得已,就召了村里的壮年去杀野猪。” 周毅:“杀成了?” “哪这么容易。” 雷栗说,“那野猪凶得狠,两根长牙又尖又利,又吃得膘肥体壮,大虫都不晓得打不打得过它,那些个汉子就更打不过了。” “再说又不是自家的田挨吃,万一被野猪创死了谁赔啊?后头放了几回鞭炮,硬生生把野猪吓跑的。” “我小时候也见过野猪,我爷爷那辈还抓野猪吃。” 周毅点点头说,“野猪体格很大,又壮,肉也紧实,就有个养猪的看上一头野猪了,带了人和枪去把野猪给围了,抓了回去给自家母猪配种。” 那时候民风淳朴得很,村子里有多户都有枪,甚至有几个村里干起架来,拿着枪轰轰轰地响。 也有很多去抓野味来吃的,后来都禁了,枪上交了,野味成了国家保护动物,连漂亮的山花也不能随便摘了。 随便一株都可能是坐穿牢底草。 周毅看着这越来越深的山,到处都是绿色,郁郁葱葱,伞大如盖,比外围的植被要浓密许多,空气也清新。 幽幽的鸟鸣声从山涧传来,空谷回响,婉转久绝。 就是没见到山鸡。 周毅问,“上次都在外围见着山鸡了,往深了走怎么没有了?” “藏在草丛里吧。” 雷栗发现了一棵五指毛桃,年岁挺老的,还没有被钩吻缠住,招呼周毅过去挖,边说,“这山鸡贼得很,要不是飞到高高的树上,就是藏在浓密的草丛里。” “我上回发现山鸡蛋窝都是前年的事了,一窝有六只,小鸡形都快出了,只好拿回家孵了给娘养。” 看来这里没人吃活珠子。 周毅边想边挖,同时耳听六路,期待有只山鸡叫一叫,他好寻声觅去,抓一只小鸡来炖蘑菇。 又问,“山里蘑菇挺多的,你怎么不捡啊?” 五月份的山里依然潮湿,落叶枯枝多,很适合大型真菌类生长,之前在外围,周毅都看见好几回了。 特别是有次,一棵大枯木上长满了香菇,看着就可爱好吃。 “我认不来啊。” 雷栗理直气壮地说,“我哪知道什么菇能吃什么菇不能,牛大夫也不会,村里就少数几个人会认。” “谁会认?” “苗夫郎啊,他就靠这个吃饭的,我总不能问人家的饭碗。” 雷栗说,“他一个夫郎,相公不赚银子,他带着孩子又不好出去做活找事,在家只能绣花洗衣服。” “但村里也没几个有钱到请人洗衣服的,都是自个儿洗,他的绣花活也不算好,在镇集也卖不了几个钱。” “认蘑菇的手艺还是他娘教给他的,苗夫郎就靠这个养小宝了。” 难怪。 有些地方周毅明明看见是有菇的,但是第二次来就没了,原来是苗夫郎他们摘的。 周毅看着雷栗,“其实你不摘,也是想留给苗夫郎吧?” “……” 雷栗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懒得摘呢?” “你不是。” 周毅摇了摇头说,“你虽然看着大大咧咧的,但心思很细腻,又进山这么多年,哪种真菌可以吃哪种不能,心里应该有个大概。” “苗夫郎家的院子也晒有菌菇,用线穿了起来挂在竹竿上,你经常给苗夫郎送野菜,肯定也注意到了。” 雷栗盯了两秒,幽幽道,“要是你在床上也能这么懂人心思就好了,上回我说我去勾栏妓.院,我生气你都没发现。” “我发现了啊。” 周毅眨了眨眼,实话实说,“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你没跟我发火,那天晚上也没闹腾,我以为你消气了。” “所以你当时为什么生气?” 如果不气急败坏把他嘴亲烂的话,周毅觉得这种气还是可以多生两次的。 毕竟那天晚上他睡得是真舒服,雷栗离得他远远的,没有跟只八爪鱼一样缠着他,也没有试图扒他裤子。 更没有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乱摸乱掐,然后心满意足地笑嘻嘻,说,“我相公我摸几下怎么了?” “你不高兴我摸你,那换你来摸我?” 说着还要脱自己衣服,吓得周毅立马给他捂上了,义正辞严地说,“熬夜伤身,还是早睡早起吧。” “你说的对,熬夜伤肾。” 雷栗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这才罢休了闹腾周毅的念头。 活阎王啊。 周毅心里叹了口气,面上还是一本正经求知若渴的表情。 雷栗一看他这模样又来气了,“我是你夫郎,我去勾栏那种地方,你该狠狠生气,而不是跟我讲废话,懂吗?” “……?” 周毅没懂,“我跟你生气了啊,难道不明显吗?” 他当教官的的时候,那群小兔崽子明明说他生气很吓人啊,说最怕他板着脸训人了,雷栗怎么一点也不怕? “你生气你亲我啊。” 雷栗理直气壮面不改色,“你把我按住说以后都不准去了,说完还不解气,要把我推床上恶狠狠发泄一通。” “这才是相公的生气。” “……” 周毅听完有点不敢说话。 他觉得这不是雷栗希望的相公式生气,而是雷栗想看他犯错,然后对他实施的惨绝人寰的发泄。 他敢肯定。 最后不是破皮那么简单。 四目相对。 面面相觑。 雷栗见他不吱声,就横眉竖眼,“说话啊,下回我再去勾栏你就这样对我,懂吗?” “懂了。” 周毅又慢吞吞补一句,“你确定我这样对你,你不会杀了我吗?” “会。” 雷栗没有一点点犹豫,点头说,“你今天敢对我动手,明天就敢把我大卸八块,所以我会把你先jian后杀。” 爽了再杀。 周毅:“???” 煎了他又杀??? 周毅震惊又不理解,“那你会不高兴,还叫我对你这样?” “好玩嘛。” 雷栗云淡风轻面不改色。 周毅目瞪口呆大为震惊。 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所以你这是钓鱼执法?” “我没钓鱼啊。” 雷栗有点不理解这个词。 周毅默默咽了口口水,心想你是没钓鱼,你直接把鱼网起来杀。 等等。 周毅忽然抬头看了看四周,山深林密,荒无人烟,就是在这里解剖一头猪,挖个大坑都没有人发现。 “……你带我跑这么深的地方,该不会是想干点什么吧?” “废话。” 雷栗白他一眼,“不然我带你来玩啊?快点挖,等会还有很多草药要采,夏天要的金银花和葛根多,有的找呢。” 采草药行。 别采他就好。 周毅默默地跟在后面干活,叫挖哪儿挖哪儿,又听到雷栗说,“往深点走走,我记着我爹在这边撒了些金不换,不知道长出来没。” 深山里静悄悄的。 只有走路时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雷栗用草刀劈开草木的碎裂声。 “这有根云实木,好多木碎,里边应该有斗米虫。” 雷栗把背上的背篓卸下来,叫周毅过来,让他看着点背篓,自己把那根还活着的云实树给小心劈开。 周毅边看边问,“斗米虫?” “你没吃过?” 雷栗从木头里小心挑出来一只肥嘟嘟的虫子,有他一根手指长,白里透金,一条就有半两多。 “喏,就是这种,拿回去用点油炒了特别香,我爹最爱吃这个。” “……” 周毅看着这条扭来扭去的斗米虫,一节节的肉,软体,黑口器,一点毛也没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默默地拿了一张大叶子,给雷栗盛住这条虫子,又看着他在小小的树里挖呀挖呀挖,翻出七八九 二十八条虫子。 顾涌。 顾涌。 忽然能想象它们一口爆浆是什么滋味。 第32章 甜蜜预告~ 叮咚!正如宝贝们所见,《暴富后》也要上架啦! 虽然有点波折,但也算是顺利地走到上架,这都多亏了各位宝贝的支持!很感谢各位宝贝!(鞠躬) 因为这个题材很少,cp人设也不是主流,我也犹豫过,意料到它数据没那么好,想过它可能没有那么多人喜欢。 但是我喜欢啊! 喜欢我就猛冲! 库库冲! 如果能有小伙伴陪我一起冲,我会很高兴很快乐,如果有宝贝囊中羞涩想歇一会儿,我也很高兴能认识大家。 跟我冲的小伙伴,会在后续里见到 ①靠怪味起家暴富的周毅(男人有钱就变坏/不敢变坏版) ②暴富后被全村觊觎的周毅(被无数撬子撬墙角/墙角压根不敢被撬版) ③终于动心搞甜甜恋爱的周毅(可怜的周毅被玩弄在老婆的股掌之中) ④带着一大票银子逃荒的周毅(银子都捏在老婆手里,被老婆带着跑) ⑤分离重逢后大做特做的周毅(被老婆按着吃吃吃差点破皮) 还有疯批皇帝x忠犬将军的强制爱 “若做皇后,便踏过这道宫门到朕身边来,若做将军,便乘这轿子回你的将军府。” “皇后,你走错了。” “到朕身边来。” 宝贝们快跟我端饭!大吃特吃吃吃吃吃吃吃啃啃啃啃啃啃! 第33章 032.咱俩抓紧时间怀个娃 雷栗麻利地扒了一条树皮。 将叶子包的斗米虫给扎起来,防止它们顾涌爬出来,然后挂在腰上,因为放在背篓里可能会被重的药材压死。 “你看着点,瞧见这种有木屑的云实树就是有虫的,给爹凑一盘炒了。” “我知道了。” 周毅点了点头。 跟着雷栗往里越走越远,穿过郁合的一片灌木,入眼就是一串的榆黄蘑菇,金色艳丽的伞伞,乳白色的杆杆,一簇簇,一丛丛,漂亮又诱人。 榆黄蘑。 学名金顶侧耳,它们长在几根腐烂枯倒的大树上,腐朽木质层分解养分,引得苔藓也连绵在枯木上。 周毅顿时就停住了脚。 雷栗叫了几声,见他没跟上,回头一看他的神色,了然又无语凝噎,“……你又盯上了什么?” 周毅看着雷栗,严肃认真道,“看到这一片菌子,难道你没有一种把它们带回家,放进肚子里的冲动吗?” “这些?” 雷栗指了指金顶侧耳,“不是说越漂亮的蘑菇越毒吗?你肯定它们能吃,而不是它们吃人吗?” “你可以说我不行,但不能怀疑我的专业。” 周毅从小就跟爷爷上山采药采菌子,在家就是做饭好手,后来入伍当兵了,干的也是炊事班。 虽然当过一段时间教官,但他最热爱的事业还是做饭。 虽然他爷当初教他做饭的时候,说的是娶到老婆,就要抓住老婆的胃,但雷栗压根就不在意他会不会做饭。 雷栗只想做。 雷栗闻言瞄了一眼周毅某处,不信道,“你要采就采吧,快毒死的时候记着告诉我,咱俩抓紧时间怀个娃。” “???” 周毅震惊而沉默。 把两个背篓里的药材根枝放到一个里面,腾出一个空的用来装榆黄蘑。 小心而快速地采完一根枯桩上的,正准备去采第二根枯树,周毅忽然听到一点奇怪的声音,窸窸窣窣的。 “雷栗,你听见什么了吗?” “可能是野鸡吧。” 雷栗刚发现了一支野生灵芝,忙着找附近还有没有,没太注意周围。 “不对。” 周毅警觉地站起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窸窣声似乎是往他们这边来的,而且有点声势浩大。 “我觉得野鸡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动静,你不是说这山里有老虎和熊?” “都不知道村里的老人几年前见的了,我进山这么多回,连熊瞎子的脚印都没看到过,哪有这么巧?” 雷栗不以为然,但也警惕起来,放到手里的灵芝,拍了拍手准备爬上一棵树,居高望远看一下。 “哧呼” “哼哼” 周毅和雷栗对视一眼。 他们都知道,对方已经听到了那道奇怪的声音。 周毅没认出来,只觉得陌生又有些耳熟,正思索,就听雷栗断定道 “应该是野猪。” 雷栗边拽上背篓,边拉着周毅说,“我杀了三年猪,猪就是这么叫的,野猪也是猪,声儿都差不多。” “熊瞎子和大虫准没有这么叫的,也没听说三里山有狼。” “你说的有道理。” 周毅已经背好了背篓,有些可惜地看了那片榆黄蘑一眼,就跟着雷栗快步离开。 很多人没见过野猪,不知道野猪的可怕,那可是站起来有成年男人高,重可达四百斤的大货,还有外露上翻的獠牙,一莽上来能给人创个半死。 最重要的是 野猪大多是营集体生活的,组成的一个族群会有6-20只个体,即使是小群也有4-10只,食物丰富时,几个小群还会组成大群一起觅食。 所以当年野猪吃红薯时,村长组织人去猎杀才没几个响应。 周毅和雷栗跑了很远,期间还揉碎了几把五月艾,挂在腰上扰乱野猪的嗅觉,也没敢往三里河边跑。 因为野猪可能会去河边喝水,还有其他未知的动物。 “到这里应该没事了。” 雷栗看了看周围,入目之处也是一片葱茏郁合,“但是这块我很久没来过了,草长得又快,我不是很记得路。” “我记得路。” 周毅说,“刚刚我们跑的时候,我还在好几棵树上做了标记,砍了个十字符号,从这边走不了我们就原路返回,野猪应该也不在原地了。” “成。” 雷栗点点头,“这边应该也没什么人走,都没有路,说不定有金不换,再瞧瞧地上有没有灵芝。” “有没有灵芝不知道……” 周毅盯着地上的腐生层,一朵朵,一只只,红色鲜艳的伞伞,白里透红的杆杆,不是红菇是什么? “我觉得没有灵芝,这些红菇也是风韵犹存,还是正当年,没几朵是老的,可以采一些回去煮鸡蛋汤。” “不行。” 雷栗白他一眼,“光会败家,天天惦记我的银子和鸡蛋,以前你没在点时候,我娘一天能攒七八个鸡蛋,现在你来了,一天煮七八个鸡蛋。” “……也不是我一个人吃啊,爹,娘,还有你也吃的。” “就是吃太多了,才不给你做饭了。” 雷栗气得横眉,“你用油也多,一斤肥猪肉可要10文钱,炸出一锅油来就得十几斤肥肉,这是要用一年的。” “你还喜欢用酱油,8文一斤的酱油,你做酸笋库嚓一倒,几十文就没了,泡五色椒又是几十文。” “死败家男人。” 周毅被说得都不敢吱声。 雷栗说了几句就停了,嫌弃地摆了摆手说,“想摘你就摘吧,仔细点别摘到有毒的,毒死了你,我上哪儿再找个相公玩啊。” “……好的。” 对上夫郎的周毅唯唯诺诺。 对上红菇的周毅重拳出击。 薅了。 全给薅了。 连着先前的榆黄菇摘了有小半背篓,周毅才停了手,跟着雷栗找药材,运气好,附近就有几棵土党参。 土党参,又叫做金钱豹,叶子下端像心形,边缘是锯齿形,如果是八九月,还能见到它深紫色像是小灯笼的果实。 果实还能吃,是甜甜的。 “有些地主觉着金钱豹这名字好意头,能招财进宝,还会在家里院子种几棵,瞧它的花和果。” 雷栗常给曹大夫送药材,曹大夫又经常问诊那些地主家里,所以知道这些,聊天时就会跟雷栗讲一讲。 “不过他们特意种的,哪有在山里长得好,自在又快活,还能给我挖了换钱,变成真的金钱豹。” 雷栗把挖好的土党参放好,记下来这个地点,土党参虽然是藤,但是也跑不了多远,种子掉地上,迟早会发芽长大。 所以附近肯定还有。 果然。 雷栗又找了好几棵,边挖边说,“金钱豹还能下奶,等朱珠儿生了娃娃,就给他煮鸡来下奶。” “给朱珠儿?” 周毅先是惊讶了下,但很快想到,现代男性也有乳腺,一般情况下不会分泌乳汁,除非是乳腺增生或乳腺癌变。 女性会分泌乳汁,是因为其生产之后,体内分泌的催乳素就会增加,促使产乳,这里的哥儿既然可以生育,受到激素作用产生乳汁也不奇怪了。 同理。 土党参能促使女性下奶,对哥儿应该也有一样的效果,就像这里的红菇和现代一样熟了就能吃。 这样的话…… 周毅下意识瞟了眼雷栗的胸口,他记得雷栗那里蛮大的,也是为了生孩子准备的? 想到了就问,“那你们哥儿的胸.部都像你一样大吗?可我记得你用力的时候,胸肌会变硬啊。” 应该是后天锻炼出来的吧? “……” 雷栗耳根忽然热了一下。 盯了三秒周毅,问他,“你是喜欢大的还是小的,硬的还是软的?” “……?” 不知道为什么。 周毅感觉雷栗在开车,但他又没有证据,想了想说,“你的身体当然是看你自己的喜好,我觉得都可以。” 现代就有很多男性喜欢把胸肌肱二头肌练得很大,看上去很壮很有力量感。 周毅尊重别人的意愿,但自己不太追求这些,他觉得顺其自然地运动就好,保持健康,没必要硬凹形体。 “都可以?” 雷栗若有所思,忽然抓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胸口上,“那你现在摸摸,是喜欢大的还是小的,软的还是硬的?” “啊?” 周毅惊了一下。 很快反应后想把手抽回来,但雷栗力气大得很,死死抓着他的手,硬往那块地方按按贴贴,边问: “说,喜欢哪种?” “……” 周毅整个人都是僵的,特别是那只手,有种无处遁形又想抠城堡的尴尬,两只耳朵却红完了。 “说话啊。” 雷栗饶有兴味地盯着他,按着手,脸也忽然贴近,把周毅吓得往后摔了一屁墩,他就松手哈哈大笑。 “相公,你真好玩。” “……” 你开心就好。 周毅默默地站起来,拍了拍屁股的泥,想继续跟雷栗挖那几棵土党参,忽然又听见了点异响。 第34章 033.小心我回去给你崽子一刀! “哼哼” “哼哼哼” 两个人对视一眼。 一人抓起一个背篓拔腿就跑,但好巧不巧的,正碰上了那只哼哼唧唧的野猪,立马往另一个方向 天杀的! 还有一头野猪! 周毅边跑边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还有十几只小野猪哼哼唧唧,这是两个繁殖雌性组成的小团体! 他记得野猪是杂食性动物,吃嫩叶、坚果、浆果、草叶和草根,会用坚硬的鼻子从地面挖掘根和球茎,会吃昆虫和蝎子,还会吃一些菌类。 菌类?! 所以他这是撞了这群野猪的两个菌子窝,才正好跟它们撞上吗? “哧呼” “哧呼” 那两只大野猪也发现了这两个人类,误以为他们是觊觎自家幼崽,顿时哧呼哧呼从鼻子大喷气。 一只“哼哼哼”地叫,将小野猪们聚集到身边保护,另一只蹄子蹬地,气势汹汹地莽上来,驱逐两个外来者。 “把背篓扔了吧!” 周毅扔下那只装了大半菌菇的背篓,伸手把雷栗背上的拽下来,扔在地上,里头的草药撒了一地。 两个人头也没回。 脚下狂奔,边跑边挑好走的路,手里的草刀和砍刀抓得死死的。 “嗬哼” “嗬哼” 这头凶猛的雌野猪穷追不舍,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洒落的菌子,意识到这两人不仅想偷崽还偷了家。 “快上树!” 周毅看见一棵粗壮高大的榕树。 伞大如盖,独树成林,锈褐色根系与枝干交错而上,灵长类三两下就能爬上去,又高得让野猪轻易上不来。 “我知道!” 雷栗应了一声,连忙跟着周毅爬上树,刚刚坐稳,树体就震了一下。 是那只野猪在撞树。 但这棵榕树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树茎粗得两个成年人都抱不住,膀大腰粗的野猪全力一撞,也只是让它掉了几片叶子。 “哧呼!” “哧呼!” 那头野猪气急败坏了,连撞了好几下,见撞不断震不下来,又喘着粗气,在树底下盘旋了好一会儿。 野猪又扭头看了几次来的方向。 雷栗知道,它这是担心幼崽,想回去了,但他心里却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扭头对周毅道: “呆在树上别动。” “好。” 周毅点点头,刚想问他要干什么,就见雷栗捏着草刀猛地跳下了树 野猪正欲离开,刚转了身想发力狂奔,却是这力欲起而未起之时,倏然,一个大物重重压在了他的身上。 粗狠的力死死抓住了它的一只耳朵。 “哧呼” 野猪仰头喷出一口气,没来得及晃身甩头将这东西晃下去,颈项就是一阵剧痛。 “噗嗤” 血涌如注。 猩红壮烈的血染了雷栗半脸。 但他神色不变,目光如鹰,冷酷地滑了野猪的脖子一刀,就翻身侧跳,躲着野猪快发狂的攻击。 三两下蹿上了树,在野猪的撞击之下,雷栗一手抱树,一手抢了周毅的砍刀,对准野猪后颈就猛掷下去。 “哧呼!” 野猪一声惊怒的嘶叫。 可惜偏了一点。 虽然也给野猪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和惊吓,但没把它头砍断。 雷栗心里可惜,同时爬到比刚才还高的一根大粗枝上,两手紧紧抱住大枝干,手里紧捏着草刀。 盯着野猪,边对周毅道,“爬高点,抱紧树,这死猪要发狠撞树了,别给你震下去。” “好!” 周毅耳听意动,蹿上更高一截,双手双脚都勾抱在树上,才来得及看雷栗的神色。 虎视鹰瞵。 冷酷锐利。 那血溅他脸上仿佛地狱罗刹,干了一头壮年野猪,跟当初跳下车随手杀了一条草蛇一般轻松写意。 “哧呼!” “哧哧!” 野猪的惨叫撕心裂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之后,发狂发狠地猛撞大榕树,撞得树上枯枝落叶扑梭梭地掉。 气生根在摇晃。 板状根震了震。 “哼” “哼……” 野猪粗重的喘息忽然像是漏风,气急而不稳,它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树上,又猛然扭身往另一个方向跑。 边跑边哼哼地嘶叫。 “它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这是想用自己引开我们,好让它的小猪崽跑掉。” 雷栗冷盯着跑掉的野猪,从树上跳下来,也追上去道,“跟上去,它被我割了脖子,又这么跑,肯定活不了多久了。” “雷栗!” 周毅只来得及叫了一声,捡了地上的砍刀,就急忙追上他,谨慎道,“这野猪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同伴,这么莽撞地追上来,万一有诈呢?” “公野猪是穿了裤子就不认的主,这头母野猪只跟另一只一块觅食,肯定没有其他野猪群了。” 雷栗紧追不舍,边砍路上障碍的草枝,边快言快语,“杀都杀了,不把这野猪捡回去给别人占了便宜咋算?你要是怕了,就在这等着别给我添乱!” “我不是怕!” 周毅边追边说,“这野猪是往深了走,不说迷路出不去怎么办,你不是说这里可能有熊吗?” “熊嗅觉灵敏,血腥味可能会引来熊,熊可是也会上树的!” “那就赌一下!” 雷栗又抢了周毅的砍刀,猛冲几步,就把砍刀扔了出去。 可惜砍刀被树枝阻挡了,落到野猪身上已经造不成多少伤害,反而惊到了野猪,让它跑得更厉害了。 “把刀捡了!” 雷栗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自己盯着野猪猛追。 “雷栗!” “跟上来!” 雷栗毫不理会周毅的叫喊,眼里心里只有那头野猪,它受了重伤,就算再能跑也跑不到哪里去。 啧。 刚才应该再多给两刀的。 雷栗见野猪越跑越远,捡起地上巴掌大的石头就砸过去,砸得野猪东躲西藏,吱哇乱叫。 “喂!” “别跑了!” “小心我回去给你的崽子一刀!” 雷栗边骂边砸它。 可这野猪跑得实在太快了,虽然慌不择路摔了好几回,但还是把雷栗远远地抛在了后面,消失在茂密的林间。 “这头死猪。” 雷栗气得横眉,见落后他几步的周毅终于追了上来道,“我们分头去找,我就不信它快死了还能跑多远。” “可是我们已经进得太深了,我觉得你的人身安全比那头野猪重要。” 周毅摇了摇头道。 他又抬头看了眼天色,“而且现在已经是下午,过两三个小时天黑了,想要出山就难了。” “不碍事。” 雷栗哼了哼说,“我刚刚特地把它往村边的山林引的,再追几追,大不了它又跑到桂夫郎家的田里。” “你心里有数就行。” 周毅点点头,又问了问现在的方位,才在雷栗的坚持下同意分头去找。 临了,周毅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一句,“你小心点,别心急大意,爹和娘还等你回家吃饭呢。” “我晓得了。” 雷栗摆了摆手,寻着那头受伤野猪的方向找了过去。 虽然雷栗看上去总是很莽撞,但最小心细腻的也是他。 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手里的草刀抓得紧紧的,防止那头野猪忽然从那个方向冲出来偷袭他 “哧呼!” 雷栗心下一惊。 下意识往侧边一转身躲过,就见那头野猪嚎叫着又朝他冲过来,它身上鲜血淋漓刺目,叫声凄厉凶狠。 但只是色厉内荏回光返照罢了。 雷栗心里冷哼一声。 周遭没有粗大到躲人的大树,雷栗只能一次又一次躲避,同时手里的草刀白光闪烁,一刀又一刀往野猪身上招呼。 “嗬嗬!” “嗬嗬!” 野猪凶猛。 到底受伤严重。 雷栗一刀刀地加伤加码,野猪终于是抵抗不住,被按压在地上,哼哼声越来越弱,到最后动弹都不动弹了。 雷栗杀猪杀了三年。 知道它这是已经死了,但没掉以轻心,又死死地按了好一会儿,见真的一点动静都没了,才松了手。 “呼……” 雷栗长出口气。 这头野猪不算很大型,身长一米七左右,可能是生了幼崽虚弱,重只有两百五六,但要搬回去也要费一番劲儿。 因为雷栗追了这么久,又杀它,也累得快脱力了。 雷栗决定摇人。 “周毅!” “周毅” “周毅” 叫了五六声,终于有人回应了。 “雷栗!” “我马上过来了!” 来得还挺快。 雷栗感觉就坐了一小下,周毅就从灌木丛里蹿了出来,先是蹿步上来看他,“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能受什么伤?” “你真没事?” “真没有。” 雷栗觉得他大惊小怪,抬了抬下巴道,“把这头死猪搬回去,等会血腥味真引来什么东西……” “我知道了。” 周毅把死掉的野猪一把扛到肩上,见雷栗还抓着草刀,就想帮他拿。 “不用,手里有刀我心里踏实。” 第35章 034.都是亲戚,你不会不借吧? “不用,手里有刀我心里踏实。” 雷栗说着自己站起来,脚下踩滑了一下,身形不稳,周毅立马扔了刀去扶他,半信半疑,“你真没事?” “真没事。” 雷栗挥开他的手,稳稳站起来,又把砍刀捡了,指了指山缘说,“往这边回去,这里一出去就是田地,虽然绕了点路,但安全。” “我知道了。” 周毅扛着野猪跟在雷栗后面,担心雷栗又踩空摔了,但他走得很稳,仿佛刚刚脱力喘息的人不是他。 出了林子。 雷栗下到田渠里用水洗了洗把脸,抹掉脸上的血污,又把外衣脱下来,用渠水搓了搓喷溅的血点。 见没那么血腥可怖了,雷栗又把外衣穿回身上。 两个人从田埂往自家走。 虽然是下午,日头已经很大了,但田里还有几户人家在看自家的秧苗,戴着大草帽,有个汉子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 桂夫郎也在。 他还带了自家虎娃。 虎娃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趁着桂夫郎捡田螺的功夫,在田里乱跑,还把秧苗当杂草给拔了一溜儿。 气得桂夫郎揪着他的耳朵骂。 骂着骂着,声儿消了,虎娃眼珠子一转,扭头挣脱桂夫郎的手撒丫子跑了,把田里踩得一溜儿脚印。 但桂夫郎没功夫骂他了。 桂夫郎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周毅肩头的东西,野猪!那是野猪?! 一头大野猪啊! 就算是县城一年也见不了一回,别说这穷乡僻壤,过年有人杀年猪都是很大的事了,这直接扛了一头野猪。 “栗哥儿!” “栗夫郎!” 桂夫郎连忙叫唤,脸上笑成了花儿,手上的泥也不洗,忙跑到雷栗和周毅跟前,挡住他们的去路。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野猪,“栗哥儿,你们这野猪是……哪儿来的啊?” “山上宰的。” 雷栗冷淡地瞥他一眼,拽着周毅的手,想绕过桂夫郎。 “哎哟,哎哟……” 桂夫郎又连忙抓住雷栗的手臂,劲儿大得要掐人一样,脸上陪着笑,“栗哥儿……不对不对,是栗哥儿成亲了,该叫栗夫郎了哈哈……” “想说啥就说。” 雷栗扯出自己的手臂,晃了晃手上的草刀和砍刀,刀刃磨得发白光亮,还沾着血,看一眼就骇人。 “你这话说的……” 桂夫郎有些怕怕地往后退了半步,还不死心地盯着野猪肉,“阿叔不就关心你一句么?好歹咱也是亲戚……” “亲戚?” “是呀是呀,我和你娘都是十里河村的,你小时候还喊我小桂叔呢,你不记得了么?” “不记得。” 雷栗笑了一声,“既然是亲戚,就借我十两银子应应急,都是亲戚,你不会不借吧?小桂叔。” “叔哪有十两……” “那就是你认错了,我可没有穷亲戚。” 雷栗面无表情,推开桂夫郎,拽着周毅的胳膊就走。 他不喜欢桂夫郎,嘴碎得要死,十里八村谁出了点事都要嚼上两嘴,还添油加醋地跟别人侃大山。 这些年被嚼雷栗最多的,就是桂夫郎,整天说他嫁不出去,雷栗招了赘,桂夫郎又说他生娃难,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生出个哥儿女儿来。 尤其是他娘柳叶儿和桂夫郎是一个村的,桂夫郎一见柳叶儿,就不依不饶地拉着他娘叫婶子,然后说他笑话。 柳叶儿又不爱和雷栗说这些晦气的,还是有回她病了,雷栗去替她洗衣服,才听到了桂夫郎说的风凉话。 于是雷栗就不让柳叶儿洗衣服了,每天早上自己去洗,听见桂夫郎又嘴碎,就拿石头砸他一身水。 别说。 看着桂夫郎被砸了一身水,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还挺爽的。 “栗夫郎!” “你先别走啊栗哥儿……” 见雷栗真走了,桂夫郎就恨恨地跺了跺脚,扭头发现自家虎娃又在捣蛋,更气了。 这么大的野猪,藏也藏不住,雷栗也没打算避着人。 于是周毅扛野猪进村 招摇过市。 没到晚饭的功夫,全三里河村都知道雷栗家宰了头野猪,一时之间,大人手里没活的有活的,跑了大半去看惊奇。 小孩子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宰野猪厉害,看大人都去,也呼鹅招狗地去凑热闹,还编了个童谣。 “大野猪,野猪大, 耳朵长长屁股肥, 香肉肉,吃多多, 爹娘叫了也不停。” 惹得大人们笑骂几声,小孩子也嘻嘻哈哈地笑,跑村窜巷地唱起来。 出门办事的村长听见了,还以为小孩子在闹着玩,一问,连村长也惊动了。 “雷栗家宰了头野猪?!” “雷栗宰的?” 牛大树和他媳妇儿孩子,牛二树和抱着的桃哥儿的柳小草,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一大家子都跑到了雷栗家院子。 挤着人群往里头一瞅 嚯! 果真一头大野猪! 脖子上一个大口子洇着殷红,身上也好几处见血的刀口子,比家猪大一大圈,两眼瞪得如铜铃。 像是死不瞑目。 瞪得人心里颤颤的,但到底是死的,占便宜的贪让人群久久不肯散开。 “你说真是栗哥儿宰的?” “是他相公吧?再怎么凶也是个哥儿,他相公看着可像猎户,猎头野猪该不算什么事……” “栗哥儿可杀过人的,杀头野猪算什么?” “不知道这野猪怎么分啊,杀年猪都是让村里人先买的,这么大一头野猪,又不是自家养的,得比年猪便宜吧……” “说得轻巧,有本事你去杀,怕你有钱没命花啊!” 有人说得窸窸窣窣。 有人争得大大咧咧。 特别是桂夫郎,生怕雷栗家听不着,扯着嗓子要拿人情事故去压人,“起码得比家猪便宜两三文……” “你真是狮子大开口!” “我是为大伙好……” 雷大山坐在门槛上编篮子,柳叶儿在他边上择菜,周毅不在,他被雷栗打发去菜园子挑水浇菜了。 雷栗在院子里磨刀。 面对围着的叔叔伯伯和婶子的七嘴八舌,他一声没吭,只是一下一下地磨,杀猪刀被磨得白光噌亮。 “静一静!” 村长清咳了两声,发话了,人群也慢慢地静了下来。 村长围着野猪瞅了两圈,边说,“大山,叶儿妹子,这野猪是你们家打的,你们是想怎么样?” 雷大山头也不抬,“听栗哥儿的,他宰的野猪。” 村长就又问,“栗哥儿你说呢?” 雷栗说,“五十斤给村里,按年猪的价儿,剩下的我明儿去县城里卖。” “才五十斤?” “怎么是年猪的价啊?” “年猪七文一斤,不贵了,上回镇集有人卖野鸡,十五文一斤哩……” 雷栗听着没说话。 拿起杀猪刀,磨的发白的刀刃闪出白光,锐利渗人,那些吵闹的声音被惊了一下,慢慢也小了下去。 “成,就按你说的。” 村长也觉得这价格公道,点了点头,又说,“什么时候开始卖?” “现在。” “成。” 村长招呼那些乡亲,“想买猪肉的就过来排好了,不准多买,家里多少肉就多少。” 平时卖的家猪是8文一斤,年猪因为乡里乡亲的,会便宜点,卖7文一斤,野味贵,野猪就更贵了。 野鸡能下蛋,但它可没野猪难抓,在镇集能卖到十五文一斤,野猪怎么也能卖到十文钱。 所以有想赚差价的,把这五十斤野猪肉给买完了,再拉去镇集或者县城卖,都能小赚一笔了。 雷栗不理会他们的嘈杂。 一手拿着杀猪刀,一手拎了桶水,倒在野猪身上,把上面的血污洗个七七八八,就开始肢解。 利落地割了一条后腿下来,再按部位分成好几部分,头也不抬问,“要多少?” “要两斤。” 桂夫郎笑成了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挤到第一的,指着后腿上油最肥的一块,“我要这块里头的,给我多些肥肉哈。” “……” 雷栗给他割了一斤瘦肉,见桂夫郎横眉不满,冷冷淡淡道,“你家五口人就是一斤,爱买不买。” “……” 桂夫郎噎了一下,哼了声,扔下七文钱拿着肉走了。 村里买东西很抠。 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舍得买肉,别说这不年不节的,买一斤都算奢侈了,桂夫郎买两斤是分一半送去娘家。 他娘家可不是三里河村的。 “下一个。” 雷栗面无表情。 周毅给菜浇完水回到家,发现一群人在自家排队张望,还有点奇怪,一看在买猪肉,还是限量的更奇怪了。 雷栗割肉用不上他,周毅就去帮柳叶儿烧火做饭,边问,“娘,五月份天热,野猪不在村里卖完了,能留到明天吗?” “吊到村里那口井里,井里凉,肉坏不了。”柳叶儿说,“火大点,我再做个汤,白花菜蛋花的。” 这汤是周毅喜欢的。 柳叶儿放了一大把嫩白花菜,还磕了四个鸡蛋。 四个呢! 第36章 035.“周毅,现在呢?喜欢我吗?” 周毅真有点心虚。 他到雷栗家以来,确实隔三差五就吃鸡蛋煮鸡蛋,他还喜欢每人煮一个,带得柳叶儿现在也是每人一个。 三月卖了两篮子鸡蛋,一整个四月,也只攒了一篮子…… 难怪雷栗说他败家。 可是鸡蛋真的很好吃啊,特别是这种自家养的土鸡,腥味少,蛋黄软糯,蛋白细腻又甜甜的…… “叫栗哥儿吃饭吧,他应该快弄好了。” “好的。” 周毅收了收心绪,退了火,帮柳叶儿把白花菜蛋花汤端出去,才叫门槛的雷大山吃饭,又到院子里来。 五十斤肉。 大多数人家只要一斤半斤,人口多银钱多的,比如村长家,就要了两斤回去。 雷栗跟他们又比较好,给柳小草割的都是肥瘦相间的,其他乡亲瞧见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村长家。 但有想占便宜的,说猪尾巴肉少不值钱,让七文钱给他算了。 “不给。” 雷栗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 那汉子要争,但旁边的夫郎拉了拉他的衣袖,说这可是杀人又杀野猪的,这么彪悍咱可不能惹。 汉子听了一惊,就讪讪不敢言语了,要了半斤瘦肉灰溜溜地走了。 其实那条猪尾巴确实肉少,骨头又多,而且才两斤,乡里乡亲的,给了他也没什么。 但雷栗觉着周毅应该会喜欢。 他相公…… 口味实在古怪刁钻。 “雷栗,吃饭了,还没弄好吗?” 周毅边问边走过来。 现在天色已经晚了下来,他又问,“我给你点灯吧,刀锋利,小心划到手。” “很快就好。” 雷栗应了声,利落地最后几个人割了肉,又把剩下的野猪肉分成了几大块,装在大篮子里,又放进大木桶。 然后把杀猪刀洗干净放好。 见白花菜汤里又是满满的金黄蛋花,雷栗瞥了眼周毅,没说什么,周毅自己就心虚了,“今天不是我做饭……” “哦。” 雷栗点了点头,右手拿着筷子,面上淡定地吃饭,左手却忽然放到了周毅的大腿上。 “……?” 周毅看向雷栗,眼神问号。 雷栗冲他咧嘴笑了笑,左手慢慢地往他腿根摸,感觉到腿的主人有些僵硬,还贴心地凑近他端详。 “相公,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是生病了么?” “没……” 周毅动了动腿,没把雷栗的手给甩下去,反而感觉到他更得寸进尺了,竟然用手指挑逗他。 周毅脸上半红半白。 又臊又尴尬。 偏偏雷大山和柳叶儿听到雷栗的话,也看向了他。 雷大山有点奇怪,“好像是有点……周毅你身上哪不爽利么?” “真没有。” 不是我生病了,是你家雷栗在为非作歹。 周毅腹诽却不能言。 柳叶儿有些疑惑又担心,“我瞧周毅气色挺好的,刚他还把你们扔在山上的背篓和药材捡了回来。” “里头东西挺重的,周毅跑得飞快。” 雷栗闻言,心里动了动,收回了在周毅腿上作怪的手,边说,“应该是我看错了,没点油灯有些暗。” “我去点上。” 柳叶儿放下碗去点了灯,“等会儿,你们去村口水井放野猪肉,也提着灯去,不晓得有没有月亮……” 今夜月色很好。 明晃晃的月亮像只大灯泡,照得村里地上宛如撒了一地白盐,但月色轻柔,没有一点阳光的炽热焦躁。 雷栗提着一个大水桶,周毅也提着一个,里头装的是野猪肉。 三里河村只有一口水井。 水井底下很凉爽,是天然的冰箱,放鲜肉能保鲜,放瓜果就像冰镇。 不过这是公共的,平常不给私家用,但雷栗便宜买了五十斤野猪肉,也是让乡里乡亲行个方便,给他放一晚上。 以防有人不道德,晚上来偷肉,雷栗还借了村长家的狗。 这狗对认识的人性情温和,对外人就特别凶猛,四腿健壮,一口獠牙森森,要被咬上一口 不说疼死。 这里可没有狂犬疫苗打。 “我话也放出去了,只要不是渴得快死,差一口水活不了的,晚上应该不会有人来打水。” 雷栗说着把绳子圈在水桶上,两只水桶都吊着放下去,盯着不让水桶接触到水面,弄脏井水。 “成了走吧。” “好。” 两个人借着月光回家。 虽然还是五月,但林里河溪边里已经有了萤火虫,点着金色的小灯,晃晃悠悠地飞,抬手一抓就能抓到。 “等到七八月,那时候的发火虫才多呢,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雷栗见周毅感兴趣,开口道,“到时候让爹编一个小灯笼,把发光虫抓了放进去,摆在床头可好看了。” “但是它们不是很容易死吗?” 周毅说,“萤火虫寿命短,一般只有3-7天,放一晚上,第二天就死了大半,而且萤火虫的尸体很臭。” “是挺臭的。” 雷栗点了点头,无所谓地说,“但它们发光好看啊,我喜欢我就抓,第二天死了就扔,扔了再抓新的。” “反正这么多发光虫,我抓几只也不碍事,哄我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雷栗朝周毅咧嘴笑了笑,“你也是,要惹我不高兴,我就把你跟发光虫一样关起来榨干,然后……” “跟野猪一样大卸八块。” “……我明白。” 周毅默默点头。 不让雷栗为所欲为,比被他为所欲为的后果严重多。 就像在饭桌上雷栗就闹了周毅两下,现在干完活,终于躺下要睡了,雷栗的魔爪又伸了过来。 周毅往边上挪了挪。 雷栗抓空了。 又伸过来。 周毅又往边上挪了挪,同时盖了被子,夹紧了腿。 “啧。” 雷栗有点恼的声音响起。 “……” 周毅没敢吭声,也没敢往外挪了,但还是夹紧了腿。 “你躲什么?” 雷栗拽着周毅的胳膊,直接把他拉到自己怀里,跟只八爪鱼一样缠他身上,“你缩着干什么?我就摸摸腿,连裤子都没扒,也不要你裸着,这都不给?” “真是越来越小气了。” “……” 周毅挺无助的。 他被包围了,还是全包围结构,没有一点点退路。 “喂。” 雷栗又忽然说话,“周毅,你说实话,今天看我宰了头野猪,一身血的时候,你有怕过我么?” “那时候不怕。” 周毅诚实而有点窝囊地说,“现在挺怕的,我怕你一个不高兴,就给我下面一刀。” 他觉得在他腿上摩挲的那只手,很有这个威胁的意思。 顿了顿,“不然我不睡了,我出去给你抓萤火虫……” “小虫子哪有你的好玩。” “……” 他死了蒜了。 “周毅。” “……嗯?” “你今天为什么跑回去捡背篓和药材?” “……?” 周毅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你不是靠这个卖钱吗?要是丢了,你应该会不高兴。” “不过,你给爹的斗米虫我没找到,可能是你去追野猪的时候,掉在路上了,明天我们再去找找吧。” “周毅。” “我在,怎么了?” “你今天还有一件事没干。” “是什么?” 周毅把今天干的活都想了一遍,应该没什么遗漏的了。 “我。” 雷栗不捏他的腿了,改捏他的脸,半抬起头盯着他, “你想亲嘴么?” “我不想。” “我不是在问你。” “……哦。” 周毅窝囊地沉默了下,还是摇头,“但我还是不太想……” 雷栗掐住了他的两个腮帮子,不让他摇头,还掰过脸来,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然后慢慢地笑了笑。 “我想亲。” “我想,你就得想,懂吗?” “……” 周毅不想懂。 但雷栗已经不容拒绝地亲了下来。 深邃绵长。 灼热暧昧。 “周毅……” 雷栗喘着粗气,摸着周毅的脸问,“现在呢,喜欢我吗?” “我……” 周毅没说出话。 他又被雷栗堵住了嘴。 翌日。 雷栗和周毅起得都很早,雷大山和柳叶儿起得也早。 做活之前,一家四口都在院子里打拳,雷栗和周毅打军体拳,雷大山和柳叶儿慢吞吞地打太极。 打完了。 雷大山去把药材拿出来晒,柳叶儿去做早饭,周毅和雷栗去村口水井把肉拿出来,别妨碍到村人打水。 肉一点没少。 雷栗把肉带回家,周毅去村长家还狗,顺便借牛车。 雷栗成了亲,哥婿周毅对他又好,柳叶儿就像是有了依仗和底气,现在每天早上都要自己去洗衣服。 雷栗不让。 柳叶儿就硬气说,“你和周毅去外头挣银子,娘总不能在家啥活都不干。” 柳叶儿其实干的很多。 照看菜地、做饭、喂鸡捡鸡蛋,割鸡草、采家人爱吃的野菜,给药材做加工,有太阳就晒药,快下雨了就收药材。 一点活没落下。 “不用担心,小桂再跟我说你不好的话,我也拿石头砸他水。” 第37章 036.“周毅,你真想跟我生孩子啊?” 野猪是昨天杀好的。 血在追野猪的时候就流得差不多了,解剖时只能盛出一点,除毛,去内脏,又割了五十斤卖给村里。 剩差不多两百斤。 是包括猪大肠、猪肺、猪肝这些猪下水的,一并带去城里卖。 雷栗和周毅用竹背篓装着,借了村长家的牛车,早早去了县城,交了两文钱进城费,先去的朱大户家。 朱大户正巧不在家。 雷栗给朱夫郎,也就是朱珠儿留了十斤肉,还有朱大户喜欢的猪大肠,应了中午在他家吃饭,就又跟周毅赶车走了。 没去菜市场。 周毅见雷栗往商街酒楼走,有些疑惑,“我们不是去卖肉吗?来街上是有什么要先买的吗?” “就是卖肉啊。” 雷栗解释说,“县城里有银子的贵人多,有钱人嘛,总爱吃些平常吃不到的,就譬如说野味。” “有人买,就有人卖。” “这边街上就有一家专门做野味的酒楼,隔壁村的猎户打了野味就拿来这里卖,听说给价很公道,比平常的酒楼饭馆还要贵上几文。” 有求就有供。 供求关系又会影响价格,想要垄断野味供应,就得拿价去压。 周毅点点头,“那你打算卖多少一斤?县城的猪肉比镇集的贵,纯瘦肉我记得是9文钱一斤。” 猪肉有档次之分。 价格也有地域之分。 县城的比镇集贵,野猪比家猪贵,瘦肉比剔肉排骨贵,肥肉又比瘦肉贵,猪下水是最便宜的。 这是因为猪下水腥膻味大,没有香料酱料压着,就很不好吃,平常百姓买不起香料,就没什么人想要猪下水了。 供大于求时,价格自然就低了。 听到周毅的话,雷栗笑眯眯道,“不看我,看店家。” “你不会又狮子大开口吧……” 周毅还记得上回买五色椒,面对卖花夫郎的180文,雷栗张口就是8文一盆,还叫到6文、5文。 主打一个爱卖不卖。 “什么叫狮子大开口?我这是讨价还价,他的卖价我不满意,还不准我说个自个儿满意的价了?” 雷栗哼了哼。 他虽然不卖花也不买花,但他常接济小花,是知道价儿的。 那卖花夫郎要200文一盆显然是狮子大开口,就是80文一盆,也是稳赚不赔,好意思暗骂他不要脸。 雷栗一张口这么离谱,那卖花夫郎还没赶他们走,就知道他那花卖不出去。 抢手货。 还能大降价卖啊? 没人要的东西才是跳楼白菜价。 供求供求。 有求才有供。 雷栗虽然没有上过政治课,但他显然深谙此道,还够厚脸皮,买时200文的五色椒敢叫到5文,卖时9文的猪肉当然也敢卖到900文一斤。 当然。 如果真有傻子买的话。 雷栗瞟了周毅一眼,忘了,还真有,他相公就是这种被坑了还替人说话的傻子。 “……?” 周毅狐疑地问,“你刚刚那眼神……是不是在蛐蛐我?” “蛐蛐?” “就是说我坏话。” “喔……” 雷栗若有所思,笑了声,“这种时候你还挺聪明的。” 周毅:“???” 怎么还骂两次啊? 两人说着话,牛车就慢悠悠的,到了那家野味酒楼。 “你看着车。” 雷栗对周毅说了句,就跳下车进了酒楼。 还没到午时。 酒楼里吃饭的人就只有两三个。 掌柜在对账本拨弄算珠,见雷栗大喇喇走进来,还四处张望,虽然不像是有钱人,也笑了笑说, “小哥,是打尖还是住店啊?我们这的野味可是一绝,特别是野鸡,今儿早才杀的,可新鲜了。” “都不是。” 雷栗摇了摇头说,“我昨儿打了头野猪,想问问你家收不收,不收我就去其他酒楼问问,或者在集市上卖了。” “野猪自然是收的。” 掌柜的笑眯眯的,见雷栗身无一物,就往店门外看去,果然有一辆牛车在,还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把车。 就笑了笑说,“是那辆牛车?” “是。” 雷栗带着掌柜出来验货。 “昨天杀的吧?” 掌柜挑剔地检查了一通,说,“这刀面都不新鲜了,后腿和猪尾巴也没了……下水倒是在,但这也不值钱。” “昨天杀的,但在水井里冰一晚上,肉肯定是新鲜的。” 雷栗面不改色道,“您瞧瞧,这野猪和家猪可不一样,膻味没那么大,肥瘦也正合适,不管是爆炒还是炖汤,这滋味……您就是做这生意的,肯定比我懂。” “好猪自然有好价。” 掌柜的又挑剔道,“但这猪毛也没去干净,这块前腿还脏了,后腿这骨头也大,小哥,不是我不想给你好价,只是现在这行情也不好嘛……” “行情不好,野猪的价也不会低了,我听说镇集上一只野鸡卖十五文一斤,野猪可比野鸡难打。” 雷栗道,“我和我相公为了打这头野猪,可费了好大的劲儿,我相公的腿都摔断了……这不,才在车上没下来。” 周毅:“???” 不是你让我看着车吗?怎么就成我摔断腿残废了? 雷栗摸了摸周毅的脑袋,语气怜惜道,“真是辛苦你了,相公,等这头野猪卖个好价,就给你抓药治腿。” “……好。” 周毅对着雷栗核善的笑容,沉默而窝囊地应了。 掌柜的看了看雷栗,又看看周毅,有些惊奇地说,“这是你相公?我还以为你俩是兄弟呢……” “是啊,这我相公。” 雷栗笑了笑说,“得亏我相公不嫌弃我这模样,也不嫌弃我家里的老爹老娘,一个人辛辛苦苦支起这个家……” 说着,还叹了口气,“可惜我俩成亲这么久,我也没给他生下一儿半女来,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 “我和我娘子也是老来得女……” 掌柜的也叹了口气,说,“这样吧,你们不容易,我也不容易,这野猪连下水,二两银子全给我了,成吧?” “二两?” 雷栗面露难色,“这价低了点吧,我这差不多两百斤呢,二两银子……也就十文一斤,再提提?” “我这价儿可是全县城最公道的了!不说你们这没有两百斤,猪下水也不值十文一斤啊。” “我相公治腿也要银子……” “……” 掌柜的看了看周毅粗犷的脸,又看了看他的腿,咬了咬牙道,“二两零五十文,最多就这个价了。” “这……” 雷栗犹豫地看了眼周毅,“相公,你说呢?二两五十文……” 周毅:“……?” 我说什么? 你也没提前跟我对台词啊。 周毅神情有些茫然,看着雷栗愣了半秒,又看向掌柜,粗犷带疤的脸上冷峻肃然,看在掌柜的眼里就是凶神恶煞,大有一言不合就闹店的意味。 掌柜的:“……” 掌柜的妥协了,又讨价还价,“二两零一百文成了吧?这要是活猪,或者是今儿早杀的,那还能高点,昨儿杀的确实不够新鲜……” “下回,下回你们早些带来,我给你们十五文一斤,猪下水五文一斤,这价儿够高了吧?” “成。” 雷栗也笑了出来,“下回再好运打着野猪了,我们也给您送过来,……那这野猪我们给您送到后门去?” “不用不用。” 掌柜的叫了两个店小二过来,让他们把野猪肉拿到后厨,又让一个小二送了两颗碎银和一百文。 “收好了,二两并一百文。” “谢谢掌柜的。” 雷栗清点好了收进衣服的里口袋,又掌柜的寒暄了两句,才跟周毅赶着牛车走了。 走远了,周毅才说,“我还以为你会要二十文一斤,跟野鸡一样。” “卖不上这个价。” 雷栗心里有数,能占便宜他自然会占,占不上也不可惜。 “一头猪的出肉量大概在八成,那头野猪两百五六十斤,能出肉两百,卖了五十斤给乡亲,给了朱大户家十斤,自家留了一点,剩一百四十斤左右。” “肥瘦不论都按十三文一斤算,就是一千八百二十文,加上猪下水,野猪价贵,就按5文钱一斤算” “二两并一百文这个价很不错了。” 雷栗很满意。 周毅听完点点头,“毕竟是山上打来的,没有成本,只有人工……不过你刚刚怎么说我腿摔断了?” “卖惨啊。” 雷栗一点都不心虚,用力拍了拍周毅的腿说,“你确实差一点摔断了腿嘛,就在我俩追野猪的时候。” “我也没有你惨。” 周毅看向他的肩膀,“你为了追野猪把肩头撞得又青又紫的,膝盖也摔破了,还不让爹娘知道,昨晚也不好好休息。” 净知道调戏玩弄他。 “就没注意撞到了树,又不是什么大伤,上几天药就好了。” 雷栗无所谓。 周毅却觉得他实在太莽撞了,“你还说跟我要一儿半女,就你这么折腾,孩子没来,你身体就先坏了。” “周毅。” 雷栗忽然凑近他,坏笑道,“这么关心我身子……你真想跟我生孩子啊?” 第38章 037.“大庭广众的,你注意点影响” “……” 周毅顿了顿,才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关心你。 周毅自觉心里坦坦荡荡的,但对上雷栗带笑的眼,后面的话莫名就没说出来,两只耳朵也红了。 “只是什么?” 雷栗凑得极近,呼吸都打在了周毅的脸上,一副不说实话就亲他的姿态,惹得周毅有些仓惶地后退。 “……你别靠这么近。”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驾车,你再不看路就要撞到人了。” “喔……” 雷栗挑了挑眉,拉远了距离,坐正回自己的位置上,笑眯眯的眼轻佻而暧昧,瞧了一下周毅下面道, “你别处似乎不这么想的。” “……?” 周毅下意识低头看了下,风平浪静的,没反应啊。 “哈哈哈哈……” 雷栗畅快地哈哈大笑,“相公,你真好骗,跟个傻子一样。” “……” 怎么骗人还骂人呢? 周毅凝噎。 但他被雷栗损习惯了,听着他笑只是心里叹了口气,这口气没完全叹出来,下巴又忽然被人捏住了。 柔软。 温热的。 周毅有些呆愣,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雷栗亲了,耳朵更热了,“大庭广众的,你注意点影响。” “我亲我相公,注意什么影响?” “……” 周毅说不出来了。 雷栗神色更加戏谑肆意,目光流连在他耳朵上。 真好玩。 现在不亲耳朵也会红。 亲了更红。 要不是在大街上,雷栗真想扒了他的衣服,试试他今天会不会跟自己生孩子,就算不生…… 周毅的反应也很好玩。 朱大户中午回了家。 听说雷栗和周毅送了好几斤野猪肉来,还留了他喜欢的猪大肠,笑得脸上都成花了,连说幸好当初收了雷栗当干哥儿。 这种高兴,在周毅又露了一手,用泡五色椒和野葱炒了盘色香味俱全的溜大肠后,达到了顶峰。 “哎呀,我就说我们家雷栗是个有福的,找的相公就是不一样啊!” 朱大户边夸,一边拿出了自己的陈年好酒,“溜肥肠和野猪肉怎么能没有好酒呢?来来,今天陪我喝上几碗!” “爹!” 朱珠儿的目光阴恻恻的,把朱大户掏酒的手看得一顿,最后灰溜溜地放回去。 朱大户还试图打感情牌,“这不是雷栗和周毅难得来一趟么?就喝点……成成成,为了你和外孙,我不喝了!” “这还差不多。” 朱珠儿哼了声,见雷栗吃完了饭,拉着他到自己屋里去,“碗筷就让我爹他们收拾,总不能啥事都让夫郎干啊。” 说完,还看了周毅一眼。 周毅:“……?” 这是在敲打他? 他什么时候把活都给雷栗干了?他干的还不够多吗? 雷栗都快把他当牲口使了。 “你别总针对我相公。” 雷栗知道朱珠儿是为自己好,但他真觉得他相公挺好的,能干,怎么玩都玩不坏,还不记仇。 “他五大三粗的,我怕他不知道疼人,对你不好。” 朱珠儿从柜子里拿出几件小衣服,一看就是给婴儿穿的,绣着小老虎,虎头虎脑的,憨态可掬。 朱珠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雷栗,“你给我看看,我这几件衣服做得怎么样?给我家小元宝的。” “小元宝?” “嗯,我家崽的名字。” 朱珠儿摸了摸小腹,笑着说,“我相公说,希望我们的娃以后有很多很多银子花,不缺金元宝,就叫元宝了。” “大名也叫这个?” “不是,等以后出生了再起,先叫这个小名儿。” “好听。” 雷栗点点头,拿了那几件小衣服仔细的瞧了瞧,只觉得针脚细密,图案又好看,就瞧不出什么来了。 “我绣花活不好,你这几件是我见过小孩子衣服里,做得最漂亮的了,料子也软,给崽子不磨身子。” “是哩,我特地挑的最软的料子,一匹布就花了二两银子呢。” 朱珠儿把所有小衣服都摆在床上,满是成就感地摸了摸,又叹气,“二两银子……也就做了这么几件,孩子长得快,今后花钱的地方可多。” “要是个小汉子,我相公还想送他念书呢。” “还念书啊?” 雷栗皱了皱眉头,也觉得花销大,“我听说,最便宜的私塾先生一年也要交二两银子,吃住在家里,重要的是书本纸笔,一本书就要一两银子。” “是啊……” 朱珠儿笑了笑,“我相公的意思,是他先教元宝认些字,看他有没有天分,要有天分咱就辛苦点,多少银子也供他去,不要耽误了元宝。” “是这个理。” 雷栗点了点头。 朱珠儿又暧昧地笑了笑,“你和你相公哩?啥时候要个孩子啊?要是岁数差的不大,还能和我们元宝一块上学,有个照应。” “还早着呢。” 雷栗没跟他仔细说自己和周毅的情况,又问他,“你家相公怎么这回也不在?他中午都不回?” “不回,要晚上呢。” 朱珠儿叹了口气,“我相公这活赚的是多,就是从早不见人,晚上我快睡觉了,他才回来,都说不上几句话。” 说着,朱珠儿打了个哈欠,“有了娃娃就觉多,容易困,我有回一天睡了八个时辰,给我爹吓得连去找大夫。” “是怪吓人的。” 雷栗想起柳小草怀桃哥儿的时候,好像没有朱珠儿这么爱睡觉。 柳小草是喜欢吃东西。 酸的、甜的、咸的、苦的,都想尝一口,一会儿想吃肉,一会儿又只吃白粥咸菜,给牛二树愁得不行。 桂夫郎就大嘴巴说,这么会折腾人,准是个难伺候的哥儿,以后说不准跟雷栗一样嫁不出去。 柳小草听了,说桂夫郎咒他家崽,气得跟桂夫郎对骂了一个月,硬是给桂夫郎骂得见他就绕道走。 后来生了,真是个哥儿,桂夫郎笑得嘴都快咧了。 柳小草面上嘴硬,都给桃哥儿买最好的,实则私下里也暗恼自己为什么不是跟大嫂一样,一胎就是汉子。 幸亏村长家都不是重汉子轻哥儿女儿的,不然柳小草日子得难过了。 雷栗心想。 要是他有崽子,不管是哥儿女孩还是汉子,他都喜欢,周毅要是敢说一句不喜欢的,他就揍到他喜欢。 “你要不摸摸我的肚子?” 说着,朱珠儿就笑了起来,“虽说娃娃还小,大夫说摸不出来什么,但我相公硬说他摸出来了,你也摸摸,看能不能摸到娃娃。” “我?” 雷栗蜷了蜷手指,“我摸不太好吧?我昨儿刚杀了头野猪……” 有些人觉得血腥晦气,会冲撞胎儿和孕妇孕夫。 “这有什么?” 朱珠儿硬拉过雷栗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咱爹也是杀猪的,这么多年还不是他给我一头猪一头猪地养大的?” “你是娃娃的干爹,是他的财神爷,他敢嫌弃你,看他出来了我不收拾他。” “什么财神爷,说得我都想把刚赚的二两银子掏给你了……” 雷栗和朱珠儿都笑了起来。 “咋样?” 朱珠儿问,“能摸出什么来不?” 雷栗一脸深沉地点点头,“摸不出来,就感觉你肚子软软的,你是不是吃胖了?脸也圆了不少。” “你看出来了哈哈……” 朱珠儿摸了摸脸,“我照镜子还觉着不显眼呢,我相公前两天也说我胖了,还说肚子肉多了摸着手感好。” “是好。” 手感软软的。 朱珠儿也是身上软软的,还香,说话轻柔带笑的。 雷栗心想,他要是个汉子,他也喜欢朱珠儿,赚了银子只想给朱珠儿和小崽子花。 打住年头,雷栗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不早了,我该跟相公回去了。” “这么快?” 朱珠儿也往外看了眼,然后想起什么,忙从柜子里找出来,塞到雷栗手里,“我给元宝做衣服剩下的,给你绣了些花样上去,瞧瞧喜不喜欢。” 雷栗看向手里,是几根发带,奶黄色的料子,很软,绣着精致的小花,很漂亮,也很适合扎头发。 就是和他不太搭。 “挺漂亮的。” 雷栗点点头,但没要,“这料子二两银子一匹,颜色也配你和孩子,你留着自己用吧,裁短了给元宝扎小辫也成。” “我专门给你做的。” 朱珠儿皱了皱眉,说,“你的发带都用了多少年了?还是黑色的,你年岁又不大,别说奶黄色,大红橙红也用得。” “真不用。” 雷栗摇了摇头,“我喜欢黑色的,不用绣花也不容易脏,这料子金贵,我怕干活不小心给刮坏了。” 雷栗最后都没要。 朱珠儿就说,等他下回来县城,两人一起去挑他喜欢的颜色做。 “不准说黑色,我就不爱见你穿黑色,暮沉沉的……你穿红色蓝色多好看啊。” “再说吧。” 雷栗摆了摆手,招呼周毅上牛车,在朱大户和朱夫郞的挽留之下走远。 出了县城。 牛车慢悠悠地走在山间小路。 雷栗忽然拉着周毅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说,“周毅,你喜欢肚子软的还是硬的?” “……?” 周毅犹疑地看着他,“你要是想骂我直接骂就好,不用这么拐弯抹角,荒郊野岭的,有点吓人。” 第39章 038.“雷栗,你喝醉了” “你就说你喜欢肚子软的还是硬的。” “……” 周毅沉默了下。 看着雷栗,认真地问,“今天我是非死不可吗?” 他的手被雷栗按着在肚子上摩挲,手心底下一会儿软,一会儿硬的,能摸到雷栗线条分明的腹肌。 这说喜欢软的也不对。 说喜欢硬的好像更错。 雷栗抓着他手乱摸时还没什么分寸,指尖往上点,是雷栗温热柔韧的胸肌,掌根往下点,是雷栗的髋骨。 周毅想蜷手指蜷不起来,想抽出来也抽不动,还不能硬抽,不然不小心力气使大了,他或雷栗,或者两个人都摔下牛车去。 “这是什么话?” 雷栗挑了挑眉,一手抓着周毅的手,一手按住周毅的后颈逼迫他靠近, “我就是想知道,你喜欢娇滴滴,香香软软的哥儿,还是硬邦邦一点也不体贴温柔的哥儿。” “你说实话,我不骂你。” “……” 周毅看着雷栗,面上全是难逃一死的认命,道,“虽然它看似是选择题,但其实是必死题对吧?” “我说喜欢香软的,你就说我想偷人,我说喜欢硬邦邦的,你就说我嫌你硬,我要是说都不喜欢……” “你就说我真不愧是少爷家的,没钱还挑挑拣拣。” “嗯?” 雷栗惊讶地端详了眼他,笑了声说,“你现在真变聪明了,把我会说的你都猜到了。” “……熟能生巧。” 被你骂多了就能猜到了。 周毅心里叹气,面上又问他,“所以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我又做错什么了,还是跟朱夫郞有关?” “都不是。” 雷栗把手收了回来,但没跟周毅说实话,“我就是突然想试试你。” “试我什么?” “试你是不是个傻子。” “……” 雷栗其实就是想骂他,对吧? 回了三里河村。 雷栗把牛车还给了村长家,又带周毅去自家的田里看了看,秧苗长得绿油油的,鸭子也吃得膘肥体壮。 再有半个多月,秧苗开花,等七月份稻谷快成熟,就能把鸭子从田里赶出来了。 菜地里。 红薯苗也葱葱郁郁。 上一茬青菜吃完了,茎也老了,柳叶儿就拔了,撒新的菜种子进去,还立了篱笆种了几棵苦瓜。 村里炊烟袅袅。 雷栗和周毅到家时,雷大山正在院子里劈柴,柳叶儿在灶屋里生火准备做饭。 “我来吧。” 雷栗接手了雷大山的劈柴工作,周毅进了灶房接替柳叶儿做饭。 那头野猪就剩了一根猪尾巴和一扇猪耳朵,猪尾巴有两斤重,猪耳朵也不轻,有一斤多点。 周毅准备做焖猪尾和凉拌猪耳。 焖猪尾巴要炒糖色,蔗糖在这里很贵,冰糖就更贵了,能省则省吧,周毅打算略过这一步。 问了柳叶儿谁家有萝卜,用野菜去换了两根回来,又在家里晾晒药材的架子上找到了想要的香料。 猪尾巴和猪耳朵焯水,尾巴切块,猪耳朵切片备用。 白萝卜削皮切块。 然后炒姜蒜和香料,辣椒没有就用五色椒代替,下猪尾巴,大火翻炒几下,就下酱油、盐和白萝卜。 盖上盖子小火焖煮。 在这半个小时里,周毅又去院子里薅了一把嫩紫苏,切得碎碎的,再用泡五色椒和酱油、姜丝、蒜末,还有适量的盐调了料汁。 猪油沸腾滚烫。 淋在酱汁上,再倒在切好的猪耳朵上,香得光是闻都能多吃两口饭。 焖猪尾巴出锅了。 盖盖一掀,更是鲜香四溢,在外头劈柴的雷栗都进了灶房里,用筷子夹一块偷吃,被周毅发现了还笑。 周毅被他笑得莫名,“怎么了?不好吃吗?” “不是。” 雷栗摇了摇头,“我就是觉得,虽然你挺会败家的,做饭的手艺倒真是一绝。” “……你是真夸我还是反讽?” “真夸你。” 雷栗点头说着,又夹了块萝卜吃,“你都能开酒楼了。” “真的?” “假的。” 雷栗看他跃跃欲试,迎头一盆冷水灌下去,“咱家哪有银子开酒楼?地段一般的一间店铺,半年租金也要几十两,打多少头野猪才够啊?” “不过……” 雷栗又笑眯眯地捏住周毅下巴,“你要是把我哄好了,生了个一儿半女,这酒楼铺子嘛……也不是没得商量。” “……还是算了。” 跟卖身似的。 不对,他已经入赘给了雷栗,除了没卖身钱,没有卖身契,没有赎金……跟卖身也没什么两样。 好像他比卖身还惨一点? 周毅摇了摇头,“你把菜端出去吧,我再打个汤就能吃饭了。” “又是白花菜汤?” “家里只有白花菜,你想吃别的?我现在出去采也来得及。” “不用。” 雷栗点点头,出去前又说,“再打两个蛋花吧。” 萝卜焖猪尾巴。 紫苏拌猪耳朵。 听起来虽然不算什么硬菜,但香得旁边有人死了都不知道,要是用来下酒,更是一绝。 雷大山听到周毅的话,也勾起了馋虫想喝点酒。 周毅先看了眼雷栗,见雷栗点了头,才拿了几文钱并一只大海碗去,很快买回了一海碗酒。 这种酒就是雷栗之前说过的糙酒,虽然也是用粮食酿的,但是陈米,为了量大便宜,掺的水还多。 雷大山全喝完了也不会醉,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就是尝尝味,过个酒瘾。 雷栗也没给他喝多。 一海碗分成了几碗小的,雷大山,雷栗,周毅各一碗,柳叶儿不喝,她不爱喝酒。 周毅尝了一口,度数确实很低,喝不出来是什么酿的,有点甜味,像某种果香。 周毅忽然想到山稔子,他想喝他爷爷做的山稔子酒了。 “周毅。” “嗯?” 周毅闻声看去,就见雷栗脸上一片酡红,连耳朵脖子都红透了,他吓了一跳,“你不会酒精过敏吧?” 这么点度数都能醉? “什么米?” 雷栗摸了摸脸,就是感觉有点热,摇了摇头,“我就是容易上脸,没醉,我现在醒得能再宰一头野猪。” 眼睛都快迷离了。 周毅觉得这话里没有多少可信度,见他碗里的饭也快空了,就扶他起来,边对雷大山和柳叶儿说, “爹,娘,我先带雷栗回房了。” “……我真没醉。” 雷栗嘟囔了句,但没挣扎,由着周毅带他起来回房间。 倒在了床上。 周毅看着雷栗犹疑了下,还是动手帮他把外衣脱下来,然后脱他的鞋子,把人好好地放上床。 “明天起来再洗澡吧,现在先睡觉。” “……睡觉?” 雷栗眯着眼睛看周毅,见他又脱自己的衣服鞋子,又说睡觉,还以为他做点什么呢,却见周毅拿着他的外衣出去。 “相公。” 雷栗抓住周毅的手,猛地一拽,将人压倒在床上,跨坐在周毅的腰上,自上而下地俯视他。 “你去哪儿?” “……我去给你把外衣放好,这是今天你穿去县城的,脏了,不能穿上床。” “喔……” 雷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周毅身上下来,坐在床上,表情很乖地看着他,“那你早些回来。” 说着拍拍身旁的被子,“我等你回来睡觉,你要快点。” “……好的。” 周毅犹疑地看了雷栗三秒。 说实话,他不太能分辨雷栗是装的耍他玩,还是真的醉了,毕竟依照雷栗的德行,耍他玩的几率很大。 但雷栗很少有这么乖的时候。 “你先睡吧,我还要再洗个澡,我身上油烟味重,怕熏到你。” 周毅看见雷栗又点点头,说好的,心里的疑虑就打消了,拿着雷栗的外衣出了房间。 洗完澡。 周毅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进到屋子里,借着窗户进来的月光,看见床上有一个鼓起的大包。 点了油灯。 跳动的烛光照亮了屋子。 周毅就看见雷栗已经睡着了,睡得四仰八叉的,完全占领了床铺,没给周毅留一点睡觉的地方。 睡着了好啊。 比睁着眼来等他好多了。 周毅心想着,把雷栗的手脚挪了挪,给自己腾出一个足够睡觉的空间,就去吹了油灯。 屋子陷入昏暗。 周毅躺到了床上才发现,雷栗的手脚又伸过来了,周毅要是躺下,要么悬在床沿上,要么枕着雷栗的手脚。 跟他醒着一样霸道。 周毅又挪了挪雷栗,雷栗被挪了又挨回来,挪了又挨,周毅不得已,只能去到床里面那块睡。 可雷栗又从外面滚进来了。 手脚跟只八爪鱼一样,缠在周毅的身上,长发松散的脑袋还往他脖颈上蹭,痒痒的。 嘴里嗫嚅着,像是在说梦话。 周毅用手隔着雷栗的嘴,担心他忽然张嘴咬他一口。 上次就是这样,周毅睡得好好的,雷栗突然就黏住他,一言不合就咬他一口。 得亏是咬在了手臂上。 不然就雷栗那个力道,咬脖子一口,周毅还能活? 第40章 039.你也不想把床弄脏吧? “相公。” “嗯?” “想亲嘴。” “……嗯???” 周毅忽然感觉不对,一低头,就对上一双带笑的眼。 月光从窗户透进来。 光线隐隐绰绰。 雷栗的眼瞳漆黑又透着晶亮,笑意狡黠,又清澈,微仰着头看周毅,尾音上翘道,“相公,你想亲嘴么?” “……” 周毅盯着他看。 雷栗笑着也不说话,任由他盯着,脑袋也似好奇地歪了歪,周毅疑惑地也跟着他歪了歪头,雷栗就笑了出来。 像在跟周毅玩。 又像在玩周毅。 “雷栗?” 周毅试探性地叫了声,问他,“你这是醉了还是没醉?” “嘴。” 雷栗听岔了。 抬了抬下巴示意周毅亲他,但周毅只是犹疑地看着他,问,“……真醉了?你现在是睡不着还是想做什么?” “想亲嘴。” “除了亲嘴,想喝水吗?我去给你倒点水?” “不要。” 雷栗支起一条胳膊,微起身上压,扣住周毅的后颈,稳稳地亲在他的嘴巴上,啾啾啾地亲了好几口。 他肤色白。 那双眼却漆黑如墨,在夜色中也能看见他带笑的脸,和微折射出光亮的眼,笑盈盈,又带着些平时没有的乖。 怎么说呢? 像20岁没有被社会屈打污染的大学生。 周毅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八岁的人,心里叹了口气,手上却拍了拍雷栗的脑袋,说,“亲好了吗?亲好了就快睡觉吧,睡不够明天我怕你起来头痛。” “头痛?” 雷栗摸了摸额头,摇了摇头说,“头不痛。” “我是说,你明天头痛。” “明天头也不痛。” 雷栗忽然又坐起来,坐在周毅的腰腹上,拉着周毅的手摸向自己的胸口,“这里,有点痒……有东西在爬。” “我看看。” 周毅拉开他的衣领,凑近了看,果真发现一只小蜘蛛,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比芝麻粒还小,像一颗小痣。 小蜘蛛受了惊,马上从雷栗的胸口爬到了衣服底下。 雷栗就把上衣撩起来,用嘴叼着,让周毅给他抓蜘蛛。 光线暗。 周毅要凑得很近才能发现蜘蛛的踪迹。 小蜘蛛还吐丝,一蹿一蹿的,周毅又怕捏死了它会有毒液出来,跟隐翅虫一样,只能放轻了力道去扑。 扑中了。 但不对劲。 周毅指尖底下摸了摸,平滑的,不是蜘蛛,而是真的痣,不是纯黑的,深棕色,很小的一颗缀在左胸口上。 周毅往右看了一眼。 右胸口也有一颗小痣,比左边大一点,艳丽的玫红色,端端正正地落在锁骨部上,微微地凸起。 那只讨厌的小蜘蛛也正落在上面。 周毅一抓就抓住了。 雷栗忽然把衣服放了下来,衣带掉落的上衣很宽松,轻松就罩住了周毅的脸,让他眼前一黑。 耳朵却听到雷栗的笑。 “……?” 他又被雷栗耍了吗? 周毅抬起头来,想问雷栗是不是又耍他玩,雷栗却将他的脸捧了个正着,湿热的吻落了下来。 还有含糊的一声。 “张嘴。” “……” 像鱼儿进了水里。 没有一点生涩。 看不出这个人在两个月前,连汉子的手都没摸过,只会凭着本能磕莽上来,接个吻都能把两个人嘴唇磕破。 雷栗的手摸到了周毅的衣领。 “……!” 周毅猝然握住他的手腕,从接吻的间隙分离出来,喘息着说,“这个还不行……” “……嗯。” 雷栗点了点头,显得有些乖,却张开嘴伸出舌头来,“还想亲嘴,相公……你想再亲一个么?” “我不想。” “你想。” “……我想。” 周毅心道果然,捧住雷栗的脸,又短暂地亲了一个,蜻蜓点水一般,让雷栗很不满意,只得又补了两个。 “行了吗?” “不知道。” “好吧,那现在可以睡觉了吗?蜘蛛已经抓到了,应该没有别的虫子了。” “蜘蛛是什么?” “这个啊。” 周毅把捏在手里还没死的蜘蛛给他看,小小的一只,差点又给它跑了,真落到床铺上就很难找到了。 雷栗也不知道看没看见蜘蛛,总之很夸张地夸他,“哇,相公好厉害啊!这么快就抓到小网虫了!” “……” 周毅被骂多了,总感觉雷栗这句是反讽,但他表情又挺真诚的样子。 小网虫,也就是小蜘蛛是没毒的品种,周毅伸手出床沿,把蜘蛛放了,边问,“现在不痒了,可以睡觉了吗?” “还没亲嘴呢。” “不是刚刚亲过了吗?” “刚刚不算,是我先亲你的,相公还没先亲我呢。” “???” 周毅茫然了一下,还有这种算法?雷栗怎么喝醉了也这么不讲道理? “明天再亲行吗?” “真的?” “嗯。” “那生娃娃?” “……下次,下次再说。” “喔。” 雷栗点点头,躺下了床,过了三秒又问他,“生娃娃吗?” “……” 不是醉了吗? 怎么比醒的时候更鸡贼了? 周毅只好哄着他,“现在太晚了生不了,等天亮了再说。” “相公。” “嗯,又怎么了?” “靠近点。” “……” “我脸上有点痒。” “你脸上也爬了蜘蛛?” 周毅闻言靠近他,仔细地端详他的脸,没找到蜘蛛,起身去点油灯,屋里亮了,又仔细地在雷栗脸上耳后找。 “蜘蛛还在你身上吗?大概在哪个位置?……不会跑头发里了吧。” “嘴巴上。” 周毅闻声看去,倏然就被亲了一口,温热,软软的,他舔了舔下唇,后知后觉自己又被骗了。 “哈哈哈哈……” 雷栗哈哈大笑,笑意狡诈的眼里没有一丝醉色,活像土匪调戏小媳妇儿,“周毅,你真的很容易被骗。” “……” 周毅语塞叹气。 又问,“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清醒的?还是你一直都没醉?” “当然没醉。” 雷栗得意地哼了哼,“都跟你说了啊,我只是比较容易上脸,喝一坛子酒我都不会醉的,也就你会信。” “好吧。” 周毅反应过来了,难怪刚刚他带雷栗回防时,雷大山和柳叶儿都在笑,感情只有他一个人在担心。 “周毅。” 雷栗猝然捏住周毅的领子,神色带笑又认真,“你刚刚说,天亮了就跟我生娃娃,是真的还是哄我的?” “我以为你酒醒了就会忘的。” “所以是哄我的?” “是的。” 雷栗听完神色有些恹恹,松了周毅的领子,躺下床来,“我早知道你是骗人的,醉鬼你都骗……我不折腾你了,睡觉吧,这次是真的睡觉了。” “你说话算话。” “自然。” 雷栗真的睡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雷栗闹腾周毅太多了,周毅罕见地做了一个艳色的梦。 大概是艳色的。 梦里的人看不清面容,但能察觉是在笑,声音也很模糊,似乎是在叫周毅,又似乎是在叫教官,叫班长。 “……做饭真好吃,好想再吃一吃,教官什么时候再做饭啊?” 周毅听到这话,还以为回到了以前在部队当教官的时候,笑着说,“训练结束,你们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吃。” “我们?” 那人笑了一声,但周毅能听出他不太高兴,“不能只做给我吃吗?教官。” “行啊。” 周毅虽然觉得这话有点奇怪,但还是爽快地点点头,“那得等我休息的时候了,我单独做一份给你。” “教官现在不就是在休息吗?” “现在?” 周毅愣了一下,后知后觉般地,他恍然大悟发现自己现在是在休息,“行,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鸡。” “什么鸡?” “还能是什么?” 那人忽然半跪了下来,脸贴着周毅,抬起一双漆黑的笑眼,“当然是教官的啊。” “啊???” “教官饭做得这么好吃,爱肯定也……” “嘶!” 好痛…… 周毅直接被吓醒了。 还没来得及擦头上的冷汗,他猝然发现自己正在经历男性正常的某个生理阶段,而雷栗的手脚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 大腿毫不客气地压着他。 “……” 难怪他突然觉得一痛。 周毅小心地挪开雷栗的手脚,想起身,雷栗就又缠了上来,带着困倦鼻音的嗓音贴在他耳边, “起这么早……去哪?” “有点事办。” “……什么事?” “……” 周毅不太能说出口。 主要是,他说了之后雷栗会不会放他走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就算放,应该也要闹腾戏弄他一阵。 戏弄。 真是个令人痛心疾首的词。 “一点私事。” “你是我的相公,你还有背着我干的,不能说的私事?” 雷栗闭着眼睛,但语气没得商量,“说,你要去干嘛?天都没亮,你别告诉我你又想去山上砍竹笋。” “……差不多?” “你应该不想见到我生气。” “……” 周毅沉默了下,然后窝囊而小声地说了,“……真的只是一点私事,你应该也不想弄脏床铺吧。” “我想。” 雷栗兴味大起地看着他,“我还没见过汉子做这个呢,正好,你给我看,被子脏了我去洗。” “???” 周毅大惊失色。 “柜子里还有一床新的被褥,你明天也能弄脏。” “!!!” 40-60 第41章 040.一年生俩,两年抱仨 “……雷栗。” “说。” “你不会认真的吧?” “不然呢?” 雷栗挑了挑眉,说着就去拉周毅的裤子,见周毅跟个小媳妇儿一样大惊失色,死命拽着裤头,顿时更来劲儿了。 “你浑身上下哪里我没见过?” “这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不就比平常大点……不对,大挺多的。” “雷栗!” “嗯哼?” “你闭眼不准看!也不准乱摸!” “害什么臊,你可是我相公,以后还要跟我生娃娃的……往哪儿跑?” 一阵大力颠倒。 雷栗的一只手死死攥着周毅的脚踝,一只手扯着他的裤子不放,眼见周毅半个身子都露了出来,还模样认真地端详。 “这不是挺好看的?藏着掖着干什么?怕我给你掰断了?” “……” “啧。” 雷栗轻啧一声,像是不高兴,又像是调笑,“又不说话了。” 说着,又故意低下头去,作势要进一步,看周毅被堵得死命往后仰头,最后避无可避,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就觉得很有趣。 “脸好红。” “耳朵也好红。” “那里……也挺红的,还挺有脾气的,这小东西,又不对,是大东西对吧?” 雷栗慢悠悠地调侃周毅,“一碰它就哭了,跟相公一样。” “???” 周毅突然被打了一耙,差点蒙了,“我什么时候哭了?” “相公是没哭,但是一副要哭的表情哈哈哈哈……” “……” “又生气不理我了。” 雷栗故意皱起眉头来,很苦恼,“怎么这么生气的样子?我这不是在帮你么?夫郎都该帮相公的……” “我不要你帮。” “我要帮。” “……我自己可以。” “你不可以。” “……” 周毅这次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雷栗也是真的高兴了,松开手,举起来装作投降的样子,“好了好了,我错了,不闹腾相公了,相公原谅我吧。” “……” 笑嘻嘻的。 一点诚意也没有。 周毅虽然有些生气,但一见雷栗这样也没什么办法,想叫他以后别这么干了,但雷栗肯定不会听他的。 于是沉默而窝囊地生了自己的闷气。 “真不理我了?” “……” 周毅沉默地生气,心想,不想理,为什么理,理了又让你耍着玩吗? “相公?” “……” 又叫相公了。 每次这么叫都不安好心不怀好意。 周毅看都不看雷栗一眼,下了床,在床边穿好衣服,余光瞥见雷栗带笑轻佻的眼,闷气更大了。 “相公呀?” “……” 雷栗他真的话好多。 周毅边想,边穿好鞋子出门去,雷栗也穿好衣服鞋子跟着出来,也没有拉拉扯扯,但就是能看出他们之间僵持。 又有些暧昧。 “相公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讨厌我了?真讨厌我了?” “……” “果然。” “……?” 怎么就果然了? 周毅疑惑地皱起眉,看向雷栗,就见他叹了口气,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我就知道,相公又讨厌我了。” “……??” 周毅明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忍不住问,“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 还是又? 怎么就又了? “刚刚啊。” 雷栗嬉皮笑脸的,“刚刚你不跟我说话,不就是讨厌我了?现在又跟我讲话了,相公是又喜欢我了?” “都不是。” “你是。” “我不说话只是想暂时静一静,我刚刚没有讨厌你,现在没有讨厌你,以前也没有讨厌过你。” 周毅实话实说道,“不过,你有时候有些行为确实让我有点……有点郁闷,你应该改一改,不要总是戏弄别人。” 他神色认真,像板了起来,在他那张粗犷带疤的脸上显得有些凶神恶煞,但雷栗只觉得很好玩。 色厉内荏的老虎。 跟纸有什么区别? 雷栗盯着他看,越看越喜欢,把周毅盯得莫名其妙,“我脸上有东西吗?” “有一点。” “什么?” 周毅说着摸了摸脸,跟前的人忽然就凑了上来,脸上一湿,那人眉开眼笑得说,“有一点口水。” “……” 周毅早该料到的,擦了擦脸,说,“你没洗漱。” “洗漱完亲嘴么?” “不亲。” “你再说一遍。” “……亲吧。” “亲八个?” 雷栗故意挑了挑眉,笑着说,“见过世面了就是不一样,以前亲一个都难,现在都亲八个了……那就听相公的,我现在就去洗漱!” “……嗯。” 周毅对雷栗的胡说已经有点免疫了,但“见过世面”是什么意思? 是见过他的……? 见世面应该不包括色面吧?? 昨夜雷栗装醉闹腾了好一会儿,早上起来又故意闹腾周毅,惹得雷大山和柳叶儿的眼神都不对了。 从长辈的温和,变成了期待抱孙子/孙女/孙哥儿,最好能一年抱俩,两年抱仨的慈祥。 柳叶儿还给他俩都煮了两个鸡蛋。 蛋…… 周毅又想起刚刚和雷栗的尴尬事,吃个饭都感觉如坐针毡,吃完早饭,就连忙背了背篓,跟雷栗进山采药材。 因为醒的早。 今天进山算很早了,山里起了白茫的雾,踏着露水进山,鞋袜和裤脚都湿了一块,但周遭的一切都很新鲜。 空气新鲜。 嫩叶新鲜。 刚长的菌子更新鲜。 前天本来采了半背篓的菌子,但追野猪的过程中扔了背篓,菌子也摔碎了小半,更多是被吃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只逃过一劫的大野猪带着小野猪回来报复,还是被什么动物啃的,反正那些菌子是不能要了。 周毅可惜了好一会儿。 现在起得早,很多菌子藏在林下的枯枝败叶里,悄悄地散播它们的美貌,周毅就又有些控制不住手了。 菌子炖鸡。 味道极鲜。 雷栗家里就有一群小母鸡,会下蛋才两三个月,之前那些个头小小的蛋就是它们下的,要能用来炖菌子 周毅会被揍成味极鲜。 “一只母鸡一天下一个蛋,好的时候还能下双黄,一个月三十只鸡蛋就是六十文,你吃鸡蛋就算了,鸡你也要吃我的?!” 雷栗横眉竖眼。 周毅嘴馋,心虚,又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劲……他忽然想起那个奇怪的梦。 【行,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鸡。】 【什么鸡?】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教官的啊,教官饭做得这么好吃,爱肯定也……】 周毅的耳朵一下子烧起来。 雷栗奇怪地盯着周毅,摸了下他的耳朵,看他像应激一样往后退了一步,忽然就觉得很有趣。 “相公,你刚刚想了什么?” “……没什么。” “那你耳朵这么红?” 雷栗一双眼看透了周毅,他看着五大三粗,很有经验很厉害的样子,实则亲个嘴都会耳红,现在红成这样 “我说你今早怎么忽然那样,是不是昨夜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梦?说实话,你是不是梦着我了?” “……这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跟有没有做梦没有关系。” “真的?” “嗯。” 周毅神色镇定,却两耳通红,“这是男性在深度睡眠醒来后,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发生的,不受情景、动作、思维所控制。” “那你有没有梦见我?” “……” “你说实话。” “有。” “有啊……” 雷栗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忽然贴近他耳朵小声道,“我们在这里试试怎么样?家里有爹娘,你脸皮薄不愿意……” “??!” 周毅大为震惊并后退了一大步,“这可是山里,随时都可能有人上来砍柴采野菜的,雷栗,你可不要乱来。” “我就说说。” 雷栗哈哈大笑道,“看你吓的那样子,好像我是大虫能把你吃了一样。” 说完,又收了笑,哼了声,“你不让我吃你,我也不给你吃鸡,家里要是少了一只鸡我就拿你是问。” “这是当然,没有你的同意,我是不会动那些鸡的。” 虽然但是。 自从刚来的那几天,周毅侥幸地射到了一只山鸡之外,他就没有再吃过鸡肉了。 白切鸡、盐焗鸡、酱油鸡、蘑菇炖小鸡……过年时家里吃都吃不完,现在没得吃了,真是越想越馋! 周毅感慨地摇了摇头,忽然就听到有人“哎呀”叫了一声,像是摔倒了的惊呼。 两人对视一眼。 都明白对方听到了这声音,同时往一个方向去找,雷栗边叫了声,“谁在哪儿?” “是我。” 苗夫郎的声音。 雷栗和周毅穿过一条草木茂密的小道,就看见苗夫郎坐在地上,背篓倒了,里面的菌子撒了一地。 苗夫郎怀里还背着他的小哥儿小宝,小宝正睡着,小手攥在一起,眼睛紧闭着很安稳的样子。 苗夫郎摔伤了也没让小宝受到一点惊吓。 第42章 041.羊吃了就会想生崽,人吃了…… “怎么摔了?” 雷栗连忙去把苗夫郎扶起来,看见他的手肘都磕破了皮,又连解开自己的水囊给他洗掉上面的脏泥和败叶。 “踩到了松针叶,脚滑了一下。” 苗夫郎边说,边捡地上掉落的菌子,“晨早雾气大,路有些滑,你们进山也小心些。” “松针是容易摔倒人。” 雷栗边说,边帮他捡菌子,“我以前也常被摔,手破皮还好,我有一回还滚到了山坑里,扭了脚肿得老大一块,最后一瘸一拐地回家。” “那挺险的。” 苗夫郎点点头说,“我昨儿还听见了野猪叫唤,不晓得是不是公野猪,叫声老大,老吓人了。” “在哪儿听到的?” 雷栗听到野猪眼睛都亮了,上回他只抓了一头野猪,还是生产后没恢复过来的,体型比较小肉也少。 这头公野猪指定比上头的大。 要是那只跑掉的母野猪和小猪崽就更好了,大的宰了卖掉,小的养大了宰了卖掉,或者直接卖掉。 但直接卖掉不划算。 今年辛苦点,养一养,就能有十几头小野猪出栏,一头猪算三百斤,十头就是三千斤,起房子的钱都有了。 “在小东山的三里河里。” 苗夫郎指了指,又说,“昨儿傍晚听见的,大约是野猪去河边喝水吧,我在那儿采水芹菜,吓得我立马跑了。” “我知道了。” 雷栗满意点头,他知道在哪儿埋伏银子了。 正在帮苗夫郎捡菌子的周毅,心里正想:“这朵小小的真好”、“这野香菇炖鸡肯定好吃”、“还有树菇?”、“这树菇他哪儿找的”…… 听见雷栗这话顿时看向他,“你不会又想去杀野猪吧?” “是啊,有银子干嘛不赚?” 雷栗理所当然道,“这两年都没见野猪来我们这边,好不容易碰着,当然要杀了给它留口气吧。” 那酒楼掌柜的说了,新鲜的野猪他给15文钱一斤,300斤的野猪就有四两银子了,多好的事啊。 苗夫郎闻言却倒吸一口凉气,他跑还来不及呢,雷栗还要去找。 但一想想他杀过人,上回还干了一头野猪回来,苗夫郎又觉得情理之中了,心里还生出了隐隐的羡慕。 要是他跟雷栗一样有力气,一样能干就好了,就能赚更多钱养他家小宝,也不会给牛大力欺负了。 “雄性野猪比雌性凶猛很多,带崽的雌性也很凶悍。” 周毅觉得很危险,不太同意,“上次我们是占了地利,那头野猪又急着保护幼崽,才侥幸杀了它的。” “你还把手肘给撞伤了,现在还没好,万一这次再受伤怎么办?” “那就受伤啊。” 雷栗拍了拍那条受伤的手,“就撞了一下,有点淤块,血都没流,你担心个什么?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 他笑嘻嘻的,又带着威胁,“相公会帮我宰了它的对吧?” “……” 周毅皱着眉头没说话。 苗夫郎在这,他不想跟雷栗起争执,也不想去杀猎,特别是在这头野猪并没有威胁到自己的人身安全,可能还带崽的情况下。 而且,周毅记得野猪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他爷爷伯伯那辈都被教育过了,他是人民子弟兵,带头去杀不太 “你帮我抓野猪,我拿只小鸡跟你换。” “不行。” 周毅严色摇头,想说保护野生动物,人人有责 “两只小鸡。” 雷栗比了两根手指,“给你挑两只最嫩的鸡,想炖菌子,还是做白切都随你,我还给你买糖,你上回不是说想吃糖?” “我不是想吃糖,是用来炒糖色的……” “一百文。” “嗯?” “给你一百文钱买糖。” “成交。” 周毅神色坚毅。 他发誓他真的不是为了吃这一口,而是在这个饭都吃不好的年代,驯化野生动物,人人有责。 而且合法合规。 苗夫郎听着他们三言两语就定下了一头野猪的生死,像过家家一样,顿时更羡慕了。 想到他们说的,犹豫了下说,“你们是想捡菌子炖鸡吗?我能不能……能不能用菌子跟你们换一点点鸡肉?” “我们小宝出生到现在……都还没吃过鸡肉,荤腥沾的也少。” 牛大力是个没用的。 以前他爹在,有爹管着,牛大力没染上赌瘾酗酒,平日里吊儿郎当老偷懒不干活,但对苗夫郎还行。 等苗夫郎生了小宝,一看是个小哥儿,他就看苗夫郎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他爹蹬了腿后,牛大力没人管,立马就无法无天了,败光了他爹留的钱,就盯上了苗夫郎的钱袋子。 有一点花一点,不给钱就家暴。 没吃过鸡肉? 周毅心里先是一惊,看着苗夫郎怀里打着小呼噜的小宝,目光不自觉地有些同情可怜。 他记得小宝都四岁了,四年都没吃上一口鸡肉?难怪这么瘦瘦小小的,苗夫郎看着也很柔弱,他还以为哥儿都这样。 当然。 雷栗除外。 他力气几乎比周毅大,又莽撞,厚脸皮不害臊,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什么事都敢干。 他要是个汉子,周毅是哥儿,估计现在已经怀上了…… 苗夫郎平常受欺负多了,对人的神色变化很敏感,察觉到周毅眼里对小宝的怜色,心里泛起一点羞愧,更觉得对不起小宝了。 又有点高兴,周毅既然同情小宝,应该会答应他吧? 但家里是雷栗做主的。 周毅虽然觉得一点鸡肉不算什么,就算不交换菌子,也会给小孩子吃一点,但他没有越过雷栗同意。 他看向雷栗。 粗犷刚毅的脸上带了些旁人察觉不出来的示软,像是凶悍的藏獒露出舌头,有点笨笨呆呆地讨好。 雷栗喜欢周毅这种神色。 跟被他捉弄时,想反抗又怕弄伤他,最后生无可恋任由他摆布一样有趣,周毅还事事以他为先。 虽然真败家。 也是真的好。 “成。” 雷栗点了点头,“等过两天,我和周毅把野猪杀了,再把鸡炖了,你和小宝来我们家一块吃。” “我和小宝一点就够了……” “不碍事,你带回家里,让牛大力瞧见了他指定抢了,你和小宝都不得吃。” “那……好吧。” 苗夫郎确实也担心这个,见雷栗这样说就不推辞了,还要把背篓里的菌子给他们,“菌子不值钱,山里到处都是,我先给一些,等会儿我再采。” “不用。” 雷栗摇了摇头,“等炖鸡那天你再采也来得及,再说我们也吃不了这么多,你也要挣银钱。” 周毅也点头。 虽然他心里真的很想今天、现在就吃到菌子,菌子的鲜美,吃一口就让人魂牵梦绕。 “好,等两天我再采。” 苗夫郎心里畅快许多,刚摔了一脚的浊气也没了,“你们现下要采草药吗?长什么样子,兴许我见过呢,我采菌子常走得深。” “我们也是碰运气,见着什么就采什么,不过一些风热感冒的药要多采些,也常见。” 雷栗给他描述了下。 苗夫郎一听,顿时指了个方向,“小东山那边有一片,几棵大的缠在一起,还有几棵野淮山。” “我知道你们也挖这个卖,其实我也想挖,不过我力气不够,挖一根要好久还容易断。” 断碎的野淮山就卖不上什么价了,不划算。 苗夫郎就捡些山药蛋回来,放进火里烤了给小宝吃,或者切得碎碎的炖鸡蛋,他家小宝爱吃这个。 “你不采菌子了么?” “那边也有菌子。” “那成。” 雷栗和周毅跟苗夫郎过去,穿过茂密的树林再拐几个弯,过了一个陡坡,就到了苗夫郎说的地方。 果然好几棵金银花。 它蒂带红色,花刚开时白色,经过一两天就变黄,白似银子,黄时像金,所以叫金银花。 又因为一蒂二花,两条花蕊探在外,成双成对,形影不离,状如雄雌相伴,又像是鸳鸯对舞,所以有人又叫它鸳鸯藤虽然鸳鸯并不是什么好鸟,一点也不忠贞。 金银花是清热解毒的良药,既能宣散风热,还善清解血毒,用于各种热性病,很多人会用金银花泡茶煮水来喝。 所以曹大夫的药馆用量也多,有时候两个月就得去送一次。 雷栗先是跟周毅摘了好些花,才用草刀砍了藤下来,折几折,用它自己的藤绑住自己,才放进背篓里。 这附近还有一些长着三个分枝,九张叶子的植物,见雷栗也采了一些,周毅不认识,就问雷栗它叫什么。 “叫淫羊藿。” 苗夫郎显然也认识,闻言耳朵就红了,有些臊的样子。 周毅有点奇怪,觉得这草名字听起来好像不太正经,“为什么叫这种名字?有点像春.药。” “就是春.药。” 雷栗看着周毅,坏笑了下,“羊吃了它会发情生崽,不知道人吃了会不会也……要不相公你试一下?” 第43章 042.你也不想被我按着圆房吧? 淫羊藿。 又叫三枝九叶草,圆锥花序,一回三出复叶基生和茎生,小叶3枚,革质,卵形至卵状披针形。 全草供药用。 主治阳痿。 常用来做补精强壮的药,有强壮牛马性神经的功效,能治疗牛马阳痿及神经衰弱,所以可做兽药。 对人也有效。 雷栗笑眯眯地看着周毅,目光暧昧地描摹某处,“我觉得相公挺需要的,相公觉得呢?” 周毅:“……” 谢谢。 他并不需要。 “……” 苗夫郎听着脸都红了,看天看地,到底没忍住用余光偷瞄了一眼周毅,这么健壮高大的汉子,也需要兽草? 又偷瞄了眼雷栗。 他神色戏谑轻佻得就差上手了,活像哪座山头的土匪头子,在调戏路过的良家妇女良家妇男。 苗夫郎心想,应该确实挺需要的。 能干掉一头野猪的哥儿,那方面需求应该也挺大,不是谁都能满足得了的,像他相公牛大力就没用,四年了都没让他怀上第二个。 怀不上也好。 苗夫郎想,小宝跟着他都受这么多罪了,要再有一个小哥儿或女孩,日子就更难过了。 不过 要是雷栗和周毅的娃娃,应该会养得很好吧? 会一次怀俩吗? 苗夫郎下意识瞄了眼雷栗的肚子,一抬眼,就刚好对上雷栗漆色的眼睛,顿时有些脸热尴尬。 连问,“这兽草你们还要么?在三里河往下一点的地方,有更多呢。” 金银花喜阳。 三枝九叶草喜阴湿,河边确实会长更多。 它除了能治阳痿和补精强神,也能祛风湿、关节风湿痛,还有降压降血糖、利尿、镇咳祛痰的作用。 不是雷栗故意调侃周毅才采的,曹大夫的药铺本来就挺需要淫羊藿的,还能卖给养牛马羊的。 但雷栗听到苗夫郎的话,对周毅笑了一下,意味深长道,“确实要多点,兽要吃,人也有要吃的。” “……?” 周毅狐疑地看了雷栗一眼,他不会真想给他吃这种药吧? 他只是不想。 不是真不行。 真吃了……他不会流鼻血失血过多而死吧?雷栗也很像会霸王硬上弓的,急了会绑人的那种硬上。 苗夫郎前头带路。 雷栗和周毅落在后面,周毅犹豫地拉了拉雷栗的袖子,低声道,“你刚刚是开玩笑的,还是说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 “吃淫羊藿。” “这个啊……” 雷栗笑里藏刀地看向他,“你要是一直不听话,我可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上回是装醉骗你,下回……” 忽然伸手拍了周毅屁股一下。 周毅被拍得一惊乍,不知道是条件反射还是想到了什么,两只耳根又红了,抿唇没说话。 雷栗贴在他发红的耳侧,轻佻地笑了下,“下回可能就是酒后乱x了……你也不想真被我按着圆房吧?” “……” 周毅先看了眼苗夫郎,见他好像没听到,才低声道,“我觉得应该循序渐进……就是慢慢来。” “哪种慢?” 雷栗故意歪曲他,“你想做一晚上?还是要故意磨我,想听我跟你求饶?没想到你看着浓眉大眼的,还有这种下流的心思……” “你……” 周毅连忙捂住了他的嘴,拧着眉,又臊又莫名有点气,“你又胡说什么?我没有那种故意折磨人的癖好……” “那是什么癖好?” 雷栗拽下他的手捏在手心,挑眉问他,“仔细说说,兴许我乐意跟相公玩你喜欢的呢?” “我哪种都不喜欢。” “我不信。” 雷栗低声笑着道,“你肯定有喜欢的,总不能床铺下欺负你,床铺上也全由着我的……你不是说要尊重你的意愿?” “我现在尊重你。” “不用了。” 周毅谴责地看着他,这种尊重他并不需要。 “懂了。” 雷栗自顾自地点头,“你喜欢我喜欢的是吧?到时候就真全由我了……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救?” 周毅思忖了下,认真地问他,“会有生命危险吗?” “可能有点。” 雷栗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又笑了笑,“不过不碍事,我多熬点草药给你补补,让你多撑几年。” “……谢谢。” 周毅懂了,这是慢性他杀。 在前面听了一路,捂住小宝耳朵不让他听到,自己脸热尴尬的苗夫郎:“……” 这两口子。 真坦荡。 一点也不避人的。 三里河是由山里的各路溪流,山涧流水汇聚而成的,从汩汩涓流,慢慢地变得浩浩汤汤。 喜湿的植物生在水里河边,林下阴凉处,就生长着一小片绿油油的淫羊藿,开着白色的小花。 “还有水芹。” 苗夫郎指着水边的一处,水芹叶子较大,呈三角形,边缘有圆齿,茎干青白色,有白色而光滑的小花。 苗夫郎采了几根,脆生生的,“这种水芹能吃,我常采的,另一种水芹跟它很像,不过是有毒的,吃了会拉肚子。” 周毅问,“那怎么区分它们?” “简单。” 雷栗看傻子似的说,“摘了吃一顿,拉肚子就是有毒的水芹,不拉就是没毒能吃的水芹,菌子不也是这么试出来的么?” “……你说得对。” 话糙理不糙。 很多东西就是靠一辈辈人用命试出来的,譬如菌子,有的能吃很多次,有的煮熟了也能吃很多次,有的一辈子只能吃一次。 更如魔芋。 这么毒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方法,居然能想到把它做成魔芋爽,还有魔芋豆腐。 说到魔芋…… 周毅也有点想吃了。 打住。 把馋虫扔出脑子,周毅老老实实跟着雷栗挖三枝九叶草。 “叶子也要仔细收好。” 雷栗说,“它虽然叫淫羊藿,但用的是根那块,它的叶入药更多,有些大夫还把叶子叫做仙脾灵,说以前有人给皇帝做仙丹,其中的一味就是仙脾灵。” “我知道了。” 周毅点点头。 苗夫郎采够了水芹菜,也跟着来帮他们挖三枝九叶草。 听见雷栗问起菌子,才说,“我采的都是用来做干货的菌子,等做多了就拿到县城里的干货铺子卖。” “多这一会儿不新鲜也没什么,鲜菌子镇集和县城里也不缺人卖,我比别人便宜些,干货老板才收我的。” 新鲜的比干的贵。 但三里河村离镇集和县城都远,苗夫郎采的菌子再新鲜,去到那里,也比不过周边人家采的。 近水楼台先得月。 有时候慢一步,步步就慢了,苗夫郎只能卖便宜点了。 “干菌子也有干菌子的好。” 周毅说,“它们经过阳光的炮制和时间的蕴养,会有一种独特的香气,用来炖汤也很美味。” “而且,你可以把几种菌子搭配起来卖。” “搭起来?” 苗夫郎第一次听这种说法。 “对。” 周毅点头说,“有些人不懂吃菌子,不会搭,要是能做汤料包,把菌子和香料捆着卖会更好。” “一只鸡放一个汤料包,加点盐,再经过小火慢炖,就能变成一锅鲜美的鸡汤,没做过饭的厨房小白也能做。” 周毅忽然发现两个人都看着自己,疑惑地摸了摸脸上,“我脸上有什么吗?” “相公。” 雷栗看着他,表情欣赏喜悦,甚至有点温柔地说,“我忽然发现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相公。” “……?” 周毅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认真地端详雷栗几秒,说,“不管你是什么,现在立刻从我夫郎身上下来。” 雷栗皮笑肉不笑,“别逼我在高兴的时候扇你。” “好的。” 周毅这下舒坦了。 “但是……” 苗夫郎犹豫地说,“我只会采菌子晒菌子,不会搭汤料包,也不懂药性。” “我相公会做饭煮汤,我懂药性,你采菌子做干货,咱仨一块做汤料包不就成了?” 雷栗无所谓地说,“反正东西都是山里采的,做一些试试,不成咱就自己吃了,成了就赚了。” “我跑了县城这么多回,都没见过周毅说的这种汤料包,我再问问朱大户和他哥婿,他们见多识广的,能不能卖钱兴许看得出来。” “成。” 苗夫郎心里也有了底气,反正他做的也是本职工作,也就是多费点时间罢了。 “汤料包我们还能搭着野淮山卖,如果有养鸡场愿意合作,跟他们的生鸡一块卖,顾客买了食材和料包回去往锅里一炖就能吃了。” 周毅继续说,“还有我们田里的鸭子,到时候也能一起卖了,对了,雷栗,你不是说你想抓野猪回来养吗?” “把野猪肉和汤料包捆绑销售,一起卖给野味店老板,说不定他能成为我们的长期顾客。” “要是不行再另说,反正也是不要本钱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做这东西肯定就要做实验,来看看哪种菌菇搭配什么药材,做出来的味道最好。 一实验,周毅不就有的吃了? 就不用为了一口吃的,被雷栗拿捏这么多,像上回一样,被雷栗压着签了四十个亲嘴利滚利。 四十个! 利息还是2的(n-1)次方,周毅现在还没还清,雷栗一不高兴就拿这事压着他亲。 亲嘴。 就是雷栗的快活,周毅的慢死。 第44章 043.右眼跳灾,他要栽了 制定计划。 然后执行。 雷栗和周毅在山里河边蹲守了大半个月,终于又见到了那只雌性野猪,和十几只带着花纹的小猪崽。 雷栗提着草刀摸上去。 野猪嗅觉灵敏。 雷栗身上抹了气味重的艾草汁,但在慢慢靠近时,警觉的野猪还是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雌野猪耸耳立首,鼻子嗡动,努力在空气中分辨。 “哧呼!” 焦躁地叫了一声。 雌野猪发现并且认出了雷栗,知道回不来的同伴多半已命丧他手,为了保护幼崽,它呼哧着拔腿就跑。 “哼哼” “哼哼” 受惊的小野猪哼哼唧唧,迈着小短腿努力跟在母亲身后,有的紧紧贴在母亲脚边,有的腿慢还摔了一跤。 “周毅!” 雷栗也不藏着了,从草丛里飞出来,追赶那群野猪,“按说好的来!你在那边赶我在这边!” “知道了!” 周毅手里也提着砍刀跟上野猪群,不太紧也不慢跟追着,像赶羊一样,一见它们跑偏就连忙用石头扔砸,将它们带到预定好的方向。 “那头大的要急了,先解决它,你看着帮我。” 雷栗边说边冲了上去,三步作两步,在重重灌木密叶之中,也如飞一般闪到那头雌性野猪的跟前。 锐利的草刀。 折出森森白光。 猝然砍在雌母猪的后背上,弯弯的刀尖划拉出一道深邃的血痕,殷红鲜明的血飞溅了到了树叶上。 还有雷栗冷白的脸。 冷酷锐利,如刀出锋,落在周毅的眼里,心脏和眼皮都猛跳了一下。 右眼跳灾。 他要栽了。 周毅心里闪过一丝危机,又觉不对,怎么有种“完了这辈子完了”但死不了窝窝囊囊的感觉? ……错觉吗? “哧呼” 雌野猪痛嚎一声,痛恨而惊惧的眼猛然折向雷栗,粗重的气吐出,森白的獠牙如刀刃般。 “哼哼” 雌野猪却没停下蹄子,仗着皮糙肉厚,在低矮的灌木从中猛冲,试图带崽子逃脱追捕。 “它想跑!” 雷栗追杀过去,树枝在雷栗脸上划出血痕,艳色的血珠染红他的眉,温热的嘴唇却吐出冰冷的话。 “周毅!拦住它!抓不了活的,死的也要!” “我知道了。” 周毅也是快步如飞。 他当年参加军区模拟对抗赛,差点被敌军抓住的那一刻,都没跑得这么快过,快得他眼睛还没分析出路线,脚就已经落在了最合适追踪的地点。 “哼哼” “嗷嗷……” 有小野猪跟不上大野猪了,跌跌撞撞,摔得哼哼唧唧,只换来母亲回头一眼,身影就消失在视野里。 “哼哼” “哼哼……” 小野猪惊惧失色,努力呼叫母亲,见母亲没有回应,三三两两地抖在一块,有一点响动就惊骇地哼哼叫。 “别管小的,先抓大的!” 雷栗目不斜视,目光从始至终追缉那头大野猪,脚下滑了猛摔了一跤,见周毅顿住要过来看他,连道: “没事!别管我!别让野猪跑了!” “你自己小心!” 周毅信他,没多犹豫就点头,继续追踪那头野猪,努力把它赶向他们布置好的地方。 但这头野猪比上一头聪明得多。 它似乎看出了人类的意图,一会儿猝然左拐,一会儿忽然右冲,变换不定的路线让周毅小吃了点亏。 但两点之间直线最近,迂回的路线也使得雷栗更快追了上来,左右截堵,慢慢让雌野猪有点慌不择路。 而且幼崽拖了它的后腿,已经丢了一些孩子,它心里也想尽量多护住剩下的孩子,这就给了雷栗可乘之机。 雷栗胆子大得厉害。 远远地,就敢朝雌野猪扔草刀,白光锐利的刀刃从树枝间隙横穿,差点落在野猪的头上,惊得它一声惊叫。 紧接着忽然 “嘭!” “哧呼!” “哧哧” 随着一声重物落地,大野猪挣扎凄厉的叫声传来,小野猪也哼哼唧唧地嚎叫一团,失措又惊乱。 它们掉进了陷阱里。 雷栗那一刀惊到了大野猪,加上陷阱上铺了好几层枯枝败叶,雌野猪连着几头幼崽都掉进了大坑里,在里面又是撞墙,又是刨土,急得团团转就是出不来。 “终于抓到了……” 雷栗粗喘着气。 他容易上脸,不管是喝酒还是运动,这短暂而剧烈的运动量让他的脸到脖子都染上了一层淡红。 野猪猩红的血珠还沾在他的眉尾。 有点痒。 雷栗随手抹了把额头和眼眉,又抹了抹脸上和唇边的汗,血珠不经意被晕染了开,抹到了唇角。 “没事吧?” 周毅边问,边收刀锋走过来,见雷栗有些脱离地倚靠在树上,脸颊唇边还有点红,就伸手帮他擦掉血渍。 软的。 和冷硬的神色迥然。 周毅暗想着,右眼皮又猛跳了下,右眼跳……封建迷信要不得。 “我没事。” 雷栗摇了摇头,喘了这么会儿,他已经缓了过来,“只有六只猪崽跟大野猪掉了下去,还有九只猪崽,先去找那几只。” “山里还有人,让其他人抓去了还得掰扯。” “那我们一起找。” “分头。” “那你……” “我没事,再来头大野猪我都能给它杀了,几只小猪仔算什么。” 雷栗觉得他大惊小怪,摆摆手,刚想走又转了回来,“不成,得有人在这看着,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见了眼贪我的咋办?你留在这。” “那头大的还在里面,一时半会应该出不来。” 周毅摇头说,“把陷阱掩藏好,野猪不叫了就没人会发现它们,我跟你一起找,隔一会儿你就叫我一声,互通方位,以防万一。” “行吧。” 雷栗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而且那头野猪那么凶,就算有人来了,也没那么快弄出它们。 兵分两路。 为了抓到这群野猪,雷栗和周毅在好几个地方都挖大坑做了陷阱,还准备了一捆藤蔓和大背篓,专门用来抓小野猪。 小野猪比大野猪好抓,就是体型小,丛林密,有点难找。 雷栗在附近转了半天就找到三只,听了会儿声,又在一个灌木丛里找到被藤蔓缠住的两小只。 有只小猪崽在空地上吃蘑菇。 雷栗刚想过去抓,倏然,飞下来一只天杀的老鹰,咻的一下就在雷栗的面前把那只猪崽给抓跑了。 雷栗扔出草刀也没砍到,气得他骂了好一会儿。 加上周毅找到的,最后九只野猪崽子回收了八只,一只被抓走了,还有一只死活找不到,不知道躲哪个犄角嘎达了。 八只猪崽子被绑住四肢,扔在背篓里嗷嗷地叫。 周毅一手一个背篓,受雷栗的指令先带猪仔回了家,然后带晚饭来,以及坑底下那群猪崽子的饭。 是一背篓草。 里面混了一些能让猪昏死的药。 雷栗本来想放醉草的,但想想猪就是吃草的,肯定能闻出来这草不能吃,才忍痛花钱买了兽的蒙汗药。 大野猪一开始挺警惕的。 但雷栗和周毅除了扔草下来又把洞口给遮上之后,就没有其他动静了。 天色也慢慢黑了,大野猪思忖着这俩人类可能走了,经过刚才的一顿消耗,现在也饿得不行,就忍不住吃了。 小野猪崽子早就饿急了,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 “应该都睡着了。” 雷栗估摸着时间,把枝叶扒拉开一看,大野猪带着小野猪齐齐睡了,东倒西歪,还打了呼噜。 “喂,大猪头,醒着没?” 雷栗捡了块石头扔向大野猪头,大野猪被砸得痛了,只是哼唧了几声,就又呼噜噜地睡了起来。 “睡死了,我下去把野猪带上来。” “我来。” 周毅从坑口跳下来,警惕地踢了踢野猪,见它没有动静,不像装的,才用藤条把它绑起来。 绑得死死的。 连獠牙尖嘴也绑住了。 几只小猪崽也绑好了四肢,几只扔到一个背篓里,用藤条吊起来,让雷栗拉上去,大野猪重,就直接缠了身体给他拉。 周毅攀住坑口,三下五除二跳上了去,把大野猪扛在肩头,见雷栗背背篓,又从他的背篓里拿了两只出来提着。 “走吧,你提着油灯。” “成。” 雷栗虽然觉得这几只小猪崽不重,但见周毅这么体贴,心里还是挺受用的,提着油灯笼走在前面。 月色清澈。 照得林间路上都很亮堂,用不着灯笼,所以一出林子,雷栗就吹灭了灯芯。 边问周毅,“做汤料包的药材找得差不多了,苗夫郎的菌子也找好晒干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卖?” “明天去县城卖野猪顺道试试水,送几包给野味酒楼的掌柜,等他尝过了觉得好,就会联系我们。” 周毅计划道,“朱夫郞的相公在地主家做的账房,地主的大儿子是北边跑商的,北边应该缺南边的药材和菌子。” “成。” 雷栗听着,心里有点美滋滋的,觉得自己真牛,随便捡个相公都这么优秀。 “不过,汤料包是很容易复制的,肯定很快就有人也卖,我们赚的是第一手生意。” 周毅边走边说,“等销路打开,也建立了一定的人脉,以后我们想卖什么也更容易了……雷栗!” “嘭!” 重物落地。 第45章 044.【补昨天的双更】睡个屁觉!睡他啊! 雷栗这次伤得比之前重。 他几乎是连轴转的,进山里采药,挖坑布置陷阱,寻找野猪踪迹,追捕野猪的时候还跟不要命一样。 肩膀撞得淤青。 说不痛。 脚扭了肿老高。 说没事。 现在都虚脱摔倒了,见周毅扔下野猪连过来扶他,雷栗也摇摇头说,“我坐一会儿就好……你把猪带回去,锁进笼子里,这猪野性太大,你别把绳子松了。” “我知道。” 周毅扶着雷栗坐下,在路边找到消肿的草药剁碎,敷在雷栗的脚踝,边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找个人看着野猪,然后带你回家,再扛猪回去。” “我又不要紧……” “要紧。” 周毅神色认真,“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不要乱动,更不要试图自己带野猪回去,会加重伤势。” “我……” 雷栗还想说什么,周毅拍拍他的脑袋,站了起来道, “听话。” “我快去快回。” 说着,周毅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想像以前在部队里一样掏零食哄小孩,但没摸到巧克力和糖。 想了想说,“下回我给你做好吃的,你就听我一次话,嗯?” “……成吧。” 雷栗勉强点头,看着周毅跑远的背影,又摸了摸自己被拍的脑袋,“怎么感觉哄小孩一样……” “不就比我大几岁,说话跟我爹似的,老摸人脑壳……” 等等。 周毅不跟他圆房不会真拿他当小孩儿吧? 雷栗回想起周毅对他的态度,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被他耍了就无可奈何的神情,被他骂也包容不吭声 不是。 他发颠啊? 哪有块头这么大,这么高,一刀砍死半头野猪的小孩儿啊? 再说他都二十岁了,顺利的话,崽子都能打酱油了,虽然周毅二十八是老了点,也不至于拿他当小孩子吧? 等周毅回来,看见的就是雷栗阴恻恻的表情,仿佛他不是去摇人而是去偷人,看得他莫名其妙。 雷栗不会…… 又想到什么歪点子玩他吧? 周毅心里狐疑又警惕,上前扶雷栗起来,又对身后摇的人道,“麻烦您了,我很快就回来。” “不碍事不碍事。” 来人是一个老大爷。 笑眯眯的,很和善,是三里河村里唯一的养蜂人,说是养蜂,就是把蜂桶放进山里,能不能养出蜜、卖到银钱全看天意。 雷栗为人比较独立,和养蜂老大爷也没有很多交际,但见老大爷对自己笑,也礼貌地点点头。 但心里有点忧虑,找了个老大爷,看着弱不禁风的,怎么看得住野猪? 他还以为周毅会找牛大树牛二树,虽然他们在村头是远了点,但上相熟,还是年轻力壮的汉子,有人觊觎野猪也不怕。 雷栗想着,身体忽然悬空失重,紧接着就落到了一个宽厚的背上。 是周毅把他背了起来。 雷栗有点愣,除了小时候爹娘背过他,这还是他第一次到别人的背上,……也不算别人,这是他相公。 相公的背。 雷栗视线落到周毅的肩膀,又移到脖子,若有所思……这时候突然咬他脖子一口,周毅会不会叫起来? 周毅:“……?” 怎么突然脖子一凉? 雷栗回头看了眼老大爷,见老大爷笑眯眯地挥了挥手,就算了,别等下周毅叫了吓到老大爷。 怕吓死人。 “周毅。” “怎么了?” “问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 “我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我回来太晚,让你等久了?” 他已经尽量快点了,进村里看见个老大爷就直接申请援助,没去挑人,连走带拽的,他都怕给老大爷腰折了。 周毅想了想,说,“不然你别问了,直接骂我吧。” “不骂你。” 雷栗一本正经道,“你说实话,你现在是不是拿我当小孩子?” “我没有啊。” 周毅心想,就雷栗这种体格,这种行事作风,谁会把他当小孩子糊弄?再说了,哪有扒人裤子要看别人做那个的小孩,这不纯流氓变态吗? 雷栗不信。 “你老摸我头干嘛?我打你你让着我,晚上我踢被子,你还给我盖被子,掖住边边角角,有时候吃饭还给我擦嘴,我手没断,我自己会擦。” “你还不让我看你做那个,也不看我的,叫你摸我也是别别扭扭的,没一点做汉子的急色样。” 雷栗说着,都想给周毅泡一罐淫羊藿的酒补补了,他真想知道周毅急色起来是什么样,像不像柳小草说牛二树的毛躁。 而不是欲言又止,最后叹气,说,“现在玩够了吗?玩够了就睡觉吧。” 睡个屁觉。 睡他啊! 这么大个夫郎不睡是颠的吧?! “我没把你当孩子看待。” 周毅说,“只是有时候你做得有些过分,除了惯着你好像也没什么办法,总不能跟你争执吧?” “你又不是那种会认输的性格,争到最后不是两败俱伤就是我投降。” “我不喜欢跟人动手,也不想跟你打起来,真打起来不就变成互殴了吗?再说,你万一你事后气不过,真拿刀把我给……给阉了,受罪的还是我。” 雷栗要是输了。 可能明面还跟周毅笑嘻嘻的,但扭头就会给周毅一刀。 主打的就是,我可以贱贱地跟你动手,但你不能比我贱也不能真动手,不然我就会破防刀人。 所以周毅只能给自己洗脑。 【他比我小八岁,我要尊老爱幼,我不能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他是我的夫郎,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忍忍吧,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又克扣我的工钱……算了,钱本来就是要上交老婆的,不给就不给吧,好歹他没再加亲嘴利息了】 【裤子是他卖的,扒就扒吧……】 【摸就摸吧,又不是第一次了,反正也被摸完看完了……】 【找不到理由了,我……我忍】 诸如此类想法。 幸好周毅心大不记仇,不然记仇的都被雷栗教训了,典例参考桂夫郎,见一次就被砸一次水。 “喔……” 雷栗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找不到理由骂周毅,有点不得劲。 “周毅。” “嗯?” “我还是想骂你。” “好的。” 周毅点点头,把雷栗放在家门口,扶着他坐好,“等我回来你再骂吧,我去接野猪,你小心点别又扭到脚。” “我知道。” 雷栗撇了撇嘴,还说不是拿他当小孩子糊弄,他当然知道不能加重伤势……这是拿他当傻子? 周毅快去快回。 为了感谢老大爷替他们看野猪,周毅还把人带回来吃了顿饭,老大爷乐呵呵的,说等蜜出来了,请他们吃。 周毅和雷栗都没放在心上。 这老大爷年轻时丧亲,也没银子娶亲,一直孤寡到现在,住的草房比雷家还破,养的蜜还是留给他老人家糊口吧。 第二天。 周毅和雷栗带着包好的汤料包,那头被五花大绑的大野猪,早早进了县城,直奔收野味的酒楼。 野猪还是活的,膘肥体壮,没宰杀前有三百五十多斤,放血杀完也能留三百斤左右。 掌柜的很满意。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用13文半一斤的价格买下来活猪,再四舍五入一下,也就是四两七百文。 雷栗也很满意。 笑着收下了银子说,“难得遇到您这样做生意公道的,我们靠山里吃饭的,能不能赚银子就全看老天爷了。” “哈哈哈那是了,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说得轻巧,也全是靠天意。” “是哩。” 雷栗也唏嘘道,“您也看到了,我和相公力气大,运气也好点,前几回也打了野味,却遇着乱给价的。” “打的野鸡卖十五文一斤,偏说我们贵,要十文钱一斤,您说说……” 掌柜的一听,就嗐了声,“你们早该找我的……那几只野鸡没贱卖了吧?” “没呢,气得不卖了,拿回家吃了。” 雷栗露出些骄傲的神色,“你别看我相公五大三粗的,他手艺……不是我吹,比您酒楼里的大厨子还好!” “……” 掌柜的用看恋爱脑的眼神看着雷栗,他听说过爱能止痛的,没听过爱也能扭曲味觉……情人眼里还出厨师? 不是掌柜的刻板印象。 就周毅那人高马大的双开门,说他是大将军都有人信,说他是伙头兵……跟说张飞是绣娘有什么区别? “真没骗你。” 雷栗从背篓里掏出几个叶包,“这是我相公琢磨的汤料包,不管会不会做饭的,直接往汤里和鸡、和排骨一放,柴火小火一炖,香得旁边有人死了都不知道。” “本来是来城里卖野猪,顺道给亲戚送的,就是西边老街的朱大户,不晓得掌柜的认不认识……” 掌柜的有印象,“长得膘肥体重,寸头不扎发的?” “是他。” 雷栗一听认识,那就好办了,“他是教我手艺的师傅,也是做饭的好手。” “他也会做饭?” 掌柜的恍然大悟,“难怪有回我家厨子忘了放味料,他一吃就吃出来了,还说不够新鲜……那鸡是实在不够了,勉强收的,确实差了点新鲜。” “我师傅嘴可刁。” 雷栗笑着,把汤料包塞给掌柜的,“既然都认识,我给几个掌柜的你试试味,掌柜的别嫌弃啊……觉得好吃,跟朱大户说声,下回我来了再带些来。” “那成,谢谢了啊。” 掌柜的笑着收了下来,又补了句,“下回再有野味可记得拿来我这儿,别便宜卖了……野鸡,野猪,田鸡,蛇都成。” “得了!” 雷栗挥挥手应了,头也不回地跟周毅架着牛车走了。 因为上次雷栗说周毅腿摔伤了,周毅这次还在牛车上装瘸。 说着也好笑,出来是周毅装瘸,在家里是脚扭了的雷栗装没事,不让爹娘发现担心虽然没装住。 雷大山和柳叶儿一看雷栗走路那样子,就知道他又把自己弄伤了,明面上没有戳破他,但私下找了周毅。 “我们家栗哥儿性子轴,又拗得很,跟他说了多看着点身子,他总说没事儿,再挣点就歇。” “你是栗哥儿的相公,他喜欢你,兴许你说的话他会听,你多帮爹娘劝着他,别让他总伤着。” 周毅当下点了点头。 但心想,雷栗喜欢他是假的,爱捉弄他才是真的,会听他的才怪,他不找周毅的茬就不错了。 不过周毅帮雷栗换药时,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划痕,还是跟雷栗表达了爹娘的担心,让他多注意自己。 “银子是赚不完的,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受了伤,在爹娘心里,可能比掉了十两银子还难受。” “不可能。” 雷栗斩钉截铁道,“我爹娘才不会弄掉十两银子,要掉肯定是你掉的……你不会真弄掉我的银子了吧?!” “……你眼里怎么只有银子? “没有银子有什么?” 雷栗觉得他莫名其妙,“孩子吗?你又不跟我怀孩子……你真没弄掉我的钱?你说实话,我给你留个全头。” “真没有。” 周毅摇了摇头。 有一瞬间,他想问除了银子,应该也有一点他吧?不然他为什么要跟他生孩子,不跟别人生? 但又突觉不对。 这句式他好像在他的恋爱脑战友嘴里听过。 于是周毅换了个方式,“受这么多伤,你也会觉得痛啊,能避开的伤口,避开它不是更好吗?” “周毅。” 雷栗忽然说,“有些伤能避开,有些看起来能避开,但其实是避不开的,没有痛之前,你怎么知道自己受了伤?” “……” 周毅一时有些语塞。 他觉得雷栗似乎不只是说受伤,但雷栗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把衣服穿了回去,拍拍床铺。 “相公,睡觉吧。”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周毅想着昨晚的事,看着雷栗的侧脸,看得雷栗都转过头来问他,“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 周毅摇摇头,神色认真,“只是觉得你真挺厉害的,一个人把这个家撑起来,又能赚钱,又能说会道。” “刚刚跟掌柜的推销汤料包,都听不出来的推销。” “就你听不出来罢了。” 雷栗白他一眼,继续说,“那掌柜的看着和善,其实是个人精,他当然知道我在攀关系,扯人情,也知道上回咱是卖惨。” “不过无所谓。” “他晓得我们是要给他卖新东西,会去做了尝味道就成了,只要他吃过,就定能看出这东西的价值。” 周毅觉得雷栗说的有道理,点点头道,“虽然我们的药材都做了一些处理,但熟悉药理和菌菇的人看了,花点时间也能做出来。” “这时就看他的人品,和有没有想继续跟我们合作的意思了。” “县城也不止他一家酒楼。” 雷栗哼了声,“他要是不合作,我们也能找其他家,只是花的时间长点……大不了咱自个儿做,做不了大酒楼的生意,做个小饭摊还不成么。” “要是这样就不够人手了。” 周毅说,“曹大夫的草药供应不能断,你劁猪杀猪的活也挺稳定的,不做的话,十里八乡的年猪谁杀也是个问题。” “是啊。” 雷栗深以为然,“要是我能多两个兄弟就好了,但当年我娘生我时伤了身子,都不能再有孩子了。” “要是我是个汉子,我家也不至于遭阿公阿奶白眼,让我爹把钱给大伯……算了,不讲这些糟心事。” 很快到了朱大户家。 听说了雷栗和周毅的来意,朱大户还托人把在地主家吃中饭的哥婿给叫了回来,一起商量。 朱大户的哥婿,就是朱夫郞的相公也姓朱,叫朱青山,是个白瘦斯文,很有书卷气的年轻人。 也是朱大户眼里一拳能打死,压根不怕他对自家哥儿不好的小白脸,朱大户更欣赏周毅和雷栗那样的。 特别是周毅。 因为他会做饭还很好吃。 所以说,雷栗和朱夫郞虽然是好朋友,但看男人的眼光简直天差地别,谁都不太看得上对方的相公。 朱青山早听夫郎说过周毅,见了面之后,真觉得名不虚传,不愧是娶得了雷栗,看着就很抗揍。 “汤料包?” 朱青山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我见过抓药的药包,也是一包下来,慢火煎服,不用头脑。” “其实跟药包差不多。” 周毅说,“汤料包其实也是一种药包,不过它的药性很温和,可以和食材炖煮,做成养生的药膳。” “吃一次两次是味道好,吃多了就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这么好?” 朱青山端详手里的药包,把它拆开了,一颗颗看里头的东西,“这些都是什么药?会不会药性相冲?我听说菌菇有些是有毒的,吃了不太好。” “放心。” 雷栗打包票说,“这里头的药都是常见的,菌菇也是我们一个个仔细挑的,绝不会有漏网之鱼。” 口头当然是没有信服力的。 周毅和雷栗还带了只鸡,家养的,嫩生生的小母鸡。 用汤料包炖汤。 朱大户还差朱青山去买五花肉和冰糖,让周毅做红烧肉,要不是朱珠儿不给,他还想再买点酒。 有酒有肉。 健康长寿。 朱青山没尝过周毅的手艺,这一吃,立刻就惊为天人,当场就把事情包下了,还拉着周毅的手想跟他拜把子认大哥。 朱大户虽然会做饭,那也只是不难吃的地步,而对于一对厨房杀手的夫夫来说,有一个超会做饭,还热爱做饭的大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会做饭的人心肠能坏到哪里去? 吃门! “前几回大哥你来,朱珠儿该托人叫我回来了的,中午账房里的事情不多,下午再做也来得及……” 朱青山此时就是悔恨。 特别悔恨。 他听到朱珠儿说周毅长得五大三粗,但做饭好吃,他还不以为意,觉得朱珠儿是被他爹朱大户的手艺荼毒了,才来个人做饭就觉得好吃。 朱青山没吃之前,觉得账房的饭菜真是妙,现在吃了周毅的饭 一个字。 宣! 周毅和雷栗办完事要回去了,朱青山还有些舍不得,想叫他们在家里住几天再走。 但房间实在不够。 县城房价贵。 朱大户家已经算是小康了,也只有三间能住人的房间,一间小两口,一件朱大户,还有一间做成了书房,打算以后腾出来给孩子。 雷栗两人也不好意思留宿,再说爹娘都在家等着,就拒绝了。 牛车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坐了好几次,周毅现在已经学会了驾驶牛车,就让雷栗在里头坐着休息,自己在车头看路。 肩膀忽然一重。 周毅侧头,发现是雷栗睡着了,头滑到了他的后背上,嘴唇微张,呼吸平缓,睡得很踏实的的样子。 真难得。 这是周毅第一次外出看见雷栗睡觉,他总是警惕的,自律的。 像高高竖起身体和耳朵的狐獴,有人放哨也不安心,非要自己也看一看,确定真的没有危险才会低头吃两口。 周毅微微放低了肩膀,让雷栗更好靠一点,也放慢了驾车的速度,让牛就这么散步似的回家。 太阳西斜。 牛车进了村里。 碰上牛二树要用牛车去拉东西,周毅把牛车还给他,自己背着雷栗回家,手里还提着一背篓。 雷栗这趟睡了很久。 久到他醒来时,月亮已经出来了,弯弯的一个弦,深蓝的天布满了星星。 脑子懵懵的。 依稀记得一点梦里的东西,好像有个小孩在他怀里,哭得厉害,又好像在笑,挥着糖葫芦,甜甜地叫爹爹。 第46章 045.饥不择食的色鬼 好像有人在亲他的额头,抱了抱他,但是又离开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回来,直到一个也是这样弦月深蓝的夜。 高大的人才趟着露气进门。 后面就记不清了,没头没尾的,真是个奇怪的梦。 雷栗甩了甩脑袋,把那些多余的东西甩出去,下床穿鞋,肚子饿得咕噜噜长叫,周毅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大半夜的。 难道又上山挖笋了? 雷栗想着,出了房门,堂屋里静悄悄的,爹娘应该已经睡着了,进到院子,才发现灶屋亮着油灯。 是周毅在做饭。 “饿了吗?” 周毅余光看见雷栗,抬起头来说,“怕你夜里醒了会饿,我起来煮了点粥,你要喝点吗?还是先洗澡?我烧有热水。” “喝粥。” “给你做点小菜?” “好。” “腌的酸笋差不多能吃了,你要尝尝吗?配粥很好吃,有辣和不辣的。” “要辣的。” “好。” 周毅点点头,开了一坛子酸笋,是辣椒和酱油泡的。 嫩白的笋块被泡成深酱色,炫然的辣气与咸香完美融合,发酵的丝丝酸味勾人,让人一闻就胃口大开。 酸辣笋和凉拌马齿苋。 雷栗饥肠辘辘,一口气吃了三大碗粥才停下来,吃完了,碗也是周毅洗的,让他去洗澡换衣服。 洗完了。 雷栗又去猪圈里看了下小野猪,那十几只带着花纹的野猪,成堆缩在猪圈的角落,有的睡着,有的哼哼唧唧吃草。 雷栗家离山近。 虽然有时会被松鼠偷番薯吃,但割猪草采野菜很容易。 猪还吃的杂,随便割割就有一背篓,人不能吃的嫩叶菌菇它也能吃,比如断肠草,猪吃了长膘,人吃了会死。 雷栗抓了只好欺负的小野猪玩了会儿,把小猪崽吓得嚎叫,凄厉得把周毅引了出来,还以为是有人来偷猪。 “怎么不睡觉?” 周毅边问,边蹲下来看雷栗欺负小猪崽子,用一根藤蔓吊了一只猪蹄子,让它跑也跑不掉。 “睡不着。” 雷栗把另一只小猪崽也抓了绑起来,凑一对难兄难弟,“白天睡多了,现在一点都不困,想找点事干。” 又不知道干嘛,也不想让周毅去睡觉。 周毅想了想,“不然我陪你窑番薯?你想吃吗?” “怎么窑?” “就是用土块搭一个小灶房子,然后用柴火烧得发红,就把番薯扔进去,砸碎土块,捂半个多小时就熟了。” “山药蛋子能窑吗?” “能。” 周毅点头道。 雷栗和周毅常进山,看到野淮山就挖,野淮山的藤上有很多用于无性繁殖的块茎,扔一些进土里种,就挑些大的带回来。 山药蛋子卖不上价钱,只是软软糯糯的,柳叶儿喜欢吃。 除了山药,脚板薯也会长这种块茎,放进火堆里烧非常好吃,但有点可惜,周毅没在这里遇到脚板薯。 雷栗和周毅在附近找了块荒地。 费了些时间搭了土块房子,又烧柴火,烧得土块都大红大火,就扔红薯和山药蛋子进去,砸碎的土碳还发出火星的噼啪声。 万籁俱寂。 这是乡下旷野没有的光景。 草丛树林里总有很多小动物,窸窸窣窣的爬行昆虫,嘹亮的夜莺,不时起飞的猫头鹰,田里鼓噪的青蛙。 还有话多的雷栗。 “这番薯还要多久才能好?我感觉又饿了……爆点米花吃吃。” “刚那酸笋挺好吃的,明早上再挖两根来泡吧,冬日里就能配粥吃了。” “你想吃田鸡吗?” “黄豆?咱家又没种有,得去镇集上买……用其他的豆焖田鸡不成吗?比如豆角,它也带豆。” “北边的跑商秋天才多呢,我们的汤料包估计也得秋天才能卖出去……不碍事,本来也是我养你。” 月色之下。 萤光灿灿。 数不清的萤火虫摇曳多姿,悠悠扬扬,像自由散漫的音符。 周毅听着雷栗的絮叨,心里一片静谧安定,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夏天稻谷收割了,他和爷爷坐在高高的稻草堆旁边,听他讲以前的抗战故事。 有只萤火虫落在了雷栗的肩头。 周毅伸手把萤火虫抓住,又放走了,一抬眼,就见雷栗看着自己,“怎么了?我身上也有萤火虫吗?” “嗯……我来抓它。” 雷栗凑近了,手往周毅颈后伸,装作要抓萤火虫,却是扣住了他的后颈,倾身吻了上来。 周毅被压得往后微倾。 一只手支撑地面,一只手扶住了雷栗的腰,温和而顺从,像长得凶悍霸气却忠诚听话的德牧。 雷栗得寸进尺。 坐到了周毅的腰腹上,吻得更深,但难得没有扒他的衣服,一吻完了,就轻喘着气坐回了原位。 “周毅。” “嗯?” “你有没有发现……” 雷栗漆黑的眼笑着看他,玩味的,又跳动着认真的光,“你很久没有抗拒过我亲你了,你刚刚也没有推开我。” “……” 周毅闻言,心里涌起一点异样,想了想,也认真地看着雷栗,说,“我觉得我现在没有推开你的理由。” “是么?” 雷栗笑了下,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有问他番薯还有多久才窑好。 雷栗皮肤很白。 完全不像一个常年累月干农活的人,但他的手掌很粗糙,布满厚厚的茧子,还有几道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的伤口。 应该是进山时,不经意被草叶割伤的,或许是砍柴时被木刺扎到的。 “我都没察觉。” “一点都不疼。” “你晚点看见它就愈合了。” 雷栗总是这样说,脸上带着笑,语调轻快而无所谓。 “……雷栗。” “嗯?” 周毅忽然凑过去,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带着刚才接吻留下的潮气。 温热。 湿软。 雷栗愣住了。 周毅也愣了下,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亲过来,认真想了想说,“我觉得,这时候应该亲你一下。” “……” 雷栗神色严肃起来,盯着周毅道,“你是不是鬼上身了?饥不择食的色鬼?” “……” 周毅语塞地摇了摇头,“没有,世界上没有……” 他想说世界上没有鬼,鬼神只是封建迷信,但一想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本来就很不科学,就改了话。 “番薯应该好了,把土挖开吧。” “好。” 雷栗也没有纠结。 两个人挖开了还烫热的土块,翻出底下已经流出蜜糖水来的番薯,还有已经烧炙得皮开肉绽的山药蛋子。 窑的番薯很香。 毅掰开,蜜糖一般的香气就涌了出来,汁水也是如蜜汁般粘稠,番薯肉滚烫,却黏密香软而有劲道。 山药蛋子则是软糯绵密。 香味将睡下的雷大山和柳叶儿都唤醒了,披着外衣出来,看见夜色下黑乎乎的两个人影蹲在院子外。 两老给吓了一小跳。 “爹娘!” 雷栗出声招手,两老才发现是自家哥儿和哥婿,也加入了吃窑番薯的行列。 “其实还能窑鸡,窑猪排骨和猪肘子,腌好了味,用荷叶包起来,裹上一层泥土,再扔进烧红的土灶里。” 周毅砸吧嘴说。 现代人喜欢用锡纸,但锡纸哪有荷叶好,有天然的清香。 “还能这样……” 雷家三人惊叹了声。 这种做法对于贵族地主来说,应该算常见,人家有钱有闲,就爱琢磨这些不一样的有趣的吃法。 而平民百姓一年到头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想到把肉扔进土堆里窑,给没吃过的人看见了,肯定得骂一句暴殄天物。 但雷栗说好了,抓到野猪就给周毅吃两只小鸡的,一只用来炖蘑菇,一只用来窑,不过分吧? 雷栗一听就知道他是打这个注意,戏谑地笑了笑,没反对就是同意了。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周毅就起床了,撸起袖子要烧水杀鸡吃。 一只鸡是吃。 两只鸡也是吃。 周毅干脆把两只挑好的小鸡都下锅了,用苗夫郎送来的菌菇炖了,另一只制芰荷以为衣进窑子。 柳叶儿在一旁看着,脸上心疼不忍,这些小母鸡都是能下蛋的,一只鸡一个月能攒六十文左右呢,她当然舍不得吃了。 但栗哥儿说好了的,柳叶儿也不会置喙什么,杀鸡的时候还帮忙拔毛了。 中午。 香气传出了雷家。 远远地,就飘到了一辆进村的马车里,一下子就挑起了马车主人的味蕾和好奇心,让小厮使着马车过去。 雷大山正在院子里做木工,家里有只板凳坏到不能坐了,他就想多做两只凳子,顺便给栗哥儿做两只木簪挽头发。 抬头却看见个高头大马的马车,下来一个陌生人,穿着锦袍,非富即贵的样子,却是往自家方向来的。 “大伯,您这是在做什么?” “做板凳。” 雷大山回了一句,停下手里的活看着他,“你找谁?” “喔,我是从县城来的,是山珍酒楼的掌柜,我叫海胃。” 海胃掌柜的笑眯眯说,“远远地就闻到了香气,像是这个方向传出来的,不知不觉就到了您家……” 第47章 046.奸商雷栗 海胃掌柜的到来是雷栗和周毅都没想到的。 “上回听你说,你家相公手艺好,我还不太信你,现下瞧见了,果真比我酒楼里的厨子更高一筹。” 海胃掌柜笑眯眯地说。 他穿着半旧的锦袍,袖口起了线,绣着花纹的靴子上沾了几个泥点子,应该是下车时没注意,踩到了小泥坑。 不算干净体面。 但一比起粗布麻衣还洗得发白,绣着打补的雷家人,已经很大方贵气了,明显而刻板的城里人与乡下人。 “我雷栗从不说假话。” 雷栗面不改色道,“我相公的手艺,我敢说整个县城都没比他更好的,您瞅瞅,这色香味……哪个不是绝了?” “就那些个汤料包,也是他吃着吃着自己琢磨出来,好让我俩不在家时,给我爹娘炖肉煮汤吃的,相公你说对吧?” “……对。” 周毅憋出一个字。 听着雷栗这十句话里都没几句是对的,他都没好意思看海胃掌柜,默默地给雷大山和柳叶儿去添饭。 “好好……” 雷大山和柳叶儿都拘谨得不敢动了,怕自己什么事什么话错了,惹得这个城里来的贵人不高兴,误了自家孩子的事。 也不能怪他们。 两老在乡下住惯了,一辈子都进过几次城,对那些县城里的人有着很大的滤镜。 特别是听海胃是酒楼掌柜,一顿饭就卖一二两银子,顶了他家雷栗挣一个月的钱,就更觉得人家是贵不可攀。 脚趾都要抠地了。 本来抠地的还有一个苗夫郎。 他提供了菌菇,天没亮就进山采了最新鲜的菌子,露气没消就送来了雷家,帮着烧水拔毛择青菜。 才四岁的小宝懵懵懂懂的,只知道中午能吃好吃的,眼巴巴地等了一早上,没吃到鸡就被自家爹爹抱回了家。 苗夫郎怕生。 换了现代的话说就是社恐,见到锦袍花靴的海胃掌柜,社恐属性就大爆发了,顿时吱了一声,端了自己份额的饭菜抱了孩子就一溜烟儿跑家了。 都给海胃掌柜干蒙了,心想,自己也不吓人啊…… 起码没周毅吓人。 虽然刚好撞上了杀鸡宴,但他上门也不是为这顿饭,没寒暄几句就开门见山说了,“我这次来是为了汤料包的事。” “汤料包?” 雷栗听出了他的意思,但故意没接话茬,而是笑着说,“掌柜的试过了?这汤料包炖肉好吃吧?” “好吃好吃。” 海胃掌柜连夸了几句,笑眯眯地看着周毅,“就是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到把草药和食材煮在一起的?我酒楼里炖肉也用了些药材,但没你们这么多,这么大胆。” 这个朝代的本土食材药物还处于摸索阶段,而且一般带着刻板印象,药材就是用来治病救人的,食材就是用来吃的。 用药材去提味增鲜和去腥,促进食材烹饪的口味,对很多人,起码是对老百姓来说,是一种很奢侈而浪费的行为。 暴殄天物。 但没有本草作配的肉菜,对周毅来说,无异于吃草。 要不是三里河村和县城都没有找到甘蔗马蹄这些,周毅出门带的水囊,他都能配点雷公根的凉茶来喝。 苦的茶不要。 苦中回甘的凉茶刚好。 这话要给海胃掌柜听见了,都得夸一句相见恨晚志同道合。 “药有性,食材也有自己的性。” 周毅说,“有的药温和,补气血强身体,和同样补血益气的食材一起炖煮,就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虽说是药三分毒,但食补中的药不多,也没那么苦,只要不是食材或者病性相冲,副作用可以忽略不计。” “特别是家里身体有恙的老人,合适的食补,加上适当的锻炼,保持心情舒畅,也能消退一些病气。” 雷栗闻言挑了下眉,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偷偷伸过去,捏了捏周毅的大腿,笑着的眼看着他说, “没想到你是为了爹娘身子,才想出这么多吃的法子,真是有心了,相公。” “哈哈……” 周毅干笑了一下。 虽然他刚刚扯了一大堆,但中心思想就是好吃,想吃,爱吃,吃了还吃。 雷大山和柳叶儿没听出来。 真以为他是为了给他俩养身体,才教他们打拳,还费心做了这么多菜,两个人听得都感动了。 海胃掌柜也听得肃然起敬。 “我家里也有老人,早年累着了,身子一直不太好,还有些弟兄受了伤,虽说给大夫看了但也落下了病根。” 海胃掌柜感慨道,“从前听大夫说,人一多忧思,郁结于心则病气入,受于肺腑则表于症,总说多宽解,多休息,定时吃药,但我想……周兄弟说得更全面些。” “药、食、身、心……缺一不可啊,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雷栗似笑非笑地看了周毅一眼。 周毅摸了摸鼻子,心想,他就是随便扯扯,怎么知道这掌柜的会想这么多? 本来不同性的东西就不能跟某些吃太多,比如螃蟹和绿豆,都是凉性的,一起吃就容易拉肚子,螃蟹和虎杖、金花草一起吃了也容易影响药物作用。 海胃掌柜感慨脸下,又回归正题,“你这汤料包一个月能做多少出来?” “这看掌柜的要多少了。” 雷栗笑着说,“我就和我相公做这个汤料包,我爹娘,加上刚刚走掉的苗夫郎,只能做些边角功夫,产出的量实在不多……我看看能不能跟上掌柜要的。” “这倒是少……” 海胃掌柜皱了皱眉,思忖半晌才说,“若是方便……不如你将这方子卖给我,汤料包我自个儿来配,你们看如何?” 周毅觉得没问题。 本来也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做法,而是劳动人民的智慧,被雷栗用来吹牛营销就算了,不能真占为己有吧? “卖?” 雷栗状似纠结,“不知道掌柜的出多少?这汤料包可不止一种,您要是知道了法子,以后我和相公也不好卖了……” “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海胃掌柜笑了笑,“一种汤料包一个价,单独卖断,且我只在自家酒楼里做成成品卖,不会把法子泄露出去,也不单卖汤料包,你们还可做这生意。” “这……容我想想。” 雷栗犹豫地看向周毅,“相公你说呢?你觉着成吗?” “……” 周毅没说话。 沉默地看了海胃掌柜一眼,一脸高深思忖的样子,心里却在想,雷栗这是要我同意还是不同意? 什么时候能开饭啊? 他的小鸡炖蘑菇都快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等下拿去热热吧…… 雷栗仿佛得到了周毅的授意,略有些轻快又纠结地问,“不知道海胃掌柜您是出多少银子一种呢?到底这法子只有我家有,就是炖鸡鸭猪和蛇都能用的……” “还有蛇?” 海胃掌柜是有点惊讶了,“难不成一种汤包所有兽类都能做?猪肉性温吞,蛇性寒吧?” “可以适当调整。” 周毅说,“我夫郎的意思是,我这里炖鸡鸭鹅猪蛇的做法都有,就是不知道你想要哪些,不同的肉类用的药材也不一样,有些南方不一定有。” 比如冬虫夏草,它的花炖鸡好吃,滋补又甜,但是南方不产,知道了做法也没用。 “没大碍,你只管写就是。” 海胃掌柜笑了笑,又沉思了下,“这样,一个法子我出三两如何?” “这么少?” 周毅下意识道,“我听说你酒楼里一顿饭钱就一二两银子,那不就是不到两顿饭的钱?” 这里的买断这么便宜的吗? “周兄弟话不能这么说。” 海胃掌柜笑了笑,“我酒楼里不是每顿饭钱都有人花一二两银子的,再说,人力物力也要银子的嘛,光铺面就买了几百两。” 说的也是。 要算纯利润可能赚的也不多。 周毅单纯地点点头。 只有雷栗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真是傻子,人说什么都信,人工才几个钱,一把野菜收是两文,一盘炒野菜卖出去二十文,都翻了几番了? 招工时说人不值钱。 收钱时说人工价贵。 信他个鬼。 讨价还价好一番,最后定了五两一个汤包法子,并且不能泄露,而雷家可以做半成品或成品二卖。 海胃掌柜要了炖鸡和烹饪猪的汤包,总共十五个方法,包括但不限于五指毛桃淮山炖猪骨,五指毛桃薏米排骨汤,还附赠了两个凉茶。 一下子就赚了七十五两。 雷栗总算没有再吝啬,小计成本,留了海胃掌柜吃晚饭,叫周毅再给海胃掌柜露一手,为此特地买了只鸭子和五花肉。 雷家田里的鸭子还没能吃呢,只能去卖了。 酸笋田螺鸭脚煲、酸笋柠檬鸭、凉拌地耳马齿苋、野葱五色椒小炒肉、红烧肉,还有白花菜蛋花汤。 主打的就是迷死海胃掌柜。 最后海胃掌柜走的时候,抹着嘴边的油花又贡献了十八两,几道菜的做法十六两。 泡的两坛酸笋和五色椒占二两。 第48章 047.他和雷栗的孩子不会叫小美吧? 有钱了。 第一件事要做的是什么? 有人会买车,有人会建房子,而雷栗和周毅买了头小水牛回来,才长一年的哥能拉车的小母牛。 小母牛能生崽,比同龄的公牛要贵一些。 雷栗本来是想买头公牛专门拉车的,但周毅说母牛产仔之后会产牛奶,水牛奶浓厚香甜,腥味少,适合食用。 雷栗想起朱夫郞。 想着他生了娃娃之后,能喝水牛奶养身体,小娃娃也能喝甜甜的水牛奶,就咬牙买了一头小水牛。 花了十五两银子。 没有养牛经验的两个人直到回了家,听了柳叶儿的话之后,才知道母水牛两年半之后才能初配产崽。 也就是说,这头小牛后年春天才能繁衍,大后年才能生崽。 雷栗幽幽地看着周毅。 周毅心虚地摸了摸头,“我也不知道要这么久啊……要不然,我们去换一头现在能生崽的水牛?” “能生崽的牛谁会卖啊?” 雷栗没好气道,“年轻力壮的,能拉车又能犁田,除非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了才会卖。再说都养了两年多了,都养出感情来了,要是我,我都不愿意卖。” “……抱歉。” “算了,买都买了,连名儿都起了,就是咱家的一份子。” 雷栗摸了摸那头小水牛,小牛吃着草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手,“安心呆着吧,大壮,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草吃。” 叫大壮的小牛“哞哞”叫了两声,像是在回应雷栗。 但周毅听见雷栗给小水牛起的名字,就陷入了沉思,大壮……哪像一头小母牛的名儿啊…… 以后他俩的孩子不会叫小丽小美吧? 没买牛拉的车。 因为雷大山会自己做。 他是木工起家,做牛车不说小菜一碟,也是易如反掌啊。 让周毅和雷栗去山上砍了棵合适的大木头,就开始做牛车,因为是自家用的,所以做得更加精致。 放货用的木板车。 两边做了用来坐的长横条,铺了几层软草,不会硌屁股,还有靠背的背板子,为了遮风挡雨,还用柳条和竹篾做了个顶子。 雷栗和周毅则是给小牛搭了个棚子,就在猪圈旁边,再边上就是鸡舍。 猪、牛、鸡。 哼哼声,哞哞声,和鸡下蛋后的咕咕声,让整个雷家都热闹了起来,同时也把这本来挺宽阔的地儿,变得拥挤了不少。 干脆再买块宅基地吧。 建不建房子另谈,先买了再说,起码给雷栗的采药腾出一块比较舒展的晒太阳的地儿,还有草药的放置。 “买地?” 村长闻言倒是没多诧异。 雷栗做草药生意他是知道的,又劁猪杀猪,这几年应该也攒了些银钱,但听到他要把雷家后面那块都买了,还是露出了惊色。 “那块地可不小啊,宅地比田地贵,虽说那里较偏僻,是便宜些,但一亩宅地十两,那也有十几两银子呢!” 村长苦口婆心,“若是要建房,又是一大笔银钱,得留些银子下来,万一有个急事……也有回旋的余地。” “村长放心。” 雷栗点点头说,“我心里有数,那块地我要了,该多少钱您说,今天就把事情定了……还有田地我也想买个几亩。” “你心里有数就行。” 村长翻了翻村里的田地簿子,“村里的上等田都被买完了,只有在三里山边上有五六亩中等水田,四里山旁边有块旱地……” “喔,还有离你们家较近的一处坡下,那里有块好的水田,就是得从山上引水,村里人嫌麻烦,又远,就一直没人要。” 雷家在村尾山缘。 离村里其他家本来就远,那块地就更远了,临近到三里山,要是不引水种稻,而是种番薯,都不够山里的松鼠或野猪偷吃的。 雷栗看了眼田地簿子,又问了几句确定那块地的方位,拍板道,“就要它了,现下先种些瓜果,等秋稻要种了,再引水下来做成水田。” “那行。” 村长点点头,“这田地过户需要到县城里去,不过你们买的不多,交个几十文钱,过几天我去办也一样。” “成。” 雷栗知道这是必要的程序。 也不能算是程序,因为这本身是一种贿赂,贿赂田地过户的官府人员,还可能有中间商抽取手续费。 就是雷栗自己去到官府里,该交的贿赂也不能少,就像上回他给周毅落户一样,费了银钱并半根淮山呢。 那块田肥。 算是上等田,但是地理位置不好,所以按半个上等田卖,一亩是四两,四亩田加上宅基地,一共是三十三两银子。 走时,周毅又想起来问,“我听说您家的狗生了窝狗崽子?” “是啊,那狗去年冬天就丢了,上个月突然带着一窝崽子回来了,也不知道被哪家混子拐的。” 村长叹了口气,“生了七八只狗崽,天天叫,本身咱家里就有三只大狗,多了这么多只狗崽,我正想去县城时顺道便宜卖了……你是想要两只么?” 周毅点点头,“我想要两只养来看家,家里只有两个老人在,我和雷栗又常出远门,不放心家里。” “那正好。” 村长说,“你们挑两只抱走吧,狗崽子也不值什么钱。”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雷栗和周毅还是意思意思地给了些钱,然后挑了两只最肥最机灵的带走了。 一只黑乎乎的,像黑熊精,很让人怀疑它长大了是不是会偷袈裟。 一只白胖胖的,粉鼻子粉爪垫,长得粉嫩可爱,一见人就嘤嘤嘤,但其实是个男孩子,黑熊精才是女孩。 雷栗叫它们黑白双煞。 黑煞白煞。 周毅:“……” 他真的很怀疑雷栗的起名水平。 至此,雷家有一头牛,十五只猪崽,两只小狗,十几只鸡,还有十几棵五色椒,和一棵大的土柠檬树。 很快。 田地更迭的文书也下来了,地契到了雷栗的手里。 雷栗和周毅,加上雷大山柳叶儿,把家里的篱笆扩建了一倍,把狭窄的牛棚猪圈鸡舍扩大,草药也有一个宽阔晒太阳的地方了。 三里山不时有人进去采野菜或者砍柴,自然也有村里人发现了雷家的变化,但因为只扩.张没有建房子,所以只是唏嘘了几句。 把曹大夫夏天要的草药送去,闲着的雷栗把另一件事提上了日程。 “你不是想在县城里开个酒楼饭馆吗?” “你肯给我开了?” “大酒楼指定是开不起的,咱赚的银子还不够酒楼一个月开销。” 雷栗先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但租个小铺面给你试试倒可以,等秋天了曹大夫才要药材,闲着也是闲着。” “你仔细想想要做什么生意,开销太多的我可不干啊。” “放心放心。” 周毅打了包票,然后他冥思苦想,决定去卖快餐。 针对老百姓的廉价快餐店。 但铺面的选址倒是个大问题,好的地段买不起,坏的地段没必要,还要考虑客源、客流量、材料供应等问题。 雷离和周毅就去县城里找了朱大户商量。 朱青山听说后,特地从地主家的账房回来了,不过上次给他搭线的汤料包,并没有成功。 因为那个地主家里不是药材或饮食方面的生意,又喜欢重盐重油,对汤这种清淡养生的东西并不感冒,所以拒绝了朱青山的提议,没有采购汤包。 朱青山很是可惜。 听闻周毅和雷栗要在城里开店,他是第一个积极响应的。 县城可以说是他的主场。 他虽然是账房,但经常走街串巷地吃美食,然后带回来给夫郎岳父吃,哪里客源好,哪里地段便宜,哪里适合开店做吃食他一清二楚。 朱青山一挥手,“等我两天,我指定给你找到像样的铺子。” 找到了好几家。 一家在热闹的商业街,人流量大,住的人家也有闲钱,但是租金贵,一个月就要二十两银子。 一家在老街区,客流量一般,但是铺面很小,而且那街上已经有很多家吃食的店铺了,竞争大。 还有一家在港口。 县城有一条商运贸易的大河,北方的跑商大多都是通过这条河互通来往的,每天都有很多货物通过这条河外运,也有很多苦力工在这里干活。 要是雷栗当年没有药材生意,说不定在这里干苦力的也有他一个。 苦力多。 同样的金.主也多。 这些跑商千里迢迢地过来,肯定不会吝啬于吃一顿好的饭菜,甚至味道好,贵一些也能接受。 不过周毅的目标可不只是这些跑商,还有这些做苦力的人民。 当然不是割韭菜。 而是薄利多销。 耗了好几天,定下铺子,大致装修一下铺面,然后原料的供应,还有柴火什么的,全都准备齐全之后 雷记快餐店开业了。 在门口放了一小攒炮,在热火朝天的号子声里,雷记快餐店也迎来了它开业的第一天。 第49章 048.只润了几文钱你就死 以勺为单位。 素菜一文钱一勺,荤素搭配三文一勺,纯荤菜四文,一文钱一碗地瓜饭,五碗以上免费续饭,还免费送汤水。 今天的汤是五指毛桃猪骨汤,清甜的气息在掀盖子的那一刻,就溢满了港口,丝丝缕缕地挑人味蕾。 店面上摆了许多竹篮子,竹篮子细密,丝毫不渗水,里面还铺了大荷叶,荷叶上则是分区的菜色。 素菜有蒜炒菜心、香炒豆腐、凉拌野菜、醋溜土豆丝、水芹炒木耳。 荤素搭配是黄瓜炒鸡蛋、土豆炖排骨、菌菇小炒肉、肉沫冬瓜。 四文钱一勺的凉拌猪耳朵,爆炒猪杂、肉沫蒸蛋,经典的红烧肉要贵一点,是六文钱。 每一道都香。 最香的就是那道最霸道的红烧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入侵了这一片的空气,即使混杂在燥热的汗味和号子声中,依然勾得人馋虫顾涌。 “噼里啪啦!” “汪汪汪!” 小小的一串鞭炮声,小狗崽欢快的汪汪声,让这个小店面更引人注意。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新店开张!所有菜品都能免费尝哩!” 雷栗毫不怯场,站在门店吆喝,“先试味再买!好吃就来一碗,不好吃直接走人,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一说免费,就有人上前了。 “老板。” 有个用粗布擦汗的汉子光着膀子,还喘着气,显然是刚结束活,从河岸边过来的,眼睛盯着菜,问道, “真能免费尝啊?” “当然!” 雷栗指了指每个装菜篮子旁边的小篮,里头装了小样,还有十几根竹签子,“想试哪个菜就用签子试一口,这里有价,一到六文钱一勺,吃多吃少全看您自个儿。” “嚯,这听着可新鲜。” 光膀子大汉用竹签子扎了一块豆腐,吃入口中就是眼睛一亮,旋即又想去试一个肉菜,被雷栗阻止了。 “一个菜用一根签子,用过的签子去插新的菜,哥你吃的好,后头来的客人也放心嘛不是……” 雷栗笑眯眯的,给光膀子大汉换了根新签子,“不妨多试几个菜,觉着不好吃,不买也成,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哥你要觉着好吃,回去后也给咱多传叨传叨,哥你是咱店第一个客人,下回来了,给你多加一勺肉菜!” “你倒是会做生意,还爱干净,少见你们这样的店家哈哈。” 光膀子大汉连试了几个菜,眼前一亮又一亮一亮,只觉得哪个菜都好吃,哪个菜都香,顿时连点了几个。 “这个猪杂一勺,红肉来两勺,菜心一勺……还有汤?汤里还有猪骨呢!” “这是五指毛桃猪骨汤,五指毛桃可是一味好补药,这汤好喝清甜不说,还有滋阴润燥、清热解毒的功效,还能” 雷栗拉长了语调,故意提高了音量买了个关子,“还能补肾、壮骨!女人和哥儿喝了皮肤好气血足,汉子喝了” 后头的话没说。 但听的人都懂了他说的意思,有些年纪大经验丰富的发出了一声善意的哄笑,年龄小的脸皮薄,一下就红了脸。 “成,那给我来一碗!” 光膀子大汉哈哈笑着挥了挥手,交了钱又说,“我弟兄还在那头搬货呢,等我去叫他们,不过他们家有小有老,不像我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哈哈!” 17文钱一顿饭。 对于这些一天只能赚十几文二十文的苦力工人来说,算是比较贵的了,但一跟城里动辄几百文几两的酒楼比,这菜肉的成色又便宜得让人想哭。 像海胃掌柜的山珍酒楼,两文钱一斤的菜心到了他的酒楼,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二十文一碟。 身价翻了十倍。 那再点一个肉菜,不就上百文了?要是昂贵的野味,一二两银子都有,都能抵一个农户家庭一年的花销了。 雷栗听了他的话,没一点不高兴或嫌弃的意思,笑得大大方方的,“吃一文钱两文钱也是客嘛!哪有拒绝客人不接的道理?” “也是哈哈哈!” 光膀子汉子端着饭菜,边走边说,“我端过去给他们瞧瞧,省得他们有说我说大话,我很快回来啊!” “好嘞!” 雷栗轻快应了声。 有了大汉在前头,也有人陆陆续续问了价,试了试菜色,点了几样菜,都没有过十文钱。 更多的人在观望。 怎么说呢? 这突然有一家菜色好得像是酒楼一样的饭摊子,开在这苦力劳工遍布的港口,就像是天上掉陷阱一样。 谁知道不是说好了先给吃,然后再威逼利诱坑人啊?那俩老板一个比一个高壮,比他们还像做苦力的。 而且这价钱确实也小贵。 他们是来这里挣钱的,是养一家老小的,花十文钱吃饭已经挺奢侈的了。 更多人选择买个馒头配自己带的咸菜,糊弄两口吃了,或者干脆吃自己从家里带的已经凉掉的红薯配咸菜。 开门没红。 雷栗和周毅也不气馁,看到那些人吃着干巴凉掉的馒头红薯,商量了下,决定把汤分出来一半免费送 实际上是周毅想送的。 雷栗本来对猪骨汤免费就有点不高兴,免费的可以,白花菜汤也是汤啊!大不了加点蛋花进去 一大锅汤加两个蛋。 但周毅说,“五指毛桃是我们自己挖的,猪骨也不值钱,能帮一点是一点,也不花几文钱,就当积功德了。” “功德值几个钱?” 雷栗哼了声,“五指毛桃不是咱费力气挖的?猪骨不值钱不是花银子买的?柴火呢?柴火不要钱?” 说归说。 雷栗还是默许了周毅施汤的行为,只是幽幽地盯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让周毅脖子凉,后背凉,身下某处也有点凉凉的。 “免费的汤?” “猪骨的?” “还能治病强身啊?” “不要钱?” “真不要钱啊?” “不会是黑店吧?” 工人们半信半疑。 一个身形瘦削看着还是少年模样的汉子壮着胆子走过去,手里的馒头攥得紧紧的,“我是来领汤水的……你们说不要钱,是真的吧?” “真的。” 周毅说着,用一个竹筒杯给他盛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里头还翻着一点油花,“竹筒用完了不要乱扔,会影响环境,放在我们店前面那个篮子里。” “好、好的。” 瘦削少年连忙端好,顾不上会撒出来,飞快地跑了,跑远了才小心地喝上一口。 真香啊。 真好喝。 有第一个人去领了,其他人自然也想要,在周毅的管理板着的凶悍刀疤脸的威严下,老老实实地排起了队。 还剩一些汤。 但准备的竹筒不够了。 那本来是想给来不及在这里吃饭的人装饭菜外带的,筒也比较大,导致现在分到的人也不是很多。 至于为什么用竹筒,因为这玩意儿又多又不要钱,还方便,雷栗家后面就有一大片大头笋竹林。 有人找了其他东西代替。 “我有水囊,用我的装吧!” “刚那兄弟不是喝完了?哎,把你的竹筒给我吧!” “我、我用手捧着!烫没事……我喝一口是一口嘛!” 汤没了。 “下次再来吧。” 周毅边说,边收好篮子里的竹筒,准备拿到后院去洗,刚才说要去摇人的光膀子大汉就回来了。 “来迟了来迟了!” 光膀子大汉跑着过来,他手里的碗已经空了,“我这群兄弟跟饿死鬼投胎一样!我刚去没说两句话,就把我的饭抢空了,我就能吃到一口青菜。” 说着,大汉又转身朝另一群汉子招呼,“哎!你们不是说要吃饭吗?咋样,我挑的地方,这菜色,够香够顶吧?” “哟!死光头!你这回可找了个好地儿啊!” “我刚还看到这里施汤,这店家心善啊!” “哇!这肉真香真大块!六文钱一勺……我上回跟掌柜的去酒楼里吃什么八宝肉,要二两银子一盘呢!” “要好吃,明儿我带媳妇爹娘来,他们还没吃过这么香的肉……” 被叫光头的光膀子大汉,连带他的弟兄直接将雷记快餐店的桌子都坐完了,后来的客人没地儿坐也没不高兴,在边儿上随便找个地儿就是一蹲。 随地大小蹲。 雷栗和周毅一开始准备的饭菜很快就不够了,得加急去炒去煮,一直到存货的食材也没了,才不好意思地收了摊。 “明儿你们什么时候开啊?” “午时就开!” 雷栗应着送走了最后一桌,才终于松了口气似的坐下来。 “真累。” “比我上山挖一天药材还累,脸都快笑僵了,还有个颠佬的算几个数也能算错,当我不晓得他想吃白食……你在后头只炒菜做菜倒是清闲。” “炒菜也很累啊。” “你活该。” 雷栗不高兴地拧着眉,越看周毅越想狠很地拧他一下,“你知道我听到他们说人家八宝肉一盘子二两银子,心里什么滋味吗?” “要是咱也卖一两二两银子的,这多快就能把铺子的钱给挣回来,这小铺子一个月租金五两呢!” “说到银子,你要不要数数今天赚了多少钱?乘以三十天,肯定能把本钱赚回来还有利润的。” “到时候只润了几文钱你就死。” 第50章 049.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素菜不值钱。 两文钱能买一大把,买的多了买菜郎还给便宜些,木耳和水芹在山里就有一大片,早上采几背篓送到县城就好了。 菌菇是跟苗夫郎收的,按的市场价,但是品相更好,鸡蛋是自家鸡生的,剔肉排骨和猪杂都不值钱。 最贵的就是做红烧肉用的猪五花,但六文钱一勺,也是有几文钱赚头的。 在雷栗的敦促下,酱油这种贵的调料用的也少,在适量的基础上,从重油重盐变成了健康的减脂。 幸好香料都是自家挖的,山里东西算是没成本,不然就周毅那个挥霍程度,得被雷栗给骂死。 汤是纯赔本。 不过汤是免费的,但是好喝还能强身健体,第一天就收获了很多夸奖,获得了好口碑,也算有所收获。 从午时的饭点,后面又加班加点地做,一直做到申时中,也就是从11点多忙到下午四点多,加上准备工作,一天下来就是 五千三百七十二文。 就是五两多。 一天就把铺子一个月的租金给赚回来了,刨去买菜和柴火的成本,虽然小亏,但是今天才是开店的第一天啊! 不算时零零碎碎的三文七文,雷栗还没意识到赚得多了,一算,他就吓了一跳,仔仔细细地又数了两遍。 真是五千三百七十二文。 铜板子一个大钱匣子都装不住,得额外用布袋子装一些,沉甸甸的,拿在手里特别有分量。 “就咱那个定价,有些人来就吃两文钱三文钱,汤喝一大碗,我还怕会亏本,忧心了一整天……” 雷栗喜欢地摸着钱匣子,听它们从手心落到匣子里的叮叮当当声,心里光明又敞亮,“没成想真能赚,还赚不少。” “薄利多销。” 周毅把铜钱用线串起来,五百文一串,就是这里的一吊钱,“县城里的物价贵,酒楼饭馆都是一盘一盘地卖,我们这样按需分配的快餐店是第一家,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能吃到最好的。” “其他人看到我们这种模式能赚钱之后,也会模仿来开快餐店,这是必然的。” “而且高手在民间,他们做得可能比我们更好,菜色可能也更丰富,毕竟县城的人比我们更了解这里的口味,而且各种渠道更多,能拿到更优质而便宜的原材料。” “所以过几天我们的生意就会回落,赚不了今天这么多了。” 雷栗当然也想到这些了,不过无所谓,“反正已经回本了,能赚多少是多少呗,大不了做完三个月跑路回村。” 铺子租金是一年交,半年交,还有季度交的,雷栗和周毅租的这个就是三个月一交,十五两银子。 雷栗在村里买的那个宅基地也才十六两,可想而知县城物价多贵。 “不过,咱生意好,保不齐会有不长眼的来闹事。” 雷栗皱着眉说,“譬如说咱汤里菜里有虫子想讹钱的,还有说咱汤里有药,会毒死人的,还有想要咱菜方的” “今儿好多人都说咱家的菜色好吃,好几道都没见过,指不定就有人盯着。” “不用太担心。” 周毅宽慰他说,“就我们俩的力气,野猪都能干过,就几个人……再说,我们店在这么喧闹的港口,要是有人闹事也容易挨打。” “今天那个光头就不错,有一部分营业额就是他摇人来贡献的。” “确实。” 雷栗点点头。 他们的汤不是白送的,真有人闹事,多少也有几个会帮一帮。 “就是少点辣椒。” 周毅想起今天那些咸淡适中的菜,觉得没有辣椒多少还是少点滋味,“不然还能做得更好吃,五色椒调味到底差了点,你也不让用,说五色椒太贵……” “本来就贵。” 雷栗白他一眼,把他串好的铜板抢过来,放好在钱匣子里,“你少打五色椒的主意,特别是泡好的那些,还有酸笋。” “你要用牛角子就自个儿去山上摘,别摘家里的那棵,人家结果也不容易,天天给你摘都快薅秃了。” “是爹说加牛角子好吃……” 周毅小声反驳了句,被雷栗看了一眼就默默得闭上嘴。 菜比想象中买得快。 下午五点。 雷栗和周毅就收了摊,在门口挂了明日见的牌子,拿着钱袋准备回家。 牛车在三里河村的家里。 雷栗和周毅是坐四里河村的牛车回去的,车主是个话少事少的大爷,少到收钱都只摊手盯着人看,路上见到杂草盘踞也不会管。 除非他家的老牛半路饿了吃草,大爷才会骂两句赶车。 车上的叔叔婶婶以前也说过雷栗的闲话,正主在这,没贴脸开大,也没半点避着他俩人,吵吵嚷嚷的,把村里村外的八卦都讲了个遍。 多半都是添油加醋的。 只有周毅听得拧眉,搭了句,“就是偷人了也不能打人啊,过不下去和离不行吗?” “这话说的……” “偷人了挨顿打怎么了?这要是我家儿媳妇我也要打的,不单打,还要拿她去娘家说理赔钱呢!” “小孩儿都七八岁了,哪是说和离就能和离的?” “也是那家汉子常年在外头跑商,留一个女人在家里,光受公婆磋磨了,会偷人也怪不得她……” 叔叔婶婶七嘴八舌的,最后不知道怎么的把话拐到周毅身上。 “我看着你面生啊,你是县城人?” “不是,我是三里河村的。” “你去县城做什么?” “做点小生意。” “哟!在县城里头做生意啊!做生意好啊,在哪儿做的?做的什么生意?赚得不少吧?” “……一点小本生意。” “家里几口人啊?你娶亲没?要没娶亲,我家堂弟的女儿出落得可水灵……我娘家叔叔的哥儿也不错……” “……” 周毅不太能招架这种热情,跟查户口似的,求助地看向雷栗,但雷栗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意思是你惹出来的事自己看着办。 周毅只能自己回:“家里四口,我,爹娘和夫郎,我是入赘的……” “……” 牛车里静了一瞬。 连前头臭脸驾车的大爷都回头瞅了眼周毅,一脸“就你这体格还入赘?骗鬼呢!”的表情。 “哎哟!” 一个大娘忽然拍了下大腿,但拍得是旁边大爷的腿,“你不会就是三里河村雷家的那个赘婿吧?” “是我。” “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又面生的,还跟栗哥儿一块上来,原来是栗哥儿家的相公,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哈哈哈……” 大娘笑得有点讪讪。 刚刚说给周毅介绍对象的就是她,她见雷栗和周毅上了牛车就没讲过话,还以为不是一伙的,谁知道…… 又贴脸开大了。 上次雷栗和周毅去县城里送药材,也是她说他俩闲话说得最大声,主打就是一个人认不认识无所谓,八卦一定要说。 也不能叫八卦。 都是半真半假的东西,叫传谣更合适,也不知道她这是第几手的谣了…… 雷栗觑她一眼。 大娘手心里忽然就发了汗,不经大脑就说了一句:“刚咱是说镇上一个小媳妇儿偷人,没说你啊……” 大娘戛然而止。 “……” 牛车鸦雀无声。 “啊哈哈……” “刚刚说到啥来着……” “你是不说明儿去田里抓癞疙宝吃?等下一起去呗哈哈……” 这些叔婶大爷大娘忽然都默契起来。 看天看地尬言尬语,像极了开小差的学生,突然遇上点名回答问题就立马装认真,只差一句“这牛车可真牛车啊……” 牛车慢慢沉默下来。 有人装睡,有人假装研究自己的头发,有人两眼直直地看着路面,有人一口馒头嚼了又嚼,就是没人抬头看雷栗。 周毅对雷栗杀伤力的了解又上了一个阶梯。 ……以后这些叔婶碰见不认识的人,都不敢乱八卦了吧? 三里河村和四里河村的分岔路口。 雷栗和周毅下了车,还没走远,就听到牛车上一阵阵放松的呼气声,刚刚静默的氛围倏然热闹起来。 周毅忽然觉得雷栗也挺可怜的。 明明他是正当防卫,却成了别人眼里避之不及的杀人犯,却没人说那个抢劫的无赖如何。 因为他已经死了。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可雷栗还活着呢,他还有可能杀人。 不管他做过什么好事,不管他有没有害人的心思,即使他笑着脸和他们说话,他们面对雷栗时总有恐惧和防范。 就算他们会叫雷栗去家里劁猪杀猪,也不会留他下来吃一顿饭。 所以雷栗总是板着脸。 一副冷血守财的吝啬鬼样子,动不动就掐人脖子,说不听话我就阉了你,还总是嘴臭,不让周毅去帮人。 但卖花的小花被他爹压榨欺负,是雷栗偷偷给她塞钱的。 苗夫郎之前被牛大力家暴,是雷栗揍得牛大力不敢吱声,小宝走丢,他脸上的焦急都掩饰不住。 第51章 050.“你很好,我很喜欢” 总之。 雷栗是个很好的人。 不应该被人这样指指点点,也不应该被人嫌弃惧怕,他值得很好的东西,过很好的生活。 “雷栗。” “嗯?” 雷栗闻声转过头来。 夜色下。 深蓝的苍穹悬着弯弯的银月,缀着繁星点点,而月光下,金色的萤火漫漫,显得他肤色更白,瞳色更亮。 漫不经心地抬眼。 莫名的。 周毅到嘴边的话顿了一下,才仿佛随着下一节拍的心跳出口,“雷栗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觉得你很好,我很喜欢你。” “……” 雷栗似乎一愣,而后挑眉打量,带着一丝诧异的戏谑, “喜欢我?” “对。” 周毅神色认真。 雷栗轻佻地笑了一声,朝他招了招手,跟叫小狗一样, “过来。” “汪汪。” 奶呼呼的小白狗屁颠屁颠跑过去,扒拉雷栗的裤脚撒娇,被雷栗用脚尖推开也没生气,还是热情屁颠地扒上去。 小狗的另一个主人却是沉稳内敛。 周毅走上去。 刚在雷栗跟前站定,领子就猝然一紧,是雷栗忽然双手拽住了他的衣领,猛地下拉,撞上一片温软。 一个突然蛮横的吻。 舌头伸进来时,周毅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朵根,要推开的手指蜷了蜷,变成扶住雷栗的肩。 原本短暂戏谑的吻变得深长。 难言的热。 周毅忽然想起在部队时,放假回来的队友和对象总是在部队门口依依不舍,两个人说着话就吻了起来。 吻了好久。 好久。 好久也不分开。 就是现在他和雷栗一般的吻。 黏稠。 潮湿。 像是回南天。 异样的躁动如同湿度近百的空气,浸透全身。 忽然 快渴死的鱼得到了水,周毅终于从这热吻里脱离出来,大口地呼吸,粗重的气打在雷栗颈侧。 他听见雷栗又轻笑了一下。 “还说喜欢我,怎么亲个嘴就脸红成这样了?真要跟我圆房可怎么办……总不能两个人的事我自己努力吧?” “……” 周毅耳热心臊。 顿了会儿才说,“我不是说这种喜欢,而是家人和朋友的那种喜欢,你是个很好的人,所以我喜欢你,欣赏你,也会一直支持你。” “再说,我也没有这么容易害羞,不至于……”做不了那种事。 “家人朋友?” 雷栗挑了挑眉,“你会跟你爹亲嘴?会跟你兄弟亲嘴?” “……不会。” “那不就结了。” 雷栗笑眯眯的捏了捏他的脸,接着无情拒绝他,“你要是真心喜欢我,我很高兴,要只是哄我高兴想让我给你花钱,你就想都不要想。” “你是我相公,是一家之主,本来就该给家里挣钱,你在咱家就是没有工钱的劳工,你应该晓得吧相公?” “……晓得。” 周毅被捏成了小鸡嘴,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是真觉得你挺好的,没想哄你给钱……” “那我给你钱,你要么?” “……要。” 只给了十文钱。 因为这次亲嘴亲得雷栗很爽,所以给点钱意思意思,鼓励周毅下次再讲点好听的哄他高兴。 周毅揣着那十个铜板,穿越之后他还没有这么有钱过,沉默着思考心情,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在县城里收摊已经是下午五点。 从县城回来需要一个时辰,还是赶车的大爷有事要办,才迟了些回村,要不然雷栗和周毅都没车回来。 紧赶慢赶。 回到家里天已经擦黑,雷大山和柳叶儿都睡下了,听到开门的动静连起来,发现是自家哥儿和哥婿回来了,又忙一个烧火一个做饭。 炒了个野葱腊肉,打了个白花菜蛋汤。 雷栗和周毅的晚饭只是简单对付了一下,赶了两个小时的路,现在也饿了渴了,一人一大碗地瓜饭吃着。 雷大山和柳叶儿也坐在桌边,一个心疼地给他们添菜,一个问,“怎么这么晚还回来?这么远……是店里有什么要紧事?” “没事儿。” 雷栗摇了摇头,把装钱的匣子和布袋子拿出来,故意都没打开给爹娘看,有些得意地卖关子, “今儿生意可好了,爹娘猜猜,咱一天赚了多少银钱?” “这……” 雷大山和柳叶儿看着布袋子,鼓鼓囊囊的都是铜板,钱匣子里应该也有,对视了一眼。 柳叶儿大胆地猜了个数,“三、三两?” “三两太多些吧……?” 雷大山没见过这么多铜板,觉得一吊钱的铜板就很多了,犹豫了下说,“是二两银子?二两多些……” “是五两并三百七十二文。” 雷栗说着,打开钱匣和布袋,拿出来十吊钱和穿起来的三百文,还有几十文的零碎,落到桌面上发出悦耳的响声。 “十吊钱。” “五两银子都在这了。” 雷大山和柳叶儿都有些震惊,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两个人各拿了几串数,全数完了真是五千个铜板。 “五两……” 柳叶儿惊得捂住嘴,脸上泛出激动的红晕,想起什么,连忙去把门窗关了,才稍稍放心地坐回来。 “真是五两银子。” 雷大山也感叹了声,眼里眉梢掩饰不住的喜色,“我就说咱家栗哥儿是能干大事的,头一回开店做生意就能赚这么多钱,比卖药材还赚!” “周毅也能干,能赚这么多多亏了哥婿的手艺好!” 雷大山拍了拍周毅的手,想起周毅那一手拿捏味蕾的厨艺,真是欣慰又自豪,还有些馋。 雷栗他娘的手艺是好,但就是没有周毅那个对味儿啊,吃着干活打人都有力气了。 “那是!” 雷栗毫不谦虚,哼哼道,“我可是爹跟娘的哥儿,指定比大伯家的有出息,他们在县城指不定没咱过得好呢。” 说着,雷栗把赚的大头都给柳叶儿保管,只留下一两多,是明天去县城开店给买菜郎结账,还有应急的。 柳叶儿收下沉甸甸的几吊钱,眼睛忽然就有点热,“真不晓得我和你爹走了什么好运……该是祖坟冒青烟了,才有这么个孝顺的哥儿和能干的哥婿。” “是哩……” 雷大山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又说,“赚了这么多银钱,店里指定很忙吧?明儿我和你娘也去县城里帮手。” “县城太远了,牛车又颠簸……” 车马劳顿。 雷栗不想让爹娘跑这么远去县城里。 不想他们累是一回事,港口鱼龙混杂,他们的快餐店还没有扎下脚跟,爹娘去了说不准有危险。 而且港口太过吵嚷,苦力劳工的号子声,卸货时货物滑过木板的声音,还有那些跑商掌柜跟劳工结工钱时,因为价钱不合争执不下的声音。 就是半夜里也是吵闹喧响的,影响他爹娘休息。 味道也大。 汗臭味、饭菜味、油烟味混在一块,没有村里舒服自在。 但雷大山和柳叶儿也不放心。 “每次只见你拿钱回来,嘴上都不说在外头如何辛苦,但爹娘知道你俩不容易。” 柳叶儿拉着雷栗的手说,“以前是送药材,你送惯了,你在外头的名声也凶,一般人不敢打你主意……曹大夫和朱大户也是个好人,我和你爹才稍稍安心。” “是哩。” 雷大山也说,“现下你做的是跟人打交道的买卖,有些人别看着面善,实则心坏哩,一两句就坑了你去了。” “我和你娘咋说也比你们多见过十几年的人,吃过的亏多,也大多认得清,不让别人欺负了你们去。” “就是这银子真的好赚,咱也得去亲眼看看才安心。” “成吧。” 雷栗反握住柳叶儿的手,又对雷大山笑了笑说,“明儿我们一家人一块去,爹娘你们见到了就晓得了,那里的汉子虽然多,但是不欺负人的,是吧相公?” “是。” 周毅点点头说,“今天我们开店,还认识了一个叫光头的兄弟,他一顿就买了17文钱的饭,后头又带了他二十几个弟兄来照顾我们生意。” “他的弟兄觉得我们的饭菜好吃,也叫了人来店里吃饭。” “还有些常做工的叔伯,说我们心善,给他们送汤水喝,说要我们忙不过来,他给我们介绍人来做活呢。” 雷栗笑着说,“说不赚我们的钱,一天给口饭吃就成,他家小子干活可快可麻利了,就是饭量大哈哈……”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雷大山和柳叶儿也笑了起来。 柳叶儿又说,“不过人家真是来干活,也不能光给饭不给工钱,不地道,也不能心软收了个懒的。” “我晓得。” 雷栗点点头。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雷大山和柳叶儿困得不行了,才回去睡觉,叫雷栗和周毅早点睡。 熄了堂屋的灯。 雷栗和周毅用热水草草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也都回屋了。 累了一天。 雷栗也没有精力再折腾周毅了,一沾床就睡着了,只是还是很喜欢变成八爪鱼缠在周毅的身上。 像每天晚上都要吸人精气的蜘蛛精。 这个被吸的人……说不定也有点乐在其中。 第52章 051.这是咱应得的! 凌晨五点。 雷栗和周毅已经起来了,洗漱,照例打拳,再简单地做个早饭,雷大山和柳叶儿就正好起床能吃。 吃完早饭就坐牛车去县城。 两只小狗都带上了,留在家里怕它们出去乱跑,没人喂,因为路途远,还带了两背篓的草给小牛吃。 到港口已经是辰时中。 不算早不算晚。 港口很热闹,人来人往,各种各样的货物经由新旧不同的大船,从州府,其他县城或沿岸的小村落送到这里来。 “一二!一二!” “嘿哟嘿!” “嘿哟嘿!” 光膀子的汉子从船上搬下货物,大件的需要十几个人一起拉,小件的一个汉子背上能扛五六件。 卖菜郎早早就在雷记快餐店门口等着了,见雷栗和周毅来了才松了口气,迎上去道,“见你们店迟迟不开,敲门也没人应,还以为你们今儿不做生意了呢!” “回了趟村里,路上远才来迟了。” 雷栗笑着跟卖菜郎解释,同时打开锁头,边推门边道,“今天要的菜比昨天多,下午劳烦你再送一趟来。” “好嘞!” 卖菜郎嘿嘿笑了笑,把牛车上的背篓拿进店里。 几个大背篓都装了满满的野菜和菜心,菜叶上有不少水珠,是怕时间久了,菜叶发蔫不新鲜了才撒的。 卖菜郎又道,“我媳妇儿娘家那边也有些红薯和土豆蛋子,都是今年的,不晓得你们还收不收?” “收。” 雷栗帮着搬菜。 菜色很丰富,野菜有马齿苋、水芹、金刚藤和野豌豆苗,自家种的是白菜心和黄瓜葱蒜。 “还是那个价,红薯和土豆蛋一文钱一斤,野菜也是一文钱一斤,蕨菜稍贵点,家种菜按种类来。” “要是有新鲜的菌菇也可以给我送来,不过你们采着仔细些,要是吃死人了,咱都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老板放心。” 卖菜郎笑了笑,“我家就认识一个茅草菌,其他不认识的菌子咱也不敢采……下午申时给您送菜来?” “成。” 雷栗点点头,把今天的菜钱给他结清了,又架着牛车去附近的肉铺拿昨天定好的猪肉猪杂和猪骨头。 雷大山和柳叶儿都是手脚麻利的人,在雷栗跟卖菜郎搬菜结账时,他俩就进了店里帮忙洗菜择菜。 周毅在生火煲汤。 今天做的是糯米草根炖猪骨,其实用来炖肉更好,比如炖羊肉、炖鸡,糯米草可以使肉类变软、变细,好吃又易于消化吸收。 但做免费的肉汤会被雷栗刀死的。 雷栗很快拿肉回来。 猪骨头洗干净焯水后就进了汤锅里,瘦肉已经被肉贩切成了片儿,只要洗干净就能下锅炒了。 没有现成的淀粉。 周毅昨天将红薯剁碎了跟水一起沉淀,现在碗里已经有了一层淀粉,只等着炒肉的时候用了。 柳叶儿打鸡蛋。 雷大山洗猪杂。 周毅则抡圆了胳膊做饭。 土豆炖肉花的时间久,用小的锅来做,大的锅用来炒菜。 先是黄瓜小炒肉,洗锅,再做水芹炒猪杂,洗锅,然后用金刚藤煎鸡蛋,洗锅,马齿苋焯水做凉拌,最后炒野豌豆苗,再回过头来炒菜心。 装菜的篮子是昨天洗好的。 雷栗在篮子底下铺好了新鲜的荷叶,让卖相好些也防水,再将做好菜的篮子端出去,抽空招呼已经来了的客人,又进来端菜。 雷大山和柳叶儿洗好菜切完肉了,也出去招呼客人,柳叶儿打菜收钱,雷大山则去分免费的汤水。 今天没有时间准备竹筒了,排队的只能自己找东西来盛。 四个人忙得团团转。 等周毅终于做完一段落的菜,出来接替柳叶儿打菜收钱,柳叶儿和雷大山才有时间去后院吃饭。 雷大山和柳叶儿吃完了,又轮到周毅和雷栗进去吃。 篮子里的菜被吃得差不多了,两老又去洗菜切菜,周毅炒菜,雷栗在外头看场子收钱。 吃客陆陆续续的。 因为每艘货船到来的时间都不一致,搬完货的时间也不一样,有时人多,有时人少,譬如光头大汉和他的弟兄们今天就是快两点才来的。 周毅刚好新炒了一道鸡杂,是雷栗中途又去进了一次肉,见鸡杂便宜就买了不少,跟葱蒜一块炒的,香得要命。 光头大汉一来就点了两勺,还问今天怎么没有红烧肉。 “今天太忙,红烧肉时间久就没顾上,只能炒些出锅快的。” 雷栗边收钱,边笑着说,“待会儿得闲了,我再让相公去做,大哥有什么爱吃的,晚上看能不能做。” “那成,昨天那道猪耳朵就不错,香香脆脆的,吃着得劲儿!” 光头大汉大大咧咧地坐在路牙子上,店里得桌椅已经被坐满了,只能随地大小坐了。 “成,等会儿我去看看有没有猪耳朵,买上两只回来。” 雷栗爽朗应了。 “多放醋,醋多好吃。” 光头大汉大口吃了块鸡杂,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你刚说啥?里头做饭的是你相公?” “是啊。” 雷栗毫不避讳,点头道,“我是哥儿,炒菜的是我相公,来帮忙的我爹娘,小本生意请不起工人,只能自家人上了。” “那确实,外人也比不过家里人可靠……” 光头大汉点点头,发觉话题岔开了,又惊讶,“你是哥儿?!” 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觉得雷栗人长得高大,体格壮实,性格又爽快,怎么也看不出来是个哥儿,甚至他有些弟兄都没雷栗这么大方利落。 “你比我兄弟还像汉子!” “哈哈……” 雷栗半点不恼,哈哈大笑道,“认识我的人都这么说,不过我不觉得我像汉子,哥不觉得我比汉子还能干么?” “那确实是!” 光头大汉也哈哈大笑,“我见过县里老爷的公子,也是个汉子,但是那个虚喔……不晓得在勾栏里鬼混多久了,脸白得我不是大夫都晓得他亏。” “这种弱鸡汉子,跟老板你比就是三七开,你三拳他头七。” 雷栗笑了笑,又说,“可不兴开这种玩笑,哪能弄出人命呢。” “嗨,就那么一说。” 光头大汉摆了摆手,“对了,还没跟你们讲我大名哩,我叫张大强,是个没爹没娘的混子。” “平时就在港口搬搬货,赚点吃酒的零花,不过自从碰见你们家店,这饭菜香得我恨不得一天三顿都吃,现在都没钱去吃酒了哈哈哈……” 张大强朗笑着,又坐直身板,“要有人在你们店头闹事,你去东边有红色旗子的货船里喊一声‘张大强’,哥立马来给你们找公道。” “那谢谢哥了。” 雷栗笑着客套两句,靠人不如靠己,也没真想找他帮忙。 卖菜郎下午又来了一趟。 县城没有宵禁的规矩,雷记快餐店一直开到晚上九点多,彻底没菜了才歇业,让晚上来吃夜宵的很是惋惜。 终于闲了下来。 一家四口人都没顾得上洗澡吃饭,围坐在一起数今天赚的钱。 一文、两文、三文…… 一百、两百、三百…… 一两、二两、三两…… 最后四个人一合计,终于得出了今天的进账 九千四百一十三文! 几乎九两半! 雷大山和柳叶儿都惊住了,雷栗也愣了下,再数了数,十八吊钱并四百一十三文,真是九两半银子! 旋即就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今天赚的钱居然几乎是昨天的两倍!两天就差不多把三个月的租金赚回来!跟做梦一样! 雷大山和柳叶儿都不敢置信,看着那堆铜板,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石头。 雷栗把沉甸甸的铜板放到了他们手里,眼睛亮晶晶的,“爹,娘,我就说城里赚银钱容易吧?” “也没人刁难我们,今天那个光头大哥,就是张大强,还说咱有事就去找他呢!他弟兄可多了。” “是、是容易……” 柳叶儿表情像是在梦中,也不太敢拿着钱,怕一个手抖就把银钱给掉了弄散了,还扭头去看了两遍有没有关紧门窗。 门窗都已经关紧了。 怕被人听见里面的话,他们说话都是压着声音说的,就是有人贴着墙板都听不见。 “没想到能赚这么多,明明收钱的时候都是几文几文的,还有几个耍滑头不给钱的……” 雷大山也有些激动。 昨天雷栗和周毅只是把钱拿回去告诉他们赚了多少,现在自己真的靠努力赚到钱了,反而更有实质感。 是真的赚了这么多钱! 一天九两! 两天十四两多! 那明天呢?明天能赚多少?十五两、二十两?老天鹅啊,现在赚银子这么容易了吗? 雷大山有一瞬间冒出这个想法,旋即又扭头给甩掉了。 哪里容易了? 今天他家哥儿和哥婿都快忙得冒烟了,从中午到晚上一直轱辘转,现在饭还没吃上,这是他们应得的! 第53章 052.有人想给你娶小夫郎小媳妇儿呢 可能是模式新鲜。 也可能是物美价廉,口碑打出去了,吸引了更多的客源,甚至有些不临近港口的人,听说新开了一家新颖好吃的快餐店,还特意过来港口吃饭。 雷记快餐店接下来几天的生意都很好,一天最少也能赚六两,最高记录是第五天赚了近十五两银子。 是有一个北边的大货船队到了,船队的大老板听说雷记快餐店后,试了一口味道很满意,就包圆了快餐店,请了船队上的所有船员水手吃饭。 一条大船队就有三四百人。 这还算是小的,那个大老板说州府的大船队人才多,一条船就有上百个人,一次出货就是几千人。 但三四百人加上原本的客源已经够雷记快餐店忙活的了,特别是大老板不差钱,每个员工都是一荤两素。 周毅那天的胳膊真是抡成了风火轮,一个接一个的菜炒。 雷大山和柳叶儿一个打菜忙得满头大汗,擦汗巾都拧了好几次,一个算钱算得脑子快宕机,最后只能粗略地估一下一篮子菜是多少钱。 雷栗去买了三趟的肉,猪肉鸡肉,猪杂鸡杂,大五花,幸好肉铺老板和老板娘有售后服务,一齐上阵帮切帮斩骨头。 连卖菜郎一天都来了三趟,地里的菜心和附近的野菜都快薅光了。 雷栗还花钱请了几个婆子洗菜择菜,又外包了旁边几家店煮地瓜饭,不然就快餐店那个小厨房和人手,真的忙不过来。 开业第七天。 县城里突然就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很多家快餐店,也按勺卖菜,也送免费的汤水。 有些店铺还创新地推出了汤饭,有的店铺味道没有雷记的好,就用更低廉的价格吸引客流量。 县城里的大酒楼没有太大的变化。 可能在观望,可能是不屑,毕竟他们的主要顾客群体是县城里的地主大户,这种平民化模式一时新奇罢了,不适合他们的中高端路线。 雷记快餐店的业绩开始回落。 但由于味道好,前几天也积累了一定的忠实客户,虽然有起伏也在可控范围,只是慢慢地趋于稳定。 一天的营业额在二两左右,船多人多时就高点。 大概是雷记快餐店里人太多,那些想搞小动作的每次一想动手,就被人发现按住了。 特别是张大强,跟快餐店捕快一样,把闹事的一抓一个准,吓得其他想闹事的也不敢搞了。 所以店内还算风平浪静。 但雷栗和周毅都没想到的是,山珍酒楼的海胃掌柜会找过来。 “我一听闻有个味好价廉的雷记快餐店,就猜想是不是周毅兄弟和雷栗夫郎,过来一看果真是!” 海胃掌柜笑眯眯的,跟着众人排队打菜,快吃完了,被雷栗发现才打招呼。 “看着挺新奇的,我自己试了一下,是有趣许多,也便宜,吃一顿有肉有菜的都花不上几个钱。” “就是便宜才开到港口。” 雷栗笑了笑说,“这里大多是平民老百姓,一天最多不过是几十个铜板,哪有那么多钱吃饭喝汤?” “运气好些才能遇着大老板包场,但人家请客的银子,说不准,还不如去你们酒楼花得多。” “哟,说得咱酒楼跟黑良心似的……” 海胃掌柜开了个小玩笑,用手帕擦了擦嘴巴的油渍,“不过,话说回来,赚是有赚头,我看你又要收拾碗筷又要擦桌子,有人打架争执还要来劝,真是……” 感叹地摇摇头,又说,“你家相公的手艺好,上回我在家里吃饭,就说要聘你家相公来我酒楼掌厨,不知道雷夫郎怎么想?” “当然是看钱才好办事。” 雷栗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海胃掌柜,“上回掌柜的给我家相公一个月十两的月银,不晓得现在给多少?” “当然会让夫郎满意。” 海胃掌柜识趣地笑了笑,伸出三个指头,“一个月我给三十两,只要你相公每天做几道菜,你不用自个儿洗菜择菜,又不用自个儿洗碗擦桌。” “在家舒舒服服的,就能有一个月三十两银子进账,你和家里的老人也不用出来抛头露面的。” “当然。” “在酒楼里做什么菜,用什么料,我都不过问,更不会偷你家的配方,都由你相公做主,如何?” “倒是挺大方的……” 雷栗状似苦恼地想了想,又问,“既然掌柜的是聘我家相公,怎么单问我呢?怎么说,去掌勺的也是周毅。” “他是你相公,掌不掌勺,答不答应,还不是雷栗夫郎一句话的事。” 海胃掌柜说着,端起那碗免费的汤水喝了一大口,享受地摇头晃脑,“这汤味道真是好,免费送真是可惜了,我看值二两银子一盅呢……” “可惜?” 雷栗笑了下说,“汤就是用来喝的,只要被人喝了就不可惜。” 竞争对手变多。 虽然挤掉了一部分的市场份额,但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不用忙得脚不沾地,也有时间轮班吃饭了。 在下午人没那么多的时候,雷栗和周毅在后厨吃饭,跟他提了海胃掌柜聘人的事。 “喔。” 周毅点点头,大口吃肉大口吃饭,就没有下文了。 “你不想去吗?” 雷栗问,“前几天你不是说忙?说要是有人替你炒菜就好了,去了酒楼里多的是人帮你。” “这种事不是你说了算吗?” 周毅喝了口汤,打了个汤嗝,“你说要去我就去,不过这店铺还有两个多月才到期,一天又能赚这么多钱,照你的性格肯定舍不得。” “所以答案很明显,不去你不是也拒绝了他吗?” “我不同意是我不同意,你真要去我也拦不住你。” 雷栗一脸“我都可以”的表情,还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就说你想不想,你说想,我就放你去呗。” “……” 周毅被笑得起了鸡皮疙瘩。 怪渗人的。 很像那种变态罪犯拿着刀子,还笑嘻嘻地对受害人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然后转手就是一刀。 雷栗笑眯眯地问,“怎么不说话?这事很难选么?” “不是。” 周毅缓缓摇头,“我在想怎么说你才不会刁难我……” “怎么能说刁难呢?” 雷栗的眼笑着,话锋突然一转,“不过嘛,我听说,你们汉子都一个德行,有钱就变坏。” “真要去了大酒楼里,他说三十两,你也说是三十两,其实他给了你四十两五十两咋办?” “你在县城,我在村里,隔这么远,到时候你偷偷养了几个哥儿女人,生了几个崽子我都不知道。” “???” 周毅目瞪口呆。 雷栗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先不说他不可能出轨,假设他真有这个心,有这个胆子,也没这个命吧?养小三小四还生几个崽子…… 应该是被大卸八块,剁成肉泥的程度吧? 万一也是雷栗这种泼辣的,周毅都不敢想象这几个人是怎么联合起来把自己弄死的,一个诱杀,一个解剖,一个抛尸吗? 到时候这就不是种田文,而是《社会与法之古代特别节目》了。 “谁知道呢。” 雷栗耸了耸肩,把周毅的汤碗抢过来喝了口,又说,“你都不晓得村里怎么说你的,说你在县城里做了大生意,一天赚几十两银子。” “还有媒人想给你介绍几个哥儿女孩做填房,都是十六七岁,水灵灵,嫩生生的。” “……?!” 周毅茫然又大为震惊。 十六七?! 未成年?! 真敢想啊这群人! 他们就不怕雷栗半夜突然坐起来骂一声贱人,提刀过去把他们都刀了?坐一辆牛车贴脸开大都怕呢,怎么这种时候不怕死了? 不对! 肯定是谁要害他! 周毅被雷栗那个笑激得快坐不住,寒毛都竖起来了,“什么时候的事?你也没回村,你怎么知道的?” “前两天苗夫郎给咱带菌菇,他告诉我的啊。” 雷栗笑得核善,还拍了拍周毅的肩膀,让他别那么紧张,“他说村里的三六子在港口这里做活,来过咱店里吃饭,又见到大船队的老板跟你说说笑笑的,以为你有关系,赚得老多呢。” “三六子他娘来县城给他送米菜,他就给他娘讲了。他娘是个大嘴巴,她知道不就是全村人都晓得了?” “桂夫郎又看我不顺眼,四下说你能干又赚得多,有大老板撑腰,还认识县衙的官差……这不就有人要钱不要命了,想给你娶小夫郎小媳妇儿呢。” 雷栗越说,笑容越大,“要不是咱家没一个人在家,那些媒人估计连咱门槛都踏破了,要不然挑个日子,你回村里挑个漂亮贤惠的给娶了?” “怎么不说话?” 周毅:“……” 他敢说话吗? 他现在大气都不敢喘,主打的就是汗流浃背。 “或者,相公不喜欢乡下村里的,想挑个县城里的媳妇儿?” 雷栗想了想,恍然大悟,“我记得海胃掌柜就有个女儿吧?怪不得他特意过来请你做事,感情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啊……” 周毅:“……” 脖子好凉。 有种人头已经落地的感觉。 第54章 053.都说我不生气了 “你肯定是误会了。” 周毅坐直身板,正色道,“海胃掌柜应该没有那种意思,他是商人,商人无利不起早,见我们生意好想挖主厨过去很正常。” “我也绝对没有想找别人的心思,你不用担心,也别生气。” “我没生气啊。” 雷栗笑眯眯的,像极了笑面虎,“我是认真地问你,若是你没入赘,想挑个村里的小媳妇儿还是县城里的?” “海胃掌柜是做酒楼的,你手艺好,掌勺大厨肯定归你,到时候他再带着你认人做生意,酒楼以后也是你的。” “再说,人掌柜那么有钱,女儿肯定是娇生惯养金枝玉叶的……你不说不爱哥儿么?这下正好了。” “……” 周毅一副见鬼的表情,端详他好一会儿,见他神色真诚不像故意坑他的样,心里不详的预感更大了。 刚刚是人头落地。 现在是“骨肉分离”。 “怎么不说话?” 雷栗难得地有耐心,“是挑不出来,还是两个都想要?不用怕我生气,我是真心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 周毅更狐疑了,雷栗现在刀人挖这么大的坑吗?抓野猪宰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细致吧? 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实话道,“那我都不要。” “都说我不生气了。” 雷栗端起汤碗放在他的面前,发出“嘭”地一声,“我现在让你选一个,你就给我选一个,懂吗?别给老子整都不要那一套。” “……” 周毅第一次见逼良为娼,还是逼自家丈夫出轨的。 他想了想说,“不管是乡下还是县城,或者是州府京城的姑娘哥儿,在我眼里都没什么区别。” “我之前很喜欢看三毛的书,听过她的一段话,她的丈夫荷西问她,你是不是一定要嫁个有钱人?” “三毛说,如果我不爱他,他是百万富翁我也不嫁,如果我爱他,他是千万富翁我也嫁。” “荷西听了说,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嫁有钱人。” “三毛就回答:也有例外的时候。如果是跟你,只要吃得饱的钱也算了,以后还可以少吃点。” “如果……” 周毅顿了顿,“如果真的要选一个,那我选乡下村里的哥儿,因为我的夫郎就是三里河村的。” “……” 雷栗看着他没说话,但眼里隐隐透出看花花公子油嘴滑舌的鄙视与不屑。 周毅:“???” “我说真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现在怪怪的,你以前不高兴都是直接冲我的,现在却突然拐弯抹角了。” 周毅不太理解,但尊重,“你是在玩什么游戏吗?如果你真的是想调侃我,找个理由耍我高兴一下,那你现在可以高兴了,因为我刚刚真的被你吓到了。” “……” 雷栗脸上眼里的笑慢慢地消失,脸色平静里又带着审视。 盯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撇了撇嘴,收起自己的碗筷,“没意思。你慢慢吃吧,我吃好了,现在生意不忙,你迟点出来也成。” “……?” 周毅有些摸不着头脑。 雷栗这是真闹他玩,还是真有事?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还把他没喝完的半碗汤给收走了 “那是我的汤!” “我的汤还没喝完……” 周毅吃完了一顿饭还是没想明白,海胃掌柜来过之后,雷栗就忽然变这样了,难道是海胃跟他说了什么? 想挖墙角,然后挑拨离间? 周毅一向是不喜欢以恶意揣测别人的,但这事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趁着下午没什么人吃饭,跟雷栗说了一声去买肉就出去了。 他要去找海胃问清楚。 而海胃掌柜听后:“???” 他见到周毅来了,还高高兴兴的,以为雷栗回心转意,愿意让周毅来他这里上班了,没想到周毅是来兴师问罪的。 还是挑拨离间罪…… 虽然周毅问得挺含蓄委婉的,但他做生意的,八面玲珑察言观色可是老本行啊! 不过他真冤枉啊! 他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撬一个能杀野猪的哥儿的墙角啊!何况他家女儿才十岁配啥子亲啊?! “我先找雷栗夫郎没找你谈那事,就是知道你家是雷栗夫郎做主的,没想到给他误会了,哎哟你说……这是什么事啊!” “我就是再想要你的方子,也不至于给我女儿找个爹吧?除了雷栗夫郎谁敢要你啊?” 海胃掌柜都快麻了。 周毅也麻了。 虽然他年纪大是事实,也长得凶恶了点,但也挺伤人的,感觉一下子就跟40+的海胃掌柜成同龄人了…… 不过。 排除了海胃掌柜,那问题应该是在苗夫郎那里了,正巧过两天要回去割谷子,可以问问。 今天雷记快餐店没有开门。 一家四口,连带两只小狗和一辆牛车一头牛都回了三里河村。 稻谷成熟了。 要回去割稻谷了。 之前稻谷快成熟时没有回去,托了苗夫郎把鸭子赶到鸭圈里,家里的猪和鸡也是托苗夫郎喂的。 没有让人家白帮忙。 雷栗是按一天二十文钱请的苗夫郎。 一天喂两顿,割割猪草鸡草,捡点田螺喂鸭子,再捡捡鸡蛋,比起港口的苦工都不是什么很累的活,这个价已经算挺高了。 苗夫郎捡的菌子也是另算价钱,按县城的市场价来,比在镇集卖还高上一点呢,苗夫郎自然很愿意做。 还能带小宝。 小宝喜欢跟着爹爹喂小猪和小鸡,也喜欢跟着爹爹去田里捡田螺,给雷叔叔家的菜地拔草。 每天还能吃上香香的鸡蛋,这个月来都被养出了点肉,小脸白白嫩嫩的。 当然。 这是苗夫郎有钱了,按两文钱一个鸡蛋跟雷栗买的,等雷栗给他发工钱,就扣掉再给。 雷家的屋子也是苗夫郎打扫的,等雷栗他们到了家才知道,柳叶儿还一直说苗夫郎心肠好,做事又勤快呢。 “就是嫁了个不好的相公,牛大力那个混子,就是命好摊上一个好爹……” 柳叶儿叹了口气,叫雷栗能帮衬苗夫郎的多帮他点,一个夫郎又赚银子,又带孩子,委实不容易。 “我晓得。” 雷栗点点头,然后看了眼周毅,若有所思的样子,又像是想说什么,但不想搭理他。 周毅:“?” 他被看得莫名其妙,回想这几天也没做错事,更奇怪了,他哪里又惹到雷栗了? 这个又字很灵性。 周毅每次都不觉得自己有错,但雷栗diss他是随心所欲的,不过最近两天变成阴阳怪气了。 有时候他感觉,雷栗阴阳怪气地太顺口了,像是自己都没察觉自己在不爽,但问雷栗为什么不高兴,他又不说。 仿佛雷栗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和爹娘在家休息吧,苗夫郎的工钱我去送,二十七天……” 周毅算了一下,“应该是五百四十文,菌菇的钱在店里结过了,鸡蛋钱你说不用扣,当给小宝补身体。” “你记得倒清楚。” 雷栗看了他一眼,把早准备好的钱和一样东西给他。 周毅下意识掂量了下,有点重了,比五百四十文多,大概是六百个铜板? 雷栗每次都是这样。 做好事也默不作声的。 周毅会心一笑,“我先走了对了,院子里的柴不用动,等我回来再劈,水也我回来再挑。” “嗯。” 雷栗又看了他一眼。 像白眼。 周毅:“……?” 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又挨了一下,可能是哥儿每个月也有几天不对劲吧。 他战友的女朋友就老是发难他,也没什么理由,就是突然就生气了,还要他战友买礼物去哄。 唉。 可能天下的老婆都这样吧? 那他要不要也买个礼物哄雷栗一下?买什么好呢,木簪、发带……不对,他都没钱怎么买? 全身上下只有十个铜板,几乎什么也买不起的周毅:“……” 突然觉得还是自己比较可怜。 周毅去给苗夫郎送钱的时候,又碰上了牛大力。 不知道牛大力几天没睡了,脸色苍黄,黑眼圈都快有熊猫重了,一见他就躲,又色厉内荏。 “你来我家干啥?我最近可没打姓苗的和小宝,也没抢他银子。” “……” 周毅懒得理他。 给苗夫郎送了钱,还送了小宝一个礼物。 是一个绣的小老虎。 朱夫郞怀了孩子,很喜欢绣这种小孩子玩的东西,一不小心绣多了,雷栗就跟他要了一个来送给小宝。 小宝只有一个旧的小木马玩,也没有玩伴,得了这个小老虎很是开心,珍惜地抱在怀里,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周叔叔和雷叔叔。 “不用谢。” 周毅摸了摸他的脑袋,惹得小宝害羞地往爹爹怀里躲,红扑扑的小脸还探出来笑。 要是…… 他跟雷栗有一个这样的小孩子也不错,乖乖软软的,调皮捣蛋的也行,只要不犯法,小错都是可以原谅的。 只要不叫小壮小美。 不对。 起名权好像不在他这。 “……” 周毅顿了顿,纠结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 行吧。 雷壮雷美也不错,听着挺……挺像雷栗的。 第55章 054.老婆好像也不难哄? 雷家回到村里没多久,村里就有人上门了。 来谈亲的。 “你家栗哥儿不是能赚银子么?” “有个人替他生孩子,又不用受苦,孩子又能叫他阿爹,多好的事儿啊!刚巧我有个丫头,模样周正,做事麻利,还能帮他做生意……” “我娘家有个哥儿生得可白净漂亮啦,才十七岁,水灵灵的,孕痣又红又大,嫁过来指定三年抱俩。” “我哥哥家也有个小哥儿,别看年岁还小,小了好调教啊,不顶嘴……” 不是小丫头。 就是小哥儿。 不是做事麻利能帮衬生意,就是模样漂亮能生养,生怕雷栗听不出这些人的潜台词是讽他不生出来,想撬他的家产。 “是哩是哩!” 桂夫郎磕着瓜子,煽风点火。 “总不能好运捡了周毅回来,骗人家入赘就真拿自个儿当根葱了吧?这谁家里不是汉子做主的?” “趁今儿人周毅还念着你的恩,早早得相个漂亮水灵的平妻来,以后赚了大钱也不至于翻脸不认人。” 桂夫郎自家没有哥儿女孩,只有一个几岁的汉子虎娃。 但他跟雷栗关系不好,好不容易有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当然要过来看戏阴阳怪气,笑得那叫一个小人得志。 “你说是吧栗哥儿?” “是个屁!” 向来老实忠厚的雷大山气得从灶屋里冲出来,拿着砍刀将所有来说媒的赶走,连趴在墙头上看戏的也没放过。 有一个赶一个。 不走就用石头砸晕。 “老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我和他爹还没死呢,就上赶着坏我家栗哥儿的好亲,你们真是丧良心!” 柳叶儿也气得心颤手抖,从不说脏话跟人红过脸的,也在院子里骂了好几句,特地给那些人听见的声量。 “还不让人说了?是不是好亲也不是你们说的,人周毅可没开腔呢!” 桂夫郎来嘲笑不成反被赶,气不打一处来,在院门外叉着腰叫骂。 “本就是你家哥儿相貌不好,又粗鲁,天天不是杀猪就是劁猪,要不就钻山里灰头土脸的,没一点哥儿的样子!” “还杀过人!” “谁家汉子敢要你家雷栗?要是我家虎娃娶了这样的凶悍泼妇,我指定给他赶出家门去!” “我看敢赶我家栗哥儿?!” 雷大山拎着刀气势汹汹地冲出去,吓得桂夫郎连退三舍,又怕又要叫嚣。 “咋地?” “你一个汉子要欺负人家夫郎?别真以为我怕你,等我家汉子回来了,看你还敢吓唬人!” 雷栗没说话。 也没做表示。 只是在院子里慢慢地磨刀,“嚯”,“嚯”,“嚯”,原就锋利的刀刃几下就被磨得白亮,在太阳下闪出刺眼的白光。 院子是篱笆围的。 院子外的人能清晰地看到雷栗磨刀,看见他漫不经心地抬起刀来,白光照出他锐利冷淡的眉眼,惊得他们都心颤了一下。 雷栗吹一下刀刃。 所有人都仿佛听见了那锋利的一声嗡鸣。 刚才的叫嚣吵闹全都消失,这一刻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忽然真正地意识到 雷栗。 是真杀过人的。 虽然没有人真的看见过他杀人,但一想起他杀猪时,也是这样漫不经心就划开猪的脖子,猩红的血往外喷溅,“唰” 雷栗眼睛不眨。 拆骨剔肉。 剥皮。 分肢 像极了分尸。 不寒而栗。 不管是婶子大娘还是大伯和年轻汉子,忽地都跑了。 如潮水一般褪去。 连桂夫郎也跑得无影无踪了。 但雷栗只是磨了刀,一步都没有出院子,拿起一根粗木头劈开劈细,一根,又一根,劈得细细的。 冷静。 又有种难言的危险。 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周毅回到家时就是这个氛围,很怪异,感觉空气都变冷僵硬了。 “我回来了。” 没有人应周毅。 雷栗可能又闹别扭了不想搭理他,周毅理解,但是怎么感觉……雷大山也突然讨厌他了? 好像还瞪了他一眼。 为什么啊? 他做错啥了? 周毅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地履行自己走之前的话,边走向雷栗边说,“柴我来砍吧,你去歇一会儿。” “不用。” 雷栗吐出两个字。 平平淡淡的。 但周毅就是能听出不对劲,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但又不知道为什么。 “怎么了?” 周毅试图搞明白,耐心地问,“刚刚发生什么事情了?能跟我讲讲吗?” “没事。” 雷栗又不想砍柴了,把磨得发亮的砍刀扔到周毅的脚下,差点砍到他的脚,“你砍柴吧,等下吃饭再叫我。” “好的。” 周毅老老实实地捡起砍刀坐下,见雷栗没事人一样进了屋子,想了想,放下砍刀凑到雷达大山跟前。 “爹,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哼。” 雷大山并不想理他,转了个面,还冷哼了一声,“别问我,问你自个儿。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清楚。” 周毅:“???” 不是。 他做什么了到底? 一个两个都这么对他? 最后问柳叶儿,周毅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听完心里只剩下几个大字“飞来横祸、无妄之灾”。 他啥也没干啊。 他就是听雷栗的话,老老实实地干活,勤勤恳恳帮他赚钱对,真的是帮雷栗赚钱。 他没有推卸自己责任,不想给家里赚钱的意思,但是那些钱没一文钱是进他口袋里,他这不是纯给雷栗打白工是什么? 就他 全身上下不超过十文钱的人,他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 总不能把那些来做媒的解决了吧? 杀人犯法。 人民子弟兵不能干这事。 现在出门去大喊自己不会娶别人,让他们死了这条心? 好怪。 周毅说不出口。 他真是理解,为什么以前他战友的女朋友突然生气时,他的战友会那么无助了。 不知道原因无助,知道了原因但不是出在自己身上,也无助,没有解决的方法更无助。 但也得哄雷栗。 虽然周毅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哄。 礼物他没钱买,情话他不会说真说了,估计雷栗还会拿那种看傻子表演的眼神看他,心里可能还在想: 他突然发什么颠? 心真累。 周毅叹了口气,思来想去,最后跟柳叶儿借了些钱,出去了一趟。 他爷爷说过,不高兴的时候,吃点好吃的东西就会开心点了。对雷栗应该……也适用吧? 周毅去苗夫郎家买了新鲜的菌菇,又跑隔壁村买豆腐,想了想,还去村里那个养蜂的大爷那里买了些蜂蜜。 蜂蜜比糖贵。 但吃点甜的心情应该会更好吧? 他战友的女朋友不高兴时,他战友就是买奶茶送花送金项链哄的,说甜食+漂亮东西+贵重首饰,三件套下来老婆保准会迷糊。 没有奶茶。 蜂蜜应该也可以吧? 花…… 周毅从路边采了一把。 金项链…… 买不起跳过。 总之,周毅买好了东西,正高高兴兴地回家,忽然又被人堵住了去路。 是桂夫郎。 枪打出头鸟。 那些又想嫁哥儿女孩换钱,又不想担风险怕被雷栗记恨上的人,自己不愿意出这个头,当然要推个人出来探口风送死了。 桂夫郎能伸能屈。 能煽风点火的时候绝对不会错过,但一有危险他也能立马道歉磕头,而且他直觉周毅没有雷栗那么粗鲁。 起码没听说过他杀人。 “周毅。” 桂夫郎笑眯眯的,“这是上哪儿去啊?买这么多担心?哟连蜂蜜这么贵价的东西也买了?” 桂夫郎挤眉弄眼的,“这是要去哪户人家提亲?是哥儿还是女孩?都有银子了……应该娶的是女孩吧?” “……?” 周毅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你第一天来我们村,还是摔破头了?你不知道我入赘了雷家?” 潜台词:有主了,别来沾边。 “嗐,汉子嘛,娶一个娶两个不都一样的?” 桂夫郎一副替他好的样儿,语重心长道,“家里娃娃自然是越多越好,哥儿本来就不好生养,更别说雷栗那个彪悍样儿……能不能生另说,愿不愿意给你生还不一定呢!” “关你屁事。” 周毅白他一眼,直接绕过他走了,桂夫郎连追上去,被周毅装作不小心地一伸脚 “哎哟!” 桂夫郎摔了个狗啃泥。 到家时,雷栗还在房间里没出来,周毅让柳叶儿把蜂蜜和花拿给他,自己进了厨房,把准备好的豆腐,和在县城带回来的肉拿出来,洗了手做饭。 做了一顿大餐。 全都是雷栗喜欢吃的。 周毅挺忐忑的。 他头一次哄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起反作用。 毕竟蜂蜜挺贵的,花也是路边采的,因为要做得好吃,每道菜都用了十足的料,对实用主义又有点抠门的雷栗来说……好像都是雷点? 但雷栗破天荒地没有说周毅乱花钱,还夸了一句。 “蜜挺甜的。” “明儿买点肉回来做菜吧,你之前不是念叨过,想吃烤肉么?说有蜂蜜更好吃,还有蜜汁鸡翅……” “不过单买鸡翅可能人家不卖给你,还是我买吧,说不准人家给些面子……或者你想买其他的肉?” 周毅简直受宠若惊。 雷栗愿意给他钱买东西……应该是不生气,变高兴了吧? 第56章 055.漂亮的小情敌 七月稻收时。 金灿灿的稻子挂着沉甸甸的谷粒,刺刺的壳子里藏着白花花的米,能填饱肚子又能换银子。 看得人心情都好了起来。 雷家有两亩水田。 雷栗、周毅、雷大山三个人一起割稻子,不到一天就能割完。 先把田里的水导出来,因为镰刀只有两把,所以雷栗用的是草刀,草刀比镰刀大很多,但他力气大,又用惯了草刀,所以没什么影响。 夏日的太阳很毒。 早上八九点就感觉头顶灼热,临近中午就跟大烤炉一样,要是不戴草帽遮阳,没一会儿就能把人晒掉一层皮。 雷大山提议去树荫底下歇一会儿,等会柳叶儿来送饭,吃了饭、喝上几口水再继续割,要不然中暑了可得不偿失。 但柳叶儿没来。 一个水灵的小哥儿先来了。 看着十六七岁的样子,一笑就露出唇边一条小虎牙,很是青春洋溢,穿上白蓝校服,能直接去校园偶像剧里演小奶狗男二。 雷栗敏锐地注意到,周毅一见他眼睛就亮了一个度。 小哥儿用衣摆兜着一兜李子,脆生生地说,“雷哥,雷伯伯,我上山摘了些李子,可脆甜了,我娘叫我送些给你们吃,解解暑。” 声音如李子般脆甜。 一双乌黑的眼睛灵动又好看,手指也纤细漂亮,抓了一把青红的李子塞到雷栗手里,指尖还滴下一滴水。 “……” 雷栗看了眼手里的李子,视线在自己粗糙沾着泥土的手滑过,又看向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小哥儿。 “替我谢过你娘。李子树在山里的挺深的,山里有野猪和野狼,你跑那么远去,也不怕死在里面。” “谢谢雷哥关心。” 小哥儿吐了吐舌头,有些俏皮道,“不过那条路我常走的,没有野猪,要是下回看见了野猪,我就跑回来告诉雷哥,让雷哥去宰它!” 说着,小哥儿又抓了把给雷大山,剩了一颗最大最红的李子给周毅,脆甜地朝他笑, “周毅哥,你也吃李子呀。” “谢谢。” 周毅礼貌地接了过来,先没吃,下意识往雷栗那边瞄了眼。 雷栗八个他一个。 爹也八个他一个。 ……他这是被排挤了吗? 周毅吃了一口李子,酸酸的,雷栗怀里的那么红,肯定不酸。 小哥儿送完李子就跑了,乌黑的头发编成了小辫子,还缀了好几朵蓝色的小花,灵气又好看。 “雷哥,雷伯伯,还吃李子就叫我,我下午还去摘哩!周毅哥也是,想吃就叫我呀!” “……” 周毅张了张嘴又闭上,两口把李子吃完了,心里叹了口气。 他也想摘李子。 雷栗肯定知道李子树在哪,但今天要割稻谷,明天要晒,又要脱稻粒脱稻壳的,这几天肯定没时间去。 “……” 雷栗余光一直落在周毅身上,见他吃完了李子还恋恋不舍的,心里就有点气,把李子一把塞进了周毅的手里。 “不怕酸就吃吧。” “谢谢。” 周毅从善如流地接过,一口一个嘎嘣脆,心想雷栗今天还挺好的,知道他喜欢吃李子就都给他了。 别说。 雷栗手里的确实甜一点。 ……虽然但是,爹为什么突然瞪他一眼? 雷栗三人手程都快。 太阳还没落山,两亩水田就割好了,扎堆在田垄上,遗落的稻穗的也被雷大山捡了起来。 雷栗回家去拉牛车,用牛车把这些稻谷拉回家去。 雷栗刚走,中午那个小哥儿又来了。 也是用衣摆捧着一兜子李子,比中午的更大更红,兜得高高的,旁人稍一低眼就能瞧见他的小肚皮,白白的,有点肉肉的,看着就好揉。 但周毅长得高,眼里又只有李子,别说看见小哥儿的肚皮,他来了两回,周毅硬是连他的脸都没看清。 他又不是干警察刑侦的,看那么清干嘛? “雷哥呢?” 小哥儿疑惑地左右看看,“他怎么不在呀?我刚刚摘的李子,又甜又脆,想给他吃呢。” “他回家拉牛车了。” 周毅面色端正,义正辞严,“你把李子给我吧,我帮你转交。”再帮雷栗转吃。 “不行。” 小哥儿摇了摇头,“我要自己给雷哥,我在这里等他回来,你要吃的话,等我给了雷哥,你再跟他要吧。不过,雷栗给不给你就不归我管啦!” “都行。” 周毅点点头,吃不到也不气馁,说完就继续去扎稻谷了。 割完的稻谷总不能懒懒散散地在路边,要把它们都扎起来,扎成一捆一捆的,等下才好放上牛车带回去。 “为什么要扎起来啊?” “因为方便。” “噢噢,你力气好大啊,这么多稻谷也抱得起来。” “还好,雷栗也能抱起来,是你力气太小了,菜就多练,以后你也能抱起来。” “我不行的……” “一遇到事情还没做就说不行,你这是找借口不做。” 周毅不喜欢这种遇事就自我否定的行为,不知不觉就板起了脸,跟训新兵一样,把小哥儿唬得一愣一愣。 “做任何事,都要先去行动,试过了,非常努力了还是失败,这才是真的不行,这时候你就要转换思路换条路走。” “要是锻炼身体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还说不行,就是真的……” 周毅顿了下,看着这张高中生一样的脸,还是委婉了点,“总之,菜还不练,就不能怪别人说你菜了。还有,你让一下,挡我路了。” “噢噢好的。” 小哥儿下意识让了路,见周毅一板一眼地捆稻谷,一眼都不瞧自己,心里就有点不服气了。 他可是村里最漂亮的哥儿,多少汉子做梦都想娶他? 要不是他娘说周毅赚了大钱,还认识许多贵人,嫁给他以后天天吃肉吃大米饭,他才不上赶着受罪呢! 小哥儿又凑上去,弯腰看他,“哇,你们家的谷粒好大啊,比我家的大多了,结的籽也多,周毅哥打理得真好啊。” “不是我打理的。” 周毅边扎边说,“是我爹打理的,我就是来拔过几次草,我爹经常来田里逛,看稻谷长得怎么样,你家长得不好,是家里人来照顾得比较少吗?” “秋种的时候可以让你家里人来看我爹是怎么种田的,我爹人好,应该很乐意教,你也可以学一学。” “我?” 小哥儿扁了扁嘴,“我不会啊,我娘说我的手嫩脸也嫩,干活容易被草叶子划破手,说等以后不晓得嫁人了怎么被相公嫌弃呢,就不让我干。” “但哥儿怎么能什么都不会呢?” 小哥儿仰着小脸蛋,有些骄傲,“家里的饭菜都是我做的,我爹娘和阿哥都说好吃,我还会帮阿哥阿嫂带孩子,会做好多家务活呢。” “那也不算太菜,要是什么都不会以后就只能啃老,啃老是不好的。” 周毅点点头。 打不了仗做个内务兵也不错,毕竟饭也是要人煮的,他这不就是又干仗又做内务吗? 雷栗一来到田里,看见的就是周毅和小哥儿其乐融融的。 小哥儿笑得漂亮极了。 眼睛弯弯,脸蛋红红的,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看起来健康又可爱。 “……” 雷栗心里又闷了一下。 将牛车赶上去,一声不吭就往牛车上搬捆好的稻谷,搬好了一牛车,就往家里运,一个字没跟周毅说。 “你看。” 周毅看着雷栗走远,对小哥儿道,“雷栗也能轻松扛起来,你就是单纯的菜,菜还不练。” “……那怎么练?” “明天开始绕着村子跑十圈吧,跑到跑十圈都不费劲,再慢慢加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个蛙跳,然后再炼手臂肌肉……” “啊?” 小哥儿光听都觉得腿软,勉强地笑了一下,“那明天周毅哥跑的时候叫上我,我身体弱,说不准还要周毅哥扶呢。” “我不跑。” “你不跑???” “……?” 周毅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跑,我又不像你那么弱,运动量那么少。” “???” 小哥儿都蒙了,“那你明天去干嘛?” “我干活啊。” 周毅看傻子的含蓄眼神,“我又不像你这么闲,还有空摘李子。”还在他跟前炫耀。 小哥儿:“???” 不是,这人有病吧? 小哥儿气愤地走了,周毅还纳闷,他不是来送李子给雷栗的吗?怎么李子还没送人就走了? 他不送,他怎么跟雷栗要啊? 稻谷全运回了家。 田里残留的谷粒或不好捡的细小稻穗也没有浪费,放了鸭子进去,让鸭子吃谷粒田螺。 雷家清出了一块地来晒稻谷。 夏天的日头大,但天气变化快,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下大雨,要抓紧时间把稻谷晒干。 用牛拉着石碾子,把晒干的谷粒从稻子上脱落下来,然后把壳子脱开,再石磨一遍变成白米。 三里村没有脱壳机,但是有一架土砻,是用土、竹子、和木头做的,在竹篾或柳条编成的筐中填以黏土,并镶以竹、木齿,中间有砻沟。 将谷粒从上扇的孔眼中倒入,转动上扇的砻盘,就能够破开谷壳,又不损伤米。 第57章 056.选他还是选我 石碾脱谷。 土砻脱壳。 再用谷风机把米粒上面粘连的碎壳吹掉,这才成为糙米。 糙米由米糠 、胚和胚乳三大部分组成,较高程度地实现了稻谷的全营养保留,含有膳食纤维、谷维素、谷胱甘肽等多种促进人体人体健康的功能因子。 三里村人有很多都是吃的糙米。 但他们不懂什么营养价值,只是单纯地留给自家吃,不用费那么多力气磨成白米,糙米又比白米大,煮出来的饭更多,能吃的也就更多。 “在日子紧巴的时候,省一点,兴许就能多养一个娃娃。” 柳叶儿边往石磨中央扫米,看着周毅慢慢地带着牛拉磨,边说,“赚银子难哩,能省一点是一点。” “在我小时候,实则穷得没有东西吃,我娘就每顿都是野菜叶混着一点米糠,捏成团子蒸,就这也只能每人一个,干多活的汉子两个。” “一个团子也吃不饱,就只能多煮些野菜汤,每人一大碗。” 雷大山在旁边装磨好的米,也说,“我家以前没你娘家那么难,还能吃上些糙米,也是只能吃野菜叶吃不到肉的。” “我爹就去河里抓鱼,人好多,我爹没抓到还摔了一脚,他又想捞河里的蚬子,但早被人捞完了。” “最后一口肉也没吃上。” 但那时候,雷大山他爹没有那么偏袒他哥,对兄弟两个几乎一视同仁。 可俗话说得好,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 雷大山家是个“没用”的小哥儿,他哥家里却是个识字又能赚钱的大孙子,嘴又甜,把他爹哄得一愣一愣的。 他爹心疼大孙子,连带喜欢大儿子,但又舍不得棺材本,就去哄骗雷大山,说是给老爹老娘建大房子住、买肉吃,实则却是掏钱养大哥一家子。 雷大山回忆起那段日子来,也想不通,都是一个爹娘的亲儿子,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区别对待。 雷大山是有怨的。 但他一细想小时候,爹娘对他和大哥是一样的好,一个鸡蛋也要分半两个人吃,又实在恨不起来。 “唉……” 雷大山叹了口气。 柳叶儿轻拍了拍他的手,摇了摇头,“现在日子都好了,栗哥儿也成亲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不提了。” 雷大山摆了摆手,摸着木桶里白花花莹灿灿的白米,心里一阵舒坦敞快。 白米。 散发着难言清甜的气息,嗅起来像是清新的夏天,丰收的秋天,湿润温软的春天,又带着微凉的冬的触感。 莹白。 饱满。 软糯绵甜。 但雷大山和柳叶儿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上次吃还是去年新米刚出的时候,雷栗磨了一小把,又割了点肉。 肉切得细细的,炒得金黄漂亮,青菜心也是清脆鲜甜,还打了个枸杞叶鸡蛋汤,屋子里都香喷喷的。 老两口甚至都不太舍得自己吃,想全留给雷栗,被雷栗平分成三份,一家三口吃得饱饱的。 稻米是农家人种的。 但对于他们,或者说对普通底层人家来说,白米也是一种轻奢品。 他们总是吃糙米,他们也知道糙米的味道没有白米好,但白米的卖价高,好的白米能贵上一两文一斤。 所以家里水稻种得多的农人家就更想卖米换钱,磨成白米,用谷风机把米糠吹落,一粒不剩地运到县城里米铺卖掉。 然后买便宜的陈一年糙米,混着地瓜土豆煮成杂粮饭,就是今年的碳水来源。 雷家以前就是这么吃的。 周毅被雷栗捡到之后吃的也是这种饭,现在的雷记快餐店卖的也是这种饭,这个小村落、小镇集和小县城里,见的最多吃得最多的也是这种饭。 它糙得就像没有一丝修饰的苦工劳力,淀粉被咀嚼分解后的,淡淡的甜,又像是辛苦劳动之余啃的一根青黄瓜。 甜得不多。 但让人能坚持下去。 周毅吃多了现代的大白饭,刚开始虽然觉得难吃,但还有点新奇,后面就觉得卡嗓子,喜欢挑里面的地瓜吃。 雷栗嘴上说周毅挑食,但会让柳叶儿带饭的时候,给周毅那碗多盛点地瓜,多点饭,足够甜又能饱饱的。 周毅吃着吃着,又习惯了这种糙米饭,甚至觉得还挺好吃的。 而且。 周毅觉得雷栗就像是这种地瓜糙米饭,虽然糙而不华,但能饱腹抗饿,在苦涩的日子里也能回甘给人甜头。 “其实糙米也没那么不好吃。” 雷栗在用谷风机吹磨出来的白米上的米糠,细碎的米糠被风扇扬起来,大多数落到被竹编罩着的木桶里,少许飞了出来,惹得雷栗打了个哈秋。 “糙米对很多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有些穷困抠搜的人家,把新米卖了,就会买陈两三年的糙米,混着今年新米的米糠和地瓜土豆一起煮。” “米糠?” 在周毅的印象里,米糠都是喂猪喂鸡的,糙米就已经很卡嗓子了,米糠更加…… “虽然难吃,但好歹能吃。” 雷栗看了一眼周毅,满是大少爷不知人间疾苦的眼神,“因为难吃会吃得少,就能省不少的米下来。” “家里不缺银子,单纯想吃白米的人家也会磨白米,只吃白米,连地瓜土豆和玉米粒也不掺。” “米糠就用来喂鸡鸭,喂出来的鸡鸭也是自家吃,鸡鸭吃的好,下的蛋也好吃,比只吃草的甜厚。” 周毅一听眼睛就亮了一下,“我们现在都吃上白米了,米糠也喂鸡喂猪鸭吧?正好鸭子再养一段就能吃了……” “你倒是会吃。” 雷栗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现在就惦记鸭子了?米糠也能卖钱的,喂鸭子多划不来,前几天你不还喜欢吃山里不要钱的李子么?” “现在也喜欢啊。” 周毅理直气不壮地点头,“喜欢吃李子不代表我不喜欢吃鸭子,而且李子炒鸭肉也好吃,再放点酸笋,要是有辣椒就更好了……” 周毅的声音越说越小。 不是他突然哑巴了,只是雷栗的眼神有点可怕,跟刀子一样射过来。 周毅感觉脖子凉凉的,但又不明白雷栗为什么突然不高兴……吃一只鸭子也不至于要抹他脖子吧? 前几天不是还让他去买鸡做蜜汁鸡吃吗?现在自家的又吃不得了……别人家的夫郎也变脸这么快吗? 好像战友家的女朋友变脸确实挺快的,战友隔三差五就要哄。 周毅正想着怎么哄雷栗呢,又听到他说, “想吃就吃呗。” 雷栗轻哼了一声,“好像我不给你吃一样,不就是几只鸭子几把李子,你想吃鸭子还是李子,两个都想吃我都没意见。” “要不等下我就给你摘一把李子,杀只鸭子给你炖了?” “可以吗?” 周毅满眼期待。 雷栗似笑非笑,“当然了,这里是你家,家里的不都是你的?你想吃就吃。” “……真的?” “不想吃算了。” “我想吃。” 周毅感觉他的表情怪怪的,但又不知道哪里怪,想了想,就觉得是自己敏感了,还很高兴。 感叹道,“你现在脾气真好,以前你高兴也打人,不高兴也打人,现在又买鸡又杀鸭子,连一个眼刀都没有,真好。” 难道是手里有钱,心胸也变宽广了? “呵。” 雷栗笑了一声。 冷笑。 “……???” 周毅又有点蒙了。 不是,雷栗怎么又不高兴了?他又说错什么了? “哼。” 雷大山也冷哼了一声,看周毅的眼神有点不妙。 柳叶儿看看周毅又看看雷栗,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只是眼里透出对周毅的恨铁不成钢。 像在说他蠢。 周毅:“???” 明明没有背着他建小群,但他怎么觉得被孤立了? 新米入袋。 日头还早,才下午,雷栗就真的带周毅去山里摘李子了。 他到要看看周毅是真傻假傻,是真吃李子,还是想跟小哥儿偷情。 毕竟人家都那么明显了。 抱着李子在周毅跟前晃了好几次,又老是暗示自己总是去山里摘李子,一个人去的,地方还偏僻,最适合偷情了。 李子树果然挺远的。 七拐八拐的,走过羊肠小道,才终于到了地方。 一片李子树上缀满了李子,青红交错,把枝条都给压弯了,落了一地,有些烂了,有些被咬了,应该是鸟或松鼠什么小动物干的。 那个小哥儿果然也在。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衣服,乌黑的头发高高扎成一个马尾,没有穿鞋子,晃着两只白嫩的脚丫。 青春活力。 听见有人过来了,先是警惕,见到是周毅和雷栗就笑了起来,“雷哥,周毅哥,你们也来摘李子啊?” 说着,就跑过来,白嫩的脚丫在青色的草地上轻跑,像灵动的兔,跳到周毅和雷栗跟前。 “我知道哪颗树的李子最甜,我带你们去摘呀,快来,周毅哥!” “谢谢你。” 周毅认真道谢,真跟过去,摘了一颗又大又红的,一口咬下去 嗯。 很酸。 这小孩真是针对他。 第58章 057.“雷栗,你想亲嘴吗?” 不过…… 周毅看了眼雷栗,突然心生歹意,脸色正经地把刚咬的李子递给他,“甜的,你试试。” “吃过了还给我?” 雷栗嘴上这样说,心情却莫名好了一下,拿过来咬了一大口 “……” 他要埋了周毅。 雷栗面无表情地咽下去,两口把酸涩的李子吃完了,然后捏着周毅的脸,撬开他的嘴,塞进去一把小青李子。 酸。 酸得像谋杀亲夫。 周毅的二十八颗牙齿都快酸掉了,想吐出来又被雷栗捂着嘴巴,硬生生嚼了几下,吞进了肚子。 连带小果核。 “周毅哥!” 那小哥儿连忙跑过来,想去扶周毅,但被雷栗拨弄开了。 “酸一下又死不了,着急什么?他缓一会儿就好了。” 雷栗皮笑肉不笑,“倒是你,青哥儿,一个没出嫁的小哥儿跟汉子这么亲近不好吧?我是知道你俩没什么,可外人不知道啊,名声坏了,以后可不好找相公了。” “这儿又没别人。” 青哥儿左右看了看,笑得俏皮,“周毅哥也不是坏人,我看他就像我哥哥,弟弟跟哥哥亲近也没什么呀。” “周毅哥,你说是吧?” 周毅好半天才缓过来,一听这话,连摆了摆手道,“你还是离我远点吧,瓜田李下的,确实不好。” 而且现在不熟,每次给他的李子都这么酸,给他找的树也是酸的,看着红,其实酸掉牙,要是熟了那还得了? 这小孩不会是雷栗叫来整他的吧? 周毅想着,抬头睨见雷栗笑眯眯的眼,又连忙道歉, “我刚刚就是开个玩笑……” “是挺好笑的。” 雷栗似笑非笑,又睨向青哥儿,“李子虽然好吃,每日吃这么多也不好,小心太凉了闹肚子。” “这我知道……” 青哥儿勉强地笑了笑,暗瞪了眼周毅,木头脑袋,一点风情都不晓得。 刚摘下的李子新鲜得要命。 充满了生机勃勃,吃一口嘎嘣脆,汁水从果肉迸溅溢出,酸酸甜甜。 跟现代超市里经过运输的很不一样,即使叶子还是绿色,杆也青,但水果的鲜灵气都给颠簸没了。 摘了满满一背篓。 不过基本都是雷栗摘的。 因为周毅发现,只要是雷栗摘的,不管是大的小的,甚至一身绿色吃起来都是甜的,要么就是没什么味儿,几乎没有一个刺客。 不像周毅摘的。 每一个都能把人酸死。 于是雷栗摘一个,周毅吃一个,摘一个,吃一个,吃了十几个后就被雷栗勒令不准再偷吃了。 雷栗不是吓唬青哥儿的,新鲜的李子虽然好吃,但吃多了真的会拉肚子。 留几斤自家吃,剩下的是用来送人的。 给一些村长家,柳小草和他大嫂都喜欢吃李子,再给一些和自家比较好的叔叔婶婶,他们家里有小孩子,没什么零嘴,可以拿李子当磨牙解馋。 其实青哥儿也有帮忙摘。 但鉴于前两次他给的李子都很酸,周毅不太相信他的眼光,偷偷地把他摘的李子给扔掉了。 反正这里的李子多得没人吃,扔地上也有小动物啃食,也不浪费,果核说不定明年还能长成李子树苗。 到时候就挖两棵回家种。 周毅美滋滋地想,沉甸甸的李子在背上也不觉得重,反正在盘算做酸嘢了。 虽然没有辣椒粉。 用五色椒也是能顶一顶的,加点盐,一点点糖提味,放点紫苏叶,李子用木板夹扁了再放进去混。 等李子汁水洇出来,就入味可以吃了。 可惜没看到芒果,不然青芒果做酸嘢也是一绝,还有白心的番石榴、葡萄和沙梨子,小萝卜也好吃。 但雷栗都没听过这些水果。 可能这个朝代有,但是交通不便,没有传到三里村。 至于小白萝卜…… “萝卜那么小你就想吃了?就不能等长大了吃大的?” 雷栗一脸败家玩意儿的谴责。 周毅就没好意思说,因为小的白萝卜比大的脆,更好吃,最后就只腌了大白萝卜做酸,虽然没有辣椒差点,但生津开胃,也挺好吃的。 “龙眼什么时候熟啊?” 周毅回来的路上,看见附近有龙眼树,没有人打理,但也缀了满枝的果实,一串串一簇簇的。 “差不多能吃了。” 雷栗也瞟了眼龙眼树,“不过这山里的龙眼没人浇肥,不太甜,你要想吃现在就能摘,过段时间就给鸟吃没了。” “那我去摘一些。” 周毅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雷栗,有些眼巴巴的,“我不太会挑,你摘吧,你摘的比较甜。” 雷栗倒不觉得自己摘的就甜,但周毅需要他的感觉,让他心里挺开心的,而且周毅虽然大多时候看起来很蠢,偶尔还是挺机灵的,还会避嫌。 比如说,刚刚当着青哥儿的面扔掉了他的李子,把青哥儿气得一句话没说,穿了鞋子就跑了。 雷栗根据经验摘了几把大的龙眼,周毅吃了一个就觉得甜,多汁饱满,连连感叹真是什么都会,连水果也挑得这么好。 说来也奇怪。 周毅挑菜和肉挺拿手的,但挑水果就不太行,全凭颜值,哪个好看就挑哪个,跟开盲盒一样。 回去的路上遇到棵野茶,薅了几个茶泡,也是甜甜的。 雷栗还去摘了一把野枸杞的嫩叶,今晚的食谱就有了,李子酸笋鸭和枸杞蛋花汤,还有饭后水果龙眼和李子。 入夜。 周毅躺在床上,觉得这几天挺充实的,晒稻谷、上山进货,吃得也好,有肉有菜还有大白饭,好久好久都没有这么舒服了。 但又感觉少了点什么。 思来想去,直到雷栗吹了油灯,也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睡觉,他才忽然想了起来 他跟雷栗很久都没有亲嘴了。 在家里时,雷栗动不动就要调侃他,晚上就拿着生娃娃的由头,扒他的裤子、摸他的上上下下,捏着他的下巴,很强硬地要跟他亲嘴。 亲完了还笑,说他亲个嘴也能脸红耳朵红。 有时候雷栗不高兴了,就爱翻旧账,说他还欠多少个亲嘴没还,然后就骑在他身上,亲个三四五六遍。 最后也不起开。 八爪鱼一样巴在他身上,把他当陪睡玩偶一样抱,睡热了就一脚把他踹开。 好有几次,周毅睡到一半,就是这么掉下床的,又敢怒不敢言,最后也是自己默默地爬上床睡觉。 但自从去县城开店,他俩好像就没亲过了。 白天一直在忙活,人多眼杂,也很累,没空去亲,晚上因为店面小,只能和爹娘挤在一间房里睡。 两张竹席往地上一铺就是床。 凉凉的。 硬硬的。 当着爹娘的面,雷栗没好意思调戏周毅,也不好意思压过来亲嘴。 周毅睡眠本来就好,没有雷栗打扰,加上干活太累,几乎是沾床就睡了,连给雷栗半夜突袭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 他俩快一个月没有亲过嘴了。 这对周毅来说,应该是好事的,因为雷栗每次亲嘴都咬得他嘴巴很疼,跟小老虎吃肉一样。 但他莫名地…… 有点空落。 窗外的月亮很大。 月光从窗子透进来,照得屋里也有淡淡的光亮,两人的距离又近,周毅伸手就能揽住雷栗的身体,甚至能看见他后颈上小小的棕色的痣。 雷栗说周毅后背也有颗小痣。 周毅看不到那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雷栗喜欢咬那颗痣在的皮肉,用尖尖的牙磨着,还故意笑着问他, “相公,疼么?” 不太疼。 反而有点痒。 周毅皮糙肉厚也实话实话,就被雷栗很故意地狠很咬了一口。 这回是真疼。 他怀疑都出血了。 雷栗就哈哈大笑,然后心满意足地睡觉,像是真把周毅当睡前宠物了,不逗弄一下逗高兴了,晚上都睡不着。 但这几天雷栗晚上都没有逗弄他了,也不怎么说话。 感觉怪怪的。 周毅发誓他真没有受虐狂的倾向,就是雷栗突然变了,他心里有点不踏实。 “雷栗。” “嗯?” “你想……” 周毅顿了顿,“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不睡觉又问这种无聊问题,是不是想挨打。” “……” 被训了。 周毅心情诡异地愉悦了一点。 他看着雷栗披散的头发,也是乌黑,但不算很顺滑,可能是平常干活晒多了,保养也不太仔细,就有点粗糙。 但挺长的。 长到后背中央,能扎成一个高马尾,看起来干净利落,英姿飒爽的。 “雷栗。” “又干嘛?” “你想亲嘴吗?” “……” 周毅凑过去了一点,问他,“你想亲嘴吗?” “……” 雷栗转过身,一双眼定定地看着他,看得周毅都有点心慌了,怕自己说错话惹他生气了。 刚想道歉。 雷栗倏然贴近,捏着周毅的下巴就亲了上去。 第59章 058.巫山云雨,一响贪欢 短暂。 而深入的吻。 夜里色,雷栗微微喘息,墨色的眼瞳像有星子明灭不定。 “为什么突然想亲嘴?” “因为很久没亲了。” “只是想亲嘴……才跟我亲的?” “嗯。” 周毅点了点头,木钝的脑子听不出雷栗的停顿,夜色里也瞧不清雷栗的神色,想了想又补充说, “想亲你。” “你不想跟我亲吗?” 周毅的情绪直白而微微疑惑,像是不明白雷栗为什么会这么问,明明他亲自己都是想亲就亲的。 “周毅。” “嗯?” “你知道我是谁么?” “雷栗……” 周毅话音未落。 雷栗就又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上来,身子压在周毅身上,吻得更深,更重,纠缠的舌头像会咬人的蟒。 良久。 周毅都有些呼吸不过来,听见压在他身上的雷栗喘息着问, “周毅……” “跟我生娃娃么?” 周毅的脸瞬间红到耳朵,张了张嘴,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会……” “什么?” “我不会和哥儿做那些……成亲夜的事情,我没学过……” “学?” 雷栗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不知道流程,而不是不想和他做。 下意识脸红了一下,又忍不住笑话他,“你一个汉子都不知道?亏你看了那么多杂书,连怎么生娃娃这种大事都不晓得……” “那不是……” 周毅脸热支吾,“不是小黄书吗?正经人一般都不看小黄书吧……” “你倒是太正经。” 雷栗哼了声,又捏着周毅的下巴亲了一口,说,“等我一下。” “好。” 周毅看着雷栗从自己身上离开,到床尾打开柜子,拿了什么东西出来,然后递给他,接过一看。 是一个小罐子。 “这是什么?” “脂膏。” 周毅忽然秒懂了它是用来做什么的,跟现代润滑剂一样。 周毅耳热脸臊,打开它也不是,不打开也不是,吞吞吐吐的,“你……你什么时候买的?” “之前朱珠儿给我的。” 雷栗坐到周毅身上,二话不说就开始解自己的里衣带子,干脆利落地脱下,就是白得发光的一片。 两颗红色晃眼。 一点红痣勾人。 “咕咚” 周毅吞了吞口水。 他生出一点退缩的犹豫来,不知道是该继续还是再缓一缓,等再接触一段时间再做这种会出人命的事…… 但箭在弦上。 说不发的话雷栗大概会埋了他。 周毅也有点唾弃自己,二十八岁的人了,第一次谈恋爱还像个毛头小子,莽莽撞撞又畏畏缩缩的。 但刚才问雷栗想不想亲嘴,就差不多是他勇气的极限了。 还是因为有点呆,嘴比脑子快,真被亲时才后知后觉地害臊脸红,真做的话…… “光看我做什么?” 雷栗压下来,捏着周毅的双颊,眯起眼盯他的眼睛,“都这份上了,不想死就别跟我说你又后悔不想要了,我还不想年纪轻轻的当寡夫。” “咕咚” 周毅这次是怕的吞口水,连摇了摇头,“没后悔,迟早也是要做的……不过,怎、怎么做?会疼吗?” “你听我的就不疼……” “我……” 我是问你会不会疼,不是我…… 周毅话没出口,就被雷栗扣着后颈吻住了,呼吸纠缠。 月色皎洁。 屋外的鸣虫今夜叫得欢快,似乎也贪这一响的欢…… 七月。 谁说就一定是仲夏呢? 春天无时不在…… 雷栗难得地晚起。 雷大山和柳叶儿夜里睡得沉,不知道昨晚上家里的灶房烧了一回水,知道自家哥儿起晚了,还高兴他会睡懒觉了。 雷栗这么多年一直忙忙碌碌的,起得比他们早,睡得比他们晚,家里的活他都抢着干,还去外头找工赚银子。 雷大山和柳叶儿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偏偏他们一个体弱,一个留了病根,都帮不太上什么忙。 现在好了。 有周毅帮着,栗哥儿都学会偷懒了,周毅还端饭进去喂给栗哥儿,啧啧,这哥婿真是捡对了。 感情这么好,应该很快就有孙子孙女了吧……? 虽然但是。 事实并没有雷大山和柳叶儿想的那么温馨,看见周毅特意端早饭进来,还想喂他,雷栗翻了个白眼。 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周毅,“我只是睡晚了,不是手断了。” “但是……” 周毅耳朵又红了起来,“昨晚不是做得有点过头吗……你的身体还没恢复,我看别人照顾人都是这样的。” 他战友说过,他女朋友来月经都很痛苦,有时候疼得都下不来床,嘴唇都白了,也吃不了东西,他就守在床边喂她吃。 每个月来一次的月经都这么可怕,雷栗第一次做这种应该更难受吧? 周毅不太懂经痛的概念,也不懂哥儿和女人第一次经历这种到底伤不伤身体,总之,仔细小心地照顾准没错。 “我没事。” 雷栗心里挺受用周毅对自己的关心照顾的,但感情上又受不了他这么腻歪,就是做了几次爱,又不是断胳膊断腿,至于吗? 之前也是。 为了猎野猪他扭伤了脚,虽然肿得是高了点, 看起来是有点可怕,但敷点药养几天不就好了? 周毅还硬是要背他回来,硬要亲自给他上药换药。 明明这么多年他受伤了都是自己上药换药的,他早习惯了,随便包一下,第二天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干活上山。 突然就被当成了脆弱的小花小草,就挺…… 挺尴尬的。 充满不适的别扭感。 “我又不是柳小草和朱珠儿那种娇弱的要人照顾的哥儿,没必要这样,我自己也能吃。” 雷栗把碗拿过来。 手臂和腰背有些酸痛,但可以忽略,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身体有疼痛感,仿佛成了他生活里的一部分。 “但你身体不舒服。” 周毅又把碗拿过来,正色说,“不是娇弱的哥儿才能被人照顾,每一个生病的人就算是没有生病,平常时也有被人照顾的权利。” “你好好休息,等身体恢复,有什么活要干你就告诉我,想吃什么也跟我说。” “我会做的就给你做,不会做的我就去买,花的钱就当是提前预支了……你应该会给我一点零花钱吧?” 雷栗睨了看他喂过来的粥,虽然有点不适应,还是勉强张嘴喝了口,听到他的话,就故意道, “我要说不给呢?” “……一个月十文钱也不行吗?” “不行。” “可是我一天给你挣了两三两啊,虽然是我们一起挣的,但多少我也有一点工钱在里面吧……” 周毅窝窝囊囊地理论,边给他喂粥,“我觉得十文钱不多了,而且也是花在你身上的。” “不花我身上你想花谁身上?” 雷栗凉凉瞟他一眼,“外头漂亮的哥儿和小姑娘?知道你能赚银子,村里上赶着嫁给你的可不少。” “我没想给别人花。” 周毅真是冤枉。 那天他去给苗夫郎送钱,顺道问了一下苗夫郎跟雷栗说了什么话,为什么雷栗那几天突然阴阳怪气的。 苗夫郎就原原本本地说了。 【你家不是开了店么?】 【村里的三六子瞧见你家生意好,就跟他娘说了,他娘又传回村里,村里有人知道我来给你们店送菌菇,也来问我你们生意是不是很好】 【我就说不晓得,我就是送菌菇的,但他们不信……】 【过两天我就听有人嘀咕什么雷家什么亲事,觉得应该是惦记上……哎呀,反正你和栗哥儿感情好,他们就是想嫁哥儿女孩进来赚厚礼金,也是白算计】 周毅听完的第一反应 什么?! 有人要给雷栗找老婆?! 周毅心想,难道这里是一妻一夫制吗?一个人有一个老婆和一个丈夫?雷栗真再娶了,他……他是算大的还是小的? 回到家,被雷大山瞪了,又听完柳叶儿的叙述的周毅 啊?? 是想给我找?? 他可是雷家最没有地位的,连只能下蛋的母鸡都比他高,怎么会有人惦记上他了呢?? 周毅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就不思了,但现在一听雷栗这话,他忽然,好像,明白雷栗为什么会阴阳怪气了。 “你是吃醋了吗?” 周毅眨了眨眼,很认真地问雷栗。 雷栗白他一眼,“我是你夫郎,我不该吃醋吗?难不成你看不出来村里那些小哥儿小姑娘对你抛媚眼?” “啊?” 周毅有点震惊,“有吗?什么时候?”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怎么没有?” 雷栗都不知道他是真傻假傻,“青哥儿都快问你要不要娶他了,人家说去山里摘李子,你还巴巴地真过去摘李子。” “谁进山不穿鞋子故意晃脚丫子?” “青哥儿那双脚都白的发光了,一看就是专门洗过了,手上还沾着水,亮晶晶的,他勾引你看不出来?” “啊?!” 周毅大为震惊,“我还以为他讨厌我,喜欢你呢……我说他怎么不穿鞋,也不怕蚊子咬……” 顿了顿,他又很疑惑地问,“他想勾引我为什么要给我吃那么酸的李子?他真的不是在勾引你吗?” 他还寻思。 这小孩才几岁啊,就懂雄竞了,可惜雷栗眼里只有钱,看不上他没人要的李子…… 第60章 059.“是因为喜欢才想和你……” “你以为青哥儿……喜欢我?” “不是吗?” 周毅不明所以,“之前在村里他看到我都是远远跑开,但你一回来他就找你,一口一个雷哥,叫得那么甜……” 雷栗顿时哈哈大笑。 忽然觉得周毅迟钝些也没什么不好了,再多人觊觎他又怎么样?青哥儿再娇俏漂亮又如何? 抛的媚眼全给了瞎子看。 不。 是傻子。 青哥儿明示暗示,周毅听不出来,青哥儿欲擒故纵,周毅看不出来;上门提亲的媒人婆子周毅不理会,煽风点火的桂夫郎,周毅伸脚绊倒人家。 换了其他的汉子被这么甜枪蜜炮地对着,难免不会见异思迁,心生动摇。 雷栗觉得自己要是汉子,有银子了发达了,自己也想多娶几个娇俏温柔的哥儿,就像柳小草朱珠儿那样的。 他这种狗脾气…… 大概只有周毅受得了他了吧? “相公。” “……我又说错什么话了?” “?” 雷栗难得想温柔点,一听这话,好像他又在找茬玩弄周毅的样子,顿时不高兴了,“你是我相公,我叫你一下怎么了?” “倒没怎么……” 周毅窝窝囊囊道,“只是你一般叫我相公都没好事,不是我做错事了,就是你觉得我又做错事了……” 虽然事实上他并没有做错。 但雷栗说他错了,他就是错了,犯错就得被雷栗罚……罚亲嘴或者扣钱。 “本来你就不给我多少零花钱,你还找理由扣掉,说‘原本想给你几文钱当奖励的,谁叫你又不听话’,就又不给我了。” 周毅也忍不住有点抱怨,“我什么时候不听你话了?你每一句话我都听了,马上去做了,没有一次拖延的。” 在县城开店,雷大山和柳叶儿还没来的那几天,饭菜是周毅做的,碗是周毅洗的,连雷栗的衣服,包括亵裤都是周毅洗了晾的,晚上又再收回去叠起来。 眼睛一睁一闭,就没有一刻闲下来过,但钱没有一文进他的口袋的。 雷栗原本挺理直气壮的,因为心情好,又听周毅这么一说,忽然也生出了一点心虚愧疚来。 “成吧。” 雷栗难得善心大发,说,“那你想我怎么补偿你?” “我……” 周毅想了想,“你以后每个月都给我十……二十文零花钱,不能找任何理由扣掉,也不能拖欠,说下个月下下个月再给。” “行。” 雷栗点点头,二十文钱一个月,就当再养一只小狗了。 “你以后吃醋或者生气了,就直接跟我说原因,不能自己憋着,也不能阴阳怪气,拐着弯骂我。” “也行吧。” 雷栗心想,他阴阳怪气骂周毅,周毅还不一定能听出来呢,这答应了跟没答应有什么区别? 反正最终解释权在雷栗这里。 “还有……” 周毅想了想,想不出来了,就摇摇头说,“没了,就这两条……对了,以后要是有孩子,孩子的名字你不能自己决定,我也要有表决权。” “什么意思?” “就是你不能跟给小牛起名大壮,叫两只小狗黑白双煞一样,自己就定了名字,起码我和爹娘里面有两个人都同意。” 周毅正色强调,“我说真的,给孩子起名字是大事,你不能那么草率,特别是不能叫雷壮雷美雷强……” 雷栗故意打断他,“你怎么知道我想给娃娃叫雷美雷强?哥儿和女孩漂亮又强壮,汉子强壮有力气,这名字多好。” “……你认真的吗?” “当然。” “……” 周毅张了张嘴,又窝囊地闭上,但想想自家崽叫雷强这么土的名字,还是试图劝阻他, “不然多想几个名字,让孩子自己抓,抓到什么就叫什么,顺从天意……怎么样?” “嗯……” 雷栗故意装出苦恼的样子,见周毅一脸期待忐忑的表情,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成吧,叫什么都看娃娃自己,你可不能偷偷把名字换成你喜欢的。” 因为他自己要换。 “当然。” 周毅傻白甜地点头,打算到时候多起几个有意头的,把这几个土名字的概率拉低。 雷栗又问:“你没其他想要的了?” “没有了。” 周毅认真摇头,说了这么多话,一碗粥也喂完了,正打算出去再盛一碗,胳膊就被雷栗拉住了。 “你不想让我做点你喜欢的?” “什么我喜欢的?” “这种啊……” 雷栗伸出舌头,手指圈起来做了个动作,坏笑的眼撩向他的某处,满是戏谑,又莫名勾人。 “昨晚你不是很喜欢吗?” “昨……” 周毅先是茫然,反应过来顿时面红耳臊,遮住条件反射兴奋了的某处,说话也磕巴了, “昨、昨晚不是才做吗?这么快就……不太好吧?你身体也没有恢复,过两天再说吧……” “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可是……” 周毅的声音戛然而止。 是雷栗捏住他的下巴堵住了他的嘴巴,勾了一个长长的吻。 雷栗喘息着,坐在了周毅的腿上,一双眼笑着睨他。 “明儿就回县城了,不趁今天多做点,回了店里,晚上跟爹娘一间屋,你还好意思跟我生娃娃么?” “不、不好意思……” “那现在就闭嘴,看着我做,嗯?” “嗯、嗯……” 一个早上没有出房间。 下午雷栗也难得赖在了床上,没有出去做活。 而周毅进进出出的,一会儿洗了李子剥了龙眼端进来,一会儿又进来送水,一会儿问雷栗今晚想吃什么…… 晃得雷栗都烦了,说要吃枸杞叶,打发周毅进山里采。 周毅没去。 “苗夫郎下午也进山里,我托了他帮我带一把,还叫他带上小宝今晚来家里吃饭,你不是喜欢小宝吗?” “我喜欢小宝你就带小宝来?” “对啊。” “那我还喜欢银子。” “我不是每天都在给你赚银子吗?现在也不能凭空变出来……” “我逗你的。” 雷栗坏笑了笑,又忽然问他,“周毅,你之前不肯跟我洞房,怎么昨夜又忽然肯了?” “因为……” 周毅耳朵红了,“因为喜欢你,所以可以进行下一步。” “喜欢我才和我……” 雷栗的脸也有点热了,别开眼道,“我还以为你是哄我高兴,昨夜才说喜欢我的……你真喜欢我?” “嗯。” 周毅轻声道,“真喜欢你,要是不喜欢你,我不会和你做……做那种事。” “要是你喜欢上别人,也跟他做这种事?” “当然不会。” 周毅摇了摇头,严色说,“我已经有你了,不会喜欢上别人的,更不可能跟别人上床,你不用因为这种原因吃醋或者乱想。” 雷栗自然知道他不会,连别人抛媚眼都看不出来的家伙,怎么跟哥儿上床还是他教的,他能乱搞个鬼。 但他就喜欢刁难周毅。 “你发誓。” “?” 周毅想了想,举起三根手指头,“我发誓,我要是有一点想劈腿出轨,背叛雷栗的念头,我就一辈子阳痿,变成乞丐一辈子要饭。” “我信你了。” 雷栗就是再口嗨,也不敢发这么毒的誓,因为他不想变成穷乞丐。 不对。 雷栗眯了眯眼睛,“那你之前不肯跟我做是不喜欢我,不喜欢我还跟我亲嘴?臭流氓。” “???” 周毅目瞪口呆。 “你之前也没有给我反抗的机会啊,你不是抓着我的……说要阉掉,就是捏着我的脖子,说不给亲就杀了我,我怎么就成流氓了?” 难道不是雷栗是土匪吗?还是强抢民男,不给就死的那种土匪。 “还有……” 周毅有点忸怩,“我也不是不喜欢你,就是……只是当朋友的那种喜欢,没有达到能交往结婚的那种……” “而且你之前总想和我做,只是因为想和我生孩子,不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我才拒绝你。” “我不想因为“要有个孩子”,所以我们就生个孩子,而是因为爱和期待……你应该是喜欢我才和我做的吧?” 周毅有点狐疑。 “当然啊。” 雷栗脱口而出,周毅又听话又能赚钱,亲起嘴爽,做起来也爽,感觉很快就能怀上,他不喜欢才怪。 他又问,“若是我只能生一个娃娃,还是哥儿怎么办?” “哥儿就哥儿啊。” 周毅说,“只要是我们俩的孩子,我都喜欢。” 顿了顿,声音小了不少,“你要是喜欢上别人,跟别人生了孩子,你就直接告诉我,不要骗我是捡的,行不行?” “……?” 雷栗听着也有点懵,虽然他是莽了点,不讲理了点,没素质了点,也不至于跟别人……这也说不定。 万一他以后遇上比周毅合他心意的怎么办? 话还是不要说太早了。 雷栗想了想,点头说,“行,以后我和别人生孩子了,我会通知你的,你记得月子饭给我做好吃点。” 周毅:“???” 不是,你真想和别人生啊??? 周毅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嗯。 生气了半个小时。 到了饭点,又屁颠屁颠地去做饭,特地买了雷栗喜欢的鸡胗和鱼头,做了沙姜盐焗鸡胗和枸杞叶鱼头汤。 连小菜也是雷栗喜欢的凉拌木耳,少油不加辣养生版。 60-80 第61章 060.你还真敢说 村里的新米是统一称量的。 因为新米要交税,一季米就交一季税,两季米就交两次,按亩产来算,税率在百分之十左右。 税对于国家朝廷是大事,所以村长要仔细称量,记录在案,等到官衙的人来拿税米了,再通过税本一一核对。 原本是按次序来称的,村长家是第一个,再是村头,村中,最后到村尾,雷栗家算是最末的。 雷栗也不着急,正想吃过了午饭才架着牛车栽米去,没想到牛二树早早地就叫他们去了,说是村长叫的。 那也行吧。 早称早知道。 这时候正是农闲。 村里很多人来看热闹,看哪家种的米最少,哪家最多,下一季米能不能吸取经验,也种这么多米来。 都是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般人也不会藏着掖着不说。 不过方法也就那几样,挑好的种子,多拔杂草,适时施肥,适时引水流水,在平常的闲聊中都聊出去了。 除了雷栗家。 他家在田里养了鸭子,还养了鱼,也不常捡田螺螺蛳出来,又跑去了县城开店,像是弃养了这水田。 村里闲话就又起了一阵。 “农家人,就是地里刨食的,不侍弄田地来年拿什么吃食?” “人发达了,在县城做营生呢……” “营生也有亏本的一天,田地可是自家的,能传给儿子孙子呢,再说雷家不是又买了块田?种了点红薯就不管了,真是……” “兴许人家看不上这点红薯了。” 那时候,雷记快餐店生意红火的消息还没传回村里。 等知道雷栗和周毅确实赚钱了,村里那批爱闲话又论起了他们能赚多少,爱算计的,就又惦记雷家的银子或说直白点,是想吃绝户了。 但见过了周毅的不解风情,雷栗的铁血手段把想撬墙角的都恐吓了一遍之后,爱算计的歇了声儿。 爱说闲话的则风生水起,都跨村八卦到隔壁去了,只有村长还记着雷栗春天时跟他说的“稻鱼鸭养殖系统”。 他想看看,这东西有没有用,要是稻米没长多少,多一份鸭子和鱼的收成也是好的,秋种就能推广到村里了。 一见雷栗家来了,村长就马上叫人让出路来,一圈上百人个盯着雷栗家的米上称,目光炯炯的。 盯得周毅都有点不自然,像动物园里的大猩猩在表演一样。 一麻袋米大概能装200斤。 但有些人家种出的米少,为了面子上好看,会把米装少一点,180多斤、190斤米也算一袋。 而雷栗家有五袋,看着满满当当的,谁也瞧不出来具体是多少。 都上了称。 然后相加。 村长看着账本上的数,愣了好几秒,才说,“一千零六斤,雷大山家,两亩中等水田,产有一千零六斤新米。” “夺少?” 有人惊得都嘴瓢了。 “1006斤。” 村长缓缓地说,“也就是一亩田产了500斤的稻米。” “天哪……” “一亩地五百斤的稻米……” “咱村多久没出过五百斤一亩的稻米了?也就隔壁村……” 一时议论纷纷。 雷栗是杀猪的,对重量很敏感,早几天他就大概知道自家能出多少米,所以表情没什么变化。 雷大山和柳叶儿听雷栗说过,心里有底,但现在一听准确的数,也有些震惊,还生出一股自豪骄傲来。 让你们老说咱家不会种田,糟蹋田地,现在知道谁更牛了吧? 只有周毅不知道这里的农产量,还觉得有点少,小声跟雷栗说, “我觉得这水稻种子不够好,等回了县城,在港口问问张大强,有没有能产六七百斤的水稻种子。” 张大强在港口呆了很多年了,弟兄多,小道消息也灵通,比牛大树牛二树这种听跑商胡侃乱吹的靠谱多了。 “……” 雷栗瞟他一眼,“你还真敢说,刚产五百斤米你就想要六七百斤了。” “……啊?” 周毅不明所以,认真小声道,“你不觉得有点少吗?” 周毅的思维还停留在现代,下意识就用现代的做对比了。 现代的稻田一亩就能实现900-1200斤的产量,在周毅老家举行的“粮王大赛”中,还有农户能够达到亩产800公斤,也就是1600斤以上的惊人成绩。 但这里是生产力底下的大佑朝。 “你知道么?” 雷栗像看五谷不分的傻子,“村里水稻种得最好又是上等水田的人家,去年一亩才出不到500斤,其他人,包括村长家的水田亩产都在350-450斤。” “你晓得一亩田五百斤能卖多少银子么?按县城一斤米五文钱算,那就是五吊钱,二两半的银子。” 一亩田多50斤。 交了百分之十的税收,也能多出近45斤的米来,够一个成年汉子吃一个多月,哥儿吃的少能吃俩月。 “喔……” 周毅恍然大悟,然后又注意到一个点,“县城的新米确实挺贵的,在镇集才卖三文五一斤。” “卖是贵,收就廉价多了,要是官衙收才三文钱。” 雷栗撇了撇嘴说,“县城米铺陈一年的米也是卖三文钱,不过县衙收的多,给钱又快,也有些田地大户会卖给县衙。” “米铺收是四文钱一斤,但收不了这么多新米,还可能拖钱不给。” 雷栗和周毅说话的间隙,村长和村里的农户已经跟雷大山聊上了种田经。 虽然稻鱼鸭共生系统是周毅提出来的,但具体的操作实施人是雷大山,也是他一直照顾水田,所以细节他最清楚。 “对了,那些鸭子和鱼你想什么时候卖掉?” 周毅问雷栗,“放在田里还得喂,现在卖了省时省力,或者拿回店里做菜,就不用买肉了。” “鸭子再养大一点。” 雷栗想了想,说,“鱼就问一下乡亲们有没有要的,要的就便宜卖了,不卖咱就店里做菜。” 稻田鱼是鲤鱼。 刺相对较少,肉质也比较鲜美,村里喜欢吃的人很多,但炖枸杞叶汤,还是大鱼头搭豆腐更好吃。 所以雷栗老是说周毅败家,明明自家就有鱼,还特地去买鱼头煮,说鲤鱼刺小又多,怕他划到喉咙…… 他都多大人了? 吃条鱼还能刺到自己? 下午雷栗和周毅就回县城了,带着四袋新米和两桶稻田鱼。 鱼是卖给村里后剩下的。 雷大山和柳叶儿留在村里照看家里和田地,跟村里的农户传授经验,加上县城的店也稳定了,就不去县城了。 雷栗就留了一袋新米给两老吃。 带的四袋米也不卖,留着自己和周毅吃的,主要是周毅软磨硬泡,说陈米对雷栗身体不好,新米养人,雷栗才答应了。 不然在县城卖了又在镇集买陈米,还能赚一两银子左右的差价。 镇集陈米便宜。 在村里收稻谷的几天,雷记快餐店没有开张,甫一回来,就客满了。 “你们店不开,我就把周遭的快餐店吃了一个遍,有些难吃得要死价还贵,有两家好吃吧,但又差了点味。” 光头张大强边大口吃肉,大喇喇地说,“分明都是鸡鸭鱼肉,都是油盐灶火出来的,也不晓得你家相公怎么做的,越吃越香,半点腻味都没有。” “我相公的独家配方,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自然是好吃。” 雷栗笑了笑,又说,“对了,除了稻米种子之外,我相公之前托找大强哥的辣椒,大强哥有消息没?” “有!” 光头张大强拍拍胸口,得色说,“强哥出马,一个顶俩!” “你们不是要叶子绿色,花小小又白的,果子细长又红的草么?我问了几十个弟兄,终于给你们找着了。” “中川府城有一个村子就种了这种草,村里一到夏天秋天就红红火火的,常卖给县城州府的地主贵人,用作赏花。” “中川府城?” 雷栗印象里有这个州府,但是离这里很远,几乎一个在大佑朝的中央,一个在大佑朝的南端。 “是远。” 张大强笑了笑说,“也是你们好运,有个做米生意的大商贾来我们县城收新米到北方卖,他正好带了几盆红火草,你们可以跟他买。” “而且他明儿就到了。” 真是瞌睡送枕头。 周毅前两天还想着没有辣椒粉做酸野,现在就有了辣椒的下落,兴奋地第二天早早就起床了。 虽然船是中午才到的。 但周毅精力十足,去了肉铺买了肉,又收了卖菜郎的菜,比以往早了一个小时开张。 雷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贴在他耳边小声调侃,“早知道你精力这么足,昨夜里就不该安安静静地让你睡觉了……” “啊?” 周毅眨了眨眼,后知后觉明白雷栗的意思,耳朵红了,还没说话,就听见张大强跑着过来说, “周毅,那大商贾的船到了!” 第62章 061.有钱不赚是傻蛋 中午。 雷栗和周毅如期见到了那位大商贾,那是个身量不算太高,在一米七五左右,长着一张圆脸笑眯眯的年轻人。 对。 一个年轻的富n代,看上去才二十四五岁,感觉…… 很好忽悠的样子。 雷栗心里打起了小算盘,看着那个被众人簇拥的富公子,边听张大强说, “小少爷姓蒙,叫蒙络,他爹蒙福光据说是中川城府最大的米商,跟府城的官衙有些关系……” “蒙络少爷是蒙福光老爷子的老来得子,他上头还有三个嫡兄一个嫡姐,继承家业轮不到他大头,但老爷子和兄长对他宠得很,都乐意拿银子哄蒙络少爷玩。” 雷栗闻言挑眉,“既然这么有银子,蒙络少爷怎么还自己跑来这小地方?” “咱这的米也不差啊,在中川府城听说能卖上8文钱一斤,收米就4文,翻了一番呢……” 张大强啧啧两声,又指了指蒙络旁边八字胡的中年人,“不过,收米原是那八字胡掌柜的事儿,蒙络少爷是前两年接管了这一块的生意。” “小少爷嘛,家里呆闷了就爱跟着船队到处跑,喜欢的东西也多,好吃的,好玩的,加上性子比较软和,有些时候就容易被坑。” “蒙络小少爷去年来了我们这,被人坑着用十两银子买了五彩花……就是果子五颜六色的,人还喜滋滋的,估计这红火草也是这么被坑来的。” 五彩花…… 雷栗瞟了眼周毅,见他有点心虚,显然也是想起来之前八百文的五色椒,他差点就心动买了。 说蒙络是傻子。 他家相公也不遑多让。 不过,蒙络这种吃一堑又吃一堑又又吃一堑的小少爷,雷栗想要他船上的辣椒简直是易如反掌。 都不用他特意去接近,作为港口已经打出不小名气的快餐店,蒙络自然而然就产生了好奇心,往他家的店来。 蒙络还被他船队上的员工忽悠着,又双叒叕请了员工一次客。 八字胡的掌柜低声抱怨,“少爷,这些贱民都是花了银子雇的,没少他们一分一文,还这么得寸进尺,吃喝都要您请。” “今儿个能叫您花银子请客,明儿个就能对您呼来喝去,蹬鼻子上脸啊……” “不碍事不碍事~” 蒙络的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笑眯眯地和善道,“就一点银子,让大伙乐呵乐呵也好,在河上跑了这么久,都累了饿了……” 八字胡掌柜拗不过,不高兴地吩咐下去,重点强调每个员工只能点两个纯肉两个素,省得吃,别吃破了肚子讹钱。 底下人都知道八字胡掌柜什么德行,自动略过他的坏语气,欢天喜地起来,就是现正忙碌,不能马上来吃的,也欢呼起少爷威武。 蒙络看了看那些带着艳羡眼神的劳工,这部分并不是他船队上的,而是本地的流动扛货干活的苦工。 他想了想,让人去把附近几个吃食店都包了下来,再让两个小厮敲锣打鼓。 “今儿个在港口吃饭的,我们家少爷都请了!今儿个在港口吃饭的,我们家少爷都请了!” “请客?” “哪家少爷啊哪家少爷……” “蒙络小少爷?他又来请客吃饭了?今个儿运气真好!” “弟兄们开饭了哈哈哈哈!” 蒙络听着周遭的议论赞美,心里爽快了不少。 但八字胡掌柜不太高兴,还试图劝说,“小少爷,您请的也太多了,那些劳工贱民又不是我们蒙家的长工……” 周毅也不太高兴。 他本来早早做好了午饭,中午把心心念念的辣椒买了,再唠唠嗑收收钱,歇一会儿,再去准备晚饭,晚上八点多就能关门了。 现在他的胳膊又轮冒烟了。 上回就那么三百个多人,就差点给周毅累死了,这会子得上千个人了吧?知道他家味道最好,大半港口的人都往这里涌,差点把蒙络都挤出去了。 周毅忙得连辣椒都忘了,只记得炒菜炒菜炒菜……下次还是修修灶台,买两口更大的锅吧…… 雷栗也没空去坑蒙络了,他正忙着打菜。 来吃饭的可不是每一个素质都好,要是让他们自己打,能两勺就把肉打得一个碗都满出来,雷栗不得亏死。 幸好蒙络少爷给的银子足够多,完全不用去计算饭钱。 太阳沉没。 月亮东升。 雷记快餐店歇业关店,雷栗和周毅才终于歇下来。 周毅连喝了好几口水,像是干枯的多肉慢慢地缓过来,就是上辈子训练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累过。 雷栗也喝了好几口水,擦了擦汗,“这行事风格,上次那个不差钱的北边货商大老板,不会也是蒙家的吧?” “是,就是蒙家的。” 张大强被临时拉来当了一回服务员,此时也在店内歇着,接着话说, “蒙家生意做得大嘛,船队跑来跑去的运米,就顺带稍些值钱的稀罕物,有些是蒙家底下的生意,有些是底下掌事的私活。” “他是跑私活?” 雷栗问,“我记着他上回来不是收米,收了好些药材干菜。” “这就不晓得了。” 张大强摇了摇头说,“不过他确实是蒙家的大掌事之一,也姓蒙,好像是蒙福光老爷子的一个妾生的,有点本事就爬成了掌事。” “听说跟蒙络关系挺好呢,也学了蒙络爱请人的习惯,还老在外头扯蒙络的大旗,就是跑私活也没人会查他,谁晓得有没有蒙络少爷的份在里头。” 又聊了几句,张大强也回家了,雷栗这才拿出了今天赚的银子。 三十两。 三个十两的纹银。 周毅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整银,底下印着官府特有的图文,指甲用力掐一下,会留下一个浅印子。 “蒙络少爷会在港口停留三天,等明天我们再去找他买辣椒。” 雷栗看出周毅的心事,说,“我听见他说咱店的饭菜好吃,明儿中午还会来,不过辣椒挺贵的,张大强估计在十两一盆……” “呵,十两一盆的破草,去抢算了。” 雷栗撇了撇嘴,又说,“你不说能用辣椒做很多菜?还能做成辣椒酱辣椒粉辣椒油?” “对。” 周毅点点头,“辣椒可以做很多菜,川菜就是其中一个大分支,四川……中川府城兴许也有人发现了辣椒的特别,开始用它作为调料品了。” “中川府城知不知道不重要,蒙络少爷不知道就成。” 雷栗笑眯眯道,“你忘了我们怎么从海胃掌柜那儿敲来的九十三两了?” 说实话,这笔银子大到雷栗当初都有点被吓到,他就是习惯性跟海胃掰扯,谁知道他真买啊…… 雷大山和柳叶儿都是踏踏实实的老百姓,平常鸡蛋贵个半文都要掰扯。 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会吓到他们,雷栗想着缓一缓,过段时间再全给柳叶儿保管,只拿了一半出来买宅地和田。 就这样,两老也心惊胆战好久,生怕海胃掌柜发现自己被坑,杀回来跟他们要钱…… 周毅了然,“你是想把配方卖给蒙络,交换辣椒?” “自然不是。” 雷栗笑得狡黠又充满野心,“既然中川府城有一个小村子种辣椒,我们有制作辣椒的法子,蒙络又有银子和人,何不三方合作,一个出原材料,一个出钱,一个出技术呢?” “这样,我们一分钱不出就赚一大笔银子,能不能成都不亏,这还是你之前教给我的方法。” “你说的有道理。” 周毅醍醐灌顶。 之前海胃掌柜去村里找他要汤包配方时,他就和雷栗商量过是合作分成还是买断,当时缺银子,就简单粗暴地选择了买断。 现在不缺钱,有技术,有供应商,还有个人傻钱多好忽悠的大金.主在跟前,天时地利人和…… 有钱不赚是傻蛋。 “我们还能跟那个村子写契画押,让他们只能把辣椒卖给我们,不得卖给其他人,特别是跟我们一样做吃食生意的。” 雷栗说,“我们直接开大酒楼,做贵人有钱人的生意,也卖一两银子一盘菜怎么样?” “咱家的酒楼最好是开在河边江边,方便来往中转,中川府城要开最大最好的,毕竟蒙家就在中川府,张大强还说蒙家上头有人护着。” “对,还能跟官家合作,就是你说的官民合作,让其他酒楼不敢偷学我们的配方,抢辣椒的供应。” 雷栗越说越觉得可行,“辣椒酱的制作就留在村里,让他们做,我们直接收做好的酱料,再通过蒙家的船运到各个酒楼,船是自家的,成本也能控制下来了。” “啊?” 周毅听得目瞪口呆,“但是那些配方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是我从书上学来,这么据为己有不太好吧?” 之前坑海胃只是赚点小钱,现在都快搞上垄断了…… “有钱都不会赚。” 雷栗白他一眼,又叹口气说,“那就带他们一块赚钱,赚有钱人的钱成了吧……” 第63章 062.打劫个人也不算什么吧 蒙络的船队很大。 光是船上固定的员工就有五六百人,少部分是厨师佣人等服务性人员,大多数是护卫队,因为河上也会有水盗。 张大强说的红火草就明晃晃地摆在船上,正是果期,绿叶之间,是指头细长、红火鲜艳的尖果实。 就是辣椒。 周毅远远地观察了一会儿,感觉很像川蜀地区的二荆条。 二荆条辣椒香味浓郁,口味香辣回甜,色泽艳丽,可以做菜、制作干辣椒、泡菜、豆瓣酱、辣椒粉、辣椒油等等,是非常好的调味品。 这代表雷栗的计划大概率可以实施,前提是说服傻白甜的蒙络少爷。 蒙络是典型的不愁吃喝富二代,生意的事有八字胡掌柜帮衬,账本也看不太懂,一天除了到处乱逛就是吃吃吃。 雷记快餐店的饭菜挺合蒙络胃口的,于是第二天他早早地来了,发现自己不是第一个客人还有点失望。 “蒙络少爷。” 雷栗一见蒙络就像见到了行走的金库,眉开眼笑地迎上去,“不知道您想吃什么菜?店里今天出了新菜色,酱油鸡、醋鲤鱼和沙姜焗排骨,都非常好吃。” “沙姜是什么姜?” 蒙络十指不沾阳春水,只知道品鉴,对后厨调料一概不懂,“姜黄花我倒是见过,一簇一簇,粉色的,很漂亮。” “沙姜是一种极具特色风味的调料,野生沙姜味道更加辛辣明显。” 周毅解释说,“它的学名叫做山柰,开白色花,唇瓣基部有紫色花斑,根茎除了做调料,还有散寒,去湿,温脾胃,辟恶气的功效。” “从它的根茎,也就是沙姜中提取出来的芳香油,可作调香原料,定香力很强。” 不过,周毅总觉得会喜欢沙姜这种香辛料气味的人大概率是个吃货,因为他本人就很喜欢沙姜的味道。 “喔,原来是山柰……” 蒙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好像没见过,不过听起来很有用的样子,那就给我来一份沙姜焗排骨,酱油鸡也要一份,我喜欢酱油鸡,爽滑细嫩。” “好的,蒙络少爷。” 雷栗笑眯眯地应了,又说,“外面人多嘲杂,不如到里面去?里头是我和相公用餐的地方,比较安静。” “好好好,有劳了。” 蒙络连连点头。 昨天人多得差点把他挤出去的场面着实有点可怕,虽然他个人不轻视劳工百姓,但那些汗臭味确实……有点影响用餐的心情。 而且八字胡掌柜说有小偷,他的随身玉佩就不知什么时候被偷了,这导致八字胡掌柜愤恨地嘟囔了很久。 蒙络听得都快起茧子了,把自己的一块羊脂玉玉佩送给他,八字胡掌柜才眉开眼笑地聊起了生意。 但是又说起今年的米没有去年的好,价格却没有变化,四文钱一斤的米真是吃人,乡下明明只要三文就能买到…… 蒙络见八字胡掌柜又要不高兴地反对自己进去,心下叹气,连抢在他前面说,“胡掌柜你自去吃饭吧,不用跟着我……” “那怎么行呢?” 八字胡掌柜翘起胡子来,瞪了一眼雷栗,“说不准这些贱民让您进里头去,是要趁机打劫勒索您呢?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那是别人心眼坏。” 雷栗皮笑肉不笑地跟他对视,暗戳戳阴阳他道,“我们家店可是最干净不过了,不信掌柜你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雷记快餐店物美价廉,两个老板心肠善良。” “除了有心里脏,嘴巴不干不净的人恶意诋毁,胡掌柜明查秋毫,应该不会听信谣言,不信我们吧?” “我……” 八字胡掌柜噎了一下,随即指着雷栗的鼻子向蒙络叫道,“少爷,您看这些贱民多油嘴滑舌,您要是进去了,被骗了卖钱都不知道……” 雷栗依然笑眯眯地睨着胡掌柜,面上和善,心里已经在盘算找个机会掰断胡掌柜的手指了。 他最讨厌别人拿手指他,嘴里还不干不净的,欠揍。 “好了好了,胡掌柜少说两句。” 蒙络连忙从中调和,塞了十两银子给八字胡掌柜,“我相信两位店主是好人,你不用担心我,自己去忙吧。” “那、那好吧。” 八字胡掌柜揣着银子心满意足,临走前还哼了一声雷栗。 雷栗依然带着笑,只是那双墨色的眼睛微眯了起来,人都杀过了,今晚套麻袋打劫个人也不算什么吧? “……?” 周毅察觉到什么,狐疑地看了眼雷栗,见他似笑非笑,若有所思地看过来,就不自觉抖了一下胳膊。 总觉得没什么好事发生。 雷栗请了张大强临时代替自己打菜收钱,自己和周毅则借着端菜的由头,进里屋找蒙络谈起辣椒生意。 “啊……” 蒙络听得有点懵,“你是说,我只要拿出几盆花,开几个酒楼就能赚得盆满锅满么?” “蒙络少爷。” 雷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眯眯地问,“您吃过我们家的饭菜,觉得怎么样?” 蒙络毫不犹豫地点头,“非常好吃。” 雷栗又笑着说,“我相公说过,抓住一个人的心,就是抓住他的胃。” 蒙络闻言被逗笑了,“我有个姨娘就是有一手好手艺,才能一直留在我爹的后院里,她做的面点甜汤连我娘都夸赞呢……” “好吃的食物能让人高兴起来,也能得到别人的喜爱。” 雷栗话锋一转,“但蒙络少爷您有没有想过民以食为天,食以价为先,很多百姓根本吃不上这样好吃的东西呢?” “这……” 蒙络鹈鹕灌顶了一样,又有些疑惑,“这你跟我说的辣椒生意有什么关联?” “现在的酒楼卖的饭菜太贵了,让很多百姓都望而却步。” 雷栗说,“如果饭菜价格降下来,或者像我们的快餐店一样,能够自主选择菜色和合适的价格,是不是就有更多的人能吃上更好的饭菜了?” 周毅听着雷栗忽悠蒙络,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被雷栗暗戳戳地拧了一把就老实闭嘴了。 蒙络跟着船队走了很多地方,见过很多贫困百姓,他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他容易心软又做不了那么多,就叫人布善施粥。 对自家的工人,他也很爱请他们吃饭,大方地管饱。 每当听到他们的激动和感谢,蒙络就会很开心很畅快,比自己吃到了美味赚到了钱还高兴。 但是他从没想过还能让饭菜的价格降下来,如果都是雷记这样物美价廉的快餐店,似乎,好像,很多百姓都能吃得起? 不说每天都吃,一个月吃上几次还是可以的吧? 蒙络若有所思,完全没发现自己掉进了雷栗的陷阱。 “如果我们用几棵辣椒,去增加饭菜的口味,提供更多的选择,开很多这样的廉价快餐店,很多老百姓就能像少爷您一样尝到更多美味。” “我们也能赚很多的银子,虽然您不贪图钱财,但有钱才能帮助更多的人啊。” 雷栗循循善诱,“您昨天也瞧见了,当您请客提供免费的餐食时,在这么多家快餐店里,大部分的人都选择了我们的快餐店,而在平时,我们店里的生意也是最好的。” “而这只是因为我们受到了资金和时机的限制。” “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资金和人脉,就能把我们的快餐店从这里,清米县城开到中川府城,我们不仅可以让老百姓吃上更好的食物,还能赚达官贵人的银子去帮助更多穷人。” “可是……” 蒙络有点迟疑,“达官贵人不会到这样的快餐店里吃东西吧?这里人多,太……”脏和杂乱了。 不管雷栗和周毅的卫生做得有多到位,总有些没那么讲究的人会在地上、在桌子上吐骨头,甚至随口一吐唾沫。 “是这样没错,所以我们可以针对达官贵人和富家子弟开一些高大上的酒楼,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酒楼,就像蒙络少爷您昨天去的山珍酒楼。” 雷栗笑了笑说,“说起来,山珍酒楼的掌柜和我们还认识呢,他有些汤品就是我们卖给他的配方。” “他的做法我们是一样的,但却能用精美的包装和更昂贵的食材卖到一两半两银子一盅,而我们食材比较普通,又免费提供以吸引更多的客源,这就是针对不同人群的不同营业方式。” “哇……” 蒙络少爷恍然大悟,有些名词在他听来有点一知半解,但这就显得雷栗很专业,很厉害。 雷栗语速变缓,但语气强调而诱惑,“蒙络少爷您看,只要投入几棵辣椒和一点点银子……我相信对于您这样的贵人来说,这一点银子并不多。” “但只要一点点银子,就让很多老百姓吃上好吃的饭菜,就能看到很多小孩子餍足可爱的笑脸。” “蒙络少爷是个菩萨心肠的人,我相信您也不想让年迈的老人,幼小的孩子、喂奶的母亲吃不上米饭和肉……” 雷栗又笑了笑,“而且我听说您上头有三个哥哥和姐姐,蒙福光老爷也很喜欢您,难道您不想在他们面前做出成绩,获得他们的夸奖么?” 第64章 063.把周毅饱餐一顿 总之,蒙络被完全忽悠了。 吃完了饭,结了饭钱,蒙络就叫人把船上的辣椒送了过来,给周毅做实验,还高高兴兴地给了雷栗两张一百两银票当做定金。 一百两的银票。 还是两张。 雷栗不是第一次见到银票,他有时给曹大夫送药材,看到有钱人家的夫人或公子来买人参和金不换等补药,就会从绣着金丝花纹的钱袋里掏出银票。 但雷栗是第一次摸到银票,还是一百两这么大的面额,就是他和周毅违背契约,带上爹娘逃到外地,这两百两加上积蓄都够他们一家生活二三十年了。 还是不赚银子也不愁吃喝的那种。 而且…… 依照蒙络少爷那傻白甜,又容易心软的性子,都不一定会报官通缉他们,顶多叹两句识人不清。 雷栗把银票看了又看,心情愉快得想哼歌,不费一文钱,动动嘴皮子,就拿到了这么多银子,真是让人想…… “你不会想携款潜逃吧?” 周毅迟疑出声。 雷栗轻轻睨他一眼,“放心,我跑路了也不会扔下你的,毕竟你的户籍还在我家……我也舍不得你的。” 墨色的眼轻飘飘地扫向周毅的下三路,轻佻带笑,又带着些熟稔回味,看得周毅耳朵都红了。 “我在跟你说正事……” “我说的就是正事。” 雷栗理不直气也壮,要不是正直中午还在营业,临时工张大强也随时会推门进来,他还真想把周毅推倒了试一试新姿势。 总是那一种也是会腻的,多尝试几种也能更好地揣上崽子。 “……” 周毅脸臊地抿了下唇,又有点良心不安地说,“刚刚你只和蒙络说了辣椒生意的好处,为什么不和他说风险?” 雷栗挑了挑眉,反问他,“什么风险?” “比如,西岭府城的口味偏清淡,中川府城的百姓可能也不喜欢辣味,辣椒在百姓中的接受度低,快餐店就开不下去。” 周毅说,“我们开辣味酒楼也可能会被其他酒楼联合排挤,还可能遇上舆论战……就是被传坊间谣言。” “谣言说辣椒有毒,辣椒吃了对人有害,毕竟辣是痛觉,而且确实会有些人对辣椒过敏。” “这种商战并不少见,我们能找蒙络做靠山,其他酒楼背后肯定也有一些依仗,说不定比蒙家米铺的势力还大。” “如果我们想搞垄断,又确实生意很好,难免不会动到人家的蛋糕。” 雷栗注意到了几个新名词,里面有一个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蛋糕是什么?镇集那种鸡蛋糕?” “不是,它是一种西点……就是和传统的甜食有点不一样。” 周毅解释说,“它是用鸡蛋、白糖、小麦粉为主要原料,以牛奶、水和酵母等作为辅料,经过搅拌、调制、烘烤后制成一种像海绵的点心。” “这种海绵状物体叫做蛋糕胚,再用牛奶打出奶油,涂抹在胚上,画出一些花纹,然后用水果装饰……” 周毅顿了顿,意识到话题骗了,又微蹙起眉,“我们先谈论蒙络的问题,不和他拆分这些细节,说明风险,他的钱和精力很可能会打水漂。” “打就打呗,我水漂打得最好了,让蒙络少爷也打一打。” 雷栗说了个小笑话,见周毅依然严肃,不以为意道,“你不会真以为蒙老爷会让蒙络跟两个小老百姓搞那么大的生意吧?” “最多就投几千两银子,这点钱对那么大的米商老板来说,估计还没有我打水漂的水花大,一遇到大的难处,或者碰到得罪不起的人物,孟老爷肯定不让蒙络跟我们玩了。” “不玩就不玩喽。” 雷栗耸了耸肩,“反正败的又不是我们的银子,说不准我们还能挣不少,蒙络少爷这么容易轻信别人,吃点苦头,摔个大跟头不好么?” “不是你说的吗?哪有人随随便便就成功,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周毅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发现雷栗说得还挺有道理,又有点怪怪的……这不是诈骗吗?! 也不对。 雷栗确实有做实事的念头,但是完全顺其自然,能成成,不能成就算。 对蒙络的态度也是。 虽然我忽悠你了,跟你说能赚钱,但没说一定不会亏啊,你爱信信,不信算了。 ……蒙络一定不会相信,雷栗说那么多只是想省钱,白嫖他的几棵辣椒。 周毅欲言又止。 穿越前他还是个遵纪守法的退伍兵,现在他倒有点像土匪的帮凶了,还是家务活全包没有工钱的那种。 “想那么多做什么?” 雷栗瞟他一眼,把银票小心仔细地叠好,收在衣服的内衬口袋里,“蒙家家大业大,还能被我们两个小人物整垮啊?” “安安心心坑……做生意就行了,反正你也得到心心念念的辣椒了,今晚上就做个辣味的菜,彻底把蒙络少爷收买?” “……好吧。” 周毅想了又想,最终还是点头。 他能想到的风险,蒙络再傻白甜,也是大企业的小公子,身边还跟着精明的八字胡掌柜,应该对这些问题了如指掌吧? 并没有。 蒙络自觉自己终于谈成了一笔大生意,怕八字胡掌柜又来唠叨他,说雷栗和周毅的坏话 蒙络是真心觉得雷栗人好,周毅做饭好吃,不想听八字胡掌柜诋毁他们,而且这么物美价廉又新颖的模式,肯定能大赚特赚。 压根没想到还有风险这东西。 蒙络小少爷出门生平最大的风险就是容易被人坑,他还不幸运地遇上了雷栗,雷栗最喜欢坑人了。 蒙络只在县城停留三天,收到了足够的新米之后,他就要带船队启航了。 临走前还特意去了一趟雷记快餐店,说等他回了中川府城,跟爹和兄长要到足够的银子和人再来。 在蒙络的猜想里,这么大的生意少说也要上万两吧? 毕竟府城的物价可不便宜,租一家地段好点的酒楼一年就得几百两,要是买一家就是几千上万两了。 还有门面装修、人工、食材原料、往来货运……都是要银子的。 “我和相公就等着蒙络少爷的好消息了,不过好酒不怕酿,蒙络少爷准备妥帖些再来也成。” 雷栗连哄带骗的,笑眯眯地送走了蒙络,转头就把这事忘了,拉着周毅回屋研究生。 雷栗这两天心情美极了。 坑了一大笔钱,店里生意又顺,周毅也很听话,要亲给亲,要脱就脱,耳朵红得要死,也会听雷栗的话去做。 跟之前找各种理由推推拖拖时简直判若两人。 雷栗吃得很好。 各种意义上的很好。 倒是周毅有点不太美妙,因为雷栗牙齿挺尖利的,又爱咬人,喜欢在周毅身上到处啃啃啃留印子。 周毅的后背还被雷栗抓出了很多血痕,结着血痂,看上去颇触目惊心。 雷栗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儿,将捣碎了的草药敷在周毅背上,这是止血促进愈合的,总不能旧伤没好又加新伤吧? 要循环利用的。 幸好周毅的皮肤是小麦色,有牙痕咬痕也不太清晰,只要不是凑近仔细地去看,就发现不了。 雷栗的皮肤是冷白色,随了他娘柳小草,干很多农活,晒几天大太阳也不会黑,就是黑了也很快能养白回来。 幸好周毅不爱咬人,偶尔情难抑制,留下的一星半点的印子也是在衣领之下,被完美地遮掩住。 要不然在这什么都缺少的古代,周毅都不知道用什么去遮吻痕。 胭脂是可以。 但太贵了。 雷栗肯定不会给钱的,他宁愿顶着吻痕被外头人打趣,而且那个人说得太过分的话,雷栗还可能大半夜去套麻袋打他。 雷栗是说到做到的。 比如八字胡掌柜,总是阴阳怪气的,雷栗看他不爽,张大强也看他不爽,两人背着周毅一合计,找了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套了八字胡掌柜麻袋打了一顿。 雷栗打完人,回来时还大大咧咧地躺到周毅怀里,笑着说相公亦未寝,将周毅饱餐了一顿。 时间转眼就到了八月。 三里村已经种下了秋季的禾苗,雷大山和柳叶儿在村里没有来县城。 因为赚了很多银子,雷栗难得大方一回,不打算回村翻修新房了,直接在县城买一处宅院,把爹娘接过来。 就算爹娘舍不得村里,不愿意过来,雷栗和周毅两个人也是要住的,总不能一直挤在那件狭小的屋子里打地铺。 除了宅院,还有家具。 雷大山是木工,为了省钱本想自己打一整套,但雷栗一想爹那么大年纪了,就去找了另外的木工做。 雷栗买屋子找的也是朱珠儿的相公,因为他跟牙行比较熟,木工也是他找的。 最后,雷栗买了一家离港口比较近的小宅子,只有里屋和一个小院子,不过院子里有井,打水比较方便,但价格也贵一点。 第65章 064.“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喜不喜欢……” 入住新家的第一个晚上,雷栗就试了新床。 睡三个周毅也不拥挤的大床,没有雕花,但非常结实,雷栗忽然将周毅推倒在床上,人高马大的汉子摔压上去,只是发出沉闷的重物着落声。 雷栗笑了下,“要是乡下的那张老床,现在就很长地‘嘎吱’‘嘎吱’,你又该说爹娘会听到了。” 不仅是扑倒周毅时,有时候翻身翻大了,也会发出一点嘎吱嘎吱的声响,房子隔音又不好,很容易就被雷大山和柳叶儿听见。 然后第二天,周毅就会被柳叶儿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一副辛苦他了的表情,看得周毅心虚又尴尬。 所以雷栗故意闹腾时,周毅一般都会选择顺着他。 “隔音不好,你知道还乱来……” 周毅耳根有点红,看见雷栗坐在自己的腿上,带笑的眼瞳饶有兴味,还是会有点不好意思。 手不太熟练地托住雷栗的腰,防止他掉下去。 “哪有乱来?” 雷栗笑得轻佻,娴熟地一手搭着周毅的肩膀,一手揽住他的颈项,微低头亲下去。 “张嘴。” 雷栗的身高比他矮半个头,但坐抱的姿势,将雷栗托高了一些,把平常微仰的视角拉成了垂睫俯视,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雷栗喜欢这样俯视的主动位。 能把周毅每个细微的神色变化都收入眼底,也能看清他眼底的克制和欲色,还有稍微的雀跃羞涩。 虽然抱人的手还相当青涩,但如果不是喜欢的人,周毅就不会抱,而是把人一把推开吧? 二十八岁。 这么大龄还没娶亲的多,没碰过异性的也有,这么克制又青涩的,还真是少之又少,而且正中雷栗的死穴。 他就喜欢这样式的。 “周毅。” 雷栗眉头挑高,带笑调侃,“怎么这么害羞?抱一下亲一下都这么生涩……” “做菜的时候,那么多菜色和做法,那么多调料,也没见你有出错的,怎么到这里就不会了?” “学习力是随着经验和年龄增长的。” 周毅耳红,还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做了这么多年的菜,所以对做饭得心应手,如果你了解了大多数做法,又了解肉和菜的种类和特性,你也很容易上手,还能举一反三。” “比如糖醋鱼和糖醋排骨、糖醋里脊、糖醋鸡翅是类似的做法,红烧肉、红烧排骨、红烧鸡翅也是,还有煲汤和煮粥就更简单了……” 周毅话说到一半,就被雷栗捏住了嘴巴。 “我跟你说……你和我说做菜?” 雷栗明知道周毅的性格,还故意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周毅,难道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没什么。” 雷栗眼睛眨了眨,笑着说,“周毅,你教我做菜吧?” 周毅愣了一下,“好啊,但是为什么学做菜?灶房里油烟味很重,窗户又小,空气没那么流通,对你的健康不太好。” “而且后厨有两个人做饭的话,前面就没有人招待了……请个招待员?帮你分担一些工作,你就收钱好了。” 雷栗闻言,笑的眼睛更弯,调侃道,“这么好?怎么不找个人帮你做饭?” “我目前还应付得过来。” 周毅又想了想,“如果你有认识的人想跟我学做饭,也可以收一个学徒,你应该不会请不认识的人进后厨,因为你不知道他学了之后,会不会背刺我们。” “虽然你总是笑眯眯的,心地也好,但其实心里防线很高,不太会信任别人。” 雷栗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忽而就淡了,“那你觉得我相信你吗?” “不完全信。” 周毅神色坦然地回视他,“不过我会等到你完全信我的那一天,不信我也没关系,我信你。” “……” 雷栗静静地看他三秒,忽然贴上来,接了一个很深的吻,微微喘息道,“你说这么好听的话,我也不会给你奖励的……” “不过你有想要的,可以跟我讲。” 想要我信你…… 也可以。 信任不是一天两天的。 雷栗现在就不太信得过周毅的技术,跟他在做饭上面的天赋,不说天差地别,也是毫无关联。 闹腾了很久,才终于在周毅怀里沉沉睡去。 周毅难得有些睡不着,怀里多了个人,自己主动搂着的,温热又沉甸甸,感觉心也踏实了。 周毅摸了摸他的脸,不自觉地盯着看了很久。 棱角分明,英朗帅气,个子高,皮肤还白,身材也好,腿长……屁股翘,虽然有点毒舌,但是心肠不坏。 不知道为什么雷栗以前总会说他不好看,问周毅是不是嫌弃他,总担心周毅会跑了,特别是那次周毅凌晨出门砍笋,雷栗跑那么急出来,脸色那么差。 周毅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奇怪地想,难道不是他更不好看吗? 在路上都能吓哭小孩,桂夫郎家的虎娃就被他吓哭好几次,桂夫郎和雷栗又不对付,搞得桂夫郎老觉得他是在拿小孩撒气。 周毅挺冤枉的。 也觉得雷栗应该更自信点,……雷栗更自信点不会招两个婿吧? 虽然雷栗说喜欢他,但感觉比起喜欢他,雷栗好像更喜欢跟他接吻做.爱……他以前还说他去过勾栏妓院。 哦。 他上次还说照顾他坐月子,和别人生完的月子。 周毅忽然陷入了沉思。 雷栗一觉醒来觉得周毅有点怪怪的,总是看着他好一会儿,然后一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样子,还有点自我谴责。 这是怎么了? 偷他钱了还是昨天半夜踢他下床了? 雷栗数了数钱匣子里的钱,一文没少,又摸摸自己身上,除了滚床铺会出现的正常不适感,就没其他的了。 那不然是…… 昨晚他说周毅做得不好,周毅委屈伤心,又不敢跟他生气? 雷栗想了想,觉得多半是这样,又想了想,大方地数了十文钱……二十文钱出来,边给周毅边道, “昨晚做得其实还不错,只是有点不熟练,对来几次就好了……今晚继续?” “……啊?” 周毅前面还有点小开心,听到后面四个字又耳热起来,“今晚?会不会太频繁了?健康的性.爱应该有规律和节制一点。” “挺健康的啊。” 雷栗气色红润的脸似笑非笑,“每晚都做难道不算有规律和节制么?我又没让你白日宣淫。” “……” 好直白。 周毅听起来还是有点不自在,脸红耳热的那种不自在。 想再劝劝雷栗收敛点,但一想到,他拒绝雷栗太多次,雷栗不会真的出去找人吧……周毅又闭上了嘴。 还是他来吧。 大不了…… 他也喝点淫羊藿泡的酒? 周毅又摇摇头,算了算了,也没到这种程度,他只是担心雷栗吃不消。 周毅得了辣椒,自己试了一下辣度,跟二荆条差不多,但植株和果实都比二荆条大一点,能结更多的果。 不知道是不是中川府城的那个小村子,为了观赏性更好特地培养的,还是这辣椒原本就这样茂盛。 先是自己和雷栗试探了几次,找出了雷栗大概能接受的度,虽然周毅个人觉得这种辣度跟没放没什么区别,但还是少量地在快餐店里实验了一下。 只在醋溜土豆丝里放了一点点辣椒,还有一道辣子鸡丁……减减辣椒版辣子鸡丁。 果然。 只有很少数的人会花钱去尝试新口味,但是周毅并没有气馁,一是因为辣椒只有五棵,二是他自己要吃辣的,所以少人吃也好。 这样他就可以实验更多的辣味菜了,还可以晒干一些辣椒,磨成辣椒粉,和盐和甘草一起做成酸野。 风味很独特。 虽然雷栗不太喜欢吃辣味的菜,但是对这种小吃零食倒是很满意,还让周毅买了更多重水果去试验。 最后雷栗最喜欢的是李子酸野。 还有凉拌菜。 夏天那么热,吃点又辣又酸又开胃的凉拌菜也能让雷栗的心情好很多。 因为考虑到以后还会用来泡酸笋做泡菜,周毅已经开始给辣椒育苗了,争取早点把第一批种出来。 最近田螺也肥了。 酸笋田螺鸭脚煲加辣版,雷大山应该会喜欢,柳叶儿应该会喜欢凉拌菜和酸野,周毅和雷栗打算过几天就把爹娘接上来一起住。 而对于辣椒不赚钱 雷栗本来也没有太大的期待,要不是周毅想要,他才不会花那么躲口舌去忽悠蒙络,一文钱不花就能吃上几种口味,雷栗自觉赚打发了。 可能也是被周毅带坏了,明明他以前没有这么重口腹之欲的。 有了辣椒和新菜色,近在县城里的朱大户和朱珠儿那份,周毅和雷栗当然也送过去了。 朱珠儿现在怀的月份大了,口味很刁,对什么都兴致缺缺。 他相公经常要跑好几个地方,辛辛苦苦买回来的东西,朱珠儿突然又不喜欢了,想吃其他的东西。 他相公就又得去跑一趟,不跑,朱珠儿就不高兴,会生气好几天,就是朱珠儿高兴了,也吃不太下东西,总是反胃恶心。 幸好,朱珠儿特别喜欢酸野,酸酸辣辣又甜甜的,很开胃,一吃就能吃好几碗粥。 第66章 065.周毅被他辣到了?? 能吃下去就好。 朱珠儿的相公朱青山总算松了口气,在家里备了许多李子和白萝卜,还有油柑子、沙梨、杨桃和青葡萄。 后面几种是周毅得到辣椒之后,特地让朱青山和张大强去打听的,但听了描述,雷栗发现三里河村也有。 三里河村有油柑子、杨桃和沙梨,但不叫这三个名字,而是叫牛甘子,五瓣子和沙皮子。 “牛甘子是因为牛有时会吃,五瓣子的是因为它有五个瓣,能掰成一瓣一瓣的,让小孩分着吃。” 雷栗解释说,“沙皮子的皮是褐色的,摸起来沙沙,像沙子裹成的皮,而且它圆滚滚的,也没个梨的样子。” 这仨在山里天生天养,没人有施肥打理,都酸得要死,村里人都不爱吃,除了放牛的小孩子会摘点砸吧嘴,就没什么人摘了。 雷栗只喜欢银子,没有什么口腹之欲,又不爱吃果子,所以乍一听周毅问起,就没什么印象。 周毅也没想起来它们会改名,加上这三样都是夏秋季成熟的,山里植物又密密麻麻,进山里好几回也没发现。 青葡萄倒是好找。 但这玩意儿它之前也没结果,周毅想吃又摘不了,现在是成熟了,还有辣椒,但是县城里没有卖。 因为它也酸,除了孕妇孕夫,几乎没人对它感兴趣。 哦,还有他相公。 雷栗瞟了眼失望的周毅,心想,他相公真是个喜欢怪味的怪胎,不是喜欢吃会让人痛的辣椒,就是喜欢超酸的东西。 等等。 那周毅喜欢他,难道是因为……他吃起来也又辣又酸? “……?” 周毅瞧见雷栗沉思而怪异的眼神,心里也有点毛毛的,为什么雷栗突然这么看他?他没干什么坏事吧? “周毅。” “……怎么了?” “你觉得我什么味道的?” “???” 周毅一头雾水,就见雷栗神色认真又古怪地问他,“你觉得我辣吗?” “这个……” 周毅耳朵忽然红了,脑子里闪过数个会被狗耽屏蔽的画面,吞吞吐吐道,“挺、挺辣的……” “真的辣?” “嗯……” 周毅轻轻点头,眼神不小心落在了雷栗颈边耳侧,想起什么呢喃艳语,耳朵通红。 “……?” 雷栗大为震惊又莫名其妙,狐疑地看了周毅三秒,伸舌头舔了一下自己手心,感觉没什么味道。 又舔了一下。 真没味道啊。 为什么说他是辣的?辣是痛觉……他也没感觉痛啊。 不过…… 雷栗狐疑地盯着周毅,“……周毅,你脸红什么?” “没有……” 周毅视线在雷栗的手心飘过,不由想,现在大白天的,雷栗也想跟他做了吗?可是晚上也要…… 太多了吧? “周毅,你脸更红了。” 雷栗真是莫名其妙,他干了什么值得脸红的事吗?他不就问了一下周毅他是不是辣的……等等。 被辣到了好像也会红脸。 周毅是被他辣到了? 啊??? 雷栗又实验了几次,舔了嘴唇,手心,还咬了肩头和膝盖一口,都不辣,就是咬重了有点点疼。 最后得出结论 周毅是个口味清奇的怪人。 雷栗对此表示理解,毕竟会喜欢上他的,感觉也不会是什么正常人。 见周毅还在琢磨找油柑子和杨桃的事,雷栗就随口道, “让人捎信给苗夫郎,让他进山时顺道给你摘几篮子,第二天再送过来,虽然没新鲜的好吃,但也不差。” “反正这果子多放一天也这么酸,朱珠儿和我们也吃不了多少,多的放在店里捎带卖。” “好。” 周毅点点头。 苗夫郎动作很快,今天托人捎了信给他,明儿就带着几篮子果子和菌菇来了,坐的是雷栗家的牛车。 因为一起来的还有雷大山和柳叶儿。 自家哥儿买了新房院,当爹娘的自然要来看一看,认认路,他们还带了两只鸭子和一桶鲜活的田螺。 “这俩鸭子是拿给你和周毅吃的,还有田螺和假蒌,上回你不是说想吃?我和你爹就捡了桶来。” 柳叶儿边说,边把鸭子圈在院子里,然后给装田螺的桶换水,又撒了点盐,促进它们吐沙。 “对了,怕你叫人来家里玩,凳子不够坐,你爹还打了几张新凳子,就是牛车上没位置放了,下回再给你拿来。” “好嘞。” 雷栗应了一声,把刚做好的酸嘢给柳叶儿和雷大山尝尝,“周毅新琢磨出的吃法,是跟五色椒不一样的辣椒。” 大海碗里面,是压扁压碎的李子,切片的杨桃和沙梨,还有油柑子,用辣椒粉和盐、甘草、紫苏碎、少量糖混在一起。 青葡萄没放,因为要腌制过更好吃。 “这些是你叫苗夫郎带的果子?” 柳叶儿有些新奇,用竹签子扎了一块李子,进入口中,先是微微的辣,然后是咸,再是李子本身的酸以及回甘的甜。 很复杂奇怪的味道。 但是很好吃。 柳叶儿眼前一亮,“当年我怀你的时候,也有这东西吃就好了,爽口又好胃口。” 雷大山和苗夫郎听她这么说,也先后用竹签子试了一块。 雷大山顿时就喜欢上了,苗夫郎的表情倒是有点怪,想吐出来又感觉不太礼貌,脸都憋红了。 雷栗见状连忙叫他吐出来。 “呸” 苗夫郎吐出了那块杨桃,还是觉得辣,连喝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脸红通通的,“……好奇怪的味道,跟姜有点像又不太一样。” “姜是辛辣,辣椒是单纯的痛感。” 周毅从灶屋走了出来,端详了一下苗夫郎的脸色说,“可能是你第一次吃辣椒,身体还不适应,也不排除会过敏。” “过敏?” 苗夫郎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过敏是说,已经产生免疫的人体在再次接受相同抗原刺激时,所发生的组织损伤或功能紊乱的反应。” 周毅解释道,“过敏反应的特点是发作迅速、反应强烈、消退较快,但一般不会破坏组织细胞,也不会引起组织的严重损伤。” 雷大山和柳叶儿、苗夫郎三张脸,三脸懵逼地看着他。 雷栗则是熟练地拍了一下周毅的后脑勺,“听不懂,说人话。” “这个怎么说……” 周毅想了想,尽量通俗易懂道,“过敏就是身体对某一样东西感觉不舒服,第一次吃没事,第二次吃就会起红疹子、拉肚子、皮肤感觉很痒。” “虽然不舒服的感觉比较重,但是一般来说不致命,很快……可能一两天就会恢复正常了。” 柳叶儿闻言,脸却一下子白了,“我记得村里以前有个孩子,吃了几颗花生,就是很快就起红疹子,说痒得厉害,嗓子也肿了。” “大夫不晓得怎么治,但过几天那孩子自己就好了。” “后来有一回,他又吃花生,吃了好多,嗓子眼肿得很厉害,全身都是疹子……这次没能好。” 苗夫郎瞬间被吓白了脸,看着那碗里青红的酸嘢果子,不自觉后退了好几步,“那我、我刚刚脸也好红……” “你只是单纯被辣到了,不是过敏。” 雷栗冷静道,“而且哪有这么巧,你刚好就对辣椒过敏,不要自己吓自己,到时候你没过敏反倒把自己吓出病来了。” “你说的对……” 苗夫郎松了口气,第一次吃就闹出这么大笑话来,有些不好意思,又虚心道,“这个是怎么做的?少放一点辣椒,我家小宝应该会喜欢吃。” 小宝喜欢吃果子,苗夫郎上山采菌菇点时候,就会顺手摘一把给小宝含着,但是没有让他多吃,多吃会把牙酸掉。 不过这次没带小宝来。 老是带小宝来,感觉像蹭饭的,苗夫郎有点不好意思,想等送完了果子和菌菇就回去赔小宝。 果子也是给钱收的。 “这个简单。” 周毅解释了一下做法,想了想又说,“等苗长出来了,我给你一棵回去种,跟种菜一样浇浇水就好了。” “那成。” 苗夫郎眉开眼笑。 两只鸭子是自家养的稻田鸭,每天不是吃田螺螺蛳,就是吃本草,还经常在水里游动,养得肉质紧实又肥美。 鸭杂配上辣椒爆炒,特别是鸭肠,又脆又辣又有嚼劲,鸭血还能做和粉丝一起做成鸭血粉丝汤。 田螺吐完沙后,配上假蒌酸笋和鸭脚,还有少量辣椒,煲出来简直鲜掉牙。 正好雷大山和柳叶儿都在,周毅和雷栗就杀了一只鸭子,叫了朱大户一家来,还有张大强。 张大强最近帮了他们很多忙,人也仗义,每次雷记快餐店出新菜,他就呼朋唤友地叫人来吃。 周毅和雷栗都觉得他人好,能当朋友,就叫了他一起吃乔迁宴。 苗夫郎没留下。 他要回去带小宝,不过雷栗给他装了一份鸭肉带走,没有加辣椒的,还有一份酸野,微微微微辣。 怕小宝不适应辣椒。 第67章 066.平白得个孩子叫爹 见店里生意很平稳,新房也不错,雷大山和柳叶儿在县城只呆了两天,第三天就架着牛车回去了。 他们放不下村里的田地和菜,还有鸡鸭和狗子要喂。 雷栗也正式请了张大强做店长工。 “早上跟卖菜郎收菜,去猪肉铺和鸡肉铺收昨天订的肉,再把菜洗了,平常擦擦桌子扫扫地,再洗洗碗就成。” 雷栗笑眯眯说,“第一个月先500文,干得好后面我再给你提100文,咋样?” 张大强一口应下了。 他力气大,认识的人又多,以他的能力在港口搬货干活一天能赚三四十文,一个月三十天,就是一两左右。 雷栗给的工钱确实低了点,但他包午晚两餐啊。 雷栗和周毅吃什么,张大强就跟着吃什么,饭是新米,不掺一点地瓜的大白饭,还有菜有肉有汤的。 这对张大强来说,简直就是拒绝不了的诱惑,毕竟他一个月工资本来就有一半以上花在雷记快餐店里,现在包饭,那不就是米虫进了米缸里吗? 而且雷栗还包住宿。 就是雷栗和周毅之前的小屋子,没有床只能打地铺,晚上睡觉还要在墙角四周燃艾草包驱蚊驱虫。 但张大强没嫌弃,对他来说有个睡的地儿就行了,还能省一笔房租。 是孤儿又是月光族的张大强把钱都用在吃喝享乐上了,没什么积蓄,县城地价又贵,压根买不起房子。 张大强觉得挺高兴的。 乐呵呵地跟兄弟们炫耀,“哥以后也是有正经工作的人了,下个月雷老板还说给我涨工钱,涨到600文!” “再省一点,说不定很快就能攒到钱娶个媳妇儿了!” 张大强的弟兄们都有些羡慕。 这工资比起劳工,虽然低了点,但胜在稳定福利好啊,雷记快餐店生意这么红火,一看就能开很久。 而在港口找活工资是不稳定的。 因为每天来往的船不一样,时多时少,还狼多肉少,不一定有活,姑娘哥儿会觉得这汉子经济不太靠谱,媒人也不爱给他们介绍。 所以港口单身汉很多。 张大强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他老说不急,说他二十八九还年轻,港口四五十岁也没钱成亲的大把,但说不羡慕成亲了的兄弟是假的。 说实话,张大强有喜欢的人,就是……人家成亲了还有娃了。 唉。 没心上人惆怅。 单相思也惆怅。 张大强叹了口气,随手打死了今晚上的第五只蚊子,又把蚊帐给拉开点,再吸引第六个送命鬼进来。 除了蚊子,今夜就没其他东西 “咔嚓” 一声瓦片碎掉的声响。 张大强提起耳朵,不用仔细去听,就发现了聒噪虫鸣里的几道脚步声,不算太轻,像是个新手。 张大强忽然兴奋起来。 正好他睡不着就有个沙包送上门了! 张大强不动声色地起身,躲到阴影里,偷偷观察声音来源,就见一个黑影从墙上翻下来,然后在墙边蹑手蹑脚,左顾右盼。 不小心踩到石头弄出动静,就马上停下来,静了一会儿,又偷偷摸摸地靠近。 嘿嘿。 看他怎么吓唬他。 张大强悄悄开了门闩,躲在门口侧边,但那小偷没有走门,估计是不太会开门,选择了翻窗。 张大强挑了挑眉,贴着墙,在阴影里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然后大叫一声:“有鬼啊!” “啊啊啊啊!” 小偷吓得尖叫摔到了屋里。 被张大强抓个正着。 第二天。 雷栗听到店里昨晚进了小偷并不惊讶,他特地提议张大强在店里打地铺,就是为了让他充当夜里保安。 坦白说,这应该算是工作内容的,但雷栗特意没有明说。 因为说了就要加钱。 以张大强助人为乐的性格,别说进小偷小摸,就是白天有人来砸店闹事,不用雷栗出面,张大强就主动解决了。 一份工钱两份活。 赚了。 雷栗乐滋滋地想,但在张大强面前,他还是保持了文明和善的样子,笑眯眯地问了声早上好。 这是跟周毅学的。 周毅话少,但早上醒来看到雷栗,会跟他说早上好,有时晚上睡觉前,也会跟他说晚安好梦。 不过雷栗更喜欢和周毅的另一种问好,比如早安吻和晚安吻,比如趁时间还早,做一点促进夫夫感情的晨间运动。 这会得到一个耳红脸臊、隐忍又难挡诱惑的隐藏款周毅。 很好吃。 雷栗回味地砸了砸嘴,面上则“啧”了一声,挑眉道,“牛大力?一段时间不见出息了啊,都偷到我头上来了。” 牛大力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看见雷栗和周毅又尴尬又畏缩,“这……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 大水冲个鬼。 牛大力要不是特地过来偷银钱的,雷栗就抽牛大力十个嘴巴子。 张大强有点诧异,“雷老板,你认识?” 因为成了正式职工,张大强自觉要有点礼数,把之前的雷兄弟变成了雷老板,周毅兄弟就是小周老板。 张大强知道周毅是个妻管严,零花钱还没他这个月光族多,又比他小一点,叫小周老板很合理。 绝对不是想对大上司示好。 “同村的,揍过几次,算认识吧。” 雷栗不太在意道,“他是苗夫郎的相公,苗夫郎之前几次你见过的,白白净净,长相很秀气。” “苗夫郎的相公?” 张大强两眼顿时瞪得像铜铃,看牛大力的眼神活像要剐了他,“他是苗夫郎的相公?!就这个小矮子怂包?!” 牛大力一米七五左右,在汉子里不算高,也不算太矮。 但张大强身高都超一米九了,一只胳膊比牛大力腿还粗,看牛大力当然就跟小矮子一样,拿捏他就像拿捏小鸡崽。 不过苗夫郎比牛大力还矮一点。 张大强的反应太剧烈了,就是迟钝的周毅也看出他的不对劲。 雷栗意味深长地看张大强一眼,笑了笑说,“是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苗夫郎也是运气不好才嫁了他。” “牛大力不愿意和离,苗夫郎又是一个夫郎带着孩子,日子难过也只能凑合过了,不过要是……” “要是什么?” 张大强急忙忙问。 “也没什么。” 雷栗似漫不经心地说,“要是牛大力愿意和离,苗夫郎又遇到个好的,能挣钱,待小宝跟亲生的一样,也算是有个好依靠了。” “好依靠……” 张大强琢磨着这两句话。 能挣钱……他现在就能挣钱啊,一个月不乱花能存半两银子呢,再跑个外快就能多挣几百文。 待小宝跟亲生的一样……他又没孩子,二十八岁平白得个孩子叫自己爹,那不爽死。 哎嘿 他不就是那个好依靠?! 张大强顿时美滋滋的,完全忘了人家的原配相公还没同意离,苗夫郎也没知道他喜欢自己呢。 “我不和离!” 牛大力突然摇头大叫,“我死都不会跟姓苗的和离!小宝是我的娃!你们休想让他叫别人爹!” 姓苗的现在能赚银子多了,一个月能攒一两多,小宝又不用他养,虽然吃的米浪费,但多几年就能嫁了,少说拿一两银子聘金。 他会和离才怪! “我知道你不会和离。” 雷栗笑眯眯地蹲下来,看着牛大力,“不和离不碍事,你偷了我一百两银票,你不还,我就送你去官府吃牢饭。” “什么?!” 牛大力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一百两?!我啥时候偷了你一百两?我一进来就被这傻大个抓了,我连一百两的银票都没摸过!” “你偷了。” 雷栗一字一顿道,“一百两银票是蒙络少爷给我的定金,有两张,一张我刚买了院子,一张放在店里的砖头缝里,昨晚你翻墙进来偷了,被张大强抓个正着。” 张大强闻言愣了,他没偷啊……这里藏了一百两银票?! 周毅微愣,旋即懂了雷栗的意思,但不知道什么表情好……他本来很遵纪守法的,现在也跟着雷栗威胁,不,坑人了。 “你放屁!” 牛大力惊怒大骂,“我没偷!我都不知道银票在哪,我怎么偷?!那银票都不在我身上!” “你知道。” 雷栗仿佛亲眼所见道,“你赌钱输光了所有的银子,就回家找苗夫郎要,苗夫郎不给你就抢。” “然后想起村里的流言,心生歹意,逼问苗夫郎,知道了我店里藏有一百两银票,你就翻墙到我店里偷。” “你放屁!” 牛大力大骂,被雷栗踹了一脚,立时痛得无法呼吸。 “我说你偷了你就是偷了,这就是你偷的银票。” 雷栗皮笑肉不笑,拿出一张银票,展给他看,折好,慢慢揣进他的兜里,但遭到了牛大力顾涌顾涌的剧烈反抗。 雷栗不笑了。 扭头去灶房拿了把菜刀来,“嘭”地立在牛大力脸边,白光森森。 “再废话,我就让你知道猪是怎么被劁的。” “!” 牛大力立时夹紧腿。 “给你两条路。” 雷栗面无表情道,“第一,你偷了我一百两银票,被我送到官府吃牢饭,我有人作证,你跑不了。” “第二,你跟苗夫郎和离,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第68章 067.敢娶雷栗,真是条汉子…… 牛大力选了第二条。 任谁被一把白光森森的菜刀抵着裆,被面无表情的屠夫威胁,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二条。 和离总比断子绝孙强。 “很好。” 雷栗又笑了起来,但一刀下去能见骨头的菜刀在牛大力的裆口转悠,转悠,像是在考虑从哪个地方下刀。 “你抢了苗夫郎的银钱吧?放在哪儿了?是左大腿,还是右腿……” “裤、裤带!” 牛大力瘆得冷汗直冒,不住咽口水,“在裤带别着!我怕丢,就绑裤带上了……就一两、不、不对,是二两银子并三百多文……我喝酒花了点……” “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 雷栗用刀背挑开牛大力的裤带,两颗碎银锭滚了出来,还有一串用绳子串起来的铜钱。 银钱被捡了起来。 牛大力却没等到那道阴凉离开,刀背依然贴着他的肚子,让他想起雷栗在村里杀年猪时,就是从这里开膛破肚的。 冷汗涔涔。 又一动不敢动。 “你还欠了赌债吧?” “欠、欠了一点……” “真一点?” 在雷栗笑眯眯又阴森森的眼神里,牛大力又慌忙道,“五两,就欠了五两,我是想、想把水田卖了凑的,没想打小宝主意……真的……” 就个几岁的小哥儿,干不了活,又生不了崽子,也没人会要…… 雷栗眼里的笑倏然没了,盯着牛大力就像在盯案板上的鱼。 他原本以为牛大力欠再多赌债,也只是跟苗夫郎要银子,在苗夫郎不给时动一动手,没想到他还想过卖掉小宝。 雷栗可以通过吓唬和拳头,让牛大力消停一阵,不敢对苗夫郎和小宝动手,但他要真想卖了小宝,雷栗根本来不及阻止也没有那个立场阻止。 毕竟牛大力才是小宝的爹。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雷栗忽然瞟了周毅一眼,心里叹了口气,相公人太好也不行,下个老鼠药就能解决的事,还得绕圈子。 “……?” 周毅接收到雷栗的眼神,察觉到他的嫌弃谴责和莫名愉悦,心里有点毛毛的,……矛头不会突然指向他吧? 张大强四肢发达但头脑简单,慢半拍才悟出牛大力的意思,顿时惊怒地踹了他一脚,“你还是不是人?是不是小宝他爹?!你居然想卖掉小宝!” 说完不解气,又踹了牛大力一脚。 幸亏雷栗及时收了菜刀,不然真给牛大力来一回开膛破肚了。 雷栗静静地看着牛大力,像在看一条案板上垂死挣扎的鱼,等他缓过气来,才慢慢道, “二十两。” “什么……?” 牛大力挨了两脚痛得抽气,头脑不太清醒,“什么二十两?”不会让他赔二十两吧?! “和苗夫郎和离后,我给你二十两,你可以拿去还赌债,也可以拿去喝酒,还能去赌坊里赚回四十两、六十两,甚至一百两。” “当真?!” 牛大力顿时忘了身上的痛,眼冒精光。 “当然。” 雷栗冷静道,“但你要跟小宝断绝父子关系,以后不能再骚扰小宝和苗夫郎,三里村的房子和田地也要给苗夫郎。” “小宝不认你当爹。” “苗夫郎知道你想卖小宝,以后指定不会再给你银子,你家只有两亩偏僻的水田,卖不上价钱,房子也是破茅草土房,卖地契都没人要。” “二十两很多了。” 牛大力一噎,想脱口的“不行”咽了回去,眼珠子转了转觉得雷栗说的对,但又觉得能坑更多。 “还想还价?” 雷栗的刀忽然拍道牛大力的脸上,冰凉凉,白森森的,映出牛大力暗黄虚浮而恐慌冒汗的脸。 “你信不信,我能让你叫不出来一声就死在这里?割破你的喉咙,让血一直流出来,就像放猪血。” “要有人问了,我只要轻飘飘地说一句这是不小心洒的鸭血,就没人知道你死了。” “因为根本就没有人会找你。” “你一直不回家,苗夫郎只会高兴,不会报官去找你,村里人也只会觉得你是在外头赌钱,欠了银子还不起,跑路了。” “你要相信。” “我杀人跟杀猪一样有经验,特别是杀你这样的人。” 鸦雀无声。 牛大力大气不敢出,也不敢咽口水,只有一股黄色洇湿了他的裤裆和地面。 “……” 雷栗不动声色退后了两步,淡淡道,“你的回答呢?” “和、和离……” 牛大力忽然回神了般,着急忙慌涕泗横流地说,“我和离、跟姓苗的和离,小宝、小宝不要了,房子和地也不要了,二十两、二十两……” 他想说二十两也不敢要了,但又舍不得,惊慌之间瞟了雷栗一眼,小声试探,“你真给我?” “那是自然。” 雷栗又笑眯眯的,收起了刀,又从牛大力身上拿回那张一百两的银票。 幸好。 银票没有湿。 雷栗这才看向周毅和张大强,眉开眼笑道,“解决了,容易吧?” 周毅毫不同情地看了眼牛大力,肯定地点了点头。 张大强带着同情地看了眼周毅,佩服地点了点头。 敢娶雷老板。 真是条汉子。 离婚在现代很稀松平常。 但在大佑朝,和离是一件很大的事,比同时娶十个老婆还引人注目,三年五载都不一定有一件。 苗夫郎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和牛大力和离,还能独占小宝的监护权,房子和田地也是他的。 甚至他给小宝攒的嫁妆也几乎完好地回来了,只是被牛大力花了一点酒钱,跟以往被他抢走的可以忽略不计。 跟做梦一样。 这都多亏了雷栗。 苗夫郎是真的很感激雷栗,以前他被牛大力打就是雷栗帮他。 虽然雷栗以前自觉在村里的名声不太好,怕他也被桂夫郎说闲话,明面上没和苗夫郎有太多接触。 但苗夫郎知道雷栗是一个很善良热心肠的人。 雷栗有时路过,看见小宝在院子里自己玩,都会来陪小宝说话,给小宝送小玩具。 比如顺手抓到的蚂蚱。 小宝很喜欢的那只小木马就是雷栗送的,后来还多了一只绣花小老虎。 “那二十两不能让你白给,我会抓紧赚银子,尽快还给你的。” 苗夫郎虽然没有念过书,但是很明事理的,他知道让牛大力和离有多不容易,没房没地的夫郎有多难,不然他也不会受这么久的气。 他从小长的村里,就有一个婶子总是被她家汉子打骂抢钱,生的两个女孩都被卖给了地主做小。 怀第三个时,大夫说是男孩也没得到好的照顾,那婶子最后怀着八个月的胎,死在了自家的田里。 苗夫郎不想自己也这么憋屈地死了,更不想自家小宝也被卖掉。 就算有雷栗的震慑和村长的管教,牛大力也狗改不了吃屎,消停一阵就会继续纠缠他,吸他的血,还会吸小宝的血,吸一辈子。 那就不止二十两了。 不能让雷栗做了好事又出那么大的一笔钱。 苗夫郎把手里没捂热的二两银子塞给雷栗,只留了几百文吃饭,又脸热了下,“不过我攒钱慢,兴许要好几年……兴许十年才还得上你的二十两。” 他要还钱还要一边给小宝攒嫁妆,让小宝能找个好人家。 “我知道。” 雷栗其实现在很有钱了,不缺这二十两银子……虽然确实很心痛,嘴一快就给了牛大力二十两。 找个机会把二十两抢回来? 雷栗边思忖可行性,边把一颗银锭还给苗夫郎,“先还一两吧,你拿着应急,日子还长,以后会越过越好的,不着急还我。” “那、那成。” 苗夫郎的眼眶已经红了,连忙擦了擦眼泪,郑重道,“我一定会还你的,我多采些菌子,你要什么果子和药草也捎信告诉我,我帮你采来。” “正好有一件事。” 雷栗笑起来,跟对牛大力那种皮笑肉不笑不同,现在是真的和善可亲。 “现在八月了,九月中我要给曹大夫去送一批药草,店里现在走不开,就忙你去山里帮我采了。” “我不亏你的。” “跟曹大夫接货的是我,药是你采的晒的,咱俩一九分,我一你九怎么样?” “不不、不用。” 苗夫郎连忙摇头摆头,“我帮你采,不要银子,就从我还你的二十两银子慢慢扣,等我还完了,你再分我钱。” “不行,你总要赚银子的。” 雷栗摇了摇头说,“不为自己也为小宝想想,小宝长得很快,现在六岁,一眨眼就十六七岁能寻个好人家了。” “这样,咱俩五五,你又能还我银子,又能给小宝攒钱,平常也有钱周转。” “那、那行吧……” 苗夫郎知道雷栗是故意帮他的,心里的感激和愧疚更大了,下定决心要好好办药草的事。 还有给雷栗送好菌子和果子,平常多帮大山叔和柳叶儿婶! 第69章 068.雷栗的人夫感……? 牛大力和苗夫郎的事只花了一天就解决了。 因为要和牛大力签断绝关系的协议,苗夫郎还带了小宝来,经过一番折腾,已经是下午五点多。 回三里村的牛车已经没有了,苗夫郎和小宝就留宿在了雷栗和周毅家,住在给雷大山和柳叶儿留的副卧。 主卧是雷栗和周毅。 还有一间屋子,是雷栗留给未来孩子的,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怀上,就没打家具,里面空荡荡的,暂时用来做杂物间,放腌好的酸笋、五色椒和土柠檬,还有一小柜旧书。 这些都是雷栗从书铺淘来的杂书。 因为书很旧又是抄录的,不知经过几手了,所以很便宜,雷栗又讨价还价了下,二十本书总共三两银子。 跟科考相关的正经教材,一本最低也要一两银子。 周毅在现代读过书。 虽然成绩一般般,但经验和见识让他的学习力比大佑朝的普通百姓高很多,从平常的交流和门联药名,再请教一下朱珠儿的相公朱青山,周毅已经认识不少常用字了。 而要了解大佑朝的文字和背景文化,从这些五花八门的杂书入手再合适不过,里头有话本子、游记杂谈、风景杂画,甚至还掺杂了一本小黄书。 也不知道是怎么掺进来的,书页都快被前头的主人翻烂了。 不过画得有点抽象。 周毅前几页还没看出来画的这俩人在干嘛,后面越来越露骨,才后知后觉,把书塞回了小柜子里。 又抽出一本游记,边看边往回主卧。 这本游记讲的刚好是周毅认识的两个府城西岭府城和中川府城之一,作者在中川府城各地游玩的经历。 根据作者的描述,中川府城的地形复杂多样,高差悬殊,地势呈西高东低的特点,由山地、丘陵、平原、盆地和高原构成。 而且气候类型多样,部分地区炎热潮湿,部分高寒干燥,出现过大暴雪洪灾,但总体比较适宜。 重点是自然资源多,有两条大江河流经,大佑朝最大的几个金矿银矿都在中川府城,是重要的交通枢纽和经济大城,也是政治要地。 所以中川府城有实权的官员很多,起码比西岭府城的多,他们分散在各个环节和经济政治点,联合成一张巨大的网…… 当然这些是书作者自己想的,因为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穷书生,根本不认识什么当官的,只是遇上了几个仗势欺人的捕快。 这作者也没钱才搞穷游这一套,写游记只是当日记写写,顺便赚点外快,万一就有傻子花钱买呢? “不过从这个作者的推测里也大概能看出中川府城的风起云涌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 周毅微微感慨。 老话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嚷嚷皆为利往。何况是中川府城这种淘金地,水不深才怪呢。 “不过在这种地方能成为最大的米商,能进贡皇家,蒙氏米铺真不简单啊,也不知道怎么养出蒙络这种小白兔……” 周毅想起那个被雷栗唬得一愣一愣,又富有同情心和正义感的年轻人,还有十分精明但喜欢抱怨,还很财迷的八字胡掌柜,顿时又好笑又叹了口气。 一个月过去了。 蒙络还没有稍信过来,谈的那桩辣椒生意多半是黄了。 虽然他也没有指望真的能做成,但蒙络的那两百两银票还在他们手上,还被雷栗花了一张买房…… 但愿蒙络不在意这点钱,最好把这件事和他俩给都忘了,因为雷栗肯定是不会还的,到时候又起麻烦。 主要是怕蒙络有麻烦。 周毅心想着,边把游记翻过来,书不算厚,他刚刚已经看了一遍,打算再看一遍,巩固巩固知识点,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是雷栗进来了。 周毅下意识侧头看过去,就见雷栗刚洗好了澡,身上披着一件素白的里衣,衣带随意一系,胸膛半隐半现。 头发湿哒哒的。 好几缕贴在颈项上,往胸口衣襟渗水,湿了一小片,素白的里衣自然紧贴在了皮肤上。 雷栗为了干活方便,往常只穿便宜耐磨的粗麻衣,但会给爹娘买好一点的细麻衣,穿着是轻便又软。 柳叶儿给雷栗买过细麻的,但雷栗说容易磨破,自己不爱穿,给压箱底了。 现在到了县城里,有了赚钱的店面,又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院子,也不用整天进山钻树挖土,雷栗就把细麻的衣裳给穿上了。 素白色。 不是指颜色纯白,而是素净没有花样,完全没有染色过,是麻线自身的接近米色的白。 这个布色最便宜。 也最衬得人柔软无害。 但穿在雷栗身上,跟他的气质迥异却又莫名融洽,棱角分明的五官似乎被柔和了,显出一点平常难以见到的,不是似笑非笑要挟人的那种温情柔软。 居然…… 有种荒谬的温良贤淑的人夫感。 虽然依照雷栗的性格,他应该是抢人夫的那个…… 周毅眨了下眼,才从刚才微微的恍惚里回过神,拿过一条干净的布过去,“怎么不把头发擦干了再出来?” 说着,挽过雷栗的头发,慢慢地从发尾卷起来拧掉一些水,再仔细小心地帮他擦头发,尽量不扯到。 “忘记带布巾了。” 雷栗坐在椅子上让他帮自己擦,微微侧头,露出白皙的颈项,但并不显得脆弱勾引人。 因为周毅知道雷栗一扭头就能给他一拳,不对,雷栗不用扭头就能精准打到周毅。 周毅长得高。 这样的视角,周毅能轻而易举地从雷栗微敞开的衣领看到衣服里面,清晰白净的胸膛,两点艳色的红,分明的腹肌,劲瘦有力的腰…… 一清二楚。 周毅甚至能数出来上面有多少个吻痕,多少个牙印,那是他昨天晚上留在上面的,不多,寥寥几个,但异常明显暧昧。 周毅不动声色地滑了滑喉结,把注意力放回雷栗的头发上。 不算粗糙,也不是特别顺滑柔软的头发,只长到腰以上。 平常被雷栗用一根木簪子,或者黑色布条随意挽成高马尾,只有在家里,在这样闲适轻松的夜间,才会披散。 周毅就没见过它有第三种发型,但他见过朱珠儿好几次,几乎每一次朱珠儿的头上都是不一样的发型或者发饰。 有时变成一股长辫子,有时挽成一个半低的发髻,有时用鲜艳绣花的发带绑,有时用缀了珠子的发簪,有时缀鲜花,有时又只有一个玉钗。 朱珠儿的衣服也总在变,时而青色,时而湖蓝,时而素净,时而鲜艳,时而缀了几只小小的香囊。 周毅那近十年的部队生涯让他下意识地会观察别人,加上朱珠儿是雷栗的好朋友,他俩总是一起出现,一黑白灰,一鲜艳丽,对比很明显,让他不知不觉就记住了很多细节。 很多雷栗身上没有的细节。 雷栗总是利落的,冷酷的,似笑非笑,看似温和却很腹黑。 但周毅隐隐约约地觉得,雷栗也想要打扮起来,跟朱珠儿,柳小草一样,也想穿鲜艳多彩的衣服,戴漂亮的发带。 但又不是花蝴蝶的那种艳丽,而是一种低调又不失精致格调的……帅气好看? 周毅只能大概描述这种感觉,因为他对穿衣打扮也不是很了解,甚至他能因为一条裤子好穿,而重复地去买,一穿好几年都不换其他的款式。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感觉…… 大概是因为雷栗喜欢萤火虫和看星星,会收下他在路边摘的野花,会在他俩刚成亲没多久时,在买粗麻布给周毅做衣服穿时,买一条不实用的红色发带,又放进衣柜里一直没有拿出来戴过…… “周毅。” 雷栗忽然出声,抬眼盯着明显走神地周毅,“我看了你好一会儿,你都没有发现我,是在想什么?” “想了一点小事。” 周毅摇了摇头,没有明说,主要是怕揭穿了雷栗他会被揍,或者是猜错了被雷栗笑话。 在晚上,被雷栗揍和笑话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总会拿这个当借口…… “是吗?” 雷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的眼神还想不是这么说的,你刚刚在想什么?是我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 “应该算是你知道的,……也算不知道的。” 周毅心下有了打算,但还不能告诉雷栗,“我在想那本游记里说的中川府城,感觉那里很热闹,人很多,有点想去看看。” “大府城,哪里不热闹?” 雷栗没有怀疑,他看到了桌子上的游记,是周毅上次给他念过的,他知道里面的内容。 周毅还想教他识字,但雷栗一看那些扭来扭去的蚯蚓就觉得头大,他又用不上懂,反正有周毅在,写信认字这种粗活给他干不就行了? 就硬拒了周毅。 “去中川府城还不如去西岭府城,听说中川府城的东西比西岭贵很多,哪里的连米都八文钱一斤,还有什么价钱是卖不出来的?” 第70章 069.捆绑……? 头发慢慢被擦干。 周毅放好半湿的布巾,又用梳子给头发梳顺,梳着梳着,他就不自觉地把头发梳成了一个高马尾。 “想给我绑头发?” 雷栗抬头,往头仰视周毅,带笑的墨色眼瞳倒映出一点油灯的光,摇摇绰绰,像一颗星子在闪烁。 颈项袒露。 喉结随着嗓音微动。 周毅下意识地也跟着动了一下喉结,没说话,就见雷栗从衣带上抽出一根黑色的发带,他刚刚把发带跟衣带系在了一起。 “绑吧。” 雷栗嗓音里带了些慵懒,“我瞧瞧你绑头发的手艺有没有做饭好……应该比在床上好吧?不然我又要被你弄疼了。” 又说这种带颜色的话。 而且他觉得他也没有那么差…… 周毅忍不住想,但心思放在雷栗的头发上,用那根发带小心仔细地绑起来,因为第一次绑,所以很生涩。 他记得他有个文职的女同事,有几次头发散了又重新扎,扎头发扎得不好看,就变得很暴躁,把他路过的战友给骂了。 那女同事是战友的老婆。 周毅也要尽量绑得好看点。 他不确定绑得不好看会不会被雷栗嫌弃,然后用这个理由捉弄他……床下或床上的那种捉弄。 周毅想起之前雷栗使的几次坏,心里又叹了口气想,在晚上被雷栗捉到错处真不是一件好事。 绑好了。 不算歪扭也不紧绷。 不过不太高,有几缕散发也没绑上,显得雷栗没有那么利落精神,但是多了几分随性懒散。 “还行。” 雷栗摸了摸头发,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 他往后仰头看向周毅,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周毅贴近扶着他不至于向后摔倒时,趁颠倒的位置接了个吻。 又坐正回去,笑眯眯道,“这是奖励。” “嗯。” 周毅抿了抿湿润的嘴唇,平静内敛的表情旁边是微红的耳根,又看了眼桌上的书,“现在睡觉吗?还是你想听我讲那本游记?” “想睡你。” 雷栗毫不掩饰。 “……我知道了。” 周毅耳红变得明显,他还是有些不适应雷栗的直白,但没再试图劝雷栗克制,因为雷栗根本不会听。 而且。 他也喜欢。 雷栗跟着周毅走向床,看着他吹灭油灯,屋子里陷入黑暗,眨了眨眼才适应这昏暗但隐约能看到物体轮廓的光线。 周毅在朝他走过来。 已经比较熟练,但依然矜持内敛地捧起他的脸,轻啄地接几个不深入的吻,然后……迟疑在解不解头发。 雷栗自己扯下了那根发带,直起身回应周毅的吻,在火光电石之间,他忽然想到一个很有趣的主意。 “周毅。” “嗯?” “把手伸出来。” “怎么了?” 见他只伸了一只手,雷栗又补了一句,“伸两只手,并拢。” “好。” 周毅疑惑但照做。 雷栗用黑色发带绑住了周毅的双手,缠了五六圈,打了死结,然后看着自己的作品露出满意的笑。 “不准解开听到没有?” “好……” 周毅不太理解雷栗的行为,眉头刚思索地微皱起来,就被雷栗扯住捆绑双手的发带,一个天旋地转被推倒在了床上。 接着身上一重。 是雷栗坐在了他的腰上。 居高临下,又戏谑的,蛮横地按住周毅被绑住动不了的双手,俯身去亲周毅的嘴唇,脸颊和眼尾、眉心,又亲周毅的耳朵,耳根和颈项。 “啾啾” “啾啾啾” 哏小鸡啄米一样。 从上到下。 从里到外。 周毅耳朵烧红又莫名地想,他现在真成了被土匪头子绑上山压寨的良家妇男了,越反抗越让土匪兴奋的那种…… 那根发带是第二天才被解开的。 经过一晚的折腾,即使周毅肤色比较深,也能看出手腕那不正常红色的印子了,搞得他一出门就有点不自然。 雷栗倒是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因为高兴,他又给了周毅二十文的零花钱。 二十文…… 周毅看着手心这笔“巨款”,把它们存进自己的零钱罐子里,加起来还不到两百文,晃荡起来,大半个罐子都是空的。 一想到还不是用在他身上,周毅就觉得心酸又好笑。 唉。 这大概就是命吧。 周毅以前的战友和同事经常调侃他,这么凶巴巴又不解风情,女生都被他吓跑了,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女朋友? 要是能回去,周毅真想对他们说,不用担心了,他老婆比他还凶悍且不解风情…… 要是带雷栗去见他们,估计他们也会变成鹌鹑吧? 周毅顿时好笑。 周毅把罐子里的钱都带上了,趁下午没那么忙也不需要炒菜时,跟雷栗说了声自己去肉铺拿肉,趁机去布店买了点东西,又去了朱珠儿家一趟。 回来时,周毅还担心雷栗问自己怎么去了那么久,正琢磨怎么应付过去,却发现雷栗去了码头看热闹,店里只有张大强。 苗夫郎和小宝已经坐牛车回三里村了,张大强颇有点不舍。 港口是又有一艘大船来了,似乎是运药材的,还贩卖一些其他县城府城的香料,雷栗去看了下有没有想要又便宜的。 快餐店里做的肉种类多,用的香料也多,自己上山采也不方便,只能跟其他的采药人买,这还是张大强介绍的。 因为量大,价格会便宜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 所以雷栗总限制周毅放香料的多少,快餐店的饭菜总体偏向重盐,汤水偏清淡,口味并不太复杂多变。 而港口工人消耗大,盐分偏多的饮食能有效补充他们失去的钠离子。 趁着雷栗还没回来,周毅先回了一趟家把东西放好,才回店里继续干活。 过了几天。 苗夫郎又来送菌菇和果子,带了两只稻田鸭和一桶河蚬,前者是雷大山和柳叶儿托他稍的,后者是他带的。 河蚬在三里山里的小溪流里,七八月就会变得很肥美饱满,经常村里经常进山里摸这一口。 “我听雷叔说栗哥儿你也喜欢吃河蚬,就多摸了一些,吐了几天沙,应该吐净了,今夜就能炒了吃了。” 苗夫郎说着又掏出一把野韭菜和假蒌,“河蚬子炒韭菜好吃,野韭菜是我和叶儿婶挖的,韭菜味特别足,叶儿婶和雷叔都说好吃,小宝也喜欢这个。” “我又听说这个草炒田螺好吃,应该炒河蚬子也一样,就也捎了一把。” “你想得真周到。” 雷栗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这两个月他忙着店里,都忘了这时候的河蚬子好吃了,幸亏苗夫郎想着他。 把河蚬子和韭菜假蒌给周毅去放好。 雷栗想给苗夫郎多结钱的,想了想,觉得苗夫郎肯定不会要,就去灶房里打包了一碗红烧肉塞给他。 “我好几天没见小宝了,刚好今天做了红烧肉,这肉软,小宝肯定爱吃。” 苗夫郎知道雷栗的好意,也知道他这是委婉地不让自己拒绝,眼眶顿时又红了,没推辞只是说, “我过几天还来送东西,店里有什么缺的就跟我讲,有要跟雷叔叶儿婶说的,我也给你传了。” “还有你跟我说的药草的活,叶儿婶和雷叔都认的那些药草,跟我一块上山去采,再采几次我就熟得了,不用再劳烦他们……” “没事。” 雷栗摇了摇头说,“药材的事不急,九月中才送,等十一月底又送一次,这次送的不多,你默默来就成。” “周毅也说,适当的锻炼有利于身心健康,让爹娘进山里走走看看也好,你们多注意脚下和树上,别遇着野猪和蛇。” 苗夫郎经常进山采菌子,雷大山和柳叶儿进山砍柴和采野菜,雷栗不怎么担心他们的安全,不过度劳累就好。 “我晓得的。” 苗夫郎点点头,又说了几句雷大山和柳叶儿的近况,忽然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犹豫地说,“村长家的二夫郎最近不太高兴,似乎……似乎对你有点……” “怎么回事?” 雷栗挑了挑眉,有点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就是桂夫郎说了几句闲话,觉着你来了县城就没理过二树夫郎,说你有钱瞧不起二树夫郎了,又说……” 苗夫郎斟酌地说,“说你跟我走得好,给小宝带小老虎不给他家桃哥儿带,又带我进县城做生意,又帮我跟牛大力和离,还把药草生意给了我做,说你不拿柳小草当朋友……” “我晓得你不是这样的人,二树夫郎也晓得,他跟桂夫郎争辩了好几次,最后俩人都不太高兴,二树夫郎可能也是气头上,就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 “我知道了。” 雷栗点点头,却没太多意外。 他很清楚柳小草的性格,柳小草心直口快也藏不住事,会跟桂夫郎争辩,会对他有微词很正常,他这段时间也确实疏忽柳小草了。 雷栗拿了二两银子出来,给苗夫郎道,“你回去的时候,顺道帮我去布铺里挑两匹布,要贵的,漂亮时兴的,适合小孩子又适合年轻夫郎的,给柳小草。” “成,我现在就去。” 雷栗看着苗夫郎上了牛车,对他和拉车的大壮挥了挥手,看着他们慢慢地离开了自己视野。 又呆了一会儿才进店。 第71章 070. 第一件正式礼物 苗夫郎送来的河蚬子很多,足够吃两顿,周毅就分了一半出来,还有一篮李子,送去朱大户家。 去的有点久。 照周毅的脚程,应该很快就能回来,路上乱买东西了? 雷栗脑海转过这个念头,见周毅两手空空地回来,随口问了一句。 “朱大户问了我几道凉拌的方法,说朱珠儿最近嘴挑,不吃肉就爱喝粥,他变着花样做些小菜配。” 周毅边做活边说,“朱珠儿现在喜欢吃酸辣口,这几天我们要是做柠檬鸭,糖醋排骨什么的,就给他们送一些过去。” “成。” 雷栗想了想,又问,“告诉朱大户做法不就成了?他会自己会做,就不用跑来跑去,还影响味道。” “朱大户说他把握不好调料的度,怕朱珠儿嫌弃不吃。” 周毅说,“他现在月份大了,孩子长得快,大夫说要多吃点,多补营养,不然对大人孩子都不好。” “确实。” 雷栗点点头。 虽然他跟牛大夫学的比较粗浅,都是些常见的杂症,不过他知道有些孕夫孕妇会对气味和味道变得很敏感很挑剔,难吃一点确实可能撂挑子不干。 到时候叫张大强送过去也行,他跑得快,来回也不妨碍吃饭。 但周毅承包了送饭的活。 “我迟点吃没事。” 周毅边拿着两层的木制饭盒出门,边说,“做完饭我暂时也没事做,你们吃完还得去收钱收拾碗筷,再说我比较熟悉那一片,我去送吧。” 不等雷栗说话,他就出了门。 一连好几天。 又是送饭,又是送李子油柑子,有时候周毅回来,怀里还揣了一点东西,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周毅晚上还不睡觉。 以往被雷栗闹腾了几次后,周毅去给雷栗烧水清洗完,如果雷栗不再折腾他,他一趟床上就会迅速进入睡眠,一觉睡到天亮,基本不会起夜。 但现在突然就发愤图强想看书了,他不说他不是读书的料么? 周毅把雷栗哄睡完,就去点油灯看书,说是看书又不像,也没有翻书声,但神情很专注,雷栗盯他半天也没发现。 雷栗一有起床的动静,周毅就扭头看他,把书合上,走过来问是不是想喝水,还是饿了想吃东西。 雷栗还发现周毅存钱的罐子空了,但家里并没有多什么东西,吃食采买也很正常,没有异常支出。 周毅是花钱干了什么,要瞒着他,还要背着他做事? 雷栗没想通,干脆不想了,在周毅又一次偷偷摸摸去点灯看书,把他叫了过来。 “怎么了?” “想做。” “刚刚不是……” “又想了。” 雷栗直起身勾住周毅的脖子,捂住他的眼睛跟他接吻,却看向油灯,合起点书本底下鼓了起来。 不知道在遮掩什么。 小情人的信? 没有这么鼓。 香囊? 大小有点像。 但是…… 雷栗看回周毅,他的耳朵是红的,被他用手遮住的眼睛顺从地垂睫,神色镇定里带着赧意和专注。 很投入地吻。 不像是心里出轨了的人。 “周毅。” 雷栗微微喘息,摸着周毅的脸,慢慢地露出一个笑,“你这几天在干什么?在书底下藏了什么东西?” “……” 周毅脸上的害臊变多了,想了想,离开雷栗的手,去桌边把藏的东西拿给了雷栗,“我知道你发现了,不过我以为你第一天就会问我……” “我是那么没耐心的人么?” 雷栗笑睨了他一眼,旋即把目光放到手上,把这团东西展开。 是一条发带? 夜空一样的深蓝色。 质地柔韧软滑,是昂贵的丝绸,一根就要一两百文,还绣着金色的花纹,像小花又像圆点,但没绣完。 针脚十分细密,针线还缀在上面,只绣了三分之一。 雷栗有些诧异,抬眼看向周毅,“你罐子里的钱就买了这根发带?这上面是你绣的?” “嗯。” 周毅点点头,看似淡定,实则有点紧张又不好意思,“我看你的发带用了很久,之前你又买了一条蓝色的不用,我猜,你觉得太贵了怕弄坏才不戴。” “我就用你给我的零花钱买了。” “你的钱都花了?” “都花了。” 雷栗心里一动,回想了下,周毅零花钱也没多少,加起来好像都没有两百文,买这么贵的发带…… “因为纯色比较便宜,所以……其实我买了两条。” 周毅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打算看哪一条绣的好看,就给你那条好看的,剩的那条你想要也给你用,不要我就自己用。” 说着,周毅摸了摸自己的寸头,“虽然现在用不上……等长了再绑,不过我扎头发比较慢,可能还要你帮我。” 周毅穿过来已经半年了,当初的寸头也长长了,不过他嫌麻烦,大佑朝又没有规定一定要蓄发,就一剪刀又剪成了寸头,这几乎成了他的标志性特点。 “我帮你绑。” 雷栗眼里泛出笑意,看着这精细漂亮的绣花,突然明白了,“你这几天总是去找朱珠儿,就是跟他请教怎么绣花?” “嗯。” 周毅点点头说,“我以前只缝过衣服,没绣过花,不过我看朱夫郞绣着挺简单,觉得自己绣不难,就跟他学了一下。” 又怕雷栗不喜欢绣花的,又补了一句,“上次朱夫郎绣了有花纹的发带问你好不好看,你说好看,我就以为你也喜欢有花纹的。” “但是布铺里的发带太花哨,你又不喜欢花哨的,纯色的又太单调,我就想着自己给你绣一条。” “我在粗布上绣了绣,感觉还行,就绣在发带上了,不过我才学了几天,绣得有点慢,本来想做好再给你的。” 见雷栗看着发带不说话,周毅忽然也忐忑紧张起来,“是太丑了吗?要不我再攒钱给你买新的……” “不用。” 雷栗摇了摇头,指尖摩挲着深蓝发带上的花纹,感觉眼眶热热的,心里酸酸涨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丑。” 雷栗又抬起头来,对周毅笑了笑,“很好看,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 周毅松了口气,“等我绣完,就可以给你用了。” 想起之前那条发带压箱底的待遇,他又正色起来,“不要觉得贵就不用,买了就是给你用的,脏了我就给你洗,坏了就再买,我再绣一条给你候补。” “好。” 雷栗眉开眼笑。 把缀着针线的发带还给周毅,看着他在灯光下认真地绣上一针一线,又问,“你绣的是什么?我好像没见过这个花样。” “是星星。” 周毅脸上有点臊,“本来想绣萤火虫的,但是萤火虫比较复杂,发带又小,对我来说难度比较高,而且我绣了一下感觉不好看就换了星星。” “萤火虫一闪一闪的,远远看就像星星,而且它很简单,绣一个辐射状,也不强调对称什么的。” “为什么想绣萤火虫和星星?” 雷栗感觉这两种花纹还是挺少见的,大多都是花朵祥云,复杂的就是鸳鸯鸟雀和老虎什么的。 “你不是喜欢萤火虫吗?” 周毅疑惑地看向他,“在乡下的时候,晚上有萤火虫出来,你说好看,还说你小时候总是抓萤火虫做灯笼。” “你还说星星也好看。” “这样啊……” 雷栗听懂到周毅记得自己的话,心里暖暖的,又有点哭笑不得。 其实他不是喜欢萤火虫和星星,他就是觉得它们是金色又一闪一闪的,看起来很像金子…… 他喜欢的其实是金子。 不过在发带上绣金子感觉也不太好,虽然很好看很富贵,但是有点……暴发户,感觉会被朱珠儿笑死。 他在朱珠儿面前可是很冷酷沉稳的大哥,他要保持他的风度。 “挺好看的。” 雷栗认真而肯定地点点头,“我喜欢萤火虫和星星。” 从今天开始他就喜欢萤火虫和星星,排在钱后面……排在爹娘和钱和周毅……排在爹娘、金子、周毅和银子后面吧。 “你喜欢就好。” 周毅松了口气,也染上一点笑。 不过周毅的进度是挺慢的,加上第二天还要去开店,也不能睡太晚,所以他一晚只能绣几颗星星。 一根发带周毅绣了快半个月。 绣完了,周毅又该思考怎么给雷栗编头发了,虽然雷栗总是一个高马尾,但万一他突发奇想,想换发型了,周毅又不会怎么办? 还是得学。 而且周毅还想攒钱给雷栗买一套更好的衣服,比如丝绸的,也是蓝色系,正好跟那条发带配。 雷栗却有别的打算。 他把那条发带带到了床上,在周毅臊红的眼神里,用牙齿咬着发带一端,一圈一圈地缠在自己的手上。 “帮我打结。” 雷栗笑着睨周毅,将手伸到了他的面前,看他面红耳赤又听话地“嗯”了声,打了一个活结。 雷栗一扯就能掉。 就像周毅的衣带。 第72章 071.雷栗害羞了……?/他是吃不消了……【双更两章合一】 噼。 啪。 噼里啪啦。 雨忽然下。 豆大的雨打在窗户屋瓦上,如敲锣打鼓一般响,风呼啸着刮过,把树叶和不知什么东西吹得飒飒骨碌。 混着雨声,哗哗哗,骨碌碌,飒飒飒飒,滴答,滴答……轰隆轰隆隆 雷的巨响紧接着白亮的闪电,一瞬间将黑夜亮如白昼,还有从潮湿泥土里跳出来的小蛤蟆,咕呱咕呱 十分吵闹。 但雷栗是被冷醒的。 他先是裹紧了被子又钻到周毅的怀里,借着周毅的体温取暖,但冷冽潮湿的风从窗户吹进来,吹得他隔着薄被都冷。 雷栗睁开眼瞟了一眼窗外,大雨滂沱,电闪雷鸣,打出雨花从窗户溅了进来,湿了一小块空地。 雷声轰隆隆的。 雷栗熟练地从床上起来,到柜子里抱了床厚实的棉被,摊开,给周毅盖上,但没急着睡回笼觉。 雷栗把窗户关了。 出了卧门,去杂物间和灶房关窗关门,不让雨飘打进来湿了东西,也防止大水蚁和小蛤蟆进来。 然后倒了杯水,站在屋檐底下,边喝边看院外的树。 它们被风雨吹打得晕头转向,在夜色和闪电交加之间,活像张牙舞爪的恶鬼大怪,风的呼啸就是它们的嘶吼。 小蛤蟆是打前锋的妖怪小兵。 它们又多又吵,咕呱咕呱地叫,蹦蹦跳跳地前进,很声势浩大的样子。 从土里或草丛钻出来的大蚯蚓,则是妖怪小首领,它们有成年人的巴掌长手指粗,在小蛤蟆之中顾涌指挥。 雷栗觉得很有趣。 要是他再小些的时候,还会拿树枝把蚯蚓挑起来扔到池塘里,看鱼会不会吃,或者把小蛤蟆一只只踹进池塘,装作自己是打小怪救人的大将军。 紫色的闪电在浓郁的夜色中狰狞翻涌,像一条怪异的大蛇。 雷栗兴致勃勃地看着,并不觉得害怕。 在清米县内,或者说整个西岭府城之内,这样突如其来的骤雨疾风,比地上有铜钱捡还常见。 白天还热得能把人烤化,晚上可能就下一场大暴雨刮大狂风,让人知道什么叫做一场大雨一场寒。 特别是在夏稻快成熟的时候,有些农户宁愿谷子没熟透,也要抢先收了稻谷,晒稻谷时也要人时刻守着看着,防止被鸡和鸟雀吃了和突然的雨。 不过幸好。 今年收稻谷晒稻谷时都没有下雨,天气晴朗日头晒爆,几天就把稻谷晒透了交了税。 直到种秋稻谷时才下了一场几天的雨,把三里河给淹了,河里的鱼被灌进了田,村长他们都不用买鱼苗就有了稻田鱼。 就挺好笑的。 轰隆隆 忽然又打了一声巨雷。 雷栗看了屋里一眼,没听见动静,不由有点失望和遗憾。 他还想着,要是周毅听见雷声害怕了,他就故意拖一会儿,等他更害怕,才装作着急地进去哄他,以体现自己作为夫郎的体贴和英勇。 相公不都喜欢夫郎体贴么? 他一不笑话周毅连打雷都怕,二还陪他,这不是体贴是什么? 雷栗一下就膨胀了,自我感觉特别体贴会照顾人,想着待会自己又哄又抱的,甚至有点暗爽地点头。 唉…… 雷栗感慨地叹气一声,心想,这年头,他这种夫郎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能娶到他是周毅的福气。 又想到之前村里人要给周毅做媒,自己总担心周毅被青哥儿或者其他什么人给勾走了,看到周毅偷偷摸摸的,担心他是在藏别人的香囊,就觉得自己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居然担心这种事情…… 他这么有钱,这么体贴,这么能干,相公还不是随便找随便换? ……算了。 雷栗摸了摸头上松松绑着的发带,想着周毅床下又能干,床上又能干,还会绣花缝衣服,做相公还挺好的。 以后有机会……能不换就不换吧,缝缝补补又三年。 雷栗注意力又回到眼前,看着小蛤蟆一跳一跳的,砸吧了下嘴。 “问问张大强这一块有没有池塘,叫周毅下去抓几只田鸡回来……” 夏天什么都多。 雨多,虫子多,蛤蟆蜈蚣多,能吃的田鸡也多,扒了皮切块跟黄豆一块炖,肉跟家鸡一样细嫩又香。 而且还不要钱。 “怎么在外面?” 周毅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雷栗刚转头看去,一件外衣就披在了肩膀,然后是周毅稍带疑惑的脸。 “下雨了,睡不着,看一会儿雨。” “吹多风容易感冒……容易得风寒,你的手凉了。” 周毅握了一下雷栗的手,感觉有些凉,就把他两只手都揣进了衣服底下,放在自己肚子上暖。 然后才问他,“你看的是雨哪里?水花?” “看雨里的蛤蟆。” 雷栗把一只跳到脚下的小蛤蟆给踢到雨里,看它愣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跳,“顺便想一下哪里有田鸡,抓几只来吃……抓的多还能放在店里卖。” “三里河村的田里很多,又大又肥,让苗夫郎抓点上来?” 不等周毅回答,雷栗又否定了,“苗夫郎挺怕这东西的,还是不让他抓了,上回有条蛇进他家里,他都快怕哭了……” “一般人没你这么大胆。” 周毅想了想,又说,“抓几只吃也行,不过要注意有没有寄生虫,我们有辣椒,可以做成麻辣香锅……店里没有花椒,可以问问草药郎,看他那边有没有。” “麻辣?” 雷栗有点想象不出来这个味道,“听起来很痛的样子。” “不痛的,很好吃。” 周毅想到爱吃辣的老丈人,又说,“等雨歇了,让爹和娘上来住吧?太阳这么大,总在田里忙容易中暑,请两个人顾田,应该花不了多少钱。” “这边还是挺适合老人住的,离港口远不太吵,离街市又近,附近也有很多老人家,他们能一起下棋聊天打太极,还能遛狗,也不无聊。” “那大壮呢?” 雷栗听着也感觉挺好的,但不知道怎么处理那只小水牛,“这里也没有草给她吃,也没有其他牛跟她玩。” 周毅想了想,说,“让苗夫郎放大壮吃草?小宝应该会喜欢这个大朋友,大壮对人也很友善。” 雷栗摇了摇头,“苗夫郎要上山采药晒药草,放不了大壮。” “那请养蜂大爷放,蜜蜂不用每天看着,放大壮也轻松,大壮不会乱跑,大爷也不会跟丢。” 周毅说,“放一天给二十文钱,大爷应该会乐意。” “放个牛还给那么多……” 雷栗嘟囔了句,说,“二十文太多不好,一天五文钱吧,让苗夫郎得空给大爷送点米和肉,老人不舍得花,钱多了也没用,还可能被人抢了。” 雷栗一向是很提倡存钱的,多存点少吃点以备不时之需。 但大爷都这年纪了,说句不好听的,能活一天算一天,所以能吃就吃,能花就花吧,钱攥多了也可能以另外的方式失去,还不如给自己花了。 “你说的对。” 周毅点点头,看了眼雷栗身上,穿的细麻衣服还是柳叶儿前几年买的,“爹娘的衣服好像是前年买的了,再买几匹好的布,裁了做几套衣服?” “成。” “爹娘的都买了,你也做两套新的吧,我觉得新进的棉麻布就很不错,又软又轻便,不上山也不怕被钩坏。” “那就买。” “再买几匹棉布做冬天的棉衣,夏天热,棉布卖得比较少,应该会便宜点。” “那也买。” “再做两套丝绸的,丝绸软滑还凉快,适合夏天穿。” “好……” 雷栗忽然挑眉看他,笑得暧昧,“是适合夏天穿,还是方便脱?” “……嗯?” 周毅愣了一下,耳朵忽地红了,“你又想这种事……你不是说晚上热?这里又没有冰块降温,也不能一直给你扇风,穿丝绸衣服睡竹席会比较凉快。” “我听说丝绸很薄。” 雷栗语气轻佻,手也轻佻地在周毅身上游走,“隔着衣服也能清楚地摸见皮肉,摸到胸口、肚子,和……” 周毅抓住雷栗的手,脸也红了,还神色认真端正道,“我没有这种意思,你不要总瞎想,也不要总是……动手动脚,节制有益身体健康。” “你知道的。” 雷栗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出生起就没有相公,整整二十年没碰过汉子,有了相公不得多碰几下?” “……?” 周毅居然一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但一想不对,谁出生就有相公……哦对,还有娃娃亲这种东西。 “人家十八岁就有夫郎娘子了,二十八岁小孩都能打酱油了。” 雷栗笑眯眯地凑近他,近得能亲上,“你二十八岁才有夫郎,比人家少了整整十年,不多碰一点怎么回本,嗯?” 鼻音轻轻一声。 尾音上扬,故作疑问,实则觊觎引诱,问得周毅耳红面赤。 他想说,结婚恋爱这种事情,不是看能不能回本值不值的,而看是不是喜欢的人。 但没等他回答。 雷栗就亲了上来。 轰隆隆 一声惊雷炸成四射的电蛇。 周毅下意识捂住雷栗的耳朵,把雷栗捂得一愣,心想还挺体贴的,然后突觉不对,这是周毅的词,他的动作啊! 捂耳朵的应该是他。 说体贴的应该是周毅啊! 难道他真的不是一个体贴的夫郎,没有体贴人的天分……? 雷栗思考了两秒。 好吧。 他不体贴。 那又怎么样?谅周毅也不敢说他一句不好。 轰隆隆 哗啦啦 轰鸣的雷声和滂沱的大雨里,心跳声和喘息依然清晰。 怦怦怦。 怦怦怦。 跳得急促又热烈。 周毅心跳好快,脸好红,耳朵也红,啧,睡了这么久接吻还害羞。 雷栗轻蔑又喜欢地想,准备更深入地吻,把周毅亲的七荤八素五迷三道,又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这心跳声也太大了。 ……这是他自己的心跳和喘息? 雷栗忽然顿住。 随即脸红完了。 “嗯?” 感觉到雷栗的不专心,周毅停下来,睁开眼就看到雷栗有点愣愣地看着他,白皙而棱角分明的脸上全是绯色。 周毅也微愣了一下。 除了在床上的某些时候,雷栗会因为生理反应而全身泛红,他好像是第一次见到雷栗这种模样。 脸红,耳朵也红,快红到脖子,一副害臊又难为情的样子。 等等 他是害羞了? 雷栗害羞了? 为什么? 周毅一头雾水,往常这样害羞的不是他吗?雷栗在床上都那么大胆奔放……难道下雨天接吻雷栗会脸红害羞? 四目相对。 面面相觑。 雷栗看着周毅疑惑又怕挨打,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突然升起的害臊还没消失,他就猛地拉着周毅回了屋子,一把将周毅推到了床榻上。 他倒要看同房时听见自己心跳,他还会不会害臊。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他会。 雷栗郁闷地捂着自己的腰,看着周毅忙来忙去,已经很娴熟地给自己倒水端饭,揉腰揉腿。 心想不行。 他要牢牢地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多试几次,试到不害臊为止,不然被周毅知道他也害臊…… 好像也不会怎么样? 周毅又不敢笑话他。 雷栗盯着周毅,盯到周毅心里毛毛的,忍不住问,“怎么了?” “没什么。” 雷栗摇了摇头,然后很认真地问,“你觉得今天再做几次怎么样?” “……?!” 周毅被震了两秒,然后沉默了两秒,觉得自己或许,大概,也应该喝点淫羊藿的药酒了…… “我说笑的。” 雷栗看他被吓到的样子就觉得好玩,心里却想,要再来几次,周毅有没有事不知道,他是吃不消了…… 雨下得很大。 港口几乎没有船停靠,也没什么工人,雷记快餐店就没开,雷栗和周毅在家窝了几天直到雨停。 行船的大河水位涨了不少。 但还在安全范围,不会把港口给淹了,运货的船又正常停靠通行,工人回归,港口也热闹起来。 雷记快餐店重新开涨的这天,从三里河村来的不是雷大山和柳叶儿,也不是苗夫郎,而是柳小草和牛二树。 “栗哥儿!” 柳小草兴冲冲叫了一声,见雷栗看过来又忽然别扭起来, “你、你最近不是喜欢吃李子么?我听苗夫郎讲的,给你摘了些送来,就是前几天下了点雨,李子许不太甜了。” 虽然三里河村属于清米县范围,但和清米县城离得很远。 光是坐牛车也要近两个时辰,就是近四个小时的路程,所以清米县下几天滂沱大雨,三里河村可能只是间歇性地下一阵,甚至只是晴天没雨。 有人说“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的景象奇特,那是他没见过“左手日出右手雨,左肩干透右肩湿”。 而雷栗都见怪不怪了。 有一次,雷栗去县城给曹大夫送药草,回来时被雨淋湿了,回到村里衣服却快干完了,还有一次风吹着云跑,雨追着他淋,也是够倒霉的。 “我也不爱吃甜的。” 雷栗说着,叫张大强把牛车赶到店后面,把装李子的篮子拿到灶房去,边叫柳小草,“进来再说,外边吵,不好说话……你们吃饭了没?没吃先吃点吧。” “还没吃。” 柳小草嘿嘿一笑,拉着牛二树绕过用餐的工人们,跟着雷栗进去,边观察快餐店。 店的外面是客人吃饭的地方,里头有一个比较大的灶房,有一块空地放柴火,还有一间小屋子。 门没敞开。 柳小草猜那是周毅和雷栗睡觉的屋子,觉得两个人睡有点小,但一想到县城地价这么贵,店租都要不少钱了就别挑剔了,挤一挤也能睡人。 雷栗和周毅买了屋院的事,只有苗夫郎和雷大山柳叶儿知道,而他们都不是多嘴张扬的人,所以村里人都不知道。 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被说上不少闲话,一家突然独大赚了这么多钱,私底下阴阳怪气不舒服的有不少。 特别是桂夫郎。 “就在这吃吧,还有些菜没端出去,你们想吃什么?” 雷栗招呼柳小草和牛二树作,拿了两套碗筷出来还有两个新大勺,“这里有饭,还有一些肉菜,素的用一个勺子舀,荤的用另一个,没那么蹿味。” “这么多肉!” 柳小草第一眼就是满满当当的荤菜,眼前一亮又一亮,“猪肉,排骨,还有鱼……哇,栗哥儿你现在真是富贵了!” “毕竟是做吃食生意的,只有菜没有肉人家也不爱来。” 雷栗让他们别客气,挑自己想吃的菜打,能吃完不浪费就行。 “栗哥儿你都这么说了,我和二树就敞开肚子吃了!” 柳小草一听就高高兴兴地给自己打了满碗的饭和肉,见牛二树还有些拘束,就拿过他的也打了满碗。 就着肉吃了一大口,柳小草喟叹一声,“不年不节的,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大口地吃肉吃饭呢!” 说着,他嘻嘻一笑,“栗哥儿,你现在真是出息了!能在县城开店赚这么多银子,还能每顿都吃肉吃大米饭!” “我和二树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就好了,是吧二树?” “嗯嗯。” 牛二树点了点头,在别人家里虽然是自己夫郎的好朋友家,吃这么多,他还是很不好意思。 点完头不知道说什么,就埋头干饭。 但一直埋头干饭也不太礼貌,牛二树想了想,憋出一句,“菜很好吃。” “谢谢。” 周毅也坐到了旁边。 该炒的菜都差不多炒完了,等外面的打完就端出去,有张大强在外面看着,他和雷栗暂时不出去招揽也没事。 “你们来是什么事?又有东西要去县衙弄?” 雷栗问。 现在虽然是农闲,但柳小草已经买了今年要做的布,日常用品都能在镇集上买到,这么大老远来,总不能是为了送一篮子的李子。 “不是县衙。” 柳小草忽然支支吾吾,想看雷栗又不敢直视的样子,“你不是让苗夫郎给了我几匹布吗?那么好的棉布和棉麻布,都抵二两银子了……你突然给这么贵的布我,我不晓得是为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镇集上的布样式老又贵,不值这个价,说县城里的布颜色好花样新么?” 雷栗直视他的眼睛,说,“这段时间我没怎么回村里,也没太找你聊天,就买了点布给你和桃哥儿,你有空裁出几套,过年就能穿。” “就这样?” “嗯。” 雷栗忽然反问,“不然呢?我送好朋友一点东西不是正常的?你就为这点事这么远来找我?” “也不是,我是有点想见你才来的……” 柳小草忽然心虚愧疚,咬了咬唇说,“之前我听桂夫郎说你一直帮苗夫郎,帮他赚银子还给他家小宝买东西,我还以为你跟他好不跟我好了。” “我跟桂夫郎吵架时,一时气急,就说了点气话……” 柳小草拉着雷栗的手,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栗哥儿,我错了,我不该气急了就说那种话,我发誓以后不说了,也不会怀疑咱俩的感情了,咱俩以后还是最好的朋友吧?” “当然。” 雷栗点点头,见柳小草又欢呼着说栗哥儿真好,也笑了起来,“我没放在心上,我知道你的脾气,你就是吃我和苗夫郎的醋了,也是我疏忽了你。” “你这次来呆多久?” “等下就回去。” 柳小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嬉皮笑脸地说,“桃哥儿还在家里头呢,我不能走太久,不然桃哥儿不见我太久又要变成小哭包。” 第73章 072.我用得着讨他喜欢? 三里河村到县城。 来回将近四小时。 柳小草和牛二树是中午九点多到的,下午四点前要回家,不然日头落了不好走山路,也赶不上晚饭。 中间有七个多小时的空闲,柳小草哪儿也没去,边吃边慢慢聊,“你们这个店是午饭晚饭才开么?” “差不多。” “不做早饭么?” 柳小草可惜地说,“早饭又省事又挣钱,我就有一个镇集的表婶子,她做包子馒头一个月挣十两银子呢!” “没必要。” 雷栗摇了摇头,“做早饭要起更早,做更多准备,港口有好几家包子铺粉店,没必要掺一脚。” 午晚饭都够周毅累的了,再多一个早饭,他怕给周毅累死。 而且要赶六点开张,起码得四五点起来和面蒸包子馒头,又忙中饭晚饭,一直连轴转到晚上八九点 别说他可能都没心思压周毅了,周毅还有没有这个力气都不知道。 不能真把人当牲口使吧。 “但是它挣钱啊。” 柳小草感叹地说,“这边人多,指定比镇集的表婶挣得多。要是我和二树也有银子在这开铺子,就三顿饭都做了,有银子赚哪还能嫌累啊。” “不过我和二树有银子也没这个手艺,咱家做饭最好吃的大嫂也是村里头好,跟你家相公没得比,大酒楼的饭菜滋味都不定有这好。” “还行。” 雷栗其实挺高兴别人夸周毅的,但装作风轻云淡道,“他就是运气好看过几本杂书,自学了些手艺。” “你相公还念过书?” 柳小草诧异地看了眼周毅,“他长得也不像读书人,倒像山上的土匪,河里的水盗……他念过书怎么不去考官啊?” 说着,又扭头奇怪地看了眼牛二树,“你拽我袖子做什么?” “……你再不吃饭就凉了。” “噢噢,光说话,我都快忘了吃了!” 牛二树见他乐呵呵地吃了两口饭,心里叹了口气。 他夫郎太直白了,跟雷栗说别人坏话就算了,还当着他和本人的面说人家的长相…… 柳小草没看出自家相公的不自在,还继续说,“说实话,晓得是他做饭的时候我都觉得怪,这么个大块头在灶房里炒菜不挤么?做饭该是哥儿女人的活吧?” 又看向周毅,“你念得起书,家里该有些银钱的,怎么还自个儿做饭又在山里给雷栗捡回去啊?” 柳小草挺好奇的,但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之前都在农忙,他闲了下来,雷栗不是进山就是又跑县城里了。 想到这里,柳小草又不禁有点埋怨,觉得雷栗有空跑苗夫郎家,都不来找他,一来就是找村长阿爹有事。 连雷栗买了宅地和田这么大的事,都是村长阿爹说了他才知道,不是雷栗跟他讲的。 他想着雷栗应该是太忙忘了,过两天就会找他聊天了,但等到雷栗跑去开店赚大钱,等到收稻谷雷栗回村,他却跑去跟自家相公跟青哥儿摘李子。 虽然是送了他一些李子……但可以叫他进山一块摘啊。 “发生一点意外。” 周毅没有多说,被车撞穿越了也不是能说的事…… 雷栗发觉柳小草的情绪变化,想了想,将他带进小屋子里,直白道,“你有哪些不高兴的都说吧,等会儿回去又要折腾你家牛二树了。” “怎么能叫折腾……” 柳小草撅了撅嘴,把这段时间觉得被冷落的事都提了,然后说,“我也没说你干什么都要带我,但是我做什么都有带着你的,买发带我都有记着你……” 忽然一顿。 柳小草瞄到了雷栗头上那抹深蓝,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丝绸的料子,搁布店是他摸一下都怕坏了要赔的贵。 最次的丝绸布也要一两银子一匹呢! 一根发带起码也要二三十文吧?还是绣了花样的,这样式他都没见过,指定是最新的,新的更贵。 柳小草的眼神一下子复杂起来,“你不是说你不爱打扮,不喜欢用有颜色的发带,也不爱绣花么?” “是不太喜欢……” 雷栗眼神也一下飘忽起来,有种把自己喜欢的暗戳戳炫耀,但被熟人发现了人设崩塌的尴尬。 想着把锅推到周毅身上,说是周毅硬要他用的,就见柳小草一副闷闷不乐又快气哭的样子说, “你说你不会绣花,我就说我帮你绣,你不要,说怕钩坏了,其实你是觉得我买的料子便宜,我绣的花样不时兴,不好看是不是?” “???” 雷栗忽然体会到了周毅面对他时,那种一头雾水又莫名其妙的感觉,还夹杂着一点理直气壮。 “这是周毅买的发带,他绣的花,他买了绣好送我的,好歹也是我相公,总不能不给他面子吧?” 柳小草听着哼了哼,“可我俩是好朋友啊,好朋友你都不给我面子……” 雷栗表情复杂,“你以前说要送我的也不是不好看,但都是湖蓝桃红杏黄色,还绣小花绣小草。” “绣着是好看,你用着好看,青哥儿用着好看,村里每一个哥儿姑娘用着都好看,但我用着也不称啊。” “你还说打扮自己会让相公更喜欢,但是我和你本来就不太一样,我也不觉得周毅会喜欢这种。” 雷栗说着,翻了个白眼,“再说了,周毅喜欢哪种不都一样得喜欢我,我用得着讨他喜欢?” 柳小草被这一通给说愣了,听见最后一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说,“你是不用讨他喜欢……” 然后反应过来,柳小草一边觉得自己做的是不好,一边又有点埋怨,“那你跟我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不喜欢鲜艳的,跟花一样多好看啊……” “因为你会说跟花一样多好看啊。”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柳小草有点尴尬。 而雷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在游说别人这种事上总有自己的一套,而且你是大嘴巴,会忍不住跟别人讲我的事,就像你忍不住跟我讲别人的事。” “要不是牛二树不爱说话,我都不晓得你俩能吵多少回。” “我跟二树才不会吵架,他又不是桂夫郎那种讨厌的……” “那你现在跟我吵,是因为我也是桂夫郎那种讨厌的?” “……你现在是有点讨厌。” 柳小草鹌鹑似的咕哝。 雷栗“呵”了声,凉凉道,“你大概不记得了,前两年桃哥儿满月酒,我给桃哥儿带了一只布老虎。” “被桂夫郎看见了,故意说桃哥儿接了我的布老虎,以后说不准跟我一样长得像老虎,十八九岁也嫁不出去。” “你就气急了,骂桂夫郎胡说,说你家桃哥儿才不会嫁不出去。” “那以后我就再没见桃哥儿玩过那只布老虎,还是我特地叫朱珠儿绣的。今年是朱珠儿绣多了,我就要了一只给小宝,小宝每天都抱着睡觉。” 雷栗脸上写满谴责。 柳小草讪笑两声,“是么?我都不记得了……” “那你还有脸来怪我。” “对不住嘛……” 见柳小草又晃着他的手撒娇道歉,雷栗也没真生他气,不然他早就跟柳小草疏远了。 “你性子急,心直口快,不记仇,就是嘴巴没把门,话出口总是得罪人,自己也不知道。” 说着,雷栗乜了眼他,“你这次来,也不只是来见我吧?你是觉得我给苗夫郎介绍生意,却不跟你做,你心里不平衡才那么不高兴。” “我以为我藏挺好呢……” 柳小草郁闷地鼓起腮帮子,“那你为什么不带我赚银子带苗夫郎?咱俩的关系指定比你和他更好吧,虽然没有你跟朱珠儿好……” 雷栗见柳小草都二十岁当爹了,还这么小孩子脾气,忍不住叹气,“你就不能多动动脑子少动嘴……我能做的生意就只有肉菜和药草。” “一是三里河村离县城远,不说菜送到这里都不新鲜了,真叫你送菜来,你肯定说颠得屁股疼不干。” “二是,你一年都不进几次山,之前我想带你认药草,你不干,说太多了记不住,怕自己挖错了治死人,又说要忙着带桃哥儿没空闲。” “牛二树不懂药理,有自己的工,你也挺满意他的工钱,不乐意他太累,也怕他挨毒蛇蜈蚣咬。” 雷栗忍不住冷笑两声,“你现在问我怎么不带你赚银子?” “好像是吧……” 柳小草讷讷地笑了笑,“我是错怪你了栗哥儿……” “你就嘴上说得好听,你都离不开桃哥儿还想来县城开店,到时候你们住哪,谁顾着桃哥儿?” “就是开包子铺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问问表婶子她几时起床,几时睡觉,一天干多久,也不是每个月都能赚十两,这十两还要刨去成本。” “而且我不是一知道稻鱼鸭的法子就告诉村长了么?” 雷栗真是怀疑柳小草的脑子,“你家田是最多的,鸭子肯定养得多,卖鸭子和鱼不挣钱?” 第74章 073.雷栗能抽死他 “稻鱼鸭田是为了我才给阿爹的?” “不然呢?” 雷栗乜斜他一眼,“我自己养,又卖鸭子又卖鱼多好?没人跟我争。是村长阿伯想整个村富裕,才叫我爹一块教大伙的。” “原来是这样……” 柳小草被说得哑口无言,讪讪笑了两声,见雷栗表情缓和下来,连忙给他捏肩捶腿倒水三连, “对不住嘛栗哥儿~” “我真知道错了,知道你是为我好了,以后我有啥事第一个问你,不自个儿生气了成不成嘛?” “你有事就不能多问问牛二树,你跟他一说不就清楚了?” 雷栗说着,了然地睨他道,“你生闷气,是不是又找牛二树茬了?” “嘿嘿……” 柳小草有些不好意思,又理直气壮,“谁叫我不高兴他猜不出来我为啥不高兴,我觉着我挺明显的了,桃哥儿都比他有眼力见儿……” “你不说他怎么知道?” “他要真爱我,我不说他也该知道!谁叫他是我相公!” 柳小草傲娇地哼了声,又好奇,“难不成你有什么不高兴都跟你相公说?吃醋了也说?” “……” 雷栗忽然沉默。 柳小草一生气就不说话让牛二树猜,他一生气就阴阳怪气揍周毅,好像……有点异曲同工…… 难怪他俩是朋友…… 柳小草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解开了矛盾,高高兴兴地连吃带拿后这颇有雷栗的土匪风范,就带着雷栗的口信和牛二树回村了。 第二天,雷大山和柳叶儿就托人回信了。 说家里的牛猪狗鸡都要喂,还要看田里的秧苗种地,婉拒了雷栗和周毅带他们来县城住的提议。 主要还是闲不下来。 雷大山和柳叶儿一想到在县城里,就吃吃喝喝逛逛,啥也不用干,就有种这辈子完了人生是不是到尽头了的感觉。 就是去县城看雷栗和周毅,在路上的那两个小时,柳叶儿都要拿点东西来绣,雷大山能用竹篾编俩背篓出来。 如果是柳小草,会觉得整天就是吃吃喝喝逛逛,那人生将是多么的充实美好,是多么的快乐! 雷栗介于两者之间。 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啥也不用干,一觉睡醒就是数钱,数自己的钱,数也数不完的钱,最好是金锭。 在梦想实现之前,就是撸着袖子加油干,能挣一点是一点。 周毅是很赞同雷栗的赚钱理念的。 但他对这种基本只存不花的行为很不理解,赚了就花是他的人生准则,不然赚那么多干什么? 好吃的? 卖! 好穿的? 卖! 实用的? 卖! 只能看不能用的? 去你的。 如果不实用,但能让雷栗高兴,或者让爹娘、让兄弟朋友高兴,那也买!高兴不就是实用的一部分?情绪价值就是有价值,买了! 所以钱在周毅手上大概过不了月。 就是他辛辛苦苦存的那不到两百个的铜板,也在给雷栗买发带后花完了,一百一十文能得一匹素色粗麻布,他用近两百文买了两条丝绸发带。 呵呵。 要不是送给雷栗的,雷栗能抽死他。 逃过一劫的周毅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败家,见雷栗得了发带高兴,就掰着手指算自己大概攒多久能送下一件礼物。 周毅觉得一只玉簪子就很不错。 因为雷栗还没有玉簪。 就是便宜一点的,成色还行的也要一两银子一只,他可能得攒大半年……如果那时候雷栗还给他零花钱的话。 这种顾虑是有理由的。 如果雷栗知道他想送玉簪子,肯定会断掉周毅所有的零花钱,再把人推倒床上好好教育一番。 这种又不能吃不能穿,没什么用,还这么贵的东西,买了不就是傻子? 那可是一两! 他爹做的桃木簪子一文钱都不花的! 这么“同床异梦”地过了四个月,时间转到了十一月中。 晚秋。 对于清米县和三里河村来说,还远没有离开夏天的影子,依然热得要命,只在早上秋风冽冽时察觉到秋的痕迹。 稻谷成熟。 金色的稻浪在风声中翻涌摇摆,稻花鱼早两天就抓了出来,而鸭子被赶进了离田不远的篱笆圈里,嘎嘎叫着,不时扑棱洁白有力的大翅膀。 三里河村人卖了一波鱼,或多或少地赚了些银钱,此时看着沉甸甸的金色稻谷,脸上都喜洋洋的。 雷栗和周毅也回了三里河村割稻谷,还带了一个张大强。 “店里不开张,我一个人在县城也没事干,跟着你们来还能有饭吃。” 张大强挠着脑袋乐呵呵道,一脸憨厚朴实的样子,但一见苗夫郎,眼睛就直了,从人家进院子就开始盯。 苗夫郎被盯得莫名其妙,但没害怕,礼貌地对他笑了笑。 张大强一见苗夫郎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带了几分憨气,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帮苗夫郎搬东西。 “下次带东西来就跟我说,我过去帮你拿。” “不用不用,也没多少东西……” 苗夫郎带的是山里的野果和野菜,还有些好吃的菌菇,不过秋天菌子不多见了,得走远一点采。 想着,苗夫郎也有点不好意思,“总是劳烦你帮我拿东西……” 他去雷栗和周毅店里送东西时,总是会遇到张大强,张大强每次都乐呵呵地帮他搬,牛大力会跟他和离也有张大强的一份功劳在。 苗夫郎知道张大强虽然块头大,但是个很和善的人,对张大强也没什么畏怯心理。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张大强对他有什么企图,还有雷栗和周毅呢,他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虽然苗夫郎也不觉得自己一个带着小孩,还没什么钱的和离夫郎,别人会对自己有什么企图…… “不劳烦不劳烦!” 张大强连连摆手,举了举拳头示意自己有多强壮,“我力气可大了,这点东西不算什么的,一点也不重!” 他又往后瞄了眼,“哎?小宝咋没来啊?我给他带了东西,不晓得小宝喜不喜欢……” “小宝还在家里睡觉……” 苗夫郎一愣,想说不用了,就见张大强噔噔噔地跑回屋里,然后捧着一个小木偶人回来,一把塞到他的手里。 张大强脸上带了点邀功,“我逛市集看见的,好多小孩子想要,觉着小宝应该也喜欢……” “这个,挺贵吧?” 苗夫郎看着手里的小木偶人儿,穿着褐色的小衣服,还涂了一点腮红,多了几分憨厚可爱。 “不贵不贵!” 张大强连忙道,“我就是随便买的,不值几个钱,真的,不信你问雷老板和小周老板。” “那……” 苗夫郎犹豫了下,点点头,“那我替小宝多谢你了,我对村里和三里河山都挺熟的,你要是想进山看看,可以喊我,我带你去。” 苗夫郎觉得县城的人应该没进过几次山,对山里应该都挺好奇的。 “那就谢谢你了。” 张大强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目光落在苗夫郎纤细白皙的手腕,脸红了红,等到人都走远看不见了,还是没掏出怀里的东西。 其实…… 他更也给苗夫郎买了礼物,但又怕苗夫郎不收。 张大强叹了口气,又回到院子里砍柴,他都来了雷栗家蹭吃蹭喝,总不能一点活都不干吧! 柳叶儿正在灶屋门口择菜,刚刚苗夫郎来,她特地没出来,乐呵呵地听着张大强和苗夫郎说话。 她觉得张大强这孩子挺好的。 起码比牛大力强多了,活抢着干,还干得不错,对人也有礼貌,一口一个阿伯好阿婶早,见谁都笑呵呵的很和气。 要是苗夫郎也中意张大强就好了! 张大强一看就是护短会疼人的,还喜欢小宝,苗夫郎要是嫁给他,那就没流氓地痞敢来骚扰苗夫郎了。 他带着一个小哥儿自己住,总归有点不安全,也不晓得牛大力会不会回来纠缠他…… 雷栗和周毅雷大山割稻谷很快,加上有张大强下午去帮忙,没到一天就弄完了,再用牛车拉回来。 晒稻谷脱稻谷。 张大强虽然没有种过田,干过农活,但学得很勤快,争着干活还挺高兴,还想跑去帮苗夫郎割稻谷收稻谷。 但被雷栗给制止了。 “人家一个和离的夫郎,你一个汉子明晃晃地跑去人家家里,也不怕村里人说苗夫郎闲话?” 雷栗白了眼这鲁莽的汉子,然后教了他一些迂回的方法,比如帮苗夫郎带小宝来雷栗家玩。 苗夫郎不用总是看着小宝,干活做事自然也快得多了,傍晚去接小宝回家时,又被柳叶儿和雷栗一人一句留下吃饭,又多待了半天。 张大强暗戳戳又明晃晃地对苗夫郎好,苗夫郎再迟钝,也琢磨出几分味道了,但他装不知道,还疏远了张大强。 雷栗和柳叶儿几个光看戏,也不帮张大强,就看他挠着脑袋瞎着急。 第75章 074.叫你做不是这种做! 周毅没有看张大强的热闹,他忙着腌菜。 丰收金秋。 很多在夏季没熟的瓜都熟了,在秋风里飘出诱人的香甜,比如冬瓜、南瓜、黄瓜,但周毅喜欢的是没熟的木瓜。 周毅要做香辣木瓜丁。 生木瓜切成薄薄的长条或丁,放到太阳底下晒两天,晒干的木瓜条可以阴凉储存,不储存的部分就用凉开水洗干净,再加酱油白糖和盐、辣椒,一点醋,进去搅拌,放到第二天入味了就能吃。 或者做成木瓜酸。 同样切条片,或者切成小丁,用盐抓腌半个小时,放白糖、白醋和辣椒搅拌均匀,到第二天就能吃到酸酸脆脆的木瓜酸。 虽然这对雷家人来说,还是很奇怪复杂的口感,但是获得了三个人的一致好评,都喜欢这两种做法。 秋老虎炎热逼人,在热汗黏腻时来上一碗清粥,木瓜丁香辣脆爽,配粥吃刚刚好,而木瓜酸能做饭后零食或饭中解腻的小菜。 朱珠儿月份大了,燥热的天气使得他的脾气更加多变。 雷栗想着,喜欢吃酸嘢,肯定也喜欢这两样,就托人给朱珠儿送了一罐子,让他喜欢再捎信来,等回了县城他再给朱珠儿带。 而周毅见雷栗的喜欢,又变着花样用木瓜做了好几道菜。 雷栗最喜欢的是半生木瓜炖排骨,汤里透着木瓜的清甜,肉里是木瓜的甜,木瓜里头又带着肉的厚重香软。 挖出来的籽还能喂鸡。 一瓜两用,很符合雷栗一点不浪费的作风,侥幸没有被鸡吃掉的木瓜籽,还可能长成小木瓜苗。 周毅也觉得好,因为吃了木瓜籽的鸡用来炖木瓜,感觉要更甜一点,虽然雷栗说他只是心理作用。 “而且,你能不能别老盯着家里的鸡?再吃都快被你吃没了。” 雷栗不客气地对周毅指指点点,这些鸡是留着生鸡蛋的,虽然他现在不缺这俩鸡蛋,但也不能隔三差五就杀鸡吃吧! 上次是五指毛桃,这次是半生木瓜,下次是什么? “土豆……” 周毅窝囊地小声道。 秋天也是土豆收获的季节,巴掌大两斤多重的土豆,也有一两二两的小土豆,整个清蒸、炒丝儿、卤汁儿和炖鸡都很好吃。 但雷栗坚决维护家鸡的生命安全,禁止周毅十月份再打鸡的主意。 “好吧……” 周毅看了眼家里日益壮大的鸡圈,有点恋恋不舍。 因为家里的鸡蛋不急着卖,今年有两只母鸡又抱了窝小鸡崽,大半是公鸡,而且都劁过,肉质更嫩,更有鸡味。 鸡有鸡味,鱼有鱼味,甜品不甜,是周毅对食物最高的追求,但也不妨碍他喜欢吃香的喝辣的。 比如清甜些微辛辣的白萝卜,就能做成香辣的萝卜丁。 白萝卜打了霜更好吃,但现在已经有人种了出来,赶早一批多卖点价。 雷家没种白萝卜。 旱地几乎都种了红薯,因为红薯甜长得多,还好打理,偶尔挖红薯还能挖出条蛇或泥鳅加餐。 但山人自有妙计。 周毅可以跟村里人卖,比如柳小草家,就种了不少白萝卜。 听到周毅又要钱卖东西,雷栗没有意外,但听到他几乎要把柳小草家的萝卜买完了,还是忍不住诧异。 “你想吃一个冬天的萝卜?还是你要放到店里做菜卖?到县城再买不就行了,还不用自个儿拉牛车送到店里……” 想到前段时间自己和柳小草闹矛盾的事,雷栗又挑了挑眉,有点好笑,“你该不是想拿银子缓和我俩关系吧?我俩早和好了,咸吃萝卜淡操心。” “不是啊。” 周毅摇头认真道,“我只是想咸吃萝卜,没想操心,炖的吃多了嘴里淡……” “……” 雷栗无语地看了他两秒,“你比蒙络还像少爷。” 蒙络吃的都没有他讲究事多。 “我不是少爷。” 周毅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厨子,所以要多吃多研究,才更好给你赚银子,要是那些客人吃腻了不来了,我们不就赚得少了?” “有点道理。” 雷栗若有所思,又挑了挑眉,“但也不用买这么多萝卜吧?虽说冬吃萝卜夏吃姜,这还没到冬天。” “我想做点咸菜。” 周毅强调道,“虽然我现在买的多,但是咸菜能放几个月,能吃很久,平均下来一个月也没有多少。” 周毅还怕不够呢。 “你四月做的酸笋现在还没吃完,泡五色椒吃完一罐又做一罐,牛角子还有一水缸,你都说是咸菜。” 雷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还能送朋友啊。” 周毅窝窝囊囊地接话,“好的咸菜也是送礼佳品,而且你不说朱珠儿喜欢吃木瓜丁吗?应该腌萝卜他也喜欢。” “他整天喝白粥,不吃鱼不吃肉,多做点咸菜也能多几个选择。” 挺有道理的。 雷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说什么,又听周毅道, “话说回来,你和柳小草吵架……其实我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好朋友吵架再和好不是很正常吗?” “有什么事情,吵完架,说开了就没事了,你有对我不高兴的也直接告诉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我想改也不知道怎么改。” 主要是雷栗一阴阳怪气,就时而对他温和,时而阴恻恻的,听着周毅心里毛毛,又不知道为什么。 很容易做噩梦。 “……” 雷栗挑了挑眉,盯了周毅两秒,然后笑了一声,“我直说你也挨打,不说你也会挨打,有区别么?” “有。” 周毅严肃地点点头,“至少死得明白一点……” 雷栗被逗笑了。 然后钱还是给了。 不过柳小草听到周毅要买这么多时,也吃了一惊,先是高兴,然后问雷栗,“吃这么多萝卜不怕放屁么?” 萝卜吃多了会放屁这是常识。 “没事。” 雷栗冷酷道,“周毅要是放屁就把他踹到院子睡。” 要是害他放屁,也把周毅踹到院子睡,谁叫他是始作俑者。 周毅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睡院子的边缘了,把一车萝卜拉了回来,就开始忙碌,洗萝卜切萝卜,然后腌萝卜丁。 做法跟辣木瓜丁差不多,但有脆咸、韧咸、辣咸三种,脆咸的萝卜丁只需要晒几个小时脱水,韧韧的萝卜丁需要晒几天,晒到七八成干再腌制。 这三种萝卜丁都很好吃,但周毅最喜欢的还是熬萝卜腩,配粥最是一绝。 萝卜腩需要先将白萝卜整个用盐腌制,再在大锅里熬煮一段时间,炖到将近软烂但不化,开锅时,萝卜腩呈现黑褐色,肉质软绵咸香,又有回甘和厚重。 刚出锅热气腾腾的萝卜腩配粥是最好吃的,放进瓦罐里储存,再拿出来跟葱一块炒的萝卜腩也好吃。 因为很费柴,煮之前周毅还跟雷栗吱了一声,雷栗也没太在意,在他看来,再废柴应该也就炖两三个时辰吧? 但周毅熬了两天两夜。 大锅底下的火都没断过,周毅还特地去山上拉了根大粗木头,塞进灶去慢慢燃,以维持晚上的火,不用他一直看着。 “……” 雷栗忍住了揍周毅的冲动,批评教育了一顿。 嗯。 床上教育。 虽然对周毅来说,也不知道这算是教育还是奖励……就是长此以往,肾可能有点虚…… 除了这些,周毅还做了酸菜、梅菜和橄榄菜,都是配粥小能手,酸菜梅菜还能用来做酸菜鱼、酸菜肉片和知名选手梅菜扣肉。 因为家里有十几头猪,周毅跟雷栗预定了一块最好的猪五花,打算过年做香喷喷脆花花的扣肉。 做扣肉要用很多油,不趁雷栗心情好先提一下,周毅怕到时候又又又挨打。 虽然这些油炸完扣肉还能用,但不妨碍雷栗觉得他大张旗鼓又事多,因为他知道周毅肯定会说: “用都用了,再炸个肉丸鱼片番薯球芋头片,做几盘藕茄盒子吧?我觉得炸鸡也不错,你和爹娘还没吃过……” 一带上爹娘,雷栗就会觉得周毅说的对,然后给钱,接着发现做得太多,吃不完,还花了很多不必要的钱…… 啧。 真是败家汉子。 总之,在别人晒稻谷、脱稻谷、交稻谷税的那几天,周毅一直在腌腌腌、做做做包括床上的做。 雷栗想着,晚上消耗了周毅的精力,白天他就不会那么多事了吧? 没想到周毅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儿。 家里的杂物间都被占满了,腌的容器也从大瓦罐变成了大水缸,咸菜多的估计一年也吃不完。 雷栗分了很多出去,给柳小草,苗夫郎和小宝,养蜂大爷,和自家好的几户阿叔阿婶,还有朱珠儿家…… 要不是周毅不会,他还能做几缸豆瓣酱和豆豉豆,秋天也是各种豆子出栏的季节。 对了,再做一点酸四季豆和酸豆角,这个炒肉沫配粥也好吃! “……” 雷栗沉默半晌,最后选择把周毅打一顿。 叫你做不是这种做! 第76章 075.他休想赚我一个子儿! 在稻谷收割前,稻田鱼卖了,收割完后稻田鸭也可以卖了。 一亩稻田可以养15只左右的鸭子,雷栗家有两亩田,就是三十只鸭子。 比种夏稻时多。 因为雷栗那时还没那么信任周毅,加上没钱,就当哄相公玩的,一亩田只养了十只小鸭子,一共二十只鸭子,养成了就卖,养不成也亏不了多少。 事实证明稻田养鸭很不错。 不影响稻子的同时,一亩田能放100尾草鱼苗,一条成鱼有两斤多到四斤,如果是鲤鱼能放更多尾,但成鱼平均也更小一点。 但清米县有运输来往的大河,三里河村也有河,河产比较丰富,鱼普遍便宜,但鸭子贵。 一只鸭子是三到四斤多,在县城能卖五十到六十文,镇集上要便宜点,至少也有四十文。 雷栗家秋稻谷养了三十只鸭子,都留着自家吃,或店里卖,而村里鸭子养得多的,比如村长家,有十二亩水田,共一百八十只鸭子,就是量大压了价,也能赚八两银子。 加上卖的鱼,不算稻谷,柳小草一合计,赚的钱居然超过了十两! 十两! 而稻田不仅能养鲤鱼草鱼,有人为了不撞一块,养了泥鳅黄鳝,还有人特地把鸭子和鱼拉到了隔壁的隔壁镇子、县城里去卖,赚得更多。 这是第一次,没到过年,三里河村就弥漫了喜气洋洋的气氛。 赚得多又不吝惜银钱的人家,卖了肉卖了布裁新衣,赚得少点的也卖了肉,给孩子沾一沾荤腥。 有几家因为怕赔了鸭子和鱼苗钱,观望着没有养稻鱼稻鸭,现在看到别人都赚钱了,顿时顿首垂足,懊悔不已。 苗夫郎没有做稻鱼鸭,单纯是他家的田之前都被牛大力卖光了,只剩下两亩旱地,想养也养不来。 不过多亏了雷栗,又收他的菌菇又收果子,九月份的药草生意还让他去做,所以今年苗夫郎也赚了不少。 苗夫郎一咬牙,跟村长卖了两亩中等水田,打算明年也搞这个稻鱼鸭。 出乎雷栗意料的是,跟他家最不对付的桂夫郎居然是最积极的一批,每隔几天就来请教雷大山,还带自家种的菜和果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 虽然因为桂夫郎撺掇村里人给周毅说媒,挑拨雷栗和周毅的关系,雷大山和柳叶儿很讨厌桂夫郎。 但见桂夫郎隔三差五地来,还老跟他们笑着打招呼,给他们帮忙,一来二去的,他们也不好意思赶他走了。 起码在稻鱼鸭这件事上,雷大山对桂夫郎和其他村人一视同仁,而桂夫郎对雷大山的话深信不疑,带着自家相公和公婆严格照做。 所以今年最大丰收,赚得最多的那几家,也有桂夫郎家。 沉甸甸的银子揣进手里时,桂夫郎差点把脸笑烂了,听见周毅把村长家的萝卜都收了,立马带着一篮子萝卜芋头上雷栗家。 “栗哥儿?” 桂夫郎一见雷栗出来,就笑得分外热情,“栗哥儿在家呢?那正好了!桂阿叔家萝卜重得多,就拿了些来,阿叔家的萝卜种子可是精细挑过的,又大又甜,一点都不辣!” “还有芋头,这是阿叔娘家那边的种儿,跟咱村里的不一样,我来送些你尝尝喜不喜欢吃,要是喜欢阿叔还给你送!” 桂夫郎语气亲热得像是被夺舍了,听得雷栗鸡皮疙瘩都起了。 雷栗冷笑一声,“我可没有你这种阿叔,昨天能叫人来抢我家相公图我家银子,我要是收了你的东西,明儿你不得住进我家连吃带拿?” “以前的事是阿叔对不住你……” 桂夫郎闻言,情绪转变得没有一丝卡顿,又是愧疚,又是懊悔,“阿叔那时是猪油蒙了心,昏了头,阿叔保证以后再不会了!” 叉着腰,扬高了声音,不止给雷栗表态也是给村里人听的,“谁要是敢打你相意、打你家银子主意,桂阿叔我就撕了他的嘴!” 说着又带笑,略略讨好道,“以前的事儿就过去吧,我现在晓得栗哥儿的好了……今后再有赚银钱的法子,也带着阿叔一起做做,阿叔也不要多,能吃口饭就成了。” 典型的势利眼墙头草,风往哪刮就往哪倒。 桂夫郎以前总笑雷大山一个汉子还生病没用,娶了个姑娘却没有儿子,笑柳叶儿只能生哥儿,不会赚钱,洗衣服抢位置都抢不过别人。 又笑话雷栗一个哥儿却粗枝大叶,没有汉子喜欢,也不会讨人喜欢,嫁都嫁不出去,再能干有什么用? 但一发现雷家能给他带来好处,好到桂夫郎能立马叛变,对雷家贴热脸,要是能让他赚更多,让他扇自己巴掌,他也毫不犹豫。 “你倒是能伸能屈。” 雷栗原本就不喜欢桂夫郎,一见他笑得这么恶心就更讨厌了。 “栗哥儿不怪阿叔就最好了,伸不伸的又什么……” 桂夫郎其实没懂这哥成语的意思,但一见雷栗没直接拒绝,就顺着棍子往上爬,连忙把萝卜芋头放下脚底抹油跑了,临走还不忘道, “觉着好吃就跟桂阿叔讲哈!阿叔再给你送些来!” “……” 雷栗翻了个白眼。 他还不知道桂夫郎什么人? 说什么再送来,这是见周毅跟柳小草买了那么多萝卜,想坑他,把自己家的萝卜芋头都高价卖给他吧! 几个萝卜芋头换长久的生意,谁不说赚死了? 但浪费粮食也不好。 雷栗把那篮子芋头萝卜随手一放,没想好是自家吃了还是送出去,就被周毅看见了,做晚饭时顺手拿来做菜,知名选手扣肉芋头。 扣肉是周毅说服了雷栗,说提前给过年做准备,买点五花肉试验一下,但怕挨揍,只用了少量油炸。 炸得不太好,皮上没有爆花,但也挺脆的,跟切片的大芋头一块蒸,码得整整齐齐又漂亮,出锅时简直飘香十里。 周毅还用牛角子调了酸咸口的酱汁,因为牛角子明年才泡好,用的是生的,差了一点滋味。 但雷栗、雷大山、柳叶儿和张大强没有吃过芋头扣肉,都觉得这已经非常好吃了,都给出了满分。 “不过这芋头哪来的?我好像没给你买芋头的钱。” 雷栗边吃边问。 这芋头比他以前吃过的都好吃,香甜又软糯,中和了扣肉的厚重,带着肉的肥香,就是不做菜,整个儿煮熟了应该也好吃。 “在灶房门口拿的,跟萝卜放一块,是爹娘买的吗?” 周毅看着雷大山和柳叶儿,见两人都摇了摇头,张大强也说不是自己,他又看向雷栗,“你买的?谁家种的?明年我们也种芋头吧?” 家里总是种红薯,虽然也好吃,但是吃多了也会腻。 而且芋头杆还能用来腌芋苗酸,酸酸脆脆韧韧的,和萝卜腩、木瓜丁、黑橄榄堪称配粥四大天王。 就是周毅没发现橄榄,他也不知道黑橄榄怎么做,问问张大强见没见过,他有空去学一学…… “不是。” 雷栗面无表情,觉得这芋头也没那么好吃了,“桂夫郎家的。” 整天不是吃吃吃,就是种种种,早晚有一天把你也种了吃! “……?” 周毅先是一惊,然后合理怀疑,“你抢桂夫郎的?” “他送的。” 雷栗白了他一眼。 张大强不知道他们和桂夫郎之间恩怨,大口吃着乐呵呵道,“跟桂夫郎买一些放在店里卖吧?这芋头好吃,比肉都香。” “不。” 雷栗冷冷瞟张大强一眼,“他休想赚我一个子儿。” “那……” 张大强弱弱道,“问问谁家有这种芋头,跟别家买就不跟他买,气死他?” “是他娘家那边的……” 雷栗顿了顿,忽然看向柳叶儿笑了起来,“娘,桂夫郎跟你是一个村的,外阿公外阿婆家今年有种芋头么?” “好像有……” 柳叶儿想了想,“我们村还挺多人种芋头的,三里河村种红薯的多,两个村近,都种红薯就买不上价,就种了芋头,芋头苗还能做酸。” “芋苗酸?” 周毅眼前一亮,看向雷栗,兴致勃勃蠢蠢欲动,“稻谷都收完了,明天也没什么事,我们去外公外婆家吧?” “行吧。” 两村离得近,是因为相邻,跟镇集和县城相对来说比较近,但其实坐牛车也要半个时辰左右,要是走着去就更久了。 所以不是什么大事或者过年省亲,两家是不怎么来往的。 雷栗偶尔会去隔壁村劁猪劁鸡鸭,但也没怎么上门拜访,算起来……他也好几年没正经去外阿公外阿婆家了。 “我也去。” 柳叶儿也笑道,“今年赚了不少银钱,还留了些鸭子,我带两只过去给你阿舅他们吃。” “是应该。” 雷大山点点头,又说,“今儿这扣肉也好,你阿爹阿娘家里有好芋头,正好做给他们吃吃。” 周毅立马扭头看向雷栗,这下能正经做一回芋头扣肉了吧! 第77章 076.周毅……是按叔算还是按婶算? 三里河村的隔壁是四里河村,因为姓柳的人家比较多,又叫柳家村,也是桂夫郎和柳叶儿娘家的村子。 因为赚的钱多,这次探亲带的东西比过年还多:两只大白鸭,一背篓大红薯,一篮子鸡蛋,一篮子干菌菇,还有一瓦罐萝卜腩和一罐木瓜丁。 因为雷栗和柳叶儿都不喜欢太辣,所以周毅做的木瓜丁有香辣、微辣、咸香三种,这次带的就是咸香。 一个小时后。 牛车到了柳叶儿的娘家,也就是雷栗的外阿公外阿婆家。 跟雷家差不多的布局,篱笆围着院子,种有一点菜,“冖”字形的瓦屋,但比略大一点,屋子也更多。 光睡屋就有三个,公婆一个,舅舅一个,还有一个是表哥表嫂和俩孩子的,另外一间堂屋、一间灶房,还有一个杂物房。 屋顶的瓦片不算太严实,只是不漏雨,墙是黄泥夯实做的。 这种泥瓦房子比较粗糙,下暴雨时多少会带走一点泥砖的土,慢慢地松动屋基,而清米县内,每年下暴雨的次数并不算少。 说不定哪一次暴雨,就会连人带房子被冲垮了。 但这种砖很便宜,也很容易做,都不需要花钱买,从山上挖来黄泥,自己在家里费些力气夯实再晒干就成。 三里河山,以及环抱这几个村的群山上都是黄泥,周毅上山时,就有几次因为踩到被未覆盖植被的黄泥滑倒。 “这里没有砖瓦房吗?” 周毅发现四里河村都是整齐的泥瓦房,后知后觉问雷栗,“我们村里也只有村长家和两三家用红砖,我们家也没用,红砖比泥砖贵很多?” “嗯。” 雷栗瞟了他一眼,知道他没有常识,这次没有嘲笑他。 “泥砖一文钱五块,红砖两文钱三块,青砖三文钱两块,加上瓦片,就是不请人来自己盖,也得好几两。” 青砖和红砖肯定比泥砖结实坚固,还美观好看,但村里几乎是泥瓦房,就是因为青砖、红砖都很贵,起码对他们来说很贵。 而县城的房子就是青砖红砖的,房价很贵,在好地段的更贵,别提打一套适合的家具和自带水井了,一般都是一个巷子的人家共用一口井。 所以很多村民对县城望而却步,对能移居县城的村人充满艳羡,比如雷栗他大伯家,虽然做事不地道,但三里河村羡慕嫉妒的人可不少。 当然。 对那些有上百亩几百亩田地,雇佣得起佃农,穿得起细棉丝绸的地主或商人来说,这点钱不算什么。 在雷栗眼里,没什么金钱概念,眼里不是吃吃吃,就是买买买的周毅也属于这个范畴,能花一百文买一条发带的人,也不会觉得青砖红砖房有多贵。 买院子时,雷栗都没让周毅开口,就怕他来一句: “这么便宜?” 这他还怎么讲价压价? “宅基地又贵,花那么多银子在砖上,还不如剩下来给娃娃裁件新衣服,小孩子长得都快。” 雷栗指了指泥瓦房底下,那在被土灰掩盖若隐若现的石头,说, “夯土垒砖时用更好点的黏水,在泥砖之下垒几层石头,底层就没有那么容易冲垮,也能住好好地十几二十几年。” “我懂了。” 周毅点点头。 他小时候虽然是跟爷爷一块住在乡下的,但那时他家已经是楼房了,对这些泥瓦房的概念比较浅。 说着话,雷栗几个人拎着鸭子这些东西进院子,柳叶儿同时叫人。 “爹,娘?有人在家不?” “谁呀?” 一个鬓角发白的老妇人从堂屋里出来,手上还拿着针线,一见柳叶儿他们顿时笑开了褶子。 “哎呀……叶儿姐回来了?怎么不叫人捎个信儿,你阿爹阿哥和七树都在田里呢!” 边说,边迎他们进来,见他们拎鸭背红薯的,又惊讶了下,“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哟,这鸭子真肥啊,是家里养的?” “养了一些,这不养大能吃了,就带些来给你和阿爹阿哥他们吃。” 柳叶儿笑着说,“鸡蛋也是,都是自家鸡下的,自己种的红薯,比外头卖得好吃,还有这菌菇……打汤可好吃了。” “还有这个咸菜,我们哥婿儿用木瓜和萝卜做的……哎呀,我这个记性。” 柳叶儿连拉过周毅,给老妇人瞧,“跟你们捎信儿说过的,栗哥儿的相公,周毅,一直没抽出空来,好不容易谷子收了,得了闲,就来给你和阿爹阿哥认认。” “阿婆好。” 周毅非常有礼貌地弯腰笑了笑,但见老人家略显僵硬的笑,感觉自己笑得似乎不太和善。 他这张脸不笑时核善,笑起来也不太和善。 “小伙子挺高的,挺好挺好的……” 老妇人有点被周毅的身高和过于粗犷的长相吓到,但很快也亲和起来,招呼他们道, “来屋头坐,喝些水,我叫花儿姐去田里把她阿公阿爹叫回来。” “花儿姐” “哎!听到啦” 一个小姑娘从屋子里头跑出来,扎着两条辫子,看着五六岁,见了周毅也不怕,好奇地打量他好几眼,嘻笑着叫道, “表叔好!表婶婶好!我去找阿公阿爹了!” 说着飞快地跑出门去,两条小辫子在欢快的笑声中扬起来,一跳一跳的。 “这孩子……” 老妇人笑着摇了摇头,对周毅说,“花儿姐被她阿公阿爹惯坏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给你看笑话了。” “不碍事。” 周毅摇了摇头,“小孩子活泼一点好……她是表哥的女儿,我和雷栗的表侄女?” “是哩……” 老妇人点点头,“花儿姐就是七树,你表哥家的小妮,叫柳花儿,她的阿弟叫柳木,在里头陪他爹爹呢。” “他俩性子都害臊,见人就脸红,不爱说话,我叫他们出来见见人。” 雷栗的表哥叫柳七树,因为在这一辈的汉子里排七,而叫柳树的人又多,就加了个排行,他的夫郎叫柳果,是同村的青梅竹马。 他俩的孩子柳花儿和柳木是一对龙凤胎,已经六岁了。 村里人都不太识字。 起名字都不是往大富大贵起,就是往身边的花草树木叫,不然就是二牛铁蛋柱子小红小青。 老妇人进去叫人了。 在这时,周毅在雷栗的指挥下,把鸭子跟鸡圈在一起,把鸡蛋、红薯和木瓜丁萝卜腩放在灶房里。 没多会儿,一个年轻高挑的夫郎拉着一个小男孩出了屋子,就是柳果和他的小儿子柳木。 柳果用一根木簪子把头发挽着,五官很耐看,气质有些清冷,但神色透出一点腼腆局促。 小柳木跟着爹爹后面,乌黑的大眼睛看向来人,小声地一个个认人,“姑阿婆,姑阿公,表叔……表……表婶?” 他刚才在里头听见姐姐叫表婶了,但见是这么一个凶巴巴的大块头,跟自己想象的温柔表婶不一样,就有点卡壳。 “听你阿姐瞎喊,这不是表婶,是……也叫表叔。” 老妇人也有点迷糊了。 本来是叫表阿叔的,但是入赘……毕竟是嫁进来的……那应该按叔算,还是婶算? “你好,小阿木。” 周毅蹲下来跟小柳木平视,尽量温和地语气跟他打招呼。 “你、你好……” 小柳木有点怯,也有些好奇,学着周毅打了招呼。 柳果夫郎没有说话,对他们点点头就算是打招呼了,虽然看起来很平淡,但他做了挺久的心理准备让自己开口……只是准备失败了。 而且他也在想自己要叫什么,按辈分应该叫表弟,但周毅的块头是真的大,年纪也比他大他24岁,周毅28,叫表弟似乎不太恰当。 没多久。 聊天的几人就听到了花儿姐欢快的声音,“阿婆,我回来了!太阿公、阿公和阿爹也回来了!有没有水喝呀?”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进了来,端起一碗水就大口喝了,她身后跟进来三个汉子。 最前面的是雷栗的外阿公,是个比较沉默寡言的老人,头发已经半花白。 因为长年累月的劳作和暴晒,他脸上有很深的沟壑,肤色也很深,接近黑褐色,显得他比实际大上十几岁。 雷栗的舅舅也差不多,四十多的他像是五十多的,显然生活的重担让他很有压力,但是比较健谈,一见雷栗周毅就很亲和地打招呼。 “是周毅吧?小伙子挺高啊,挺好挺好哈哈……怎么没提前捎信?我好叫七树去接你们。” 雷栗的表哥柳七树长得很俊秀,个子也高,皮肤还白,跟两个长辈对比更白,应该是跟柳叶儿一样,遗传了老妇人的白皮肤。 不过他也不爱说话,见了周毅和雷栗只是点点头,跟他的夫郎一样,小柳木好奇又腼腆的小表情,和他现在如出一辙。 这一家子都蛮像的…… 柳花儿像雷栗。 周毅心想,一一跟他们打了招呼,忽然就想起要买五花肉做扣肉,从四里河村去镇集更近。 雷栗舅舅问,“我让七树跟你们一块去?” “不用,我们有牛车。” 雷栗摇了摇头道,又问,“家里还有什么缺的?我一并买回来。” “糖!” 花儿姐立时跳起来接话,缠着雷栗笑嘻嘻道,“表叔叔,我想要糖!好吃的甜甜的糖!” 第78章 077.可怜的周毅被玩弄在鼓掌之中 去得早,猪肉铺还没多少人买肉,周毅挑了最漂亮的一块五花肉回来。 因为是要做给外公外婆他们吃的,扣肉要做得漂亮,得用不少油,雷栗就买了一大块肥肉用来炸猪油,炸完扣肉后还能让外公家用很久。 记着花儿姐的撒娇,雷栗买了一大包饴糖和两包糕点,是绿豆马蹄糕和红豆红糖馅饼,花儿姐喜欢红豆,小柳木喜欢吃绿豆和马蹄。 还买了几匹棉布。 现在是十月中,还有一个多月就入冬变冷了,外阿公家应该要买布裁衣服,雷栗就顺手买了。 还有两副头花。 花儿姐是小姑娘爱美,她绑的小辫子上没有花头,应该会喜欢这个礼物。 雷栗给小柳木带的是一个小木偶,小柳木喜欢这种木工玩意儿,雷栗舅舅还说,等小柳木再大一点,就把他送到雷栗家跟雷大山学木工。 雷大山喜欢自己的木工活,当初也是花了大功夫跟师傅学的,但雷栗去学了药草 雷栗那时是想学来给阿爹治病,而雷大山想着做大夫比木匠好,就没教他,后来见栗哥儿做上药草生意又会杀猪,再做木工会很累,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挺好。 侄孙子想学,雷大山有了传承的弟子,小柳木以后也能有一门手艺赚钱养家。 “就是太害羞。” 雷栗舅舅摸了摸小柳木的脑袋,“在家里头话都不多,都不晓得大了,怎么跟人说话做生意……” “做木工的,话少活才细致呢。” 雷大山摇了摇头,把一块马蹄糕放到小柳木的手里,露出点笑来,“甜的,想吃再自己拿啊。” “谢谢姑阿公。” 小柳木腼腆地小声道,小小地吃了口绿豆马蹄糕,乌黑的眼睛一下亮了,又瞄了眼纸包里马蹄糕,有点踌躇。 “拿些去给爹爹吧。” 雷栗看出小柳木的心思,将一包绿豆糕逗放在他的手里。 “谢谢表阿叔。” 小柳木抿出一个小小的笑,抱着糕点纸包跑向里屋,脚步透着轻快。 花儿姐没在堂屋一块吃糕点。 小姑娘得了新头花,早就跑到了灶房里,高高兴兴地借着水缸的倒映摆弄自己小辫子上的漂亮头花,一会儿扎红色,一会儿换成粉色。 越看越喜欢,又忍不住出去跟小伙伴显摆,跟家里人说了一声,“我出去玩啦!吃饭我再回来!” 就飞快地跑了出门,两条扎了头花的小辫子一跳一扬,像在风中招展的桃花枝。 “花儿姐真活泼。” 柳叶儿看机灵鬼怪的花儿姐,忍不住笑说,“我要有个这样漂亮活泼的小姑娘,也天天给她扎辫子。” “这不简单?” 雷栗舅舅笑了笑,“叫栗哥儿和周毅抓抓紧,生两个三个孩子,有个小哥儿小姑娘就能扎辫子了。” “到时候怕你这个阿婆还嫌闹腾呢,花儿姐小时候就怪闹腾,一见人就笑,不见人就哭哈哈……” “这还早着呢。” 雷栗的外婆乐呵呵的,说,“栗哥儿和周毅才成亲多久,不得让小两口热乎一阵再生娃娃?” “也是。” 雷栗舅舅哈哈大笑,“有了娃娃都啥事都不好办了,要跟他表哥表嫂一样,一下生两个,那日子更热闹了!” “热闹点好。” 雷栗一点也不担心地说,“都给周毅带,要闹也是闹他。” “你呀,总是这么霸道性子,村里跟你一辈的汉子小时候没一个不被你打过的……” 雷栗舅舅一阵笑,又说,“相公也是要哄的,他又赚银子,又做饭,又带孩子,你还不哄他,早晚会出事儿的。” “是哩。” 柳叶儿也说,“你对周毅好点,能自个儿做的别总使唤他……” “我晓得。” 雷栗知道他们是为自己着想,点了点头又撇撇嘴,“我是想对他好点,就怕我对他好会把他吓到。” 周毅都被雷栗使唤惯了,平常不是被搜刮工资就是被调侃……或者说玩弄,尤其是床上的玩弄。 雷栗要突然温柔了,体贴了,周毅惊悚的几率比开心的几率更大。 周毅会怀疑雷栗被鬼上身,而且大概率不是色鬼,因为雷栗是欲凰大帝,鬼色不过他…… 雷栗外公没在堂屋里聊天吃点心,他在家也闲不住,知道周毅要做饭,就出来给他支柴烧火。 雷栗的表哥七树也来帮忙,他负责给鸭子焯水和控火,鸭子是雷栗一回来就宰了的,没有人比他解剖更麻利。 三个大男人足够了,也就没要柳叶儿和外婆舅舅他们来,做饭这种事人多了反而会乱。 周毅已经想好了今天要做什么菜。 荤的做芋头扣肉,白切鸭,爆炒鸭杂,素的就是炒青菜和萝卜腩,还有一道鸭子菌菇汤,用鸭头鸭脚鸭翅膀这些肉少的部分和一点鸭骨架炖。 当然。 汤里必不能少的就是适量的药材,这是让菌鸭汤更鲜甜的关键。 其他几样都好做,而扣肉就麻烦了。 肥瘦分明的五花肉先洗干净,再冷水下锅,放入姜、葱、酒三十分钟,开大火煮开,盖上盖子小火三十分钟。 等扣肉已经熟了,把扣肉拿出来,但剩下的汤不要倒掉。 周毅用竹签子给五肉扎孔,用白醋洗掉猪皮表面的油,再抹盐,盐是粗盐,因为细盐贵,外公家只买有粗盐。 摸盐时要一直摩擦,让粗盐进到猪皮里面,炸扣肉的时候就会爆花,变成麻皮扣肉,再用几根竹签子扎在皮肉上,待会炸时就不会粘锅糊底。 炸时油温也很重要。 周毅瞄了一眼油锅里,目测七成热,就下入五花肉。 鸭子在焯水,柴够多能保持水开就行,柳七树不用时刻盯着,就过来看周毅炸扣肉。 灶台上晾着一盆金黄酥脆的油渣,肥肉和油的香气扑上来,对不是经常能吃到肉的人家来说,无疑是很大的诱惑。 虽然七树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大人,但闻到油渣的香气,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往那儿瞄了几眼。 阿果也喜欢吃油渣…… 花儿姐也喜欢,小木不爱吃,小木爱吃芋头和青菜,不过他爱吃油渣炒青菜,毅表弟炒青菜会放油渣么…… 七树心想着,视线落到油锅里,看着那两块方正的五花肉沿着锅缘,慢慢地进到油里,高温在皮肉上具现成细小的气泡和滋滋的油花。 周毅见他目不转睛,以为他想学,就给他讲解,“……五花肉不能从油中间放,因为油会爆起来,溅到人,炸时也盖上盖子,防止油活蹦乱跳。” “掀盖子,发现扣肉也被炸出油,锅里油太多时就把多余的舀出来,太多油会把扣肉炸老变柴。” “分两三次加入清水,这叫爆皮,把麻花猪皮爆出来,然后小心地翻动一下,不要惊到油溅到自己。” “要用小火慢慢炸,大概二十分钟……就是一刻半钟,整个猪皮起麻花状,用筷子敲着发响,就捞出来。” 炸好的扣肉用之前焯的汤水泡,大火烧开水,撤火,泡一两个小时。 趁着扣肉在泡水,周毅把蒜头和姜剁碎碎的,还有土柠檬去籽切碎 因为要做扣肉,所以周毅带了几个土柠檬,他喜欢酸甜口的扣肉,但不知道外公外婆家喜不喜欢,所以打算做两碗,一碗酸甜口,一碗咸香。 周毅边做边说,“切好之后,在葱蒜土柠檬里放一点白糖,一勺甘草粉,适量的酱油,不用加盐。” “如果有酒的话,再放一点酒,在锅里炒香,最后放一点清水和匀,就可以出锅备用。” 扣肉泡好,把竹签拔出来,切片,不要太薄也不要太厚,一厘米左右,再把洗好切片的芋头跟扣肉码在一起,放在海碗里再进去蒸四十分钟。 一碗放的是有土柠檬的,一碗是没有土柠檬的。 外公外婆家有两个灶,蒸扣肉的同时,周毅把焯水焯熟的鸭子拎出来,切块,分出肉少的部分,跟焯水的汤一块炖,放合适的药材。 另外支个简单的土灶,跟邻居借一个锅,炒鸭杂和炒青菜,青菜放了油渣。 一顿忙碌下来,开饭时刚好午时中,也就是十二点。 看到这一桌菜,大人都惊了,别说花儿姐和小柳木,他们从来没有闻过见过这么香这么好看的菜。 “表婶,这都是你做的么?” 花儿姐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周毅就像在看一个大将军,充满了崇拜。 “是啊。” 周毅露出一点笑,“快吃吃看好不好吃。” “表婶,表叔,我想吃大鸭腿可不可以呀?” 花儿姐人小鬼大,知道这顿饭是表叔表婶出银子买的,也是他们做的,如果他们同意,阿爹阿公他们肯定不会不让她吃的。 “可以。” 雷栗点点头,又听花儿姐问,“另一个能鸭腿给小木吃么?小木也没吃过大鸭腿呢!” “我、我不吃……” 小柳木连忙摇了摇头,小声道,“给阿爹爹爹、阿公、太阿公太阿婆他们吃吧……” 第79章 078.果然做坏事会上瘾 柳家的大人们都笑了。 雷栗的外阿婆把一个大鸭腿夹进了花儿姐的碗里,另一个给了小柳木,笑着说,“我和你们阿公阿爹和爹爹都吃过鸭腿了,你们就吃吧,吃了长高长漂亮。” “太阿婆真好!” 花儿姐笑着脆生生地应,两个小辫子一晃,一个个给长辈们夹肉,夹的扣肉,因为这个肉也大。 “太阿公吃肉,太阿婆也吃肉,还有阿公也吃肉长高高……” “还有阿爹和爹爹!” 小柳木见姐姐夹肉,也学着给雷大山和柳叶儿、雷栗、周毅夹,边腼腆地小声说,“姑阿公也、也吃肉,姑阿婆……表叔吃肉……还有阿毅表叔。” 好歹没有继续叫表婶。 周毅心里松了口气,不过小孩子继续叫也没什么,他只是觉得有点好笑和别扭。 不过说实在,要是真一直叫他表婶,他会有种自己才是哥儿要生孩子的错觉……毕竟雷栗确实很强势,不管是在上面还是下面,都强势得像个土匪。 这时候,周毅只能安慰自己,好歹自己在里面…… 谢过小柳木,周毅又给他夹了一筷青菜,“你阿爹说你爱吃油渣炒青菜,这个菜心甜,好吃……姐姐也多吃青菜,荤素搭配才营养均衡。” 这里的习惯是把小哥儿小姑娘按“什么儿哥”“什么儿姐”叫,叫小汉子一般叫名字,或者叫排行。 而周毅老家的习惯,大人会将小孩子名字中的一个字,或者排行后面加上哥或姐,比如“二哥”“五五姐”,还有“源哥”“莹姐”。 这实际上是站在小孩子的角度叫他们,叫小孩子的亲人或认识的长辈,也会跟着他们的视角叫。 所以周毅叫的“姐姐”,其实是小柳木的姐姐,花儿姐,要是和花儿姐问起小柳木,周毅也会说, “弟弟在哪里?” “弟弟吃了点心吗?” 不过,虽然雷栗明白周毅的这个习惯,却莫名加深了周毅很好欺负的印象。 能跟着小孩子叫人的,肯定像小孩子一样好欺负。 起码撂倒周毅不会比撂倒一头野猪难……或许还没撂倒小野猪难?因为小野猪不讲理,周毅讲理,而雷栗也不讲理。 这让雷栗更想欺负指使周毅了。 做坏事果然会上瘾。 “……?” 周毅潜意识察觉到了什么,但又没抓住,有点茫然地,下意识看了一眼雷栗。 嗯…… 他好像没有作妖的倾向。 周毅回过神来,听花儿姐嘿嘿一笑,扬着小脸狡辩, “我有吃青菜的!我吃好多好多青菜!表婶……表叔你看!” 花儿姐强调地夹了一大筷子给周毅看,一口气吃完了,得意道,“我吃了好多吧!阿弟吃的都没我多呢……阿弟你也快吃,快长高高帮阿姐揍三叔的小子!” “你呀,就知道揍人……” “花儿姐又把人掏的鸟蛋抢了?” “他又扯你辫子了?” 长辈们猜测花儿姐咋呼的原因。 有笑哈哈不嫌事大的,有叹气她一个小姑娘天天揍人打架的,还有忧心她把村里的小汉子都揍了,名声不好听,嫁不出去怎么办的。 最后一个是花儿姐的爹爹,柳果夫郎。 他自己是性格淡,不爱说话,也不爱出去跟人玩,要不是柳七树上门提亲,也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找到合适的人家。 而柳花儿…… 健谈爽快像她阿公、太阿婆,脾气爆炸像雷栗,小小年纪就泼辣得很。 花儿姐听见长辈们的笑声,甩了甩辫子道,“我揍他怎么了?谁叫他扯我头花,见他一次我揍一次!” 说着,又跟雷栗周毅撒娇,“表叔表婶,有人欺负你们可爱的表侄女,你们肯定会帮我揍他的对吧?” “不帮。” 雷栗冷酷无情道,“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我以前都能把他们全打了,你要不行别说是我表侄女。” “可是他们好多人的……” 花儿姐撅了撅嘴,她阿公,雷栗的舅舅笑着揭穿她,“你上回都一个打两个了,我们花儿姐还怕他们人多啊?” “花儿姐跑得还快哩。” 柳叶儿笑着说,“刚才跑出门,两条小辫子都飞起来了,人家没打着,我们花儿姐就跑回家了吧?” “谁叫他们跑得慢!一群乌龟蛋!” 花儿姐哼了哼,对长得比自己高,却跑得比自己慢,还爱扯小哥儿小姑娘辫子的那群同龄小汉子嗤之以鼻。 这惹得长辈们又是一阵笑。 只有周毅认真想了想,说,“小孩子的事大人确实不好插手,我教你一些拳脚,他们欺负你的时候,你用得上就用,打不过就跑。” “哇!” 花儿姐眼睛顿时亮了,“表婶你还会武功么?像村里阿公说的那样,一下子就能跳到屋顶,飞到树上么?” “不能一下子,几下子还可以。” “哇!” 这对花儿姐来说已经很厉害了,她高兴地站起来,“那我要学!” “行。” 周毅点点头,又强调,“不过这个不是一蹴而就的,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达到效果,你要能坚持锻炼。” “还有,不能用我教你的东西去欺负、伤害别人,特别是比你弱小的人,只能用来保护自己和保护他人,和锻炼身体。” “真的遇到危险也不要莽撞,暂时的退让并不是说你怕了,而是有时候智取更有效,更何况你可以回来找救兵。” “我知道了!” 花儿姐高高兴兴地应了,虽然有些话她并没有理解,但这更让她觉得表婶厉害了。 又厉害又不随便欺负人,还能保护别人,这不是大侠是什么?村里阿公都说的大侠都是这样的! 她要当四里河村第一个女大侠哼哼! “既然要锻炼……” 周毅看向小柳木,表情严肃就像军训时的教官道,“阿弟也一起来吧,从小养成锻炼自律的好习惯。” 小柳木眨了眨眼,慢半拍反应过来:“啊……?我?” “嗯。” 周毅点点头,又说,“柳果也可以一起锻炼。” 柳果:“……?” 他觉得自己身体挺好的,不想跟着锻炼,学拳脚,也不知道自己一个几乎不出门的夫郎学这个干嘛。 但是他张了几次嘴,还是没能开口拒绝。 柳果偷偷瞄了眼柳七树,心想,他先学一次,再让七树跟表弟说他不学了…… 至于柳七树、舅舅、外阿公和外阿婆,周毅没有建议,因为他们劳作时的运动量已经达标甚至远远超过了,再让他们锻炼,他脑子又不是有坑。 不过学点太极也是可以的。 早上出门前打一打,也不浪费什么时间,还能疏通筋骨,预防肌肉拉伤,对神经系统、呼吸系统、心血管系统和消化系统也有一定的调节作用。 还有按摩。 这个对长辈作用大,什么时候有空了,他教一教他们简单的按摩手法。 周毅对这个研究虽然不是太深入,但还是有一定功底的,毕竟他几乎每天都要帮雷栗按按,重点揉腰揉背…… 因为只是匆匆地探亲一天,周毅并没有教花儿姐他们很具体的东西,只是演示了军体拳和一个防身术,以及 什么是仰卧起坐,什么是引体向上,什么是俯卧撑,什么是蛙跳和平板支撑。 至于跳绳,花儿姐自己就会,她经常和村里的小哥儿笑姑娘跳绳,单人跳绳和多人跳绳都会。 “很好。” 周毅点点头,“跳绳也是一种锻炼,它能调动你身体的多个部位。你就按照我刚才跟你说的锻炼,循序渐进,不要急功近利,慢慢地提高运动量。” “还有,如果身体不舒服,就不要锻炼了,良好的休息和睡眠也是保持身体健康的秘诀。” 花儿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周毅又说了一下运动量和运动时间,还有各个运动项目的注意事项,虽然让小姑娘持之以恒,但也强调了不能影响日常生活。 如果一天的家务劳作已经让她感觉到累了,不管是身累还是累,那她需要的都是好好休息,而不是运动。 “我知道啦!” 花儿姐跟着周毅做了几组,很快就大汗淋漓,累趴了。 但她没有觉得累就不想继续锻炼了,而是看见表婶做了这么多,一点都没有要休息的感觉,更觉得表婶厉害了。 花儿姐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跟表婶一样厉害! 其中。 在周毅演示军体拳后,想演示太极拳时,柳叶儿积极地举手,要给阿爹阿娘和阿哥展示自己学的。 也有点不好意思,柳叶儿就拉上了雷大山一块展示。 “这个一点都不难!” 柳叶儿眉飞色舞地说,“而且它特别慢呼,就这么一推,一拉,一收回来,又放出去,很快就能学成。” “打这个太极我感觉身子都轻快不少,而且在自家院子就能练!” 几个长辈一见确实是这样,而且自家闺女/妹妹的精神头很好,雷大山的身体也比以前轻快,脸色也红润,也动了学太极的心思。 反正不要钱。 花点功夫练拳长两年寿,比花点银子吃药续两年命好多了。 第80章 079.香香软软的小宝宝 在外阿公家吃了晚饭就回家了。 走之前,柳叶儿还给外阿公外阿婆塞了十两,两个老人家都说不要,说秋稻时也用稻鱼鸭的法子赚了钱,让柳叶儿留着给栗哥儿和周毅。 “栗哥儿和周毅在县城里赚了些银钱,这十两就是栗哥儿让我给爹娘的,放心放心,周毅也是晓得的……” 柳叶儿笑着,又说了些关心的话,让两老和哥哥多注意自己身体。 “你和大山也是……” 两老也依依不舍地嘱咐了几句,知道周毅喜欢酸芋杆,硬塞了两大罐子上牛车,还有两背篓芋头。 外阿公家的芋头好吃,跟桂夫郎给的那些是一个品种的,周毅想全要了放在店里卖,也是想贴补贴补外公家。 两亩地的芋头。 三千多斤。 一家老小硬说全送给雷栗和周毅,好说歹说才让他们收下钱,不过不是今天就拉走,而是明天一块拉到县城去。 所以第二天,很多想坐牛车去镇集、县城的人会发现没车了,都被雷栗和周毅包了拉芋头。 几辆牛车在山路上慢悠悠的,颇有些商队浩浩荡荡的气势。 雷栗和周毅坐在第一辆牛车上指路。 张大强坐在最后一辆牛车上,有点恋恋不舍的,刚出村就时不时往回看,走成很远看不见三里河村了,还叹气。 又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苗夫郎和小宝了。 雷记快餐店好几天没开张,熟客都等急了,一见俩老板回来,还带这么多芋头,都上来帮忙搬。 顺嘴聊两句。 “两天没吃你们店里的饭菜,嘴里都没味儿了,好在你们回来了……” “能让俩老板拉一路回来的芋头,指定好吃,明儿是用这芋头煮芋头饭?” “张大强也跟着你们回去了?下回这样的事也带我呗,我力气大干活又快,包饭就行哈哈……” 午饭是来不及做了。 雷栗和周毅直接准备晚饭,一个去买肉,一个去卖菜郎家,一个削芋头红薯洗米,先煮两锅饭。 这芋头软糯香甜,跟红薯是不一样的口感,做芋头饭,红烧肉炖芋头,芋头白菜饼,或者芋头炖鸡都很受欢迎。 在客流量大的港口,三千斤芋头没几天就消耗完了,雷栗又捎信给外阿公,让他跟村里其他人买芋头。 又请了几辆车运了一次芋头。 这芋头多了许多,消耗速度慢了一点,小半个月才卖完,但还是比红薯和土豆紧俏,雷栗就捎了第二回信。 前两次因为芋头滞销,雷栗又要的多,所以那两户人家给的价比市场低一些,这次就有人贪心了,想趁机提高价,雷栗的外阿婆直接找了其他人家买。 虽然这糟心事外阿婆没跟雷栗说,但拉牛车的都是三里河村四里河村的,门儿清是哪家的不做好事,一嘟噜给雷栗讲完了。 “……你外阿公外阿婆也是好心,觉着那两户人种的芋头好,又跟他们家亲近,才想着跟他们买,谁知道他们要宰人,真是不晓得好歹。” 周毅听完只想到一个词 杀熟。 在现代是大数据杀熟,在这里是村数据杀熟,杀熟真是无处不在…… 雷栗倒是没什么想法。 他早知道人容易变,反正有的是人想卖芋头给他,再说,除了芋头,他还有马铃薯、红薯、紫薯、白薯、黄薯、木薯、毛薯……很多薯可以买。 他家种红薯只是单纯的因为红薯长得多,而且更甜更软,他和娘爱吃甜的。 一个月很快就过。 时间已经来到十一月,到了清米县的冬天。 清米县处在亚热带,这里的四季并不是特别明显,植物虽然有凋零更替,但冬天里依然充满绿色。 大片的常绿乔木衬得变色落叶的乔木很是鲜明,在群山万绿上,东一星西一点的赤艳、金黄、橙红,甚至还有白色攒簇的小花。 温度也没有降得特别厉害。 还在零上。 有几摄氏度,也有十几摄氏度,偶尔还有比较暖和的二十几摄氏度。 这都是周毅用体感温度大致猜出来的,而在快餐店那个不是很狭窄,但也不算宽阔的灶房里,还能热得周毅只穿一件马褂。 港口依旧热闹。 大概是年关将近,很多船从外头回来,有些出了几个月,有些出了大半年,听说还有跑到了北边两三年才回来的。 应该有不少都挣了钱。 来雷记快餐店吃饭的商人多了不少,被点的荤菜比例上升了一点,也就一点,大多数客人还是勤恳工作攒钱养家的工人。 清米县的年味一天比一天重了。 在港口都能看见卖大红灯笼和各式花灯的小摊,还有红纸对联,不时还有小孩子放炮,把炮仗放在路上的牛粪里炸,然后被殃及的大人追着打。 船上下来的不止是布匹茶叶瓷器玉石,还有腊肠腊鸭和火腿,大概是来自州府或不知哪里的特产。 竟然还有少见的奶制品,是奶糖和奶条,牛奶味特别醇厚浓郁。 雷栗和周毅买了一些腊肠腊鸭子,还有几包奶糖,留了一半奶糖下来,其他的都拿去朱珠儿家。 朱珠儿昨夜刚生了。 是个小汉子。 全身红彤彤皱巴巴的,小手小脚还没有雷栗一个指头大,脑袋上还留着一片头垢,一块块的,跟小乌龟一样。 朱珠儿是个外貌协会,对自己生的小婴儿有点嫌弃,觉得他丑丑的,一点也不像自己。 朱青山倒是喜欢得紧,跟稳婆学了抱孩子哄孩子,要不是白天还得去上班,他简直想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儿子。 对孩子的名字也是慎之又重,翻了一夜书都没想好。 朱大户也不会起名字,又是个文盲,跟着瞎琢磨也没想出个屁来,见雷栗和周毅来了就跟得救了一样。 “要不你俩来给孩子起个名儿?怎么说也是孩儿的干爹干娘,这种大事你俩也得掺进来啊……” 要是以后孩儿不喜欢他的名,就说是他干爹干娘起的,晾他也不敢说什么哼哼。 朱大户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周毅听了却一惊,脑子里立时闪过叫“大壮”的牛、“黑白双煞”的狗、还有可能叫雷壮雷美的未来孩子…… 人的名。 树的皮。 不开玩笑地说,让雷栗起名字跟毁孩子前程有什么区别…… “不然叫硕吧?” 周毅急忙抢在雷栗面前,生怕慢了一步雷栗开口了,跟他臭味相投的朱大户就同意了。 “shuò?” 朱大户琢磨了一下,脑海里对不上号,“哪个shuò?” “硕大、硕硕其华的硕。” 周毅解释道,“硕有大、高大、像石头一样坚固、学识渊博的意思,作为人名,就是希望孩子高大健康、坚韧肯干、读书好、有前途的意思。” “这个好!” 朱大户眼睛一下亮了,猛地一兴奋拍了拍周毅的背,差点把人拍得内出血,“这听起来就好!念书好好啊!说不定我们朱家能出一个秀才呢哈哈哈哈哈哈!” “我去跟青山说,他指定也觉得好!” 说着,朱大户就风风火火地进了屋子里,声音大得在院子里都听得见。 不出意外。 朱青山也觉得朱硕这名字不错,也不犯朝廷和长辈的忌讳。 只有朱珠儿觉得硕的“高大”的意思不太好,因为他喜欢的是读书郎那种有书卷气,温文尔雅的,长得太高大,他怕就跟他爹朱大户一样糙。 不过…… 朱珠儿看着小床里在睡觉的红皮儿子。 嗯……感觉以后也不太好看的样子,还是长高点壮点吧,又小个又矮,他怕没有哥儿姑娘喜欢。 叫“朱硕”挺好,挺好的。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 过了半个月,朱珠儿的儿子小朱硕头上的头垢自行掉落了,五官有些长开了,皮肤也白白嫩嫩的,脸蛋粉扑扑,嘴巴红彤彤的,就像年画娃娃。 再穿上朱珠儿给他做的那些小衣服,特别是小老虎的,虎头虎脑,特别可爱,也不怕人,一见人就哼唧唧或者笑呵呵的,十分惹人喜欢。 而且和小两口长得也像, 眼睛鼻子都随朱珠儿,嘴巴和额头像朱青山,而朱大户左瞅右瞅,硬说小朱硕长得也像他,整体五官像。 听他说多了,朱珠儿也越看越觉得像自家爹,一想到这么香香软软的小宝宝,以后会长成一个抠脚大汉,顿时吃饭都不香了。 “不会的不会的。” 雷栗宽慰他,“我听村里老人说,多带孩子看看好看的人以后孩子长得也会好看,你多带带孩子,孩子一直看着他爹爹,以后肯定越来越像你。” “你说的对。” 朱珠儿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朱青山一回家,他就抱着孩子围着朱青山转,或者让朱青山哄孩子。 朱珠儿觉得他相公就是最好看的!又识字又能挣钱,孩子像他肯定好! 80-100 第81章 080.冬天里的一把火 十二月。 清米县的第一场雪飘飘扬扬地落了,给整个县城都披上了一层白色薄纱,衬得植物更加翠绿。 温度在零线徘徊。 雷栗和周毅院子里的辣椒不再结果,慢慢地凋零枯萎。 不过周毅种得多,晒的干辣椒做的辣椒酱也多,在明年辣椒能收获时,都不用担心辣椒吃没了。 只要他不在店里做很多辣味菜卖。 港口的大河没有结冰。 但回来的船只变得很少了,工人也走了一大半,只有少部分想着多赚一文是一文,会每天都来港口找活。 店门可罗雀。 雷栗和周毅给朱珠儿的孩子朱硕过了满月酒就关了店,买了很多年货,请了一辆牛车,带着所有辣椒酱辣椒粉和干辣椒回村了。 雷大山和柳叶儿提前一天接到了信儿,将雷栗和周毅的屋子打扫了,铺上了旧被子做的床垫,放上新棉被。 柳叶儿还将棉被烤了一早上火,烤得暖烘烘的,又绵软厚实,等雷栗和周毅回来,要是累了就能睡上一会儿暖暖身子。 家里没有小锅和小火炉子。 要烤火就在堂屋就地生火烧柴,要烧水只能烧灶台的大烧水锅,烧洗澡水方便,但不能随取随用。 因为一直烧火维持水温,比较废柴。 周毅路过镇集的时候特地买了两只小锅和一两火炉子,还有一条大鲤鱼,一些肉、冬瓜野菜菌菇和豆腐。 到家后。 周毅洗了菜切了鱼和肉,将鱼抓腌一下,就将烤火的火堆移到一个炉子里,支了一个小锅,烧开水。 然后炒鱼骨,下冬瓜,煮出一锅浓白的汤底,再将鱼骨和熟了的冬瓜捞起来,下鱼片,又下了点野菜菌菇。 小锅底下的柴火噼啪。 鱼骨火锅的汤水咕噜。 鱼片和野菜被滚开的奶白汤汁从底下翻上来,鲜甜的香气盈满了整个屋子,柴火的炙热将寒冷的空气驱逐。 再盛一碗,吹凉了凉,喝一口,肚子和整个人都暖暖的了。 “真好喝……” 柳叶儿喟叹一声。 这鱼骨因为提前腌制过,汤一点也不腥,完全蕴了鱼骨的鲜滑和冬瓜清甜,将热腾腾的白米饭泡进去,就是不配菜也好吃透了。 “又能烤火,又能煮东西吃,这火炉子真不错。” 雷大山说着又吸溜了两口,见周毅给自己舀鱼片,连将碗凑近,低了低碗口。 “我调了酱汁。” 周毅边给雷栗和柳叶儿分鱼片,边说,“这一碟有蒜蓉辣椒酱,加酱油、猪油、醋和葱花挑的,这一碟是辣椒粉、盐、花生碎和白芝麻,这是花生碎、芝麻酱、腐乳、酱油、醋和油、葱花。” “还有蒜泥、葱花、酱油和盐,娘和雷栗不吃辣可以蘸这个。” “前两碟我加的辣椒也只有一点,都可以试试味道,要是被辣到了,我准备了柠檬水,有冰和不冰两种。” 这里的土柠檬果期在4-11月,周毅不在家,就让柳叶儿摘土柠檬,切了晒成干柠檬片。 但这几杯柠檬水里都是新鲜的柠檬片,青绿的颜色在竹筒杯里,底下是未完全融化的冰糖,看着还有几分雅致好看。 “现在还有新鲜柠檬?” 雷栗把三种酱料都蘸鱼片试了一下,三种挺合他的胃口的,不过他还是觉得什么都不蘸最好吃。 单吃鱼片最鲜甜。 “现在没了。” 周毅说,“不过上个月我叫娘摘了一些下来,现在天气冷,柠檬不容易坏,应该可以放一个多月。” “新鲜的吃没了,就泡干柠檬片,养蜂大爷不是割了几箱蜂蜜吗?蜂蜜柠檬水也好喝,喝温的,养胃。” “那明天你给我泡。” “好。” 周毅点点头,应了雷栗的话,又问,“正好家里有芋头,朱珠儿又给了一水囊羊奶,等下给你煮羊奶芋泥球吃?” 朱珠儿生了孩子,有土党参和鲫鱼下奶也不够,朱青山就买了一只刚产崽的母羊回来,给小宝宝朱硕加餐。 朱珠儿知道雷栗喜欢吃甜的,就给他挤了一水囊的羊奶。 虽然朱珠儿觉得羊奶甜,而雷栗觉得羊奶并不甜。 周毅喝了一点,感觉……说不上甜,也说不上不甜,反正挺好喝的,细腻柔滑,跟牛奶风味不一样。 “要。” 雷栗先答应了,才问,“这个是甜的?怎么做的?好吃么?” “就是把芋头蒸熟,加一点羊奶,再加一点番薯粉和糖,压成泥,再加糯米粉揉一块,然后搓成小球……像这样搓。” 周毅用手示范了一下,“再裹上一层糯米粉,倒羊奶进去,加点蜂蜜一块吃就成,甜甜的,糯糯的。” “听起来挺好吃的。” 雷栗来了点兴趣,见他这么喜欢芋头,又故意问他,“除了芋泥球,芋头还能做什么甜的吃的?” “很多。” 周毅说,“比如芋泥紫米饼,芋泥饼,蛋黄芋泥派,芋泥麻薯,芋泥蛋挞,芋泥布丁,芋泥西米露,芋泥蛋糕……” “不过有一些我们做不了,没有对应的食材和烤箱……” 等等。 周毅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既然烤箱是一个密闭的高温烘烤容器,那用黄泥来做一个“烤箱”不就行了? 就像夏天烤红薯一样,不过那个是土块垒起来的,这个是像小土堡一样的。 周毅的干劲儿瞬间起来了,跃跃欲试地对雷栗说,“明天我试试做一个烤箱,看能不能给你烤面包吃。” 周毅行动力很强。 说是明天做烤箱,今晚上他就用碳条把设计图画出来了,第二天一早就不见了人影,不在床上也不在家。 冬天基本没有农活。 雷栗没起得太早,辰时中,也就是近八点才起床,没见周毅也不像以前一样担心,慢悠悠地洗漱,喝了周毅给他留的蜂蜜柠檬水,才吃早餐。 早餐是蒸芋头、白粥和萝卜腩。 雷栗去院子里晨练,才看到周毅在家后边的那块宅基地,和了好些黄泥,旁边还有一堆细土块和稻草。 “你在干嘛?” 雷栗走过去,就见周毅两只手都是泥,衣服上也沾了泥点子。 “做烤箱。” 周毅把自己在红纸上画的设计图给他看,这红纸是用来剪窗花的,但周毅找不到其他纸了,就凑合了一下。 “你看,这样用泥卷成长条,一条一条垒起来,垒到这么高,就把土块堆进去,然后继续垒成一个半圆形。” “留两个小通气的洞,留个放东西的口,再做个门,可以合起来的,烤的时候就生火把堡烧旺烧红,然后炭划拉在两边。” “把生面包放进去,封上门,过一段时间,可能半个小时可能一个小时,就能烤好出来吃了。” 设计图画得很分明。 雷栗看了几眼,点点头懂了,学着做道,“这样砌?” “对对……” 周毅连连点头,“不过可能不能一次成功,可以多试试。” 话是这么说的。 两个人齐心协力之下,土堡很快就做好了,又烧火把土堡烘干,观察了下密封度和通气口,周毅就决定做几个面包试试。 家里有面粉。 柳叶儿用这些面粉做过包子,做出的包子比较有韧性和嚼劲,没有那么暄软,她觉得不好用,就一直放在灶房。 周毅感觉像高筋面粉,就和面做了几个生面包,放进新做成的土烤箱试试。 土烤箱的温度不太能确定,为求稳妥,周毅在半个小时之后,才打开土烤箱,顿时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面包表面金黄,底下有点硬,有点脆脆的,一掰开,里面又是香软,有七八分现代烤箱面包的样子。 “还行吗?” 周毅自己觉得是不错的,但不知道合不合雷栗的口味。 “还行。” 雷栗三两口就吃了一个,“跟包子馒头不太一样,脆脆香香的,挺好吃的,我拿两个给爹娘吃。” 柳叶儿和雷大山吃了也觉得新鲜好吃,特别是面包热腾腾时,非常香,还提议晚饭可以吃面包。 这不行。 面包是点缀,米饭是正宫。 周毅晚上又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巩固了白米饭的地位,又开始思考怎么变花样做面包。 牛角面包,南瓜小餐包,芋泥面包,红薯泥面包,红豆面包,葱香面包…… 做了几次面包当早餐甜点,周毅就有点腻了,毕竟不是外国人,做不到天天吃面包。 于是他又用烤箱烤肉。 大块的五花肉,整个的鸡翅膀,用姜蒜酱油花椒什么的腌制了,然后被烤得滋滋作响,焦香酥脆,一打开土烤箱能香死个人。 雷栗家这几天都弥漫着诱人的香气,香得左邻右舍睡不着,凛冽的寒风也没能拦住他们上门。 矜持礼貌的,把自己家做的好吃的送过来,然后迂回地问一下,“哟,你家怎么这么香啊?” 不礼貌的,光着手就上门,聊着聊着就挤进去,“你家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尝尝……” 第82章 081.天黑早的冬天最适合繁衍…… 有礼貌的,就请进来坐坐,回礼一些小面包,没礼貌的,直接扫地出门,关门送客。 不过有时做的面包烤肉太多了,会请村长一家来家里一块吃,还有苗夫郎和小宝,他们会带上家里种的蔬菜、笋干、肉或者菌菇来。 十四个人围一块动手。 你择菜,我切肉,他生火,几个小孩子就两只狗子在旁边玩。 两个火炉子和小锅都用上,一个煮冬瓜碎肉汤,一个煮粥,冬天人不太动弹,热腾腾的粥比饭更好吃,何况还有一堆小菜配。 两个火炉子提供的热度足够了,不用再另外起火堆取暖。 一大群人一边喝肉汤,一边烤红薯芋头和土豆,然后说些村里、县城里,还有不知道哪里听来的乐趣笑话。 大人们哈哈大笑,小孩子不都不晓得大人为什么笑,也跟着哈哈大笑。 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天。 冬天天黑得很快,傍晚五点多天就暗了,雷栗也没点油灯,等周毅洗完澡进来,就拉着他上了床铺。 跟山里动物相反。 对村里人来说,没什么农活早早上床的冬天,正是繁衍生息的好时候。 到了春天万物复苏,又要春种农忙了,所以很多小孩子都是冬天种下,秋天收获哦不,秋天出生。 清米县的冬天短,也有一个多月,从今年十一月底到明年一月初中旬,都是冬天的范围。 会下飘飘扬扬的一点小雪,会在深夜凌晨落一层薄霜,凛冽的妖风不分昼夜地刮,刮得树叶飒飒咻咻,像是一群妖怪在张牙舞爪,呼啸尖叫。 地里的大白菜要及时收,但白萝卜会被霜雪打得越发清甜。 雷栗最喜欢这时候的萝卜,几乎每天都要拔两根萝卜,以前是煮青菜萝卜汤,顶多打点鸡蛋花或放点肉碎,现在有钱了就炖肉汤。 让周毅炖。 炖枸杞萝卜排骨汤,萝卜羊肉汤,萝卜猪蹄汤,有时还放一些黄豆,或者炒萝卜丝,或做成萝卜糕。 偶尔会出太阳。 雷栗、周毅、雷大山和柳叶儿都会出院子晒太阳,因为冬天的屋内比室外还阴寒,全靠火堆撑着。 在白昼时间越来越短,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六,杀猪割年肉的日子。 雷栗早上五点多就起了,吃了饭,拿上刀去杀年猪。 村里有两户人家要杀年猪,隔壁四里河村也有两户人家,这都是今年定好的。 杀完年猪除了杀猪钱,主人家还会给上几斤好肉或者一些下水,比如猪大肠、猪肝、猪心脏或猪肚。 往常雷栗都会要这些肉和下水,他劁猪杀猪就是为了在过年时,不花银子就能让爹娘饱饱地吃上一顿肉。 如果是花钱买的,雷大山和柳叶儿总会不太舍得吃,想都留给雷栗。 但雷栗今年没要。 他家里就有十三头出栏的野猪,留了一公两母明年育崽,还有两头最好的做年猪,其他的都卖给了海胃掌柜。 野猪不常见还难猎到,所以这种家养的半野猪,也很收酒楼的客人欢迎。 因此雷栗又赚了一大笔。 雷栗先宰了自家留的那两头半野猪,雷大山和周毅按着猪,柳叶儿盛猪血,然后再把猪分解。 行云流水。 纵享丝滑。 周毅看着脑子里就想起一个词:庖丁解牛,然后就开始惦记牛肉、牛排、牛肚,再扩展到牛油火锅、卤牛肉、涮牛肚、烤牛排…… 突然就饿了。 可惜这个朝代也不允许随便宰杀牛,因为牛是有杰作贡献的田间劳动力。 当然这是民间的说法。 农家养了十几二十几年的老伙计,自然是舍不得杀了吃肉的,但达官贵人会不会偷偷养牛吃肉,就不清楚了。 不过周毅觉得是有可能的,因为牛肉好吃,牛肚好吃,牛骨汤好吃,肯定有人贪图牛牛的身子。 圈在猪圈里育种的那三头野猪,听着同类凄厉的哀嚎,猪心惶惶的,也跟着叫唤,还想越狱。 但被周毅发现堵住了,然后用黄泥又垒了一层墙,加固了猪圈。 雷栗又去在村里杀年猪,杀完了就赶去隔壁村,大晌午才回到家。 匆匆吃完午饭,又帮周毅的忙。 周毅要做腊肉和腊肠, 他小时候在爷爷家就经常做,他之前在部队里时,过年虽然回不了家,但部队会组织去帮当地百姓的忙。 比如给孤寡老人打扫屋子,慰问留守儿童,顺便帮他们做腊味。 被帮忙的人家留他们吃饭,还给他们送腊肉腊肠和水果,说不要就硬塞到部队的车里。 周毅想起那段岁月就不自觉感慨,现下在三里河村,也不能丢了这个做腊肠腊肉的传统主要是他喜欢吃。 周毅做了甜味和辣味两种腊肠,跟腌制好腊肉放在院子里晾晒,天气好的话半个月就可以吃了。 天冷不怕肉坏。 两头野猪一半做了腊味,一半留着新鲜吃,就挂在屋外走廊上,想吃的时候就割下来一块。 腊月三十的早上。 村里家家户户都贴上了红对联和红窗花,有钱买大红灯笼和花灯的人家,也挂上了红灯笼,给小孩子玩上了小花灯。 雷栗家也贴了对联和窗花。 窗花是柳叶儿剪的,对联是周毅写的,非常通俗易懂“没病没痛没烦恼,有金有银有文化”,横批“笑口常开”。 雷栗、雷大山和柳叶儿都很满意。 柳小草过来窜门看到,也觉得这对联很好,比街上什么秀才买的实在多了,但他们家的对联已经贴了,于是跟雷栗说好明年让他相公写。 雷大山做了红灯笼和花灯。 以前每年冬天,雷大山就会做很多花灯,柳叶儿是绣一些花样手帕,让雷栗拿去镇集买,但今年富裕了,雷栗怕他们做花灯伤手伤眼睛,就没让他们做。 手帕是不做了。 灯笼和花灯得有啊。 也不做多,大门口挂两个,家门口挂两个,再做几个应承了亲戚朋友的灯笼,再做几个花灯放家里装饰。 有能开花又合拢的粉色莲花灯,耳朵能转的白色兔子灯,能拉长的金色宝塔灯,还有触须和腿栩栩如生的绿色蚂蚱灯。 细致又精巧。 雷大山本来没想做这么麻烦的,但被周毅看见了。 “哇,爹还会做花灯?” “是怎么做的?怎么还能开花?还有耳朵能转的兔子?” “比街上卖得还好看。” “感觉这个宝塔可以卖到一两,真的可以卖到一两,看到好看又喜欢的东西,很多人会花钱买的……” 周毅说得一本正经,没有一点夸张作假的样子,他自己就是这种一喜欢就会昏头买贵价东西的人。 要是雷栗在场,他肯定能听出来,并且给周毅一个败家玩意儿的白眼。 但雷大山这种节约简朴的,根本想象不到易上头人士的败家。 一边说着“也没有那么好看”“谁会花一两卖这个”,一边在一声声夸赞中迷失了自己,不知不觉就做细致了。 周毅看着,还想学着做一个给雷栗,在雷大山的设计和细心指导之下,费了好几天功夫做出来一个萤火虫。 但被雷栗拒绝了。 “这么丑的东西还敢送给我?” 说实话。 真的不怪雷栗觉得丑。 虽然是雷大山手把手教的,但也是真的没眼看,跟他设计的不说一模一样,简直是毫不相干。 “真是怪了……” 雷大山自己也做了一个,金色的小萤火虫,又精巧又可爱,一拉翅膀还能模拟飞起来的模样。 明明复制粘贴的步骤,不知道为什么周毅能做出来一坨…… 周毅也觉得不应该。 明明他做饭用的雕花都雕得漂亮,针线活也不错,娘都说他有天赋,怎么做花灯就这么一言难尽? “可能是之前做错了,我再做个莲花试试,这个容易。” 容易莫摧残。 周毅看着手上这坨东西,沉思三秒,然后装作无事发生地扔掉。 可能这就叫无缘见面手难牵吧。 大年初一。 新年的第一天。 一大早,三里河村就放炮仗了,村里人众筹买的大炮仗,长得能从村头拉到村尾,正巧就是村长家到雷栗家。 一点燃,就噼里啪啦地一路炸,一路开花,一路都是红彤彤的,让年兽不敢近一点村子。 大人们听着轰轰烈烈的炮仗响,一边笑着互相说吉祥话。 小孩子捂着耳朵,等炮仗响完了就跑去捡小炮仗玩,有扔到水塘河里炸水的,有扔到土里炸泥块的,还有插在牛粪上炸牛粪的。 要是不小心炸到人,还不会挨打挨骂,因为新年第一天不能打人骂人,犯口犯手,否则今年一年都要走霉运的。 但不代表第二天不能打。 所以第一天顽皮得太厉害的小孩子,在正月初二就会被打得很厉害,初二不放炮了,小孩子的哭声大也能吓跑年兽。 虽然很多小孩子觉得这是大人为了打小孩编的。 第83章 082.轮到周毅醉酒了…… “周毅。” 雷栗回头往院子里叫了一声,“走了。你还有什么要拿的?” “我拿些腊肉腊肠。” 周毅从院子里快跑出来。 手里拎了个篮子,篮子里是几串甜腊肠和几块腊肉,腊肠红白相间,腊肉鲜红透亮,散发着独特的香气。 “怎么还带腊肉腊肠?不是说没晒好?” 雷栗动了动鼻子。 这腊肠腊肉还没做好就这么香,比街上卖得香多了,不知道做成了炒了吃能香成什么样,等春天了多采些野葱野菜炒腊肉。 “这几天天气好,有些太阳,腊肠腊肉再晒晒就能吃了,现在拿过去,到时候就不用再跑一趟。” 周毅上把篮子放上牛车,自己也跳上去,“不知道过两天会不会下雪落霜,让外阿公外阿婆挂在屋檐上,别被雪打湿了它们。” 年初二,回娘家。 雷栗他们现在就是去柳叶儿的娘家,也是雷栗的外阿公外阿婆家,带的东西不比上回秋收少。 除了一篮子腊肉腊肠,还有半扇猪肉,一篮鸡蛋,两包奶糖和一坛子米酒。 奶糖是雷栗和周毅从县城回来时买的,买了好几包,还有一些奶条,不过奶条被雷栗吃完了,只剩奶糖了。 米酒是雷大山特地去镇集上买的好酒,跟一文钱一碗的糙酒不一样,这一坛子要两百文,没什么度数,就是喝多之后人会飘飘的。 按说年初二还在新年时期,要准备红包压岁钱的,但周毅昨天就发现了,清米县过年的习俗跟他从小长大的华国不太一样。 虽然也会走亲戚,但是不会给小孩子送红包,而是家里备一些饴糖干果,有小孩子祝福就抓一把给他们。 大人们会互相窜门送东西,你一把鸡蛋,我一捆青菜,都不是什么贵重但实用的。 当然。 不是每家每户都要送,而是挑着跟自家关系好的多送点,关系一般的少送点,关系不怎么样的就不送。 比如桂夫郎,几乎每年都把全村从头到尾骂一遍,很遭人嫌,所以他家就是走动的最少的几户之一。 反正雷栗肯定不送他礼。 而相反,谁家被送的东西最多,谁也就是这一年最受欢迎的人家。 往常都是村长家。 今年因为周毅的稻鱼鸭养殖系统,大家伙都赚了不少银子,所以很多人都来雷栗家送年礼。 有鸡蛋、青菜、萝卜、红薯,还有自家腌的咸菜、咸鸭蛋,阔气的一点的,就会送些贵价一点的,比如饴糖。 有一家杀了年猪的,也因为周毅的养殖系统和雷大山的悉心教导赚了不少银子,送了雷栗家一串腊肠。 这年头肉贵。 加工过的腊肠腊肉更贵。 好不好吃是一回事,人家有这个心就很不错了,而且在雷栗一家看来,也是人家心够细田够大,才能赚那么多。 不过桂夫郎会给自家送年礼,是雷栗没想到的,新年第一天看见桂夫郎上门,他还以为是来找茬的。 毕竟之前是桂夫郎先给他家推销芋头,但雷栗转头就去了外家采买,桂夫郎当他面骂人就算好的了,现在还来求和是什么意思? “以前的事儿是阿叔不对,从今儿以后桂叔都不讲你一句不是了,这些个鸭蛋你就收下吧……” 桂夫郎放低了姿态。 雷栗虽然还是看他不爽,但大过年的,也没想咄咄逼人,拒了年礼也不好,就收了鸭蛋,回屋里割了块价值差不多的猪肉回给他。 雷栗是不想欠桂夫郎的。 但在桂夫郎看来,这就是关系缓和的信号了,顿时眉开眼笑,又扯了几句家常,见雷栗不耐烦了才走。 “莫名其妙。” 雷栗腹诽了句。 他都不理解桂夫郎为什么要跟他搞好关系,大家都做稻鱼鸭养殖,又桂夫郎也干过一回了,明年总不能捂着他不让他干吧? 桂夫郎现在也没芋头了,难不成还想明年种出来了再卖给他? 他家也没什么便宜能给桂夫郎占了啊。 ……算了,桂夫郎要发癫就随他去了,反正再敢蛐蛐他家,他听到一次还揍他一次。 柳小草家和苗夫郎当然也来雷栗家送年礼了。 因为审美不同,上回跟雷栗闹了矛盾,柳小草痛定思痛,这次选了深色的发带,绣了一点很朴素的云纹上去。 还好。 这次雷栗收下了。 虽然雷栗还是觉得粉色的云纹一言难尽,但起码比花红柳绿的强。 苗夫郎送的是菌菇。 他家最多的就是干菌菇,三里河村也只有他家菌菇种类最多,品相最好看,雷栗家里又都爱吃,送这个最好不过了。 雷栗给他们的回礼是一家一包奶糖和一块肉。 酒肉糖都贵。 像这种外地运来的奶糖更贵,柳小草和苗夫郎都没吃过,他们家里又有小孩子,都很喜欢这个回礼。 不过雷栗给柳小草的肉更多一点,因为他们家里人多,肉少了不够分。 宰了两头猪。 一半做了腊肉腊肠,一半吃吃分分,就剩一扇了,但去外阿公外阿婆家也不能吝啬,雷栗割了半扇猪肉下来。 雷大山过劳病了,雷栗还小,只能靠柳叶儿一个人撑着时,就是外阿公家接济帮扶他们家的。 现在苦到甘来了,雷大山也没忍住买了一坛子米酒,要跟雷栗的舅舅,他的小叔子好好喝上一杯。 柳叶儿也没阻止他。 一来雷大山的身体好了许多,下地都有劲儿了,二来是辛苦了一年,过年了喝上这么一口高兴高兴也好。 外阿公年纪大了,只倒了浅浅的一碗底,偶尔嘬上一口,尝尝味就成了。 不过,他和外阿婆牙口都很好,周毅又把肉炖得又香又软烂,两个老人不知不觉就吃了一大碗饭。 柳七树倒是年轻,但他酒量不太行,喝两口一出门,就能迎风睡了,所以他也不喝,帮柳果夹远的菜。 柳果自己不太好意思夹。 花儿姐没喝过米酒,好奇地看着阿公和姑阿公喝,看见表叔雷栗也喝,就忍不住摇了摇他的胳膊。 “表叔,我也想喝米酒。” “这个很辣的。” 雷栗嘴上这么说,却用筷子点了一点米酒,蘸到花儿姐的嘴巴里,看她被辣得吐舌头找水喝,就哈哈大笑。 “都跟你说很辣了,等你再长大一点,下次再喝。” “下次是什么时候啊?” 花儿姐皱了皱小鼻子,伸出五个手指头,说,“我都五岁了,还不算长大啊?长大是跟表叔这么大么?” “差不多吧。” 雷栗量了量花儿姐的身高,又在自己胸口划了划,“起码得这么高才能算长大,才能喝米酒。” “好高哦……” 花儿姐有点沮丧地扁了扁嘴,又不气馁地问雷栗,“怎么才能快快长那么高啊?吃多多饭多多肉么?” “还有青菜。” 雷栗说,“不吃青菜也不能长高,老是把青菜给阿弟吃,到时候你阿弟长得很高了,你还是个不能喝酒的小矮子。” “我不是小矮子,我还小呢!” 花儿姐甩了甩辫子哼了哼,傲娇的小模样惹得大人们都笑了起来。 “阿姐不矮。” 小柳木小声地说,“阿姐比好多人都高的,也比阿木高。”又补了一句,“阿姐长大也比阿木高。” “哈哈哈哈……” 小柳木一脸认真的解释,又闹得大家笑了起来,小柳木还懵懵的,不知道大家为什么笑,阿姐为什么也笑。 花儿姐笑着,又摸摸阿弟的脑袋说,“阿木比阿姐还矮的话,到时候没有小姑娘喜欢你了怎么办?” “那……” 小柳木认真地想了想,“我不要小姑娘喜欢,我要阿姐喜欢就好了。” “笨阿弟。” 花儿姐乐不可支。 大人们也哈哈大笑。 雷栗笑着笑着,就发现自己装酒的碗没了,转头一看,在周毅的手里,正以为他是不让自己多喝,但细一看,里面的酒也没了。 雷栗挑了挑眉,“想喝酒我给你倒一碗,喝我的做什么?” “本来想喝一口尝尝,感觉甜甜的,不知不觉就喝完了……” 周毅小小地打了个酒嗝。 雷栗狐疑地看他一眼,“你酒量怎么样?不会一喝就醉吧?要醉在这儿了,等会儿我可没力气抬你回家。” “还好吧?” 周毅有点不确定。 他很多年没有喝过酒了,在部队的时候不沾酒不沾烟,放假休息时有兄弟拉他去吃饭,他也不喝酒。 因为他也喝了,就没人给他兄弟家里人打电话,让人接他们回去了。 “那你还喝么?” “再喝一点。” 再喝一点就醉了。 “……” 雷栗看着倒在门口,刚一吹风就不省人事的相公,心想他酒量真不行,自己脸这么红都没醉呢,他一个脸白的先醉了。 边过去背起他,送上牛车,然后和爹娘跟外阿公家道别。 人都醉了。 还是早点回家吧。 第84章 083.却话巫山云雨时 周毅一觉睡到了晚上。 天色已经全黑了,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朦朦胧胧的星子。 但屋里是亮的。 一盏油灯摇摇曳曳地散发着微黄的光,床尾还燃着一个小火炉,里头碳火噼啪爆出一声响,炉子上的小锅咕噜冒出白色水汽。 雷栗正坐在桌边描字。 冬天天冷,开不了店在家也没什么事干,周毅又把教雷栗写字的事提上了日程,还用红笔写了大字让雷栗描。 雷栗很嫌烦。 听周毅教书就想打瞌睡,一坐下来描字,写不到二十个字就浑身刺挠一样,变着花儿地找由头不写。 今天是帮爹编竹篾,明天是柴不够了,他去砍柴,快到中午了就说跟娘去烧火做饭,一到晚上就是天黑了点油灯费钱,还是早早睡觉吧。 说是安分睡觉,不过是折腾周毅罢了。 总之,要费很多功夫,才能让雷栗完成一天认十个字、描一百个字的作业,作业质量还不保障。 倒是周毅会的那些拳法教法,被雷栗学了个七七八八,隔三差五就要周毅跟他对练,要不是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怕是会每天出去跟人打架。 所以周毅也没想到,在自己喝醉睡着的时候,雷栗居然会老实地在描字写作业。 雷栗就是嘴硬心软,好好跟他说他还是会听的。 周毅欣慰地想。 雷栗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扭过头来正好跟他四目相对,挑了挑眉,“还说你酒量好,喝了没两碗就倒了,叫也叫不醒,睡了一下午。” “现在是什么时候?” “快戌时了。” 戌时? 周毅换算了一下时间,就是快晚上七点,睡了差不多六个小时。 “头疼么?” 雷栗见他说不疼,又走了过来,摸了下周毅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没有着凉生病,又问, “睡了那么久饿了吧?” “你问了我才发现……” 周毅刚才还不觉得,雷栗这么一问,肚子就像也醒了一样,咕噜噜地叫了老长一声。 “给你温了粥。” 雷栗指了指小火炉上的锅,桌子还有一副碗筷,是给周毅备的。 “难怪屋里有股肉香。” 周毅打开小锅,底下的碳火不算很旺,锅里的肉粥只是冒着小气泡,没有翻滚起来,但还是很烫。 周毅盛了一碗,吹凉了点才吃,边问,“你什么吃晚饭的?要不要也吃一点粥?学习还是挺耗精力的。” “我耗什么精力,我就随便描了描,又不记。” 雷栗无所谓地撇撇嘴,“你都会了,不知道让我学这个干嘛。” “识字了你就能看书写信了。” “不是有你在?你念书给我听,你来写信啊,而且咱家也没什么信可写,有时托人传个口信儿就成了。” “万一什么时候就要写信了呢?我也有不在家的时候啊。” “那就等你在家。” “练字也能陶冶情操,平心静气。” “我感觉我挺心平气和的,特别是杀猪的时候,心可静了。” “……” 周毅一下也想不出什么好处了,这里又没有手机电脑,也不用上学考证,雷栗更不会去考科举当账房。 “多识字总归是好的。” “可是难学啊。” 雷栗当学渣还理直气壮,“反正以后我们崽子要想认字读书,就赚银子供崽子学,要是不想学就不学,不受这些勾勾圈圈的气。” “是挺像勾勾圈圈的……” 周毅听着也忍俊不禁。 这里的字跟横竖撇捺的汉字不一样,很多笔画都是带勾的,有时候一连笔,就很像一个个的圈圈。 不过大多数的字笔画不算太多,所以辨认程度比起繁体字还简单一点。 起码对周毅来说不算困难,像英语那种字母拼凑的,发音又奇奇怪怪的东西,对他来说才是噩梦。 “你今天描多少个字了?” “描了一半吧。” “拿过来我看看有没有进步。” “……行吧。” 雷栗有一瞬心虚的迟疑,但很快昂首挺胸理直气壮地把自己描的大字给拿了过来,“是不是比昨天好了?” “是挺好……” 周毅看了前面一张的二十个字,已经描得很不错了,那些勾勾圈圈都对应他写的红字,都很规矩没有出。 但第二张就能明显看出雷栗心浮气躁了,笔画都不太在红字是,第三张的大字更是已经出了格子,张牙舞爪还有鼻子有眼的,活像一群小妖怪。 嗯…… 雷栗还真画了一只乌龟。 而且还没画完。 周毅有点哭笑不得,“刚刚我醒的时候,你就在画这只乌龟?” “昂。” 雷栗一点都不带虚的,“我画乌龟比写字儿好看吧?我画鱼也比写字好看,干脆我不认字了,改学画画算了。” “要是规规矩矩地学画画,你不也难受?” “也是。” “你还是老老实实学认字吧。” 周毅都看穿他了,一沾到规矩、雷栗又不感兴趣的事,让他每天坚持干一小会儿都比让他杀十头猪还累,没人监督,雷栗很容易就半途而废。 “你还是喝你的粥吧。” 雷栗白了他一眼,拿过自己描的字,但是老老实实地坐回桌子前,苦大仇深地继续描红字。 等雷栗终于把剩下的字歪七扭八地描完,周毅已经洗完澡并洗漱完了,锅里的粥他吃了一大半,留了一些给雷栗当夜宵。 “写字确实挺耗精力的。” 雷栗腹诽了句,将剩下的粥吃完了,给周毅去洗锅,他去洗漱刷牙。 这个朝代还没有牙刷牙膏,但人们也很注重口腔卫生。 有钱人会咀嚼杨柳木,然后沾牙粉刷牙,而一般百姓会将杨柳木泡在水里,刷牙时咬开并产出细小的杨柳纤维,饭后也会用盐水漱口。 雷栗家以前也是杨柳木加盐水,有了银子之后,在周毅的撺掇下,也开始用牙粉,但雷大山和柳叶儿还是不太舍得用。 因为牙粉比较贵,最低档的牙粉小小一盒也要上百文,而贵的有花香的牙粉能卖到好几两银子一盒,跟胭脂一样。 而听张大强说,他也是听一些船老板说的,在州府还有将珍珠磨碎了加到牙粉里的,还有一加水就能变成膏状的,用杨柳木刷牙就会冒出白色的泡沫。 好不好用不知道,但肯定很贵,应该要十几两银子吧? 雷栗合理猜测。 毕竟州府有钱人多,有钱的傻子也多,比如蒙络,能花十两银子去买一棵辣椒的不是傻子是什么? 对了,他相公也是傻子。 以后要是去州府了,得管着他,不能让他乱花钱,一个没看住也花了十几两买了什么绣花枕头的东西,他得把周毅揍死。 雷栗心里下了主意,回到屋里,看见周毅认认真真地批改他的作业,写的好的用红笔圈出来。 第一张几乎每个字都有红圈圈,从第二张到第五张慢慢变少,特别是第五张,他感觉周毅特别努力地想自己多圈两个,但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几个说得上好的。 看着…… 就有点好笑。 雷栗一点没忍直接笑了出来,周毅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还认真地夸了他两句,说没人监督都能主动学习了,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有点难。 雷栗只是闲着无聊间歇性地努力一下。 但某种事再接再厉还是可以的,因为这是要两个人协作的双人游戏。 虽然周毅很不明白雷栗怎么亲了过来,还坐到了自己腿上,但显然,天黑风高无所事事的晚上,作为合法夫夫的他也没有理由拒绝。 “你好像比以前热情一点。” 雷栗捏着周毅的下巴,看着他带着亮的眼睛,那是油灯的灯光倒映在了他的眼里,显得格外精神明亮。 “有吗?” 周毅自己觉得倒是跟以前一样,不过不知道是睡饱了,还是中午喝了酒,现在感觉精神奕奕的,很有行动力。 “有。” 雷栗摸着他的脸亲了一口,笑眯眯道,“比以前亲嘴的时候主动多了,抱我去床上,我看看你在床上是不是也这么热情……还是你喜欢在书桌上?” “……” 周毅耳根热了起来。 这种直白又带些下流的话,他听多少次还是有些不适应。 不过他听话地将雷栗抱了起来。 虽然雷栗长得很高,体重也不算小,但周毅的力气抱起他还是轻而易举,雷栗的力气不比他小,在雷栗故意闹腾的时候,周毅也会招架不住。 “我去吹灭油灯。” 见雷栗的腿还缠在自己腰上,周毅低身解释了一句。 “不用灭。” 雷栗墨色的眼弯了一点,笑眯眯的,像只狡黠的狐狸,又像蓄势待发的狼,“我想看着你做。” “看我……?” 周毅微愣了愣。 “昂~” 雷栗尾音带了一些轻挑,带笑道,“做了这么多回,我还没仔细看你做过呢,不是你说的?咱家不差银子,点一宿油灯花不了多少油的。” 说着,他嗓音忽然压低,笑得更轻佻,“难不成你不想看我的脸?” “……” 周毅耳根更红了。 第85章 084.像我这种训人好的,学什么专业? 清米县的冬天不长。 在一月中旬,一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之后,冬天就正式宣告离去,气温回升,霜雪融化之后却更冷了。 “讨厌的回南天。” 雷栗皱着眉,除开堂屋的两个火炉子之外,又在睡觉的屋子里生了一盆炭火,将被子衣服挂起来烘。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不单是寒气刺骨磨人,还有空气里潮湿的水汽,使得阳光照在人身上又闷又热,还闹得屋子里像是发霉。 桌子凳子是潮的,被子是潮的,衣服是晒了又晒,不但不干反而更潮的,只能在房间里用柴火红碳烘。 如果不烘,就是晾干了也会发臭。 “就是烘衣服要的柴多。” 雷栗边翻动在烘的衣服,边说,“今年又点火炉子又烤面包,用的柴更多了,要是往年我们家砍的柴早就烧没了,幸好有银子买柴。” 镇集上经常有人卖柴。 冬天冷,卖柴和碳的更多,不过柴比碳便宜,几文钱一大捆,卖多了还给送到村里来,赚的是辛苦钱。 雷家就买了两回柴火,见卖柴的阿伯是自己拉柴车,就没让阿伯送,架了牛车去镇集拉回来的。 “山上不是有很多树吗?” 周毅疑惑问,边将烘好的被子折起来,给其他衣服腾位置,“冬天又不长,偶尔去山上捡几次柴应该就很多了吧?” “以前没银子的时候,柴火是全靠平时到山上捡。” 雷栗说,“但爹身体不好,娘力气也不大,还要割鸡草种菜,只能靠我上山去砍柴回来。” “这山上的树到冬天也是绿的,砍的树枝拉回来也得晒干了才能用,不然就会冒浓烟,但家里又没这么大的地儿晒。” “砍了放在山上,村里人,特别是小孩子也经常上山玩顺道捡柴,没等我捡回来,就被他们捡完了。” “我还要采药草抓野鸡野兔,捡柴太费功夫了,扒拉干草回来,又拿不了多少,两下子就烧完了。” “干的草确实快燃。” 周毅点点头。 山上的干草不多,秋天时候才有一点,大多柴草是马尾松树枝或杉树枝,特别好燃,不过一个是针叶,一个是披针叶,边还缘有细缺齿,非常扎人。 蕨类倒没那么扎人,但一干就很容易被人捡完了,而大树枝也会被小孩子拖回家,因为他们喜欢树枝拖动的沙沙声。 “以后我们家还是买柴火吧,捡柴确实很累人。” 周毅说,“反正快餐店赚得多,柴火又要不了几个钱,虽然爹娘身体比以前好很多,但是出了冬天太阳就晒,经常进山捡柴也容易中暑。” “我们俩又不经常在家。” “行。” 雷栗也觉得这个钱没必要省,要是省了买柴火的小钱,倒花了看病的大钱,那哭都没理说去。 想着,雷栗又笑了出来,“不过说到捡柴,还有几件好玩的事。” “是什么?” “就是柳小草他相公,牛二树,有一回他上山砍柴,嫌一根根地砍树枝太少了,就直接捡了一棵大松树给砍了。” 雷栗忍着笑,“他也没注意顶上,刚巧上头有个松鼠窝,人松鼠出去吃个饭回来,家就没了,气得那窝松鼠天天去牛二树家偷吃番薯。” “也不吃一整个。” “一个大番薯就咬两口,小番薯就偷回新窝里,还叫它家里的松鼠还偷。” “牛二树都干倒了人家房子,也不怪它们成群结队地干坏事。” 周毅也忍俊不禁,“不过后来怎么解决的?牛二树去跟那窝松鼠赔罪了?” “没有,没赔罪。” 雷栗哈哈大小说,“柳小草给气坏了,出了个馊主意,让家里的两只狗子去抓松鼠,你真别说,两只狗可能干了,出去几天,快把人家一家子给抓完了。” “那窝松鼠被震慑住了,不敢再来偷番薯了,后头还搬去了其他山头。” “松鼠长得不都差不多吗?” 周毅好奇问,“你怎么知道它搬去了其他山头?” “那只松鼠跑得快,没被狗抓到,但是尾巴毛咬秃了一块,我去那座山上采药草的时候瞧见的。” 雷栗说着,也想起来,“我们家离山近,去年红薯收成的时候,家里也遭了松鼠偷吃,不过不是那一只被咬的。” “有空你也训训黑煞白煞,让他们晓得看家护院,别又被松鼠偷吃了红薯。” “我不会训犬啊……” 周毅没有带过军犬,也没学过,但雷栗直勾勾地看着他,“那我试试吧,不过黑白双煞还没一岁,我也不知道能练成什么样。” “对了,这个碳燃着也是燃着,顺便烤点东西吃?” “烤东西吃?” 雷栗笑眯眯地看着他,“我还不想要一屋子烤肉或者烤红薯味的衣服,不过你说的对,碳燃着也是燃着,不如我们做点更有意思的事?” “比如研究一下怎么生娃?” “我觉得不用了……” 这个冬天研究得还不够吗?他不想春天也在研究这种…… 太让人堕落了。 周毅大概没什么训犬天赋。 那一黑一白两只小狗已经长成了帅气的大狗,但顽皮活泼劲儿还没过,听周毅说话时,脑袋思索地一歪,听着听着却跑去追蝴蝶蜻蜓了。 或者以为周毅要跟他们玩,兴冲冲地叼树枝过来,周毅不扔树枝,就围着周毅嗷嗷叫和转圈圈。 柳小草听雷栗说了这件事,自告奋勇地要帮他训小狗。 “我家的狗可有经验了,我还留着以前被咬死的松鼠的皮毛。” 柳小草拿出一条灰色的毛茸茸,是松鼠的尾巴毛,“本来想着做成一件毛皮衣裳,但听说有人收松鼠毛做毛笔就给卖了,这条尾巴不太好,人家没要,就给留下来了。” “松鼠冬天没衣服穿,就靠着它一身皮毛过冬。” 雷栗点点头说,“做衣裳是保暖轻便,不过只能做一件,给谁穿都不好。卖了,银子除开公家,也有你和牛二树的一份。” “我也是这么想的。” 柳小草叫上两只狗子,笑嘻嘻道,“走,让你看我怎么教你们家狗抓松鼠,松鼠虽然可恶,肉炖汤还挺甜的。” “就是肉少,还有些柴。” 边说边走,很快到了雷栗家,院子里的两只小狗看见两只大狗,立时叫了起来,尾巴不住地摇。 “汪汪!” “汪汪汪!” 柳小草带来的两只大狗,其中一只黑毛也摇着尾巴汪汪叫了两声,另一只黄毛很高冷,看了它俩一眼,像在看两个二傻子。 周毅正在院子劈柴,看见雷栗和柳小草带着狗过来,拍了拍手走过来,“两只狗怎么也跟过来了?” 不是也要他训吧? 小狗他还没训明白呢,虽然大狗更听得懂人话,但四只一起训就容易乱了。 “我来帮你们教狗。” 柳小草拍拍胸膛,自信道,“我可会教狗做事了,有几回我上山迷路,就是叫它们带我回家的。” “行,那就交给你了。” 有人帮忙,周毅自然是好的。 “放心吧。” 柳小草自信地嘿嘿一笑,对狗子招了招手,“大黑,大黄,过来。” 见两只大狗就乖乖走到跟前,又挥了挥松鼠毛道,“这个毛,是松鼠的,见到这种就上去咬它,嗷呜,咬住它然后带回家晓得吗?” 两只大狗看着柳小草,一只摇了摇尾巴,一只歪了歪头。 “看到了么?” 柳小草挥了挥松鼠毛,然后用力扔出去,“抓住它!” “汪!” “汪汪!” 大黄咬住了松鼠毛,大黑兴奋地汪汪叫了好几声,先跑了柳小草跟前,像是在跟他汇报。 “做得好。” 柳小草摸了摸大黑又摸摸大黄,把松鼠毛拿回来,然后对两只小狗说,“看到了么?等下我一扔出去就抓回来。” 两只小狗歪着脑袋,又看向雷栗,对着雷栗摇了摇尾巴,咧开嘴笑,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懂。 “黑煞,白煞。” 柳小草用力把松鼠毛扔远了,“抓住它!” “汪!” “汪汪!” 黑白双煞两只小狗飞出去,黑煞咻的一下就咬住了,白煞绕着黑煞转了一圈,又摇着尾巴跑到柳小草跟前。 像是没抓住在抱歉。 黑煞兴冲冲地叼着松鼠毛跑了回来,摇着尾巴在邀功。 “很好,很好。” 柳小草摸了摸两只狗头,夸道,“黑煞白煞做得都不错!下回再看见这个毛,就上去咬它晓得不?” “汪汪!” “汪汪汪!” 两只小狗都摇着尾巴。 “套公式做题就是快。” 周毅叹为观止,看柳小草的眼神也有点亮,“可惜了,要是你学警犬技术专业,肯定能当警犬训导员。” 应该不会像他高中同学那样,考上了警校这个专业,结果警犬毕业了,他没毕业…… 柳小草听得懵懵的,“这是什么?” 雷栗听周毅说过,“就是一个兵种,训出来的狗也是兵。” “哦……” 柳小草摇了摇头,“那我不行,我可不想当兵,再说哥儿怎么能当兵?要当也是栗哥儿去当,个子高,力气又大,说不定还能当上将军呢。” “我?” 雷栗若有所思,然后笑了一下。 当夜。 雷栗推着周毅压在床上,笑眯眯地问他,“像我这种训人好的,该学什么专业,当什么兵?” 第86章 085.心野,嘴巴野,身体更野 不得不说。 雷栗是很会闹腾人的,又是亲,又是咬,又是抓的,哪里惹周毅脸红耳根就闹哪里,闹得周毅一身都是印子。 不单止醒着的时候,睡了也不让周毅安稳。 有几回,周毅都睡沉了,迷迷糊糊间却感觉身上麻麻痒痒的,不时刺刺地痛,吓得周毅一惊。 以为是被偷跑进来的老鼠蜈蚣咬了,一睁开眼,却看见雷栗笑得狡黠愉悦。 “你也睡不着?” “那再做几回?” 没等周毅说话,雷栗就亲下来。 从嘴唇亲到颈项,边亲边攥住周毅的手腕,攥的力气老大,也不知是怕周毅跑了,还是雷栗不知道自己力气大。 给周毅亲得一愣一愣的。 躲又躲不掉,说又堵着嘴,不知道怎么的天就亮了,身上又多了好几个红印。 幸好周毅的肤色深,再红再多的印子都不怎么能看出来,不然被爹娘看见,周毅都不好意思呆在家。 要是出去被别的阿叔阿婶大伯伯娘看见了,周毅还不如待在家里,被几个人打趣和被一群人揶揄,他还是分得清谁厉害的。 才一月多。 种稻谷又没到时候,县城港口的河运也没正式开张,行的船少,工人也少,回去开店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铜板。 挖草药的活给了苗夫郎,雷栗就是挖一点自家用,没什么事干,就只能折腾周毅玩。 然后就…… 唧唧复唧唧,周毅当户织,几回又几回,夜夜又日日。 周毅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太堕落了,得给雷栗找点事干,把他一天要学的字加到了四十个,写的大字也变成了两百个。 这时候的纸张贵。 说是写大字,周毅写的红字只比书上的字大一点,而雷栗一开始是在沙盘上学的写字。 等写得熟练了,笔画摸清了,才在纸上写着练好看。 用淡墨水写了一遍,又用深墨水写一遍,顶多两遍一张纸就不能用了,学习练字又是持之以恒的东西,雷栗觉得枯燥又很费钱,就总不想学。 所以周毅故意提高了难度,想着白天耗完了雷栗的精力,晚上他应该就会安生睡觉了。 但周毅没想到,雷栗白天在纸上写,晚上在他身上写。 写周毅的名字。 写自己的名字。 写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淫词艳语,还让周毅猜,周毅猜不出来,雷栗就念给周毅听,要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解释是什么意思。 周毅解释不出口。 雷栗就故意说:“学字也没意思,连话本上的几句话也看不懂……” 周毅就磕磕绊绊地给他解释,雷栗又问他是怎么做的,周毅就面红耳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搞得周毅后来一看见雷栗练字就想起晚上的事,顿时脸红耳根也红,险些没能把这个一对一辅导弄下去。 后头周毅弄清楚雷栗是哪里学来的艳词了,雷栗跟县城某勾栏的一个姑娘认识,专门叫人家给他捎信过来的。 都是勾栏里弹着琵琶,唱着的艳.情小调。 不知是哪个不入流的秀才从哪本不入流的艳色话本里改编的,哼哼嗯嗯的,主打的就是催情氛围。 周毅忽然想起来,之前雷栗就跟他说过他去过勾栏妓院,但他从没问过他是为什么去的。 一个哥儿去勾栏干什么? 总不能是看上哪个姑娘夫郎去撒钱的吧?雷栗那么抠,肯定不是。 ……难道是想打劫去那里的嫖客? “去勾栏打劫?” 雷栗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去勾栏妓院打劫?那么多人看着,要打劫也是等他们喝得醉醺醺一个人回家的时候再打啊,麻袋一套,谁知道我是谁。” “也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就是有一回我给曹大夫送药草,碰上阿肆姑娘去药铺买药,我挖的野淮山被她瞧见了,恰好她喜欢吃这个就全都买了,还叫我下次再有也卖给她。” “后头好几回去曹大夫的药铺里都能遇着她,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 “原来是这样。” 周毅点点头,又问,“之前我们去县城落户口,你也挖有野淮山,怎么没给这位阿肆姑娘送过去?” “怎么送?” 雷栗幽幽地看着他,“我带着新婚相公去勾栏给老熟人送淮山?不说你会怎么瞧我,我还怕你知道了勾栏在哪儿,会偷偷跑去听漂亮姑娘夫郎唱曲儿呢。” “怎么可能?” 周毅当即道,“我以前都没去过,成了亲就更不可能去了,再说,我也不喜欢听曲儿。” 雷栗哼了哼,“有的人嘴上说着不喜欢听,昨夜里不知道是谁那么激动,一听一个响……不对,好几个响呢。” “……” 周毅一时耳臊。 “再说。” 雷栗觑他一眼,“你以前也没银子去,现在可有银子了,你真要去,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不仅能拦。 还能杀。 周毅心想,嘴上忍不住说,“其实我以前……没到你家之前还有有点钱的,没有你想的那么穷。” “你当然有钱啊,你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嘛。” 雷栗一看周毅花钱如流水一点都不知道节俭,就知道他以前过得好了,所以他老爱调侃周毅是花花少爷。 等等。 雷栗挑了挑眉,“你以前有钱,那你以前是想去过勾栏妓院喽?” “没有!” 周毅连忙道,“真的没有!以前我高中同学是叫过我去,但是我真的一次都没去过,也没想过要去。” 不止没去,他还劝诫了那个高中同学,顺带把窝点举报给了他当警察的同学,没想到那个高中同学也落网了,最后还是他老婆来捞他回去的。 再后来,那高中同学就离婚了。 同学聚会的时候,周毅说起这件事,顺带告诫了一下其他老同学,尤其是结了婚的,结果…… 这群人把周毅叫做“扫黄大队编外队长”,调侃了他三年。 “谅你也不敢骗我。” 雷栗哼了哼,忽然又想起什么,“我听说少爷身边都有贴身小厮,还有小丫鬟什么的,你念过书,应该还有书童” “你不会跟这些丫鬟小厮和书童有过什么吧?” 周毅:“???” “阿肆姑娘可跟我说过,你们这种有钱少爷的爹娘怕孩子去勾栏妓院惹病的,给你们挑的小厮丫鬟都是清秀漂亮,给你们干这事儿解闷的。” 雷栗眯起眼睛,打量着,又十分危险,像头蓄势待发,猎物一有点闪失就立马冲出去咬脖子的豹子。 “我也没问过你家里爹娘的事,光顾着问你娶没娶妻了,要让我知道你家里头有个小妾室还有个孩子” “你就知道脖子血有多热手。” 周毅:“!??” 不是,虽然他没有什么小老婆孩子,但雷栗不问还是他的错了? 周毅大为震惊,同时也想不明白,话题怎么就从雷栗学不学写字变成了他家里有没有小老婆和孩子? 震惊之余,周毅还有点想笑,雷栗这想象力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 “我没有过别人你还不知道吗?” “那我怎么知道?” 雷栗哼了声,“万一你家里藏着的那个也是野的呢?你不就喜欢野的?又不用你动,你不会也是正常的。” “……” 这说的周毅臊了一下,忍不住哔哔,“谁还能有你野……” 心野,嘴巴野,身体更野…… 想着,周毅又臊了一下,接着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包括上学当兵时有什么糗事都给雷栗讲完了。 “……就是后来发生了点事,我跟他们失联了,要是有机会真想让你们认识,我家里人和朋友都挺好的。” 周毅的父母早年车祸去世了,爷爷是年纪大了,有一天坐在摇椅上,突然就走了,而他姑妈姑父一家都是很温和的人,他的朋友兄弟们也很好说话。 ……要是介绍给雷栗认识了,他姑妈姑父他不是很担心,雷栗还是挺尊重长辈的,他的朋友兄弟不会跟他一起挨打吧? 比如他晚上出去跟朋友喝酒,回家晚了,雷栗杀过来,把他们一群人训成鹌鹑…… 他老教官也是妻管严,老教官又爱偷喝酒,不敢想象师娘和雷栗一起杀过来…… 嘶。 还挺刺激的。 “总归是能找到的。” 雷栗反过来安慰周毅,“咱还能活几十年,多找找肯定能找到他们的,等回了县城,让张大强帮我们找,他认识的人多。” “不用了。” 周毅摇了摇头,“他们在的地方比较远,应该找不到了,有缘分就会再见的。” 再有缘分也不可能穿越回现代,应该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虽然姑妈姑父他们知道他的死讯后会伤心,不过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和家庭,加上他本来就常年在部队里,就算伤心应该也能很快调整过来。 而且…… 周毅看了一眼雷栗。 在这里,这个家里,有雷栗。 第87章 086.五万两银子!!! 今年暖得比去年早。 二月春分,小雨淅淅沥沥,田里的秧苗已经育好能起了插秧了。 雷栗家原本只有两亩中等水田,后来又买了三亩的上等田,这三亩田近他们家也近三里河山,是村里人嫌远又近山,引水弄成水田也麻烦才没人要的。 引水对雷栗家倒是小事。 山上有山泉水,有溪流,用大头竹的竹子劈成两半,一节节地引过来就成了。 近山怕被山里动物偷吃庄稼就更容易解决,野猪被雷栗抓了两回,这几个月都没见踪迹了,有黑白双煞两只狗子看着地里,像松鼠这些小动物也不敢来。 去岁种秋稻时,雷栗就想用这三亩田了。 但忘记提前跟柳叶儿和雷大山说了,两个长辈在家里闲着没事儿,就整理了这块地种了红薯土豆,错过了秋稻。 今年春稻正好能种。 一家四个人一块插秧种田,两天就侍弄完了五亩田。 雷大山和柳叶儿有了稻鱼鸭养殖的经验,不用周毅盯着,周毅就和雷栗回了县城开快餐店。 清米县这条运河冬天是不结冰的。 开了春暖了,行的船陆陆续续的,也是到二月多,人和船才多了起来,恢复了以往吵嚷热闹的景象。 雷栗和周毅的雷记快餐店也是这时候回港口开业了。 还有些倒春寒,雨水也多,飘飘扬扬地下,像柳絮一样,但港口的店铺早就开满了。 而听张大强说,有几家店铺过年下雪时也开着,从早早地开到晚上。 “到底是有些堕落了……” 雷栗当时就唾弃了一下自己。 店铺的租金是按年给的,可不是你不开业就不算在里面的,按照雷栗的性格,肯定是要物尽其用,花了一天的钱就得开一天的店。 但沾了周毅之后…… 雷栗也开始隔三差五地偷懒了。 比如春种秋收,就他们家那两亩地的稻谷,其实是不用他们回去的,爹娘慢悠悠地忙个几天也能做完。 但是周毅说,“这么大的事,这么晒的太阳,怎么能只让爹娘干呢?我们还是关店回去帮忙吧。” 其实就是周毅炒菜累了,想回去偷个懒。 雷栗也没揭穿他,真关了店回家,看周毅又是腌这又是做那的也不催,嘴上说周毅嘴巴挑剔,吃个咸菜也这么多花样,钱还是给出去了。 买盐的钱、买酱油调料的钱、买水缸的钱周毅腌的东西太多了,酸菜缸和瓦罐已经满足不了他了,只能上大水缸了。 “还有你那个腌牛角子,我都不想说,腌了一年我都以为坏掉想扔了,你倒宝贝得很,一直不扔,一成了端出来兴冲冲地让我尝味道。” 雷栗一想起这个就来气。 周毅自己吃了,硬是说好吃,特别甜,害雷栗半信半疑地吃了半个,直接把他酸得怀疑人生。 然后周毅做了酸笋牛角子炒石螺、酸笋土柠檬鸭,又说,“这次真的好吃,我不骗你,你看爹娘都爱吃。” 柳叶儿还好,她吃的比较清淡,对这些重味的菜处于能接受不讨厌,雷大山是真的被控住了。 都没顾得上跟雷栗说话,一口气嗦了十几个石螺才停下来,“这个真好吃!特别有滋味!又辣又酸,特别开胃!” 自家爹极力推荐。 雷栗半信半疑,吃了几个石螺,吐出两个字,“还行。” 他还是比较喜欢清淡口的。 但雷栗没想到,这种酸辣重口的菜特别受港口工人们的欢迎。 有了牛角子,酸度更上一层楼,自然更开胃增香,辣椒也放了够量,还有山花椒,酸爽麻辣,把那些汉子都辣出了一身汗来。 还让周毅做更多酸辣的菜。 酸辣土豆丝、麻辣豆腐、水煮肉片、麻辣酸菜鱼、辣炒蛤蜊、辣炒鸡杂…… 结果,那些客人吃上火了,周毅也悲剧地发现自己的辣椒告急了。 “去年就在院子种了一小块地,一棵棵的结了不少辣椒,我还以为能撑挺久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吃没了……” 周毅痛心疾首。 本来好几坛辣椒酱、几袋干辣椒和辣椒粉,现在就剩一小袋干辣椒了,就是自家扣扣搜搜地吃,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到辣椒成熟的时候。 “早知道就不应该被张大强迷惑,一时脑热做了那么多菜。” 都怪张大强。 周毅第一次给他做酸辣石螺,就被他夸得天花乱缀,好似天上有地上无的,硬是一个人把那盘石螺给嗦光了,还干了五大碗饭。 他平时只吃三大碗的。 那一刻,雷栗都想收回包吃包住的话了,给张大强这么吃下去,他都得亏。 总之,周毅就这么在张大强的一声声夸赞里迷失了,越做越多、越放越辣,从请客餐变成了店里的菜品。 因为这样,张大强吃中晚饭时,可以在店里选自己喜欢的菜大吃特吃。 “没事儿。” 雷栗笑嘻嘻地安慰周毅,“虽然你失去了很多辣椒,但是我也赚了很多银子啊,咱们还是不亏的。” “那你能给我涨零花钱吗?” “不能。” “……虚假的繁荣。” 周毅小声哔哔。 不过他没有觉得雷栗管钱不好,反正在现代,他要是结婚了,工资卡也是给老婆管着的,他对自己的花钱技术心里也很有数。 “那这样。” 雷栗捏起周毅的下巴,笑眯眯道,“夜里我给你多做两回?这样高兴了?” “……也没有很高兴。” 周毅慢吞吞地说。 但嘴角翘了。 合法夫夫履行夫夫义务是天经地义的,多履行两次也是! 等等。 他好像真的堕落了…… 小雨从春分断断续续下到清明。 雷栗和周毅忽然迎来了一个很特别的客人去年被雷栗忽悠骗了几棵辣椒的蒙络。 他居然回来找他们了! 雷栗一听到这消息,第一反应就是:这傻子又来送钱了? 然后就想到他坑蒙络的那两百两的银票,已经被他花掉了一张,蒙络要是反悔了想要回银票怎么办? 说蒙络没有给过他,蒙络会信么?会信的吧?毕竟他是个傻子。 “雷老板!” 蒙络一到店里看见雷栗,就兴高采烈地叫了他一声,“去岁你跟我说的什么辣椒推行计划,我跟我爹说了,他肯让我跟你一块干了!” 雷栗:“?” 蒙络他爹也是傻子? “你瞧!我爹还给了我们好多银子做生意呢!” 蒙络招了招手,八字胡掌柜立刻不情不愿地给雷栗递上一个红木匣子,一打开,里头的钞票像是会发光。 发着财神爷的光。 雷栗的目光瞬间黏在那沓钞票上,差点没能移开,“你爹给你的银子?” 真的不是你偷来的? 这一看就不少钱!起码有几千两吧! “五万两银子!” 蒙络得意洋洋地伸出五根手指,一脸快夸我的样子,“我哥过生辰,我爹都没送过他这么多银子呢!我厉害吧?” 八字胡掌柜不耐地哼了声,胡子翘了翘,“还不是我家老爷心疼小少爷才给了这么多,你别真以为自己能干,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像你这种乡下泥点子,怕是连一千两的银票都没见过吧?” 要是之前,听到八字胡掌柜这么阴阳怪气,雷栗就骂他了,但现在,他只听到了那炸雷般的五个字 五万两银子! 五万两! 五万!!! 一时之间,雷栗连杀了蒙络再杀八字胡掌柜抢钱的心都有了,好在为数不多的道德拉着他。 悄悄平复了一下心情,雷栗冷冷地环视一眼,张大强也挺身冷哼了一声,一脸看谁敢惹事就打死的表情,将那些蠢蠢欲动的心都压了回去。 “先进去再说。” 雷栗让蒙络在自己跟前走着,走在他后面,他怕有人把他的五万两,不对,把蒙络的五万两抢了。 周毅听到五万两倒是没什么反应。 他的思维还停留在现代,感觉五万两跟五万块差不多,他现代的存款都有几十万了,五万两就是洒洒水。 不是他管钱,他一点都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但他看出了雷栗对那个匣子的热切和野心,就像觅食的豹子看见猎物,分明唾手可得又不得不克制。 跟晚上看见他差不多。 如狼似虎的。 吓人。 不过周毅眼神飘忽,耳根泛红,又试想了想,要是五个亿在他面前,他也难保自己不会动心。 “所以,你爹真想让你跟我们做辣椒生意?” 雷栗压住那些贪念,冷静道,“要是都亏了,五万两银子一文不剩怎么办?我们家可没有钱还。” “那就没有呗。” 蒙络乐呵呵地说,“我看你们店里的生意跟去年一样好,跟着你们做,肯定不会不赚钱的。” “那可说不定。” 八字胡掌柜哼了一声,“少爷你赚不赚银子不知道,人家肯定是能赚的,至少也赚个五万两银子不是。” 这是说雷栗会坑蒙络五万两呢。 雷栗脸上笑眯眯的,心里却在想,说的挺对的,干脆宰了吧。 第88章 087.肥水不流外人田 不知道蒙络是怎么跟他爹说的,反正做辣椒生意是板上钉钉的了。 收成二八分。 雷栗二,蒙络八。 雷栗和周毅算是技术入股,蒙络是资金入股,管理的人蒙络的爹直接拨过来了,当然,不是八字胡掌柜。 “雷老板、周老板好,我是陈祥让,蒙福光老爷知道少爷和两位正缺人手,让我来帮帮衬一二。” 这是个面相很普通的中年汉子,说话不卑不亢,沉稳有度,带着商人特有的生财和气,一说话就让人很信服。 和雷栗这种气势凌人不服就打到服的信服不一样,陈祥让是让人一看,就觉得听他的话能赚钱的信服。 周毅的评价:国服辅助。 “陈叔是我爹身边跟了十几年的大掌柜,很得我爹的心,原本是西岭府城米铺的总管事呢!” 蒙络乐呵呵地说,“听说我们这生意缺个管事,我爹特地从府城派来帮咱的,以后陈叔就是辣椒生意的总管事了。” “承蒙老爷和少爷器重,两位老板若是信得过我陈某,陈某定当尽心竭力。” 陈祥让诚恳地拱了拱手。 一相对比,把八字胡掌柜衬得越发尖酸刻薄,八字胡掌柜见他这样,还哼了声,“要干得好还来这破地方,是从府城总铺被赶出来的吧。” “胡掌柜也不用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雷栗笑眯眯道,“人家陈管事是从大府城来的,你一直在这小门小户的地方,连府城掌柜都没当过,有些嫉妒也是正常的。” “放心,我们都懂。” “你!” 八字胡掌柜被戳了心窝子,顿时气得胡子高翘,心肝脾肺肾都疼,找不出怼他的话,扭头就朝蒙络道, “少爷你看他这小人得意的样子!” “这银子还没给他呢,他就这么狂妄大胆,连您身边得力的管事都编排成这样,要是给了银子他,指不定他说您什么呢!” “蒙络少爷是我的财神爷,你见过哪个人说自个儿财神爷坏话的?” 雷栗还是笑眯眯的,杀人不见血地怼他,“倒是胡掌柜,我和蒙络少爷正谈生意呢,你这么挑拨离间是什么意思?” “这也是我和周毅人好,不计较,要是脾气不好气性小的人,听了这话不高兴了,不做这生意了” 雷栗笑哼了一声,慢悠悠道,“这造成的损失胡掌柜赔么?” “胡掌柜赔得起么?” “这可是整整五万两银子的生意,可不是五千两,胡掌柜在今天之前,摸过五万两的银票么?” 雷栗这是在回应刚才胡掌柜说他是乡下泥点子,怕是连五千两的银票都没见过。 雷栗见没见过无所谓,又不掉一块肉,要是这生意真做不成了,胡掌柜虽然不用赔钱,但肯定做不成这个掌柜了。 清米县虽然是个小县,负责的总掌柜也不太起眼。 但这的米好,是产米大户,蒙氏米铺好一部分的米是从这里来的,加上蒙家人山高皇帝远,管不太着这 蒙络是个傻白甜,他不会管生意,所以他不算高层。 又清闲又不比府城少多少油水,这个掌柜的位子可多眼睛盯着呢! 要不是胡掌柜虽然尖酸刻薄爱阴阳怪气,但能力确实可以,蒙络又是个心软的,才留了他这么久。 “你!你!” 这一套连环击把八字胡掌柜被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忽然捂着胸口,“哎哟哎哟”地说心口疼。 “胡掌柜。” 陈祥让面色和气,语气平缓,“你要是身子不爽快,就赶紧找大夫看看吧,别耽误了医治的最好时机。” “就是啊。” 雷栗也笑眯眯地说,“短时间之内,从别的地方拨个掌柜过来虽然有些麻烦,但相信蒙家人才众多,也不算太难。” 蒙络似乎没听出来其中的机锋,担心道,“是啊,胡掌柜,身子不好就快些去看看,我有个姨娘就是生病了一直忍着,最后拖到治不得了,死了。” “……是。” 八字胡掌柜没敢再吭气说话了。 陈祥让可是“京官外放”,要想让八字胡掌柜落马有的是法子,而且蒙络显然更相信陈祥让。 “接下来就是商量生意的细节。” 雷栗把话题转回来,“做生意,陈管事是好手,若说做菜,起码在辣味菜上,我相公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不说技法有多好,单说调料这一项,宫里给皇上做饭的厨子都不一定有我相公会调会做。” 这当然是夸张了。 雷栗哪知道宫里的御厨会做什么菜,会调什么酱汁,但是能唬住陈祥让,起码面子上能唬住就行了。 而周毅在一边沉默这么久,现在听到雷栗说这话也有点绷不住了。 别人不知道他什么水平,他自己还不知道吗?说句糙的,他算什么东西,敢碰瓷皇宫里的御厨? 人家那可是九族严选的! 周毅脚趾正有点抠地,忽然想起,以前在手机上刷视频时,偶然看见网友说自己面试的技巧 见过就是学过,学过就是会做, 会做就是熟练,熟练就是精通。 反正混进去再说。 “少爷也多次跟我夸赞周老板的手艺好。” 陈祥让温和地笑笑道,“说比府城的酒楼都好,价格还便宜,十分利只赚一分,没见过您这样的店家。” “来之前我还不信,老爷让我来,也是带了些相看的意思。” “那结果如何?” 雷栗心道果然,五万两的生意,要是不谨慎一点,他都怀疑不是蒙富光老爷子脑子有问题,就是挖坑给他跳。 应该是蒙福光老爷不想打击儿子,才先说答应,再派心腹来实地考察,考察结果满意才继续合作,不满意就委婉拒绝,也不伤了小儿子的心。 “实不相瞒,在少爷和胡掌柜来之前,我已经到了您的店里点了一份吃食,那滋味确实是天上也没有的美味,我对咱们的辣椒生意又多了一份信心。” 陈祥让笑着道,“等回去,我就写信给老爷,让他放心,雷老板周老板确是手艺好心肠热的人。” 又对蒙络说,“蒙络少爷的眼光确实不错,都能帮老爷和大少爷做生意了,老夫人要知道了,指定高兴。” “嘿嘿。” 蒙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话又回到生意上,一直旁听雷栗和陈祥让battle的周毅又被cue到了。 “不知道周老板有什么想法?” 陈祥让谦和问。 周毅想了想,道,“既然是辣椒生意,那就先种辣椒吧,等辣椒收获了,再做辣椒酱,辣椒粉,晒干辣椒,然后开酒楼。” “要种辣椒就得有地。” 至于地嘛 周毅和雷栗对视一眼。 “什么?” 村长差点跳起来,声音都颤抖了,“栗哥儿,周毅,你、你们刚才说多少?多少银子?” “一千两。” 雷栗面色冷静。 昨天跟蒙络、陈祥让商量了大致细节,第二天一早,雷栗和周毅就请了牛车回三里河村,雷记快餐店让张大强暂时顶着。 张大强在店里干了好几个月的活,耳濡目染的,又喜欢吃,慢慢地也跟着周毅学做菜,算是周毅的半个徒弟。 快餐店又不是大酒楼皇宫,做菜也不太考究手艺,张大强照着菜谱做,再请一个帮工,足够顶一段时间了。 雷栗和周毅就趁机回来跟村长商量发动村人种辣椒的事。 “这一千两是那位少爷给的启动资金,等到辣椒成熟了,也会给一个合适的价格收购辣椒,不会让村人赔钱的。” 周毅解释。 这一千两是他们用蒙络给的一万两去钱庄拆分的,拆成了九张一千两和九张一百两,还有九个十两的银锭。 若是一开始就拿出一万两,对于村长和村人来说天上掉钱。 不说会不会有人起歪心思偷钱,一万两也显得特别假,假到让人难以置信,像开玩笑。 周毅心想,要是突然有人让自己种辣椒,种出来了就给他一千万,他也觉得是诈骗。 “一千两……” 村长有些激动,又有些踌躇,“栗哥儿,周毅,我们真只要种辣椒出来就成了,不用做其他事?” “真的。” 雷栗肯定地点头,“若有别的活,还会另外给银子,且不是什么犯法的事。” “那就好……” 村长有些在梦中的感觉,庄稼还没开始种呢,就有人来花钱预定了,但他还是集中了村里人说了这件事。 轰然大波。 听到这事的每一个人都觉得像在做梦,雷大山和柳叶儿知道是雷栗和周毅拉来的生意,都觉得飘飘然呢。 “去年才赚几两银子,怎么一下子就攀上一千两的大生意了?” “栗哥儿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大人物了?” “那个周毅果然是福星,他一来雷家,雷家就发达了……” 一时之间,村里人冒出了各种想法,但最要紧的还是钱的事。 “种出来了真给银子啊?” “不管生意成不成都收我们的辣椒?” “辣椒是什么?没听说过啊,哦,雷栗和周毅店里来做菜的……” 第89章 088.在小小的地里种呀种呀种 总而言之。 三里河村要全村改种辣椒了,但村里人都不知道要怎么种,周毅只懂得做饭,对种菜也是一知半解。 “在下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陈祥让招了招手,两个老农模样的汉子就走了过来,拘谨地对雷栗和周毅问了好。 “这两位老农是黄庆、娄大,都是种植辣椒侍弄庄稼的好手。” “蒙老爷听闻西岭府城和清米县都无人会种辣椒,料到雷老板和周老板许有需要,特意花重金从中川府城那个种植辣椒的小村子请过来的。” “我爹真厉害,这都能想到,要是没有爹我们可就麻烦了。” 蒙络满眼夸赞。 蒙络和陈祥让是一同从县城下来三里河村的,辣椒生意里,种辣椒是第一步也是最要紧的一步,他们当然得亲自督管。 蒙络只是觉得好玩,才跟了下来,其实他也看不懂。 “蒙老爷真不愧能是立出蒙氏米铺这么大招牌的人,做事情果然仔细周到,我和周毅还有的学啊。” 雷栗笑眯眯地夸了夸,陈祥让又拱了拱手谦虚了几句。 周毅见只有两位老农,问,“怎么只有黄阿伯、娄阿伯两位来了?他们的家人还在中川府城吗?” “是。” 陈祥让说,“路途遥远,他们的家人舍不得家乡故地,就留在了中川府城,没有一块跟来,左右最多几年功夫,三里河村的村民也能上手了,到时候再送他们回去阖家团圆也不迟。” “也是。” 周毅点点头。 事不宜迟。 等见过了村长,吃过了午饭,雷栗周毅河村长就带着陈祥让、蒙络和两位老农去了地里,总体考察一下村里的旱地。 但到了田地里,先见到的是一片绿油油青翠翠的秧苗,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就像一片扬起微波的绿海。 田中水清澈。 田边围着竹篾篱笆。 田里有石螺田螺在伸着触角爬动,小鱼在成群游动摆尾,小鸭子嘎嘎叫着,半游半走地寻觅田螺和虫子吃,还有几家农人在田里拔杂草抓虫子。 “哎?” 蒙络看见了田里的小鱼和小鸭子,顿时好奇地蹲下来,隔着篱笆去逗水里的小鱼,笑呵呵道, “这田里怎么又鱼又有鸭子?这鱼不会吃秧苗,鸭子不会吃鱼么?” 蒙络虽然是傻白甜少爷,好歹也是收过几年米,走过几年田里的,不懂得种田种菜,也知道鸭子会吃鱼、鱼会咬秧苗的。 “这不会的。” 村长连忙道,“我们村去年秋稻就用了这个法子种稻谷养鱼养鸭子,收成可好呢,不仅能收鸭子和鱼,谷子也重了些。” 说着,村长也忍不住有点得意显摆,“收稻谷税的官老爷还说,我们村的稻谷好呢,是清米县排得上名号的,其他村子的税也没我们村的多。” 村长大半辈子都在跟田地打交道。 虽然见了府城来的少爷贵人,有些许心怯忐忑,但论庄稼上的事,他也是有几分底气和自信在的。 “这么厉害?” 蒙络闻言眼前一亮,“连收税官都夸的稻应该不错的,等这茬稻谷收成了,我和陈管事来瞧瞧,要是真好,我给你按县城的卖价给包圆了。” 村长闻言连忙感激道谢。 按卖价,那就是按米铺新米的价格收的,一斤米能比多卖上一两文呢!积少成多,一亩地的新米就能多上半两多银子,甚至一两银子! “这田里出的鸭子和鱼也比寻常的味道好。” 雷栗也笑了笑道,“等能收成了,请蒙络少爷和陈祥让管事一同试试味道,到时不要嫌弃才好。” “怎么会?” 蒙络笑着连夸了周毅的手艺好几句,又好奇问,“这是谁想出来的法子?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养的。” 雷栗翘了翘唇角,带了些得意,“这是我相公周毅的法子,叫稻鱼鸭共生系统,至于个中奇妙,蒙络少爷,陈祥让管事可以仔细猜一猜。” “这……” 蒙络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出来,就觉得这鱼挺鲜活,鸭子挺肥的。” “陈某看出一些。” 陈祥让指着田里的游鱼和追逐的小鸭子,边道,“鱼不是不想像咬秧苗,而是鱼小,咬不动秧苗,同样,鱼大,鸭子相对较小,吃不动鱼。” “对。” 周毅点头道,“这是利用了时间差,既能开流,又能节源,花差不多的精力和时间得到更多的收益。” 又笑笑,“不过这并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在别的地方学来的,是劳动人民一同的智慧结晶。” 陈祥让微微思忖后,点点头感叹道,“周老板也不必谦虚,您多见广识,这样的共养法子我在府城都没见过。” “看来人还是要出来,多走多看才能多增多达。” 周毅也点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府城的繁华我和雷栗也没见过,等有机会也想去府城看看。” “这还不简单?” 蒙络拍了拍周毅的肩膀,乐呵呵道,“等我们回府城,你和雷老板也跟我们一块去呗,顺道见见我爹。” “我爹最喜欢聪明能干的人了,他要是见了你和雷老板,肯定舍不得放你们回清米县开小餐馆了!” 周毅哈哈笑了笑,“我可离不开这里,到时候只能辜负蒙伯父的好意了。” 边走边聊,经过成片的绿意水田,很快就到了三里河村的旱地。 正值清明。 小雨淅淅沥沥,温暖潮湿,旱地里已经种了不少菜苗,大白菜、小青菜、茄子、黄瓜和苦瓜等等。 两位老农仔细看了看这些土壤,又摸着菜叶端详片刻。 其中黄庆老伯道,“这些土的土层深,又肥,还松,能保得住肥和水,也不会困住水出不去,菜也长得好,适合种辣椒。” 娄大老伯也说,“是,辣椒娇气,喜水又不耐水涝,喜太阳却不耐干旱,我见这里下雨多,又有河可以引水,也暖和。” “只要用心侍弄,多拔草翻土,辣椒就不容易生病,想来种出好辣椒不难。” “这个容易。” 雷栗道,“我们村的人最多的就是耐心和勤快,只要能种出好辣椒,就是再麻烦一点也没什么。” “对对。” 村长也连忙点头应和。 “那就有劳各位了。” 陈祥让也拱了拱手,和气道,“辣椒收成还需几个月,这段时日我和蒙络居住在村里也多劳各位照应了。” 陈祥让要盯着辣椒的种植和生长,定期给蒙福光老爷子汇报进度,自然要住在三里河村时时盯着。 蒙络倒是不用也住在村里。 但他觉得,辣椒生意是他一手带大的,他爹娘和哥哥又对他寄予厚望,他也要像雷栗周毅和陈祥让一样,事事躬亲才行。 所以陈祥让和蒙络暂时住在了三里河村。 是一个装建还算好的老宅,砖是青砖,瓦片虽然因为年头久,有几处脱落了,但简单修葺一下,还是能住人的。 说起来,这个宅子跟雷栗家还有些渊源。 “那是我那个丧良心的阿公阿奶和大伯起的房子。” 雷栗解释道,“用我爹的银子另买的宅地,以前的老泥房子被扔给了我爹,说当还了我爹的钱,以后也不要我爹给银子养阿公阿奶了。” 说着,冷哼了一声,“就这么个破泥瓦屋,好意思跟那么个大房子比?” 周毅捂了捂他的手,安慰了下他,又问,“他们后来不是搬去县城了?这房子就这么荒废了?” “没有。” 雷栗道,“被县城的一个富商买了,留着老了去乡下住的,大伯和阿公阿奶他们就用这银子在县城里另买了房子。” “陈祥让跟那个富商买了这房子过来,他和蒙络就住进去了。” 还有陈祥让和蒙络带来的仆人们,准确地说是蒙络的小厮丫鬟和马车夫,陈祥让只有两个贴身的徒弟。 村里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气派。 “县城的富商老爷来也没有这么大的阵仗吧?” “那些丫鬟比我们村里的姑娘还漂亮,个个水灵灵的,还带着珠花头花,听说府城的大户人家才有的。” “难怪没见过……” “刚刚那高头大马你们瞧见了没有?比人还高的马呢,跑起来又快又威风,马车也大得很!” “还有丝绸做的衣服呢……” 蒙络一出门就会被村里人围着瞧。 他们也不敢上来围着,就是成群结对远远地看着,惊叹他今天又穿了什么丝绸衣服,带了什么玉佩香囊,带的丫鬟跟昨天的一不一样。 蒙络没觉得冒犯,还凑到村民堆里跟他们聊天。 村里人一开始还心怯忐忑的,不知道该怎么跟蒙络相处,生怕一句话说错了,这一千两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但村里的小孩子可不懂这些。 见新奇地看着蒙络,就一口一个阿哥阿叔地叫,叽叽喳喳地提出十万个为什么。 第90章 089.“栗子好吃,还是雷栗好吃?” 辣椒种得挺顺利。 育苗、移植,包括天气也挺给面子,没有突然抽风下大暴雨。 雷栗把卖花的小花找了过来,名义上是当指导,说小花种过五色椒,种辣椒应该也有些心得技巧。 但花老爹不乐意。 没了小花给他种花买花,他就没银子花了,就不想放小花去,但一听雷栗会给月钱就反口了,硬是讨价还价要到一个月一两银子。 “既然我花了大银子要小花来做活,她就得在我这儿住,日夜看顾辣椒园,你是她爹也不准随便来找小花。” 雷栗乜斜了眼花老爹,冷哼道,“要是害我的辣椒死了,耽误了我上千两的生意,你就赔钱。” “不敢不敢。” 花老爹是个贪财但怕事的,一听这话连连摆手摇头,应和道, “小花既然跟了雷老板做活计,那自然就是雷老板的人了,我这个当爹的怎么好耽误了小花……” 他怀里揣着鼓鼓的荷包,里头足足有三十六两的银子,是小花三年的工钱,也相当于小花三年的卖身钱。 但三年见不了女儿算什么? 这月钱都比县城做活的汉子还多了,小花就是天天买花也赚不来啊。 而且三年后小花才十五,要是雷栗不要她了赚不了钱了,还能找个人家卖了,哦不,嫁了,又能赚一笔聘礼钱。 花老爹心里打着算盘,看小花也多了几分顺眼,又要习惯性教训她几句,“跟着雷老板机灵些,别跟在家似的跟个木头人一样,连眼色都不会看。” 说着,就下意识地想掐小花的胳膊,小花怯怕地垂着头,也不敢躲,但却忽然被人拉了一把。 “她在家什么样我不管,但她现在是我的员工。” 雷栗横眉竖眼,将小花拦在了身后,冷冷警告道,“从今儿起,小花的一切归我,你再敢掐小花骂小花,耽误了我的事,就把银子还回来,少一个子儿也不行,还得赔我的损失。” “这可是契书白纸黑字写着的,就是见了官我也占了理儿的。” “我晓得了,晓得了……” 花老爹陪着笑连应和,还想给自己辩解两句,却见雷栗直接拉着小花出了门,又忙去门口送他们。 “小花,在雷老板那儿好好做活,好好听雷老板的话,要是惹雷老板生气看你回来我怎么……哎哟!” 雷栗还是没忍住。 回头揣了花老爹一脚才转回来,拉着小花的手上牛车,边道,“以后跟着我好好干,好好学,我不会亏待你的,知道了么?” “知道。” 小花见牛车上还有另一个高大的汉子,有点怕怯,但她是知道雷栗的好的,他带的人应该也是好的,乖巧地点点头道, “我买花的时候,栗阿哥也常来买花,给我塞包子馒头吃,还给我塞铜板,叫我不要告诉爹。” “栗阿哥是个好人。” 虽然小花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雷栗要自己去做什么,但她相信雷栗。 “知道就好。” 雷栗满意地拍了拍小花的脑袋,“以后跟着我,你爹不会来欺负你了,你也不用天天买花给他做饭洗衣服了。” “你也别心软来找你爹,总想着你爹,他一个汉子,怎么着都死不了的。” 小花乖乖点头。 知道另一个高大汉子在看自己,有点点的局促,挪近了近雷栗,没忍住好奇地瞄了眼雷栗和那个人。 “哦,忘了跟你说了,他是我相公,叫周毅,你叫他……叫他阿嫂吧。” 雷栗指了指周毅,带着坏笑故意地说,“他喜欢别人叫他嫂子。” 周毅:“……?” 他看了雷栗一眼,见雷栗笑得又坏又狡黠,像只做了坏事又桀骜不驯,一脸不服你打我的猫。 笑得人心痒痒的。 周毅不自在地挪开视线,温和地对小花道,“你想怎么叫都可以,听你栗阿哥的,叫……叫阿嫂也行。” “阿嫂。” 小花不疑有他,乖乖地叫了一声,又小声地问雷栗,“栗阿哥,我记着你是哥儿,怎么是叫他阿嫂呀?” “他也和其他阿嫂一样,会生小娃娃么?” 说着,小花看了看人高马大的周毅,小表情很疑惑又好奇,想不出来这样的人大会肚子怀娃娃。 雷栗忍俊不禁,看了周毅一眼,哈哈哈地笑出来。 “说不定真的会呢?你说对吧,周毅阿嫂?周毅表婶婶?” “是是。” 周毅被他笑了也不辩驳什么,顺着他的话说,“栗阿哥说的对,要是有一天真有了,你别乱起名字就好。” “什么啊。” 雷栗哼了哼,“我起名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好吧?你看大壮,黑煞,白煞,哪个名字不好听?” “你就是仗着他们不会说话。” “你会说话啊,你觉得不好听?哪个不好听?”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都没你的名字好听。” “答非所问。” 雷栗听得心里高兴,还哼一声,“我名字是我娘起的,谁问你我的名字了?” “你是没问。” 周毅说,“我自己想答的。” “我知道。” 雷栗嘴上哼了哼,却愉悦地翘了翘嘴唇,又问他,“我的名字哪里好听?” “朗朗上口,铿锵有力。” 周毅一本正经地解释,“而且你不觉得听起来很好吃吗?雷栗雷栗,有雷又有栗子。” “一听到雷声就想到惊蛰的春笋,一听到栗子就想到栗子炖鸡,糖炒栗子,栗子红烧肉,还能做点心,栗子莲子马蹄糖水,栗子糕,栗子酥饼……” “是么?” 雷栗愉悦的笑变成了似笑非笑,“这么喜欢吃栗子?” “栗子好吃啊。” “好吃啊……” 雷栗拉长了尾音,捂住小花的耳朵,忽然凑近周毅,贴着他的耳朵,嗓音低低还带着笑, “栗子好吃,还是雷栗好吃?” “……” 周毅忽然就结巴了。 他瞄了小花一眼,遮住她清澈懵懂的眼睛,飞快地亲了雷栗一口,小小声道, “你。” 小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的眼睛再次看见栗阿哥和周毅阿嫂之后,栗阿哥笑得很好看,一直在跟她说话,周毅阿嫂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但是耳朵很红,应该也是开心的吧? 但经过两个多月的观察,小花觉得他们之间很奇怪。 栗阿哥很喜欢笑,感觉像是个好人,却很喜欢欺负周毅阿嫂。 在辣椒田里要欺负周毅阿嫂,故意把辣椒叶塞进周毅阿嫂的嘴巴里,故意抓虫子吓唬他,虽然阿嫂并没有被吓住。 在家里要欺负周毅阿嫂,天天让他做饭烧菜,还要吃点心,吃烤面包,还有糖水,要用好多东西煮好久,但是甜过头了他自己又不吃,要让周毅阿嫂吃。 栗阿哥会说好些听不懂的话,说得周毅阿嫂说不出话来,但耳朵红红的,有时候脸也红红的。 还会在没有人的地方欺负他,把周毅阿嫂推到树后面,明明阿嫂说不能在这里这样,不要撩他的衣服,不要乱摸他,但是栗阿哥全都不听,还咬阿嫂嘴巴,咬他的脖子和耳朵。 咬得好红。 小花不太明白对她那么温柔的栗阿哥为什么会对周毅阿嫂这样,但是她知道,被人打了欺负之后,身上会有红红的疼疼的印子。 周毅阿嫂身上也有。 还有好多。 小花隔几天就能看到周毅阿嫂在不同的地方有红印子。 而且总是藏在衣服里头,但别人好像都没有看到,或者看到了,知道栗阿哥在欺负周毅阿嫂,却笑,没有人帮他。 为什么呢? 小花觉得很奇怪。 但是小花决定要帮帮周毅阿嫂,她问阿嫂身上的伤疼不疼,要不要帮他找一些草药涂一涂。 她以前被阿爹打,就是自己在路边找草药涂的,是她以前养的小狗教她的,特别管用,涂了很快就好了。 但是周毅阿嫂的耳朵又红了,也不说疼不疼,只说,“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好好学习和吃饭睡觉就好了。” 小花只能乖乖点头。 但她不太放心,在发现栗阿哥又欺负周毅阿嫂之后,她鼓起勇气,小小声地对栗阿哥说, “阿哥,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欺负阿嫂了呀?他身上好多红红的伤口。” 栗阿哥听了,反而笑得很厉害,好像她说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笑了很久很久,笑到肚子都疼了,才笑眯眯地问她, “谁跟你说我欺负阿嫂了?阿嫂跟你说的么?” “阿嫂没有说,谁都没有说。” 小花摇了摇头,“是我自己看到的,栗阿哥,你为什么要欺负阿嫂呢?阿嫂对阿哥很好呀。” 她想了想,“是因为阿嫂没有怀娃娃么?” 栗阿哥又笑了起来。 乐不可支,上气不接下气,还把阿嫂叫了过来,摸着阿嫂的脸,笑着问他,“我们小花说我欺负你呢,你觉得我是在欺负你么?” “是你又让小花看到什么了吧?都跟你说了不要在外头……” 周毅阿嫂看了她一眼,没有说完话,不知道为什么耳朵又红了,瞪了栗阿哥一眼。 然后摸了摸她的脑袋,“栗阿哥没有欺负我,这是大人之间的……嗯,游戏,小孩子不可以学。” 第91章 090.是你的话,先婚后爱也不错 大人的游戏? 小花还是不太明白。 但她懂了,周毅阿嫂应该没有被栗阿哥欺负……起码他不觉得自己是被欺负了,好像还挺喜欢的。 应该是喜欢吧? 他看栗阿哥的眼神都是带着笑的,阿嫂似乎都不知道自己在笑。 反正她被阿爹打了之后,她不会这样看阿爹。 小花眨了眨眼睛,“小花长大以后,也会玩这种游戏么?” 周毅很有种带坏小孩的负罪感,想了想说,“如果小花以后遇见喜欢的人,喜欢的人也喜欢你,那你们就可以成亲,然后……也玩这个游戏。” “不过,成亲之前,你要确定对方是一个好人,不是只对你好的人,而是对方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有教养有素质的人。” “那怎么知道他是个好人呢?” 小花疑惑地问。 她在镇集上买花的时候,就见过一对夫妇,其中的汉子总会给他的娘子买好多东西,还会陪她回娘家。 他们认识的人都说他是个好相公,可小花却看见那个娘子的袖口有伤痕,还总是对她相公怕怕的。 “若是别人都觉得这个人很好,可你并不觉得他好,那他是个好人么?” “不完全是。” 周毅说,“如果别人觉得这个人很好,但你并不觉得好,那么对你来说,这个人就不是个好人,应该尽量避免跟这个人相处。” “不管对方是否做出了让你觉得不愉快的行为,或者只是单纯地让你觉得别扭、不高兴,不想和他相处,那么你可以拒绝跟对方的任何交往。” “这是你的权利,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小花晓得了。” 小花虽然还不太理解什么是“权利”,但她已经懂了周毅的意思,感觉到了周毅对她的耐心和爱护。 她眉开眼笑,笑容甜甜的,像田边盛开的野蔷薇花, “谢谢周毅阿嫂。” 又问,“那阿嫂,是觉得栗阿哥人好才和阿哥成亲的么?” “是么?” 雷栗也笑眯眯地问周毅,要是他的回答让他不满意,他就等着被制裁吧。 周毅:“……” 这倒不是。 全靠命硬。 但这话不能跟小孩子说,更不能让雷栗听见,不然就不一定硬了。 周毅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对,我觉得你栗阿哥好跟他在一起的,我喜欢栗阿哥,小花喜欢栗阿哥吗?” “喜欢。” 小花有些羞涩,眼睛亮亮地看了看雷栗,又看向周毅,“我也喜欢周毅阿嫂,要是阿嫂和阿哥生了小娃娃,我也喜欢小娃娃。” “我们也喜欢小花。” 周毅拍拍小花的脑袋,就像雷栗经常做的那样。 小花摸了摸脑袋,眼睛更明亮了,她的头发被周毅扎成了两条小辫子,还带了两朵漂亮的头花。 “那小花去找黄阿爷和娄阿爷了。” “好,跑慢点。” “知道啦。” 小花飞快地跑远了,两条小辫子一跳一跳的,活泼可爱极了。 “小花现在活泼了好多,等什么时候去外公外婆家,让小花和花儿姐一块玩,她们肯定能处成好朋友。” 周毅觉得还挺有趣的,“一个腼腆小花,一个泼辣大花,也不知道小花会被花儿姐带成什么样。” “小孩子的事管那么多做什么。” 雷栗捏着周毅的双颊,把他的脸掰过来,笑眯眯地兴师问罪,“刚刚回答小花的时候,怎么迟疑了两秒?想什么了?” “……在想我们刚成亲那会儿。” “那会儿怎么了?” “就是……你那时候总是很肆意妄为,还不讲道理,又嚣张跋扈,动不动就扒人裤子。” “现在呢?” “现在觉得看人不能太表面,相处之后发现你也挺温柔的,这不是哄你才说的,我是说真的。” 周毅顿了顿,耳根红了一下,“而且是你的话……先婚后爱……感觉也不错。” 辣椒从幼苗到成熟需要3-5个月。 四月种的辣椒,在六月飞来横祸,经历了一场几天几夜的大暴雨,幸好村里人积极地排水抢救之下,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初夏,来到了七月的结果期。 枝叶繁茂的辣椒树开满了小小的白花。 在阳光、水分、肥料,和农人们的精心呵护之下,慢慢地长成了一个个绿色的长果,再一点点变红,接着一眨眼就红了一大片。 红绿交错。 丰收喜悦。 第一把辣椒是蒙络摘的,第一个尝的是周毅,鲜香刺激的辣味直冲天灵盖,代表了上好的品质。 毫无疑问。 用这些辣椒做出的菜绝对好吃,绝对大卖,绝对大赚。 一时之间,蒙络喜出望外,陈祥让眉开眼笑,村长热泪盈眶,三里河村种了辣椒的村人兴高采烈,雷栗和周毅也喜上眉梢。 虽然他俩兴奋的点不一样 雷栗:开赚! 周毅:开吃! 辣椒红了一茬茬,摘下来上称的一袋袋,给出的银子一两两,做成的辣椒酱一罐罐又一缸缸。 豆豉辣椒酱,双椒酱,剁椒酱,蒜蓉辣椒酱,紫苏辣椒酱,烧椒酱,还有腌辣椒和各种辣椒粉。 这些辣椒酱辣椒粉是周毅的配方,用蒙络给的一万两银里拨钱买材料,再请三里河村的人签了保密契书后,严格管控卫生和占比做的。 三里河村人并不太明白做这些辣椒有什么用,但有钱不赚是傻蛋,就是最大嘴巴的桂夫郎也守口如瓶,兢兢业业,还监督别人保密。 村长对害群之马的行为也深恶痛绝,还组织了一个监督小组,谁要是泄密,出去乱说,就是跟全村对着干,必定严惩不贷,而且举报有奖。 “有了辣椒,接下来就是做菜试吃了吧?” 蒙络已经迫不及待跃跃欲试了。 辣椒一手成,他就想吃辣味菜了,但周毅忙着教人做辣椒酱辣椒粉,一直没空,现在好不容易闲了点。 “是要做。” 周毅点点头,“不过我们要不要做一部分的菜,放在雷记快餐店里,看看哪个辣度哪些菜比较受欢迎?” “不用。” 陈祥让摇了摇头道,“之前你们已经在店里做了尝试,不用再试了,我已经在县城买酒楼备好了人手,万事俱备,只等辣椒。” “既然辣椒已经准备好,就直接开张酒楼吧,分成几个辣度,之后再慢慢进行调整。” 雷栗觉得可行,万一在快餐店里泄露了菜色和配方,那就不好了。 说干就干。 第二天,牛车队就将一缸缸的辣椒和一袋袋辣椒粉运出了三里河村,运往县城最繁荣的街区。 陈祥让买下的酒楼就在县城最好的地段,光是租金一年就几百两,之间买下加上部分溢价,和人工装修,就花了三千多两。 “三千两而已。” 陈祥让风轻云淡,说得三千两跟三个铜板一样,让雷栗有点恍惚,同时,他对自己是在参与五万两的大生意也有了些具体的概念。 三千两不过是五万两的五十分之三,有什么好……还是有点心痛。 但雷栗知道,这是必要的前期投入,在好地段和坏地段开业,是完全不同的光景和回报速度。 周毅给后厨人员进行了一个星期的紧急培训。 这些厨师都是做了十几年二十几年的老师傅了,手法和对火候的掌控都是一流,精细度比周毅还要好上不少。 不用周毅讲太细,老师傅们一点就通举一反三,顺利地从周毅这里毕了业,进入正式的工作中。 当然。 这些老师傅和后厨人员跟酒楼都签订了保密契书,要是谁敢泄露配方或无故跳槽,用周毅的话来说,保证被陈祥让告得倾家荡产加坐牢。 毕竟上头有人好办事,蒙氏的人脉和财力可不是盖的。 酒楼被起名“一家川菜馆”。 “辣椒既然来自中川府城,那就把这种辣味菜叫做川菜好了。” 周毅其实想说的是四川的川,不是中川的川,这些辣味菜很多都是西岭口味改良的川菜,不沾一点总感觉不太好。 毕竟咱又不是做抄袭剽窃的。 陈祥让不知道这一点,但觉得这名字也不错,因为可以借中川府城的势,利用人们的求异和攀比心理促进消费。 “一家川菜馆”开业当天。 陈祥让让人买了两门大鞭炮,比三里河村过年时用的还贵还好,噼里啪啦地响彻云天,引人瞩目。 “一家川菜馆开业第一天,所有菜品八折,若是花满一百两银子再免五两,花满二百两银子,则再免去十两还送一份精美礼物。” 陈祥让在酒楼前,朝众人拱了拱手,笑着道,“本店还举办了一个特殊的比吃大赛,吃得最多的即是第一名,可获得一百两银子!第二名,五十两银子,第三名二十两银子。” “所有人都可参与我们的大赛!” “不过我们的辣椒源自中川府城,可是非常辣的,只有非常大胆的汉子才敢尝试,有夫郎和姑娘想要试试的,也可上台拿走这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 在托盘上熠熠生辉。 第92章 091.周毅生来就是“做饭”的 虽然不知道“辣椒”是什么,但一百两银子的诱惑是巨大的。 陈祥让话音刚落,就有人上了台,一连上了好几个,在红彤彤的辣椒被端上来时,看见辣椒真容的人群七嘴八舌。 “这就是辣椒?” “没见过,看着像果子……” “中川府城来的好东西,看着就好吃,不晓得是什么味道……” “哎哟!那个汉子吃了一个脸就红完了!灌了好几碗水!” “这、这真能吃吗?” “那个小姑娘吃了好多,一把一把地大口吃,嘴巴都红了……” 台上有人吃不了了,灌了好几碗水就被人扶下了台,也有人看着他们一边“嘶哈嘶哈”,一边上瘾似的越吃越多,按耐不住了,也上台尝尝这个辣椒是什么味道。 就是拿不到一百两的奖金,也能跟别人吹嘘吹嘘自己吃过中川府城来清米县没有的辣椒。 有一就有二。 人们的从众心理和好奇心是很重的,有些人都不知道台上在干嘛,吃的什么,也跟着上去,结果一吃就辣到了天灵盖。 “你们注意着些,若是有人被辣过头了,及时取白糖水给他灌下并吐掉,莫要让他再吃辣椒了。” “若是有人面色不对,起疹子、腹泻、恶心之类,就把人带下来让大夫瞧瞧,过敏是大事,仔细别出了事故。” 陈祥让叮嘱了几句,让管事盯着比赛台,又观察了会儿门口的迎宾,见没什么问题,就进了“一家川菜馆”酒楼。 雷栗正在酒楼一楼大厅。 雷栗是酒楼大掌柜,在酒楼里面看顾局面,调度人手,陈祥让是二掌柜,在外头看顾比赛台和招呼客人。 按照分成来看,雷栗和蒙家是二八,应该是陈祥让或蒙络当大掌柜才对,不知道为什么要给雷栗当。 不过管他呢。 雷栗和周毅是技术入股,占了两成利,雷栗再占一个大掌柜,周毅再占一个后厨总管的名头,就又有有两份工钱。 有钱又有权。 不要白不要。 “雷老板。” 陈祥让依旧那么温和客气,对雷栗拱了拱手才笑着道,“外头比赛热闹得很,好些人被辣得脸红脖子粗的,连找水喝,雷老板要不要出去瞧瞧?” “我等会儿再出去瞧。” 雷栗摇摇头,苦笑了两声,“没想到酒楼第一天,奔着‘中川府城特色’名头来的人就这么多,一楼二楼大堂,连着三楼包间都坐满了,我头一回做这么大的生意,可真是把我忙得团团转。” “不过,我在里头也听见外头的声儿了,又是锣鼓又是笑嚷,锅里烧开的水似的,真是热闹。” 陈祥让闻言笑了笑道,“城里的百姓对辣椒都好奇得很,好些人都上台参与了,还真有几个第一次吃就很能吃辣的,真是高手在人间。” “能吃辣的人这么多,手艺高超的师傅也多,若不是周老板发现了辣椒的妙处,让别的人琢磨出了辣味菜,怕是今天这热闹就是别人的了。”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雷栗也笑着道,“我相公再有才干,没有蒙络少爷和蒙老爷的慧眼识珠,没有陈掌柜的看顾统筹,也是白搭。合作共赢才是美事。”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陈祥让嚼着这句话。 大佑朝之前并没有叫伯乐的人,也不知道伯乐善相马的典故,但这并不妨碍他理解其中的意思。 陈祥让越嚼,越觉得这句话通俗易懂而有深度,包括雷栗那句“慧眼识珠”“合作共赢”,都明了又简洁。 陈祥让笑着感叹,“没想到这小小的清米县里,竟然藏着两匹千里马,越和雷老板周老板相处,越是觉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陈祥让谬赞了。” 雷栗也弯唇笑了笑,心里却在想,跟陈祥让说话真累,每次都绞尽脑汁,搞这些文绉绉的玩意儿。 要不是周毅为了提高雷栗的学习兴趣,说了许多成语故事和典故给雷栗听,雷栗早就词穷只会说是啊谢谢了。 这多丢脸啊。 怎么说他也是五万两大生意的合伙人之一,没点文化怎么行? 而且…… 虽然雷栗也不想说这么复杂的东西,但是他一对上陈祥让,就不自觉地开启了社交模式,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商业互吹了。 幸好他词汇量够多哼哼。 “周老板呢?” 陈祥让又问。 “他在后厨呢,第一天开张,他去盯着点别出岔子,也是人手有些不够,菜上不赢了,他又上手炒了。” 雷栗觉得有点好笑。 周毅也挺倒霉的,在村里要抡锅铲,在快餐店里要抡锅铲,现在都是大酒楼的后厨总管了,还得抡锅铲。 周毅自己倒是不觉得倒霉。 他小时候跟爷爷一块生活,懂事就开始给爷爷做饭了,后来进了部队进的也是炊事班,虽然转去当了教官,但是老班长隔三差五地就叫他去帮手。 部队放假了,那些已经退伍的朋友兄弟叫他出去吃饭,也是他做饭,带的兵结婚办席,又是他做饭掌勺。 周毅感觉自己生来就是做饭的。 饭门圣体。 雷栗最近还夸他做饭技术提高了,床上那种但并不只是在床上吃,还可能上桌吃,站着或坐着吃的饭。 只是要小心做小菜时别又被人看到了,特别是小花这些小孩子,周毅每回想起来都觉得怪尴尬的。 而雷栗只顾着笑。 都快笑成微笑唇了。 周毅心里叹气,往锅里撒了一把盐,收汁,倒菜,边洗锅准备下一道菜,边招呼送菜的小二, “这盘辣子鸡二楼三桌的好了。” “来了来了!” 后厨忙忙碌碌热火朝天的。 店小二进进出出,老师傅们颠勺的颠勺,起锅的起锅,爆炒的爆炒,帮厨们转着择菜洗菜切菜送菜递刀,恨不得两只手变成八只手用。 酒楼里慕名而来的客人络绎不绝。 三楼最宽敞的雅间,蒙络正陪着两位清米县最尊贵的大人物,知县徐兴哲和知县夫人徐许氏。 知县徐兴哲是前两年考上了进士才调来的清米县,正七品的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没有政绩,在清米县当一辈子知县也说不定。 清米县算得上富裕。 面积和出的人才虽然排不上名号,但是产米大户,又傍着运河,徐知县也不是很贪,对现状挺满意的。 但要是有门路,能去州府、去府城,徐兴哲当然也非常高兴。 而蒙络 中川府城最大的米商,跟中川知府、西岭知府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的,蒙福光老爷的小儿子。 无疑是一块巨大的金饽饽。 听闻蒙络要在清米县里开酒楼,徐兴哲立马就让手底下行了方便,让开业顺顺利利的,见蒙络递了拜贴,邀他去开业礼,徐兴哲就更高兴了。 要是没有徐兴哲这个知县大人带头来,“一家川菜馆”就是再热闹,也到不了络绎不绝语笑喧阗的地步。 “这菜可真是色香味十足。” 徐兴哲尝了几道菜,笑了笑道,“听闻是中川府城的特色?我前两天进京赶考时,路过中川府城,竟不曾吃过如此美味,真是错憾了。” “是中川特色但并非中川菜。” 蒙络一见徐兴哲感兴趣,就兴冲冲地给他解释了一通自己发现雷记快餐店,决定跟雷栗周毅合作又回家要钱的事情。 “这可真是有缘啊。” 徐兴哲附和地笑了笑,但心想,这不是骗傻子的么?这也信?……骗他给自己升官会怎么样? 徐兴哲只是这样想了一下,到底没有雷栗那么大胆,但他要真做了,他会发现蒙络这个傻白甜就是这么好骗。 当然。 蒙络被骗是一回事,他爹真给徐兴哲搞门路升官是另一回事。 徐兴哲和蒙络聊得很投机。 分开时,蒙络还有些意犹未尽,“还想让雷栗和周毅跟你一块聊天吃饭,没想到他们都忙得脚不沾地,来找你的人也多。” 无论是想搭上知县和蒙氏的船,还是处于礼貌,那些来这里吃饭的有些头脸的人都会来包间拜访一下。 这个人说几句,那个人说几句,人多得蒙络都分不清谁是谁了,雷栗和周毅才懒得凑这个热闹,连忙用工作忙遁了。 开玩笑。 哪个打工人想跟顶头上司吃饭啊? “来日方长。” 徐兴哲带着夫人出了包间,边笑了笑道,“若是日后我同夫人来多了,蒙络不要嫌我俩太过馋嘴就好。” “那怎么会?” 蒙络乐呵呵地把人送走了,一转头,又见到几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地方富商,围着他嗡嗡嗡地转。 雷栗在楼上看戏,没有一点下来帮合作伙伴的意思,“人情世故还是让蒙络来吧,跟这些人打话锋太累了,少转个弯就听不懂意思了。” 雷栗只想赚钱,不想假笑,等他赚够了就在县城买个大院子,跟周毅一块把爹娘接过来养老。 第93章 092.“周毅,你要当爹啦” “一家川菜馆”正如它招牌上那颗大辣椒一样,红红火火,客人络绎不绝。 但雷栗没有止步于此。 辣椒好吃。 吃辣椒的时候,人能感受到一种烧灼感,这种灼热感会让大脑产生一种机体受伤的错觉,然后释放出人体自身的止痛物质内啡肽。 内啡肽能让人感觉欣快,所以很多客人会觉得越吃越爽,越吃越想吃。 一来二去的。 就上火了。 上火虽然不算什么大病,但是火起来也要命啊,有人上肾火,就手足心热心胸烦躁,有人上肝火,容易头晕发脾气,姑娘家还可能月事不调。 还有胃火、肺火、心火,内火涉及多个脏腑,要下火就不能多吃油腻辛辣的川菜,“一家川菜馆”的客人就少了。 所以雷栗又建议陈祥让开了家凉茶店,主打一个两手抓,把客人的左钱袋右钱袋都掏空。 凉茶店就开在“一家川菜馆”的不远处,名字就叫“一家凉茶馆”,而店主是雷栗的老朋友苗夫郎。 “你懂一些药理,做事情又仔细,煲的凉茶指定好,又守信,不会把凉茶方子泄出去。” 雷栗捎信给苗夫郎,道,“凉茶馆小,也用不了几个人,你就当帮我个忙,帮我看着店里,给曹大夫送药的事我另找人去做。” 苗夫郎收到信的第二天,就带着小宝来县城投奔雷栗了。 虽然雷栗说的是帮忙看店,但是正经请了苗夫郎当掌柜的,给的银子比市价还高,一个月十两。 给曹大夫送药材加上卖菌菇,平均下来每个月也就这么多了,但药材还得进山里挖,又得清洗切段,又得晾晒,可比煲凉茶当掌柜苦多了。 “这、这银子也太多了……” 苗夫郎自觉已经麻烦雷栗很多了。 托了他的福才能和牛大力和离,又接连给自己工作能赚钱养家小宝,现在给这么多月钱,实在有点受之有愧。 “不多不多。” 雷栗拍拍他的手,笑了笑道,“眼下我这里正缺人,你又正合适,反正给谁银子不是给,肥水当然要流自家田了。” “可是……” 苗夫郎还是有点犹豫,“这煲凉茶的活计不难,要不……让小草上来跟我一块做?我也没做过掌柜开过店,小草的相公牛二树应是比我更好些。” “不瞒你说。” 雷栗实话道,“其实我也想过让小草来开这个凉茶店,但你晓得小草是个闲不住的,他在村里还能串门子去找人聊天。” “他要是来守这凉茶店,一天两天兴许还坐得住,一两个月的他就无聊难受了,我看着酒楼也没空闲跟他说话。” “桃哥儿也小,跟小草大嫂家的俩孩子玩闹惯了,来了这里也没相熟的小孩子一块玩,桃哥儿也要难受了。” 雷栗说着,摸了摸小宝的脑袋,见小宝对他露出一个小小的甜甜的笑,也笑了笑,继续说道, “你性子安静,坐得住,不像小草那样爱看热闹乱跑,小宝在村里没什么伙伴,在这也能交一些朋友。” “我特意挑的这个小铺子,邻里几个店都有孩子,有一家的也是个小哥儿,跟小宝差不多年纪,他俩兴许合得来。” “栗哥儿……” 苗夫郎一听热泪就盈眶了,连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张口却也哽咽,“你总这么帮我,我都不晓得怎么谢你……” “都是一个村的,谢什么。” 雷栗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但看见小宝天真可爱的小脸,一摸小脑袋就害羞,又生出一个坏主意。 他把小宝抱了起来,笑眯眯地逗他,“小宝,栗阿叔当你干爹爹怎么样?以后小宝就有三个爹爹疼了。” “三个爹爹?” 小宝愣了一下,掰小手指数了数,也数不明白,“哪三个爹爹呀?” “你看。” 雷栗指了指苗夫郎,又指指自己,“这是你亲阿爹,我是小宝的干阿爹,那我相公是不是也是小宝的干阿爹?” “毅阿叔么?” 小宝眼前一亮,听到雷栗说是,就马上兴奋又害羞地答应了下来,“那以后小宝就有三个爹爹啦?” “对吖。” 雷栗把小宝捧起来转圈圈,惹得小宝咯咯直笑,“我们小宝现在是有三个爹爹疼的小孩子喽!” “好哦!” 小宝咯咯笑着,眼里亮晶晶的,“爹爹,小宝现在有三个爹爹了!” “栗哥儿……” 苗夫郎看到小宝这么高兴,虽然觉得更不好意思了,也不再推辞雷栗的好意了,眼里笑着还带了泪。 雷栗回去的时候都是美滋滋的。 解决了凉茶店的事,还认了一个儿子,算上朱珠儿家的朱硕,他现在就可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周毅!” 雷栗专门去后厨把周毅扒拉出来,喜吟吟地问他,“我这儿有两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什么好消息?” 周毅想了想,问,“苗夫郎答应来我们凉茶店了?” “这是第一个好消息。” 雷栗说,“港口的快餐店租金到期了,正好张大强也没什么事干,我打算给张大强一个机会,让他跟苗夫郎一起看凉茶店。” “张大强性子不错,踏实肯干又仗义,对苗夫郎也是真心喜欢的,要真能追到苗夫郎,是他的本事。” “这可以。” 周毅点点头,对张大强也很看好,“还有一个好消息呢?” “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 雷栗故意贴到他耳朵边,笑着轻声道,“你要当爹了,两个孩子的爹,高兴么?” “……?” “……???!!!” 周毅差点宕机。 愣怔地看着笑嘻嘻的雷栗,视线“唰”地落到他的小腹上,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结结巴巴。 “你、你,你怀、怀上了?” “没有。” 周毅猛松了口气。 雷栗虽然是故意吓他的,但一看他这样子也有点不爽,挑了挑眉道,“你不想要我怀上?” “这倒不是。” 周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就是现在这么忙,你要有孩子的话,我又得伺候你,又得照顾孩子,又得赚钱,总感觉我会活不久……” 虽然没有怀上是有点小遗憾,但孩子真来的话,还是等安定下来再说吧,他现在确实有些招架不住。 而且他记得,怀孕时,忄生欲可能会增强,要是雷栗怀的时候也…… 给怕对雷栗不好。 不给对他又不好。 不给肯定会被雷栗记仇弄死的。 雷栗打人虽然不怎么疼,但是咬人真疼啊,本来就一身印儿,雷栗这么“牙尖嘴利”,孕期又胃口大开的…… 周毅下意识摸了摸脖子。 这里有一个牙印,被雷栗连续咬好几天了,现在一摸还是有点痛。 雷栗看到周毅这个小动作,了然而玩味地翘了翘唇角,笑眯眯道,“你这是什么反应?有了孩子我还能吃了你不成?我也不是那种会去父留子的人。” “虽然我以前是这么想过。” 周毅:“???” 去父留子? 你还想过??! 雷栗把周毅吓了一跳又一跳,就翘着唇餍足地走了。 周毅却一下午都在惦记这事,到了晚上,回了港口买的小院子里,他还是没忍住又问雷栗。 “你真想过去父留子?” “什么时候想的?” “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说了我改还不成么,为什么要想父留子?” 一个三连问。 雷栗见周毅认真又有点焦虑的表情,只觉得很好玩,“就以前你对我爱答不理的时候啊。” “我什么时候对你爱答不理了?” “什么时候?” 雷栗挑了挑眉,故意反问他,“要亲个嘴都那么难,还不是爱答不理?” “那时候咱俩还不熟……” “不熟就不能亲嘴了?” “不熟怎么亲嘴?” “不亲嘴怎么熟?” “我……” 周毅说不过他,也不纠结了,“就因为这个?如果你那时候有了孩子,你就真不要我了?” 这话有点可怜兮兮的。 雷栗还以为周毅会问他会不会杀了他呢,但周毅越可怜,雷栗越想捉弄他,故意点头,认真道, “是啊,我一早跟你成亲不就是为了这个?” “那现在呢?” 周毅又问,“我俩真没孩子怎么办?你不会真要另外找一个相公吧?” “应该吧。” 雷栗故意说,“总不能没有孩子传宗接代吧?” “……” 周毅看着他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 周毅还是不说话,但不看雷栗了,板着脸去洗澡,然后板着脸回来,板着脸熄灯,板着脸上床睡觉。 盖着被子纯闭眼那种。 雷栗主动贴近周毅,周毅往里头挪,雷栗再贴近他,他又往里头挪,挪到退无可退了,被雷栗堵在角落里。 “你真不跟我说话了?” “……” “真不理我了?” “……” “真生气了?” “……” 第94章 093.几个吻,他就原谅了雷栗 “相公?” “……” 雷栗探着脑袋去看周毅的表情,见周毅闭着眼睛装睡,坏笑地翘起唇角,故意捏住周毅的鼻子。 周毅:“……” 周毅张嘴呼吸。 雷栗直接亲住。 趁他张口的那一瞬间,舌头就溜了进去,周毅下意识地闭嘴,不小心就咬到了雷栗的舌头尖。 微甜的铁锈味在口腔蔓延。 周毅立时睁开眼,对上一双在夜色里依然明亮的眼睛,笑吟吟的,微俯视地睨着他,饶有兴味道, “这么讨厌我?连亲嘴都不给了?还把我舌头咬出血?” “……” 周毅还在生闷气,没有回答雷栗,但捏住了他两个唇角边的脸颊肉,让他张开嘴,但灯熄了没光照,瞧不清舌头的咬伤。 周毅微张了张嘴,又抿住,这时候开口关心雷栗,总有种太轻易就原谅他的感觉。 “好疼。” 雷栗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伸出舌头来,嗓音低低的,还带着笑,“相公帮我瞧瞧咬得重不重,还流不流血。” “……” 周毅一言不发。 一副不搭理他的样子。 但视线诚实地落在了雷栗的舌头上,可舌头是红的,血也是红的,看不清到底咬得重不重还流不流血。 雷栗摸到了周毅的手,抬起来,将舌头抵在了他的食指上,笑意绻绻道,“这样……应该就瞧得清了。” 声音有点含糊。 而指腹底下是潮湿与温热。 周毅耳根忽地就热了,连把手抽回来,想说雷栗怎么又干这种涩情的事,又忙想到自己还在生闷气。 他要冷着雷栗。 看他还敢不敢说要找别人生孩子。 周毅刚坚定心理防线,雷栗就黏糊糊地又吻上来,带着些强硬。 边吻边压,狭小的空间让周毅偏头埋首也躲不住,潮湿的吻不是落在他的唇角脸颊,就是落在他的耳朵颈侧。 夜色里是“啾啾啾”的啄吻声。 还有升温的呼吸。 “还不说话?” “真不跟我说话了?” “真不理我了?” 接吻的间隙,雷栗还依依不饶地追问,但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语气里的笑漫不经心又揶揄,像戏弄麻雀的野猫。 周毅讨厌他这幅样子。 总是把他闹得意乱情迷面红耳赤,雷栗自己却风轻云淡的,好似随时都能抽身离开,不会有一点动容。 好像只有他在这段感情里沉迷,像个傻子。 但是…… 周毅耳根更热了。 但是雷栗亲他的时候又是那么真忱,那么热切,像烧红的炭一样,烫得他有时候都臊得不知所措。 而且他对别人也不这样。 ……好吧。 他确实有点太不值钱了。 雷栗都没说什么,只是几个吻,他就原谅了雷栗。 周毅心里叹了口气,按住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的人,看着他明亮带笑的眼睛,认真严肃地说, “以后别跟我开那种玩笑了,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做,但听起来还是会有点难过。故意冷着你是我不对,以后不会这样了。” “对不起。” 雷栗收起嬉皮笑脸,同样郑重地说,“以后我不说这种话了,只跟你亲嘴,只跟你做,只跟你生娃娃,生三四五六个唔……” 周毅捂住雷栗的嘴,严肃的脸有点维持不住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用列举这么多……也不用生这么多。” “不行。” 雷栗拉下周毅的手,肃着脸说,“我是真的很认真很严肃地跟你保证的,我以后真的只跟你生娃娃,不生多点怎么表示我对你的心意?” “……我都懂的,也不用这样。” 周毅很想说他俩之间不用生孩子来表示。 生孩子除了证明他俩晚上闹腾,也证明不了什么……当然,雷栗喜欢他,想跟他有爱情的结晶,他也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而且雷栗是真的喜欢孩子。 但三四五六个确实有点多。 生一个意思意思就行了,一个都没有的话,雷栗又要怀疑他不能生来折磨……来折腾他了。 他年轻力壮的。 还不想喝淫羊藿泡的酒。 “关于孩子……” 周毅努力说服他,“老话不是说吗?优生优育出人才,农家日子富起来。我觉得生太多孩子教育不过来,还不如专心培养一个孩子长大成材,为国家和人民做贡献。” “……你觉得怎么样?” “只生一个?” 雷栗能理解周毅的意思,但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我们还年轻,多生两个孩子不好么?也不是以前,没有银子养不起。” “一个孩子也是教,两个孩子也是养,娃娃多了多热闹啊,你不想要子孙满堂,儿孙绕膝?” “还好吧……” 周毅对孩子没有过多的要求,无论是一个孩子还是两个,他当然都是喜欢的,但生的孩子多肯定负的责任更多。 虽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背的肉多手心肉少。 孩子一多,他就不能保证自己时时刻刻都能平等地照顾到每个孩子,也不能保证给每个孩子的爱特别是在孩子的主观视角中,是一样的。 有时候。 他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偏心,就像他下意识地把雷栗和其他人区分开,如果是性子偏弱的孩子,他很可能会下意识地更照顾一些。 但这也意味着一种偏心。 周毅把自己的忧虑跟雷栗说了,雷栗也皱起了眉头,“我没想过这么多,爹娘只有我一个孩子,他们总说我要是有个兄弟姐妹帮衬,这些年就不会过得这样苦了。” “就像娘和舅舅。” “我们家以前就是有舅舅帮着,才过得没那么困难。咱家有钱了,也会去帮舅舅和七树他们。” “兄弟姐妹就是要互相扶持。” 周毅听着想了想,点点头,“你说的也没错,兄弟姐妹一块长大互相扶持是挺好的,我爸妈……我爹娘去世后,就是姑妈姑父收养的我。” “是吧?” 雷栗笑了笑,带了点憧憬道,“有爹娘,有兄弟姊妹,家里热热闹闹的多好啊,我以前也会觉得要是有个兄弟或姊妹就好了。” “而且,村里都说谁家里孩子多就是有福气,别人看他家里人多,也不会轻易欺负他们……” 他忽然顿了顿,道,“以前还跟阿公阿奶住一块的时候,他们就偏心大伯家的孩子,家里的煮鸡蛋我从没吃过一整个,但是念书的堂哥每天都有。” “他们就不觉得自个儿偏心。” “还有大伯。” “明明跟爹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这样害我们家,卷了银子就跑了,这么多年连个信儿也不回。” 雷栗冷哼了声,“我要是有这样忘恩负义的兄弟姊妹,还不如爹娘当年捡只狗回来,狗好歹不会害咱,还能看家护院。” “别生气。” 周毅摸摸他的脑袋,“那是阿公阿奶教育失败,偏心大伯和堂哥才让他们这么坏,阿公阿奶养孩子只想着养儿防老,觉得大伯家出息了,就拆东墙补西墙,迟早会遭到报应反噬的。” “多行不义必自毙。现在没报,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我知道。” 雷栗点点头说,“现在咱也时来运转,有银子了,等明年不忙的时候,就把村里的房子翻新建个更大的,比大伯他们见的那栋还大还漂亮。” “好。” 周毅也点头。 “要是大伯知道我们家赚了钱,想来骗我们的银子,你可别心软,他们当年都没心软咱家。” 雷栗冷哼了声,“大伯和阿公阿奶这种人,最会装腔作势,也最会装了,晓得我们有钱了,还不知道怎么哭穷卖惨呢,实际住的吃的比我们好多了。” “他们休想贪我一个铜板,给黑煞白煞卖一车肉吃,吃吐吃撑了,也不给他们。” “不给不给。” 周毅有点好笑叹气,“我身上一块银子也没有,就只有你给我的一罐子铜板,还要攒着给你卖东西,就是我心软,我也没有钱给他们啊。” 雷栗听了,就翘起唇笑,捧着周毅的脸亲了两口,“虽然我没给你银子,但我给你花银子啊,你要什么我不都给你买了。” “这倒是。” 周毅也摸摸雷栗的脸,回亲了两口,又听他道, “爹娘要是给你也拦着他们,他们一个是爹的大哥,一个是爹的爹娘,少不得会心软重蹈覆辙。” “我知道了。” 周毅点点头,“跟爹娘说 要是大伯和阿公阿奶来找他们,先跟我们讲了,等我们回去再看情况。” “就按你说的。” 雷栗说罢,又直起上半身,当着周毅的视线解开上衣带子,“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了,我们来做点高兴的?” 他又笑,“今天惹了你生气,今晚就让你找回来?” 周毅耳根红了,又假矜持,“我们不是还没说完吗?孩子的事……没决定生几个呢。” “管他呢。” 雷栗压下来,贴着他的耳朵,笑得暧昧轻佻, “先怀上再说。” 第95章 094.有银子才有未来 孩子的事最后也没有定论。 毕竟大佑朝没有byt,避孕的药再温和也有些伤身体,雷栗也不乐意周毅弄在外面,就只能顺其自然了。 真有多了也不能打吧? 只能希望他俩的子孙缘没有那么旺,雷栗也不是容易怀的体质,还有……孩子性格不要那么像雷栗。 不然一个大雷栗加几个小雷栗,父子几个合起伙来欺负周毅,周毅就该得抑郁了。 所以周毅还是希望只有一个崽。 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或者哥儿,跟雷栗姓也好,跟自己姓也罢,一个就够够的了,他肯定当掌上明珠一样疼。 周毅甚至还想打听哪里有比较灵验的寺庙,他去拜一拜,烧烧香,求求菩萨保佑,把多的子女缘捐给有需要的人。 但周毅没这个时间了。 到了七月初,三里河村的稻谷都熟了,鸭子也出栏了,鱼在上个月就已经收成并运到了“一家川菜馆”里。 “一家川菜馆”的定位是中档酒楼,针对县城里中上富贵的人家,要求的食材品质自然比快餐店更好。 稻花鱼体色乌黑透亮,刺少肉多,肉质细嫩,骨软无腥味,蛋白质含量高,在清代乾隆盛世还曾是宫廷贡品。 稻花鱼在煮和蒸前稍用温水浸泡,佐以豆豉、辣椒粉、白酒,放在铁锅里煮。更妙地是等到饭要熟时,放到饭上蒸。端上桌来,就是一片稻米鱼花香。 或者配上香料,煮熟焙干后,再用油炸一下,就成了又香、又脆、又甜的饮酒佳品,非常受“一家川菜馆”客人的喜爱。 知县大人徐兴哲吃了之后,开怀大赞:“有鳜鱼之鲜嫩,却避其华贵;举草鱼之价廉,却避其草腥;呈鲫鱼之小巧,却避其多刺。” 导致稻花鱼大卖,出产稻花鱼的三里河村也水涨船高。 雷栗本来只是为了帮扶村里,不想让他们在忙碌辣椒的同时,还要担心鱼和稻谷之类的出产,专心在辣椒上。 但这事一出,陈祥让立刻就预定了所有稻田鸭和新米。 除了交于税收的米,其余的出多少,陈祥让收多少。 包括雷栗舅舅家的稻田鸭和新米,舅舅家的鱼雷栗之前自然也收购了,反正花的都是蒙络的银子。 所以现在,三里河村的人一边要采摘辣椒,一边要做辣椒酱辣椒粉,又要割稻谷、收鸭子,还要晒稻谷,做好的辣椒粉辣椒酱也要及时送去县城“一家川菜馆”里。 忙得是脚不沾地。 越急忙越容易出岔子。 这时候,不管是于情于理,雷栗和周毅都是要回来盯着的。 在周毅的建议,雷栗的补充下,村长当即将村里人分成了四个部分,妇女哥儿一部分继续采摘辣椒,一部分继续做辣椒酱辣椒粉,汉子一部分收割稻谷和赶鸭子,一部分驾牛车将货物运到县城里。 辣椒酱这一块,还特意建了一个土房子出来做厂房,这是时间紧急,暂定的,等空了下来再建个好的厂子。 这些都要有管事的人,不能让村长或者雷栗周毅一直盯着,抽不开身,也容易精力不足。 “辣椒这部分就让柳小草管吧,这活不怎么忙,人多能聊天,采辣椒的时候还能边看顾桃哥儿,辣椒园里小孩子应该也多,桃哥儿也能玩耍。” 雷栗说,“牛二树心思细腻,做事踏实肯干,不会搞错辣椒酱辣椒粉的配比配制,虽然只会按规行事,有点不会变通,但这样能做好品控,始终如一。” 周毅也觉得可以。 又说,“那就让牛大树管运车队和稻田里的事吧,他认识的人多,性格比较圆滑,车队跟人打交道多,正适合他做。” “他人也高壮,力气大,又是村长的大儿子,能镇得住场,压得住人,而且只是去县城,他媳妇孩子在家里也不用担心他的安全问题。” 雷栗觉得可以。 陈祥让和蒙络自然也不会说什么,也不会想着安插人进去,因为没必要,且强龙还不压地头蛇,村里的事自然是村里人管才能服众。 把生意能做好才是最重要的。 村长是最高兴的。 辣椒和收成买卖是三里河村最重要最赚钱的事情了,但这两件,都是他儿子儿媳管着,可不得高兴坏了。 虽然只是有权,没有工钱,但大小是个官儿啊! 做这些活的人也是没有工钱的,不过都是为自己、为了村子做事,所以大家伙的热情十分高涨。 虽然在磨合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起了一些小矛盾,有小部分的人起了一点不满。 但也只是一点点,抱怨几句也就算了,毕竟没有雷栗和周毅带的这个大生意,他们可没有在村里就有挣大钱的机会。 以防万一。 村长还是特地召集了村民们,严声厉色再三强调, “要是谁敢出岔子、闹乱子,扰了我们的村的大生意,就是跟我们全村做对,就除出族谱赶出村子!” “这辈子都别想回来!” 就连村子里游手好闲的混子和老鳏夫,都被村长耳提面命。 不干活可以。 敢捣乱就死。 这么轰轰烈烈地干了小半个月,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变得有条不紊。 所有的鸭子都没逃脱上餐桌的命运,所有稻谷都晒透了,脱了壳,散发着浓郁清香装进了麻袋里。 收税的官差到了三里河村大为惊奇,在收到分量明显超出的新米时,还在册子上对了好几遍往年的数目。 发现确实是增产了不少,连连赞叹,“你们村的稻米,真是我收税米这么多年来,增得最快最多的村了,这米成色还这么好!”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村长听得喜气洋洋,但对差人的问题笑了笑没有答。 吃饭的家伙是能给人知道的吗?! 陈祥让对这批稻田鸭和稻米也很满意,甚至挑了一部分出来,让蒙氏来收米的船队带回中川府城。 这既是拍蒙福光老爷子的马屁,也是表明他这半年来的业绩。 雷栗也觉得陈祥让这事干得好,老爷子一吃这新米这鸭子,哎,觉得真不错真好吃,那秋收的新米和鸭鱼不就有着落了?明年的收成不也有主了? 雷栗兴致勃勃地问周毅,“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可持续发展’?” “可持续发展是指自然、经济、社会的协调统一发展,既能满足当代人的需求,又不损害后代人的长远利益。” 周毅说,“这应该叫做合作共赢,为长远未来打下坚实基础。” “都一样都一样。” 雷栗摆了摆手,笑嘻嘻道,“这回我们给村里赚了这么多银子,看来今年过年,收到年礼最多的又是我们家了。” “应该是。” 周毅点点头,“去年村里只买了大长鞭炮,今年是不是能买烟花放了?去年回村前,我看见县城里有卖烟花的。” “烟花多贵啊。” 雷栗说,“要是我们在县城里,就能蹭蹭县城的烟花看了,听说除夕夜的晚上子时,县城里和河上都会放好多烟花,可漂亮了。” “那今年我们在县城里过年?” “我还是想收大家的年礼。” “除夕夜在县城过,新年第一天再回村里,这样又能看烟花又能收到年礼了。” “这个好!” 雷栗眼前一亮,捧着周毅的脸亲了好几口,又笑着道,“今年我们把爹娘接来县城里住,年后再回村里,村里的床虽然换了,也没有县城的这张宽敞睡着舒服。” 说着,他又压低声,笑得轻佻,“到时候烟花放得那么响,咱俩闹大声点也不会有人听到了!” “……你怎么还想这种。” 周毅耳根热了热。 但想到平时他都捂着雷栗的嘴,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不过谁叫雷栗总是没遮没拦的,还嚷那么大声,他不捂住,左邻右舍就全听见了,兴许一条街都能听到…… 金秋气爽。 三里河村的秋稻谷也要种了。 按着夏收时的人手分配,三里河村忙而不乱有条不紊,几乎全村人都发动了起来。 上到还能动弹的老人,下到已经懂事的小孩,每个人每天一睁眼就是干,忙完村里的公事,还得忙家里的活计。 不是采辣椒,就是插秧。 不是洗衣服,就是做饭。 家里养有鸡鹅猪的,得去山上割草剁碎,家里的地要翻,田里的杂草要拔,还要照顾孩子,给忙碌的大人送饭,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 但三里河村的人都无比有盼头。 即使身体上累,心里也是满足的快活的,因为每多干一件事就代表多一份收获,每多一分收获就是每多一分银子。 银子。 就是希望。 有银子。 才有未来。 雷栗和周毅看到三里河村都走上了正规,爹娘也没有多度劳累,每天过得充实又快乐,就没有多留,回了县城“一家川菜馆”。 稻田鱼和稻田鸭让“一家川菜馆”的口碑和风评再上一层楼。 而“一家川菜馆”的生意火爆,也带动了凉茶店的生意。 因为不仅有下火祛湿,还有其他功效的凉茶,而且价钱便宜,甚至一文钱就能买上一大罐,慢慢地就成了平民饮料,很受人们的喜欢。 第96章 095.“你想踹了我和离?” 雷栗知道“一家川菜馆”很赚,但没有想到能这么赚。 七月到九月份,川菜馆加上凉茶店,一个季度的营业额就达到了十万两,而同期酒楼,比如海胃掌柜的山珍酒楼营业额在万两银子左右。 蒙福光老爷给的五万两银子还没有投进去多少,就把本金赚回来了。 不仅是雷栗和周毅,就连很看好这件生意的陈祥让和蒙络都没想到回利率会这么高,这么快。 “都快赶上我们米铺在中川府城一个月赚的银子了!” 蒙络乐呵呵地说。 雷栗:“???” 周毅:“???” 他们辛辛苦苦三个月,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费了这么多心机精力,只能跟蒙氏米铺一个月的营业额比啊?还只是一个府城的生意?? 虽然他们的川菜馆和凉茶店小,但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第一家辣味菜的大先机,知县大人的权威认证和名人效应,还有“中川府城”和蒙氏米铺的旗号作为高雅标杆。 官差、地主、大商人等中上层人士带起来的攀比心理,让去“一家川菜馆”吃川菜在变成一种时尚潮流。 雷栗还让周毅绞尽脑汁,想出了很多诗句典故挂在店里,时不时就缓一缓,吸引秀才、举人、教书先生、书香门第的子弟纷纷入店驻足。 还因此举办了一场诗词大会,以不同的免单劵作为彩头,咏赞“川菜”、知县的治理和丰年景象,最后将写得好的诗句挂在店里,满足那些才子的好胜心。 知县徐兴哲知道后,特别赞扬这种好学仁和风气,特意写了一副匾额送到“一家川菜馆”,以资鼓励。 就这样。 三个月比一个月,还是没赢过蒙氏米铺,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自不量力。 雷栗的心都有点碎…… 不! 不但没碎! 还怦怦怦地跳得欢快! 因为雷栗拿到了五万两银子五!万!两!沉甸甸!厚实实的五万两!银子!!!一个五四个零的五万两! 一百两一张的银票都得五百张、一千两一张的银票都得五十张,一万两一张的银票都得五张的五万两! 上次蒙络给一万两银票不算,这是雷栗这一次摸到一万两的银票,这是自己赚到的,属于他和周毅的五张一万两。 雷栗盯着手里的银票,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硬是不舍得挪开,震惊疑惑,又忍不住翘嘴偷乐。 “这真是给我和周毅的?” “怎么会是五万两?” “我们不是只占了两成的利么?这都是这三个月一半的营业额了,要扣掉官税,扣掉本金再给我们吧?” 雷栗觉得是陈祥让搞错了,但又无比希望陈祥让没有搞错,他就应该赚到这么多,得这么多银子。 就算是陈祥让搞错了,碍于面子没有收回五万两怎么了?区区五万两,就是蒙氏一个府城的一个月收入而已。 “正常来说是如此。” 陈祥让点点头,笑着说,“您和周老板占了两成利,按着这里的收入银子,应该给一万五千两左右。” “不过,我们在中川府城同样开设了‘一家川菜馆’和凉茶铺,由老爷全权监管,辣椒就是原来的小村子承包种植的,当地人种辣椒特别经验老道,产出的辣椒做的川菜反响很不错。” “实在不好意思,没有先跟您和周老板商量就开了店,为表歉意,这部分的官税就没有扣除,直接按着流水分成。” “这……” 雷栗闻言愣了一下,才问,“也是叫的‘一家川菜馆’和‘一家凉茶铺’?” “自然。” 陈祥让颔首道,“您起的名字,蒙络少爷也同意了,招牌是店的名,树的影,自是不能擅改。” 说着,他笑了笑,“不过,老爷把店的由来改成是西岭府城的特色,您也知道,人总是很有好奇心,而且很容易被煽动。” “只要挂上一个特色的嘘头,让一些有名望有财权的人带头,就能引起声势,而普通百姓对自身不熟悉又珍贵的事物的喜欢总是盲目去跟从的。” “加上本身实力过硬,这不就能很快声名鹊起,站稳脚跟了么?” “我知道了。” 雷栗点了点头。 对于蒙家擅自开分店的行为,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反正银子都要分两成进他的口袋,分店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不过他没想到蒙家居然敢直接在府城开“一家川菜馆”,这投的本金得是清米县的好几倍吧? 万一赔了…… 可不赖他和周毅。 “那……在中川府城的店也是只开一家?赚了二十万两?” “目前是。” 陈祥让笑着说,“由于路途远,我这边将各式配方菜方送到老爷手里,又再培养人手、疏通各方面关系,前后花了一个多月,所以比清米县这边的迟了好些。” “……” 雷栗都震惊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他为月入几千两银子沾沾自喜地时候,人家已经月入近十万,拿出五万两银子给疼爱的小儿子开店,不过就是造个玩具哄儿子高兴罢了。 “三里河村的管理规章我也抄书给了老爷一份,老爷特别喜欢,修改之后也按着这个法子在中川进行。” 陈祥让又说,“老爷赏识人才,又知道雷老板喜欢银子,于是把中川这部分的税银也免了,当做送您的贺礼。” “祝贺第一次合作顺利愉快。” 这份贺礼他喜欢! 雷栗眼前一亮,连让陈祥让转达对蒙福光老爷的感谢。 不过说完这些客套的,陈祥让终于说出了主要目的 中川府城的生意是蒙家全责打理的,雷栗和周毅没有沾手,所以蒙福光老爷是希望给他们一成利,当做全技术入股。 后续要是再开分店,也是按一九分,而且雷栗和周毅有新配方新菜方,要随时提供给中川蒙家。 “没问题!” 雷栗一口应下了。 说实在的,蒙氏家大业大,权大势大,要是蒙福光老爷不让陈祥让告诉他,蒙氏在中川开了分店,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同样陈祥让偷偷把新配方告诉中川,他也不会知道。 陈祥让全程跟着这个生意,不让他知道配方显然不现实。 主要是蒙家还给他分钱,还是什么都不干,就直接拿一成利。 只要给银子什么都好说。 蒙福光老爷想的话,让他把周毅送去中川当人质都行啊! 虽然周毅本人对这个远嫁,不是,对这个当质子是不会同意的。 “我夫郎和家都在这,跑去中川干什么?” “只是打比方。” 雷栗说,“而且中川好玩啊,大府城,又有河傍着,南来北往的船队,游戏花样指定比我们这多多了。” “听说还有从南边来的美貌舞姬和歌娘,跳的舞,唱的小曲儿可好了,还会弹琵琶吹笛子。” 周毅:“?” 他狐疑地看着雷栗,“你怎么知道?打听这个做什么?你问我想不想去,其实是你自己想去吧?” 还说什么舞姬歌姬,什么琵琶笛子,他看是雷栗自己想看美女跳舞唱歌,他可还记得那个勾肆里的阿肆姑娘呢。 “我当然想去。” 雷栗理直气壮,“中川府城那么大,那么繁华,谁不想去看看?但我还要看店看村里,哪有空闲去。” “那我也没有啊。” “你有。” 雷栗说,“你去跟陈祥让掌柜说一句,让你去观摩观摩中川府城的川菜馆,看看他们做的菜用的辣椒咋样。” “蒙福光老爷子又赏识你,指定想跟你见一面。” “我又不想见他。” 周毅心道,好端端的,谁想见顶头上司,摸鱼偷懒不好吗? “真不想去?” “不想。” “可是……” 雷栗忽然压低声音,带了点笑,“到了中川,天高皇帝远的,我不在,不就没人管着你了?到时候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不都全随了你。” “……?” 周毅心里忽然毛毛的,“我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你这么想我去中川干什么?你不想见着我?” 中川那么远,还是出差公干,一去没几个月都回不来。 “怎么会不想见你?” 雷栗哈哈笑了笑,看在周毅眼里,莫名有点心虚意味。 “我是在想,蒙络少爷拿你当好兄弟,蒙福光老爷又这么欣赏你,离了我家户籍也能自己落户,你有没有想过把户口迁出来?” “???” 周毅怔愣了一下,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惊悚的念头 “你不会是赚够了银子想把我踹了吧?” “啊?” 雷栗也愣了愣,连忙摇头,“我没有啊,我就是问你想不想把户籍迁出来,你入赘到我们家,难免会被人置病,而且按规矩孩子也要跟我姓雷的……” “那就跟你姓呗。” 周毅松了口气,说,“要是有人说就让他们说,又不会掉一块肉,我干嘛要把户籍迁出来?搞得跟要和离分家一样。” 还吓他一身汗。 “我就是那么一提,不迁那孩子就真跟我姓了。” “好。” 周毅点点头。 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晚上剧烈运动前又问雷栗,“你真不是想踹了我和离?” 第97章 096.“就是突然觉得很爱你” “你真不是想踹了我和离?” “?” 雷栗都蒙了一下,衣服都脱了你问我这个? “真不是。” “真不是?” “真的,真的,能不能做完再问?” “……” “???” 雷栗支起身,勾住周毅的脖子,皱眉问他,“怎么不动?” “我在想……” 周毅幽幽地看着他,“你到底是喜欢我的人,还是喜欢我大,或者只是喜欢我给你赚银子,顺便喜欢我这个人?” “我就不能都喜欢?” 雷栗莫名其妙,“能赚银子不是你么?大不是你大么?就是说以前,刚捡你那会儿我也不知道你能赚钱啊。” “至于大不大的,我是扒裤子看了一下才决定捡的,但好歹是当相公,捡个小小的,难不成我守活寡啊?” “……” 周毅哑口无言。 雷栗看他不说话,压下去的急躁又浮上来了,一把扯住周毅的衣领,一个调转把他压在身下, “有什么做完再问吧。” 其实周毅也没什么想问的。 只是雷栗嘴上总没把门,表情轻佻,说话暧昧不清,总把周毅玩弄得团团转,在床铺上也是一点也不会害臊的样子,怎么闹都游刃有余。 感觉经验很丰富。 又认识很多人。 和谁都聊得来。 加上现在,“一家川菜馆”这么火爆,凉茶店也经营得很好,雷栗周旋在那些官差贵人和大户人家子弟之中,如鱼得水。 周毅难免有一点不安。 他并不是一个感情热切的人,相反,他很迟钝和慢热,对喜欢这种情感也是懵懵懂懂的,自己没喜欢过什么人,对别人的喜欢也察觉不到。 甚至有人追他他都不知道,还是他朋友说了,他才后知后觉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也就是有这么回事罢了。 周毅又不喜欢人家,在人家放弃之后更不可能去找人家。 找人家说什么? 说:“对不起,之前我没看出来你喜欢我,也不知道你在追我,现在我知道了,要不你重新追一次,我看看能不能喜欢上你?” 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不是这性格,周毅也不会在现代的时候母胎单身了二十八年。 但是一穿过来没两天就成亲了。 被迫地默认成亲。 连个反应的机会都不给周毅,就盖上了“雷栗相公”的章,就有了一个夫郎,多了一对爹娘。 比入室抢劫的爱情还快。 龙卷风一样,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逃,也没有逃的机会。 而且事已至此。 周毅只好接受。 所以他对雷栗的定义从一开始就是“伴侣”,是“必须要喜欢、必须要爱护、必须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从这个定义出发,去找雷栗的闪光点,找雷栗让自己心动的地方,然后,反复地问自己 我喜欢他吗? 我在意他吗? 我决定好一辈子跟他在一起了吗? 周毅的答案一开始也是很明确的,他对雷栗没有涉及性.爱的喜欢,他对雷栗的在意只是源自救命恩人,他不想作为伴侣一辈子跟雷栗在一起如果是朋友可以。 但雷栗太热情,太缠人,太能闹腾了。 被这么又亲又搂又抱的,周毅偶尔也会产生他们在热恋的错觉,但一恢复社交距离,他的大脑又清醒了过来。 他想。 他和雷栗这么接吻是不对的。 他这样抱着雷栗睡是不对的。 他帮雷栗这样那样,雷栗帮他那样这样,也是不对的。 这些都是情侣和夫妻才能做的,不能贪图一时的爽快就超出安全线,不能因为过于密切的交流和频繁的暧昧就产生喜欢的错觉。 他要知道,他的脸红心跳,到底是因为超出社交距离的暧昧接触,还是因为雷栗本身。 经过再三的试探,他终于确定,是因为雷栗,是因为雷栗他才心跳加快,是因为雷栗他才脸红害臊。 是因为他想吻雷栗。 他喜欢雷栗。 所以跟雷栗第一次真的做那种事,他才那么干脆没有推拒。 要有爱。 才能有性。 这是周毅的底线。 但他不清楚这是不是雷栗的底线,雷栗嘴上总是跑火车,不着调,有时候说着话就亲上来摸上来。 学习和做作业是拖拉的。 上床是每天晚上必做的。 周毅以前的朋友里,也有看颜色小视频颜色书说荤段子的,他的警察朋友也说过,有些人,特别是有些小姑娘看着文文静静温温柔柔的,浏览器和相册里都不能看,全是不可言说的东西。 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 但周毅第一次看见雷栗这种表里如一又色色又正经的人,偏生还没有一丝放荡和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到就像鱼天生在水里游。 周毅不太能确定雷栗对自己是一时新鲜,还是真的喜欢,就像他不能确定雷栗满嘴跑火车时,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或者都是真的或假的。 或许。 雷栗爱他的。 可爱的定义有很多。 塞林格曾在他的作品《破碎故事之心》中写: “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6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周毅觉得自己大概属于最后一句。 他总是矜持而克制的。 雷栗应该属于前者,朴素而普遍的爱情观,因为爱总逃不开性,总会走入婚姻,总离不开孩子,总让人贪恋清晨六点的吻一般微小而充满遐想的细节。 这很正常。 但周毅总觉得爱有更高一层的东西。 即使没有性,没有婚姻,没有孩子,没有这些世俗定义的东西,甚至没有那些相濡以沫的细节,仅仅是爱本身,就让人为之动容,前赴后继。 可雷栗是怎么想的呢? 或许雷栗自己都不知道,因为他从来不会去想这些,这些是多余的没必要的未来分支,他只要把握当下。 雷栗只相信当下。 周毅忽然顿了一下。 在这样漆黑没有月色的夜里,他忽然就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当下。 这是他和雷栗的当下。 如果每一个当下都是他和雷栗,未来就是当下,过去也是当下。 “雷栗。” 雷栗慢了大半拍,朦朦胧胧地发出一个困倦的鼻音,“……嗯?” “没事。” 周毅摸了摸他的头,“就是突然觉得很喜欢你……不对,就是觉得很爱你,想和你守一辈子。” “……” 雷栗没声了。 周毅以为他又睡熟的时候,雷栗忽然抬起头,漆黑的夜色里,看不见他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但能感觉到他的狐疑困惑。 “你被鬼上身了?” “……没有。” “你又想和我做了?” “……不是。” “你又想买什么了?” “也不买。” “嗯?” 雷栗有点不能理解似的,但翻身坐在了周毅身上,鼻音里带着笑,“那你大半夜的说这么好听的话?之前我怎么闹你都不肯说,这是怎么了?” “就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 “就是觉得我们俩在一起挺好的,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没必要想那么多,过好当下就行了。” “就这样?” “对。” “这算什么啊……” 雷栗理解不了他大半夜不睡就想这种没用的玩意儿,还把他惊喜得也睡不着。 “这是很重要的。” 周毅一本正经地说,“没有感情的婚姻就是坟墓,要维持好我们的感情,才能维持好健康的婚姻。” “你也不要老想着做那档子事,除了这些,我们还能做很多啊,比如一起吃饭,一起看星星,一起读书学习……” “比如一起生好多娃娃?” “……” “一起赚好多银子?” “……” 周毅沉默了下,又问雷栗,“你说实在话,说真话,你到底喜欢我什么?除了赚银子生孩子和做这种事,你是因为什么喜欢我的?” 这些雷栗和别人都能做,喜欢他总得有个确切的原因吧? “喜欢你好玩。” “……?” 周毅顿时愣住了,喜欢他好玩?哪种玩?是他想的那种玩??? “就是喜欢你好玩啊。” 雷栗笑眯眯的,像个戏弄小鸟,拔人家羽毛的坏猫,“你看你一逗就脸红,说几句话就生气不理人,但是亲个嘴又理了,多好玩啊,你不觉得么?” 周毅:“???” 他忍不住又问,“你不是因为想生孩子,觉得我能生,一开始才喜欢我的?不是因为我很能赚银子,才更喜欢我的?” “别的汉子也能生啊,我要是真只想有个孩子,随便找个顺眼的汉子睡上几觉不就有了?” 雷栗诚实地说,“虽然你赚的银子多,但是我自己能赚,养你又不是问题,你吃的少,好养活,跟狗子差不多。” 说着,摸了摸他的脸,“还听话,这点我也喜欢。” “……” 周毅又沉默了下,问他,“那你以前总说要生孩子?每次把我推进房里都说要生孩子,感觉孩子比我重要。” “逗你好玩啊。” 雷栗哈哈大笑,“一说生孩子你就脸红,一看就知道你想了什么东西,还那么认真地跟我商量生几个。” “不过……” 他忽然又正经了,“就算我俩以后没有孩子,我也喜欢你的。” 第98章 097.“你知道吗?送发带是结发为夫夫的意思……” “……” 周毅耳根瞬间热了。 经过一番推心置腹的交流,周毅也终于能够确定了他这段日子想这么多纯粹吃饱了撑的。 周毅:理性加感性 雷栗:性 周毅:谋定而后动 雷栗:一个字,莽,两个字,硬莽,就是南墙也得试试能不能撞过去,就像以前周毅不给亲,雷栗就硬要 周毅喜欢一个人。 就是给对方想要的喜欢的东西,陪他做喜欢的事情,在不涉及底线的情况下迁就他、包容他。 所以有时候雷栗对他很“坏”,闹得周毅也只是嘴上说说,然后照做。 不会就学。 很害臊也顺从。 雷栗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语言调侃和肢体亲密接触,爱之深,做之切确切、热切、密切、急切的切。 而且随心所欲。 喜欢凭自己的喜好摆弄对方,这喜好是有些恶劣的,试探的,揣摩的,善变的,直到对方做出自己想要的表现。 他才心满意足。 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画一个通关小勾,然后谋划下一个、再下一个关卡,把已经得到的答案反复验证。 “你总是问我会不会把户籍迁出去,会不会跟别人好,是不是因为你心里也有一些不安?” 周毅问他。 雷栗亲昵地吻他的嘴唇、脸颊、眼睫,吻到额头,才听到他的话,低低地笑了一声,语调很轻佻。 “是啊。” “你不知道,刚开快餐店赚银子那会儿,村里有多少人想把哥儿姑娘嫁给你,说你这么有能耐,干嘛不跟我和离,把户籍迁出来自己一家。” “还有人直接上门来给你说亲的,有给你抛媚眼送秋波的。” “我总觉得不看紧点,你就半夜偷偷卷银子跟别人跑了。” 周毅愣了愣,“所以你才总不给我银子?我以为你就是单纯喜欢钱,爱管钱,怕我在外头乱花。” “都有,主要是怕人财两空。” 雷栗笑眯眯的,“毕竟咱俩都知道,我性子不好,总爱欺负你,也比不上他们温柔又漂亮,所以我就想……” “你没有银子就跑不远,我有的是机会把你抓回来。” “然后把腿打断。” “……?!” 周毅吞了吞口水。 他忽然想起雷栗以前杀猪宰蛇的样子,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眼睛眨都不眨,好久没见雷栗杀生了,他差点忘了。 “我说真的。” 雷栗摸着周毅的脸,潮湿的吻落在他发热的耳根,黏糊糊地往下亲啄,笑意轻快, “难得我喜欢一个人,当然要圈在身边玩够了再说,要是你就这么跑了,那我就没有好玩的了。” “……???” 周毅都给听蒙了。 不是,你喜欢一个人不是亲亲抱抱吗?光玩啊?? “可我又不是玩具,我是人,你不会玩够了就扔吧?” “不扔。” 雷栗笑嘻嘻道,“怎么会扔呢?还没玩坏呢,就算玩坏了我也能修,再说相公这么好,怎么可能会玩够?” “好歹玩个几十年再说吧?” 说着,他状似思考,装作苦恼的样子,“几十年会不会太长了?感觉你都被玩死了,好像有点不公平……” “你不是很喜欢公平吗?这样吧,下辈子你投胎投好一点,别让我遇见你,或者你性格也坏一点,轮到你玩我好了。” “……” 周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听起来坏坏的,但哪里怪怪的,总感觉有点色色的,不太正经的样子,而且他玩雷栗……像送命题啊。 也不知道是哪种玩…… 周毅耳根又一热。 明知道在黑暗里雷栗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周毅瞄雷栗的时候,还是偷偷摸摸的,有点心虚又有点害臊。 又忍不住问,“下辈子你还想遇见我?万一我下辈子是个穷光蛋怎么办?” “那就更好了。” 雷栗饶有兴味地说,“最好是个乞丐,没爹没娘没人要,然后被我捡回去,把你玩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哪种玩?” “就是……” 雷栗故意拉长了语调,手暧昧地在周毅身上乱捏、乱摸,“每天夜里你说不要不行这样不好的这种。” “……这样不好。” 周毅脸热讷讷,又说,“那你跟我玩了,以后不能跟别人玩了。” “别人?” “就是万庆酒楼的万公子,常氏米铺的常少爷,苏举人家的苏姑娘,还有跟着蒙络的那两个小哥儿……” 周毅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有传说中的阿肆姑娘,朱珠儿说她还给你送过亲手做的香囊,绣着合欢花,有定情的意思,你别当我不知道。” 雷栗挑了挑眉。 连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知道,看来周毅是真有点在意阿肆。 但他不解释,反而问周毅,“那你知不知道送哥儿发簪和发带,还给他挽头发,也有结发为夫夫的意思?” “我知道。” 周毅说,“我就是知道才总给你送啊,我们那里互相喜欢的情侣,女孩子会给男生送自己戴过的小皮筋,你又没有皮筋,我就用你不要的发带。” 周毅穿到这里都一年半了,当初的寸头早长长了,再剪寸头有点特立独行,他就学着雷栗绑起了头发。 新发带给雷栗用。 旧的自己用。 “我说你怎么贵的不要,偏偏要我之前买的红色发带,用脏了还天天洗,我以为你喜欢红色呢。” 雷栗揶揄笑着说。 那条红色发带是他们成亲后不久,雷栗带周毅去买布做新衣服,忽然心血来潮买的,但他觉得太艳了,一直没用。 过年的时候突然被周毅翻出来了,也不绣点花样子,就那么素着绑了,还说过年绑红的喜庆。 雷栗就没见过汉子用红色发带的,笑了他好几天,晚上还故意用这根发带绑周毅的手,然后不小心给扯断了。 “忘了跟你说,你现在用的这条是我后来买的,之前那条被我扯碎了,扔了。” “其实我知道。” “嗯?” “我知道不是原来的。” 周毅说,“那天晚上那么大一声撕拉,我都听到了,而且后来这根质地更好,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过你没说,我就没提。” “你还挺聪明的。” 雷栗笑了笑,奖励似的亲了亲他的嘴,“未免以后我跟别人玩被你发现,我只跟你玩怎么样?” “会被我发现才只跟我玩?” 周毅有点不高兴,音调都提高了,听得雷栗吃吃笑起来。 然后哄他, “我说错了,是只喜欢你,只跟你玩,只跟你亲嘴闹床。” “不跟万庆酒楼的万公子玩,也不跟常氏米铺的常少爷亲嘴,不喜欢苏举人家的苏姑娘和蒙络身边的两个小哥儿。” “我跟他们都是假好,都是为了做生意装装样子,跟你才是真好。” “……不用说了。” 周毅有点点别扭。 这口吻跟哄小孩一样,他又不是小孩,他就是觉得雷栗对谁都笑得那么热情,有点点的吃醋。 “你知道么?” 雷栗带着笑说,“其实我十七八岁的时候,虽然模样不出挑,但也有些人上我家来提亲的。” “不过他们只是觉得我身子好,力气大,又识药草,能跟县城的曹大夫做生意,想让我到他们家去当免费苦力挣银子。” “连聘礼都不想给,说我能嫁出去,能有汉子要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周毅脸色端正了,“你没把他们打出去?” “当然打了。” 雷栗哼了哼,带了些得意,“我拿着砍刀把他们吓跑了,又在村里骂他们骂了好几天,骂到隔壁村都知道我的名声不好。” “他们算盘子被我砸了,一分好处都没占到,反而被我劈头盖脸地一顿恐吓,所以就特别讨厌我。” “但那又怎么样?” “除了爹娘,谁都不看好我,偏偏我最争气,争气到村里现在连闲话都不敢说,连桂夫郎都看我脸色攀亲戚。” 周毅摸摸他的头,宽慰地说,“你是全村最争气的了,他们敬你供你是应该的,这是你应得的。” “他们这么对你,你还给村子带来这么大的商机,让村子富裕了起来,是你心肠好,不记仇,品德高尚。” 雷栗哈哈大笑了会儿,嘚瑟地说,“才不是,我就是想看那些讨厌的人讨好我的样子,我才这么干的。” “我可记仇了,虽然我反击了回去,但我还记得谁是怎么说我的,我后来还故意给他们使绊子,在他们家里放草蛇吓他们。” 周毅听了又说, “可是你确实让他们得到了好处,让他们赚到了银子,虽然也有他们自己努力的结果,但机会是你给的。” “他们现在都很感谢你,说明你确实做了好事。” “你真的……” 雷栗捧着周毅的脸狠很亲了一口,笑嘻嘻地说,“你有时候真的很会哄人高兴,比在床上还会。” “这个类比不怎么……” 周毅有点脸热。 “不过,我也不打算让他们痛快太久。” 雷栗狡诈一笑,“一个村子的辣椒供给还是有些短缺,陈祥让也有扩.张的意思,我打算明年在四里河村也种辣椒,让舅舅和表阿哥他们管。” “两个村子相争,谁的辣椒品质更好就给更高价,谁的辣椒多就能赚更多银子,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不管谁争赢了,只要川菜馆和凉茶店的生意好,我就能一直赚钱,反正我都不亏。” 周毅听了失笑。 说雷栗好,他还不承认,良性竞争不是更会促进经济发展吗? 第99章 098.“亲一下,小小地补充能量” 清米县的第一场雪下了。 港口的船少了,没有往日的喧嚣繁华,县城的大街小巷却越加热闹,有些铺子都挂上了大红灯笼。 天气变冷。 “一家川菜馆”的生意也好了不少,每天客人都络绎不绝,热辣滚烫的菜肉一进嘴,烫得人张嘴,热得哈气,辣得出了一身热汗,驱散了寒意。 但川菜馆减少了辣川菜的分量,增加了打边炉的吃法。 一个火炉子,一个锅,一大桌肉和菜,一家人男女老少都围在一块吃。 能吃辣的选全辣的汤底,不能吃辣的可以吃番茄锅、鱼骨鱼片锅、猪骨锅、鸡汤锅,还有粥底火锅。 可以自己调蘸料,也可以让店小二推荐合适的蘸料。 “虽然一开始是为了减少辣椒的消耗,才费力气做了火锅,定做了炉子,但怎么感觉辣椒用得更快了。” 周毅很愁。 虽然辣椒的果期从七月持续到十一月,五个月看起来很长,每一棵辣椒又不停地开花结果,一亩辣椒能产出一千斤左右,一个村子加起来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但等来年的七月才有补充,这些辣椒就要撑七八个月。 冬天本来就是合适吃火锅打边炉的季节,加上将近年节,很多人都有点闲钱有点闲,呼朋唤友、大家小家地来,辣椒消耗就自然而然地变多了。 “怕什么。” 雷栗在检查这个月的账,头也不抬地说,“他们现在就是贪新鲜,冬日他们吃辣吃得多了,吃得个个上火,对辣椒的胃口就小了。” “等天气暖和了,热回来,加上川菜不稀罕了,来吃的人自然就少了。” “你说的对。” 周毅点点头,但还是决定把一些辣椒藏在家里,不然店里辣椒用没了,他想吃时就只能光馋嘴了。 他又看雷栗利索地拨弄算盘,不时翻过手上的账本,问,“你要把一整本都算完啊?不是不喜欢动脑子吗?” “是啊。” 雷栗理所当然道,“但我只是不爱学你那些文绉绉的字,不是不爱银子啊,我不自己算怎么知道账本对不对?” “我还没那么神通广大,光看就能看出问题来。” “我跟你刚好相反。” 周毅说,“这么多数我光看就晕了,你还一个个地检查验算。不过,你要是不小心拨错数了,又不知道错在哪里怎么办?从头再算一遍吗?” “不用啊。” 雷栗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分细了去算不就行了?先算第一部分,再算第二部分、第三部分,而且我记得刚刚算了什么数,回想一下就知道错哪了。” “你好厉害。” 周毅由衷地夸赞。 雷栗还能记得刚刚算了什么数,不像他这种对数字不敏感的,输个验证码都要在心里过两遍再输,输完就忘了。 “这很简单啊。” 雷栗司空见惯道,“就跟你做菜一样,看一遍菜谱就做出来了也不会忘,但你让我上手做几遍我也记不住。” “而且你不是把账本简化了么?这些数我看一眼就记住了。” 账本本来记的是文字,就像汉语里的壹贰叁肆伍一样,周毅用阿拉伯数字12345代替了它们,还把明细做成了表格形式。 “那你也很厉害。” 周毅是真觉得他厉害,反正让他坐一个小时算账他是算不来。 “不过你不是让朱青山做账房管事吗?他做事情仔细又谨慎,每一天的进出账都清清楚楚的,应该不会出岔子吧。” “那也要再算算。” 雷栗说,“你不能因为一个人一直都做得好就不去检查他,说得好听是信任他,说得不好听是你这个掌柜的糊弄。” “你一糊弄,底下人再严格仔细也会慢慢松懈下来,然后都糊弄起来,起歪心思,酒楼的进出账就会乱成一锅粥。” “自然,朱青山不是那种人,但保不齐其他账房是啊。” “再说了,你不自个儿查一查,怎么知道他做了确实认真仔细?好学生巴不得天天有检查呢。” “你说得对。” 周毅点点头。 他觉得朱青山人好,下意识地就信任他经手过的东西,没有站在管理层的角度想问题,看来他真的不适合做生意。 周毅又问,“我给你做点吃的吧,你算了这么久费脑子,应该也饿了,你想吃什么?” “你看着来吧。” “猪肉玉米锅贴和脚板薯甜汤?” “好。” 雷栗打了一个OK的手势,这是他学周毅的,看得周毅有点好笑。 “我走了。” “等等。” 雷栗停下拨弄算珠的手,对周毅招了招,等他一走进,就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拉低,抬头亲了他一口。 “小小地补充一下能量。” “又学我说话。” 周毅有点好笑。 每次他说出雷栗听不懂的“新词”,做一点新手势,雷栗就会故意学他,学多了,雷栗也下意识地这样做了。 周毅走前给火炉子加了炭,门也留了一条安全透气的缝,然后踏着薄薄的雪地,进灶房做吃的。 雪又飘飘零零地下起来。 院子高大的柿子树也落了点雪,树枝上零星的几个柿子染着霜色,被风吹得摇晃,但就是不掉下来。 这是雷栗买的新屋院。 今年做辣椒生意赚了几万两银子,雷栗就落实了之前买新房的计划。 港口的小又比较闹吵,他特意挑了个安静的大院落,两进,算是居民楼里的富人区,靠近县衙和最繁华的几条街区,是捕快官差重点巡察的地段,治安也好。 去川菜馆也方便,就走十分钟的路。 白天雷栗和周毅去上班不在家,他们就请了一个粗使妇人,负责洗衣服和打扫卫生,顺道看家。 本来想接雷大山和柳叶儿到这里来的,但他们惦记乡下的鸡牛猪,也放心不下地里的白萝卜,就没来。 雷栗想着二十六回去杀年猪时,再把他们接上来。 腊月二十五。 “一家川菜馆”闭门了,给员工们发了年礼放了年假,雷栗和周毅也回了三里河村。 去年雷栗家留了三只猪。 一只公的两只母。 这两只母猪都下了一窝猪崽子,一窝五只,一窝七只,被雷大山和柳叶儿精心饲养,都被养得白白胖胖的。 养猪百日用猪一时。 正值腊月二十六,磨刀杀猪吃年肉。 雷栗和周毅一大早就起了,吃了早饭就生火烧水,村里的人知道他们要杀年猪,纷纷来帮忙打下手。 几个抬猪腿,几个按猪头,一个磨猪刀,一个端碗盛猪血。 十二只养大的猪崽都见祖宗了。 雷栗家自己留了一半,另一半的猪肉都分卖给村里人了。 今年大家伙都赚了不少钱,也不吝啬银子买肉了,还成群结队去买了布回来,给家里的娃娃汉子给自己裁新衣服。 六头猪。 分了三只出来做成腊肉腊肠,这些腊肉腊肠分了些出来,并一只整猪送去了外阿公家,剩下两只整猪是留着自家慢慢吃的,去县城时割了一扇带过去。 还有被霜打过的甜甜的大白萝卜,外阿婆新做好送过来的酸芋苗,和两背篓大芋头和脚板薯。 这脚板薯也是四里河村爱种的,根茎块甜甜绵绵的,煮甜汤、咸汤都好吃,在周毅的老家叫做大薯。 除了这些,雷大山和柳叶儿,还有两只狗子当然也要跟去县城。 家里的鸡牛还有地就托人暂时照顾了。 年味一天比一天重。 大年三十的早上,雷栗和周毅给家里的大门贴了红对联,上联是“金银铜矿开门来”,下联是“衣食住行都不赖”,横批“出入平安”。 柳叶儿贴了自己剪的窗花,雷大山也挂上了自己做的花灯。 今年周毅没有再尝试做花灯,他的破烂手艺还不够雷栗笑的,不过他给雷栗送了礼物,一只玉簪子,还亲手给雷栗挽了头发簪上去。 晚上。 雷栗一家人吃了团圆年饭,也去逛街消食。 县城的街道热闹非凡。 五光十色的花灯目不暇接,栩栩如生的表演百花齐放,有表演杂耍魔术的,唱皮影戏的,表演口技猫追老鼠的,还有说书的、唱曲儿的。 人们穿着鲜艳的新衣,三五成群,大人带小孩子,相公带夫郎或娘子,哪里都洋溢着欢声笑语。 雷栗第一次逛县城的年夜,难得露出一些小孩子的好奇和欣喜,也不吝啬银子了,拉着周毅和爹娘四处逛吃逛吃,看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买。 走走停停。 雷栗两袖清风轻松写意,周毅大包小包像极保镖。 雷大山也给柳叶儿买了一只玉簪,但他不会挽头发,就小心地簪在柳叶儿的发髻上。 走着走着就到了河边。 这世界河边已经有了很多人,应该都是看烟花的,河上零零碎碎地有了一点烟花,不知道是谁放的。 河上的船有很多,不是运货的大船而是小舟之类,点缀着花灯和花,供人上去游玩。 第100章 099.“明儿不用早起了……” “咻!” “啪!” 一朵绚烂在夜空中炸开,昙花一现的美丽吸引了许多人的关注。 紧接着,更多摇曳着尾雾的白鱼蹿上夜空,像逆游跳跃瀑布的鱼群,但白鱼纤细,没看清就绽缀成了绚烂。 “咻咻!” “啪啪啪!” 数十朵盛大的绚烂,爆发出闪耀的火花,绽放出光怪陆离层层叠叠的色彩,一朵接一朵的烟花绽放又坠落,在夜色中挥出了浓墨重彩的画卷。 两岸上的人们都发出了赞美的惊叹,小孩子高兴得跳起来,被自家大人抱起来还觉得不够高,招摇着手想去抓。 雷栗一家人坐在缀着花灯的船舟上,都抬头看这一盛景。 雷栗目不转睛。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烟花,但是第一次看这么多的烟花同时绽放,像春天山里的花一样,万紫千红,争奇斗艳。 但光彩的斑斓交错给这些花朵增添了难以形容的魅力,让它们比真实的花朵更加炫彩夺目。 雷栗觉得那些烟花在绽放时的那一声“咻”“啪”“砰”,就像烟花在说话,它们在说 “我来啦!” “我开啦!” “被我美呆了吧!” 感觉很有趣。 雷栗不由自主地笑出声。 周毅盯着雷栗瞧。 他对烟花没什么感觉,烟花好看是好看,但他在现代时,每年过年都能看见,特别是他老家,放烟花跟打仗一样,一到新年的零点就开始进攻。 家家户户都攻,烟花开得目不暇接,炸得夜空都亮了,还噼里啪啦响一整夜,主打的不放完谁也别想睡觉。 清米县的烟花没有他老家的大,也没有老家的多。 但此时。 交错的光影照亮了雷栗的脸庞,绚烂的烟花倒映在他的眼里,但他眼里唇角的盈盈笑意,比烟花更绚丽动人。 周毅忽然想起那个夏夜。 凉爽的徐徐夜风,灿烂的星河,飞舞的流萤,火堆里火花噼啪作响,红薯在烧红的炭火中炙烤出香甜的气息。 雷栗也是这样坐在他的旁边,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噙着笑,说他小时候抓萤火虫当灯笼放在床头睡觉的事。 “看我干什么?” 雷栗早就发现了周毅的视线,但见他盯了这么久,才挑了挑眉开口,嗓音里笑吟吟的,带着促狭。 “没什么……” 周毅被抓包了也有点耳赧,但他依然盯着雷栗瞧,说,“就是觉得你比烟花好看。” 雷栗听了就笑起来。 然后贴过去,勾住周毅的颈项,稳稳地亲上他的嘴唇,舌头如蛇探入,交换了一个短促而深入的吻。 周毅耳热又有些局促。 虽然雷大山和柳叶儿都默契地抬头看烟花,但他们显然发现了雷栗的动作,脸上的笑都带着不好意思和揶揄。 不用说,就知道他们在想:“年轻人就是黏糊啊……” 划船的老伯也乐呵呵地抬头看烟花,一副“我老头子什么都没看到,你们该干嘛干嘛”的样子。 雷栗还笑眯眯的,睨着他轻佻道,“都多少回了,亲个嘴还害臊啊?” “……” 周毅耳根更热了。 清米县放烟花的人家果然多。 雷栗一行人逛累了回到家,也能听见县城里不知道从哪里炸开的烟花声响,咻咻咻,啪啪啪,砰砰砰。 还有小孩子的笑闹声,鞭炮声,喝彩声,吆喝声。 声声入耳。 周毅却觉得没有自己的心跳吵闹。 他正被雷栗按在墙上亲,潮湿黏腻的吻比平时多了几分急促,呼吸声在他耳边放大,跟鼓噪的心跳混在一起。 雷栗只觉得现在比往常更想亲他。 想缠住他的唇舌,吻咬他的颈项,看他的耳根发热变红,看他表情局促又带着纵容,声音克制又难掩情动。 “呼……” 亲得太过火了。 自己也头晕目眩的。 雷栗微微喘息,缓了下几次的心跳,摸着周毅的脸笑,“我们住主屋,爹娘在侧屋,外头声音又吵又大,我们闹大声点也不会有人听见的。” “明天我们不回村了,后头再回,明儿就不用早起了。” “好……” 周毅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就被淹没在了铺天盖地的热吻里。 ………… …… 周毅隐约记得。 大年三十的晚上是要守岁,一整夜都不能睡的,那他和雷栗这样……也没睡,也算是守岁吧? 烛火摇曳。 第二天才有人掐熄了灯芯,再一明一灭,就到了正月初二,雷栗一家人要坐马车回村里了。 这马车是雷栗新买的。 最贵的就是那匹高头大马,花了雷栗五十两银子,但贵也有贵的好,这匹马不但长得好看威风凛凛的,跑得快力气也足,拉一辆马车加四个人稳稳的。 就是雷栗不太会赶马车,所以又请了一个马车夫。 过年时候马车夫也比平常贵一些。 高头大马到了村里,一路上都有人围观,还有想上手摸摸这匹大马的,幸好马儿性格比较温和,被摸多了也不生气。 村里人也跟雷栗他们热情地打招呼,还有送东西的,把糖、酒、糕点、家里中的萝卜青菜塞到马车上。 雷栗他们推不了,就只能都带回家了。 家的院子里也放满了年礼,都是村里人给他们送的,去年送了腊肠的那户人家今年送的也是两串腊肠。 雷栗和周毅收拾了一下,分门别类,又去看了看廊下自家晾晒的腊肠腊肉,没有坏,再过段时间就能吃了。 腊月二十六的时候给外阿公家送了一只整猪和腊味,雷栗一行这次就没有准备肉,多拿了糕点和酒糖,还有县城里,船队带回来新花样的布。 比去年的探亲年礼还重。 花儿姐见到表阿叔和表婶婶很高兴,拉着雷栗和周毅手,兴冲冲地要他们讲在县城里做生意的好玩的事。 “一家川菜馆”的生意做得很大,加上一整个三里河村都种了辣椒,根本瞒不住,雷栗和周毅也没想瞒。 村长平时严令泄露关于辣椒的事项,这也是关于生意机密的,比如辣椒酱配方和辣椒种子的管制。 一年到头忙活了这么久,赚了大钱,“一家川菜馆”又这么风光,正是过年走亲戚时,三里河村的人嘴再紧也难免有些得意,想炫耀炫耀,所以知道雷栗就是“一家川菜馆”大掌柜的人就更多了。 外阿公家知道雷栗带村里人赚了大钱,没有因为不带他们就心怀怨怼,反而很为雷栗他们高兴。 “以前我就说咱栗哥儿头脑聪明,是个有本事的,要是哥儿能念书考举,咱栗哥儿肯定是个举人老爷!” “说不定能到京都考进士呢!” “知县老爷就是进士,咱栗哥儿考了进士以后也是个官老爷了!” “官老爷赚的银子哪有做生意多,我看栗哥儿还是做生意好,买大院子,再买个几百亩地,以后不做生意了还能当地主老爷。” “再跟周毅生几个娃娃,这日子可美了!” 外阿公人本来挺严肃正经的,但心里高兴又喝了酒,也和舅舅跟柳七树一块打趣雷栗,外阿婆也凑热闹。 花儿姐也插嘴胡闹,要表阿叔和标婶婶生可爱的小妹妹,她给小妹妹扎辫子,带小妹妹掏鸟蛋抓泥鳅玩。 但被阻止了。 “你可别带坏妹妹,小妹妹穿得漂漂亮亮,被你带去抓泥鳅裙子不脏了?小妹妹才不喜欢炸牛粪的阿姐。” 花儿姐就生气了,扭头问小柳木,“阿弟你说,小妹妹会不会喜欢阿姐?” “嗯……” 小柳木想了想,慢吞吞地摇头,“阿姐,炸牛粪真的不好……” 花儿姐气呼呼的。 大人们都笑起来。 但话到这头,几个长辈也聊起了孩子,不知道雷栗和周毅以后几个娃娃,娃娃以后叫个什么名字,要是做生意忙就带来外阿公家里养,他们帮着带孩子。 周毅被闹了一个大红脸,连说去透气跑到了院子里。 几个长辈哈哈大笑。 雷栗也哈哈大笑,心想周毅真不禁逗,这两句话还没他晚上在床铺上说的十分之一荤呢,就跑没影了。 长辈们实在热情。 被拉回来的周毅又不出所料地喝醉了,醉在了马车上。 临别时,外阿公他们又送了许多东西,都是家里自制的酸芋苗、小咸菜,稻田鸭也没有全卖掉,特意留了两只最肥美的给雷栗家。 外阿婆还拉着雷栗嘱咐。 “做了大生意,也要事事仔细些,手底下的人见你年纪轻又是哥儿,说不准就起了歪心思骗你哩。” “还有周毅,你性子比较直又爆,不要总欺负他,也不要只顾着赚银子,赚再多银子都不如把家里日子过好了。” “我晓得的。” 雷栗点点头。 外阿婆又拉着柳叶儿说了会儿话,说得柳叶儿只笑,“说得要远走一样,娘要是想见我和大山,给我们稍个信儿,现今有了马车,过来也方便了。” “成成,我晓得了。” 外阿婆也笑了笑。 柳叶儿把一个钱袋塞进了她的怀里,笑着说,“这是栗哥儿和周毅孝敬娘和爹的,等开春了,有的爹娘忙了。” “庄稼人哪一年有不忙的,能帮上栗哥儿就成。” 外阿婆和外阿公都笑了笑,和舅舅柳七树他们站在家门口看马车慢慢走远,看着春天慢慢到来。 100-120 第101章 100.雷栗有宝宝了!(两章合一,补昨天的) 雷栗有了。 一个多月。 县城里的曹大夫刚诊出来的。 周毅都惊蒙住了,好半晌回过神来,盯着雷栗分明扁平紧实的腹部,还是有种做梦般的恍惚感。 这就有了? 真的有了? 雷栗和他的孩子? 八个月后就会出生的,小小软软的,会叫爹爹阿爹的孩子? 天哪…… 周毅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问,“曹大夫,雷栗,我夫郎真是有了?有没有可能把错脉了?” “他也没有害喜孕吐的症状,这两天吃的也有点多,有没有可能……是食滞?消消食就好了?” 曹大夫闻言一瞪眼,没好气道,“你是大夫我是大夫?我把脉都把了四十几年了,喜脉和食滞我还分不出来?” “对不起。” 周毅非常诚恳地道歉,“我不是怀疑您的医术,我就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一点症状都没有……” 虽然雷栗一直促狭要生个孩子,周毅也见过朱珠儿和其他哥儿怀孕,但他总有种看电视剧看戏剧的感觉。 虽然惊奇,但能理解。 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却又……又有点怪怪的。 没有孕吐恶心,没有食欲不振,也没有情绪多变、乱发脾气,怎么就是有孩子了呢? 还是雷栗有孩子。 周毅偷瞄了一眼雷栗那张俊郎分明的脸,属于男性的宽肩和大长腿,又想起他杀猪宰蛇的冷静利索。 他想象不出来雷栗支个圆滚滚的大肚子是什么样子,也想象不出来雷栗哼着小曲儿,耐心地哄孩子睡觉的样子。 这…… 太有父性光辉了。 雷栗跟人夫这么温柔的词就沾不上边,跟人父更不相关了,他就没有一点像“阿爹”的特性。 “怎么了?” 雷栗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瞧,挑了挑眉,促狭笑道,“知道要当爹了,高兴坏了?都是第三次当爹了,还这么没经验?” “第三次?” 曹大夫面露震惊,摸了摸雷栗的脉,又端详他的面相,嘴里喃喃奇了怪了,把周毅弄得都紧张起来。 “怎么了曹大夫?” 周毅紧紧盯着曹大夫的脸色,见他又仔细地把了一次脉,稀疏的眉毛拧了起来,更是心惊胆战。 俗话说的好,不怕西医笑嘻嘻,就怕中医眉眼低,要是诊到一半翻医书,不是新病就是难药医。 “是出什么问题了?” 周毅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道,“要是真有什么事,我们、我们保大,大人要紧,不管花多少银子都行。” 曹大夫又瞪他一眼,连呸呸呸三下,道,“别说这种晦气的,什么保大保小,你夫郎和娃娃好着呢。” 周毅顿时松了口气,问,“那怎么把这么久的脉,还说奇怪?曹大夫,是哪里怪?” 雷栗也好奇。 他觉得自己身上没什么毛病啊,没痛也不痒的,就是这两天吃多了,有点胃胀。 路过曹大夫的药铺,想着进来拿点消食山楂片,没想到曹大夫一眼看出他面色有异,一把脉,哎,喜脉! “脉象有点怪。” 曹大夫百思不得其解,“栗哥儿,你第三次怀了?我怎么摸着脉不对啊,你应该是第一次有喜啊。” 这话一出,雷栗默默地移开了视线,周毅顿时尴尬地给曹大夫解释。 雷栗说的当爹前两次都是干阿爹。 第一次是朱珠儿生孩子,雷栗认了小朱硕当干儿子,周毅当然也是干阿爹了。 第二次就是雷栗认了苗夫郎家的小宝,他还故意逗了逗周毅,害周毅生气了,跟他冷战了整整一个下午。 不要小看这一个下午,这对周毅来说已经很长了。 “……” 曹大夫闻言有点无语,顿了顿才道,“在大夫跟前不要说玩笑,闹误会事小,开错方子了事大。” “是是是。” 周毅连忙虚心点头,又忽然想起什么,耳根有点热了,也有点忸怩不好意思,“曹大夫,我听说……我听说怀孕前三个月是不能行房的?” “最好不要。” 曹大夫说,“头三个月胎儿不稳,行房容易滑胎小产,你们要是真想,等胎儿稳定了,再小心仔细些也成。” “但要克制,不要贪图一时的欢快,等孩子出生,也把身子养好再行房。” “我知道了。” 周毅耳根更热了,犹豫道,“但我们不知道有了,这两个月……有点频繁,会对孩子有什么影响吗?” 何止是频繁。 从过年到现在跟上班打卡一样,一天没漏,月月全勤,业绩还满额超标,把周毅的余粮都榨没了。 “……” 曹大夫见多识广都有些噎了噎,眼里都是“你俩咋这么能造”,才说,“脉象显示胎儿发育健壮,没什么问题,但不要再行房了。” 周毅连连点头。 雷栗也应了声知道了,面色难得这么正经。 曹大夫见他们都听进入了,又嘱咐了几句,“吃食按着平常的来就成,不要想着为孩子好就猛吃,山楂片之类开化的也不要吃多,胎儿过大不好生。” 想了想,又忍不住道,“虽然三个月后可以行房,但你俩还是要克制点,适量,适量几次就成了,不要贪欢。” “周毅,你是当相公的,顾着点你夫郎。”别让他乱来啊。 “……是。” 周毅有些忧虑。 他也想适量,但这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啊。 知道雷栗有了,雷大山和柳叶儿都很高兴,当天就从三里河上了县城,带了一只老母鸡让周毅给雷栗炖鸡汤。 晚上又去买了一条大鲫鱼和一大块豆腐,炖鲫鱼豆腐汤,还有其他雷栗爱吃的菜,烧了一大桌。 雷栗有了之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不让他碰了。 能坐着就不让雷栗站着,能躺着就不让他坐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喝水周毅都喂到他嘴边。 晚上睡觉也划了条楚河汉界。 “你睡里面,我睡外面,有什么事情你就叫我去做。” 周毅边说边捣鼓。 雷栗睨着床上的两条被子,还有中间那只长枕头,挑了挑眉,“划线是什么意思?我有了你就不让我碰了?” “你现在头三个月要格外小心,我怕晚上睡觉压到你,碰到你的肚子。” “我没那么脆弱。” “你没有,宝宝有,曹大夫说头三个月要加倍小心。” 周毅一本正经地说,“而且咱俩保持一定距离,有益于克制你的性.欲,没有肢体接触你心里就能慢慢平静下来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要是实在想的话,我可以给你念书。” “什么书?” 雷栗挑了挑眉,玩笑道,“念淫词艳书让我自己感觉着来?” “不是。” 周毅的脸噌地热了,连道,“是诗词本和历史游记,你不是说这些听着发困吗?我念这些哄你睡觉,你睡着了,就不会想做了。” 雷栗都给逗笑了。 他笑眯眯的,语气轻佻,“你知道我看你念书时心里想的什么么?” “什么?” “谁要听这些东西,我要亲这张嘴。” “……” 周毅的脸更热了。 他讷讷道,“那你闭着眼睛听,我明天去买些晦涩难懂的书来,或者看看有没有佛经,听这些你应该能很快睡着。” “我听说有些人给宝宝胎教,也是给宝宝念书的。” “宝宝?” 雷栗咀嚼着这个词,越念觉得越好听,“宝宝是我们孩子小名么?宝贵的宝贝的意思?” “不是。” 周毅摇了摇头,“宝宝指小孩子,也可以叫很可爱的人,有些情侣夫妻之间会互相叫,跟宝贝一个意思,也可以作自称,有些人会说‘吓死宝宝了’之类的。” “不过你要是喜欢,也可以当我们宝宝的小名。” “那就叫这个。” 雷栗很满意这名字,非常通俗易懂,寓意很不错,而且不管是小哥儿姑娘,还是小汉子都适用。 “跟小宝名字差不多,一个宝宝,一个小宝,要是我们生了跟小汉子,说不定能跟苗夫郎成亲家。” 雷栗忽然开玩笑,“就是宝宝跟小宝年纪差比较大,等宝宝长成了,小宝都嫁人了。” “也没差多少啊。” 周毅算了一下,小宝年底的生日,这里的人喜欢说虚岁,但按周岁来说,小宝现在五岁,年底才六岁。 而他家宝宝是九月份左右出生。 “就大六岁。” 周毅说,“要是他俩成年之后互相喜欢,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就去苗夫郎家提亲,亲上加亲的好事,苗夫郎也不会反对。” “也是。” 雷栗笑着促狭他,“你还比我大八岁呢,小宝倒时才二十三四岁,你都二十八了,宝宝眼光可比我好。” 周毅噎了下,弱弱道,“不是说好不提年纪吗……” “不提怎么成?” 雷栗坐到他怀里,看周毅紧张地扶住自己的腰身,坏笑着压低声儿道,“老话不是说么?年纪大的会疼人,我瞧你就挺会疼爱人的……” “……” 周毅脸热讷讷,“疼人和疼爱,好像不是一个意思?而且,现在你该睡觉了,不要坐我腿上蹭。” 说着,又板正起来,“曹大夫说了,头两个月不能行房。” “我可以轻点。” “不行。” “我慢一点也不成?” “不成。” “我就蹭一蹭呢?” “……不行。” 雷栗成了雷家的重点保护对象。 虽然雷栗觉得自己跟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依然壮得跟头牛一样,而且吃嘛嘛香,没有一点反胃和食欲不振。 但周毅把他当成了易碎瓷器一样。 作为后厨总管,在后厨带了没多久就跑了,隔三差五就跑来看他,给他送点心送糖水送喝的。 还让雷栗出门就叫他一块出。 嗯,出的雷栗办公室的门,还不是出酒楼去外面哪里。 就这样过了两天,周毅觉得实在不方便,就干脆跟蒙络说辞掉后厨总管的位置,打算专心致志地为老婆服务。 “不用辞啊。” 蒙络说,“你是总管又不用炒菜,偶尔去看一眼,后厨里不乱就成了,就算乱了,还有陈叔呢。” 蒙络觉得周毅这当得挺好的,把后厨管得井井有条,还时不时搞出点新菜色,要是辞了,他上哪吃新菜啊? 而且雷栗有喜了,周毅为了哄雷栗吃东西,肯定会绞尽脑汁想花样,他不就能蹭吃蹭喝了? 他看府里的,他爹的姨娘有喜了,胃口都不怎么好的,有个怀了几个月还瘦了不少,生的妹妹也瘦瘦小小的。 蒙络想了想,又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周大哥你尽管跟我说,人参、鹿茸、阿胶这些补品我那有的是,我让人给你送来,给雷哥补补。” “不用,大夫说不用进补,按平常的吃食来就成。” 周毅摇了摇头。 不过蒙络也提醒了他,虽然补品不用吃,但有照顾孕妇产妇经验的嬷嬷,还是找一两个比较好。 他有个队友家境比较好,老婆怀孕的时候就请了营养师在家里,全权管理孕妇的饮食。 生了孩子后,还请了一个月嫂和育婴师,所以他老婆产后恢复特别好,一年不到就恢复成产前的样子了。 虽然他现在没有专门的营养师和月嫂可以请,但请个有经验的嬷嬷还是可以的,加上他的做饭手艺,保准把雷栗养得健健康康,顺顺利利地生下宝宝。 “请个嬷嬷?” 雷家人听到这个提议,都一致同意,除了雷栗。 在家里三个人围着他转,在酒楼周毅几乎寸步不离,再加一个人,他都要被闷坏了,他一点也不习惯别人伺候啊。 “我当年就是生了栗哥儿没有好好调养,才落下了一些病根,好在栗哥儿在胎儿长得好,又好养活,才平平安安地长大了。” 柳叶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现今儿咱有银子,自然得给栗哥儿找个嬷嬷照顾着,周毅和你爹到底是个汉子,不了解孕夫,照顾不周到也不晓得。” “娘就养了你这么一个孩子,没太多经验,有个仔细周到的嬷嬷,还能教咱怎么带宝宝呢。” 说到宝宝,雷栗就有点犹豫了,他没养过小孩子,确实有很多不懂。 想到娘之前说的,有个小孩子花生过敏,他家里人不晓得是会死人,硬要小孩子吃结果吃死了。 雷栗最后就同意了。 新来的嬷嬷姓方,今年五十多岁,接生过几十个孩子,给大户人家照顾过十几个孕妇孕夫,全都妥妥帖帖的。 她一户人家也是个夫郎,生的三胎都是她接生照顾的,那夫郎现在身子还爽利呢,要不是年岁大了,还有再生一胎的念头。 方嬷嬷一张圆脸总是笑着,很是和善,但做事很利索,一来就先问了雷栗的情况,怀了几个月,平常吃什么东西,怀相怎么样。 “胎儿现在还好,夫郎身子也健壮,过了头三个月,就没什么问题了。” 方嬷嬷笑着说,“这几个月我跟着夫郎,夫郎有什么不爽利不舒服的,就跟嬷嬷说,就是夜里睡觉热了冷了,也要说出来,大人和孩子都要仔细着呢。” “好的。” 周毅点点头,“我会随时注意他的情况,跟方嬷嬷说的。” “你是我见过最妥帖的主家相公,我自是放心的。” 方嬷嬷笑了笑说,“不过有些房里事项,要跟周相公和夫郎说仔细,特别是怀四个月到七个月的时候,孕夫那方面会变强,要多劳周相公。” 周毅耳根登时热了。 他意识到方嬷嬷要说的注意事项是什么了。 曹大夫是大夫,对于这种事,只是粗略地说一句克制,但方嬷嬷说得特别仔细,从事前到事后,还特别强调要随时安抚和轻柔,听得周毅脸都红了。 雷栗也有一点点的臊赧,他调戏周毅跟长者手把手教导,还是有些区别的,但显然他脸皮比周毅厚多了。 他甚至提出了疑问,“这么轻,真能感觉到么?” 方嬷嬷似乎也没见过第一胎就这么大胆的孕夫,有点惊讶,又有点好笑,“孕夫比较敏感,动作轻些也是可以的,相公太粗暴,可能会伤到孩子。” “夫郎要克制些自己,不要闹你相公。” “一个月行几次就成了,为了孩子多忍忍,嬷嬷也教夫郎一些排解的方法,做些清爽的菜压夫郎的燥火。” 雷栗越听眉头越紧。 一个月几次,跟当和尚有什么区别?自己排解哪有真相公好啊。 生孩子真费劲。 雷栗日子过得顺当,由于体内各种激素的变化,果不其然,那方面的欲望增强了不少。 但又不能做。 周毅被雷栗折腾得都瘦了一圈,好在有方嬷嬷的指导和照顾下,雷栗每天都红光满面,精神奕奕,健壮得能打死一头牛。 二月底春耕。 雷栗要回三里河村盯着辣椒春种轮播,这是今年辣椒生意好与不好的第一步,他当然不能缺席。 雷家人想让雷栗在县城养胎,周毅和陈祥让下村的,但拗不过他,只好跟着雷栗搬迁,方嬷嬷自然也跟着下乡。 好在。 今年手头富裕了,一二月又是农闲,雷栗他们就请人把原本的雷家推了,重新建了一座青砖红瓦的大宅院。 虽然只是一进,但建筑图是周毅和雷栗一起商量画的,加上雷大山和柳叶儿的需求,扩建了不少地方。 比如卧室,比如猪圈和鸡圈,能种牛角子的院子,连狗舍和牛舍、马舍也用砖专门建了一个地儿。 比原来宽敞舒服许多。 家具是让柳小草和牛二树帮忙挑买的,不用吝惜银子,买的都是结实舒服的,装饰品还有一些配衬的花样图案。 要是让雷栗和周毅两个人来买,估计跟酒店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没有酒店精致,因为他俩都是实用极简风。 周毅对雷栗除外。 周毅肯定会给雷栗买一堆漂亮但不实用的东西,比如,本来可以用竹编装的,装驱蚊香料的刺绣香囊。 竹编雷大山可以做,不要钱。 刺绣香囊,一两一个。 加上雷栗现在坏了宝宝,周毅父爱发作,肯定还会买一堆小孩子用的穿的东西,比如长得差不多但静止的木制玩具,长得差不多但颜色不同的小狮子衣服。 幸好周毅手上没钱,否则雷栗挣得都不够他败的,偏偏他还是给雷栗败的,雷栗有时候都不懂怎么说他。 回到现在。 村里得知雷栗有喜了,除了之前打过周毅主意,想撬墙角的有些尴尬,其他人都很高兴,还给雷家送礼物道喜。 当然这些礼物只是自家种的菜下的蛋,但礼轻情意重,雷家人也很高兴,回了不少饴糖点心。 热闹过了,就要开始干活了。 辣椒要轮种。 连年重茬种植会导致土壤中的病原菌积累,增加土壤病害的风险,如根腐病、疫病等,继而影响辣椒的生长和产量。 连作还会使土壤营养失衡,某些营养元素过度消耗或积累,影响土壤的肥力和土壤酸碱度变化,导致不合适辣椒生长。 所以去年种过辣椒的旱地已经不适合种了,要用水稻-辣椒轮种的方式。 把种水稻的水田翻成新的旱地,再种辣椒,原来的旱地先深耕翻地,再灌水变成新的水田,种上水稻。 这是一项大工程。 因为三里河村只有几户人家有牛,但知道今年要轮播后,村长和村里人早在二月初就完成了。 没有牛就借,借不到就用人力拉,一亩一亩地来,陆陆续续地耕,不知不觉就翻完了。 有些人家怕耕得不够深,影响辣椒的出产,还翻了两三遍地,使土壤得到阳光的充分暴晒,尽可能杀死里面的病菌。 第102章 101.不速之客 肥料这些东西周毅和雷栗都不了解。 但请来的种辣椒老农可是好手,什么肥料能粗茎,什么肥料能增叶,都烂熟于心,三里河村人对于肥料也有自己的心得,完全不用他俩操心。 三里河村的种辣椒大业热火朝天地进行,隔壁四里河村在陈祥让的监管下,也有条不紊地推进。 四里河村是第一次种辣椒,两个老农黄庆和娄大都跟着去了,三里河村只有小花做顾问看着,但别小看小花。 小花虽然年纪不大,只有十三岁。 但在辣椒园里跟着娄大黄庆学了一年,又经常和村里的老农聊天,多听、多看、多学、多提问,不说完全掌握种植技巧,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而且小花种了这么多年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还养过五色椒,没有一棵养死的,足以说明小花的实力。 反正对于周毅这种种花养草光浇水,天靠天意能不能活的人来说,小花算得上是专家。 三里河村人也特别喜欢这个懂事能干的小姑娘,每每到饭时,都有好几户人家叫小花去家里吃饭。 小花几乎把全村的婶婶伯伯都认识了,跟小孩子也很玩得来,晚上不去跟小姐妹一块睡,就回自己的宿舍。 宿舍又宽敞,又舒服,还是独属于小花一个人的,比以前在家里时不时被阿爹打骂好多了。 所以小花特别感激雷栗和周毅,还有大山阿公和叶儿阿奶,他们对她就跟亲生的孙女一样。 在知道雷栗阿哥有了小宝宝后,小花是最高兴的人之一了。 小花一有空,不是围着栗阿哥转,就是去帮村里的婶婶伯娘带小孩子,有时候婶婶伯娘给的饴糖点心,小花也不舍得吃,小心揣在怀里跑去送给栗阿哥。 这些糖和点心都是最便宜最常见的那些,但栗阿哥每次都不嫌弃,笑眯眯地夸小花真乖,然后跟小花一起吃。 小花就笑得眼睛弯弯的,像小月牙。 “小花每天都去买饴糖和点心么?” 雷栗把最后两块饴糖给小花,看她把这甜得腻牙的饴糖吃了,摸了摸她的脑袋问,“怎么不买些头花和发绳?点心吃多了,吃坏牙齿就不好了。” “婶婶和伯娘给的。” 小花摇了摇头,眼里亮晶晶的,“我在村长阿公家帮伯娘带小弟弟小妹妹,弟弟和妹妹吃点心和饴糖,伯娘也给我一些,我吃的不多,不会坏牙齿的。” “栗阿哥你看。” 小花张大嘴巴,把洁白的牙齿给雷栗看,有些腼腆地笑了笑道,“我的牙齿好好的呢!一点也没有坏!” “是没有坏,整整齐齐的。” 雷栗也笑了笑,又问,“小花每天都去帮伯娘带弟弟妹妹,这么喜欢弟弟小妹妹么?还是喜欢伯娘给的饴糖?” “栗阿哥家也有很多点心和糖果,怎么来阿哥家的时候不拿一些,去跟朋友分一分,一块吃点心。” “我喜欢跟栗阿哥一块吃点心,吃了就不能再吃了,吃多坏牙齿。” 小花挺着小胸脯,觉得自己可机智了,笑里都带了一股小得意,“我帮伯娘带弟弟妹妹,等栗阿哥的宝宝出生了,我就能帮栗阿哥带小宝宝了!” “帮栗阿哥带?” 雷栗没想到这个回答,他以为小花是不好意思直接吃点心,又想吃点心,才去帮柳小草家带孩子。 他还想问小花是不是缺银子了,小花的衣食住行都不用操心,他娘仔细这些呢,开春就给小花新做了两套衣服。 他之前给过小花一些铜板,但是小女孩爱悄也爱吃甜,日里买头花买点心,用光了钱,又不好意思说。 “对呀!” 小花仰着小脸,带着明媚的笑,就像一朵漂漂亮亮盛开的野蔷薇,充满了生机和蓬勃的烂漫。 “栗阿哥那么忙,小宝宝又爱玩,小花跟小宝宝玩,照顾小宝宝,栗阿哥就能专心做生意赚银子啦!” “小花还跟小草婶婶学缝衣服,小花也要给宝宝做一件小衣服,等宝宝出来了穿,可以么栗阿叔?” 雷栗闻言忍俊不禁,拍拍小花的脑袋,说,“当然可以了,宝宝知道这是小花姐姐给宝宝做的,肯定也很喜欢。” “好耶!” 小花兴高采烈,就差跳起来。 “不过。” 雷栗又说,“小花现在也是个孩子呢,忙完辣椒园里的工作已经很累了,可以去找好朋友玩啊,跟他们聊聊天,做一些没有什么用但是开心的事。” “栗阿哥知道小花的好意,小花这些喜欢宝宝,阿叔很开心,但是栗阿叔家好多人呢,你看,宝宝的阿公、阿奶和他阿爹都能照顾宝宝。” “小花想跟宝宝玩,有空的时候来就好了,不用特地去学怎么带小孩子,这不是小花的责任和义务,知道么?” “我不太懂。” 小花懵懵懂懂的,心下有点惴惴,不知道栗阿叔是不是不喜欢她这样做。 她见过有些叔叔伯伯就不喜欢女孩去带自家的新生儿,因为怕传染了“女气”,下一胎生女孩或哥儿。 “阿哥的意思是,小花现在应该去学习,去念书认字,学能维持自己生活的手艺,而不是学着怎么更好地做家务带孩子。” 雷栗认真地看着小花,“小花以后是想嫁人生孩子,还是想跟阿哥一样,自己赚好多银子,买大房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小花想跟阿哥一样。” 小花坚定地说。 她一点也不想嫁人,因为她不想遇到跟她阿爹那样的人,不挣钱养家就算了,只会压榨自己的孩子和夫郎,动辄打骂,没有一点责任和担当。 她也不想跟爹爹那样,被相公欺负打骂,但又跑不掉,为了孩子忍气吞声,挣的银子都被相公抢了,自己跟孩子只能吃稀粥红薯和野菜。 “那就好好地学。” 雷栗说,“等小花长大了,可以留在阿叔的辣椒园,也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用自己的手赚银子。” “不过,要是遇到个喜欢的人,对方是个好人,小花也可以跟他成亲。成亲生孩子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你看阿叔和阿毅婶婶就很开心啊。” “小花知道。” 小花重重点头,说,“周毅阿嫂也说过的,小花都记得呢!” “非常好。” 雷栗表扬地拍拍小花的脑袋,看着她高高兴兴地跑远,两条小辫子一摇一晃,最后跟小伙伴们汇合了去玩。 等等。 这些小伙伴里有两个小子不对劲啊,看见小花就笑就脸红。 雷栗眯起眼睛。 不行,他要让娘给小花做一下培训,小花才这么小又没开窍,被那些小子占了便宜,被骗了怎么办? 等过农忙了,在村里建个学堂,请个教书先生来,小花学的多了,就没那么容易被骗了,村里的孩子也多,念书识点字挺好的。 但没等学堂开始建,三里河村就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位就是向冲。” 陈祥让表情热络地介绍这个年轻汉子,“蒙络少爷的表哥,蒙家年青一代最杰出的青年才俊,负责西岭府城的米铺生意。” “向冲少爷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下到各个县城查看米铺的生意,这次刚好来了清米县,听闻雷老板的才识和周老板的手艺,特地来见上一面。” “你好。” 向冲对雷栗周毅微微颔首。 向冲二十出头的模样,一双剑眉底下寒星目,相貌堂堂,面色却板正严肃,高束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透出一丝古板和刚正不阿。 身材高大健硕,站姿挺括笔直,即使玉冠华服,也能看出他长年练武的痕迹,跟一般富家公子的风度翩翩迥然相异。 “向公子好。” 雷栗摸不清这个向冲的路数,比起一个商人,他觉得向冲更像……像什么他一时也想不起来。 但是莫名的,雷栗觉得向冲身上有一种很淡的上位者的统率感,会让人下意识地听从他的命令。 奇了怪了。 一般商人会有这种气质吗? 雷栗不动声色地思忖,他还注意到蒙络对向冲似乎不太熟稔,像老鼠误闯了野猫的地盘,气势不自觉地矮一头。 这个向冲比蒙络高出两阶啊。 阶级的阶。 “听说三里河村正在辣椒的春种,我来看看,辣椒园在哪里?” 向冲说话做事很直接利落,没有一点客套,拒绝了陈祥让休息的提议,抬脚就跟陈祥让往辣椒园去。 雷栗和周毅也跟在旁边。 “辣椒园有多少亩?” “一亩辣椒的收成是多少?” “去岁出产如何?” “多少农户在园里劳作?” “他们的工钱如何?” “除了三里河村,还有一个村子也在种植辣椒?”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除了账面上的有的数据,还根据所见临时提问。 向冲不止听陈祥让和雷栗的回答,还随机问园里的农户,问得很细致,细致到雷栗差点忘了他是来巡视的上司,更像实地考察的合作商。 第103章 102.连个嘴也不能亲 在辣椒园呆了一下午。 向冲把辣椒生意的老底都摸光了,不过雷栗和周毅坦坦荡荡,不怕他问,好学生还怕他不问呢。 向冲人很好相处。 虽然他看着侃然正色,不苟言笑,让人下意识地敛容屏气,但聊多了,就会发现他很平易近人,一点都没有富家少爷的架子和娇气。 午后的太阳热出一身汗,丝绸面的靴子和长衫上沾了泥垢,向冲毫不在意,有小孩子给他递小山黄瓜,他还一板一眼地道谢。 雷栗的评价 不好糊弄但心地善良的地主家大儿子。 叫地主儿子是因为向冲有钱,感觉比蒙络有权有钱多了,但又不是傻儿子那一挂的,所以是沉稳持重的大儿子,一看就很得地主老爷的宠爱器重。 周毅还不知道雷栗给向冲也起了外号,不然他肯定又要说一说雷栗这坏毛病。 老叫他“败家的花花少爷”就算了,还叫蒙络“有钱的傻白甜”、叫八字胡掌柜“八字刻薄鼠”。 连陈祥让也被他起了外号,叫“中称”,因为陈祥让是个中年汉子,做事很公平公正,跟称一样。 之前老叫周毅去摘李子的青儿哥,也被雷栗蛐蛐了,起了个“李子哥”的外号。 “我怀疑你给黑煞白煞起名字时,是想叫它们黑傻白傻,但是不好听,才改了煞字,听起来很酷。” 周毅后知后觉地跟雷栗说。 雷栗闻言笑嘻嘻的,“它们小时候本来就挺傻的,而且,黑白双煞你不觉得很酷吗?” “……” 周毅不觉得。 他觉得有点中二。 但他没打击雷栗的自信,只是坚定了不让雷栗给自家孩子起名字的决心,人的名,树的皮,名字起丑了,就丑一辈子了。 话到当前。 雷栗做正事时面上向来正经,心里可能在腹诽,但把向冲的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得事无巨细。 向冲显然很满意,面色都多了一丝温和。 夕阳西下。 雷栗和周毅心下松了口气,以为要结束陪领导巡视的工作时,却听向冲道,“听闻周兄手艺绝妙,清米县的生意全仰仗于此,不知今晚可否到府上叨扰?” “自然。” 雷栗笑了笑道,“我们正有此意,只是怕蓬荜简陋,粗茶淡饭,怠慢了向冲公子,如不嫌弃,今晚还请尝尝我相公的手艺。” “有劳了。” 向冲一拱手。 雷栗连忙回礼,在前头带路,面上笑眯眯地介绍村里的风土人情,心里却在想什么时候能下班。 他还想明天就回县城美滋滋养胎呢。 见到一行人都往自家来,雷大山和柳叶儿还疑惑。 但簇拥着一个玉冠华服的陌生人,栗哥儿和哥婿都陪候在他旁边,就是不知道他是谁也晓得是个大人物了。 两人连忙到门前去迎,又拘谨不晓得说什么。 雷栗见状,笑着对向冲说,“这里便是我家,这是我爹娘。”又对爹娘道,“这是向冲公子,蒙络少爷的表哥,也是咱辣椒生意的顶头老板。” 幸好。 开春暖和之后,雷栗就让人新建了房子,要是之前那破瓦泥砖但屋子,就是向冲不嫌弃,他也不好意思让人来做客。 “伯父、伯娘。” 向冲对雷大山和柳叶儿抱了个礼,“在下向冲,不请自来,多有叨扰。” “不碍事不碍事……” 雷大山连连摆手,笑得局促道,“不过我家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一些农家物什,照顾不周的,您多见谅……” 向冲和颜悦色道,“伯父是长辈,叫我向冲就好。” “先进门去说吧。” 雷栗把向冲陈祥让等人迎进去。 修缮后,雷家在三里河村一跃升为最好的院落,青瓦红砖,木铃叮当,屋檐底下挂着腊肉腊肠、几串火红的干辣椒和干蘑菇。 院子没有砖墙,而是用竹篱笆围起,显得空旷宽敞。 竹篱笆上爬了山黄瓜的藤蔓,枝叶鲜翠欲滴,开着嫩黄色的小花,结着几个青缨小瓜。 院中是牛角子树和五色椒,还有两棵高大的黄皮果树,几畦菜畦种着鸡毛菜和茄子,一些葱姜蒜苗。 向冲没见过牛角子和五色椒,一进来就注意到了这新事物,“这是什么果树?” “这是土柠檬,又叫牛角子,矮小的植株是五色椒。” 周毅解释道,“前者酸涩,后者辛辣,难以直接食用,但腌制之后滋味极佳,层次变化多,是非常好的蘸料、佐料。” 陈祥让眼里闪过精光。 他来自中川府城,见多识广,却没有听过见过这两样,想必其种植与使用范围并不广。 一样辣椒就赚了这么多银子,这土柠檬和五色椒也能做菜,若是再开一家以此为主的酒楼,岂不是暴利? 但向冲在,陈祥让没有鲁莽开口,反而是向冲问,“这也是‘一家川菜馆’的需材么?怎的在地里没有见到?” “它们不是。” 周毅摇了摇头,说,“目前应该只有我们家会腌制牛角子和五色椒入菜,所以只有我们家里种了,这土柠檬是山中移植,数量很少。” “我想起来了!” 蒙络忽然叫道,惊喜又疑惑,“我在快餐店吃过它做的柠檬鸭,肉香四溢,不臊不腻,酸鲜开胃,为什么不在川菜馆里加这道菜?” “因为它不辣啊。” 周毅理所当然,又有点莫名其妙,“不辣的菜放川菜馆干嘛?而且你们也没说要加。” 众人:“……” 竟无言以对。 向冲清咳一声,看到后院的土堡,见那土堡周围有些烟熏火燎的,问道,“那是又什么?” “做面包的。” 周毅说,“面包是一种发酵后需要烤制的面食,用土堡锁住热量,面团在里头被烘烤而后膨胀,它也算一种……点心?” “可以做咸甜两种口味,面团可以做多种形状,外饰和内馅儿也多种多样,可大可小。” 陈祥让眼前一亮。 “对了。” 周毅又说,“还可以做多点当下午茶,配红茶、果茶、牛奶吃更好,边看书、听戏曲,和友人聊天都适合。” 陈祥让眼前一亮又一亮,这次他也忍不住道,“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周毅一脸理直气壮又无辜。 几人:“……” 雷栗觉得周毅这模样实在可爱好笑,忍不住笑了出来。 见陈祥让等人都看向自己,一秒正经道,“先进屋吧,让周毅做些面包点心来,大家试试味道如何。” 说着,雷栗请客人们入内,落在众人之后,悄悄拉住周毅的手,指尖在他手心挠了挠,笑得明艳狡黠。 周毅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但手心被他挠了挠,挠得他也心痒痒的,忽然就很想亲一亲那张翘起的唇。 堂屋内。 陈祥让和雷栗陪着向冲说话,雷大山和柳叶儿在堂屋不自在,跟着周毅去了灶房,蒙络也跟了出来。 周毅有点意外,“你怎么不跟你表哥多说会话?” “我和向冲表哥不太熟,我统共就见过他两面,不知道跟他说什么。” 蒙络苦着脸,“向冲表哥是我娘那边的远房表哥,去岁我才见到他第一面,我也不知为何有些怕他,感觉他跟学堂先生一样,不,比学堂先生还严厉。” “这次我也不知道他为何来清米县,不会是辣椒生意出了什么我们没发现的岔子吧?” “没事的。” 周毅安慰他说,“现在生意不是蒸蒸日上吗?就算有问题也是小问题,积极整改就好了。” 蒙络闻言觉得也对,心下放松起来,“你说得对,不准是我爹娘不放心我离家这么远,让表哥来看我呢。” 周毅动作很麻利,还有雷大山三人帮忙,不消多久就做出了一大桌子菜。 柠檬鸭,红烧肉,小鸡炖蘑菇,糖醋排骨,野葱炒鸡蛋,炒青菜,和枸杞叶瘦肉汤。 还有面包。 向冲吃惯山珍海味,但也被周毅这一手惊艳到了,尤其是柠檬鸭和面包,前者果然如蒙络所说酸鲜开胃,而后者跟传统面食迥然不同,各有千秋。 一行人吃到入夜。 向冲跟蒙络、陈祥让三人离开了,住处早有安排,不用雷栗操心。 雷栗洗了澡在用布巾擦头发,见周毅洗完澡回来,就把布巾给他帮自己擦,还偏头接了个漫长的吻。 微喘气道,“一整天都在说话,说得我嘴都快干了,有向冲和陈祥让他们在,连个嘴也不能亲,憋死我了。” “现在没人了,想亲给你亲个够,别憋坏了,方嬷嬷说你有宝宝,什么都要顺着你心意来,不能忍着。” 周毅用手顺了顺他的头发。 雷栗的头发以前风吹日晒的很粗糙,经过这些时间的护养,变得柔顺光亮,手感好极了。 雷栗忽然问,“你觉得向冲怎么样?” “挺好的。” 周毅想了想,说,“人不坏,心地好,有话直说,有不懂的就问,而且很有耐心,事无巨细。” “你不觉得他有点像你吗?” “像我?” “嗯” 雷栗点点头说,“他的气势跟你有些像,就是……很遵规守纪,不管是站还是坐都很板直,跟树一样。” 周毅忽然灵光一闪,“你是说,他也当过兵?” 第104章 103.“我比孩子重要?” “对!” 雷栗终于找到了向冲身上气质的形容词,就是当兵所特有的,“还不是小士兵,起码是个……百夫长?” 说着,又笑出来,“说不准还是个将军呢,陈祥让对蒙络是客气亲近,对向冲却是毕恭毕敬的,他地位肯定很高。” “应该不会吧。” 周毅想了想看过的历史书,“将军不是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就是继承父业,或者被提拔,蒙络家是米行,怎么会出一个将军来?” “笨。” 雷栗轻哼了声,“他们说是表哥就真是啊?蒙络都没怎么见过向冲,跟他都不熟,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是有点奇怪。” 周毅点点头,边给他擦发尾上的水珠,边道,“不过蒙家家大业大,他爹都有那么多个姨娘,蒙络娘家那边可能也人多,有个不熟的表哥也正常。” 像他看过的红楼梦里边,荣国府的人都是一串串的,丫鬟、亲戚、客人,有些名字也相似,特别是称呼。 里头小红的名场面就是那一段奶奶论: 【我们奶奶问这里奶奶好。原是我们二爷不在家,虽然迟了两天,只管请奶奶放心。等五奶奶好些,……若有了,奶奶打发人来,只管送在我们奶奶这里。明儿有人去,就顺路给那边舅奶奶带去的。】 什么五奶奶、舅奶奶、这里奶奶、我们奶奶,看着眼睛都花了,更别说会记不得了。 而且蒙络看着就不太聪明,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上了雷栗的贼船,不熟悉一个远方表哥正常不过。 “也是。” 雷栗想了想也不计较了,“反正我们就是个种田的,出了什么事也落不到我们头上,大不了拿银子跑路。” 说起银子,雷栗就心里就美滋滋的。 跟蒙家才合作一年,他就赚了几万两银子了,搁以前,他不吃不喝八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啊。 不仅在村里修了漂亮的砖瓦院,还在县城里买了两处房产,一处港口的小宅子,一处市区的两进大宅院。 这两进的宅院有抄手游廊、小荷花池、小屏风竹,大庭院,还有一棵大柿子树,花了雷栗几千两呢! 爹娘来县城住就住东厢房,他和周毅的孩子住在西厢房,请的仆人马夫住在耳房,马也有自己的马厩。 本来雷栗是想让爹娘住正房的,正房比厢房高出一截,是宅院里最大最精巧的建筑,采光也好,也最尊贵。 但雷大山和柳叶儿更喜欢住在乡下村里,要不是雷栗有喜了,他们偶尔才去县城住一住,就推掉了住在正房的提议。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雷栗留了个心眼。 他把赚的银子分成了好几份,一份放在明面上用,一份给爹娘保管,一份存在银庄,还有一份自己藏着。 藏在哪儿连周毅也不知道,更别说被别人找着了。 就算有了什么变故,有了这份银子,他们家也不会就此倒了。 没有变故更好,留给宝宝以后娶媳妇儿或者当嫁妆,……要是个哥儿或姑娘,还是招上门婿好,嫁出去被婆家欺负了都不知道,放在眼皮底下养着才好。 周毅不知道短短时间,雷栗已经转了这么多念头,帮他把头发擦得快干了,又用扇子给他扇干透。 “还扇扇子啊?” 雷栗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说,“现在天热了,过一会儿它自己就干了。” “头发湿了容易生病。” 周毅摇了摇头。 方嬷嬷说了,有孕之后容易生病,特别是风寒风热,不能让雷栗仗着身体好就由着他跟以前一样乱来,有时头发都不擦,就急吼吼地拉他上床闹腾。 “我扇一扇很快就干了,你觉得这风冷吗?我扇轻一点?” “不冷,正合适。” 雷栗安坐着任由周毅摆弄自己的头发。 虽然周毅有时吹毛求疵,细致到方嬷嬷都觉得他小题大做了,但雷栗还是挺享受周毅的照顾的。 感觉…… 把他当成了小孩子一样? 雷栗被自己逗笑了,“你现在是把我当成宝宝,学怎么照顾小孩子么?” “没有啊。” 周毅有点茫然,“为什么这么说?我没有照顾过孕夫,但是你怀着宝宝,我就下意识觉得你很脆弱,感觉一点没注意你就磕着碰着了。” “我听说有些孕妇摔一跤就流产了,还有吃东西不注意的,有时候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胎儿就莫名其妙停了胎心。” “要是,我是说假如,假如因为一点疏忽宝宝就没了的话,你就会很难过,我不想看到这样。” “在我眼里,你的感受比我们有没有孩子更重要。” 雷栗闻言心里一动,微抬过头去看周毅,眼里明晃晃的笑意,像绚烂的烟花,“我比孩子重要?” “当然。” 周毅理所应当地点头。 比起一个还没有认识的陌生人,当然是相知相爱的伴侣更重要啊。 而且孩子有血缘的天然纽带,伴侣却是两个完全不想干的人,凭借自己的心意慢慢走到一起,把自己敞开给另一个人,这多奇妙而不可思议啊。 起码周毅以前完全想不出来,自己和另一个人恋爱亲嘴的场景,甚至他都想不通那些情侣到底是怎么成为情侣的,说情话的时候真的不会笑场吗? 一想到他会跟另一个人说“我爱你,一辈子都爱你”,周毅就觉得特别尴尬,全身上下像虫子爬一样不舒服。 但是。 但是等他自己真的沦陷到感情里时,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说的是情话,他只是正常地、普通地、简单地把自己的所感所想,通过语言和文字表达了出来。 就像他饿了就吃饭一样平常自然。 跟雷栗相处时,就算两个人都不说话,他也不会觉得尴尬,而一说话,就仿佛有无数的话要说。 雷栗一点都不会觉得他做的事无聊,不会觉得他半夜突然起来想做点东西吃是发神经,也不会因为他做菜不合他的口味,就指手画脚。 也不会因为周毅让他学讨厌的文字,写枯燥的大字就烦躁、厌恶。 雷栗只会假装使小性子,骗周毅手疼要揉一揉,写累了要坐在周毅腿上歇一歇,哄周毅给他唱歌。 虽然周毅五音不全,唱歌总是跑调,总会逗得雷栗笑。 雷栗有很缺点。 这些缺点就像萤火虫一样多。 比如满嘴跑火车、霸道、斤斤计较、暴力、爱使唤人、抠门、克扣周毅的工钱、记仇、爱牵连别人……还重色重欲,每天都要折腾周毅。 周毅都知道。 有时候他也会被雷栗弄得哭笑不得,被他捉弄得手足无措,雷栗的固执和不听劝偶尔也让他生气。 但是。 但是比起月亮的光辉,萤火虫再多也只是莹光一角。 比起两个人能在一起,这些缺点都不算什么,因为周毅自己也有很多缺点,雷栗也在包容迁就他。 “头发都干了。” 周毅放下扇子,见雷栗张开双手,知道他又故意犯懒了,也顺着他的意把他抱起来,抱到床上。 雷栗一只收勾住周毅的脖子,微翘的眼笑睨着他,“去哪儿?都四个多月了,今夜能给我我了吧?嗯?” 尾音微微上挑。 带笑的目光从周毅的脸滑到他的微敞开的领口,目不转睛,目光灼灼。 “明夜吧?” 周毅摸了摸他的脸,安抚他道,“我头发还没干透,水会滴在你身上。” “也不是很湿。” 雷栗仰颈。 将脸贴在他的颈边,暧昧地、亲昵地蹭了蹭,又“啾”“啾”地啄亲他的颈项,落下潮湿的吻印。 “相公,我想要。” 从曹大夫说过头三个月都不能行房之后,雷栗就一直忍到了现在,他以前可是无肉不欢的,好不容易四个月了,他当然有些难以自禁。 周毅心里犹豫,但看见雷栗故作可怜的眼,叹了口气, “就做一次。” “相公真好……” 夜色漫长。 但雷栗睡得不太好。 他对昨晚的周毅很不满意,非常不满意,就那力度,还没有他吃饭嚼碎肉块的力道大,但周毅把他当成易碎品,说什么也不肯再重一点。 要不是周毅不陪着他睡,雷栗不太习惯,他就气得把周毅赶出房门了。 生闷气也不好。 周毅特意一大早就起来,做了很多雷栗爱吃的甜食给他赔罪,雷栗这才歇了气。 向冲今天又要巡视辣椒园,但不是三里河村的,而是四里河村,那是陈祥让管着的,知道雷栗怀了孕,就没劳动雷栗一块去。 雷栗乐得自在。 周毅也没去。 他在家里陪着雷栗,天气渐热了,午饭做的都是凉菜多。 雷栗现在忽然喜欢上了重口味的菜,比如柠檬鸭、辣炒石螺、糖醋排骨、松鼠桂鱼、凉拌黄瓜,滋味越丰富出挑的越喜欢。 就连之前他不怎么爱吃的酸嘢,也突然喜欢了。 “这些东西寒性或辛辣,不要给夫郎多吃,夫郎喜欢,也要控制些量,不然伤了身子,对大人孩子都不好。” 方嬷嬷特意叮嘱了。 雷栗是头一胎,雷家人和周毅又紧张得很,恨不能把雷栗喜欢的都给弄来,但一味惯着孕夫也不成的,凡事都要适可而止。 第105章 104.“别给你相公英年早逝了” 但在不伤身的范围内,周毅还是尽量紧着雷栗的口味。 雷栗怀孕后不像其他孕夫孕妇那样,会时常反胃恶心,反而胃口好得很,口欲重得仿佛要把这些年没吃到的都吃掉。 除了酸辣重口的菜,雷栗还迷上了吃水果。 以前不大搭理的李子现在两口一个,但周毅一天只准他吃十个,李子是平性水果,不热不凉也不寒,但吃多了也会肚子痛。 李子不能多吃。 周毅就请人去四周村镇、县城和县城的港口买多些水果回来,杨梅、枇杷、荔枝、桑葚、橘子,还有甘蔗。 各式糕点零食也备了不少。 绿豆糕、马蹄糕、青团、桂花糕、桃酥、茯苓糕、米糕、千层糕,还有话梅、陈皮、金桔饼、金丝蜜枣、糖藕片、桃脯、梨脯、杏脯、姜糖片等等。 比过年时买的还丰富。 每天还要冲柠檬水,或者备一些清凉甘甜的凉茶在家里。 担心雷栗吃糖吃坏了牙齿,周毅还买了县城最贵的牙粉,每天监督雷栗早晚两次刷牙,控制他的摄糖量。 雷栗也不拘是什么,水果、果脯、糕点亦或是凉茶,嘴巴里就是想吃东西,一停下来就想跟周毅亲嘴。 偏偏雷栗又不是个安生的。 连吃带拿的,亲嘴的同时乱吃周毅豆腐,跟条藤一样缠周毅身上。 周毅血气方刚的,也禁欲了快两个月,哪禁得起雷栗要命的撩拨折腾,往往被按着没亲完一个嘴,他就要讨饶逃跑了。 方嬷嬷也是第一回见有人拿夫郎当馋嘴小孩宠的,见这么多零食环绕,很是担忧地盯了雷栗几天的饮食。 发现他并没有过量,只是零零碎碎地吃几口停一会儿,也没有影响正常的三餐,就随他们去了。 不过雷家的伙食确实太好了点,方嬷嬷发现自己来的这两个月,都胖了十几斤,也不得不控制自己的食量了。 雷栗每个月都要去把脉检查。 刚好向冲和陈祥让这些天去周围村子考察,雷栗和周毅就去牛大夫那里把脉,顺道拿一些糕点果脯给牛大夫,牛大夫也爱吃这些零嘴。 “……” 牛大夫看见到雷栗那红光满面,隐隐丰润了的脸,再看周毅那小心谨慎的神色和动作,这要是能出问题就有鬼了。 “没什么事,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玩,想睡睡,有事别闷心里就行了。” “就这样吗?” 周毅忍不住道,“您都没把脉,把一下看看……” “还用得着把。” 牛大夫直接打断他,“望闻问切,望闻问切,栗哥儿看着比你身子还好,给他把脉还不如给你开两幅药。” “给周毅?” 雷栗闻言看了周毅一眼,有点不解,“他怎么了?” “这不问你么?” 牛大夫看他一眼,边开药道,“血气方刚的汉子,哪经得住你这么折腾,你平日多压压火躁气,平心静气,平心静气晓得吧?” “别你生孩子了还好端端的,你相公就给你整病了。” 周毅耳根瞬间热了。 雷栗一点没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应道,“这不是人之常情么?我多久才找着这么个合心意的相公,不得好好稀罕稀罕。” “别给你相公稀罕英年早逝了。” 牛大夫配了两副温补的药,塞给周毅,就摆摆手送客了,“行了,赶紧走吧,我这老头子可不想看年轻人腻歪,我又不是小花。” “……” 周毅耳根得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连牛大夫都知道这事了?他跟雷栗在外面也没有很放肆……不,确实挺放肆的,还总是不巧地被小花抓包。 雷栗听了,没有反思自己不道德地随地乱秀,反而觉得小花有点闲了,得提早把学堂的事办了,送小花去上学。 向冲要把附近五个村子都种上辣椒。 “五个村子?” 雷栗听到陈祥让的话,有些诧异,“川菜馆用不了这么多辣椒吧?两个村子的辣椒已经足够了。” “多开几家酒楼就好了嘛。” 陈祥让笑着,不紧不慢地说,“川菜馆的收益如何有目共睹,仅供清米县不是可惜了?向冲公子是打算在隔壁县也开上一家,那也有蒙家的人。” “同时,西岭府城也栽上辣椒田,七月份辣椒成熟,就开上我们的川菜馆和凉茶铺。” 雷栗眉头一挑,“西岭府城也要开?一下子再开两三家酒楼?” “不。” 陈祥让轻轻摇了摇头,“是十家,西岭府城可不比清米县,那是真正繁华之地,光是达官权贵和世家巨贾就不胜枚举,就是铜板掉地上也不定有人捡。” “蒙家在西岭的良田有上千亩,之前都用来种稻米,现今用来种辣椒刚好。” “属于雷老板和周老板的份额自不会少,西岭府城是向冲公子直接管辖,所以你们占的依照是半成。” “自然,如果你们不满意,都可以商量,做生意就是要皆大欢喜嘛。” 雷栗与周毅对视一眼。 雷栗摇了摇头道,“我没意见,钱和人都是蒙家出,风险几乎是蒙家担着,与中川府城一样半成利,这是自然。” “还有一事。” 陈祥让看向周毅,“周老板说的面包和下午茶,还有非川菜的菜色,以及甜食类,我们希望在这件事上能达成辣椒生意一样的合作。” 雷栗闻言皱了皱眉。 说实话,川菜馆的扩建是好事,他们能分到更多银子,但加上面包甜食等同时开展,他总觉得这事有点操之过急,像是有什么赶着。 孟家不会捞了一笔就跑路吧? 雷栗闪过这个念头,但又觉得应该不会,陈祥让是蒙福光的直属亲信,不会绕过老爷子,跟向冲密谋,老爷子也定舍不得抛下这一大家子。 周毅也没有答应,先看了雷栗一眼,他本意是不太想再开这么多家店,做这么多生意的,特别是在雷栗有孕的档口,他的全身精力都要用来照顾雷栗。 但雷栗喜欢赚银子。 蒙家财大气粗,也有诚信,这事要是做成了,收益肯定不会比辣椒生意少,今年就能又多几万两银子进账了。 “这事我们还需要想想。” 雷栗开口道。 陈祥让也没有催,笑了笑起身道,“这是自然,向冲公子还会在县城停留两日,两位若是有主意了,明儿中午给我支个信儿就成。” “若是不成,买卖不成仁义在,也不伤和气。” “自然。” 雷栗让周毅送一送陈祥让。 周毅送完人回来,见雷栗一脸沉思,也没打扰他,去厨房里端了一碗莲子羹,这莲子羹不甜不腻,清爽可口,雷栗最近正爱吃这个。 “你觉得陈祥让和向冲是什么意思?” 雷栗边吃他喂过来的莲子羹,边问周毅,“一年同时开展这么多业务,还是跟米铺毫不相干的餐饮业,是叫餐饮业吧?总觉得有点紧了。” 周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应该只是看有利可图,才想要在合作更多吧?商人不都是这样么?重利轻别离。” “我现在也算商人,我可不轻别离。” 雷栗听了轻佻笑了笑,爱不释手地摸摸他的脸,调侃道,“我可舍不得我家相公,一天不亲亲摸摸相公,我就浑身难受。” “……别闹。” 周毅耳根热了热,又喂他吃了一勺莲子羹道,“我都听你的,你说合作就合作,不合作就不合作,反正我们家现在也不缺钱了,没必要做那么多生意。” “也是。” 雷栗点了点头,但他又想到去年总结算时那耀眼的几万两银票,还是忍不住有些心动,不,是很心动。 他想了又想,这件事对他和周毅似乎也没害处,顶多是周毅忙了一些,但这么多银子和忙碌比起来压根不算什么。 反正周毅只提供配方,资金、人手、运营和周转,全靠蒙家和向冲,他们只赚不亏。 这么一想,雷栗又觉得这事可行,能冲。 不过也不要操之过急,明天中午卡着点给陈祥让送信,不能让孟家觉得他太和气好欺负了,把他当软柿子。 陈祥让收到雷栗的信,立马就来了雷家商量细节。 最后定了五样: 家常菜、养生汤水、糖水、面包,还有早茶。 周毅在前世除了做饭就别的爱好,也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除了部队的任务和训练,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提高做饭水平和做饭版图上。 所以周毅对很多菜系都有所涉及,虽然不一定正宗,但是大佑朝的百姓又没吃过正宗的,好吃就完了。 意国人不也讨厌菠萝披萨?但华国就是有人喜欢,喜欢,就有市场,有求就有供给。 但这事不是一天两天的。 周毅把自己记得的菜谱配方全都写下来,也要好一段时间,而且这些菜谱也不是写了就能用上,因为要考虑大佑朝现有的食材和调料。 像蚝油,大佑朝现在就没有,不过他们的豆豉类发展得多种多样,酒类也比较丰富。 相对现代来说,常见的大部分食材这里也有,只是产量和质量不一定有现代的好,毕竟现代是经过无数辈的严选精选留下来的。 而且还要考虑地区。 西岭府城水果种类丰富,就比较适合做水果甜品。 第106章 105.周毅身上深深浅浅的印子 像中川府城,多盆地高原,处于大佑朝的版图中心,又是仅次于京都的经济中心,南来北往的巨贾商客,显赫的高官权贵,八街九陌,钟鸣鼎食。 就是随便扔一块石头往街上扔,十个有八个家里都有些官商关系。 这样蕴养出来的中川府城饮食文化也别具一格,口味清鲜醇浓并重,以味型丰富、变化多样著称。 麻辣的“川菜”比起清淡的西岭,更受到中川人民的欢迎。 若不是周毅站在了先人的肩膀上,先利用了辣椒,就是中川人民发辣椒这个大财,赚这个大钱了。 “中川我不太了解。” 雷栗在周毅绞尽脑汁写菜方时,也在思忖蒙家的后续计划,“但根据张大强和港口听来的传言,还有游记上写的,挚爱醇重口味的中川人指定更喜欢辣菜。” “蒙家既然扩.张意图这么强烈,定不会放过中川这个大市场,在西岭都能开到十家,中川应该更恐怖。” “怎么着也该有二十家?” 说着,雷栗往后靠在躺椅上,边轻轻摇着边感叹一声,“蒙家这下要突飞猛进了,说不准连中川首富都能拿下。” 周毅觉得有理,又有点担忧,“不过蒙家起势这么快,应该也会碍到一些人吧?蛋糕就这么大,谁都想分一口,不知道蒙家的势力能不能斗得过。” “蒙家既然有这个胆子开干,定是也有一些底气的,不说蒙家跟中川府城的某些高官有牵连么?” 雷栗倒是不太担心这个,破船还有三千钉呢,何况蒙家正壮年,再说高回报都伴随着高风险,想要有所得必得所出。 想着,雷栗又灵光一闪,“中川府城不是喜欢吃重味菜么?你的那些酸在中川应该也能做,有没有什么法子更快腌好?” “可以用老卤水。” 周毅想了想,说,“就是腌过一轮的水,里面的微生物比较丰富,可以促进酸化缩短腌制的时间。” “不过家里的酸水就那么多,就算全做成酸了也供给不了中川吧?我感觉陈祥让也想在西岭腌酸。” “酸笋不是很快么?” 雷栗不以为意,“还有酸芋苗、木瓜酸,几天到一个月就能做好,现下也正是大头笋的时节,多腌一些家里也能吃。” “酸白萝卜腌的也快,还能腌大萝卜腌小萝卜,能当小菜也能当零嘴吃,大人小孩都喜欢。” 说着,雷栗就用竹签扎了一块小白萝卜,放到嘴里咔嚓咔嚓,“我们宝宝也喜欢,宝宝胃口肯定是随你,我以前不爱吃这些的,现在天天吃都不腻。” “那宝宝长相应该像你多点,长相和性格总有一样随阿爹的。” 这么想,周毅心里还松了口气,雷栗长得好看但脾气坏,宝宝要是随雷栗的性格,他以后就要水深火热了。 ……千万不要是他的长相,雷栗的性子,那不妥妥的土匪吗? “你刚说的对。” 周毅想想雷栗刚才的话,赞同道,“除了牛角子,其他酸物腌制时长都挺短的,除了大头笋其他竹笋也可以腌酸,酸竹笋尖儿也好吃。” “像小头笋就可以做,可以当零嘴吃,你现在应该喜欢,等明天我去拔了给你泡,几天就能做好。” “好。” 雷栗点点头,又道,“这些酸的可以在县里和中川试点,要是反响不好,新店就不加或少上这些。” “你和陈祥让掌柜商量就成。” 周毅对于做生意一窍不通,不过他一向支持雷栗。 除了床上。 陈祥让听到雷栗的想法后,也觉得可行,还举一反三,知道周毅能腌酸物做小菜咸菜,就知道他肯定有更多做小菜的点子。 周毅肩上的任务又多了一项。 他把这些菜方分门别类,分得更细致,像家常菜,就多分了凉菜、热菜,还特别分出一门河鲜菜。 西岭府城属于多山地带,堪称群山万壑,自山而溪河众多,地跨大佑朝两大水系西河、白河,河鲜和船业特别发达。 河鲜菜五花八门,与河鲜相关的新菜就更容易获得西岭人民的好感和欢迎。 糖水也分成了有水类和无水类,比如杨梅荔枝糖水、绿豆马蹄爽、丹桂芡实糖水、木薯糖水、冬瓜红茶、薏米莲子羹等,还有更偏向甜品的双皮奶、姜撞奶、冰花炖蛋、多芒小丸子等。 中川府城经济发达,在西岭比较少见的奶类和奶制品,对中川人却是司空见惯,而中川的富贵闲人也多,高档的甜品更容易扎紧脚跟。 虽然这也伴随着很大的竞争,但俗话说得好,酒香不怕巷子深,好质量加上足够的财力势力这两张牌,怎么看都不会输。 除非有人恶意竞争。 但那是蒙家该担心的事。 周毅终于榨干了最后一滴余粮,把菜方给了陈祥让,让他来运作,而他自己就安心陪着雷栗养好胎。 但没想到,陈祥让觉得周毅在“一家川菜馆”挂那些成语典故和诗词的点子很好,让他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好词好句整上。 “自然不会只让周老板出力。” 陈祥让温和笑道,“我这边也会搜罗一些文人名人的书画,陈挂在酒楼里,另外请些德高望重之士题字做匾。” “不过凡事两手抓嘛,也好有个计较,哪种更招人喜欢。” 这活不算太难。 也不急。 周毅就平常想到什么就写几句,好在他看的书杂,连中草药都看一些虽然他一开始看是因为迷上煲汤,有空顺道研究一下配料的药性。 诗词歌赋这么优美有内涵的东西,凝结了古代先人的智慧结晶,一般又有深厚的历史背景。 周毅还是挺喜欢的,他读书时就很喜欢语文和历史,不过英语和物理化学不怎么样,数学也只是一般般。 虽然喜欢,周毅也只是“读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吟”的程度,真要让他作,也就跟乾皇帝差不多。 就是那首著名的《咏雪》: 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 六片七片八九片,飞入芦花都不见。 不过听说,最后一句不是乾皇帝做的,而是他卡壳了,随行的官员接的,最精华的部分也是最后一句。 这诗虽然是不能写给陈祥让的,不然指定给把他看沉默了。 但郑板桥先生的七言绝句《咏雪》可以,意境上比乾皇帝的好很多,画面也特别美好清新。 雷栗对诗词歌赋没什么鉴赏力。 他连常见字都没认全,每天都在写大字,但记了一些忘一些,跟周毅当年背英语单词一样。 所以雷栗看见周毅默那些诗词,每次都是眉头紧皱,一脸如临大敌,但细看眼中确实茫然,嘴里还嘟囔: “写的什么啊,看都看不懂……雪飞到梅花里怎么会看不见?梅花是精怪,会法术把雪变没么?” “这是虚实结合。” 周毅给雷栗解释了一遍,见他眼里茫然依旧,还有点挑眉,小抱怨,“写字就写字,干嘛搞这么复杂……” “复杂就不读它了。” 周毅摸摸雷栗的头发,给雷栗顺毛,他不会因为雷栗不喜欢诗词歌赋,就觉得他没有内涵或者不浪漫。 爱好本来就有很强的个体差异性。 而且,有强烈的个人色彩,不随波逐流附和别人的才是雷栗。 当然,商业互吹时不算,那只是雷栗赚钱的策略之一。 写满诗词歌赋的信纸到了陈祥让的手上。 陈祥让觉得写的挺好的,不过他专精商道,语言文化有限,只觉得好但不知道具体好在哪里。 管他呢。 找个书法家写完挂墙上就完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周毅和雷栗也没有过问陈祥让,新店开张的具体计划,一副全权交给他处理,特别信任的样子。 其实就是他俩懒得问。 正值五月份。 天热变得非常炎热,雷栗的脾气也有些多变和暴躁。 还更爱使唤人了。 “周毅,我要喝番薯红糖甜汤。” “周毅,给我捏捏肩膀。” “周毅,念书给我听。” “周毅,我想喝水,不要凉白水,要蜂蜜柠檬水。” “周毅,帮我洗澡。” “周毅…… “周毅!” 一刻钟都不离周毅。 做什么都要周毅来。 雷栗好像得了看不得周毅闲的病,一见周毅就想叫他做些什么,周毅说话,他还不爱应周毅,眼睛盯着人家的嘴唇瞧。 一脸“这张嘴就是用来亲的”表情。 颇有虎视眈眈的感觉。 “……” 周毅遮住嘴巴说话。 雷栗不让他遮,还生气,一生气就讨厌周毅,就想咬他,没几天,周毅胳膊上就是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牙印子。 周毅盯着瞧了瞧。 没床上咬的狠。 毕竟雷栗在床上连咬带嘬的,一咬就是一片,紫里泛红的,好几天才能消掉。 好在他肤色不像雷栗那么白,不然就更明显更难消了。 第107章 106.“想吃你,今天也想吃” 雷大山和柳叶儿也住在县城的二进宅。 柳叶儿心思细,又抬头不见低头见,很快就发现了周毅胳膊上的牙印子。 第一次看见。 柳叶儿脸上一红,心想,这两小口闹腾就闹腾,印儿还留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快当爹了也不收敛点,别带坏小孩子。 第二次看见。 柳叶儿感叹周毅性子真好,栗哥儿怀着还这么胡闹,真是辛苦周毅了。 第五次看见。 柳叶儿就有点忧心了,这有点频繁啊,月份了大了也不能这么闹,大夫和嬷嬷都说要控制了。 第十次看见。 柳叶儿就有点怀疑周毅被虐待了,哪家好人有喜了,会随时大小咬啊?何况她家栗哥儿确实不太算好人。 “……啊?” 雷栗听了自家娘隐晦的劝诫,慢半拍才理解了她的意思,但有点摸不着头脑,“我什么时候虐待周毅了?我就欺负欺负一下他,他也没说不高兴。” 没说不高兴就等于高兴,高兴就等于喜欢,喜欢就等于自愿,自愿就等于主动,主动就不等于欺负。 柳叶儿也迟疑了,“那你咬周毅做什么?你看他手上的牙印,又多又红的,总不能是黑煞白煞咬的吧。” “他自己给我咬的。” 雷栗理直气壮,“再说又不是我想咬的,是他娃娃想的,以前我也没咬啊,一怀了就想咬他爹,指定是他娃的主意。” “等他娃娃出来,让周毅揍他娃吧。” 柳叶儿听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忍不住揪他的话,“什么他娃他娃的,这娃娃还是你要怀的,没出来见着他爹呢,就随你爱磨他爹了。” 说着,柳叶儿困疑地嘀咕,“当年我怀你的时候也没这脾气啊,你爹也老实巴交的的,不晓得你随了谁了。” “还说呢。” 雷栗轻哼了哼,“我跟娘跟爹都这么像,不是随你俩是随谁?再说,我这性子才好呢,宝宝随我指定不受别人欺负。” 柳叶儿闻言,都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好,不过要是宝宝性子随栗哥儿,周毅就肯定得哭了,父子俩欺负同一个。 “你少咬点。” 柳叶儿还是忍不住道,“就这么一个周毅,别给你咬坏了,有什么不能忍忍?就是娃娃闹你,再想咬什么,就让你爹给你做个小木头饼干啃啃。” “我又不是黑煞白煞,咬木头做什么,好歹咬骨头吧。” 雷栗对他娘的话有点无语。 黑煞白煞两只狗子小时候有一段时期特别爱咬东西,咬桌子腿又咬凳子,雷大山就给它们做了两根木骨头磨牙。 “你可是我娘,亲娘,你哥儿怀着宝宝这么辛苦,就只关心你哥婿是吧?” 雷栗故意哼哼。 哼得柳叶儿又好笑又好气,被周毅娇惯得都成小孩子了,这岁数还故意说这种话跟娘撒娇。 “好歹你是个哥儿,要是个汉子这么磋磨媳妇儿,我就把你赶出家去了。” “娘可舍不得赶呢。” 雷栗又哼了哼,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惹得柳叶儿乐不可支。 这么一闹,柳叶儿也确定他家栗哥儿没有故意为难周毅了,叫着人做活,说着这么撒娇的反话,糖衣炮弹似的。 周毅也没有一点被欺负了的自觉。 反而被雷栗这么指挥来指挥去,周毅每天都过得满满当当,而且雷栗咬人也不疼,他还绕有兴趣地数被咬了多少个。 就是雷栗晚上也有点闹人。 周毅都睡熟了,忽然被雷栗亲醒,潮湿黏糊的吻缠绵在他的嘴唇上、脸颊、额头,耳根和颈项。 还心坏地捏住周毅的鼻子。 见周毅张嘴呼吸,就偷溜舌头进去接吻,深入绵长,吻得周毅喘不过气,还做了个在溺水了死活游不上去的梦。 周毅给梦吓醒了。 却看到夜色里一双晶亮的眼睛,灼灼地盯着他,笑眯眯的,问周毅,“你饿么?想吃点什么么?比如栗子糕?” 雷栗指着自己。 显然他就是他说的栗子糕。 “作夜不是吃过了么?” 周毅摸了摸雷栗的头发,耐心哄他,“我拿点栗子糕给你吃?还是你想吃片糕?酸萝卜和李子呢?” 雷栗夜里总会忽然叫醒周毅,有时是假饿,有时是真饿醒了,说想吃片糕马蹄糕,想吃酸萝卜枇杷李子。 也有时就是闲着又睡不着,就突发奇想,突然想看星星看月亮,要周毅去抓萤火虫给他做发光灯笼,还有想拉周毅去港口数有多少条船。 “都不想吃。” 雷栗晶亮地盯着周毅,指着他,“想吃你,今天也想吃,今天吃了下回不吃了,就最后一次。” 周毅才不信他这话。 雷栗每次都说是最后一次,但每次都归零归零,把最后一次当无数次使。 有时候周毅拗不过他,只能妥协小心地来一回,但雷栗嫌他没力度也不高兴,拒绝,雷栗更不高兴。 就气得咬周毅。 偶尔雷栗高兴了也会咬周毅,闲着没事干也咬一口,把周毅当标点符号使一样。 “就一次就一次。” 雷栗竖着那根指头像发誓一样,一双眼却威胁地看着他,大有不答应就谁也别想睡之势。 “好了好了。” 周毅又妥协地点头,强调道,“吃完就睡觉,不要再闹了。明晚也不要闹了,你已经用了一次额度了,多了对你和宝宝都不好,知道吗?” “知道的。” 雷栗黏糊糊地亲他的下巴,夜色里,手熟练地剥周毅的衣服。 对周毅对待自己像稀世珍宝一样的态度,雷栗是又爱又恨,爱他的体贴温柔无微不至,又恨他太过精细入微。 所以雷栗也学乖了。 直接按倒周毅,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对周毅的焦虑劝阻选择屏蔽。 雷栗怀了确实更让人头大。 有一次夜里下大暴雨,雷栗被雨声吵醒了,他不把周毅叫醒,身上只穿着单衣,就出门去看打雷下雨。 电闪雷鸣。 仿佛电蛟历劫成龙,欲撕裂苍穹一般,惊震吓人。 雷栗看得津津有味。 周毅睡着睡着,忽然摸空了床侧,惊得鞋也没穿就跑出来找雷栗,没想到他蹲在走廊底下看小蛤蟆一跳一跳。 还叫他一起看。 周毅猛松了口气,见他穿得单薄,又连忙回去找厚外衣来给他披上,才蹲下来跟他一起看,用蒲扇给他挡飞跳过来的雨花。 因为用伞挡的话,雷栗会嫌伞遮了他的视线,看不到风吹大树或者蓝白的,偶尔是紫色的闪电。 “别淋湿了。” “这不是有你嘛。” 雷栗笑了笑,往周毅怀里挪,蹲着也要窝在他怀里。 虽然周毅看不出下雨的蛤蟆哪里有趣,但还是陪他看了半天。 直到雷栗困了,脑袋忽然搭在他的肩上,周毅才放在蒲扇将他抱起来,回房,脱了微湿的外衣,才把人放在床上盖紧被子。 想了想,周毅又出去抓了几只小蛤蟆,放在罐子里,再装浅浅的一层水,别让小蛤蟆明早干巴了。 雷栗第二天早上起床,看到这几只小蛤蟆还挺喜欢,买了一个浅缸养小蛤蟆,看它们长多久才能变大。 但雷栗养了没几天,就对它们失去兴趣了,周毅不知道他会不会又突然记起来,就只好帮他养着。 柳叶儿嫌弃这缸小蛤蟆埋汰,直接给它们料理了,让雷大山做几个木头假蛤蟆,涂上颜料放回缸里。 雷栗也一直没发现。 六月夏初。 周毅雷栗和蒙家联合的糖水店、家常菜店、养生汤水店、早茶店和面包店都先后开了起来。 清米县的店面比较小,西岭府城和中川府城的店面,据蒙络说特别豪华特别大,尤其是家常菜的店。 五层高的酒楼,琳琅的装饰,三四五层都是包厢,一楼大厅有说书唱曲儿的,二楼是开放性的餐桌,兼顾热闹和安静隐私。 “周毅,你没看到那个场面,你不知道你的诗有多受追捧!” 蒙络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给周毅演示,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那些文人墨客一眼惊为天人,甚至有特地从文人圣城赶过来,只为一睹真容的!” “光是那首《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不知多少人燃起拳拳报国之心。” “中川府城的知府以前就带兵打过仗,现在快六十了,还时时怀念沙场征战的场景,一见这首词直接泪湿沾巾,直说没有辛先生,再无知音。” 蒙络说着,脸上荣光之余,还有些疑惑,“你从哪里看来的诗词?如此才华横溢的诗人词人,我怎么没有听过?” 周毅背的都是先人的诗词,自然不会说是自己做的,占为自有,再说别人不知道他,他还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吗? 但他就得圆了。 “我也是看杂书看来的,觉得这些诗好就记下来了,可能是有名的诗人太多,盖住了他们吧?” 第108章 107.永结同心 这当然是假的。 辛弃疾怎么可能籍籍无名呢?就算是在诗词歌赋那么辉煌的华国历史上,他都占据着浓妆重彩的一页篇章。 不仅是《破阵子》,还有更多优秀乃至登峰造极的名句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以及言简意宏,一直被人们传颂不衰的《横渠四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是周毅最喜欢的。 在陈祥让让他写一些好诗佳词时,周毅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这四句,而在他读书时,但凡写到与国家人民有关的语文作文,他百分百要写这四句。 语文也是周毅最拿手的学科了,高考他还考了120以上。 但周毅只是因为喜欢就随手写上了,没想到竟被大批文人学子奉为圭臬,同时引发了寻找【张载】的风潮。 遍寻张载不到。 文人才子们便猜测张载是历史上某个爱国大家的化名,或者是某位郁郁不得志、归隐依旧思报国的隐士。 而这四句是挂在西岭府城家常菜的酒楼里。 蒙络来找周毅的时候,只收到了中川的大哥的信儿,这是是陈祥让跟周毅说的。 “你给我时我没细看,竟不知道周老板如此博闻广识,晓得如此多名篇俊才,便是文人圣城的文盛府城也无人知,一时‘一家’风头无两,无出其右。” 陈祥让感慨激昂,掀拳裸袖,恨不得能奔向西岭府城亲见那盛景。 “一家”就是周毅雷栗和蒙家合作的店,一开始就是偷懒才取名“一家川菜馆”,但店开多了,也需要一个品牌名。 品牌效应。 周毅在现代就见多了,有些东西的质量和工艺一般般,却因为品牌响亮,卖出了高价,乃至天价。 而且品牌的好处是,你一看到这名字就是哪家名下的,还能提高本家投资商兼大股东蒙家的知名度。 而文盛府城是大佑朝九大府城之一,文人墨客的摇篮和圣地,开朝起诞生了数不胜数的书法大家、名诗俊才、光照古今的文臣,所以又叫文人圣城。 周毅嘴笨。 雷栗笑眯眯地替他答了,“文盛府城名家名作之多,如天上繁星灿灿,周毅只不过是从中挑了一些出来,能有如此盛名只是借了他们的光。” 就算是光那也是借了太阳光辉的月亮,“一家”系列是真的出名了。 “周老板雷老板谦虚了。” 陈祥让可不信这些谦虚之词,他多少年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潮澎湃了,“老爷对两位可是赞不绝口,向冲公子特特捎信来,说周老板满腹珠玑,有八斗之才,我还是第一见向冲公子如此夸赞一个人。” “托两位的福,蒙家现在是一步青天,一骑绝尘,自然也不能亏待了。” “日后‘一家’的酒楼店铺,两位都一例占一成利,若开新店,也仅需提供菜方单子就占一成利,人手和银子都无需操心。如有其他,再新增分例。” 一成利! 雷栗顿时坐直了,眼前一亮又一亮。 心里的小算盘瞬间噼里啪啦地算起来,去年才两家店就几万两了,今年这么多家一起开,不得十万两?! 十万两! 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当官都没有这么赚吧! 难怪,有一个词叫“富可敌国”,大巨贾是真的能赚啊! “成交!” 雷栗也心潮澎湃起来,什么谦虚矜持都放下了,迫不及待道,“我们什么时候去县衙签合契?” “哈哈……” 陈祥让爽朗地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契,摊开递给雷栗,道,“知道雷老板性子急,这不,我特特带了合契来,雷老板周老板看过没问题就能签了。” “官府的印书已经盖好,白纸黑字,落了笔就有效。” “陈掌柜一如既往仔细。” 雷栗笑着互吹了句,接过纸契,逐字逐句地查看,纸契后面也确实有了县衙的官印,还有陈祥让代蒙家签的字和收印。 周毅也看了一眼。 两人对纸契都没有问题,就签了契约,按了手印。 纸契一式三份,一份放在官府做底,另两份雷栗和陈祥让各自保管。 “合作愉快。” 雷栗愉快地微弯起唇角。 陈祥让听后,也笑呵呵道,“合作愉快,雷老板周老板,今后若是还有什么赚银子的好点子,我们蒙家定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那是。” 雷栗笑着点点头。 “对了。” 陈祥让又看向周毅,赞叹地笑道,“周老板提的招牌图案,真是妙极了,往后百姓一瞧见这图案,就会想起我们‘一家’酒楼,继而想起孟家米铺和三里河村。” 品牌名容易被仿造。 像现代很火的蜜雪,就有跟多盗版密雪冰城、蜜雷冰城、蜜雪水城、蜜雪冰诚,还有大白兔奶糖大白免奶糖。 周毅就让陈祥让请人设计了一个logo,一个以同心结为底、融合“蒙”字、一条河流的复杂图案。 同心结是响应“一家”,取“永结同心”意头的相亲相爱一家人,“蒙”是蒙家米铺,河流是三里河村。 这logo在“一家”系列酒楼的牌匾上,酒楼内也有鲜明的图案,包括柱子、菜单、小二和厨师的制服上。 虽然民间出高手,但多少能防一些。 “我也是曾经见过别家店铺这样做,借花献佛罢了。” 周毅摇了摇头道。 他是实话实说,看在陈祥让眼里就是不骄不躁,于虚名金银面前而不改色,对周毅更加赞赏了。 “我见过的青年才俊里,也只有向冲公子能与周老板媲美了。” “不敢当不敢当。” 两人又是一番推辞互吹,陈祥让才心满意足地告辞。 雷栗让周毅送了陈祥让出去,等他回来才说,“你刚刚有没有发现,陈祥让对向冲的态度好像比对蒙老爷子更推崇谨慎?” 周毅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吧?我觉得挺正常的。” “陈祥让一共提到向冲两次。” 雷栗分析道,“第一次是说孟老爷子和向冲都夸了你,但孟老爷子的话仅仅用四个字‘赞不绝口’,对向冲却是‘特特’来信。” “说明在陈祥让心里,向冲的评价明显比孟老爷子要高。” “而陈祥让是蒙老爷的心腹,向冲是蒙老爷的晚辈,他应该更重视拥有‘生杀大权’的蒙老爷才对。” “陈祥让第二次提到向冲,言语神色之间更是佩服夸赞。” “向冲生在商人之家,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诗文才华上的造诣,若是类比,蒙老爷年轻时应该更合理吧。” “……是吧?” 周毅愣愣地回答。 他完全听不出来这些玄机,只以为陈祥让是单纯地夸他,听雷栗这么说……好像、似乎也有点道理。 感觉也有点点的牵强。 不过他向来是不会质疑雷栗的,周毅想了想道,“陈祥让既然觉得向冲比蒙老爷更重要,说明他对向冲的真实身份心知肚明,所以才会下意识地偏向向冲,解释向冲的态度。” “陈祥让都知道了,蒙老爷肯定也知道,只有蒙络不知道,他看起来不像装的,装肯会露马脚。” “但就像我们上次说的,不管向冲是谁,应该都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相反向冲还对我们表示了善意,支持跟我们的合作。” 周毅下总结: “向冲是好人,我们能赚更多的银子。而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照顾好你,让宝宝平安出生。” “你说的对。” 雷栗点点头。 他本来就喜欢推理这些,现在怀了孕,天天不是呆在家里就是去“一家川菜馆”,脑子动的少,反而更活跃了。 路上看见小孩子哭,他都要推理一下,小孩子是咱那么哭的,然后对周毅说,“我不会哄小孩,以后宝宝都给你哄了。” “好的。” 周毅自然是应好。 怀都是雷栗怀的,就算雷栗孕反比别人轻一些,拖着这么个大肚子,肯定也很辛苦,他能多照顾雷栗就多照顾雷栗,能多照顾宝宝就多照顾宝宝吧。 “不过……” 雷栗捏了捏周毅的脸,笑眯眯道,“你现在说话比以前多多了,也比以前会哄人。” “熟能生巧。” 周毅点点头道,又问他,“饿了吗?想不想吃点什么?还是想出去逛逛?” 怀孕了也不能总是休息不动的。 方嬷嬷说,孕妇孕夫要适时地走动走动,到生的时候好生,腿脚也不会浮肿。 是的。 浮肿。 怀孕可不是单纯肚子多了个娃娃,是有很多不良反应的。 比如畏寒、头晕、乏力、嗜睡、流涎、食欲不振、厌恶油腻、轻重度孕吐、孕纹突生,还会出现手脚浮肿、肚子坠痛等情况。 严重的不良反应,甚至会威胁到孕夫孕妇的生命。 第109章 108.宝宝要出生了! 譬如强烈的孕吐。 这是因为孕体的免疫力过强。 孕体把胎儿这个外来物当成了入侵者,为了提醒孕体它很危险,就会不断促进反胃呕吐,竭力把这个入侵者排出去,保护孕体。 而这是一个持续性的过程。 孕吐会持续一段时间,甚至是九个月,直到孕体生下胎儿。 孕吐会把孕妇孕夫进食的东西吐掉,没有足够的营养供给胎儿,胎儿就会吸收孕体本身的营养,进而危害孕体的健康甚至生命。 周毅以前就听姑妈说过,她同事的女儿就是孕吐太严重,怀孕才两个多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每天都吐得晕天黑地的,最后受不了还是流掉了。 可她的丈夫和婆家却因此记恨上她,觉得她冷酷无情,不配做一个母亲,她也是果敢,直接离婚了。 周毅忘记姑妈当时说了什么,但如果,雷栗也出现这种情况,周毅会毫不犹疑地流掉这个孩子。 正如他对雷栗说的。 伴侣比孩子更重要。 或许是雷栗的基因比较喜欢这个孩子,他目前还没有出现孕吐症状,胃口也好,白天晚上都是想睡就睡,天天眉开眼笑,比怀之前还心情愉悦。 但周毅没有因此松懈。 除了每天换菜谱、定制菜单,带雷栗出去溜达,带他去听曲看戏看杂技,还给雷栗捏肩按腿活动筋骨,每天晚上打热水给雷栗泡脚。 夏天热。 雷栗有时贪凉不盖被子,周毅也要给他把肚子盖上。 周毅嫌自己的长头发碍事,又把头发剪回了寸头,每次洗完头没多久就干完了,还不用老绑着。 不过太顺利的时候总会有些不顺利。 雷栗最近爱上了吃白粥就咸菜。 出米油的软糯白粥,就着萝卜丁、木瓜丁、酸笋、泡五色椒,或者梅菜、酸芋苗,就能吃三大碗。 但一看到肉和鱼,或者一闻到油腥味就恶心讨厌,而且对气味特别敏感。 就像这天,雷栗一见到周毅眉头就皱了起来,直让他离自己远点,“一身鱼腥味,又去菜市场了你?” “我没去啊。” 周毅一听就立马嗅了嗅身上,别说鱼腥味,就这么两分钟的路,他连汗都没出,一点味儿也没有。 “我总觉得你身上有鱼腥味。” 雷栗皱了皱鼻子,凑近了周毅一闻,鱼腥味更明显了,他顿时后退一大步,“那你吃鱼了?” “没吃啊。” “你摸别人鱼了?” “也没有啊。” 周毅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抬了抬手里的东西,“没盐了,我就去买了包盐,还有肉干,你想吃肉干吗?” 见雷栗摇头,他又道,“我买了面,给你拌个凉面?凉面酸辣开胃,我多放点豆芽和黄瓜丝,你应该喜欢。” “那你拌之前洗个澡。” “好。” 周毅点点头,虽然不知道雷栗是怎么闻出来的,但洗个澡也没什么。 凉面做法很简单。 面过了凉水,再加适量盐,酱油,醋,葱花,蒜,辣萝卜丁,花生米,豌豆米,黄瓜丝,黄豆芽,拌一拌就能吃了。 没放一点油。 因为雷栗讨厌有油味。 周毅自己那碗也没放,放了油,他不仅要离雷栗远点吃,还要再去洗一次澡了。 “面还可以吗?” “好吃。” 雷栗夹了一大筷进嘴里。 辣萝卜丁甜辣香脆,黄瓜丝和豆芽清爽,醋开胃,蒜增香,花生米和豌豆米也是脆脆香香的,跟零食一样。 周毅看他吃得香,也觉得香,库库吃了一大碗凉面。 又去添面时,才忽然想起来,“我去买盐时,盐铺老板的夫郎买了条鱼回来,他俩不知道为什么吵了一架,我等了会儿老板才有空给我称盐。” “应该是那时候沾上了鱼腥味。” “那我鼻子也太灵了点。” 雷栗嘟囔了句,他也对自己太过敏感的嗅觉苦恼,搞得一家人都跟他过上了无油的生活,吃个肉还得避着他。 “怀孕的人都这样,不能自己控制情绪和感官,等生了宝宝就好了。” 周毅连忙宽慰他。 方嬷嬷说了,孕期的人情绪敏感,得哄着惯着来,有气也不能过夜,不然影响孕夫身子也影响胎儿发育。 有些胎儿就是察觉到阿娘/阿爹的情绪长时间低落,母体/父体不适合孕育胚胎,就不发育,继而停胎流掉了。 一体双命。 不仅是胎儿会影响孕体,孕体也会反过来到影响胎儿。 “我知道。” 雷栗看他一眼,觉得周毅太小心了,“又不是我故意使坏的,我怎么会怪自己,要怪就怪你,肯定是你天天做菜,鼻子变灵了,我跟你在一起久了,鼻子也灵了。” “好好好,怪我怪我。” 周毅连连点头认错。 方嬷嬷的重要经验之一:不要和孕夫孕妇讲道理,因为他们没有道理可言。 周毅的老班长就说过,他媳妇儿怀孕时突然想吃炸知了,他大半夜好不容易抓了一袋知了准备炸,他媳妇儿却突然哭了,说油牺牲了自己就为了把知了炸熟,太可怜了,不要再煮油了。 她还说老班长心狠,看着油哭(高温炸出的油花)一点也不关心,心里只有他丑了吧唧的死知了。 他的老班长:??? 老班长就理论了,说不是你要吃知了的吗?吃之前你也知道知了丑啊,再说知了失去的可是生命,怎么是油可怜? 他媳妇儿哭得更厉害了。 老班长最后哄了半天,炸知了也没吃到,还得跟油道歉。 周毅当时听得嘎嘎乐,现在轮到自己老婆怀孕了,却是更担心雷栗的精神状态,怕他也大半夜想吃知了还觉得油可怜。 就现在这白粥趋势,吃油炸知了也比光吃咸菜强啊,节肢动物好歹也是动物,也算是肉。 周毅心里不免担心。 雷栗只喜欢喝粥吃咸菜,平时就吃水果点心,连肉干都不吃,油一点的青菜也不吃,这营养怎么跟得上啊。 方嬷嬷见多了大风大浪,倒是没那么担心,安慰周毅和雷家人道,“有些孕妇孕夫怀到某个月,口味就会清淡一点,后面食欲上来了就好了。” “夫郎应该是前几个月吃得太多太好了,继续这么吃下去,对身子和胎儿不好,才会变清淡的,周相公和老爷夫人不必太担心。” 话是这么说的。 不担心才怪。 雷栗吃了一个月的白粥咸菜,眼看现在都六个月多了,肚子却跟五个月时都没多大差别,雷家人都快愁坏了。 “我怀栗哥儿的时候,五六个月是长得最快的了,栗哥儿这肚子倒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是曹大夫说没事,我都想去烧香拜拜神仙了。” 柳叶儿愁眉苦脸的。 雷大山也没好到哪儿去。 但雷栗连之前爱吃的酸醋排骨、辣炒石螺、柠檬鸭和松鼠桂鱼都不吃,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周毅倒是牵了头刚下崽的母羊回来,打算曲线救国,雷栗吃不了肉,喝些奶总行吧?奶也很有营养。 事实上不行。 雷栗觉得羊奶有股膻味,还腥,别说喝,都闻不了一点。 周毅也没有头绪了。 七月大暑。 雷栗突然一改之前的清淡饮食,爱上了大鱼大肉。 辣炒白蚬、油爆大虾、酱肘子、水煮肉片、白切鸡、酱油鸡、糖醋里脊、宫保鸡丁、红烧排骨…… 连早餐都要带肉。 鸽子粥、皮蛋瘦肉粥、香菇鸡肉粥、窝蛋瘦肉粥、虾仁粥、猪杂粥、鱼片粥、瑶柱沙虫粥、黄鳝粥…… 水果照吃,天天凉拌,但不爱甜食了,喜欢周毅做的咸辣香脆的猪肉脯,每天当小零嘴吃。 雷栗的肚子是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到九个月时,已经跟正常的足月胎儿那么大了,雷家也进入了备战时期。 接生姥姥找了县城最好的,以防万一,还多请了一个。给宝宝喂奶的奶娘找好了,曹大夫那边也打好招呼了。 雷家每天都备着热水,毛巾剪刀什么的也备好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但雷栗的肚子平稳,没有一点要生的迹象,雷家这么整装待发待了大半个月,直到九月二十三日夜里 雷栗的肚子突然坠痛。 一时之间。 整个雷家都活了。 周毅去叫醒两个接生姥姥,叫醒爹娘,让他们看着雷栗,又跑去找曹大夫,把这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拎回来。 柳叶儿陪着雷栗,雷大山去准备毛巾剪刀和热水,两个接生姥姥一个跟雷栗说话打气,一个仔细盯着雷栗的状况,准备一有情况就上手接生。 周毅一回来就飞奔到雷栗的旁边,紧紧握着雷栗的手,但最后被接生姥姥赶出去了,理由是他在里面有点碍事。 周毅一点也坐不住。 努力想冷静下来,也冷静不了一点,无意识地走来走去,一看到有人出来,就急忙问, “雷栗怎么样了?他还好吗?需要我做什么吗?” 第110章 109.小小的,软软的小宝宝 “给夫郎煮些吃食,小米粥、鸡汤都可,莫要油腻荤腥的。” “哎哎,那我夫郎怎么样了?” “都好都好。” 接生姥姥急急说完,就连忙将新的热水端进去,门外能听见两个姥姥的声音,雷栗却没有一声响。 周毅焦急地团团转,很想进去看情况怎么样了,为什么雷栗一点声音都没有,是不是晕过去了。 又怕碍着接生,没敢进去,想去给雷栗做些吃的,又雷栗想找自己时不在,也不放心留雷栗一个人在里面。 周毅下意识忘了柳叶儿也在里头,觉得自己不在里面,也不在抬外头看着,雷栗就是孤立无援,孤零零的。 “这里头一时半会儿也生不下来,周毅你去给栗哥儿做些吃食,我在这守着,生下来了我马上去告诉你。” 雷大山见周毅那热锅上蚂蚁一样的表情,就想到自己年轻时候,在产房外头也是这样等柳叶儿生栗哥儿。 出声宽慰他,“别急别急,接生姥姥都说里头好,曹大夫也没到抓药的时候,定是顺顺当当的。” “是啊,周相公。” 方嬷嬷也温声和气地说,“等栗哥儿顺顺当当地生完了,他和孩子还指着你呢,你可不能乱。” “我知道,我知道了。” 周毅无意识重复了一遍,脑子也没记住跟雷大山说了什么,巴巴地看了产房一眼,就飞跑去了灶房。 他一时急慌头了。 方嬷嬷和接生姥姥都说过,孕夫孕妇刚生产完正虚弱,需要吃些补血益气好消化的流食,小米粥、粳米粥、挂面汤之类,还有鸡蛋羹,第二天可以吃不太油腻的公鸡汤、鲫鱼汤、乳鸽汤等等。 周毅心里惦记着雷栗,觉得这个雷栗也可以吃,那个雷栗可能也想吃,不知不觉就做了一大堆。 枸杞红枣小米粥、水鸡蛋羹、熬出米油的白粥,小公鸡都宰了一只在锅里咕噜噜地炖着,还用撇去浮油的鸡汤煮了一锅挂面。 雷栗这两个月爱吃大鱼大肉,说不准生完了他想喝鸡汤,或者想吃面,现在天气热,雷栗是喜欢吃面的。 周毅感觉自己忙活了好久,数了数没什么要做的了,又一一把它们盛出来晾凉,然后哒哒哒跑回产房外头。 产房门还关着。 周毅心里就惴惴起来,连忙问雷大山,“爹,里头怎么还没好?还要多久啊?接生姥姥怎么说?” “还要会儿呢。” 雷大山宽慰他说,“当年叶儿生栗哥儿快生了三个时辰,这才两个时辰不到,刚接生姥姥出来还说栗哥儿好着呢。” “周相公莫急。” 方嬷嬷温声笑道,“老爷说的对,生孩子是又长有短的,有些人羊水破了很快就能生下孩子来,有些是要久些的。” “我上个主家的夫郎生一胎的时候,就生了一夜,夫郎和孩子却都好着呢,八斤八两的大胖闺女。” 话音刚落,方嬷嬷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看了一眼周毅的脸色,见他没注意,心下才松了口气。 有些人家,尤其是大户人家,特别迷信头胎性别与吉利的相关。 若是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就是贵子,会给家里带来好运,祝贺时也是用“弄璋之喜”来形容。 而若是个女儿或哥儿,嫁出去的如同泼出去的水,是给别家的好运气,连祝贺生了女儿或哥儿的词也是“弄瓦之喜”。 璋。 像半个圭的玉器,而圭是帝王贵族举行祭祀、宴飨、朝聘等礼仪时所用的一种玉器,厚重寓意不必多说。 瓦。 妇女夫郎纺织用的纺砖,把瓦(纺车零件)给女孩哥儿玩,希望他们将来能胜任女红、家务劳作。 还有大喜指生了汉子,小喜就是生了女孩、哥儿。 但对周毅来说,只要雷栗和宝宝平平安安的,宝宝是什么性别不重要。 “八斤八两?” 周毅一心扑在产房里头,耳朵听到了方嬷嬷的话,脑子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立时皱起眉头担心道, “这么重会不会很难生?” 他老班长的闺女出生时才六斤多,他看雷栗肚子也挺大的,宝宝要是也八斤多九斤……比个大西瓜还重,这怎么生啊???!! “莫急莫急。” 看周毅又要火烧眉毛了,方嬷嬷忍不住笑起来,“头一回见你这么忧心夫郎的相公,又是做羹汤又是眼巴巴守着,栗夫郎和孩子真是有福气。” 什么福气不福气的。 周毅很不以为然。 他觉得这就是很正常的反应,老婆生孩子这么大的事,要是不慌不忙地在外头嗑瓜子打游戏,那该被天打五雷轰。 “栗夫郎的吃食我们都控着的,孩子不会过大难生,周相公就放心吧。” 方嬷嬷轻笑着,又对雷大山说,“老爷也别太忧心,您在这等了这么久,滴水未进,快去吃些东西吧,等小孙儿出来了才有力气照顾他呢。” 雷大山想了想,觉得也是,这里有周毅和方嬷嬷看着,他快些吃了东西来,等孙儿出生了他好有力气抱。 周毅没去。 他一点也吃不下。 等的这几个小时简直度日如年,恨不能下一秒就能进去看雷栗。 “哇啊……” 一声嘹亮的啼哭。 周毅呆了呆,听到方嬷嬷充满喜色的祝贺,才慢半拍回过神来,连问,“怎么门还没开啊?” “周相公!” “贺喜了周相公!” 周毅话音未落,紧闭的门就开了,接生姥姥小心抱着一个红色襁褓,满脸喜气洋洋地小步跑出来。 “是个大胖小子!” “哇啊……” “哇哇哇!” 小婴儿哭声特别响亮,眼睛紧紧闭着,两个小拳头举着,皮肤红彤彤皱巴巴的,看起来不太好看。 但周毅的视线像黏在了他身上。 小小的。 软软的。 他和雷栗的孩子。 周毅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指腹轻轻点了一下小婴儿的脸,蜻蜓点水一样轻,生怕把他碰坏了。 “雷栗呢?” 周毅很快又问接生姥姥,“他情况怎么样?我现在能进去了吗?” 在周毅眼里,生孩子跟个大手术差不多,要是把细菌病原体什么的带了进去,影响到雷栗的恢复就不好了。 “能了能了。” 接生姥姥喜滋滋地打趣,“就是夫郎要我把小汉子抱出来给您瞧呢,他现在应该也在里头等您……” 话还没说完,周毅就跟一阵风似的进了屋子里,嗅到血腥气心口顿时揪起来,连飞奔到床边,看见雷栗面色苍白虚弱,但总体精神还好才松口气。 “周毅,你陪着栗哥儿,娘和姥姥把这些收拾出去。” 柳叶儿收拾脏了的被褥和布巾,另一个接生姥姥拾好染了血污的热水盆和剪刀之类,连同曹大夫都出了屋子。 曹大夫最后走的,关紧了门,不让风吹进去让了雷栗着凉。 “饿不饿?” 周毅连忙坐在床边,轻轻握起雷栗的手,声音不自觉放轻,“想吃点什么?小米粥白粥,就是挂面汤?我还煮了鸡汤和鸡蛋羹,你想吃点吗?还是你想先休息一会儿,睡醒了再吃?” 话像倒豆子一样又快又密。 雷栗都给听乐了,但他消耗了太多精力和元气,撕裂口也不能大动作地笑,只是唇角弯了起来。 “吃点小米粥就好。” 说话声也没股中气十足的劲儿了。 周毅一听,不知怎么的,眼眶就热热的红了酸了,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啪嗒直掉,哭得雷栗都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了你?” 雷栗有点莫名其妙,又有点好笑,还被他哭得有点心痒痒。 他还是头一回见周毅哭成这样,光掉眼泪不出声,眼睛还巴巴地看着他,可怜又可爱,让他很想亲死周毅。 “我知道生孩子难,没想到这么难,你在里面几个小时,一个声都没有,我又不能进来……” “接生姥姥说我在这里碍事,曹大夫也说人多了不好,我和爹就只能在外面等着,一直等一直等。” “等得天都亮了……” 周毅边哭边擦眼泪,擦了泪珠子又掉,直砸到雷栗手上,又热又湿,跟他的现在的心口一样。 “是我生太久了,让相公等久了,来近一点夫郎亲亲。” 雷栗哄小孩的口吻,轻声带笑的,周毅听话地靠近他,让他在额头上亲了亲,才摇了摇头说, “我不是觉得自己等太久,只是觉得你这么辛苦艰难的时刻,我却没有陪在你旁边,我觉得我没有做好伴侣的责任……” 雷栗闻言,心口却热乎乎的,忍不住翘起唇笑起来,“听到你这些话,就是再来一次也值了。” “还是不要了。” 周毅连摇头道,“孩子一个就够了,怀孕生孩子太不容易了,我不想你再吃这些苦,没有必要。” “好,那就一个。” 雷栗是想要再多两个孩子的,但周毅的心意他也喜欢。 第111章 110.“宝宝今天怎么样了?” 刚生完孩子的雷栗很虚弱。 需要观察恢复情况,注意没有再流血,还要多补充水分排出多余的体液,并且在十二个时辰内最好都卧床休息,不要劳动和大动作。 方嬷嬷还嘱咐了,在产后数个小时,周毅要搀扶雷栗,帮他进行生理排泄,这对身子恢复好。 周毅猜测是促进膀胱功能的恢复,刺激相关脏器和激素,使泌尿系统尽快正常运转,有利于排出身体杂质。 也是清除“余污” 。 虽然生孩子很痛很累,但也不能一直躺着,在二十四小时后,雷栗要下床进行一定的活动,这有助于促进血液循环,防止血栓形成,也有助于肌肉的恢复。 这个过程是很艰难痛苦的。 因为在活动过程中不可避免会牵动到损伤的肌肉,为了减少雷栗的痛感,周毅选择多按摩来促进血液流通。 当然。 是在保暖和避风的状态下。 周毅给雷栗盖好了被子,才小心翼翼地一点点给他按,不时询问雷栗力度合不合适,痛不痛,按哪里比较舒服,想多按一按。 周毅这贤夫良父的样子看得雷栗直翘嘴。 “笑什么?” 周毅被笑得一头雾水。 “没什么。” 雷栗忍俊不禁,“村里有一些狸花猫你见过吧?你给我按腿的样子,跟小猫在我腿上踩奶一样。” “不过小猫会喵喵叫,你不会,还皱着眉头像个小老头。” “也不像吧……” 周毅摸了摸自己的眉头,也没皱得那么明显,不过他也知道自己长得粗矿略凶,没小猫可爱。 “你喜欢猫?” “还行。” “等你养好了,我们也养只猫,还能陪宝宝一块长大。” “好啊。” 雷栗又翘了翘唇角,“宝宝有两个狗哥,再养一只小猫妹妹?妹妹应该比较黏人,小草以前养了一只猫就傲气得很,对他总爱答不理的哈哈。” “好。” 周毅点点头,“看村里哪户人家有母猫生了小崽,我们抱只妹妹来,抱猫阿娘的小猫,应该要送点礼物吧?” 他看到一些诗里就写过,要猫妈妈的小崽要下“聘礼”。 如果是朋友的猫就用柳条系上鱼或糖,还有一袋盐,作为聘礼才能带走小猫。如果是野猫妈妈,就把小鱼串成一串给猫妈妈,再把小猫带走。 宋代诗人陆游就是一个猫奴。 他在《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其一》里,还写过“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猫不出门”,而同名的其二,后两句也很出名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表达了陆游想收复国土的强烈愿望和万千豪情,却年迈不可实现,只能在梦中金戈铁马驰骋中原。 名字相同的两首诗,其中意境和情感却不相径庭,不得不让人惋惜痛扼。 幸好。 周毅不由地想。 幸好他生在一个和平年代,一个和平美好而强大的国家,就是意外穿越了,也不是在战乱困苦的时期,还遇到了自己喜欢能共度一生的人。 雷栗不知道短短时间他已经想了这么多,周毅的按摩力道刚好,轻重适中,按得他浑身舒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周毅给雷栗掖好被子。 摸了摸他的额头,体温正常,不凉不烫,才下了床帏给他挡着光,放心地出门,并关好门窗。 窗户纸透光透气不透风,不用担心凉到或闷到雷栗。 周毅去看小宝宝了。 小宝宝此时正有柳叶儿和雷大山、方嬷嬷、木奶娘,几个人轮流照顾着,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看护宝宝。 木奶娘年纪比较轻。 才二十七岁,两个月前刚生了一个孩子,奶水充足得总会胸.部胀痛,只喂一个孩子要把多余的奶水挤出,就干脆做了奶娘,还能补贴家用。 木奶娘自己生了三个小孩,力气大,动作麻利又轻柔仔细,同时喂养两个小婴儿完全不成问题。 还有人轮流跟她一块照看孩子,吃食也有主人家备着,夜里不用喂奶时,她还能抓紧时间休息一下。 因为新生的小婴儿很脆弱也很磨人。 他们的大脑皮质发育不完全,容易疲劳,需要很长的睡眠时间,而随着神经轴突和大脑皮质育的发育日渐成熟,睡眠时间也会慢慢缩短。 一般情况下,新生儿一天的睡眠时间累计长达十五个小时以上,一次最多可以连续睡2~4个小时左右。 具体时间也是因婴而异。 有的新生儿胃内容物比较小,也比较活跃,吃的奶少,连续睡觉的时间可能会比较短,一次性可能会连续睡2个小时左右。 有的新生儿胃内容物比较大,一次性摄入的奶量比较多,而且没有那么活跃,连续睡觉的时间可能会比较长,一次性可能睡4个小时左右。 周毅和雷栗的宝宝是吃奶量比较多的。 即便如此,木奶娘也需要每三个多小时就给小宝宝喂一次奶,夜里要常常起夜,不然就会饿到宝宝。 而且小宝宝的排泄物也需要及时地清理,还要时常注意宝宝的体温、是否出汗、脸色是否正常,注意被子衣服是否会阻碍他的呼吸。 门窗也要注意是否关紧,不能让风透进来着凉了宝宝,也不能闷到宝宝,捂出痦子或热出病来。 卫生也要特别注意,尤其是被褥、衣物这些贴身的。 奶娘本身也不能生病,小心过了病气给宝宝,还有个人卫生要清洁。 周毅和方嬷嬷都很讲究这方面,特别嘱咐了木奶娘,让她抱孩子之前先用肥皂仔细洗干净双手再抱,乳.房也要用干净毛巾沾热水擦擦。 因为木奶娘自己的孩子也在,两个小孩子的私人物品不能共用,吃奶时也不能互换,避免两个小婴儿互相传染。 木奶娘第一次见这么讲究的主家,但主家给的银子丰厚,待人也好,只是麻烦了点,也算不得什么。 木奶娘每次都一丝不苟地完成,力求俩孩子顺顺当当的,等不需要喂奶了,主家心善,她还能再拿一份赏银。 木奶娘面容一般,身段丰腴,虽然算不上绝色美女,但少妇的成熟风韵也挺吸引人的,所以她的丈夫其实不太想让她出来做奶娘,怕主家有人轻薄她。 说实话。 木奶娘第一次来到雷家,见到周毅这人高马大又一幅凶悍汉子相也是有点惴惴不安,总觉得他干的不是正经营生。 比如杀人越货。 但看到周毅对自家夫郎那个心疼黏人劲儿哟,寸步不离有求必应,不求也提前应,就是木奶娘跟自家相公相濡以沫,也有点子羡慕了。 而且周毅还很讲究有礼。 譬如,周毅到西厢房来看宝宝,每次都不会直接进去,而是先在门口问,“木奶娘,你现在方便吗?” “哎哎,方便的。” 等木奶娘应了方便,周毅才会进去,如果木奶娘正在喂奶或是刚喂完奶,周毅就会在门外等一会儿,等她收拾好衣服再进去。 这里总有一个误区。 有些人觉得身为一个妈妈给孩子喂奶是很公共不需要避讳的事情,所以在人家喂奶时就肆意地打量,还理直气壮,反说人家矫情娇气。 有些人甚至认为母婴室是多余的不必要的,还会闯进母婴室里吸烟、抠脚、聊天、吃东西、乱扔垃圾,一点也不尊重有需要的母婴。 周毅尊重每一个人。 除了傻叉。 有必要的时候,周毅不会吝惜给听不懂人话的傻叉一点拳脚教育,等他们安静下来,再讲道理。 “宝宝今天怎么样?” 周毅轻声走到小摇床旁边,半俯身看正在熟睡的小婴儿。 他的小拳头依旧攥得紧紧的,小嘴巴也紧抿着,肤色红红的,整个身子都小得可怜,感觉和周毅的巴掌差不多大。 但宝宝体重六斤八两,两个接生姥姥说这个重量的小婴儿体质是最好的了,数字还顺当吉利。 两个接生姥姥前天接生完就走了,周毅给她们分别封了一个大红包,把两个姥姥笑成了花,好词好句不要钱地夸。 “宝宝好着呢。” 木奶娘笑着说,“半个时辰前才喝饱了奶,摸了额头不热,后背也没有出汗,喝奶时还挣眼睛看了会儿人,把老夫人看得直乐。” “是哩。” 柳叶儿也笑着说,“宝宝眼睛黑溜溜的,像极了栗哥儿,他鼻子下巴像你,喝奶时乖乖的,喝完就睡了。” “可惜你没来早点,还能让宝宝看看他阿爹。” “对了,栗哥儿怎么样了?你过来是他睡下了吗?还是栗哥儿又像看宝宝了?” “他睡下了。” 周毅说,“我给他按摩了会,他慢慢就睡着了,方嬷嬷现在应该在房间里,他有什么事会跟嬷嬷讲。” “那就好。” 柳叶儿点点头。 宝宝这里需要人照顾,他家栗哥儿也正虚弱离不了人,虽然雷栗说他并没有这么脆。 周毅又说,“我下午要去酒楼一趟,这两天我和雷栗都没有去,生意上的事也不能马虎,家里还要娘和爹多费心了。” “成。” 柳叶儿点头道,“你今早做的粥和鸡汤还有呢,大山去了灶房添柴火,你放心去吧,家里有咱几个呢。” 第112章 111.宝弟弟很喜欢你呢 在大佑朝也有坐月子的说法。 一般坐30天,也有不差钱的人家坐三个月到一百天的,所以前者又叫小月子,后者称为大月子。 坐月子时不能吹风着凉,不能进行重体力劳动,不能用凉水洗漱,要注意休息,保持心情愉悦,适当运动,还有穿柔软的衣服,保暖和卫生清洁。 饮食也尽量清淡,最好只放盐,不要放酱油和辛辣香料。 为此,周毅和方嬷嬷、柳叶儿制定了一个周全的食月子谱,就算只能放盐,也变着花样尽量不重复。 光是汤类就有十几种:五指毛桃茯苓汤、树菇山药汤、山药薏苡仁汤、鱼骨莲子香菇汤、霸王花无花果玉竹汤、玉竹干贝枸杞汤、百合红枣桂圆汤…… 配以排骨、小母鸡或小公鸡、猪蹄、老鸭、鲫鱼,还有豆腐等等,有肉香有“山鲜海味”,原滋原味,好喝得掉牙。 菜类更是不用说了。 虾仁滑蛋、肉末豆腐抱蛋、蜜汁鸡翅、香菇滑鸡、芹菜炒肉片、木须炒蛋、白菜心焖鸡腿、藕片夹肉…… 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雷栗生了宝宝之后,口味就回到了之前的清淡,这些月子餐正正合他的口味,每顿都吃得香香饱饱的。 饭后也没有干躺着,在房间里慢慢走、打打太极,适当地做一些伸展运动,在没有风的午后出去晒晒太阳,和醒着的宝宝玩,还有周毅的按摩。 在房间里闷了整整三十天,雷栗终于得到周毅和方嬷嬷的同意,能出小月子了,宝宝也迎来了满月。 现在是十月二十三日。 清米县的天气算是一年中比较宜人的。 清晨秋风白露,比较凉爽,小孩子需要多穿件外衣,对大人来说正正好。 午后日头渐大,有些灼热气,但微风多,一边晒太阳一边吹风,人就觉得暖洋洋懒洋洋的,很适合睡午觉或做活。 当然也很适合办满月酒。 朱珠儿早就收到了雷栗的话儿,一早就抱了小朱硕和爹朱大户来雷栗家,相公朱青山还有酒楼的工作,晚些时候才能来。 “栗哥儿!” 朱珠儿一踏进院子,就兴冲冲地嚷嚷,“栗哥儿!你家小宝宝在哪儿啊?藏了一个月,快来让干阿爹瞧瞧!” “在这儿呢!” 雷栗一听他的声音就从西厢房里出了来,在家闷了一个月,连家门口都出不去,现在见了朱珠儿他也高兴得很。 “宝宝脆弱得很,见不得一点风,早早抱出来怕沾染了病气杂气,不然我也得好好跟你炫耀一番。” 小宝宝刚出生时皱巴巴红彤彤的,雷栗自己都觉得有点丑,就是周毅和爹娘他们自带滤镜,天天夸好看。 但一个月过去,小宝宝五官长开不少,皮肤也变得水嫩滑溜白里透红的,黑溜溜的大眼睛,粉嘟嘟的小嘴巴,粉雕玉琢一般,任谁看了都心生喜欢。 “我瞧瞧我瞧瞧!” 朱珠儿抱着小朱硕急跑进厢房里,怕带的风气对宝宝不好,又忽然停下,放缓脚步走到小床边。 朱大户也连跟着进来,他对雷栗的小宝宝也好奇喜欢得紧。 丝绸软布铺的小床里,小宝宝正好奇地眨巴眼睛看人,小拳头紧攥着一块被角,看见朱珠儿还晃了晃小拳头。 “呀!” 朱珠儿一见就父爱泛滥,满眼冒星星了,声音不自觉又轻又夹,“这是谁家的小宝宝这么可爱呀?小宝宝的眼睛好漂亮啊,嘴巴也漂亮,还会吐泡泡呢!” “我是干阿爹喔!” “宝宝认得干阿爹么?这是你小硕哥哥,小硕快跟宝弟弟问好,小硕快看!宝弟弟对你笑呢!” 小朱硕还没到一岁,平时都碰着的都是哥哥姐姐,头一回看到比自己小的弟弟,顿时又好奇又喜欢。 见弟弟对自己笑弯眼睛,顿时就更喜欢弟弟了,也高兴地对弟弟咧嘴笑。 “弟!弟!” 小朱硕抓巴着小手,努力往宝宝那边够,差点从朱珠儿怀里掉下来,“硕,小硕,摸摸!弟!” 小朱硕说话快,走路比较慢,虽然奶声奶气的,但发音已经很清晰了,可爱得朱珠儿和朱大户、柳叶儿、雷栗都笑起来。 “小硕喜欢宝弟弟呀?” 柳叶儿对这个小宝贝也喜欢得很,把他从朱珠儿怀里抱过来,笑问他,“小硕洗了手没有呀?宝弟弟现在太小了,脏脏的小手碰到弟弟会生病喔。” “啊!” 小朱硕努力点头,但他看了看小宝宝,又想了想,十分认真地张开小手说,“洗,洗洗,弟弟!不脏!” “哈哈哈……” 大人们又被小朱硕逗乐了。 小朱硕被笑得一脸茫然,左右看了看,也跟着嘿嘿笑起来。 大人们又被可爱得乐不可支。 “你们在笑什么呢?” 门外传来苗夫郎的声音,众人转头一看,是苗夫郎牵着小宝和张大强一块过来了。 “阿苗快来看小宝宝!” 朱珠儿热情地抱住苗夫郎的胳膊,顺便摸了下小宝的小脸蛋,把小宝害羞得往苗夫郎身后躲了躲。 “小宝也是来看小宝宝的么?” “是呀。” 小宝腼腆地抿唇笑,手上抓着一个小香囊,针脚细密,绣了一只可爱的小鸟,“小宝做了香囊给宝宝弟弟。” “哇!” 朱珠儿夸张地笑着夸他,“小宝真有心,宝弟弟肯定会喜欢小宝的香囊的!宝弟弟长得特别可爱喔,小宝想不想珠阿叔抱小宝起来看宝弟弟?” “想。” 小宝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被朱珠儿抱起来还有点害羞地往他怀里躲了躲,视线下意识往小床里瞧。 “我看到宝弟弟的小手了。” 朱珠儿抱着小宝走近到小床边,让小宝更容易看到小宝宝。 苗夫郎和张大强放好了给小宝宝的礼物,也跟着走近小床。 宝宝也看见了小宝,咧开小嘴笑,小手也不攥被角了,高兴地挥舞着小拳头,嘴巴咿咿啊啊的像在说话。 雷栗笑了笑,“看来宝宝也很喜欢小宝呢,对小宝笑还跟小宝说话,宝宝醒的时候不多,难得这么活泼。” “宝宝弟弟在和小宝说话么?” 小宝听了这话,更新奇又喜欢小宝宝了,见宝宝又呀呀啊啊地吧唧嘴巴,也弯着眼睛笑起来。 “宝宝弟弟好可爱啊!” “宝弟弟,宝弟弟,刚刚怎么不和小硕说话呀?小硕,也想和宝弟弟说话。” 小朱硕有点不服气,鼓着腮帮子看自家阿爹和其他大人,这小模样又把大人们逗到了,只有小宝很认真地安慰他。 “宝宝弟弟也喜欢小硕的,弟弟还对小硕笑呢。” 小朱硕一听也开心了,扑腾着小手小腿,“硕!硕,也喜欢!” 他又想起来刚刚柳叶儿阿奶说的,要洗手才能摸弟弟,“哥哥,小宝,哥哥,手手!洗手手!” “好呀!” 小宝也想摸香香软软的宝宝弟弟,被朱珠儿抱着,和小朱硕去认认真真地洗干净手,又擦掉水珠,才小心地摸弟弟的小脸。 “弟弟脸好软呀。” 小宝弯着眼睛,很喜欢地感叹,而小宝宝被他摸得眉开眼笑的,显然也很喜欢这个漂亮哥哥的摸摸。 小朱硕也轻轻地摸了摸弟弟的脸,嘿嘿笑起来,用力点头,“软!软软的!小硕,弟弟,喜欢,喜欢弟弟!” “小宝也喜欢。” 小宝准备再摸一下就收手,忽然,手指上一股紧热,是小宝宝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指,还兴高采烈地咿咿呀呀。 他睁大眼睛,像被一支箭射中了心口,强烈的惊喜漫上他的小脸,“弟弟,弟弟抓到了我的手!” “是呢!” 苗夫郎也眉开眼笑,“弟弟很喜欢小宝喔,还跟小宝说话呢。” “小硕!” 小朱硕急得蹬腿挥手,“小硕,也、想抓手手!和弟弟、弟弟手手!” 柳叶儿帮小朱硕伸手靠近宝宝,但宝宝似乎更喜欢小宝,一点也不搭理小硕,黑溜溜的眼睛直看着小宝笑。 “弟!弟呀!” 小朱硕不明所以急得满头大汗,大人们却一个个都笑起来。 不多时,外阿公一家七口,柳小草一家三口带着小花,还有蒙络和陈祥让,都陆续来了。 村长和一些村人也想来的,但十月也是农忙的时候,他们没有收到请帖也抽不开空,就让柳小草和外阿公他们带了满月礼物和祝福来。 一群人围着小宝宝有说有笑。 临近中午,小宝宝累了,睡着了,他们才轻轻地离去,留下木奶娘看着小宝宝。 满月酒也正式开席了。 满月酒只请了和雷家亲近的人来,那些生意伙伴一个没邀请,一是不想太多社交,二也是人多眼杂怕惊扰到宝宝。 众人来到会客厅。 周毅和雷大山、方嬷嬷已经准备好了一大桌饭菜,为了配合雷栗的饮食,都是清淡为主的。 而等方嬷嬷吃过了,她会去替换木奶娘。 第113章 112.宝宝抓阄名字! “宝宝叫什么名字啊?” “对啊,宝宝大名叫什么?雷宝宝么?还是周宝宝?” 朱珠儿、苗夫郎、朱大户等这几个阿叔姨姨和阿爷在逗小宝宝时,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都看向雷栗和周毅。 “还没想好。” 雷栗耸了耸肩。 他和周毅从宝宝出生前就在想,宝宝现在都满月了,也没想出一个两个人都满意的大名。 “要不让宝宝抓阄吧?” 蒙络灵机一动,兴致勃勃道,“大家想几个寓意好的名字,放在小床里,让宝宝自己抓一个,抓到什么就叫什么!” “这也好。” 朱青山点头说,“我之前当账房的那家大户就是这么给孩子选名字的,也是到抓周时才起了名,宝宝才满月,也不算迟。” “成。” 柳叶儿也点点头。 只要是好名字,寓意好,也不拘是阿爹还是谁起的,有些人还特特请秀才举人老爷或者有名望的老人起名起字。 像朱大户,不满意自己原先的姓猪,还花钱请人给他改了姓,寻了个富贵朱门的朱,期望子孙以后都富贵荣华的。 “那我们都写一个好名字,折成小纸团,让宝宝抓吧!” 蒙络边说边兴冲冲地找来纸笔,挨个儿问他们有什么好名字,写完了一张就折起来,雷栗和周毅也选了一个最合心意的。 朱大户和雷栗的舅舅自觉没有文化,想不出什么好名字,陈祥让心觉自己起名不好听,都没有参与其中。 外阿公外阿婆两个老人起了同一个名安,平平安安的安。 柳叶儿和雷大山也各自想了一个,平顺,平安顺遂,和悦,平和快乐,不管是冠雷姓还是周姓都好听。 这是他们在朱青山的帮助下,翻了好些书,认了好些字才起出来的。 柳七树和他的夫郎也不太擅长名字,双胞胎花儿姐和柳木的名字就死了很多脑细胞,不过夫夫俩讨论一会儿,也起了一个顺当和宜的名字。 倒是小宝看大人们给弟弟起名字,想到弟弟那可爱的笑,也很是意动,悄悄扯了一下雷栗的衣角。 害羞地小声问他,“阿叔,小宝可以给弟弟起名字么?小宝现在会认好多字呢,小宝也想给弟弟起名字。” “小宝也想啊?” 雷栗听得有些可乐,见他点点小脑袋,就把一支笔和一张纸给了小宝, “把小宝也想给弟弟想一个名字吧,弟弟那么喜欢小宝,说不定会抓到小宝的纸团哦。” “嗯!” 小宝重重地点头,眼里亮晶晶的,找了个椅子放纸,想了一会儿,很认真很郑重地写下一个几个字。 小朱硕也想参与。 但他刚吃完午饭就打起瞌睡了,此时正在睡午觉,等他醒了,知道自己错过给弟弟起名字的大事,肯定要懊悔得哭。 花儿姐直接被他爹柳七树给手动禁言了,一个会炸牛粪的小姑娘,你就别指望她能想出多文雅好意头的名字。 而小花还没认多少字,也起不了什么名字。 抓阄要开始了。 等小宝郑重地把纸团放到小宝宝的小床上,小床上已经有十几个纸团了,雷栗就把小宝宝放到小床里。 小宝宝还没搞清楚要干嘛,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家爹爹,小拳头也没张开,嘴里还吐口水泡泡。 “宝宝,挑一个喜欢的纸条。” 雷栗哄着小宝宝,小宝宝还是听不懂,乌黝黝的眼睛环视一圈众人,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盯着自己。 “像爹这样。” 周毅把纸团抓起来演示给宝宝看,把纸团放回去,又戳戳纸团,“这样把纸团抓起来,真知道吗?抓不起来就碰一碰纸团,喜欢哪个就碰一碰。” “啊啊……” 见爹演示了好几次,小宝宝似乎以为他在跟自己玩,挥了挥小拳头,忽地就抓住了一个小纸团。 小手指攥捏着纸团,纸团转了转又掉了回去,但众人已经知道他抓的是哪一个了。 “快打开看看。” 大家望眼欲穿,心像猫挠似的想知道谁这么好运,被小宝宝抽中了。 周毅打开纸团。 上面很娟秀地写了三个字雷生姜。 “……?” 一时鸦雀无声。 还有点茫然。 蒙络忽然发出一声爆笑,大家也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乐不可支,小宝宝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也跟着咧嘴啊啊笑起来。 “这是谁起的名字?” 蒙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捧腹弯腰,“怎么会起这么一个名字?也太好笑了吧!生姜哈哈哈哈……” “是我起的。” 小宝有点怯怯地小声道。 周毅倒是没有笑,他蹲下来和小宝平视,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小宝怎么会想到用生姜做名字?” “因为、因为……” 小宝看见周毅鼓励的眼神,鼓起勇气道,“毅阿叔说生姜有很多作用,能做菜,能治病,还能做糖,我觉得生姜很厉害,也想宝宝像生姜一样厉害。” “可是用生姜做名字很奇怪啊,哪有人用生姜做名字的?” 蒙络下意识接话。 他认识的人基本都是跟他一样的富家子弟,起的名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有着大寓意的大彩头的,不是望子成龙飞黄腾达,就是希望足智多谋中状元。 生姜。 真是市井又接地气的名字。 小宝被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起的名字不好,就说,“那、那让弟弟再抓一次吧,我的就不要放进去了。” 树的皮,人的名。 一个好名字对一个人来说,是十分重要的,那些只顾自己喜欢不顾孩子意愿的人,想不到或者下意识忽略名字不太恰当的名字对于孩子的伤害。 但周毅也不想伤害小宝的心灵,小宝也是好意。 “不用。” 周毅摇了摇头道,“小宝的纸团也放进去,让弟弟再抓一次,要是还抓到小宝的纸团,就用小宝的名字。” “要是以后弟弟长大了,想换一个名字,我们也尊重弟弟,让他再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名字,小宝觉得好吗?” “好。” 小宝轻轻点头。 雷栗也拍拍他的小脑袋,温和地笑了笑,“小宝再学多一些字,等弟弟想换名字的时候,小宝还可以帮弟弟想他喜欢的新名字。” “好呀!” 小宝抿唇腼腆地笑,“小宝会努力学的,学好多好多字,给弟弟想好多好听的名字。” “那弟弟要挑花眼了。” 周毅也露出笑。 苗夫郎在旁边看着小宝的笑脸,心里暖贴贴的,栗哥儿人好,周毅人也好,真是登对的夫夫。 张大强这个粗神经的,不知道为什么灵光了一下,偷偷握住了苗夫郎的手。 苗夫郎手上一僵。 但没挣开。 张大强心里顿时美滋滋的。 被雷栗抓包了他俩的小动作,被揶揄了,一张糙脸还有些害臊了,嘿嘿一笑,把苗夫郎的手握得紧紧的。 抓阄环节又开始了,一圈大人连着花儿姐这个不安分的都凝神静气,紧盯着小宝宝的动作。 小宝宝看了看被打乱的纸团,小手一张一抓的,在这里停停,在那边想想,似乎也知道事关重大。 终于又抓了一个纸团。 小宝宝紧紧攥着,高兴地咧嘴笑,献宝似的给雷栗,嘴里咿咿啊啊。 “快看看是什么?” 蒙络迫不及待地催促。 雷栗打开纸团,有点哭笑不得,摊开给大伙看,“还是小宝的纸团,看来宝宝是真的很喜欢小宝。” 雷生姜。 三个娟秀的黑字在白纸上。 小宝见真是自己的纸团,小脸红扑扑的,抿不住笑,“栗阿叔,以后宝宝弟弟就叫生姜弟弟了么?” 大家也哄笑了起来。 “是啊。” 柳叶儿笑着说,“以后宝宝弟弟的大名就叫雷生姜了,小宝可以叫弟弟宝宝,也可以叫弟弟生姜。” “但弟弟现在还听不懂这是他的名字呢,小宝多叫叫,说不定弟弟很快就知道生姜是在叫他了。” “好呀!” 小宝眉开眼笑,很认真道,“小宝会多叫生姜弟弟,多来跟生姜弟弟玩的!” “我也是我也是!” 花儿姐马上跳起来挥舞小手,活泼开朗道,“我和小木也会经常叫生姜弟弟,找生姜弟弟玩的!” 又找雷栗撒娇,“表阿叔,我和小木能在表阿叔这里住么?我们也想和小宝弟弟跟生姜弟弟玩!” 雷栗先看向舅舅和表哥,见他们点头同意了,才笑着说,“好啊,不过生姜弟弟要睡觉好长呢,弟弟没醒的时候,花儿姐和小木也要跟小宝一块学认字,学了字才能跟弟弟玩。” “好啊好啊!” 花儿姐压根就不知道学习是多枯燥乏味的事情,还以为是一种游戏,兴奋地点头,拉着小宝的手道, “以后我和小木就跟小宝弟弟一起认字啦!小宝弟弟也跟我们住在表阿叔这里吧,表婶婶会做好多好吃的,晚上还能去街上逛呢!” 第114章 113.七个“高人”和一个白雪“” “你这小妮子!” 舅舅敲了敲花儿姐的额头,笑骂道,“你不是想跟弟弟玩,你是想去街上逛吧?可别把人小宝带坏了。” “哪儿有带坏啊?” 花儿姐不服气地叉着腰,仰头道,“小宝弟弟在县城住好久了,肯定知道哪里好玩,我和小木还是第一回来县城呢!” 舅舅一听这话,心下也涌出一些愧疚。 花儿姐和小柳木都七岁了,今天之前去过最远的地方却是镇集,去镇集也没让他们好好玩玩逛逛,俩孩子也乖,从没跟他们闹过要什么。 雷栗和周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们已经在县城落了脚跟,生意红火,但之前只接过爹娘上来,去外阿公家时提了一嘴带他们来县城。 外阿公外阿婆连连推了几句,说在村里住得挺好的,在县城住不惯,也没有熟悉的乡里说话,之类云云。 那时听起来,觉得要尊重两位老人,挪动来挪动去也有些不妥当。 但想想,就算在县城里长住不习惯,来住几天游玩游玩也好啊,跟旅游一样,反正他俩现在不差银子,也不差时间。 只是现下宝宝还小。 等过年时,宝宝满百天,抵抗力没那么弱,能出去玩见见人了,再把外阿公他们接过来,年夜吃了饭还能一起看烟花。 雷栗心下有了主意,也松快许多,笑着对舅舅道,“舅舅放心,有我和周毅看着花儿姐呢,不会让她上房揭瓦的。” “哈哈哈……” 舅舅大笑起来,“别说,等花儿姐再大点,真是要上房顶揭瓦片了。跟小宝多玩玩也好,小宝性子静,带带她这爱闹腾的脾气。” “哼。” 花儿姐不服气地鼓起腮帮子,但知道自己确实闯了好多祸,没再跟自家阿爷顶声。 “小花。” 周毅摸摸小花的脑袋,他看见小花眼底的羡慕了,“小花也跟花儿姐和小木在栗阿哥这里玩几天吧。” 小花面露惊喜,旋即又摇摇头,“黄阿伯和娄阿伯不在,我要看辣椒园,不能在栗阿哥这里玩。” “辣椒园有阿叔阿婶管着,你个小孩子玩几天也不打紧。” 柳小草笑着说,“好好一个姑娘家,天天在辣椒园里脏兮兮的也不成啊,让栗阿哥给你买些漂亮裙子和头花,打扮打扮,带弟弟妹妹出去玩。” 小花听了,眼里亮晶晶的,看见雷栗也笑着点头,顿时眉开眼笑,“那小花也帮花儿妹妹和小宝弟弟打扮,小花可会绑辫子和挽头发了!” 小花灵气聪慧,又懂事勤快,村里的阿哥阿姐和阿婶姨姨都喜欢她,给她绑辫子、挽头发、扎头花。 小花耳濡目染,也学会了许多发型发式,反过来给阿哥阿姐和阿弟阿妹们扎,她用野花缠的盘发,尤其受欢迎。 “好好好。” 柳小草吃吃地笑起来,又抱住雷栗的胳膊朝他撒娇似的,“等明儿我把桃哥儿送来,也让他跟阿哥阿姐们玩几天,阿嫂和大哥这次没来,也带她的小孩来?” “成。” 雷栗想了想,“干脆你明儿也别回去了,在我这住下,小孩子多,你又爱玩,陪他们一块出去玩好了。” “好啊好啊!” 柳小草兴奋地抱住雷栗亲了脸一口,笑嘻嘻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最后要留在雷栗家的人还挺多的。 小宝、花儿姐和小木、小朱硕、桃哥儿,还有牛大树和牛小小,也就是柳小草大哥大嫂的两个孩子。 一个八岁的小汉子叫牛金金,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叫牛银银。 柳小草和柳果也没回去。 柳小草是单纯爱玩,柳果是不放心花儿姐这对龙凤胎,也有点怕自个儿不在,花儿姐真上房揭瓦给他闯祸。 所以雷家现在,加上才满月的宝宝,就有八个孩子。 单算主家和客人就是六个大人,这么看是有点少,但再加上方嬷嬷和木奶娘,还有府内的园丁、管家、马夫、粗使丫头和嬷嬷等,就有十多个。 看几个孩子绰绰有余。 小花现在十五岁,在大佑朝看来已经算是成年人了,可以婚配嫁娶了,但周毅和雷栗依然把她算在未成年行列,当学龄儿童对待。 雷栗和周毅没有规定几个孩子的起床时间,但除了还小的朱硕和桃哥儿、牛银银,其他小孩子都早早地起床了。 牛金金年龄小,但是很壮实,像只小牛犊一样,嗓门也是继承他爹的大,说话声音洪亮又大大方方的。 花儿姐也是个闹腾的,两个人相见恨晚,一早起床就带着弟弟妹妹在宅院里玩耍,当成冒险一样探索,或者说乱窜,一会儿在前院子里,一会儿又去后院。 看园丁侍弄院子,帮着浇水剪叶子,树没浇多少把自己淋了一身湿;看马夫喂马,跃跃欲试地上手喂,差点被马儿吃到手还哈哈大笑。 连带着小宝和小柳木这两个安静的,都差点玩疯了。 小花以前被她老爹压迫,每天早早就得起来洗衣服做饭,给菜地浇水施肥,侍弄花草去街上卖花。 有时卖花钱不够,还得采些野菜卖,或者去别人家讨些活计赚一文几文钱,活得相当忙碌且辛苦。 进了辣椒园也念着报雷栗的恩,每天勤勤恳恳地学,兢兢业业地做工,半天都不松懈,想长大以后独当一面,还上雷栗的银子也能自己生活。 难得有这么悠闲玩闹的时刻,好像回到了四五岁的时候,阿娘还在,给她扎辫子,带小小的她去河边。 阿娘洗衣服,她玩水,捡河里的蚬子和彩色的石子,阿娘还夸她捡的石子好看,回去能铺在花盆里。 小花觉得,这辈子再没有跟阿娘在一起时和现在在栗阿哥家那么快乐了,就是让她现在死了,她也愿意。 但栗阿哥说,“还早着呢,小花以后还有更快乐更幸福的时刻呢,现在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小花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也这么快乐,但栗阿哥说的她都信。 小宝宝依然总是瞌睡。 白天醒时也不多,但一醒,小床边不是有阿爹爹爹,就是有一群哥哥姐姐围着他,叽叽喳喳地跟他说话。 “宝宝弟弟,今天我们去街上玩了喔!还过了好高好长的桥,桥上有花,还有好漂亮的姐姐!” “我们吃了好多好吃的东西!有糖人、绿豆糕、桂花糕,有好大的鱼,好多的肉,等宝宝弟弟长大了,我们一起去吃吧!” “弟!弟弟!小老虎,好大、好大老虎!硕、小硕,挑的呢!” “宝宝弟弟只能喝奶么?宝宝弟弟好可怜,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和我们一起喝好喝的汤呀?” “宝弟弟,阿银妹妹今天被一只大黑狗凶了,不过我保护了妹妹喔!等宝弟弟长大了,花儿姐姐也保护宝弟弟!” “生姜弟弟,小宝哥哥又来看你啦,有没有想小宝哥哥呀?小宝哥哥一直都有想生姜弟弟喔!” 几个小孩子热热闹闹的。 像一群换裤的小鸡崽,不厌其烦地跟还不能出门的小宝宝说今天做了什么活动,说自己干了什么,畅想以后也带小宝宝去干什么,说着自己都笑起来。 小宝宝脾气很好。 被他们围着唧唧啾啾吵耳朵也不哭,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时还吐口水泡泡。 他好像格外喜欢小宝,每次轮到小宝说话,就盯着小宝看,还咧开嘴笑,小嘴巴咿咿啊啊的。 搞得小朱硕有点羡慕嫉妒,还跟雷栗撒娇闹别扭。 但小宝给他递一块糕点,或者摸摸他的小脑袋,小朱硕就高兴了,屁颠屁颠地跟在小宝哥哥后面玩。 “跟小宝宝玩的时候,不能摸宝宝的脸,也不能捏脸,不能碰宝宝的脑壳,宝宝现在很小很脆弱的,摸多了,宝宝就不能快快长大了。” 雷栗温和地对几个小孩子说,“也不能掰宝宝的手指,宝宝现在喜欢攥小拳头,等他想张开的时候,就会自己长大啦。” “也不能掀开他的小衣服露出肚子,宝宝会着凉的,宝宝要是热了出汗,就掀开一点被子,或者跟木阿姨方阿奶说。” “都记得了么?” “记得啦!” 几个小孩子异口同声齐刷刷地应。 牛金金体壮热气多,也怕热,有爱掀衣服露肚子的毛病,晚上也爱踢被子。好在现在天还热,不盖被子睡也不容易着凉。 花儿姐是好奇心过重,要是不念叨,她总蠢蠢欲动想摸宝宝的小脸蛋,想亲亲宝宝的小脸。 但周毅和方嬷嬷都说了,不能总摸总亲宝宝的脸和嘴巴,对宝宝不好。 周毅解释的更细致,人的身上有很多肉眼看不到的细菌,新生儿的抵抗力和免疫力低下,总接触他就会导致细菌感染,引发不良反应。 虽然雷栗有点云里雾里的,不太懂细菌是什么东西,但他明白不能多碰宝宝,要勤洗手按时刷牙,做好卫生清洁,就是对宝宝好。 第115章 114.冠绝京都第一美 几个小孩子都回了自己家。 柳小草走前,雷栗跟他提了一下在村里建学堂都事,大概在年后开建,让他跟村长村里吱一声。 这对三里河村是件大喜事,村人肯定是不会拒绝的,柳小草听了也喜出望外,连说指定给雷栗带话到。 知道小宝在县城里认字时,柳小草就有些羡慕了。 但小宝也是苗夫郎花了银子托了关系,让他跟着邻里几个小哥儿小姑娘,去一个绣娘家学的字。 那位绣娘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在家读过私塾才晓得字,后来家道中落,才做绣娘卖起绣帕来。 几个妇人姑娘家绣绣花,缝缝帕子,晓得这绣娘人过字,想着家里也是做买卖的有些余钱,让自家哥儿姑娘去识些字,以后嫁到夫家也更有脸面。 这绣娘的小私塾就开了起来。 说起来,还是托雷栗的福,想着让小宝多一些小伙伴玩,就挑了个哥儿小姑娘多的中档街,苗夫郎才能顺藤摸瓜送小宝念书。 “阿嫂,你回去也跟外阿公和你们村长村老商量一下,也办个书塾,我一同去找教书先生。” 雷栗对柳果说,“起书塾的银子我给,教书先生的月银至多也就十几两,分摊到每家孩子上也没多少银子。” “现下日子好了,别省着舍不得这个钱,给孩子识识字认认道理,就是考不上秀才也能找些好活计呢,像我相公不就是沾了识字念书的光么?” “我晓得的,我回去就跟阿爷阿公说。” 柳果也喜不自胜。 谁不想送自家娃娃去念书识字?要是个念书的料子,考上秀才举人,就能被人叫一声秀才老爷举人老爷了! 举人还有官做哩! 像县衙里很是势利眼的户主薄,就是举人上来的,虽然只是个管县衙户口的连品阶都没有的小官差,但好歹是个官啊! 农家人要是能跟“官家”沾上边,那就很不得了了! 最不济,识字也能比不识字的多些出路,更容易找到工作,朱青山就是识字才做上账房的。 这就是学历撬动门槛的雏形。 周毅对雷栗如是说。 “当然,学历也不是最重要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周毅说,“文字是联动人心与自然的钥匙,是人与人互相理解的桥梁,广阔的阅历能开阔你的心胸和眼界,别人的人生感悟也能丰富你的生命的厚度和宽度。” “同样,你在不知不觉中也会影响到你认识的人。” “他们会不自觉地学习你好或坏的东西,模拟和模仿你的处事风格,可能会说你曾经说过的话,可能会被你曾经感动过的事物所感动。” “而这些东西,你在翻阅那些浩瀚书籍时,也会发现你说过的某些话,在几十年前几百年前也被前人说过,你经历的苦难前人也经历过,甚至更糟。” “但他们或许曾屈服于苦难,或许没有,但文字是很伟大的东西,它能跨越时间让我们和他们相遇。” “这非常地奇妙。” “奇妙到某些时候你甚至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比如那位在兵马俑上发现了前人指纹的考古学者,好似一刻回到了千年前,那位铸就兵马俑的匠人也是这样静静地伫立着,透过无尽时光看向今人。 现在的今人特别不感性雷栗:“……?” 什么乱七八糟的。 听都听不懂。 雷栗盯了周毅好几秒,下了定义:“你好像那些读书读疯了的傻子,神叨叨的,净说些云里雾里的东西。” “……” 周毅顿了顿,笑了起来,“好了,我不说这些了,不是说想喝莲子绿豆糖水吗?已经放凉了,现在去喝吧。” “好。” 雷栗点点头,又笑嘻嘻的,“宝宝这么小,除了奶什么都不能吃,真可惜,只能让他爹爹全喝了……” 十一月中。 三里河村的稻谷都收完了,鸭子和稻花鱼、泥鳅什么的都卖给了“一家川菜馆”,每家每户都大赚了一笔。 福祸相依。 今年秋稻的米税突然上调了五个点,从亩产百分之十变到百分之十五,也就是说一亩500斤的新米就要缴纳75斤。 75斤米。 对普通农家来说虽然有点肉痛,但也不是承担不起,而对田多的地主和大户人家,基数摆在那里,就算升的点少,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更让人不安的是,这税收是十月中时突然调高的,不知道来年夏收时会不会又突然调高、调的话高多少。 雷栗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事不太对,私下问了没心眼的蒙络。 “是南江府城。” “南江?” 雷栗知道南江府城,他听周毅读过游记,知道大佑朝一共有九个大府城。 蒙家在的中川府城是经济中心,高大奢华的建筑林立,听说连乞丐都很富有。 东原府城人多势众,多平原沼泽,但兹临凶悍的游牧部落;西岭府城是粮食大省,稻米之城,丘陵稻田遍布,但边上也有一个虎视眈眈的侵略性十足的邻国。 北京都府,大佑朝的国都,政治中心,最多的就是高官显贵;南江府城是大佑朝的交通枢纽,最多江河湖海,也是最易发涝灾山洪之地。 文盛府城,文人圣城;武兴府城,武家兴盛。 松墉府城,以奇峰、绝巘和怪柏多而闻名;百洄府城,渔船业发达,但其他方面比较落后。 “南江府城今年涝灾多,大水淹了很多地方,粮食几乎颗粒无收,很多人成了难民,被迫背井离乡。” 蒙络毫不设防地都秃噜了,“朝廷派了钦差大臣去赈灾,拨了几十万两银子和几十万石粮食,又从其他地方调粮食过去。” “但那些官的嘴脸你也知道,一层层油水刮下去,到老百姓手上的根本没有多少,官官相护,上面也难知道实情。” “涝灾加上长途跋涉,又没有粮食,饿死了好多人,老百姓只能吃树皮、吃白泥土,听说还有易子而食的。” 说着,蒙络露出不忍愤懑之色,“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能吃,真不是人!若是我,就是饿死了也不会动孩子一根手指头,也绝不动别家的孩子!” 雷栗闻言也直皱眉,“那现在如何?调高我们西岭的米税,收了那么多米,要是又落到那些肥头大耳的口袋里,不是害了南江的百姓?” “那是五皇子接手以前了。” 蒙络说着,眉飞色舞,仿佛自己亲眼所见,“五皇子手段了得,一出手就是南下钦差和南江知府铁板钉钉的贪污罪证,将底下一连串的大小官员,贪污、管治不力等等,全都整治了。” “关大牢的关大牢,抄家的抄家,降职的降职,有一个卷银子逃跑的,被五皇子的人抓了个正着,就地砍杀了杀鸡儆猴。” “剩下的官员都战战兢兢,生怕头上的帽子保不住,都唯五皇子马首是瞻,在五皇子的眼皮子底下,谅他们胆大包天也不敢再贪。” “所以现今从我们西岭运到南江的米,都会分到老百姓手上,让他们吃上热粥热饭,不再饿死人。” 雷栗心下思忖着,嘴上附和,“这样看来,这五皇子还挺好的。” “那肯定好啊!” 蒙络一副小迷弟样,“听说这五皇子三岁写诗,五岁习武,连皇上都夸他天资聪颖,是栋梁之才。” “而且五皇子英俊非凡,如玉树兰芝,京都的贵女见之无不倾心思慕,每年花灯节情七节时,扔到五皇子身上的花和香帕都能将五皇子淹没。” “而且五皇子今年刚弱冠,还没娶正妃,若是哪家的女儿能嫁给五皇子为妻,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是啊。” 雷栗笑了一下。 心想,牵扯到皇家是不是福分还不好说,而且只是五皇子,就是太子也不一定能做成皇帝。 周毅说过,枪打出头鸟,这五皇子如此高调,说不准被人当了靶子都不知道,但也不排除是真有才的。 “除了五皇子,想必其他皇子也有很多过人之处吧?” “那是当然!” 蒙络滔滔不绝,“大皇子武艺绝绝,一手枪法出神入化,连当朝大将军都赞不绝口,就是天妒英才,大皇子二十五岁时出战边牧部落,中了乱箭不治身亡。” “二皇子文采斐然,提出好些利国利民的计策,就是生母位分有些低,没有外家帮衬。” “三皇子比之五皇子更是俊美,貌若春花,眼如含波,有冠绝京都第一美的盛誉,除此之外就很中庸,生母早逝,外家也没落。” “四皇子的生母是皇后,外公是当朝宰相,权势正盛。” “六皇子早夭,七皇子还小,最有实力竞争的就是五皇子和四皇子,朝中有很多站队他俩的。” 蒙络后知后觉自己说了太多的,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道, “这些都是我偷听我爹跟别人说的,还有一些是坊间传闻,不一定是真,你可别跟别人说。” 第116章 115.惊变 雷栗当然不会跟别人讲。 他只跟周毅讲。 “宫里怎么样我倒不是太关心,只要不是神仙打架百姓遭殃,谁当皇帝都一样,对百姓好就行。” 周毅说,“我更担心这次南江的洪涝,虽然五皇子雷厉风行,当地百姓得到了妥善安置,但俗话说久雨必有久晴,大涝之后必有大旱。” “今年南江的涝灾排除人祸后,真的有蒙络说的那么严重,南江四分之三的地区都被淹了,那么明年的南江也危险了,很可能会有大旱灾。” 雷栗听闻也是一惊,“这么说,明年南江百姓不是又得经历一次饥荒,流离失所?南江水域最是发达,若是旱了,靠水吃饭的百姓也得遭殃了。” “大旱还会伴随着蝗灾。” 周毅表情凝重,回想着自己看过的新闻和科普,“蝗虫是一种喜欢温暖干燥的昆虫,干旱的环境对它们繁殖、生长发育和存活有许多益处。” “蝗虫耐热还耐旱,喜欢将尾部插入土中产卵,最喜欢的产卵地就是坚硬干燥的荒滩,特别是含水量在10%~20%的干地,最适合它们产卵。” “干旱时土壤变得比较坚实,含水量降低,地面植被稀疏,促进了蝗虫的生长发育,其产卵数也大为增加,一只雌性蝗虫就能生300-400枚卵。” “而且高温还能抑制一种能引起蝗虫疾病的丝状菌的生长,其天敌鸟类在干旱时也难以生存。” “没有天敌和疾病的制约,又有适合的温度和充沛的食物,蝗虫大量繁殖,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多,最终变成了蝗灾。” “铺天盖地的蝗虫能将所过之处的一切植物啃食殆尽,移动速度又快,吃干抹净后就会马上飞往下一个地方,难以阻止和对其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旱灾和蝗灾接踵而至,这是南江明年最坏的情况。” 雷栗没有经历过蝗灾,听到这些话,也顿时脸上一白。 土地是老百姓的根,而老百姓靠天吃饭,当天公不作美时,对老百姓来说,就是对大地主而言,也是毁灭性的打击,只能被迫背井离乡颠沛流离。 或者依靠朝廷和各方的支援,加上老百姓自己齐心协力,才能度过这个难关。 “那有没有法子防范?” 雷栗连忙问,“在大旱刚开始时,就马上遏制蝗灾的发生,让它们的卵孵不出来或者产不了卵?鸡和鸭子吃虫子,也吃蝗虫,放很多鸡到地里去……” 说着,雷栗就皱起了眉,“先不说哪有这么多吃虫子的鸡鸭,就是有,也不一定能到南江去。” “像今年洪涝赈灾,那些银子就是一层层被搜刮了,老百姓拿不到钱也没有粮食,才会饿死那么多人。” 五皇子今年做的是好,但明年大旱也不一定能做好。 首先他和底下官员不一定能预测到大旱和蝗灾,粮食和银子储备不一定充足,其次会不会再发生官员腐败也难说。 重金之下必会有人铤而走险。 据他所知,大佑朝的官员每月月奉也没有多少,就像清米县知县徐兴哲,他的年俸就才五十两,加上七十石粮食。 就跟现代的编制一样,在编还不能做编外兼职,容易被举报,或者说被弹劾,只能另辟蹊径,收点不算大的贿赂,或者将商铺记在妻子或亲戚名下。 “是啊,这需要官方和民众共同的努力。” 周毅点头说,“就像这次的洪灾,如果当地官府在洪灾出初现端倪时就积极地治理,组织当地民众将洪水或堵或疏,救治和安抚受灾群众,抢救庄稼,也不至于到现在易子而食的地步。” 这从另一个方面就说明当地官府的无能和腐败,如果是在现代华国,洪水来了,抢灾救险的部队也来了。 军民一家。 救灾部队帮助受灾群众,受灾群众也反过来帮助部队官兵,不仅能将损失降到最低,还促进了官民的团结融洽,树立正确的正能量的社会风气。 可惜在统治集权的时代,很难做到这一点,因为财帛动人心,权利迷人眼,能不忘初心的很少。 别看现在知县徐兴哲还算个好官,但要是清米县也发生灾害,白花花的银子赈下来,难保他不会动心贪墨一部分。 “今年的涝灾也不容小觑。” 周毅又说,“大量的积水为蚊虫、苍蝇等病媒生物提供了滋生场所,这些病媒生物会传播各种疾病,如疟疾。” “洪涝还会带来很多的污染物。” “污染物?” 雷栗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但他大概能猜到意思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比如淹死的很多家禽家畜,如果不及时处理很快就会腐烂,然后滋生细菌、病毒等,如果不注意就很容易引起大的传染病,就是我们说的瘟疫。” 周毅越说越觉得情况还不容乐观,“还有一点,洪灾还会导致饮用水源受到污染,引发水源性疾病的流行。” “同时,由于洪涝导致的环境破坏和人口迁移,也会加剧传染病的传播和扩散,在现在这批受灾迁徙的民众里,不知道有没有已经生病感染的。” 雷栗忽然意识到一点,“南江的灾民大部分去了东原,一小部分来了西岭,如果他们之中发生了瘟疫,那不是会传染到东原和西岭的人?” 虽然清米县在西岭境内处于中间地段,应该不波及到,但一想到西岭内也可能发生瘟疫,雷栗就觉得不太妙。 有种火快烧到自家的感觉。 “这也不一定。” 周毅安抚他,摸了摸他的头,“来西岭的灾民少,发生瘟疫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不用太担心。” “不过这事不知道有没有引起朝廷的注意,派出人手去处理南江的洪涝和污染,要是他们还没察觉,那就大发了。” “我去问问蒙络。” 雷栗说,“清米县离南江比较远,有什么消息传到我们早就过时了,蒙络他爹和兄长在中川府城,路子多,消息肯定比我们灵通。” “好。” 但就如周毅和雷栗想的一样。 大佑朝对天灾的反应还是慢了许多,在蒙络收到他爹消息时,南江已经爆发了瘟疫,同时爆发的还有迁徙了灾民的东原其中几个县。 皇帝大为震怒,当着朝臣的面怒斥五皇子办事不力,急功近利,没有及时遏制瘟疫。 之后,朝廷命四皇子主办,五皇子陪同,要五皇子将功补过,派来大批御医到南江和东原治理瘟疫。 但就在清米县跨入十二月,为新春做准备时,传来了一个令人发指的消息。 “四皇子为了遏止瘟疫,赶在五皇子之前办好差事,居然命人封城,将一个县十数万的灾民活活困死,却瞒作县内瘟疫病人已无。” 蒙络义愤填膺,恨不能到四皇子跟前狠很拳打脚踢,“甚至来治瘟疫的几个御医也没逃出来,跟那十数万的灾民一同死在了高墙里。” “混账!” 雷栗赫然而怒,拍案而起,“他居然这么草菅人命!这算什么皇子?狼心狗肺都不如!” 周毅也怒气填胸,但沉稳些,问蒙络,“后来如何?又是五皇子出手整治了?” “对!” 蒙络一说到五皇子,就两眼放光,俨然把五皇子当成英雄,“五皇子搜罗了一批天下名医,连已经退仕的老御医都找来了,琢磨出了治瘟疫的法子。” “除了被四皇子困死的那个县,其他县的疫民都得到了医治,朝廷陆续又拨了不少银子和药草到南江和东原。” “难怪最近的药草价格上涨,米价也涨了一文半文。” 雷栗皱着眉头。 要不是西岭是稻米之乡,清米县出产清稻米而闻名发展,又离南江够远,恐怕米价涨得更恐怖。 “听说南江的米价已经涨了三倍,东原的米价也升了不少,连着我们西岭都受了影响。” 蒙络叹了口气,感叹老百姓的不易,也有点自豪,“我爹没发这个灾难财,蒙氏米铺的米价没变,一分没涨,可惜我们蒙家大多在西岭和中川,对南江和东原帮的也有限。” “有这个心就好了。” 雷栗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同周毅告别了蒙络,但两人的心里都有些沉甸甸的。 “你有没有觉得这很像一个局?一个为了坑四皇子而设的局。” 在自家马车上,雷栗压低声音对周毅道,“如果五皇子真是手段了得,治下有方,站队他的人又多,应该能预估到瘟疫的发生吧?” “虽然你读书多,但是博闻广识神机妙算的人也不少,五皇子手下指定有这种人才。” “退休的老御医,名满天下的民医,都不是想找就能找到并及时赶到南江和东原的,还偏偏在四皇子犯了大错后,他才建功。” “五皇子不简单。” 周毅也点点头,又顿了下,“我有种预感,那个似乎只有脸能看的草包三皇子,也不一定纯良。” 第117章 116.“不把你榨干我就不姓雷!” 三皇子是不是草包不知道,五皇子确实挺有能耐的。 临近年关时,受瘟疫的南江灾民都已经好转,预备年后开春暖和时,再将这些逃到东原和西岭的百姓送回南江。 “可惜洪水涛涛,来势汹汹。” 周毅感叹,“南江数十万的百姓都死在了这场天灾人祸里,房屋和粮田受损严重,明年的修建又是一项大工程。”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雷栗拍拍周毅的肩膀,比较乐观,“五皇子今年这事办得还不错,只要不是突然失了智摔下马,明年就算也有灾情,应该也能早早过去。” “蒙络他爹不是在中川府城和西岭都有些人吗?到时候我们让蒙络跟他爹透个风,剩下的就听天由命了。” “这样也好。” 周毅也不是伤春悲秋的人,点点头又对雷栗道,“后天就是腊月二十六了,我们的马车不够大,就不带宝宝回去了,光我们俩回去接外公他们上来。” “好。” 雷栗点点头。 他也是这么想的,三里村的房子虽然在村里已经够大了,但加上方嬷嬷、木奶娘、马夫这些人,还是有些拥挤的。 而且这么冷的天,风又这么大,他也不想让宝宝出门,宝宝才三个多月,吹一下说不准就风寒生病了。 “年猪你是想自己杀还是请人杀?” “我自己来吧。” 雷栗这才惊觉自己已经一年没有杀过猪了,去年也是腊月时杀年猪,这手艺是他从朱大户那学来的,久不动手还有些怀念。 “以前每年我都杀年猪,自家没有的时候也帮别家杀,拿些猪肉猪下水回家,给爹娘沾些荤腥,也沾沾别家的喜气,期盼来年自家也能杀上一头年猪。” 说着,雷栗眯眼笑起来,带了些戏谑,“咱俩刚成亲不久时,逮那些野猪,你还心软想放它们走呢,一听能吃肉,就马上变心了。” 周毅听着也有些好笑。 他刚来时,还停留在保护野生动物呢,野猪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他下意识觉得应该放它们会深山。 但野猪肉是真香。 反正大佑朝又不保护野猪,野猪也没稀缺到濒临灭绝的地步,那当然是先紧着自己和家里人了。 当时雷家日子还紧巴巴的呢。 “周毅。” 雷栗说到肉,眼神又忽然变了味,暧昧轻佻地打量周毅从上到下,从外到……雷栗的手摸到了他的衣摆里。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但周毅到了县城也没有放松对自己的锻炼,早上雷打不动的打两套拳,绕着这个二进宅院晨跑两圈,要是昨晚上雷栗跟他说了想吃的早点,就顺道买回来。 晨练完,周毅就去做早饭。 雷栗和宝宝的饮食都是周毅一手包办的,给别人他不太放心,而做都做了,干脆就做多一点,够一家人吃的。 方嬷嬷和木奶娘是跟着雷栗吃的,自然也有份,其他下人有专用的灶房对付一日三餐。 周毅不爱坐马车出门。 每天都靠两条腿在家里和酒楼两头跑,有时雷栗突然想吃街上的什么,周毅就跑出去给他买。 年过三十一枝花。 周毅过了年就三十一岁了,比三年前雷栗刚遇见他时,还要勾人,身资挺拔魁梧,走起路来高视阔步,气宇轩昂。 连脸上那道凶悍的疤都因为家庭的滋润,而和气了不少。 有时走在街上,雷栗都看到有些夫人夫郎偷瞧周毅,那些先年丧了夫的寡妇寡夫尤其大胆,眼波流转,媚眼含钩的,生怕别人瞧不出来有意思。 好在周毅够呆。 人家搔首弄姿给他抛媚眼,他一本正经叫人家豆腐花多加点糖水,说夫郎爱吃甜的,不够甜会生气。 雷栗爱他这木头样。 也恨他是个木头。 “方嬷嬷说,养一个月就能同房,你觉得我没恢复好,不肯,现下都三个多月了,宝宝都满了百天……” 雷栗将周毅抵在桌沿,带笑的眼睨着他,温热的吻近乎贴到他的嘴唇上,“相公也该疼疼我了吧?” “……不行。” 周毅动摇了一瞬,强行把理智从蛊惑里拉出来,义正辞严地拒绝他,耳朵却红完了,“起码养半年,曹大夫说养半年以上才是真正恢复了……” 而且这里有没有小雨伞,这么快同房,万一不小心中奖了,不管是生还是流,对雷栗身体的损害都很严重。 至少要隔两年才合适要二胎。 这是曹大夫说的。 方嬷嬷也说,生孩子很耗气血,隔两年以上才最不伤夫郎身体,对孩子也最好,女人也是同理。 三年抱俩其实一点也不科学。 虽然哥儿没有女人那么容易怀,雷栗也不是易孕的体质,但万一呢? 周毅还想跟雷栗长长久久的,不想雷栗因为自己的一时爽快,就落下什么病根,身为雷栗的相公,他要坚定地拒绝夫郎不合适的求欢。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雷栗笑眯眯的,轻轻一扯掉周毅的衣带子,轻车熟路地上下摸索,“我是在通知你,懂吗?” “现在真的不行……” “我说行就行。” “雷栗,你冷静一点……” “我现在很冷静,我没在白天就把你推到床上扒你裤子,我已经很冷静了。” “雷栗、雷栗!” 周毅手忙脚乱地阻止雷栗,偏偏他一边擦枪走火,一边胡乱亲上来,见缝插针,急不可耐。 亲得周毅躲都躲不住。 “好了好了……” “没好。” 雷栗眉头一挑,“你知道我忍了多久吗?从宝宝七个月忍到现在都快过年了,整整六个月,你还是不是我相公?还想不想要我了?” “想是想……” “想还不要?” 雷栗扣住周毅的后颈,让他微低下头,更好地接吻,潮湿的吻印烫了周毅的耳根颈项。 “周毅,阿毅……” 难得的。 亲昵撒娇似的语气。 周毅滚了滚喉结,下意识加深这个吻,揽紧了雷栗的腰。 不知不觉。 周毅已经被雷栗带到了床榻边。 烛火轻轻摇曳。 烛光明灭。 雷栗的脸好似水墨画一般,水色渲染,墨色氤氲,被细细描摹深浅、高低,勾勒出狡黠带笑的眉眼,饱满的唇,丰盈的脸颊,和难言的情意。 周毅的心口软了又塌了。 像被棉花糖填满,又被过热的喜欢烫出一个欢欣的缺口,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的,急不可耐的,见缝插针地跑出来。 要倾之于口。 “雷栗……” 周毅定定地看着他,叹息似的,轻轻地吻他的额头,又亲他的唇瓣,捧着他的脸,很喜欢地轻声道, “我爱你。” 雷栗心口也蓦然一动。 周毅鲜少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他是含蓄的,内敛的,会为雷栗做一百件事却不好意思说一句喜欢的。 “*。” 雷栗骂了一句脏话。 忽的一个翻转,将周毅压在身下,分明害臊面红耳赤又莽得像个土匪,“不把你榨干我就不姓雷!” 烛火摇曳了一夜。 夜半中途时,灯油快燃尽了,周毅去给油灯添油,心想,去煮点白粥小米粥给雷栗,就听到一声, “相公。” 帷账掀开一角。 白皙俊朗的人半倚在床头睨他,眉眼带笑,半是餍足,半是催促, “相公。” “阿毅。” 周毅只得返回去。 “我在……” 食髓知味。 忍了半年好不容易开荤了的雷栗像只蜘蛛精,把周毅困在自己的盘丝洞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吃了一遍又一遍。 周毅的嘴唇都是破皮的。 结着暗红的血痂,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要不是腊月二十六要回村里,雷栗都不想放人出门。 宅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两天俩人在房里鬼混了什么。 周毅耳力很好。 就算那两个打扫庭院的小丫头在有些远的树后面,他也能听见她们在笑,脸上半是揶揄半是羡慕,又带着兴奋欢喜,雀儿似的叽叽喳喳。 “夫人和老爷感情真好,瞧老爷被夫人咬的嘴巴,真羞人……” “老爷人这么好,夫人当然喜欢得紧了。” “要是咱以后也能找个这么贴心的相公……不不,有老爷一半贴心我就满足了,没银子人好也成。” “你啊哈哈哈……” “哎,你说夫人和老爷这么闹,不会又闹出一个小少爷来吧?” “我喜欢小千金,像夫人的千金小姐多可爱啊。” “是可爱,咱夫人好看……” 连柳叶儿和方嬷嬷看周毅的表情也多少有点揶揄,方嬷嬷还含蓄地提醒了一下,让周毅仔细小心些,别伤了雷栗。 真实被伤到的人 周毅:“……好的。” 虽然雷栗一点事没有,而他都被咬破皮了,嗯,两种意思的咬。 早饭后。 周毅和雷栗上了马车回三里河村。 马夫在前头赶车,隔着一片帘子,雷栗也不太老实,一只手伸进周毅衣服里面,爱不释手地揉摸他温暖的腹部,边树袋熊似的枕在他怀里补觉。 也不知道他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把手拿出来他就哼哼,把手放回去他就乱摸乱捏,闭着眼,气息平和,睡得很香甜的样子。 第118章 117.十六七岁的雷栗白皙又招人 三里河村。 见到雷栗和周毅回来,村里人都很高兴,纷纷出来,对雷栗和周毅表达了热烈的欢迎和感激。 要不是他们没有提前收到消息,估计雷栗俩人刚到村,就被他们放大红长鞭炮,夹道欢迎了。 “小草早跟我们说了,栗哥儿要在村里建学堂,这是福绵子孙的大好事,我替村里多谢你们了。” 村长紧紧握住雷栗的手,老泪纵横,又是激动又是欣慰。 村长比雷大山大两岁,哥俩虽然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比雷大山和他亲哥雷大虎还亲,自然也清楚雷大虎和雷老爹干的好事。 雷老爹原本没有那么偏心的,雷大虎跟雷大山隔阂也没那么大,里头要是没有侄子从中撺掇挑拨离间,鬼都不信。 那侄子不是个好东西。 以后出了什么事,想必也是个六亲不认抛妻弃子的,雷大虎和雷老爹的下场指定不会多好。 村长心里哼哼。 还是大山有福气,自家栗哥儿这么能干,眼光还好,山上随便捡个相公回来都是个金山矿子,没两年就赚了这么多银子,都能在县城买大宅子了。 还孝顺! 在几岁小小时就常常帮爹娘干活,跑去田里给爹娘送饭,十几岁下苦功夫学了一手药草和劁猪杀猪的手艺,为了爹娘,硬是拖着不嫁出去。 十六七岁的雷栗其实还是挺招人的。 能干,高挑,皮肤白,怎么晒都晒不黑,一双黑亮的眼睛还总是笑,说话做事一点都不忸怩,大大方方的。 就是性子直,脾气硬,谁要是招惹他了,一张嘴能把他十辈八亲全骂了,边拿着砍刀追着打。 同辈的小年轻面子薄,挂不住,就开始诋毁造谣雷栗了,连着那些年轻汉子的家里亲眷、村里邻里一些也对雷栗挑挑拣拣,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村长那时候给气得都吃不下饭。 一边敲打那些多嘴多舌的,一边让自家婆娘给栗哥儿寻摸好汉子,最好是人好、家近、家里人又少的,不至于看栗哥儿家瘸爹弱母欺负他。 倒是找到了两家。 一家在四里河村,虽然穷是穷了点,但人老实本分,不是偷奸耍滑的,还有雷栗外公家在,也欺负不了去。 另一家在镇集,是个小跑商做点倒卖的小本生意,就是年龄大了点,二十五岁,还几个月的不着家,但是很中意雷栗,愿意给二十两的聘礼。 哥儿生育比女孩难一点,大多也没有女孩娇俏漂亮,二十两银子,都足够娶一个村里顶漂亮的女孩了。 雷栗都不要。 “我才不嫁,我要招赘!” 雷栗壮志豪言一出,村里那些看不惯他、不喜欢他的,就像是找到了可攻击的缺口,整天笑话他心气高不实在。 村长和村长婶子、雷大山两口子却是愁晕了头。 哪儿找个愿意入赘、心地又好、不偷奸耍滑、相貌过得去、年纪不离谱、雷栗还满意的汉子给他? “怕不是个找个天仙!” 桂夫郎笑雷栗。 可谁承想,雷栗就是有福气,就是命好,就是争气,还是最争气的,家庭美满、事业有成、没病没痛没烦恼! “我们栗哥儿真是长大了。” 村长满是欣慰,拍了拍雷栗的手,又拉过周毅的手放在雷栗的手上,笑道,“你刚把周毅捡回来时,我还不大同意,现在看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缘……” “有缘千里来相会。” 雷栗接了上来,手上一转,反握住了周毅的大手,他发的手掌宽厚,手心温热,也握紧了雷栗的手。 两个人会心一笑。 村长也笑着,连说了三声好,才回到一开始的话题,“那个学堂啊,村里都选好地儿了,就在村东头,那儿有一块大空地,是以前晒谷子的。” 以前村人少地多,划出一块空地,专门给村里晒谷子,后来人多了,地也一块看地划分出去。 村里人起的房子虽然是土砖瓦房,但是空间大,院子更大,晒自家谷子足够了,也用不着专门的晒谷场了。 后来家家户户都种植了辣椒,用的干辣椒也少,自家院子晒晒就成了,还方便下雨了随时收,晒干了没坏,再卖给蒙家在村里的加工厂。 像村长家这种田比较多的,才会用晒谷场,每年都清理两次,不至于植被乱生,养出蛇窝鼠窝来。 但杂草是有的。 不过雷栗和周毅来之前,村里人已经清干了杂草,变成了一块合适的宅基地。 “这块就建学堂,旁边建个房子给学堂先生住,还能有个小院子给先生打发,种些菜,或是什么读书人喜欢的花儿啊、草啊,也都成。” 村长边指边说。 雷栗点点头,“这样好,学堂建大一点,让男娃娃和女娃娃哥儿分开来,还能请些红工好的婶子伯娘来教女孩哥儿绣花缝针,让请些手艺人教娃娃。” 村长听到雷栗要让女孩哥儿一块上学,有点惊讶,又意料之中,点点头道, “红工好的容易找,村里好些年轻媳妇儿夫郎就好,会手艺的就难了,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有些还是祖上传的,恐怕不会教给外人。” “也不拘是正统的手艺。” 雷栗不以为意,开阔思路道,“村里种菜好、种谷子、种辣椒好的,也可以教给娃娃们,编竹篮子、竹凳子这些竹活,挖嫩竹笋的技巧。” “还有被什么虫子咬了该吃些什么什么药,抹些什么叶子汁,都是知识,都是手艺,都可以跟孩子们讲。” 村长一听,也觉得好。 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基本不会影响到别人的生计,像是编竹篮子竹筐子,村里会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只是区别于谁编得更快更好罢了。 而像是被虫子咬了这些,也是村里老人们口口相传,手把手教的,村里小孩到山里野外玩时应该也听过,只不过没人把它们当成课程来正经教导。 “这些容易,就是为了自家念书的娃娃,都有人愿意去学堂教的。” “不。” 雷栗摇了摇头,“不是让他们白教,给银子的,按一节课三刻钟来算,上一节课就算一节课的钱,当天教完当天结。” “但是不能教坏小孩子,不能用假的东西来骗人,要言之有据,也不能故意拖课,不能讲得含糊不清,讲一节课能讲完的东西故意讲三节课。” “一经发现有故意糊弄骗银子的,就得退还所骗的银子,严禁他再教学,靠近学堂,并且全村通报。” 周毅接着雷栗的话,严肃道,“情节严重的,故意闹事的,蒙家和我都不做他家的任何生意,他家孩子也不能在学堂上课。” “事关孩子的未来,爹娘再怎么蛮横不讲理也得掂量掂量。” “自然,若是孩子无大错,又有上进心,同学和先生有过半数认为这孩子能继续在学堂念书的,就放宽一些。” “父母的错不能全怪在孩子身上。” 这些事,雷栗和有已经商量好了一个大致的章程。 等学堂建起,找到合适的教书先生,就再和先生、村长商量学堂学规学纪的具体事项,之后根据实际情况做修订。 “这样也好。” 村长听到雷栗心里有数,也放心了不少,虽然他是村长,但清官难断家务事,有时他也不能面面俱到。 雷栗的性子是出了名的横。 学堂的银子都是他出的,先生是他请的,村里人的生计也几乎全依靠他,甚至能说跺一跺脚三里河村就震一震,他定的条例,比村长说的话管用多了。 “对了,我和雷栗想了想,村里虽然比以前富裕了些,但家里孩子多的,同时负担好几个孩子的学费也有些难。” 周毅说,“学堂先生的月银子,我和雷栗出一半,村里念书的人家平摊另一半,村里有人愿意到学堂教知识的,这部分钱也是我们出。” “这……” 村长一下就眼含热泪,顾不得擦,连拍雷栗的手,夸雷栗和周毅是好孩子。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 雷栗笑着的眼,露出一丝促狭,“做辣椒生意,特别是在辣椒加工厂工作的,家里有适龄上学的女孩哥儿,都要,送去念书。” “谁家敢有一个不送,我们和蒙家就不做他的生意,不收他家的辣椒和任何农产品,并且不准再在加工厂工作。” “这……” 村长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又有些好笑,“你啊你,还是那么小性子,爱记仇。” “谁让他们总说女孩哥儿不好的,现在我看谁还敢说。” 雷栗就是要明目张胆地搞事,大饼他给了,大棒他也立了,谁要不吃这个饼,他就一棒子敲死。 果然。 村里人听到必须送家里适龄的女孩哥儿念书,都是一惊,一时议论纷纷,有些被戳中心事,就破防了气急败坏。 但又不敢闹到雷栗跟前。 第119章 118.“不黑心怎么抓到你?” 升米恩,斗米仇。 这样强制性地偏袒女孩哥儿,久了是要引起众怨的。 雷栗自然也知道,所以紧接着,他又加了一项从学堂毕业的哥儿女孩会被优先择入到蒙氏相关产业。 蒙氏的业务是很广的。 单单是米铺,就有很多种类的粳米、小米、糯米、黑米、红米、豆子,还卖品质优良的稻谷和豆种子。 除此之外,还做一些药草、茶叶、布染、刺绣、小件首饰等生意,利用发达的船运和蒙氏的人脉,售到西岭和中川、南江等。 像之前在雷氏快餐店给员工请客的商人,除了明面上管着清米县的米铺,私下里偷偷做其他的生意,用的就是蒙氏的路子,然后中饱私囊。 这些远的不说,就说村里的辣椒厂子,村里多的是人眼红想进呢。 雷栗这话一出,村里的风向就变了。 “哥儿女孩进学堂念书,念好了,栗哥儿给找活干哩!” “哪里的活?” “跟蒙家有关的!蒙家……那可是府城都有店铺的,能给蒙家干活,银子指定不少,总不会比辣椒厂子少!” “能进酒楼不?” “说不准能哩!说不准以后能找个县城汉子嫁了哩!” 听到这话,村里的妇人夫郎,包括一开始坚决反对的中年汉子都不吱反对声了,反而憧憬起来。 县城对村里人来说,就像是十八线小村子跟大城市的区别,虽然县城的经济远算不上大城市,但不碍着村里人挣破头想进去,想住到城里去。 以前的哥儿女孩总是在村里做活,嫁的也大都是村里,或者十里八乡,远些好些的就是镇集。 若是嫁到县城里,生的娃娃也是县城户籍,以后的孙孙也是县城户籍,那可就跟地里刨食的不一样了。 嫁的夫家婆家好的,说不准还能给家里的兄弟寻个县城里的好女孩好哥儿,说出去,一连攀了两门县城的好亲,脸上也是有光有彩的。 若是哥儿女孩本事大了,能接爹娘去县城里住,那可就了不得了! 没看见栗哥儿么? 上万两的大宅子说买就买了! 这过年雷大山和柳叶儿都不回来了,在县城里被人伺候、舒舒服服地享福,还有大胖的小孙孙逗哩! 这多好福气啊! 万一这福气就落到自个儿头上呢? 村里人忍不住想,像一个浮在水面盛满希望的瓢,按下去又浮上来,浮上来又按下去,越按就越是美。 越美就越巴不得学堂早些建起来,送家里的哥儿女孩小汉子去上学,早早学了手艺,去县城里赚银子! 现下是冬天,冰天雪地地不好建房子,耐不住脑补和激动的村人,不知不觉就涌到了雷栗家去。 热切地跟雷栗套近乎,探听他具体怎么安排那些念书的女孩哥儿,边殷切地搭手,帮他烧水砍柴,从猪圈里抓猪杀猪。 尤其是桂夫郎,风风火火的,过来了还挎着一大篮子的大芋头,知道雷栗脾气硬,就笑着硬塞给周毅, “记着你们爱吃芋头,特特挑了最好最甜的送来,别嫌弃哈有什么需要阿叔搭把手的,尽管说,别跟阿叔客气!” “还有我的!我家的鸡蛋也不错哩!” “我家的小母鸡刚下蛋,肉嫩着呢,抓了两只给栗哥儿补补!” “婶子给娃娃绣的小枕头小鞋子,针脚密着呢料子可软了,县城里的夫郎小娘子都喜欢得紧呢!” “我家的红薯也甜……” “叔做的甜酒……” 村人被桂夫郎这么一提醒,纷纷拿了家里最好最体面的东西来,七嘴八舌,七手八脚地都塞给周毅。 周毅接得手忙脚乱,差点让一只受惊的小母鸡扑到雷栗头上,连忙揪着两只鸡爪子抓了回来。 他都没记住什么是谁送的,村里人还见缝插针地给他介绍推销。 “喜欢再跟婶子讲啊,我家红哥儿绣的花样也可好看哩,绣坊里都想要的……” “我家巧妹儿做饭手艺也好,炖小母鸡最会了,还会带娃娃,让她跟你们回县城里带娃娃多省事……” “我家小小子八字旺,最能招弟弟妹妹了,把他待在身边,保准明年再生个大胖小子……” “我家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出来了,生怕别人家的被瞧上了,自家的没有。 雷栗边看戏边笑,手上拿着尖刀给猪抽骨扒皮,行云流水,就是不帮周毅,也不大接村人的话茬。 他当然知道村里人的意思,但对他们的殷切视若无睹。 虽然他是提高了村人的生活水平,促进了他们的经济,但不代表他就忘了以前谁多过他的嘴,揭他的短,笑他们家。 他就是要用大饼、用蜜糖吊着他们,谁惹他不高兴,他就收回大饼和糖,再用棍子捅一捅他们。 周毅以前说的那句什么来着? “有些人凭本事拿工资,老板都得哄着,有些人拿的工资里,一半是窝囊废,另一半才是工资。” 雷栗不计前嫌,给他们这么高的工银,还不拖欠,又东挑西拣的,偶尔敲打敲打他们怎么了? 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周毅好不容易应付了村人们,把大多数都支走了,送来的东西也暂时放在了院子里,回头见雷栗笑眯眯,一脸坏水的样子,有些无奈又好笑。 “在想什么?要做坏事一样。” “哪有?” 雷栗哼了一声,又好心情地勾唇角,就差哼小调儿,“就是看他们争来争去的很好笑,好似争到了就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其实还不是给咱俩挣银子?” “地是我买的,学堂是我建的,先生是我请的,从学堂学好了出来,经过我的手在蒙家底下做事,我当然要抽成了。” “就是一个人抽一成利,一条绣花帕子只卖100文,我也能纯赚10文钱。” “一个哥儿女孩一年能做多少条帕子,一辈子做多少帕子?要是用好料子,绣上漂亮的好花样呢?” “10文钱、100文钱、10000文,滚着滚着就成1两、100两、10000两!能再买一个大宅子了!” 雷栗眉飞色舞,神气十足,活像一只抓到大老鼠在主人面前嘚瑟得意的狸花猫,帅气又可爱。 周毅忍俊不禁,笑着摸了摸雷栗的头,“把自己说得这么坏,黑心老板似的。” “我本来就是。” 雷栗抓住周毅的手到唇边亲了一口,笑得狡黠,“不黑心怎么抓到你?” “你说的对。” 周毅又笑起来。 不过这黑心老板要是真黑心,他怎么会给雷栗抓住? 养在村里雷家的猪,雷栗只杀了三头,剩下的没杀,都卖给村里了,让他们自己找人杀了猪再分。 也没再留母猪。 明年他们不打算养猪了,雷大山和柳叶儿舍不得宝宝,今后应该是长住在县城里,养了猪还得请人照顾。 而且这野猪的血脉也稀释了很多,吃起来跟平常的土猪肉差别不大,没必要自己养,要吃就买现成的。 至于水牛大壮还是好好养着。 这是雷大山两口子精心养了两年的,当家里一份子看待的,自然不能卖掉,而且大壮今年也恋爱了,怀了小牛崽,估计明年三月份就生了。 雷大山两口子上县城前,把大壮托给了养蜂大爷看。 养蜂大爷无妻无子。 平常就上山看看蜂,放放牛,给牛洗洗刷刷毛,晒晒太阳,拿着雷栗给的一个月几百文的工资,小日子过得悠哉悠哉。 知道雷栗和周毅回来,还牵着去雷家让他俩瞅瞅大壮,拿了些自己割的蜂蜜,笑呵呵地给他们。 “生了娃娃要好好补补,这蜂蜜甜,又对身子好,我记着栗哥儿也爱吃,吃完了跟大爷说,大爷还给你们留!” 养蜂大爷喜欢雷栗周毅的性子,也喜欢大壮,平时有大壮陪着,跟它说说话,听它哞一声,都不孤单了。 雷栗知道大爷不喜欢讲银子,到院子里一篮子芋头鸡蛋,又割了一块猪肉给大爷,笑着道,“过年了,打大爷也别省银子,该吃吃该花花,有事不往心里搁。” “哈哈好!” 养蜂大爷爽朗笑了两声,也不推辞了,拎着篮子和肉,牵着大壮悠哉悠哉地走了,不时摸摸大壮的角角。 宰的猪雷栗请了人送回家。 同时他又请了一辆牛车,跟着自家的马车去四里河村,接外阿公外阿婆他们一起回县城。 去县城过年是一早说好的。 外阿公家里都收拾妥当了,全家人也换了最好最新的衣裳,小花被接到了外阿公家过年,这时也一起去县城。 见到高头大马拉车,花儿姐高兴极了,围着马儿看了又看。 但她知道马车不够坐,只是摸摸马儿的鬓发,就很懂事地上了牛车,还是外阿婆和表阿叔叫了,才高高兴兴地拉着小柳木上去。 小花觉得自己是大人,把马车给小孩子和老人坐,跟舅舅他们拿着行李上了牛车。 第120章 119.白日宣…… 两位老人第一次坐马车,还有些拘谨。 花儿姐天性热闹,坐马车也闲不住,拉起帘子和小柳木往外东瞧西看,看着什么有趣的就欢快地叫起来。 雷栗和周毅也捡些宝宝的趣事说,外阿婆外阿公听着聊着,就慢慢松快了下来。 马车后头跟着牛车。 走得不快。 近晌午才到县城门口,周毅下车买了些糕点水果,给雷栗他们垫垫肚子,又走了好一段,才到雷宅。 雷大山和柳叶儿早打点好了家里,外阿公他们一到,简单放了行李衣物,洗洗手就能上桌吃饭了。 宅子里原先吃饭桌子不够大,雷大山今早出门又买了一张回来,刚好喝酒的大人们一桌,不喝酒的连同小孩子一桌。 雷栗是想喝酒的。 但周毅盯着他,只给喝一点点,说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就这么浅浅的一碗底,过个味儿就没了,能喝多个什么啊。” 雷栗撇了撇嘴。 舅舅听了却哈哈笑,“你相公心疼你呢,不然跟之前似的,总喝得脸都红完了,跟辣椒似的。” “这酒可是别人送我的好酒,就两坛子,要不是舅舅你们来了,还舍不得喝呢!” 雷栗说着,故意摇头叹气,煞有介事道,“你们敞开肚皮喝了,就我被周毅管着,以前都是我管他的……” “生了宝宝就风水轮流转了,果然成亲久了就是不好。” “哈哈你啊……” 舅舅哈哈大笑。 周毅倒被雷栗说得耳根红,“我也给你管着的,只是你现在身体没完全恢复好,酒精摄入还是少点好。” 外阿婆也笑,帮着周毅说,“有人管着好哩,是心疼欢喜你才管的……瞧你又偷笑,眼睛弯弯的,跟只猫儿似的,嘴上这样说,心里不也喜欢被管着?” “又被外阿婆说中了。” 雷栗嘿嘿一笑,眼里狡黠真像只做了坏事的猫。 几个大人也笑来。 花儿姐都没听清他们为什么笑,晃着小辫子跑过来,钻到爹爹柳果怀里,好奇又撒娇,“笑什么笑什么呀?我也要听!我也要听你们笑什么!” “笑你表婶婶管着表叔呢。” 柳叶儿笑着,也打趣起花儿姐来,“我们花儿姐脾气这么大,以后嫁人了也这样管着相公,不让他喝酒喝多了。” “什么呀。” 花儿姐哼了哼,双手叉腰,“我才不嫁人哩,我要跟表阿叔一样,找个又好看又强的汉子娶回家!让他管着我!” 花儿姐觉得被人管着是件很好玩的事情。 做什么都要经过对方的同意,但她又不想听话,只是想看对方生气,气得跳脚更好,那肯定很有趣!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村里的汉子又弱又笨,我才不要跟他们成亲,我也要去山上捡!山上捡来的好!” 大人们忍俊不禁,笑作一团。 “花儿姐怎么要到山上捡?” 雷栗乐不可支,倚在周毅怀里笑着逗她,“是不是想捡个你表婶婶这样的?又乖又老实又能干,还黏人。” 【能干】 被雷栗坏意咬成了重音。 带着促狭的笑意。 只有周毅听出了他的坏心思,心里嗔他又说这种臊人的话,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浮出一些旖旎画面。 雷栗温热的气吐又在他颈项,烫得他耳根发红,心里发热。 雷栗还说他黏人。 他看雷栗才黏人。 这么多长辈在这里看着,还黏在他怀里,用话打趣他。 周毅心里哼哼,觉得雷栗总这样闹一点也不害臊,又冒一些欢快的彩色泡泡,喜欢雷栗这种小闹腾。 雷栗似乎洞察了他的内心,笑着的眼微微挑起,促狭地睨了周毅一眼又收回视线,手却偷偷摸摸地捏上周毅的腰。 坏意地又揉又掐,时轻时重,故意要看周毅红脸。 好在周毅皮糙肉厚,肤色又比较深,端坐着不动,除了雷栗谁也瞧不出他的害臊隐忍。 包括花儿姐。 花儿姐扬起小脸,很憧憬地说,“表婶婶就是山上捡来的,肯定是山里的神仙送给表阿叔的,别的人才都捡不到,我也要山里的神仙送我一个!” “要跟表婶婶一样会做饭的,我会打拳,我练得可好了,表婶婶都说我做得好,以后我相公就给我做饭,我挣银子保护他!” 花儿姐想得可美了。 但大人们听了又哄笑一堂,夸花儿姐志向远大,说不准以后真能捡一个好相公回来,把花儿姐夸得飘飘然。 花儿姐自个儿开心还不够,还想要别人也开心,信誓旦旦道,“要是我捡着了两个,就一个给小花姐,一个给我,小花姐也会赚银子,指定养得好他!” “还记着你小花姐,不错不错。” 雷栗看热闹不嫌事大,鼓励起花儿姐,“那你可得常上山看看,别让别人捷足先登,先捡走了。” “那当然!” 花儿姐挺起小胸膛。 小花的脸却一下就红透了,轻轻敲了敲花儿姐的小脑瓜,说,“别说胡话了,快些吃饭吧,不是说饿了么?” “我没说胡话!” 花儿姐做回自己的椅子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等我捡着了,我真给小花姐,小花姐先挑!” 小花红着脸又敲了她一下。 花儿姐被敲得莫名其妙,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嘿嘿一笑,“小花姐你是不是害羞了?脸好红喔哈哈!” 小花又臊又气,连夹了一块肉塞到花儿姐嘴里,堵住她的话头。 但花儿姐憋不住话。 没一会儿,花儿姐就忘了这个话题,说起其它的事。 有她这个活宝在,几个大人也不拘束,家长里短天南海北地扯上一些,饭桌上一直到结束了,都是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 有点好玩的是,雷栗听了周毅的话没多喝,周毅自己倒被灌多了酒。 这酒不像外阿公家酿的那种,后劲儿大,一碗下去,头晕晕的,一见风就睡了,而是略绵长回甘的,叫人醉了,又不至于醉到倒头就睡。 雷栗扶周毅回房间。 他们住在北房,也就是正房,有五个房间并耳室,只是他们日常并不需要丫鬟伺候,都是自己来,所以耳室里没有人。 外阿公和外阿婆、舅舅住在柳叶儿和雷大山的东厢房,他们父母子女的住在一块,方便来往亲近。 东厢房和西厢房都是三间屋子。 西厢房里,住了宝宝、木奶娘、方嬷嬷,刚好占了三间,木奶娘和方嬷嬷主要工作就是照顾宝宝,自然住近些。 柳七树和柳果、花儿姐和小柳木就分别住在北房的两间,但离雷栗和周毅的正卧并不近,他们怕花儿姐晚上太闹腾,吵到雷栗和周毅休息。 这房子也不比乡下那间。 花了上万两银子的,不仅装潢漂亮,占地面积大,隔音也好,很方便雷栗晚上和周毅做坏事。 当然也很方便白天做坏事。 喝醉的周毅没有睡着,平常沉稳坚毅的眼睛醉了有些茫然,雾蒙蒙的,像裹了一层水雾。 看在雷栗眼里,周毅呆呆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像湿漉漉又不会说话的小狗在用眼睛撒娇。 撒娇。 周毅的长相跟性格和这个词完全不沾边。 但他醉了太听话了。 雷栗叫他抬头,他就慢吞吞地听话地抬起头,叫他抬手,他就抬起手,见雷栗来剥他的衣服,又慢吞吞地害臊脸红。 然后乖乖地给雷栗剥掉了衣服裤子。 一件不剩。 雷栗目光直白肆意,直勾勾地盯着周毅的身子瞧。 从颈项,到被他咬了落下星星点点痕迹的胸膛、肩膀、小腹,落到大腿时,周毅就很害臊地遮住了。 “怎么不给看?” 雷栗挑眉,鞋尖轻点周毅的小腿,催促明示。 “别看……” 周毅慢吞吞地说出两个字,脸很红,“不好看的,白天,不能看。” 这话颠三倒四的。 雷栗大概听懂了。 这是害羞了,不好意思,觉得不能白日宣淫? “我还没做什么呢。” 雷栗故意拉长了调子,手轻佻地摸到周毅的下巴,像逗小狗似的挠了挠,见他像小狗似的舒服抬头,又摸他性感的颈项和喉结。 “看一看也不行?这么小气,不给用也不给看了?” “……也不是。” 周毅吞吞吐吐的,却低下头,用脸蹭蹭雷栗的手心,“晚上,晚上,才可以……你会吃太多的,太多,不好。” “吃?” 雷栗被戳中了某个点,吃吃地笑起来,转而捏住他的下巴,故意低声,“你也知道我是要吃你?遮着掩着,不给我吃想给谁吃呢?嗯?” “没有谁……” 周毅紧张得打了一个酒嗝,又打了一个嗝,停不下来了似的。 雷栗微抬头吻了上去。 吻久了,没地方吐出气来,就不打嗝了,这他很有经验。 唇舌纠缠。 周毅不知怎么就倒在了床榻上,床帏也降了下来,里头传来一声低低的哼笑, “我要开饭了。” “小羞狗。” 120-140 第121章 120.疼不疼,要不要给你揉揉? 清米县的冬日冰天雪地,雪花纷飞,好似除了聚众烤火,就没什么事干。 但其实有很多。 比如逛街、投壶、下棋、玩牌、喝茶、听书、看杂耍、听口技,还有听曲儿、看戏等等。 雷家今天就要去戏院看戏。 戏院这两天从西岭府城来了个名角儿,最拿手的是《牡丹缘》,唱的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哥儿少爷与一个穷书生相恋,但家里人嫌书生穷困,要把少爷嫁与知县当妾,少爷与书生连夜私奔,最后双死在牡丹亭下的故事。 这名角儿名气大。 不只是一张脸灵巧生动,还因为一张好嗓子,唱起戏来,一腔轻吟软语,婉转空灵,时怨时慕,时泣时诉,余音袅袅,绕梁三日不绝。 这名角儿只停留三天,一票难抢,但雷栗有钱消息还灵光,一下子就抢了十几张,全家都去听。 雷家人都没有去戏院听过戏,顶多听听街上的散曲小调儿,难得人齐全又是正式地去听一场,大家都兴高采烈的,穿上了自己最漂亮的衣裳。 女眷们个顶个的漂亮。 就是外阿婆,不好意思地说人老了来俏被人笑话,也被大家劝着,让方嬷嬷给她梳妆,梳了一个现下最时兴的老夫人发式。 柳叶儿也是这些年来,打扮得最精致娇俏的一次,成熟婉约的妇人风韵,比十几岁的姑娘还惹眼。 看得雷大山眼睛都直了,被小叔子笑话了才回过神来,但一瞧自家娘子,晒得黢黑的脸上又透出一股臊羞,像回到了刚成亲的毛头小子时候。 花儿姐头上也不是羊角辫了,小花给她扎了漂亮的发髻,挽了好看的头饰,是银雕的簪花,精致又俏皮。 小花头上是差不多的发饰,跟花儿姐就像亲姐妹花。 小柳木是小汉子,没怎么做发型,但束头发的发带是精致昂贵的丝绸,看上去就像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公子。 只是这小公子有些腼腆害羞,被雷栗夸了逗了一下,就红扑小脸,躲到爹爹柳果身后去。 雷栗看得乐不可支。 但他不知道,在周毅眼里,他才是最惹眼最招人的。 乌黑的头发是他亲手挽的,缀着的是他亲手绣的朱红发带,身上穿的朱青色华服也是周毅一件件给他穿上的,连同鞋袜。 穿时还被雷栗不轻不重地踩了一脚心口,笑得肆意又狡黠,问周毅,“重不重,疼不疼,要不要给你揉揉?” 周毅心想。 他哪是真心想给他揉的,就是知道早上他欲气大,想调戏捉弄他罢了。 雷栗惯常这样闹。 没乱踩其他地方就不错了。 “啊啊……” 怀里的宝宝叫了两声,乌溜溜的眼睛张望着爹爹,小手探着,一张一合,像是想抓雷栗的红色发带。 周毅思绪回到现在,轻拍了拍宝宝的背,将绒边的老虎帽子给他戴好了,擦了擦宝宝嘴边的口水 小宝宝喜欢吐口水泡泡,还喜欢咿咿啊啊地叫人和哼哼,所以嘴边总是有点口水。 一家人坐上马车出门。 人比较多,算上木奶娘和方嬷嬷,一共有十一个大人,四个小孩子,所以又请了一辆马车,分成两车坐。 冬天天冷。 一个街上往来叫卖的小贩却没少,店铺也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 马车驶到戏院。 雷栗和周毅抱着宝宝下车时,苗夫郎和小宝、张大强也刚到。 雷栗票抢的多,给了苗夫郎几张,蒙络倒不用他给。 蒙络爱热闹人缘好,不用买票就有人送给他,昨天他就去看了,回来还去雷家一个劲儿地雷栗说确实好看。 蒙络说这话时脸红眉笑,不知道是说人好看,还是戏好看。 “呀呀!” 宝宝一见到小宝,乌溜溜的眼就亮晶晶水光光的,小手小脚挥舞着,差点把老虎帽子都蹭掉了。 “生姜弟弟!” 小宝看见宝宝也高兴,小脸和鼻子嫣红可爱,一半是被冷风吹的,一半是因为兴奋。 他也是第一次看戏呢!还是跟生姜弟弟一起看! 小宝眉弯眼笑,被自家爹爹抱着,也要探出身子去握宝宝的小手,“生姜弟弟也来看戏呀,生姜弟弟这么小,也能听懂戏么?” 这话一半也是问周毅。 “他还听不懂呢。” 周毅笑了笑,说,“但是留弟弟一个人在家也不好,就抱出来一起听,听不懂词听听曲调也好啊。” 小宝觉得对,留弟弟一个人在家,弟弟听不到戏也见不到爹爹和阿爹,该多难过和无聊呀。 他摸摸弟弟的小手,轻声笑语地安抚弟弟,“等以后弟弟能听懂了,小宝哥哥再带弟弟来听,好不好呀?” “啊啊!” 宝宝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被小宝拉着小手,很欢快地应他,还吐了口水泡泡。 雷栗此时也在跟苗夫郎说话,让雷家其他人先进去。 他睨见了苗夫郎发髻上的银簪子,是张大强前年就打好了的,被苗夫明里暗里地拒绝好几次,现今出现在苗夫郎头上,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雷栗促狭道,“明年有喜事了?” “嗯。” 苗夫郎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点头,“等开了春就去县衙,不过我不想大办,到时候请些亲近的在家里吃个饭,知道这事便好。” “我都听阿苗的。” 张大强才得了美人的心,现下正陷入热恋,一双眼都黏在了苗夫郎身上,一副唯苗夫郎是从的样子。 “也好。” 雷栗点点头,笑道,“倒时记着请我,我可算是你俩的红娘呢。” “这是自然!” 张大强满口答应,要不是雷栗撮合,他和阿苗还不能这么快就在一起呢,自然是要请雷栗和周毅的。 他也有些心急。 阿苗人腼腆又慢热,张大强温水煮青蛙这么久,才有些松动了愿意跟他在一块,他怕苗夫郎突然后悔了,不愿意了,毕竟头婚确实伤到了。 张大强一边心疼阿苗,不想给他压力,一边又恨不得明天就落户籍办酒,名正言顺地结成夫夫,所以他也正纠结得不行。 “对了。” 苗夫郎看了眼张大强,才说,“我打算把小宝的姓名改了,跟我姓苗,再起个好听的大名,想让你相公帮小宝起一个,他文采好。” “姓苗好,苗字好听。” 张大强连忙说,“我这个张也是跟一个老乞丐姓的,随便起了个顺口的名儿,让周毅起个好的。” “那成。” 雷栗应下了,这是小事,“我跟周毅说一声,保准给小宝起个好听又好意头的名字。” 说着,他又乐了起了,“我家宝宝的名儿是小宝起的,小宝的名儿是周毅起的,说不准以后我家真是亲家呢!” “小宝,宝宝,多称啊!” 苗夫郎也觉得有点妙,抿唇笑着说,“这还得看两个孩子呢,要是真喜欢上了,亲上加亲也好,就是小宝年岁比宝宝大了些。” “这在一起了才妙呢。” 雷栗不以为意,“夫郎大三抱金砖,真曲到小宝了,是生姜的福气,他要敢欺负小宝,看我不揍扁他。” 小生姜要是敢学小宝他爹牛大力,搞家暴渣男那套,雷栗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去父留子”。 去“小生姜”这个父。 戏开场了。 唱得确实好。 两叶长眉含山弄黛,一点朱唇欲语还休,伊人摆袖,嘴里咿咿呀呀地唱喏,纤腰转身,一双含情眼哀怨婉转,从台上慢慢流转至台下。 真是闻者伤心,看者落泪,不少夫人夫郎都抽噎。 雷栗心肠硬。 知道这戏是假的,没什么触动,倒是盯着台上的美人,饶有兴味地瞧,瞧他的含情眼和纤细的腰身。 还用手比划了下,觉得自己一个胳膊就能圈起来,着实是纤细清瘦。 周毅哄着宝宝睡觉。 宝宝不到四个月,挂机时间长,跟小宝玩了会儿,又吃了奶就困倦了,偏偏还不太会自己入睡,得哄着才能睡着。 周毅就没能听太多戏,刚哄完宝宝睡着,抬头就瞧见雷栗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美人,手里比划人家的腰。 周毅:“……?” 周毅幽幽地盯着他瞧,盯了半天,雷栗才若有所觉地,偏过头来对他笑,伸手过来逗小狗似的挠他的下巴。 轻声道,“怎么了?不听戏么?盯着我看什么?想亲我了?” “……” 周毅停了两秒,才幽幽道,“看你听戏都听入迷了,很喜欢听?” “还好。” 雷栗笑眯眯的,知道周毅醋了,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就是觉得这角儿确实好看,难怪蒙络一见他就念念不忘,昨天都听过一回了,今天还跑来听戏。” 说着,下巴抬了抬,示意二楼,“喏,在楼上看得正入迷呢,直勾勾的,估计等会儿人家唱完了,就跑到后台找人了。” 周毅轻飘飘睨他,“蒙络喜欢人家,你看那么紧做什么?” 雷栗挑眉,很轻佻地笑道,“怎么?相公吃醋了?” 第122章 121.被狐狸精采补的周毅 “有一点。” 周毅顿了顿,眉头微皱,“是我有点敏感了,看你盯着别人瞧,莫名就有些不舒服。” 往常会这样乱吃飞醋,阴阳怪气的,都是雷栗,他还只许州官烽火,不许百姓点灯,自己会欣赏美人,但周毅瞟一眼他就醋。 虽然周毅没有那种意思,但雷栗觉得他看了,就故意醋,故意促狭捉弄周毅,听他叹气又耐心地哄和解释。 周毅性格也比较和平慢热,这么明确有醋意的,还是第一次。 “最近累着了?” 雷栗也意识到不对劲,贴近周毅,摸了摸他的脸,“照顾宝宝太累了吧,虽然宝宝还小,但也挺磨人的,你又不放心他,总要自己照顾,人都瘦了一点。” “瘦了吗?” 周毅倒是没注意自己,他一心都扑在雷栗和宝宝身上了,连酒楼都少去,全靠陈祥让和蒙络盯着。 “瘦了一圈。” 雷栗有些心疼。 不特意提起还不觉得,仔细一瞧,周毅的脸色都差了些,除去那抹令雷栗心痒的人夫感,能看出他的疲惫。 “家里有木奶娘和方嬷嬷守着,还有爹娘看着。” 雷栗说,“你也多歇歇,多顾着自己,别总操心宝宝,夜里也别总起来去瞧宝宝了,木奶娘一直陪在宝宝房间里,会照顾好他的。” “我知道。” 周毅嘴上这样说,但一见怀里小小软软没有骨头似的,热乎乎的小宝宝,他的心口就热烫柔软起来。 “他的呼吸这么轻,人这么小,这么脆弱,一小阵风都能把他吹病了,我怎么放心得下来。” 这里也不是现代, 这是风寒都能死人的年代,小孩子更难养活。 很多百姓没钱治,孩子生了病基本只能靠天意,熬得过去就活,熬不过去就死,反正多生几个总有一个能活下来。 虽然他和雷栗是有些家底,但银子不是万能的,一个不小心,一个疏忽,也能要了宝宝的命。 特别是现在宝宝大了点,喜欢抬头,又学会了翻身。 周毅总怕宝宝抬头时,纤细脆弱的小脖子撑不住脑袋,又怕宝宝翻身时没有人注意,趴着睡觉被自己给闷死了。 小婴儿实在是太脆弱了。 周毅活到三十岁,才接触到这么脆弱的小生命,在此之前,他连只小猫小狗都没有正经养过。 黑煞白煞也是被狗妈妈带到满月,都能跑能跳了,才从村长家接回来,大壮到家时也一岁了,一岁的牛牛已经是青少年了。 小猪崽不算。 小猪崽基本是柳叶儿和雷大山在养,况且养来吃的,跟当宠物家人的、跟自己亲儿子能一样吗? 为了这个小宝宝能每天顺顺利利的,周毅是操碎了心。 连宝宝吃的奶突然少了、拉粑粑不规律了、突然吃脚丫子、啃小手了,周毅都要仔细问过方嬷嬷,知道是正常情况才放心。 雷栗心大得很。 知道周毅和爹娘他们在照顾,就不管了,每天顶多在宝宝醒的时候逗逗他,教宝宝翻身叫爹爹,连给宝宝换尿布都不怎么会。 奶也没有喂过宝宝一次。 因为生之前,周毅听方嬷嬷说,小孩子咬合力很大,会咬痛甚至咬破咬伤咬出血,手上力气也没有轻重,指甲又薄,抓伤捏淤血也很常见。 周毅就不舍得让雷栗给宝宝喂奶,毕竟他心里雷栗才是第一位的。 所以就请了位奶娘专职喂奶,开了高薪水,吃食住宿又好,就算伤了也是工伤,有补贴的。 木奶娘高高兴兴。 雷栗就心安理得了,专心养身体,心情舒畅,饮食健康,完全按照他的口味调配,生了孩子不但没有伤气血,还比生之前生龙活虎、红光满面。 胸口因为泌乳素出现的胀痛,也被周毅解决了,虽然前三个月,周毅一直说他身体没恢复好推脱他,但不妨碍雷栗用其他方法。 现在夜里又能欺负周毅了,狐狸精一样抓着周毅采补身体,人不好才怪,倒是周毅给折腾虚了。 周毅这么疲惫有一半是雷栗的锅。 “把宝宝给我吧。” 雷栗亲了亲周毅的脸,轻声道,“你放松下来看会戏,或者你靠着我睡会儿,这些天你也没有睡好吧?” 说到这里,雷栗有点心虚。 他睡眠一向是很好的,心里又没有压着事,压榨完周毅,酣畅淋漓一场就睡了,连洗澡清理都是周毅抱着他做的,早上起得也比周毅晚。 所以雷栗压根就不知道周毅睡得好不好。 应该是不好的。 周毅以前白天晚上都被雷栗压榨,不是干活就是淦,依旧精神奕奕的,没现在半分疲惫。 “你……” 周毅有点迟疑,“你会抱宝宝吗?”不会把宝宝摔了吧? “我会,我真会。” 雷栗小心把熟睡的宝宝抱在怀里,想了想,又把宝宝给旁边的娘抱,腾出手来圈住周毅的肩。 “成了,现下不会弄到宝宝了,你靠着我睡会儿吧。” “……嗯。” 周毅余光跟着宝宝,见他被柳叶儿小心仔细地抱在怀里,还用手捂着宝宝的耳朵,不让他被吵到,心下才略松快了点。 但这么大庭广众地依在雷栗肩头睡觉,他也有点不好意思。 “我不困,我陪你听戏吧,刚刚我都没怎么听,他唱了什么?” “唱了书生和少爷认识,现在才唱到私定终生,估计好一会儿才结束呢。” 见周毅不靠自己,雷栗脸皮厚,靠到周毅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蒙络昨儿听了说是唱了两个时辰,下午还有两折,得唱到晚上去。” “听到中午,我们吃了午饭,干脆不听了,回家睡觉怎么样?” “这不好吧。” 周毅轻摇了摇头,“大家兴头正好,戏也没听完,还是等晚上一起回去吧,有宝宝在,爹娘睡得又早,估计逛不了多久就回家了,花儿姐和七树他们应该逛久点。” “你总想着别人。” 雷栗抬头在周毅耳根亲了一下,见他耳朵红了,就坏笑起来,“就说我们俩不喜欢听戏,想自己去玩,爹娘他们不会说什么的,舅舅许还笑咱黏糊呢。” “宝宝有好几个人看着,不会有事的,也不能总要你照顾,我还需要你呢,你不也需要我么?” “你说的对。” 周毅轻快地笑了笑,借着大家地注意力都在戏台上,贴过去偷偷和雷栗接了一个吻,温热潮湿。 “我们好像还没有正经约会过,下午我们去约会吧。” 吃了戏院备的午饭,把宝宝扔给娘,雷栗和周毅就跑了。 天气很冷。 还飘着零星雪花。 但街上的热闹冲淡了冬日的寒气,雕梁画栋的酒楼,张灯结彩的屋檐,到处都是小贩小摊子的叫卖。 画糖人的,做花灯的,卖鲜花的,卖新鲜出炉香喷喷的热包子,或汤里撒了葱花的小馄饨。 街头杂耍艺人在抛碗喷火,书生在写红底黑墨的对联,从北边来的商人在卖奶糖奶条,还有不知是哪里的特产。 周毅买了一包奶糖,拆开一颗给雷栗吃,嘴里也被雷栗塞了一颗,接了一个吻,就变成了两颗奶糖。 雷栗对这些热闹兴致勃勃。 不管是什么都要挤进去瞧一瞧,见杂耍好看,就打赏上几文钱,见糖人可爱,就买了一只小狗的,见有人在猜灯谜,也拉着周毅去。 他不会猜,就让周毅上。 【三人一日去观景】 “春。” 【十个豆豆入口】 “喜。” 【秀才进门把门关】 “闭。” 【一边绿,一边红;一边喜雨,一边喜风;喜风的怕水,喜雨的怕虫】 “秋。” 【有水能养鱼,有土能种菜,有人不是你,有马跑得快】 “也。” 幸好周毅看的乱七八糟点书够多,挑着自己会的猜了,一连中了十几个,围着猜字谜的也侧目看了他一眼。 字谜老板是个和蔼的老头,笑呵呵的很和气,“很少有人能中这么多个了,您是秀才还是举人老爷?” “只是念过一些。” 周毅摇了摇头。 这些字谜出的都很简单,应该只是快过年了图个乐呵,要是难的,他也猜不对,这里的有些字跟汉字相差确实有点大。 “这年头念过书,识字明理,就已经不得了了。” 字谜老头乐呵呵的,又指了指灯笼,“你猜中了字谜,挑一个灯笼吧,……是给你家夫郎挑的吧?” “是。” 周毅应了,侧头让雷栗挑一个,雷栗一下就拿了个最大的。 “还挺贪心。” 字谜老头笑起来。 雷栗笑着说,“贪心不足蛇吞象,能力之内的贪心就不叫贪心。” “你这小孩牙尖嘴利的。” 字谜老头哈哈大笑,觉得雷栗很有趣,就又送了他一个小灯笼,说给他家小孩子玩。 “我家孩子多,一个灯笼可不够,不然要闹了。” 雷栗笑着,但没占老头便宜,而是买了好几个,这灯笼里没有装蜡烛油灯,可以压缩叠着放。 周毅和雷栗又逛去其他摊子,看还有没有什么字谜灯谜猜,套圈投壶的也玩了会儿,占占小便宜,图那点不花钱的小快乐。 两个人吃吃逛逛,不知不觉走到了河边,河上有许多人在放河灯,明明烁烁的一盏盏。 第123章 122.有恃无恐、恃宠而骄、肆无忌惮 河岸边有人卖河灯。 多是莲花。 一朵朵复瓣或重瓣,还能自己描绘颜色写上祝福字样,轻轻漂浮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栩栩如生。 也有其他形状的河灯,鲤鱼形、方体、小船、荷叶、月亮和珍珠,五彩缤纷,五光十色。 雷栗和周毅也买了一盏河灯放,是月白色的珍珠。 点上烛火放在深色的河面上,轻荡一荡河水,珍珠河灯就飘远了,同其他河灯相映,像星火耿耿,明灭烁烁。 乍一眼瞧见,仿佛闯进了谁朦胧的梦,雷栗和周毅在这朦胧的梦里接吻,惊了一同在这梦里放灯的人。 周毅听见有小孩子的惊呼,奶声奶气地问爹爹阿娘, “阿娘,你看他们在亲亲!他们是不是很快就有小娃娃了呀?” “别说话……” “可是,可是跟爹爹说,和阿娘亲亲了就有弟弟了呀?” “哎呀……” 小孩子刨根问底的。 紧接着,似乎是被他阿娘捂住了嘴,问不出来了,但他这么一叫唤,其他小姑娘汉子也瞧见他俩接吻了。 “好恩爱呀……” “是相公被夫郎按着亲吧?好强势的夫郎啊……” “高个的也许是夫郎呢?” “不会吧?” “我舅舅的娘子就比他高哩,我娘说高的阿娘生的娃娃个子也高……” “那相公害羞了……” 周毅本来就很内敛容易害臊,尤其是人多的地方,更臊得慌,微推了推雷栗,想说停下回家再亲。 但雷栗不听。 雷栗一向脸皮厚,对周边的声音听若无闻,按着周毅结实接了一个深吻,亲得满意愉悦了,才将人松开。 瞧见周毅脸红耳热,还抿嘴唇似回味又臊讷的样子,又凑上去亲了两口,弯眼低笑, “都成亲几年了,宝宝都有了,亲个嘴还臊成这样子?昨夜闹的时候,不是还按着我的颈唔……” 周毅捂住雷栗的嘴。 被说得耳根更红,还一本正经的,“别闹,家里和外面怎么一样,在家里……怎么样都随你,在外面还是注意点,这里还有小孩子在。” 说着,又想起雷栗在村里也是这样,还被小花撞见了好几次。 眉头就拧起来,张了张嘴,想讲道理但雷栗又不是个会听道理的,一时词穷也不知道说什么。 雷栗绕有兴味地盯着他瞧,还支起一只手撑着右腮,观赏他皱眉思索的样子,边猜他这次会说出什么来。 另一只手也没闲着。 捉住周毅捂他嘴巴的手,“啾”地啄亲了一下,见他没反应过来,又“啾啾啾”地亲了好几下。 周毅瞬间臊赧,像开了冒蒸汽的水壶,想把手收回去,又抽不回去,反被雷栗咬了一口虎口。 耳朵里听见小姑娘的哄笑,周毅赧赧讷讷的,“你怎么又……又这样,不是说了回家里再……” “回家里我就不只是咬这里了。” 雷栗笑得轻佻暧昧。 但见河边来放河灯的人确实多了,就拉着他臊赧的相公跑了,跑到没人的昏暗角落,又重新吻住周毅。 比刚才更加细致绵长。 周毅也没有推开他,而是揽住雷栗的腰身,闭上眼投入到这个深吻里,带上一丝叹息宠惯的意味。 刚刚河边人多。 他一半心思都在那些哄笑声里了,又是雷栗主导,接吻接得囫囵吞枣,此时慢下来,却觉得更刺激动人。 心跳如火。 像河灯的烛火摇曳。 又像夏夜里,雷栗烤红薯时生起的篝火,木柴与火焰噼啪出烫红的火星,蹦到身体的其他地方,就跟着燃起来。 雷栗接吻很不老实。 仗着有周毅扶着腰,摔不了,一只手攀着周毅的肩膀,另一只就到处点火,惹得周毅心动情动。 热度蔓延到周毅的耳根和颈项,连着呼出的气都灼热急促起来,催使周毅将手按到雷栗颈后。 但他抱住了雷栗。 热气打在雷栗的耳边,低沉克制的嗓音听起来尤为性感,“你乖一点,还在外面呢……” “这里没人。” 雷栗亲着周毅的耳朵,手不老实地勾住他的腰带,但被周毅抓住了手,“那我们去小巷子里?那里更黑,也没人经过,就是有人也瞧不清咱们。” “你都说是成亲的夫夫了,怎么有家不回要露天席地的?” 周毅不太理解雷栗的脑回路,被雷栗大胆的话说得脸臊心跳的,又觉得太出格,太不正端了。 “在外头好玩呀。” 雷栗笑眯眯的,墨色的眼瞳里微光熠熠,都是狡黠促狭,像只做了坏事又趾高气昂的猫。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什么时候会有人来,听到一点动静就惊得全身都绷紧。” “上回娘来敲我们房门叫吃饭,你就大气不敢出……” “别说了……” 周毅又捂住了雷栗的嘴巴,有点恼,又有些羞耻,“你是故意的,总故意在人前那样,有时候去宝宝房间,仗着没有人在你也动手动脚的,没一点做爹爹的样子……” “做爹爹什么样子?” 雷栗故意反问他,食指抵在周毅心口,轻轻地挠,猫爪子逗弄小雀儿一样,坏心眼又笑得生辉, “做了爹爹,就不是亲亲相公的夫郎了?不能这么跟亲亲相公玩了?我见相公也挺喜欢的呀?” 周毅耳朵又红透了,抓住雷栗那只做坏的手,却不知道说什么话来,不管说什么雷栗都有话逗弄他。 雷栗是很坏,性格很恶劣的,偏偏又遇上周毅这么个能包容的,只要不是触及底线的问题,基本都顺着雷栗。 雷栗就理直气壮、有恃无恐、恃宠而骄、肆无忌惮了,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地捉弄打趣周毅。 也不是做什么大事。 就是在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时,雷栗在桌下的手就忽然摸上周毅的腿,或者用脚尖轻蹭轻踢周毅的小腿。 在有人在时,故意在周毅耳边说些臊人逗弄的话,或者用手勾周毅的小拇指,在他的手心轻勾挠痒。 故意咬周毅不太能注意到,别人又容易看到的位置,比如手和后颈。 周毅剪的寸头没有蓄发,后颈就总是露出来,被雷栗咬了一次又一次,留的印子都深了紫了,有时咬出了血,红的就更明显了。 还有故意在周毅做其他事时贴上去亲他,吻他的耳垂,舔他脸上的疤,硬生生把那道疤吻成了周毅的敏感点。 还会用刚刚洗了澡冒着热气的身体从后面抱他,也不穿衣服,用脸蹭他,交颈相吻,吻到周毅再做不下去其他的事,看不下去一页书。 在周毅要早起工作时,拉住他的手将人骗到被窝里,美美吃完一顿,才餍足地松开人,指挥他给自己穿衣服端早餐。 还有因为激素而胀痛的胸口。 雷栗分明是可以自己揉自己解决的,但他装不会,要周毅来,也不是老老实实地坐着,而会故意按住周毅,让他猝不及防地贴上来,然后调笑他。 虽然有时候闹得周毅也有些恼,但板着脸训雷栗也不行,这反而戳到了雷栗的点,引得雷栗笑。 笑得眉开眼弯,顾盼生辉,又乖巧应好,一脸听话顺从的样子。 明知道雷栗是装乖的,周毅也训不下去了,只能周而复始地被调笑捉弄,然后又无奈地让他收敛点。 但是雷栗几乎是不听的。 就像这一次。 周毅说在外头野战不好,拉着雷栗想往有人流的地方走,但雷栗直接跳到他背上,手脚都缠着他,一个劲儿地亲他,亲他的脸和脖子。 亲得啧啧作响。 周毅就臊得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走了。 但他也绝不同意在外头,雷栗只好折中,拉着周毅去了一家客栈,开了一间上房。 被推进门,抵在墙上亲的时候,周毅恍惚地想,这好像跟去酒店开房没什么区别……都成亲了为什么还要开房?又不是偷情。 幸好。 古代没有扫黄。 不然雷栗这么急躁地在门口就扒了周毅的衣服,直奔主题,肯定会被帽子叔叔认为是不正当交易。 周毅可一点都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撞见他的帽子朋友。 他会被笑好几年的。 上房的床果然够结实够大。 被雷栗翻来覆去地折腾,最后也没有散架,但床上的被褥就不堪入目了,皱乱成了破抹布。 事后。 周毅在床边捡散落的衣服,穿回自己的,将舒坦了已经睡着的人抱起来,穿好衣服放在软榻上,才叫店小二抱一床新的被褥进来。 店小二见多识广,对床上的凌乱目不斜视,放下被子,很会来事地问要不要给周毅搬热水。 客栈里的热水是二十四小时备着的。 “再来点清淡的粥和小菜。” “得嘞!” 店小二麻利地叫人把一桶热水搬上来,又端了白粥和小菜,拿着小费,利落地滚了。 周毅给雷栗洗澡清理干净了,又给他喂了些粥,才将人抱回床上,想了想,又叫来店小二。 给了跑腿费,让他去雷宅捎个口信报平安。 第124章 123.主打的就是骗色 雷栗一连赖到了中午。 他以前是不赖床的。 每天鸡刚叫,天蒙蒙亮就起了,迅速洗漱完,然后做饭、洗衣服、捡鸡圈里的鸡蛋,背背篓去山里找药草、挖野淮山、采野菜,忙得脚不沾地。 即使刮风下雨或者风热生病,雷栗都不会在家里闲着,更别提赖床,这对农家人来说是很难得的东西。 地里的庄稼不会等你睡够了再喝水,田里的杂草不会等你起床就不长,暴雨大风不会等你有空了才来,银子也不会跑到脚边等你弯腰去捡。 什么事都要赶着。 什么东西都要抢。 忙忙碌碌的那些日子像是赶鸭上架,雷栗被催着跑,用力跑,努力地跑,直到翻了个坡撞到周毅怀里,才有时间歇下来。 凡事都有周毅兜着,慢一点没关系,懒散一点也没关系,事出有因没关系,无理取闹也没关系。 雷栗就自然而然地躺下了。 像今天。 雷栗不但躺下了,还理直气壮地赖了很久的床,赖到日上三竿太阳晒屁股,周毅来叫了他才装作睡眼朦胧。 “相公……” 雷栗拉住周毅的手腕,猛地把人带得坐到床边,脑袋就枕上了周毅的腿,两只手臂圈抱住周毅的腰。 脸还蹭了蹭。 蹭得周毅的耳根瞬间热了。 周毅不自在地动了动,想推开一点雷栗拉开距离,没推动反而被他抱得更紧,贴得更近,还故意又蹭了蹭。 “怎么了?” 雷栗没睁眼睛,翘起的唇角却狡黠,似示弱又促狭,“相公不喜欢我这么抱你么?” “也不是……” 周毅一向说不过他,说喜欢他也要调笑两句,说不喜欢他就装生气,于是转移话题,“该起床吃早餐了,吃完早餐再睡?有瘦肉粥和蒜蓉青菜,还有昨晚你说喜欢吃的两道小菜和酱猪肉。” “酱猪肉是胡子巷那家的?” “是。” 周毅摸了摸他的脸,见他被自己养得多了点肉,心里有些高兴,“你不是那家吗?估计你今天起得晚,我就去买了回来,还有酒楼的酱花生。” 酒楼的酱花生是新菜,还有酱肘子、酱鸭子和酱鸡,但周毅的方子多香料和酱料,酱肉味重而厚。 雷栗生完宝宝,饮食就回归清淡了,更喜欢胡子巷那家老方子的酱猪肉,比较清甜,当零嘴吃也不咸嘴。 但也爱吃肉。 早饭也当中晚饭吃,有肉有菜,在家里还有甜汤糕点,能提供充足的营养和能量为一天的工作打下坚实的基础。 雷栗现在在养身体不大去酒楼了,但酒楼的工作还是干的。 看账簿子,算支出收成,出了什么新菜样要定价、药材价格浮动、食材供应出问题以次充好要换哪一家,都是他拿主意的。 特别是临近年关,酒楼的生意更盛,招的一批临时工出了些小岔子。 里头有些竞争对手派来的卧底,故意把后厨的食盐换成糖、把陈醋放在酱油瓶子,故意和客人起争执影响酒楼声誉,还有和后厨师傅混近了探听菜方的。 现实的商战总是这么离谱而下三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再好的东家也难防人家用银子收买底下的小鬼作祟,雷栗又不能盯到每一个人。 有点头痛。 但也不多。 竞争对头会搞小动作打舆论战,雷栗和陈祥让也会,他们有蒙家靠背,甚至比那些对手更财大气粗。 把搞事的员工辞退了,用同样的手段还施彼身,给知县徐兴哲送点礼让他敲打敲打,再把他们请出来吃顿饭,蜜枣加大棒不吃就敲死。 这些雷栗做了,都跟周毅说了,然后故意哼哼地说自己脑袋痛,要周毅揉揉抱抱哄哄。 仿佛痛得生活不能自理。 但下一秒就把周毅推到床上,将周毅当成大白菜啃啃啃吃吃吃,吃到心满意足了才卷被子睡觉,第二天起床还要周毅哄着起床。 主打的就是骗色。 但谁叫周毅惯他? 雷栗心里想着,手上也不老实,往周毅的衣服里钻,被周毅抓住了,就挠他的手心勾他的小拇指。 “现在起床吗?” 周毅攥紧了雷栗的手,不让他在自己手心作祟也不让他乱摸,不然惹出事来,雷栗可不一定给他解决的。 给他解决也不行。 雷栗总是贪心,要了又要,哄着骗着,有时候还伸出三根指头发誓,说下次一定清心寡欲克己复礼,不然 就被周毅亲死。 都不知道是惩罚谁的。 “亲个嘴我就起。” 雷栗仰起脸,感觉到脸上湿了一下,又撇了撇嘴,“不是说亲嘴么?只亲脸算什么?再亲一遍。” 周毅只好跟他接吻。 他的嘴唇昨晚又被雷栗咬破皮了,舌尖抵到,有点刺刺的疼,而雷栗的唇角裂了一点,还有颗小血痂。 但雷栗一点也不在意。 按住周毅的后颈,将人压下来,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接交换了一个漫长的,带着些味铁锈味的吻。 才睁开眼,墨色的眼瞳波光流转,狡黠带笑,“疼么?” 周毅又被雷栗咬了一口。 咬在原先破皮的地方,淡色的嘴唇都红了一小块,洇着血色,稍一舔到,微微刺痛的感觉就更明显。 “不疼。” 周毅摇了摇头。 这都算不上是伤口,也不能算疼,可雷栗就是仗着他皮糙肉厚又耐疼,就左咬咬右嘬嘬,非要找到一个周毅会疼的地方似的。 “真不疼?” “不疼。” “我有点疼。” 雷栗故意伸出舌头,舌尖微翘,像蛇头翘起欲进攻的蛇,语气却是放低了弱了故意磨周毅, “能给我吹吹么,好相公?” “……” 周毅捂住他的嘴巴,手心被舔了,耳根热了点,也坚定意志,“别闹了,快些起床吃早饭吧,虽然昨晚给家里捎了信,但今天也要早点回去,免得爹娘他们担心。” “都这么大人了担心什么?” 雷栗嘴被捂着,说话有点含糊,“难得只有我俩出来,你就不想再跟我多待一会儿再回去?” “我们有好些地方眉逛过,我听蒙络说县东有个姻缘庙,供的姻缘娘娘可灵了,我们去拜拜?” “拜姻缘庙做什么?” “谢她赐我们一段好姻缘,再给宝宝求一段好姻缘,现下人多了,得提前预订才好,姻缘娘娘就能早早给宝宝相看了。” “这也太早了……” “不早不早。” 雷栗从床上顾涌起来,坐到周毅怀里亲他,边调笑道,“我俩就是拜得晚了,才这么迟才遇着,若是拜早了,早早成亲,相公就能尝到十六七岁……” “……不了。” 十六七岁那不是犯法吗? 周毅真的不想被他的帽子朋友抓,也不想被笑好几年。 不过雷栗十六七岁的时候,处境已经很难过吧?生病的爹,体弱的娘,没钱的家和被风言风语围绕的雷栗,小小年纪就要撑起一个家了。 “要是我遇见十六七岁的你,我会夸他特别勇敢,非常棒,努力地做自己,挣自己想要的人生。” “……” 雷栗挑了挑眉,自动忽略掉这段煽情的话,拉着周毅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坚持不懈地调戏他, “若是我十六岁……” “起床吧。” 周毅已经猜到他会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了,连忙把手抽出来,把人放回床上,然后离床三米,“下午去庙里拜一拜,晚饭时候再回家。” “……喔。” 木头脑袋。 一点风情都没有。 雷栗起时已经日上三竿。 吃过已经不算早饭的早饭,给家里捎了口信,又请了辆马车去清米县东的姻缘娘娘庙。 姻缘娘娘庙还挺多人的。 庙里的菩提树不知是几百年的了,几人合抱的粗壮,树枝上挂满了红色的祈福长带,风吹来就飘飘扬扬的。 雷栗和周毅买了香,跟着人群流进庙里,虔诚得给姻缘娘娘拜了拜插上香,又投了不少的香火钱。 “抽一支签罢。” 庙里的主持慈眉善目,白了的长眉垂到了嘴边,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但他只主动对香火钱给得多的人解签。 “这个吧。” 雷栗随手抽了一只。 白眉毛主持接过来看了一眼,和善地笑眯眯道,“是上上签,命里有时终须有,顺其自然不必强求。” “什么意思?” 说得雷栗一头雾水。 “虽然有一点波折,但结果的好的,夫郎不必太过心焦,等时机到了时,好姻缘就回来了。” 白毛主持越说,雷栗越糊涂,感觉他是骗钱的,想了想刚刚投的银子,觉得有点不值,就又抽了一只签。 “这个怎么解?给我家娃娃抽的。” “多大的娃娃?” “四。” 雷栗伸出四根指头。 “四岁?” “四个月。” 白毛主持听到都笑了,“我还是第一回见这么心急的阿爹,好吧,我瞧你有缘,就再给你解一只。” “这只也是上上签。” 第125章 124.你就别欺负宝宝了 “上上签?” 雷栗一挑眉,质疑这白眉毛,“这竹筒里不会都是上上签吧?” “心诚则灵。” 白眉毛主持和蔼一笑,变相地承认了雷栗的话,但没一丝被拆穿的尴尬,不是脸皮厚就是不是第一次了。 雷栗也笑得盈盈灿烂,但毫不客气地回他,“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有龙……” 白眉毛主持先是一愣,接着开怀笑起来,听他质疑庙里的姻缘娘娘,反而觉得很有眼缘。 “你这娃娃倒是有趣,在庙娘娘像跟前还这样说话,若是在别的庙里,怕是要被轰出去了。” “怎么?” 雷栗笑眯眯地反唇相讥,“姻缘娘娘收了银子不办事?这若是别的人听了,怕是要砸了这娘娘庙了。” “这是一点便宜也不让……” 白眉毛摇头笑了笑,将雷栗抽出来的两根签放回竹筒里,再从一个藤织袋子里拿出一枚大铜钱,递给雷栗。 “香火钱都捐了,娘娘若是不给些表示,怕是要被你砸了庙了……这铜钱是在娘娘跟前开过光的,带在身上可保逢凶化吉。” “什么凶都能化?” 雷栗见这铜钱有半个手心大,正面写“天赐良缘”,反面是“逢凶化吉”,铜钱身重而边缘光滑熠熠,倒有些像是真的。 “自然不是。” 白眉毛瞪他一眼,“这是化大凶保命用的,让你相公日日佩戴在身上,时机到了,它用处就显现了。” “又是时机。” 雷栗有点嫌弃,又顺道问,“带了它能三年抱俩么?” “不能。” 白眉毛主持吹眉毛瞪眼,“我这又不是送子娘娘庙。” “嘁。” 这大概是唬人的。 但不要白不要。 雷栗刚把大铜钱揣进了口袋里,就见白眉毛主持朝他伸出了手,手心朝上,端得老神在在仙风道骨,却一点不害臊,“不是白给你的,十文钱。” “……” 雷栗差点拿出来砸到白眉毛头上,但周毅阻止了他,掏了十文钱给主持,就拉着雷栗出了庙。 “蒙络这介绍的什么庙……” 雷栗五分虔诚的心变成了零分,就差发誓再也不来了。 不过庙门口摆的祈福红带,雷栗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心态,领了两条发现这也要钱买,顿时更想骂蒙络了。 给了钱,写上字留了名,扔到了庙里的菩提树上最高的那一枝,雷栗皮笑肉不笑,“它最好有用。” 周毅看得好笑。 没笑两秒,那枚铜钱就被雷栗系在了他的腰带上,还妥帖地拍拍,“戴好了,十个铜钱……不对,十两并十个铜钱买的呢,那两只签抽了都不给我,又放回去了。” 说着,嘀咕了一句,“我就说他是骗人的,抽个签都这么小气。” “没事。” 周毅抱抱他安抚,“求个心安好了,娘娘庙这么多人,想来也是有点灵的……拜了娘娘庙,接着我们去哪?” “去吃饭吧。” 雷栗拉着周毅往山下走,这娘娘庙是建在一座不高不低的山上,石梯被人踩踏多了,上面的雪都化完了。 山上松树多,松树尖上一点小雪,山间雾气缭绕,浓绿浅青绕着白,偶尔听到山里传来一声空灵的鸟叫,再看络绎进香的行人,也别有趣味。 山下摊贩多。 以娘娘庙有关的居多,像什么开过光的香囊木剑、姻缘娘娘像、玉坠玉镯、经幡之类,还有冒充山上和尚抽签解签的。 除此之外,唱木偶戏的,卖青松青柏的,镂空木雕并木头机关玩具的,稀奇古怪的摆件,目不暇接的绣帕,还有一些素斋店。 雷栗进了一家人最多的,等了好一会儿,菜才上来。 滋味确实不错。 雷栗和周毅吃完又逛了逛,见着喜欢的有趣的都买了,快日落了才坐马车回县城雷宅。 这马车是包了一天的。 终于回了家。 周毅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宝宝。 宝宝两天没见到爹爹了,不提不见时还好,没想起来要哭,这一见就瘪嘴巴掉小珍珠了。 “宝宝乖……” 周毅熟练地把宝宝抱起来哄,看到他哭得撕心裂肺、抽抽噎噎的,也很有些心疼。 雷栗见宝宝哭了,却坏心眼起来,逗弄宝宝哭得泛红的小脸蛋,还学宝宝嗷嗷地哭,哭得小宝宝都忘了节奏了,呆呆地看着自家爹爹。 看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要哭。 但宝宝哭一下,雷栗就学一下,学得宝宝手足无措,又有点生气,鼓着腮帮子瞪这个坏爹。 “你就别欺负宝宝了……” 周毅语塞又无奈,一手抱着热乎乎的小宝宝,一手拉了拉雷栗的手,示意他收敛一点。 “好吧好吧。” 雷栗从善如流,乖巧闭嘴。 周毅又哄气呼呼的小宝宝,变走来走去地轻晃,边轻声软气道,“爹爹不欺负宝宝了,宝宝不气了,嗯?跟阿爹说今天有没有听阿爷阿奶的话,好好吃奶,好好睡觉……” “啊啊……” 小宝宝见阿爹认错态度良好,就原谅了他,咿咿啊啊地跟他说今天做了什么,手舞足蹈的配上动作。 “阿爹知道了,宝宝有好好吃奶,也有好好睡觉……” “啊呀呀!” “嗯嗯,睡了好久呢。” “啊啊呀呀!” “阿爷还夸你乖是不是啊?” “呀!” 周毅一句,宝宝一句,好像真的听懂了在对话。 雷栗只听到了咿咿啊啊,一个字都没有听懂,怀疑周毅只是在唬宝宝的,但这样软着声音哄宝宝的周毅,也让他心痒痒的。 宝宝房间里没人。 他们回来之前,宝宝已经吃过奶了在玩小绣球,陪着宝宝的木奶娘见他们回来了,就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房间门也关上了。 冬天风大风多,不能吹进来冷了宝宝,倒方便了雷栗。 周毅抱着宝宝,雷栗就从周毅背后抱住他,脸亲昵暧昧地蹭着周毅的耳侧,又细碎地吻他的颈项。 “你在做什么……” 周毅有点臊。 他想躲开雷栗的吻,但怀里抱着宝宝,自己也被雷栗箍住,就怎么也躲不开,不是被亲左颈就是被亲右耳朵,拆东墙补西墙似的。 “亲我相公啊,还能做什么?” 雷栗亲着周毅的一只耳垂,边嗓音含糊地调笑他,“不然你想我还做什么?做昨夜里的事情么?” “别说这种事,宝宝还在呢。” 周毅臊讷不禁训他,不轻不重的,听在雷栗耳朵里像调情,轻笑一声,就掰过周毅的脸接吻。 “捂……” 周毅下意识捂住宝宝的眼睛,不让他被带坏。 但宝宝也不是个听话的,见两个爹爹背着自己在玩,就抓住了阿爹的手使劲挪开,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啊啊?” 你们在做什么? 婴语四级的周毅听懂了宝宝的话,脸热耳臊地哄他,“没什么,宝宝先在小床里自己玩一会儿,阿爹再来跟宝宝说话好不好?” “啊啊!” 宝宝觉得不太好,但他人小言微,周毅哄着直接把他放在了小床上,雷栗用今天买的镂空小木球逗他,宝宝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而周毅被雷栗吻住。 背对着宝宝,吻得脸红耳赤,体热心燥。 雷栗墨色的眼瞳含着水色,灿灿发亮,如星子熠熠,嗓音却放低了逗弄他,“刚刚怎么哄宝宝的?也那样哄一哄我,好不好相公?” “不要……” 周毅臊赧地拒绝了。 哄小孩子就算了,雷栗都多少岁了,还要那样子哄,一点也不害臊。 雷栗以前听见他那样哄宝宝,还笑他,说他像小奶猫叫,小奶猫也没有他那么软和的,是好捏搓的白面团捏的奶猫,一蒸就宣软极了。 如果雷栗生在现代,又会上网,他就知道周毅那是夹子,肯定会说哄宝宝的周毅是一块巧克力小蛋糕。 甜甜软软的。 不是小蛋糕是什么? 雷栗尤爱甜食,像周毅这种脸红害臊香香软软,又容易被欺负的小蛋糕,他能一口气吃十个。 “怎么不要?” 雷栗摸着周毅的脸调笑他,故作可怜,“刚刚不是很会哄宝宝么?现在哄一哄我就不会了?你哄宝宝可比哄我甜多了……你也叫我宝宝不就会了?” “太肉麻了……” 周毅实在叫不出口。 “怎么对宝宝又说得出口?” “宝宝本来就是小宝宝,你又不是,怎么能像哄孩子一样……” “我比你小八岁,怎么不算孩子了?” 可是你二十二了啊。 哪有二十二岁的小孩子,都大学毕业能进社会找工作了。 周毅心想,叫不出口。 但雷栗不依不饶的,硬是要周毅这样哄他,闹得周毅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又肉麻又有点尴尬。 “那你说点好听的,好听的会说吧?” 雷栗也不知道是给他下台阶,还是给他挖陷阱。 周毅不知道什么叫好听的,在脑子里搜索了好几个昵称,最后勉强选了一个不太肉麻的。 “乖乖?” 第126章 125.周毅超大声:“宝贝!乖宝贝!” “乖乖?” “就这个?” “……乖、乖宝?” “换一个。” “……好夫郎?” “这算什么好听的?还没有我叫你亲亲相公这么亲。” 雷栗张眉斜眼,不依不饶,势要从周毅这里听到比宝宝更哄人的,“你哄宝宝那么会,怎么我就不行了?你若想听我叫你宝宝,天天叫我应你。” “相公宝宝、亲亲宝宝、亲亲阿毅、阿毅宝宝……” “……行了行了。” 周毅臊得头皮都发麻了,连忙捂住雷栗的嘴巴,“你、你别这么叫我,叫我名字就成了,这实在……” 实在太肉麻了。 他听得浑身上下虫子爬一样。 雷栗乜斜他,微挑眉,意思是他不叫了,换周毅叫。 反正他今天、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听周毅出个满意的昵称!周毅叫不出来今天晚上就死定了! 死床上那种! 周毅窘迫万分。 他都三十岁的人了,碰上雷栗之前恋爱都没有谈过,也没跟谁说过情话,要他情意绵绵地叫着昵称哄雷栗,实在是太刁难人了。 叫乖宝都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但雷栗盯着他。 面面相觑,虎视眈眈的。 周毅只好赧着脸,很难为情地低声念了两个音, “……” “……?” 这么近的距离,雷栗都没听清,一时都给逗笑了, “那平时说话挺大声的,怎么这时候这么小声?我是要你哄,又不是做什么,一副被我轻薄的样子。” 说着,雷栗捏住周毅的下巴,离他更近,带着笑哄他道,“乖乖,就说点什么好听的哄我一下,嗯?” “除了床榻上,你还没怎么哄过我呢……” 就是在床榻上,周毅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翻来覆去就几句: “哪里疼?” “我给你揉揉。” “乖,先别睡,我抱你去洗一洗。” “饿不饿?我给你做点吃的,想吃什么?” “对不起,我下回控制一点……” 最后这类雷栗还不喜欢。 费了这么大劲儿,好不容易把人勾到床榻上了,还说要控制要克制,去他的,这不就是给钓不给吃吗? 还有一条。 大佑朝叫伴侣不是夫郎就是娘子,但“夫郎”的涵义就跟“夫人”差不多,特别官方,连旁人叫起来都是“栗夫郎”“苗夫郎”,像现代的“栗夫人”“苗太太”。 结婚夫妻更亲密正式一点的叫法应该是“老公”“老婆”,但周毅一次都没有叫过,也没有让雷栗叫过他老公。 太肉麻尴尬了。 周毅叫不出口。 说实话,雷栗每次叫他亲亲相公,他都觉得有股电流从尾椎到头顶,有种又爽又尴尬又难为情的感觉。 不过雷栗叫得自然大方水到渠成,连故意撒娇卖软时都理直气壮,天经地义到周毅觉得不自在都是错的。 他也就不好意思纠回雷栗。 不然被雷栗发现他对这种亲昵词反应大,肯定会坏心眼地,用脱敏作借口,故意一遍遍叫他、逗弄他、调戏他。 要让柳叶儿这些长辈或小宝这些小孩子听到雷栗这样叫,周毅指定臊得无地自容,落荒而逃。 但他要逃跑了,雷栗反而会更兴奋,更喜欢这样叫他。 可以死。 但不能这样社死。 周毅心想着,脸上臊讷更甚,被雷栗目光炯炯地盯着,抿了抿唇,尽力提高了点声量,“……宝、宝贝。” “我听不清。” “……宝贝。” “太小声了相公。” “……” 周毅看见雷栗笑盈盈狡黠的眼,难为情又憋了点气,顿时恶从胆边生,捧住雷栗的脸亲了一个超响的啵儿,中气十足道,“宝贝!乖宝贝!” 现在行了吧? 够大声够响了吧? 他还亲嘴了,还叫了两次,这算正儿八经地哄雷栗了吧! “……” 雷栗没说行或不行,促狭的目光忽然瓢向了周毅后面,短促地低笑了一声,“被别人听到了哦。” “……” 周毅慢半拍地扭头看去,顿时卡住了,蚌住了。 是外阿公和外阿婆。 还有花儿姐和小柳木。 长辈和小孩。 这下凑齐了。 周毅想扯出一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花儿姐嘴快得很,捂住嘴巴偷笑,声音却大极了十分招摇。 “表婶婶在跟表阿叔说羞羞话呢!这么大人了还叫乖宝贝,爹爹都不会这么叫小木呢!表婶婶羞羞!” “……” 外阿公和外阿婆也有点讪讪和好笑,显然没想到周毅私底下和雷栗会这样,还在宝宝房间里腻歪得这么大声。 花儿姐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呀”了一声,连忙招呼小柳木,“小木快关门!表婶婶和表阿叔要给宝宝生小妹妹呢!” 门“啪”地关上了。 “……” 表婶婶周毅这下是真的要羞死了。 而始作俑者雷栗 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连串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叫你早不叫现在知道错了吧哈哈哈哈!” “……” 现在知道了。 真是面子与泪的教训。 这事似乎十分戳雷栗的笑点,他笑出眼泪乐不可支,伏在周毅怀里,足足笑了五分钟才喘着气停下来,笑得周毅都差点自闭。 “乖宝贝。” 雷栗眼里促狭的笑意烁烁,很可怜似的摸着周毅的脸,轻声似哄实逗道, “被花儿姐知道这事,全家都会知道了,宝贝不止被我笑,还得被舅舅他们笑好几天了,真可怜……” “……” 死了算了。 周毅真的要自闭了,突然小床里传来一声惊哭,他就立马忘了刚才的窘况,奔到小床看宝宝。 “怎么了怎么了?” “呀呀……” 宝宝嘴巴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蓄满了晶莹的眼泪,眨巴一下小珍珠就掉了下来,小可怜似的。 委屈地举起小手给阿爹瞧,又“呀呀”地叫了两声。 是宝宝的一个小手指头卡在木球的缝隙里了。 木球是镂空的,有很多空隙,他的手指太小又有肉,很容易就被卡住,他想拔出来,但越拔手指越痛,就忍不住委屈哭了。 镂空木球…… 周毅心里叹了口气。 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雷栗买的,但这么小的球给宝宝玩不合适,不说会卡手指,小孩子力气大,又没轻没重的,乱扔乱挥的时候很容易砸到自己。 宝宝这时候正处于摸索好奇阶段。 刚注意自己的小手时,都要动一动、咬一咬小手,别说这新奇的小木球,给咬伤嘴巴,咬伤牙龈影响出牙就不好了。 所以他给宝宝的玩具都是布的棉的,连小宝送给宝宝的小木马也套上了棉布套子,玉器金器也是不给宝宝的。 他就刚刚一眼没注意,雷栗就把小木球给宝宝玩了,圆圆的,他还以为是宝宝刚才玩的小绣球。 边想,周毅边小心帮宝宝把手指弄出来,再把哭泣的小宝宝抱起来哄,“宝宝乖,不哭不哭了,阿爹吹一吹就不痛了……” 说着,偷偷将那只被咬玩得满是口水的木球拿出来藏好。 不然让宝宝看见,说不定又引起他的注意和喜欢了,不给他玩拿出来放好,宝宝就又要委屈哭了。 “呜呜……” 小宝宝哭得小脸都红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好朋友忽然咬了自己的手指一下,也不明白手指为什么痛,就是觉得很委屈很伤心。 雷栗看着哭唧唧的小宝宝,有点讪讪,想了想,掏出一块奶条,在宝宝嘴里沾了一下。 “!” 这是什么! 好好吃! 小宝宝惊得眼睛都睁圆了,像两颗亮晶晶的黑曜石,目不转睛盯着爹爹手里的白色东东,舔了舔小嘴巴,朝爹爹探出身子,伸出肉乎乎的小手。 “啊啊……” 这是什么呀爹爹? “宝宝想吃么?” 雷栗坏笑了下,将奶条在小宝宝面前慢悠悠地晃了晃,见小宝宝眼巴巴的,挥舞小手写满了很想要。 “啊呀……” 爹爹,想要…… “吃了就不能哭了喔。” “啊啊!” 好的! 小宝宝快乐地挥舞小手,眼亮亮地看着爹爹拆开白东东的油纸。 “他还不能吃奶条。” 周毅出声阻止这一大一小的交易。 奶条是牛奶做的,因为不易保存,只有冬天才会用过船运从其他地方流通到清米县,但小婴儿不能吃牛奶,自然也不能吃牛奶做的奶制品。 羊奶倒是可以喝一点。 “怎么办?” 雷栗装模作样地皱起眉头,很可惜的样子,“阿爹不给宝宝吃,爹爹也要听阿爹的,不然阿爹不给爹爹上床了……” “你又乱说什么?” 他什么时候不给雷栗上床了? 他有过这种权利吗?! 周毅羞恼地捂住雷栗的嘴,横着眉瞪他,但只换来雷栗笑意涟涟的眼。 “啊啊!” 小宝宝似乎听懂了,回过头来,皱着小眉毛瞪自家阿爹,气呼呼的,像块蓬松的奶油小面包。 “啊呀呀!” 想吃! 小宝宝力争口粮。 周毅坚定拒绝,“不可以吃。” “呀!” 小宝宝用力点点头。 周毅又摇了摇头,“真的不可以吃,会吃坏小肚子的。” 小宝宝泫然欲泣。 小宝宝气急败坏。 抛弃了哄他抱他的阿爹,投入了坏爹爹的怀抱。 “啊啊!” 不要阿爹了! 第127章 126.宝宝他爹爹就没那么好哄了 小宝宝比他爹爹好哄。 周毅给宝宝喂了一点点甜甜的芝麻蕉泥,宝宝就立马背叛了坏爹爹,投入了阿爹的阵营。 芝麻蕉成熟后果皮杏黄色,皮表有褐色小斑点,被叫着芝麻蕉,果肉黄白色,比一般香蕉更香甜软滑。 宝宝和他爹爹雷栗一样,都爱吃甜的,但他才三个多月。 只沾了沾勺子让宝宝尝了个味,再吃上一些奶,宝宝打了个小饱嗝,又被阿爹顺小肚子避免胀气,舒服地哼哼唧唧,很快就睡着了。 宝宝他爹爹就没那么好哄了。 周毅嘴笨,又容易害臊,哄了雷栗半宿,说了许多雷栗想听的令人羞耻的话,还被缠着缴了全部税,才被“善心大发”的雷栗暂时放过了。 对。 暂时。 雷栗似乎喜欢上了叫周毅很亲昵的称呼,亲亲相公都落得平凡普通,爱称变成了“阿毅宝贝”“阿毅乖乖”“乖宝”“亲亲阿毅”“亲爱的”…… 怎么肉麻怎么来。 偏偏雷栗乐在其中。 每次不是忽然贴近周毅的耳朵,就是一番缠绵后抱雷栗去洗澡时,用低声带笑的嗓音,似促狭似轻佻地念咬出这些字: “阿毅乖乖……” “亲爱的真好……” 或是在周毅帮雷栗做了点小事,譬如带了想吃的点心、给他带酒楼账本、递了杯水,就含笑轻快很自然地道, “谢谢阿毅宝贝。” 叫得周毅头皮发麻,牙齿发酸,面红耳臊地连忙捂住他的嘴。 幸好雷栗不在人前这样叫。 不然周毅得臊死。 好在“一家川菜馆”到了年关熬油费火,忙碌非常,西岭府城、中川府城境内的连锁店铺都把账簿备份了过来。 雷栗大部分精力都转到了算账和管理上,不太顾得上周毅。 不过同时,由于多了好几个村子种辣椒,辣椒产量完全能跟上“一家川菜馆”,甚至还有多余的辣椒粉辣椒酱外销,所以今年的川菜馆生意特别红火。 红火到周毅都没有时间摸鱼了,一大早就到了川菜馆里盯着。 后厨扩大了一倍,新老厨师汲汲忙忙,切菜送菜的帮厨脚不沾地,店小二进来念菜单都全靠吼,来不及抹把汗就又端菜出去。 保不齐有浑水摸鱼的。 但周毅五大三粗,火眼金睛带着尺,很能震慑一些。 不过答应苗夫郎的没忘。 苗玉蕤。 周毅给小宝起的名字。 “玉,如玉珍宝,蕤,草木茂盛,用作人名就是健康、有生机,有词葳蕤繁祉,意为家庭幸福美满、人丁兴旺,还有事业繁荣发达。” 苗夫郎十分喜欢这个名字。 小宝是他的珍宝,是最珍贵的宝贝,而健康美满是他对小宝的祈盼,他没有生在一个富裕美好的家庭,第一段婚姻也不好,害小宝总被他生父牛大力欺负。 所以他十分盼望小宝以后能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相濡以沫,平安顺遂地、好好地过日子。 小宝也喜欢这个名字。 虽然笔画有点躲,写起来有点难,但是周毅阿爹和雷栗阿爹用心给他起的,而且爹爹也喜欢。 腊月二十九。 这是县衙开的最后一天,苗夫郎花了些银子和糖酒,带着小宝利落地改了名字,落到自己的户籍上。 在跟牛大力和离后,苗夫郎和小宝的户籍就独立了出来,户主是苗夫郎,张大强是以入赘的形式落上去的。 不过张大强一点也不在意。 他的好兄弟周毅也是入赘给夫郎的,瞧人家日子过得多红火美满,再说了,有个好夫郎就偷着乐吧! 去年这时候他还是孤家寡人没得夫郎抱呢! 小宝得了新名字,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雷宅,分享给可爱的生姜弟弟。 “生姜弟弟,以后可以叫小宝哥哥,也可以叫玉蕤哥哥了喔!” 小宝可高兴了,拉着宝宝的小手,把名字写给他看,“玉是这个玉,蕤是这个蕤喔,有点难写是不是?等生姜弟弟能抓笔了,哥哥教弟弟写哥哥的名字吧?” “再教生姜弟弟写自己的名字,还有毅阿爹和栗阿爹……” “阿叔让我叫他爹爹呢,过年还要哥哥一起来吃饭,到时候,我喂弟弟吃好吃的米糊糊吧……” 小宝兴奋地絮絮叨叨,拉着宝宝的小手说了好多话,又陪宝宝玩了好久。 玩到自己都累了,打小哈欠,被柳叶儿抱进宝宝的小床和宝宝一起睡觉觉时,还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香香软软的宝宝抱在怀里,宝宝也很喜欢和他一块睡,小宝就带着笑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大年三十的晚上。 雷栗和周毅都抽开身来,在家里陪家人吃团圆饭。 外阿公、外阿婆、舅舅、表哥柳七树、表嫂柳果、花儿姐、小柳木,加上苗夫郎一家三口和雷栗一家五口,还有小花,就是十六个人的大席。 雷栗特定定做了一张足够大的圆桌,十六个人都能坐在一个桌上,桌上还巧妙地做了一层转桌,想吃什么菜就转动桌子,把菜转到跟前再夹。 家里人都很新奇,特别是花儿姐,为了玩转桌子,自告奋勇替大家转。 桌上的菜色丰富多彩。 大家都为这次家宴出了一份力,周毅做的大菜硬菜,舅舅和柳七树炸的扣肉猪头肉,柳叶儿和柳果炖汤,苗夫郎和张大强端菜摆盘,外阿婆腌的小菜也端上了,外阿公和雷栗烧火。 雷大山做装盘的雕花,他本来就是木工,手艺精巧,区区雕花简直易如反掌。 几个小孩子想要帮忙,雷栗就让他们洗果子切水果,小柳木还学着雷大山,雕了一朵不算精巧但漂亮的小花。 山珍海味。 炊金馔玉。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宝宝不想要被抱着,坐在了自己的柔软的加高小椅子上,眼巴巴滴溜溜地瞧着大家吃。 雷栗用新筷子沾了一点点的汤水碰了碰宝宝的小嘴巴。 宝宝还吃不出什么叫鲜美,只觉得这汤水没滋没味的,一点也不甜,不好吃,皱起小眉毛,不高兴地呸了呸。 还抬起小脑袋,挥舞着小手,试图探出身子抓桌上的菜。 “啊啊!” 宝宝想吃! “等长大了才能吃喔。” 周毅把宝宝的椅子拉远了点,小孩子的手都快如闪电,一个不注意就抓了进嘴了,拦都拦不住。 “啊呀!” 宝宝不高兴了,哼哼唧唧地讨厌阿爹,不要阿爹递来的小布玩具,这小模样倒是把桌上的人笑了个仰倒。 宝宝不喜欢大家在笑自己,愣了愣,也跟着咯咯笑起来。 把大伙逗得哈哈大笑。 桌下烧着两炉碳火,屋里角落也燃了两炉,近的窗子留了缝,又开了远的窗子通风,暖洋洋的,又没有危险。 说说笑笑热热闹闹的。 吃完宴席,都已经深夜了,大家就转站到院子里。 周毅早让人买了许多烟火筒子。 白日放在屋檐角落里,不让雪落了沾湿,这时正好拿出来放。 县城里刚入夜时,就已经响起了烟火炮竹声,噼里啪啦的,远的星星点灯,近的还能看见半朵整朵的烟花。 花儿姐和小柳木是小孩子,早就等不及要看烟花,被拘着吃饭时心就飘了一半了,现下更是兴高采烈。 花儿姐还想自己去点烟花,但她太小,被大人们异口同声地婉拒了。 周毅捂住宝宝的两只耳朵。 雷栗跑过去点火。 “咻!” “咻咻咻!” “咻咻咻!” 火星嚓着煊赫的声响飞射天空,轰然一声,爆裂出绚丽夺目的烟花,一刹那异彩纷呈,五光十色,紧接着百花齐放,千星耀耀。 “烟花!” 花儿姐高兴得蹦起来,手舞足蹈的,就像开朗的海绵宝宝,“大烟花!好多的大烟花!花儿姐明年还要放烟花!” “小木也要!” 腼腆的小柳木积极地举起手,小脸灿烂,带着害羞的小宝也举手,眼里亮晶晶的,“栗阿爹,小宝也要!” “啊啊!” 宝宝也跟着挥舞小手,生怕小宝哥哥没看到自己似的,在周毅怀里也像只兔子蹦蹦跳跳的。 “好好好,放放放!” 雷栗大手一挥,豪气十足,“明年放,明天晚上也放!放够看腻去!” “表阿叔真好!” “栗阿爹真好!” “啊啊!” 灿烂辉煌的烟花放了足足三刻钟,剩下一半,留到子时时,正式大年初一再放,不过雷栗给了些小烟花棒让小孩子玩。 “小花,看着点弟弟妹妹们,别玩太久,冷了就进屋里来。” “好嘞!” 小花过了年就十六岁了。 但她也是第一回看这样漂亮绚丽的烟花,第一回玩烟花棒,小火一点,小木棍前头就开出五光十色的小烟花。 小花带着弟弟妹妹们在院子里玩,欢声笑语一阵阵的,听得堂屋里烤火聊天的大人们也舒心轻快。 宝宝要培养夜间睡觉时长,一到点,就喂饱了奶,周毅就哄他去睡觉了。 第128章 127.他难得主动,又心跳鼓噪 宝宝还没有断奶,离不开木奶娘,雷家就将她的相公孩子都接了过来,让他们今天也吃个团圆饭。 其他下人也是一样。 年关还留在雷家伺候做事的,不但能领多一份的过年奖金,还能将家人接来团聚团聚,只要不影响到主宅的人。 花儿姐和小柳木小宝他们到处跑去玩时,还遇见了几个下人家的孩子,得了双方大人同意,就拉着一块玩。 现下夜深了,院子里一片欢声喧阗,是小孩子们在跑来跑去玩游戏。 索性院子里点满了灯,亮堂,冬日里蛇虫又少见,有小花和下人们看顾着,玩闹了些也不打紧。 清米县也有年夜守岁的习俗。 长辈们都在堂屋烤火聊天,周毅也不好意思跟雷栗去房里闹,想了想,就让人准备了面团和肉馅,又将米肉泡上腌上。 饺子和粽子是清米县的传统食物。 清米县多稻米,水运比较发达,经济算是西岭的县城里比较好的,百姓对吃食的要求也更高一点。 饺子、汤圆、粽子都是县里百姓过年过节喜欢吃的东西。 米面贵,肉贵糖贵,花的时间心思也比较长,年节时能吃上这么一顿,或是拿去走亲戚送人,对一般人家来说就很有面子了。 起码在辣椒生意之前的三里河村,年节时都没人舍得吃,顶多做点菜团,里头夹一点点肉碎或放一点点糖甜嘴。 长夜漫漫。 虽然有许多水果点心和糖水能垫肚子,但周毅还是比较喜欢做点事情,雷家柳家其他人也一样。 他们都是闲不太下来的。 “好些年没有包过饺子粽子了,差些不记得怎么包了。” 柳叶儿笑着说,手上一开始还生疏,但包了几个就记回了感觉,包的白白胖胖,又快又好看。 “是哩。” 外阿婆也笑着说,手里利索地用竹叶包了一个粽子,“上回包粽子还是花儿姐和小木出生,一回得了两个孙孙,他阿公和祖阿公都高兴,就买了些肉和绿豆子回来包了一顿粽子吃。” 普通的粽子是箬竹叶或柊叶、糯米、去皮绿豆和腌过的五花肉做的。 复杂花哨些的粽子,会放红豆、蛋黄、冬菇、火腿、猪蹄肉、虾米、瑶柱、花生、栗子等等,做成咸口,或者放豆沙、红枣、果脯、松子仁、胡桃等做成甜口的,还有放碱水做成红糖碱水粽。 都好吃。 清米县的外地商人往来多,饮食也糅合了外地口味,比较多样,不拘于咸的甜的,大多百姓都爱吃糖和肉。 但豆腐花一定得是甜的!这是清米县人的底线! “阿婆包的粽子最好吃了,特别是肉粽,我可一直念着呢!” 柳七树乐呵呵地说。 他不会包粽子,现场学来也丑,就包更简单的饺子,放馅儿再捏捏,比粽子简单多了,起码不会四处漏米,但张大强包得比他还丑。 苗夫郎和柳果也是现学的,但他俩手巧,现学的也漂亮。 花儿姐和小柳木都没有吃过,学着大人们笨手笨脚地在包,一听这话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糯米多、豆子多、肉又多,还是这么新奇的吃法,配上自己的想象,小孩子就禁不住馋了。 但他们也没有什么耐心,包了两个七扭八歪的丑粽子,觉得太难了,就去包饺子,饺子没包出来几个,面团玩了一排,还是小宝和小花能耐下性子。 “周毅这包法倒是多。” 舅舅力气大,又有劲儿,擀饺子皮是一把好手,皮擀得又快又好,和雷大山一块,不多会儿就擀了一堆。 饺子面团又加了蔬果汁和草木浸泡的汁液进去染色,绿色、紫色、红色、黑色、粉色、黄色、白色。 加上一点白醋固色,蒸煮后更好看,还有一股清新的草木香。 “我以前学过,我教你们包。” 周毅说着,动作慢下来给他们看。 他会的包法有好些,麦穗饺子、柳叶饺子、月牙饺子、福袋饺子、元宝状饺子,还有鲤鱼饺、凤尾饺、金鱼饺等等。 看得大家眼花缭乱,还没下锅就选好了自己想吃哪些。 周毅还包了好些装了铜板的。 铜板洗干净了,小小一个塞到五颜六色的饺子里,谁吃到了铜板就归谁,算是一个过年小彩头。 第一个吃到的就是头彩了。 花儿姐很想当这个头彩,目不转睛地看周毅包铜板,心里记着是哪些个。 但周毅包得快又多,她又不时跟小木小宝他们说话,一转眼就忘了是哪只了,腮帮子鼓起来有点懊恼。 雷栗倒是记得。 见花儿姐这小模样好笑,在装有铜板的饺子上塞了两颗青豆,低声笑着跟花儿姐说,“瞧见这个没?等会儿表阿叔让人煮了,你就吃这个。” “谢谢表阿叔!” 花儿姐也学着压低声儿,但她声音清脆又欢快,顾盼神飞,生怕旁人不晓得她的高兴,倒是更引人笑乐。 花儿姐也不自己藏着,跟小柳木、小宝和小花说了哪些饺子藏有铜板,狗狗祟祟的样儿,偷感十足。 饺子粽子还没包到一半,就听到县城里传来了沉闷厚重的铜钟声,“当”,“当”,“当” 子时到了。 按着现代一天24小时制算,子时是23点到翌日1点,现下还属于腊月三十。 但清米县不同,到了子时便是第二天了,算正月初一,是新的一年,也能放新年烟花热热烈烈地开头了。 “哦!放烟花!放烟花!” 花儿姐第一个跳起来,小柳木小宝也跟着雀跃,倒是宝宝被这铜钟声吵醒了,哼哼唧唧地哭起来。 “我去看宝宝,你带花儿姐他们去放烟花。” 周毅对雷栗说了,就奔去西厢房里,从木奶娘手里抱过宝宝来哄,现下要慢慢戒夜奶,用不着木奶娘。 “你去陪家里人吧。” 周毅好脾气地让木奶娘走了,木奶娘高兴又是感激,连连道谢,就匆匆回了自己房间里。 她的相公和孩子都在房里呢,雷宅是主家的地方,她都拘着家里人,不让他们乱跑叫嚷。 “阿爹在,阿爹在呢……” 周毅的哄声淹没在烟花的轰爆声里,隔着门窗也能看到光彩耀人。 “啊啊……” 宝宝被这光影吸引了,招摇小手,踢着小脚想出去瞧。 周毅便系上帕子掩着宝宝的口鼻,捂着宝宝的耳朵,才抱他出去,在廊底下远远地瞧。 烟花里硝酸盐和硫酸燃烧的刺激性味道大,还有烟雾,对小孩子不好,要不是宝宝想看,周毅都不会抱他出来。 雷栗瞧见自家相公,也不看烟花了,溜到周毅身边,趁着人都被烟花吸引,偷偷勾住周毅的脖子亲他。 绚丽热烈的烟花。 团圆喝彩的家人。 温软的宝宝。 还有爱人的吻。 周毅心里暖暖涨的,忽地没那么害臊了,闭上眼睛,专心回应雷栗的吻。 耳边一声轻笑。 手上碰到温热。 是雷栗覆盖住他的手,替他捂住了宝宝的耳朵,宝宝的另一侧耳朵被周毅胸膛捂住,他能空出一只手来,捧住雷栗的脸庞。 唇齿纠缠。 心跳鼓噪。 周毅难得在人前这样主动,雷栗愉悦地又笑了一声,听到周毅耳朵里,害他心跳又快了快。 “啊啊!” 宝宝被两个爹爹夹在中间,连漂亮的烟花也看不到了,顿时张着小眉毛鼓起小腮,小手用力吭哧吭哧想要推开他俩。 但他力气太小,人也小,被爹爹忽视了个彻底,他阿爹又人微言轻,也被霸道的爹爹镇压了继续吻。 “啊呀!” “呀呀!” 宝宝叫了半天。 烟花轰鸣,光影灿烂,没有人注意到他,自然也没人替他出头,把宝宝气得小脸都红了,愤愤得地锤他爹爹。 小花倒是瞧见了栗阿哥和毅阿嫂的亲密,小脸一下臊红了,盯着烟花不敢再瞟,心里羡慕哥嫂感情好的同时,也不由冒出一点念头来。 今年她就十六了,是能许人家嫁相公的年纪了,有栗阿哥和毅阿嫂在,她老爹不敢随便把她卖了要聘礼,但她也不禁想象以后的相公。 从小的耳濡目染,让小花觉得哥儿姑娘长大后都是要嫁人生孩子的,像栗阿哥和阿嫂这样,多好呀。 但想起栗阿哥跟她说的话,她又觉得也不一定,她自己能赚银子,自己就过得很好,凭什么非要嫁人,给汉子洗衣服做饭任他拿捏呢? 一边惴惴,一边畅想,惹得小花的心绪都乱起来。 等栗阿哥空下来了,她就找阿哥说说,看阿哥怎么说,听了阿哥的话,她心里指定就有主意了。 烟花放完了,饺子和粽子也下了锅。 雷栗和周毅拿出红纸做的封来,金墨写了吉祥如意的字样,一人分别给了花儿姐、小柳木、小宝和小花一个。 “这是红包,讨个顺顺利利,鸿运当头的意头。” 几个孩子都很高兴,迫不及待打开来瞧了,却是金的。 第129章 128.鸳鸯戏水与药玉 一枚小金鱼吊坠。 才两克。 但工艺精巧,栩栩如生,十分可爱,还用一根细红绳子系着,绳上系的活扣,解开再戴在脖子上,漂亮又富贵。 “这……” 柳家人和苗夫郎他们都惊住了,反应过来连忙推婉。 “这太贵重了,小孩子家家的,戴了也容易弄丢……” 几个小孩子也知道金子贵重,虽然喜欢,但也得得了家里大人同意,小花没有大人在这里,则看向了雷栗。 “不妨事不妨事。” 雷栗摆摆手,不太在意地笑着说,“又不是前几年紧巴巴的时候,大过年的,戴个漂亮坠子怎么了?” “大不了就年节时在家戴,出门再摘下来,妥帖放好,也不会被人抢了偷了去。” 苗夫郎他们想想也是。 大佑朝金子和银子比例是1:20,一两金抵二十两银,这么个小坠子,加上手艺顶了天也不超过二两银子,现下大家都富裕了,这个价并不算什么。 张大强和柳七树心里还琢磨,也买个金簪子什么的给自家夫郎戴,太贵的买不起便宜点的也成,总不能有条件了,还让夫郎在打扮上扣扣搜搜的。 几个孩子见自家长辈都舒缓了神情,脸上的欢喜雀跃也掩不住了。 “爹爹!爹爹给我戴!” 花儿姐年岁小,性子又最活泼热闹,得了这么个漂亮的金闪闪,就迫不及待要爹爹戴上了,臭美地转了好几圈。 “爹爹咋样?好看不?” “好看好看!” 柳果也抿唇一个浅浅的笑来,给小柳木也戴上小金鱼。 小柳木身上穿着锦衣,戴着小锦帽,跟着柳家基因皮肤又白,金坠子一戴上,真像大户人家的小少爷了。 小宝也是。 小宝比小柳木还腼腆害羞一些,此时戴了金坠子,被苗夫郎夸了一下,就羞涩地躲进了苗夫郎的怀里。 听见小宝宝啊啊呀呀的声音,才露出小脸来瞧他,宝宝招着小手要到小宝的怀里,乌溜溜的眼里亮晶晶的。 “怎么了弟弟?” “啊啊!” “要这个么?” “啊呀!” “好看呀?” “啊呀!” 小宝宝啊啊呀呀眉开眼笑的,小手还抓住金吊坠晃了晃,像是在夸小宝好看,引得小宝抿唇笑得羞涩又欢欣。 小花没好意思在大家面前戴上,还是柳叶儿给她戴了。 宝宝倒是没给吊坠。 给他打的长命锁也没有戴,只有两只小手上戴了只银镯子。 他现在正是口欲期,好奇心又重,连自己的小手小脚都要嘬嘬咬咬,给了他吊坠,一个不注意就吃进嘴里。 金子银子都软。 小宝宝的口腔肠胃更软。 把坠子长命锁咬变形了坏了还好,就怕宝宝咬下小一块,嚼巴嚼巴吞进肚子里划伤了。 宝宝的小胳膊胖乎乎的,镯子被他的肉肉卡住,他咬不到,手指动作又不够精细,想拽也拽不下来。 除了小孩子的红封,雷栗给其他人也准备了年礼,用一只小锦囊装着,往外一掏,也是金的。 女眷夫郎送的金镯子,男眷就送了金珠并金虎头的手串,都是一两左右重,外阿婆和外阿公的是二两重。 也有区分。 像柳果和苗夫郎这样比较年轻的夫郎,镯子就是比较繁复的花瓣纹,上头是缠绕的蝴蝶兰。 柳叶儿的是莲花纹,花样新巧,寓意健康长寿,外阿婆的镯子更大气端庄的牡丹纹,经久不衰的经典款式,连府城里大户人家的老太太都喜欢。 这是大家都有的,就是不好意思也不能推辞了,一时之间堂屋里金光闪闪,喜气洋洋的。 “表嫂嫂没有么?” 花儿姐忽然注意到周毅并没有礼物,飞扑过来抱住雷栗的大腿,小狐狸似的嘻嘻笑起来, “表阿叔是不是要偷偷给表嫂嫂送,不给我们看啊?” “小机灵鬼。” 雷栗笑着捏了捏花儿姐的鼻子,没有正面回答,“有了金坠子还堵不住你的嘴,小心明年表阿叔不送你了。” “表阿叔才不会呢!表阿叔可疼花儿姐了!” 花儿姐人小鬼大,一看雷栗这样就知道了什么似的,嘿嘿偷笑着跑开,转而叫嚷要煮饺子粽子吃。 众人也被这话引开注意,一半张罗着要煮什么样式的饺子、什么馅儿的粽子,一半继续包剩下的。 饺子煮得快。 五颜六色地浮在汤面上,一个个胖嘟嘟的,有的像元宝,有的像小鲤鱼,有的像燕子,还有麦穗月牙和金鱼。 几个小孩子见着新奇又贪多,全忘了等会儿还有粽子,比谁第一个吃到铜板,又比谁吃的多,吃了个肚子饱胀,吃了些消食的山楂片又走了会儿,就禁不住困倦想去睡觉了。 “去睡吧。” 几个大人哄着。 守夜并不是要一整夜到天亮的。 特别是穷困人家夜里冷,没什么趣活动打发时间,也舍不得多点油灯,吃过饭象征性守一会儿就去睡了,县城里也多是捱到子时放了烟花,到了新的一年,就纷纷进入梦乡。 花儿姐他们之前闹腾了许多,消耗了精力,要不是包饺子粽子又点烟花惹了他们兴奋激动,也熬不了这么久。 外阿公等几个长辈也困了,各自回了屋里,几个小辈倒是精神,包着剩下的饺子粽子又说着话,屋里有火炉和汤婆子就没睡。 锅里没熟的粽子有守夜的下人盯着。 周毅也不困,但他刚哄了宝宝入睡,就被雷栗拉回了两人的房里。 “过年礼物。” 雷栗将人推倒在床榻上,又压着人亲了好一会儿,才从怀里掏出一个锦袋,上头还绣着鸳鸯戏水纹。 “是什么?” “你打开瞧就知道了。” 周毅闻言便打开了锦袋,瞧见里头一抹温润的玉色,愣了愣,“这是什么?做什么用的?” “这是药玉。” 雷栗轻笑着,贴在周毅耳边说了几句话,周毅的耳朵也红透了,这装玉的锦袋仿佛烫手山芋,一时间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我特地寻了这方面的大夫求的,还有一些方子,听闻可有用了。” 雷栗笑得暧昧狡黠,摸着周毅泛红臊讷的脸又亲了亲,“你不说这事多了不好么?按着大夫的方子来抹一抹,就没那么容易……也更有滋味些。” “……雷栗。” 周毅好半晌才找回自己声音,但他被说得面红体臊的,竟一时不敢对上雷栗的眼睛,说话也磕磕巴巴。 “你、你从哪里找的大夫?又怎么怎么这么多的花样……” “我让人寻的呀。” 雷栗嗓音又轻又快,羽毛似的扫过周毅的心尖尖,弄得他浑身都有点痒意,不太自在地动了动,腿脚手臂反而更蹭到雷栗温热的躯体。 “县城青楼和勾栏里这些事最多,可不得好好保养了,不然年老色衰,拢不住客人的心就要留宿街头了。” “我识得一个楼里的嬷嬷,她年轻时可是花容玉貌,落雁沉鱼,又有得是力气和手段,县城的公子少爷为见她一面可是一掷千金呢……” “可你、你又不是楼里的。” 周毅听着耳朵更热得慌,还有点气恼他把自己放的不端正, “她们是被生活所迫才在楼里勾栏,能靠自己过活,也不需要费精力钻研这些东西了,我们是成亲过了官的夫夫,犯不着费这些心思。” “自然是不一样。” 雷栗俯下身,亲着周毅的耳朵,又咬他的耳尖,“她们是被迫的,我是自愿的,楼里的客人是轻薄粗俗,我家相公是谦谦君子坐怀不乱。” “这么求着你,你都不想要,还跟我说这些道理,真是让人伤心……” “不是不想要。” 周毅急忙想解释,可一想到药玉的用途和来由,他就觉得对雷栗有些不尊重,但雷栗费了心力找的,说要扔了似乎也伤他的心。 “我没有那种轻贱你的意思,我们是夫夫是伴侣,我对床上那些……花样也不感兴趣,常规的就好,毕竟我喜欢你也不是为了这种事。” 又顿了顿,“你要是喜欢的话,也……也随你。” “我喜欢。” 雷栗低低笑了一声,很愉悦地亲他,明知故问道,“我喜欢,相公要用么?我想要相公用……” “那、那用吧。” 周毅迟赧地点头,又想起什么,欲言又止十分难为情,“这东西是你让人新做的还是……还是从别的地方来的?” 这话说的隐晦。 但雷栗一眼就看出他什么心思,笑意里促狭又轻佻,“若是从别的地方来的,你当怎样?” “……” 周毅抿了抿唇,道,“别人的东西,我不想给你用,我们家又不是没钱,你喜欢就买新的……” “药玉是要很多药材吗?是不是有很珍贵很难得的东西?”你又心急,所以才没买新的? “清米县要是没有,就托蒙络在西岭和中川府城找,他应该也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第130章 129.春宵一刻值千金 似乎戳到了笑点。 雷栗乐不可支,伏在周毅身上笑了好一会儿,低低的笑声在胸腔震动,笑得周毅莫名其妙又脸红心热。 “笑、笑什么?” “你真的好可爱。” 雷栗眼里笑意像闪着细碎的星光,抚摸周毅脸的动作色.气旖旎, “这种私密物什自然是新的,这么容易就信了,还要找蒙络买药……真被他晓得是用来做什么了,你还不羞得挖坑把自己埋了?” “也不至于……” 周毅顿了顿。 要真被蒙络知道了,蒙络大概没什么,虽然他傻白甜了点,但家里的爹可不是个老实的,姨娘什么的隔两年就往府里抬一个,腌臜事见多听多了。 可周毅真要羞死了。 就是穿越前在现代的时候,宿舍里部队里有人看颜色.视频,叫他一块看他都拒绝了,后来朋友里有去嫖.娼的,还被他举报了窝点让帽子朋友去扫黄。 连在外头亲个嘴都觉得有辱观瞻,叫蒙络去买用于床笫之事的东西…… 还是算了。 “是药三分毒,这种东西还是不用……少用的好。” “都听你的。” 雷栗亲亲他的唇角,轻笑道,“你不是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良辰美景,温香暖玉,相公可不要辜负了。” “……这诗不是这么用的。” “我学的浅,相公学的深,相公教教我怎么用……” 颠鸾倒凤。 插花弄玉。 雷栗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不过年初一并不要求早起,又守了那么久的岁,雷家柳家人都起得迟了些。 周毅不在床榻上。 外头院子里能听到花儿姐他们打闹放炮仗的声音,廊上的鸟雀也在啁啾,这是雷大山闲暇时养着逗的。 身子清爽。 只腰腿间有些酸痛,被上了脂膏,床榻干净舒适,脚边的汤婆子过了一夜应该已经凉了,现下却温热,应该是周毅换了热水进去。 雷栗起了床,站在床边穿衣,余光瞥见枕头底下有一抹彩色,是那只装药玉的锦袋。 打开来。 袋子里的药玉也干干净净的。 雷栗想着昨夜的事,修长的手指捏着药玉,在手心把玩着,眉目间流转出一抹餍足愉悦的笑意。 这药玉真名不虚传。 “吱” 周毅轻推开门进来,刚要说话,就瞧见在雷栗手指尖玩弄的暖色长玉,脸登时红了,连关紧了门,奔过来将那块玉装进锦袋里藏好了。 “大白天的,怎么还拿它出来……” “在我们房里呢,怕什么。” 雷栗见他惊慌失措就翘了唇角,用玩过药玉的手去拉周毅的手,食指尖在他掌心挠了挠,周毅立时臊了耳朵将手抽了回去。 “别人也可能会进来,像丫头嬷嬷进来打扫、端水什么的,看见了不好。” 周毅尽量不去想药玉和昨晚的事,正色严然道,“快中午了,开门爆竹还没点,爹娘他们说等你起来再点。” 县城里的人喜欢子时放一番烟花,在晨早起来开大门时,再在大门放一回红爆竹, 寓意开门大吉鸿运当头,祈求一年都顺顺利利没病没灾。 城里有点闲钱的人家都会买,不管大小爆竹多少放一点。 乡下村里没有这种习俗,主要是因为穷,再则县城远,村与村之间也不近,卖爆竹鞭炮的小贩就不爱挑着担子来,赚不了几个钱还累人。 所以村里更喜欢互相交换东西送年礼,基本是自家产的也不花钱,大家都沾沾喜气,乐呵乐呵。 “那不是快迟了吉时了?” “不迟。” 周毅边说边跟雷栗出去,“过了午时才不吉利,现在才巳时多点,我才想来看你醒没醒。” 雷宅大门的鞭炮早挂上了。 左右各一长串,像长了两丛茂密的炮仗花,火光一点,炮仗花就噼里啪啦地开放,花瓣炸开轰轰烈烈落了一地。 门口红通通一片,映着红底金字的春联,格外喜庆。 这春联还是周毅写的。 【没病没痛没烦恼,有金有银有文化】 雷栗格外喜欢这两联,今年就又写了,爹娘和外阿公外阿婆他们也喜欢,在年前就早早地贴了,还有窗花什么的。 那时候雷栗忙着算账。 两个府城,川菜馆、糖水铺、凉茶店、家常菜、炖汤馆还有辣椒生意的账簿加起来可不少,就算过了蒙家的手他也要算一道。 他又带家里人去玩、和周毅厮混了几天,工作积攒,雷栗又不愿意留到年后去做,就忙得昏天黑地。 周毅也忙。 川菜馆关门从初一休息到初七,年三十年二十九那两天,客人们拖家带口的赶着吃去年的最后一顿火锅辣菜,周毅就被陈祥让抓去盯馆里。 家里长辈就没让他俩动手贴春联窗花年画,还有打扫庭院、做腊肠腊肉腊鸭、采买年货年礼、置办新衣等等,也没让雷栗和周毅忙。 年节少不了人情往来。 柳叶儿和雷大山对这些不太懂,但请的管家可不是吃素的。 给柳小草家和朱大户家的、知县徐兴哲的、其他家酒楼的、平时跟周毅雷栗有往来不能怠慢的,都按着亲疏贵轻回了年礼了,挑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请帖也都推辞了。 用的雷栗生产完在家休养的借口。 虽然他生龙活虎的,去参加十个八个也没问题,但是累啊,一群人假笑应逢附和,还不如陪家里人多出去走走。 中午。 朱大户家的和蒙络都来了雷宅,吃了年饭,联络联络感情,蒙络顺便吐吐爱情的苦水。 他今年没回中川,想着在这边逍遥快乐,不用受家里爹娘的念叨和催婚,没成想一脚陷入爱河了。 可人家不太搭理他。 虽则被蒙络留(买)了下来,但一个好眼色都没给他,急得蒙络团团转,只能来找雷栗周毅想想法子。 “这人都是你的了,留在了你家,你问他为什么不乐意。” 雷栗饶有兴味地说。 蒙络一听就苦了脸,“他说我矮,他不喜欢比他矮的,谁知道他一个哥儿怎么长那么高,再说我今年都二十了,也长不了了啊。” 身高也比蒙络高的雷栗拍拍他的肩,幸灾乐祸道,“长得矮确实是个硬伤,我也不喜欢比我矮的汉子,要不,你每回见他都踩个高跷?” “这能行么?” 见蒙络傻愣愣的,还真思虑起踩高跷的可行性,周毅叹了口气道,“好事多磨,你再和他相处相处,人家要真不愿意你也不能硬来。” “话是这么说。” 蒙络苦了吧唧的,“他都不理我,送他东西也不要,话也不跟我说一句,我逗不晓得怎么相处。” “你和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只要不是涉及底线的事情,应该都可以磨合磨合,这年头找着一个真心人不容易,错过了也可惜。” “我试试。” “你态度软和一点,追人这种事不能急。” 周毅顿了顿,忽然灵光一闪,“若是你俩成了,你什么时候和他成亲?总不能把人留在这里,又没名没分的,他这成了什么了?” “这……” 蒙络懵了一下,“我还没想过,我一听他要走就急了,把人买下来了,没想过成亲的事……” 说着,蒙络脸色更苦了。 他们蒙家虽说不上名门望族,也是在中川有头有脸的,他又是正夫人生的,娇生惯养,指定不同意这婚事。 那位角儿并不是名动京城中川那种大角,只不过小有名气,士农工商,唱戏属于下九流。 “你要是连名分都给不起人家,还是早早放人离开吧。” 周毅皱着眉,很不赞同蒙络的做派。 不过想想他当时听了雷栗几句糊弄话,就跑回家跟他爹要钱了,也不是什么成熟稳重有规划的人。 “连姻缘娘娘都拜了几回,怎么我这婚事还是这么坎坷……” 蒙络一时间唉声叹气。 不得人家的心也愁,得了人家的心也愁,愁得蒙络没吃多少,就又跑去看他的心头好了。 不管成不成的,多看两眼又不犯法。 大年初二回娘家。 柳叶儿的娘家都被雷栗带来家里了,倒是不用回,舅舅的妻子早年病逝,近些年也不怎么来往了,送些年礼回去就成。 柳七树要同柳果回娘家,花儿姐和小柳木自然也去,雷栗将马车马夫给了他们,有马车一天就能来回了。 大年初七。 一家川菜馆又重新开业,放了鞭炮,又搞了点小活动优惠,一时间人满为患,客人络绎不绝。 雷栗的身体已经养得差不多,跟周毅一起回酒楼工作做事。 不过周毅的工作没有雷栗多,他一有空就回家看宝宝,宝宝现在四个月了,已经能熟练地翻身滚来滚去,比以前皮了许多。 今年的冬天比去年结束要早,也比较暖和,港口开运快,但还远不到要春耕下田的时候,外阿公和外阿婆他们就在雷宅多住玩几天。 一直到正月十五上元节。 又称上巳节,春灯节、元节,这是大佑朝除了年节之外最重要的一个节日,因为这是天官的诞生日。 第131章 130.雷栗被他迷得五迷三道 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大佑朝人认为人由水孕育,而顶天立地,由此演化出三大神邸和无数小神邸,天官大帝就是三大神邸之一,是大佑朝文化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天官大帝掌管着天界的福禄和吉祥,他能够赐予人们吉祥和幸福,可以保佑人们安康长寿。” 雷栗身为土生土长的大佑朝人,自然比周毅更熟悉三官,边在堂屋门口上挂络子边说, “‘天官赐福,百无禁忌’就是一句祝福的话语,意思是祝愿你有天官大帝庇佑,福运康健常伴,日子平安顺遂,面对何种情况都能迎刃而解。” “而在正月十五这一天,天官大帝会降临人间降下福祉,人们便通过挂福字、贴‘吉庆有余’‘天官赐福’字样的红联,以及祈福来祈求大帝的庇佑。” “是哩。” 外阿婆坐着用彩绳做络子,“前些年没银子,连来县城庙里拜一拜大帝都难,现下有了就得好好过节,多添些福气,日子就越过越旺了。” 她旁边已经打了好些,五颜六色的,有一炷香、朝天凳、象眼块、方胜、连环、梅花、柳叶花样的,还有攒心梅花。 这也是上元节习俗之一。 将五颜六色的络子挂在人腰带上、树上、窗棂和床帏上,以取悦降临人间的天官大帝,就会多降一些福运下来。 有钱的人家还会配以彩穗、玉坠或者金银,喜庆吉祥又富贵。 络子也不只是上元节祈福才做。 平日里村里乡下的妇人夫郎们也会用彩绳打许多络子,送到镇集、县城里卖,五文钱十文钱一根也不贵,县城里的人尤其喜爱。 络子能坠在车轿、窗棂、扇子把上做装饰,或者做大了用来装扇子布巾手帕,还能好几条连坠在腰带上。 外阿婆出街上逛时,就看见有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用络子装饰腰身,回身挪步之间,蒙络摇缀,参差披拂,很能显出气度风范来。 不过雷栗嫌弃络子花哨累赘,干活不方便不爱用,就是娘叫了,也只在腰带上挂一个不太花哨的,周毅对这些装饰品就更不感兴趣了。 “还有中元和下元,地官大帝和水官大帝的时节也要过好了。” 柳叶儿跟她一起打络子,但手艺没外阿婆那么熟练。 她以前在乡下村里时,每日要忙活地里,又要打草喂鸡和猪,还要放牛、管雷栗挖回来的药材,空闲就给雷栗做鞋子补破了的衣衫,没什么时间打络子。 外阿婆家人多,地里的活和日常家务有人分担,打络子做绣活的时间就多些,动作娴熟还新学了不少花样。 但在村里,不是年节的时间,也少有姑娘哥儿在身上挂络子的,一是妨碍干活,二是容易刮出线不平整,三就是太显眼,过俏了惹人笑话。 柳叶儿学着娘打攒心梅花的络子,边跟着说,“地官大帝可是掌管山川和土地的大仙官,还能赦免咱在世间所犯的罪过,不得好好拜拜,辣椒的收成可指着地官大帝呢。” 地官大帝被视为安居乐业、丰收富饶的守护神。 而水官大帝掌管江河湖海万灵之事,以及旱涝灾害劫数之期,既涉及生人,也管理亡者,职责包括解天灾业满之灵和下济幽扃人鬼之道,负责为运势不好的人消灾解厄。 除了常跟水渔打交道的,赌徒也特别喜欢水官,一输钱就拜水官,一赢钱就拜天官大帝。 周毅听了,觉得跟现代道家的三官类似,道家解释宇宙分为天、地、水三界,分别以天官、地官、水官掌管,到了北魏时,民间以三官配三元节。 大佑朝也有“上元九炁赐福天官,中元七炁赦罪地官,下元五炁解厄水官”的说法和民俗文化。 其民间也将三官的诞生日分别定为正月十五天官赐福、七月十五地官赦罪、十月十五水官解厄,这三天被称为“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 周毅以前看过一些民俗杂记,记得南宋吴自牧就在《梦粱录》中说:“正月十五元夕节,乃上元天官赐福之辰。” 他又想起来雷栗买的旧书里,那本他挺喜欢的游记,里面除了山水风景也记载了一些民俗文化,因为写得好,看完了他还找了这作者的其他的游记看。 “我之前看的那本游记上,说大佑朝的百姓最喜欢供奉的就是天官大帝,其后是地官水官和姻缘娘娘、送子娘娘,再次是各地地仙山仙和水仙。” “它还说,各地府城最喜欢的神仙也不一样,西岭和东原、松墉的百姓都更喜欢地官大帝,百洄和南江水多更多供奉水官,中川和北京都最喜欢天官。” 但天官大帝的名气总体是最大最受欢迎的,谁都想要好运福气。 “应该是。” 雷栗也没去过其他府城,不知道哪里的百姓喜欢供奉什么,但西岭确实比较喜欢地官大帝和天官大帝。 县城里的天官庙和地官庙是最大的,恢宏壮观,雕梁画栋,地段繁华,香客络绎不绝,比他们去过的姻缘娘娘庙热闹得多。 雷栗和周毅把外阿婆和柳叶儿打的络子都在家里挂上了,家里人也都坠了在腰间,络子上结了彩穗子上去。 花儿姐还想学人家高门大户的姑娘哥儿在腰上多坠几个,但她人小,装多了反而累赘不好看,她就拉着自家爹爹柳果让方嬷嬷给他打扮。 “祖阿婆打的络子这么好看,不多挂几个怎么成啊?” 花儿姐人小鬼大,嘻嘻笑着说,“爹爹生得俊俏又高,多挂几个多好看!还有小花姐姐!叶儿姑奶也挂不?” “姑奶就不挂了。” 柳叶儿笑着摆摆手,“人老爱俏被人笑话,让你爹爹多坠几个吧,小花也是,水灵灵的大姑娘,挂些鲜艳的才好,桃粉鹅黄,石榴红和杏子黄也漂亮。” “也不用那么多。” 小花被长辈们围着打扮,有些害羞,但乖巧地张开了手。 十六岁的姑娘正是花季。 一身石榴裙,坠上杏黄桃粉的络子,挽了一个灵巧活泼的垂挂髻,简单地装点几个缠花银钗,姣俏生辉。 “瞧瞧我们小花,这么水灵漂亮,也不晓得日后便宜了哪家的汉子。” 柳叶儿笑着打趣。 小花有些羞,但大胆起来说,“我不要嫁人,我要跟着栗阿哥赚银子,日后也找一个中意的好看汉子入赘。”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汉子不多得是吗? 小花跟栗阿哥聊过之后,已经不拘泥于自己要不要嫁人了,直接找一个中意的娶了,她若是日后钱多得花不完,还能不止找一个,能找两个三个呢! 她可知道县城里的财主富商们家里都有好些妻妾的,那些汉子有钱了能娶得,她有钱了自然也娶得。 要是谁对她不好、骂她、打她的,她就不给他银子,让人把他打一顿再赶出去,省得白吃她的银子。 这想法颇为大胆。 雷栗十分赏识,拍拍小花的脑袋,直说她孺子可教。 这些话让周毅听到,还幽里带愁地看了雷栗好几天,连说好偶尔用的药玉也被他翻除来,臊着脸讨哄雷栗。 他知道雷栗没有移情别恋的心思,就是忍不住有点醋,有点胡思乱想。 可能有点产后抑郁了? 雷栗那几天被周毅的力气和手段弄得五迷三道的,夜夜笙歌日日巫山,都有点飘飘然。 正揣摩他怎么就开了窍、能不能多开点窍呢,周毅就自己恢复了“正常”,义正辞严地要克制了,把雷栗弄得一头雾水。 此时听了小花的话,雷栗不知怎么的又联想到周毅,视线刚飘过去,就见他正经严色地问他, “怎么了?” “没事。” 雷栗摇了摇头,眼里笑意狡黠,他似乎知道周毅那几天为什么反常了。 今天虽然是正月十五上元节,但大佑朝没有节假日的说法。 雷栗和周毅还是要到“一家川菜馆”里上工的,早上挂了络子,贴好了“天官赐福百无禁忌”的红联,吃过早饭,就去了酒楼,顺道将蒙络的络子给他。 外阿婆和柳叶儿打的络子多,柳果也做有一些,见家里都装饰上了,家里人也有了,就将剩余的送给了宅院里的下人和酒楼里的员工。 自然也有给蒙络和陈祥让的,朱大户家和苗夫郎家的也送了过去。 彩绳络子不值几个钱。 复杂点的、大点的络子也不过十文八文的,但是沾了上元节天官大帝的福气,还是主家记着他们才都发了,得了络子的下人和员工们自然高兴。 特别是宅院的下人们。 年节时留在了府里做工本就多得了一份赏钱,主家初一时候做的饺子和粽子也都分了他们一份,饺粽里的米肉是实打实的,拿回去给家里人吃,或是用来招待亲戚都有面子。 现下还有络子,家里人多的还分得了好几个,他们都暗里高兴自己真是得了天官大帝的赐福,有这么好的主家呢。 第132章 131.好相公,帮我 “一家川菜馆”今天打烊很快。 上元节是天官大帝降临人间赐福的吉祥日子,雷栗也不想拘着店里的员工,和陈祥让商量了一下早早打了烊,放了半天带薪假。 不用干活能去玩还有钱,店员和后厨师傅们都喜不自胜,带着节礼络子,纷纷回家去了。 雷栗和周毅也回家了。 时间还早,一家老小在家里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团圆饭,又吃了甜汤圆,就一齐上街去玩。 今夜街上比年夜还热闹。 年夜需要在家守岁,上元夜不用,家家户户都出来了,可以说万人空巷人山人海,一个不注意就会被挤散了。 “花儿姐和小木要牢牢抓着爹爹和阿爹的手,不能松开晓得么?” 柳果轻声细语地嘱咐。 花儿姐用力点头,拍拍小胸膛十分自信道,“放心吧爹爹,花儿姐肯定抓得牢牢的,也会看紧小木的!” “小木也是。” 小柳木小声积极地说,“小木也会抓紧爹爹的手不松开,小木也会看紧阿姐,不让阿姐乱跑的。” “阿姐才不会乱跑呢!” 花儿姐昂首挺胸,觉得自己是大人,肯定不会被花花世界迷了眼的,还觉着小木是阿弟还小呢,力气也小,她要照顾好阿弟,不让他走散了! 柳果被花儿姐的阿姐模样惹笑了,柳七树也笑,摸摸花儿姐的脑袋,把她夸了夸,直把花儿姐夸得飘飘然。 “等会儿小宝阿弟也来跟我们出去玩,花儿姐也要把小宝阿弟看好啦。” “那当然!” 花儿姐十分可靠地点头,想了想,跑到小花跟前道,“小花阿姐也要抓紧花儿的手哦,小花阿姐生得漂亮,不抓紧了会被坏人抢走的!” 花儿姐听爹爹说过,有人会趁年节人多时抢小孩子或者漂亮的哥儿姑娘,然后卖掉,就找不回来了。 “阿姐会抓紧花儿的手的!” 小花也笑着点点头,没忍住捏了捏花儿姐可爱的小脸,“花儿今晚要保护好阿姐和阿弟喔。” “放心好啦!” 花儿姐抬头挺胸,活像一只威风凛凛翘着尾羽的大公鸡。 “宝宝!” 见周毅把小宝宝抱了出来,花儿姐又燕子一样飞过去,眼睛亮亮地看着襁褓里的小宝宝,“小宝宝也跟我们出去玩么?” “是啊。” 周毅笑了笑。 他怀里的小宝宝听到声音,也扭头朝花儿姐咿呀了一下,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似乎是没有看到小宝有点不高兴,小嘴巴撅起来吐了个泡泡。 上元佳节。 小宝宝穿得比平时漂亮许多,栀子黄的络子缀着小鱼的玉佩,银的长命锁也戴上了,手上的银镯子显得小胳膊肉肉的。 其他人也是。 穿金戴银,锦衣彩络。 除了有些不适应的拘谨局促,就像高门大户的家眷出行,还有健壮的护卫和机灵的丫头拥着。 因着家里人多,雷栗又买了一匹马和配套的马车,马夫也多请了一个,一家十二个人分坐在两辆车上。 宝宝出门前吃饱了奶,出门玩这么一会儿上不打紧的,他现下正在小宝的怀里,跟喜爱的小宝哥哥玩乐说话,也顾不上玩饿了有没有奶吃这回事了。 因是要取悦大帝,今日的热闹都比年夜多,刚出门就看见星点的天空中炸开烟花,东一朵西一簇,五光十色姹紫嫣红。 走一路就看了一路烟花,看得性子最热闹的花儿姐都腻了。 街上人潮涌动。 马车行到一半就走不了了,雷栗等人就下了马车,和苗夫郎一家汇合后,三三两两地手拉手逛。 街上热闹非凡都不足以形容。 作为节日必备节目,舞龙舞狮自不必说。 木为头丝作尾,金镀眼睛银贴齿,龙狮之下的舞者奋迅毛衣摆双耳,摇头眨睫猛摆尾,一举一动,栩栩如生。 不单是小孩子被吸引住,大人也忍不住驻足观看,喝彩之间,朝顶着大头面具拿着葵扇的舞者盆中投上铜板碎银。 花灯也远比年夜前后的繁多靓丽,犹如乱花迷人眼。 牡丹花蕾灯、金红凤蛮灯、青蓝整鱼灯、流珠宝伞花灯、天官赐福壶灯,还有花灯首尾相接的大型花座,明烛夜空,灿烂辉煌,蔚为壮观。 便是妇人夫郎、姑娘哥儿的装扮都少有相同的,杏黄柳青与桃红,彩络银钗与金簪,远远近近的莺歌笑语,听得未婚的汉子少年都留目脸红。 八街九陌,九衢三市。 笙歌鼎沸,锣鼓喧天。 雷栗一行人叹为观止未止又叹,慢慢走着边抓紧了孩子家眷的手,护住了别被人群冲散。 雷栗瞧见猜灯谜的,上回白得了一个灯,这次瘾又上来了,推着周毅往那里去。 摊主是个面容和气的中年人,他的花灯摊子是这街上最大的,连龙灯狮灯都有,半人高那么大个,能游动还能眨眼,看得花儿姐几个小孩子都惊呼起来。 “我想要那个龙灯。” 雷栗贴在周毅耳边,低声笑着,“好相公,帮我赢一个回来好不好?” “那只龙灯应该不是赢品。” 周毅也贴近了雷栗,街上热闹煊喧,不近就听不见话儿了,“我试试看,你再挑个能赢回来的,或者买下来?” “我就要你赢的。” 雷栗在他耳边亲了亲,如愿看见他红了耳朵,才笑着指了另一只小白兔灯,“就那个吧,兔子像你。” 乖顺听话。 胆子小还易惊吓。 “好。” 周毅不知道为什么兔子像自己,但雷栗想要他当然要试试。 小白兔花灯样式很简单,需要猜的灯谜也不多,很容易就拿到了。 花儿姐见状,连叫着表嫂嫂也给自己赢一个,“我要那个小蛤蟆,那个丑,我拿回去吓大河他们。” “姑娘家家的,怎么天天吓人呢?” 舅舅笑骂了一句,但周毅赢下那只丑丑的蛤蟆花灯时,他去拿了过来给花儿姐,“不许去吓人,自己玩就成了。” 还问小柳木和小宝,“有没有想要的花灯,让你们阿毅表嫂赢回来,或是想买哪个,阿公给你们买了。” 小柳木要了个小鲤鱼灯。 小宝想要一个天官赐福的宫灯,这个比较复杂漂亮,是要买的,舅舅就给他买了,还给小花买了一个有仕女图牡丹花的方灯,小花喜欢这个。 另一只舞龙队这时候又过来了。 金色威武的舞龙和红色霸气的舞龙争锋相对,争夺那只圆润的宝珠,一时间纠缠,一时间顶撞,时而张嘴眨眼似是怒骂,时而摆尾摇头似是得意。 “啊啊!” 宝宝看得入迷,乐得拍起手来,笑得见牙床不见眼。 周毅见宝宝喜欢舞龙,就给他买了一只小龙灯,才巴掌大,显然是摊主糊来给小孩子玩乐的。 小龙灯十分精巧,能像大龙灯一样游动,能眨眼睛,里头还有小小的灯芯,但此时没有点火发亮。 宝宝得了小龙灯就不看舞龙了,咿咿呀呀的笑得眼睛弯弯,自己把弄玩了一会儿,就把小龙灯给了小宝。 “给我?” “啊呀!” 小宝受宠若惊,他见宝宝玩得高兴,应是特别喜欢,没想到宝宝不给爹爹,不给阿爹,而是给自己。 小宝摸了摸自己身上,没有能给宝宝的东西,想了想,把脖子上的金吊坠摘了下来,抬起小脸问雷栗, “栗阿爹,小宝能把这个坠子送给生姜弟弟么?” 这个小鱼金坠子是雷栗送给他的,自然要先问过雷栗。 “可以啊。” 雷栗笑着点点头,又故作可惜地说,“但是小宝也只有这一个呢,给了弟弟,小宝没有了怎么办?” “没有就没有了。” 小宝不太在意地摇摇头,反而因为能有礼物送给弟弟而高兴,眉眼弯弯的,“弟弟的小龙灯给小宝了,弟弟也没有了呀,弟弟好,小宝也想对弟弟好。” “可弟弟可以再买啊,这里好多灯呢,还有比龙灯更漂亮的。” “小宝也可以再买坠子,但是,这个龙灯是弟弟送的,和别的灯不一样,弟弟要买其他龙灯,小宝和弟弟就都有龙灯了。” 小宝觉得很高兴。 他有小龙灯,弟弟也有,他们都有小龙灯了。 小宝把金坠子挂在宝宝的脖子上,小宝宝见这是小宝哥哥送的,抓着小金鱼喜欢得不行,还笑得吐了口水泡泡。 周毅还怕宝宝一把抓住金坠子就往嘴里送,见他只是抓着不吃,心里也放松下来,把宝宝抱紧了紧。 现在人越发多了,要小心点人贩子或者顺手牵羊的。 夜慢慢深了。 重场戏也要开头了。 “天官大帝来了!” “大帝来了!” “在哪呢?” “快让开快让开!天官大帝要来了!” 话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人流如潮水退去两侧,都侧目抬头望着前方,期待天官大帝的来临。 头戴如意翅丞相帽,五绺长髯,身穿绣龙红袍,扎玉带,怀抱如意,背靠花团锦簇的“福”字,头顶脚下祥云和五只蝙蝠环绕 来者正是天官大帝。 第133章 132.天官赐福+找呀找呀找媳妇儿(二合一,补昨天的) 锦衣粉面的天官大帝身高三米,丰神俊朗,高视阔步,八面威风,一步一行之间,尽显大帝风姿。 其后跟着青衣彩络严眉肃目的女青真人,敷面玉冠冰壶玉衡的明罗真君,慈眉善目赤脚阔步的赤脚大仙,青笔玉书面容整肃的掌劫运诸仙曹官,琳琅满缀金缕玉衣的琼林宝库仙官。 还有掌福注禄仙官、执掌仙官、财库仙官、司事仙官、城隍土地、传奏功曹、值日符使等等。 威风凛凛的狮虎麒麟等瑞兽紧随天官大帝两侧,时而翻滚腾飞,时而怒目圆睁,时而环绕大帝亲昵。 三宫九府一切威灵天仙尽随。 此外,还有众多彩衣笑容的女郎和郎君、青面獠牙的山行鬼怪忽远忽近相伴,这是人间供奉敬拜大帝的百姓和平日里不常见多居山野的奇行怪物。 “玄都元阳,紫微宫中。 部三十六曹,偕九千万众。 考较大千世界之内,录籍十方国土之中。 福被万灵,主众生善恶之籍。 恩覃三界,致诸仙升降之私。 ……” 这是为大帝开行的仙官在高声警示众方大帝名诏,让灾厄之行退让,让大帝信徒得以闻名而来,得大帝赐福。 如潮水般退到两侧的百姓目光紧随大帝,或口中娴熟地跟着念诵,或虔诚地合手信拜,或憧憬地仰望,或热切地谈论。 有人还爬到了树上,街馆屋顶上,也有富家早早包了酒楼上层悠闲地品着茶吃着糕点看的。 雷栗和周毅去年已经看过一次这等盛况,今年再看一次依然振奋,虽然雷栗依然听不太懂大帝的名诏。 “这是说大帝带着手下考察所有生灵,把他们录进系统里,赐福施恩,除去灾祸,得到了很多的信赖。” “为什么要说得这么拗口?” 雷栗实在不理解,鼓锣喧声太大,他贴在周毅耳边问, “听都听不懂,怎么晓得天官大帝来了?难不成他这不是说给我们听的,是只说给鬼怪听?” “总不能鬼怪比活人还有文化吧。” “可能比较高大上吧。” 周毅想了想,说,“鬼也是人死了之后变成的,精怪开窍晚又没学过事理,应该也听不懂,不过这是一个仪式,虽然听不懂但会让人觉得很厉害。” “是很厉害。” 雷栗颇赞同地点点头,“这么拗口难念的东西,我可记不住……你刚说的高大上什么意思?又高又大,让人抬头看?” “不是。” 周毅摇摇头,“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意思,就是比较高深、大气、不掉价,一看就让人觉得很厉害想夸赞。” “喔……” 雷栗大概懂了,还想说什么,就被宝宝给打断了。 “啊啊!” 周毅怀里的宝宝是第一回见天官降临赐福,乌溜溜的眼睛先是一眨不眨,很快被腾舞的狮虎瑞兽吸引了,咿咿呀呀地招着小手,想要去摸一摸爬一爬。 “啊啊!” 大狗狗! “啊呀!” 想要! 小花已然全被这场面镇住了,憧憬呆呆地看着众仙官们,要不是柳叶儿瞥见拉了一把,差点被个穿青色衣服的汉子给撞倒了。 “大帝好威武!” 花儿姐快乐得很,被阿爹托在脖子上越过许多人去看,挥舞着手,咯咯地欢笑着。 小柳木也在阿公脖子上,被阿姐带的也咧嘴笑起来。 张大强力气大,举高起小宝来,见小宝怕了又把他放回肩膀上坐着,咧嘴对夫郎阿苗笑道, “小宝胆子还挺小的哈哈!” 苗夫郎嗔了他一眼,但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衣摆,怕等会被人潮冲散。 其他小孩子也有被家里人托起来的,他们还不太懂大帝的威信,新奇地打量着大帝和其后众仙官。 “爹爹,那个漂亮的阿姐好高好凶呀……” “那是女青真人,可是执掌玄都中宫鬼律、诏书天律、镇伏邪魅的仙官,不得说仙官凶……” “阿公阿公,哪个是麒麟呀?” “明年大帝降临,我和阿哥也想跟着大帝,阿娘给我们梳头好不好?” “那你们要做许多好事才行哩,大帝喜欢多行善事的人……” “那要是做游神官呢?” “做游神官就更要努力了,可不是个简单的活计呢……” 天官大帝大帝长行的仙徒之中,懂音律的仙官信众奏响乐律,而人间长街两侧的高楼之中,也有悠久绵长的歌乐来和。 柔和沉静的笙、洪亮低沉的鼓、清脆明亮的长笛,悠长多情的萧…… 众多乐器相随。 锣鼓喧天。 笙歌鼎沸。 百乐争鸣百姓齐乐,都掩盖不住开行仙官的高声: “除无妄之灾,解释宿殃。 脱生死之趣,救拔幽苦。 群生是赖,蠢动咸康。 大悲大愿,大圣大慈。 上元九炁,赐福天官。 ……” 在这高声里,潮水中人头涌动,跟着大帝行伍慢慢地朝前面走去,只有丝竹鼓锣声还萦绕耳畔。 雷栗和周毅等人没有随着大帝往前走,而是等人潮散去了些,继续逛上元会,周围也有许多人和他们一样没有随行。 “爹爹。” 花儿姐见热闹过去了,才想起来要问,“天官大帝好高啊,是真的神仙么?还有后面的女青和明罗真君和大脚大仙。” “自然不是。” 柳果有些好笑道,“要是真的天官大帝,就不用游神官在底下撑着了,不过天官大帝的神灵会降临到这上面,带着众仙官看我们老百姓呢。” 除了在天官大帝和众仙官后跟随的女郎信众和戴着各式狰狞面具的山行鬼怪,都不是真人所饰。 “还有,那不是大脚大仙。” 柳果笑着又纠正花儿姐,“那是赤脚大仙,是很厉害的仙官呢,下回可别叫错了大仙的名字,大仙最喜欢下来逛玩了,让大仙听到你叫错了可要笑你了。” “啊!” 花儿姐捂住自己的嘴巴,狗狗祟祟地瞧了一眼远去的仙官行伍,觉得大仙应该不会知道就松了口气。 又疑惑,“可是,赤脚大仙的脚确实很大呀,为什么不叫大脚大仙呢?” “因为赤脚大仙总是不穿鞋子啊。” 雷栗接着花儿姐的话,打趣她说,“大仙那双脚就是总不穿鞋子才变得好大的,花儿姐要是总不穿鞋子,说不准也变成大仙那样的大脚了。” 小宝也好奇起来,“大脚会跑得很快么?” “会吧?” 雷栗也不知道,他看向周毅,周毅看过那么多书,指定比他懂些。 周毅想了想关于赤脚大仙的传说,似乎没有说他跑得快不快的,就说,“大仙不用跑,他有仙法,可以腾云驾雾,没一会儿就飞出好远了。” “有多远啊?” 小柳木问。 周毅想起齐天大圣孙悟空一个筋斗云就十万八千里了,就笑了笑,“兴许也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吧。” 可惜大佑朝并没有齐天大圣,所以大伙不知道这个有趣点,只觉得赤脚大仙很厉害,从三里河村到县城才十几里,大仙一下子就十万八千里了。 “刚刚他们说的游神官是什么?” 小花也提问。 她以前是在镇上长大,后来到三里河村辣椒园上班学习,不像县城的小孩子见惯了游神,不知道游神官是什么。 “游神官就是在大帝和仙官底下操持手脚摆出动作的人啊。” 雷栗提前了解过这些,答说,“大帝和仙官的‘身体’是以上好的硬木与丝绸锦绣为身体,再点上墨眼朱砂,由最好的匠人制作,县城各富户县衙共同出资的。” 大佑朝的百姓相信天官大帝会降临到这具布帛之躯上,照拂他的信众,赐予恩福,拂去无妄灾罪。 这是百姓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和祝愿。 “有些读书人还把他们叫做‘神降体’,说是神仙降临的躯体,这个‘神降体’我们川菜馆也有出钱呢。” “我们也有出银子么?” 花儿姐听到雷栗点头说有,一下子兴奋神气起来,具有荣焉的样子,“表阿叔好厉害!表嫂嫂也好厉害!我们家给仙官做衣裳鞋子了呢!” “等回了村里,我要告诉阿兰和竹哥儿他们听!” 大家都笑起来。 舅舅想起来个好玩的故事,笑着说,“这神降体躯体不是很庞大么?像大帝有三米那么高哩,矮的仙官也有两米多,得有好几个人同时在底下操持动作。” “他们就想啊,女青真人和明罗真君他们为大帝做事情,是仙官,那他们游神,是不是也是为大帝做事情?算不上仙官,好歹也算个官吧?” “那自然得算啊。” 这故事柳叶儿都听阿哥说了几回了,笑着借来话道,“于是大家想了想,给他们起个了游神官的雅称。” “所以天官大帝带着众仙官降临游街,称为天官赐福或游神,上元游神也叫游神会或游神庙。” “因为有许多花灯和烟火,也叫春灯节和花灯街。” “不管是未出阁不能常出门的哥儿和姑娘,还是小孩子和大人,都能在这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痛痛快快地玩一场呢。” 外阿婆听着也笑,打趣说,“有许多哥儿姑娘就是在这天找到心上人的,小花多瞧瞧看看,指不定有看合眼的汉子哩。” “我还不急着成亲哩。” 小花脸上有些红,但因为和大家都很熟悉了,说话也比以前大胆亲昵许多。 “外阿婆别打趣我了,我是要和栗阿哥一样,找个好看合眼的汉子入赘呢!才不要嫁出去给人磋磨生娃娃呢!” “现今也不早。” 雷栗轻拍了拍小花的脑袋,没有拍乱她的发髻和银饰,“碰上合眼缘的好人家汉子,阿哥出银子给你把人娶回来,再过两年三年就生个娃娃。” “让相公在家给你带,我们小花就出去赚银子养相公娃娃,一回家就有可爱的小娃娃叫阿娘抱,还有热腾腾的饭菜吃,多好。” 小花原本还不想这么早成亲的,栗阿哥都是二十岁成亲,她再迟两三年,也才是十八十九的大姑娘呢。 但她一听栗阿哥这话,又再想一想就觉得美极了,难怪她阿哥喜欢去赚银子,立时眉开眼笑地应了, “谢谢阿哥!”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 雷栗又拍拍古灵精怪的花儿姐,笑眯眯说,“要是花儿姐也看上了哪家臭小子,表阿叔就去提亲,早早把人定下来,别让好相公的苗子给别人挖了。” “表阿叔真好!” 花儿姐雀跃地跳起来,一下扑到雷栗的腿上让他弯腰,结结实实地亲了他的脸一下,咧嘴笑得开心。 还不忘阿弟,“那我们小木呢?小木也早早定媳妇么?” “那不成那不成。” 柳七树连连阻拦自家口无遮拦的女儿,哭笑不得,“小木才几岁就敢定人家的哥儿闺女,也不怕被人阿爹拿扫帚打出来。” “也就是你人小鬼大,小小年纪就惦记找相公了,一点都不像个姑娘样子,你看人家小宝就不像你这么咋咋呼呼。” 刚才小宝被张大强举在肩膀上看游神,此时还在那上面没下来,突然被点到了,有些懵和害羞。 小宝小脸红了,但眼里亮晶晶的,小声道,“我、我不想离开爹爹嫁人,小宝要陪在爹爹身边好久好久呢。” 苗夫郎心里暖乎乎的,从张大强肩头上抱过小宝,小宝就乖巧地窝到爹爹的颈项边。 宝宝见没有人问自己,似乎是急了,咿咿呀呀地叫起来,雷栗微一挑眉,促狭自家崽子, “你个小屁孩也想找媳妇儿了?” “啊啊!” 小宝宝眉开眼笑,手舞足蹈,像是认同了爹爹的话,大家被逗乐了,又善意地笑起来。 边说笑边逛,都有些逛累了,就找了家茶楼喝茶吃点心。 今天是上元佳节,也是天官大帝的诞辰,茶楼里头也挂上了许多跟大帝有关的东西。 天官赐福的挂画,众仙官显神通的长幅,还有大帝绘图的走马灯方灯之类,今日来点茶吃糕的客人还能收到一份小彩色络子。 虽然不及外阿婆和柳叶儿柳果他们做的精巧漂亮,但也算有心,得了络子的雷栗众人心里都高兴许多。 配着吃茶的点心五花八门,有传统糕点京八件、中川糕团等,还有各地的各种干果、糕点、蜜饯、肉干类。 俗话说:“甜配绿,淡配白,瓜子配乌龙。” 比较经典适宜的茶点搭配就是甜的茶食搭绿茶,酸甘类的配红茶,咸香的茶食合乌龙茶,口味偏油的跟黑茶相宜。 雷栗喝茶就是牛嚼牡丹,喝不出个所以然,不过他爱吃甜点心,就听店小二的要了一份龙井配豌豆黄和桂花糕。 周毅喜欢红茶,红茶暖胃,就要了正山小种配冬瓜酥,还要了一份温羊乳给宝宝尝个味。 宝宝现在才四个多月,还不能吃太多辅食,只能给些羊奶喝,等回了家再抱给木奶娘吃奶。 其余人也各自点了爱吃的,绿茶、红茶、黄茶、乌龙茶都齐全了,还想着等茶点上来了,你吃吃我的,我尝尝你的,看不同的茶是什么滋味。 “要我来尝,我指定唱不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柳七树打趣自己笑道,“平常喝的都是一两文钱一大碗的粗茶,也没有配过什么茶点,没有小二说,自个儿抓瞎乱点,还要惹出笑话来呢。” “什么茶配什么点心原就不是固定的。” 雷栗不以为意,洒脱地笑笑道,“咱有银子,来吃茶点又不是不给银子,想吃什么不还是按着自己心意来?” “就是白茶配话梅瓜子,坐这唠一晚上,银子给够了,掌柜也要夸咱会吃呢。” “那也是。” 柳七树哈哈笑起来。 今日比较热闹,街外店里都是闹哄哄的,不然柳七树这大嗓门惯了在这里大笑,还要挨其他客人的嫌呢。 吃茶听曲品丝竹管乐。 这是县城里的富家子弟和自诩高雅的读书人最喜欢做的。 特别是看身姿袅娜,面容姣好的女郎夫郎,弹着琵琶唱哀愁的小曲儿,再为佳人写一首有格调风雅的诗,供人赞阅和传颂。 许多读书郎都这样幻想过,最好再发展一段缠绵悱恻的情缘,考上羡煞旁人的功名,娶得美娇人。 “不过多是才气庸庸相貌平平的书呆子,看多了小说话本做的白日梦罢了。” 雷栗瞥见茶楼角落里坐着的几个书生,撇了撇嘴,显然不看好他们。 那几个书生衣着普通甚至是有些旧,面上堂堂,似乎谦谦君子的作风,你让我推地为今日上元节热闹作诗,再互相夸赞点评,一派和乐融融。 “真有这个心想考取功名,合该在家抓紧念书。” 雷栗嗤之以鼻道,“不说废寝忘食,也不至于这么穷还来茶楼喝茶听曲儿,这些茶少的也要一两银子一壶,是普通人家几个月的花销了。” “他们这些自命清高的书呆多半不做活赚银子,全靠家里双亲妻儿供着,光吃不进账,还不如养一只猪有用。” 外阿公他们原本还因为自家是乡下庄稼人,不识几个大字,也不晓得什么诗词风雅,却进了这读书人和高洁雅士才进的茶楼,而有些拘谨不安。 一听雷栗这话再想一想,他们的银子全是自个儿赚的,带着家里人来这吃喝,怎么不比那些白吃家里白拿家里的强? 大家伙顿时挺直了腰板。 几个小孩子不太懂大人的转变,但见他们都自信神气起来,也学着昂首挺胸。 特别是花儿姐,一副打架胜了得意洋洋的劲儿,倒逗乐了大人们,反而是花儿姐被笑得一头雾水,不明就里也跟着哈哈笑起来。 没一会儿,店小二将雷栗他们要的茶与茶点送了上来,收了雷栗的赏钱,更是满脸堆笑起来道, “我们这新来了位点茶匠,是我们掌柜从中川请来的,点茶手艺好得不得了,能画山水还能画花鸟鱼虫呢,客官要不要瞧一瞧这茶百戏?” “这在中川京都府都受追捧得很呢,客官一瞧就是富贵高升的主儿,难得上元佳节有空闲,跟家人瞧个新鲜,逗趣逗趣。” 雷栗闻言也起了兴趣。 这点茶茶百戏他还是头一回听说,中川府城和京都府都受欢迎的好玩意儿,没道理他不瞅一眼。 反正他有钱。 雷栗还没意识到有喜那段时间,被周毅大手大脚地养着照顾着,自己已经被带歪了,跟着挥霍起来。 “那成。” 雷栗从腰上掏出锦绣的钱袋,豪迈地扔在桌上,饶有兴味地说,“就请这点茶匠人给我们展示展示这茶百戏,瞧瞧是不是跟你说的这么好。” “好嘞!我这就去请!” 店小二很快下去了,不多时,就领着一个身姿颀长面容姱好的年轻女郎上来。 这女郎梳着一个垂鬟分肖髻,身着浅青色衣裙,面对雷栗众人屈身行礼,落落大方在茶楼中央落座。 那原本是乐娘乐郎弹奏的地方,此时已经摆上了点茶所需的器具,茶炉、茶臼、茶碾、茶筛、茶瓶、茶盏、茶筅、茶箩、茶勺、水盂等等。 点茶匠人平心静气,不慌不忙地展示点茶技艺。 炙茶、碎茶、罗茶、熁盏,熁盏注汤时还不能高冲,需要沿着盏壁慢慢地将汤注入,再将盏里的汤倒掉。 而后是量茶,将适量的茶末舀入盏中,接着是七次轻搅慢注汤,见乳雾汹涌溢盏而起,才罢手停下。 “郎君要画什么图案呢?” “画鱼吧,年年有余。” 雷栗开口说了。 点茶匠人就依他所言,轻轻地画出一尾鲤鱼,鲤鱼之下还有一道弯弯的门,是鲤鱼跃龙门,很是精巧绝伦。 雷栗觉得这一套行云流水下来,确实挺好看的,不过他更在意这样点茶出来的茶会不会更好喝。 周毅在现代见过咖啡拉花,也知道点茶和茶百戏,所以虽然赞叹,但还算是平常心。 而雷家柳家和茶楼里其他人已经被这一手震住了,完全想不到这么清亮的茶水,最后会变成一副漂亮的图画。 第134章 133.蛤蟆点评人类,大仙一脚踩碎 看过茶百戏,给点茶匠娘和店小二都打了赏钱,吃饱了茶水歇够了,又将剩余未吃完的茶点打包了。 雷栗和周毅众人出了茶楼。 因着出门早,这会儿还不算很晚,才晚上八九点钟,别说年轻人和小孩子,就是外阿公和外阿婆两位老人也正兴头上还不想回宅子里呢。 宝宝大晚上的也不困,兴致勃勃地跟着大人们东看西逛。 他刚才吃了羊奶又吃了一点蛋羹,小肚子饱饱鼓鼓的,像塞了一个小皮球,让雷栗摸着小肚子逗得咯咯笑。 说到这,还有点小趣事。 宝宝大约是见别人都有糕点吃,自己没有,就对“双标”的阿爹生气了,小腮帮子鼓鼓的,又对爹爹撒娇,指着爹爹的豌豆黄和桂花糕,张着小嘴巴啊啊呀呀。 一向宠惯不管事的雷栗被宝宝逗乐了,就又给他叫了一份嫩蛋羹。 宝宝就高兴了,抱着爹爹的脸亲了一大口,又对不懂事的阿爹哼哼。 惹得几家大人都笑了。 茶楼里有瞧见这一幕的客人们也笑,有个富家夫人还说宝宝水灵,小小年纪就晓得跟大人言语了。 “啊啊!” 宝宝听懂了那夫人是在夸他,顿时笑眼弯弯咿呀说起话来,就是大家都不懂婴语,也知道他在臭美自得了。 雷栗众人和富家夫人也笑了起来。 而那几个书生似乎想要卖弄,引起这个富家夫人的注意,大声地说这个新来的点茶匠娘没有上一个点茶匠郎好,动作都不够流畅漂亮,也不晓得是怎么在中川出了名气被掌柜请来的。 言语之间,对匠娘的清白和掌柜的眼光很是质疑。 匠娘被说得面红耳躁,欲要和他们争辩,但顾及他们是客人,自己又是女子,闹大了对自己也不好。 雷栗可没有这么多顾及。 一个筷子扔过去,精准地砸到那个大放厥词的书生头上,笑眯眯地睨过去,十足挑衅和嘲讽, “什么时候轮到蛤蟆点评人了?” “天官大帝降临的日子,蛤蟆精是想引起大帝注意多赐些福气?也不怕被赤脚大仙一脚踩成烂泥巴。” 相传赤脚大仙性情随和,平常以笑脸对人,对有心向善的妖怪也会网开一面,但对邪恶妖怪却从不留情。 双脚就是赤脚大仙的武器,曾经降服众多妖魔,是天下妖怪的克星。 “你竟骂我是蛤蟆?我可是弱冠就中了秀才,明年要考举人的,见官都能不跪,你竟平白羞辱于我!” 那书生气得脸红脖子粗,怒而拍案站起,但一见人高马大,一拳能打两个他的周毅也站起来,就气憋成了酱紫色。 依然愤然而弱了风势,“大庭广众之下,你要敢打人,可是要见官的!” 柳家众人一听,都惊了一下,他们庄稼人一年到头去不了几次县衙,更别说见官吃官司,乍一下都有点心慌。 特别是外阿婆和外阿公年纪大了,最喜欢家里和气康健平平安安的,见不得家里人出事故。 雷栗不慌不忙,用着招牌式糖水黑心的笑脸道,“知县徐大人同我可是有些交情的,我倒要看看见了官,是你话强硬,还是我的面子更大。” “……!” 那几个书生骤然慌了慌。 一时之间,虽自觉失了面子,但舍不得这刚上不久的昂贵的茶点,都默默坐了回去,不敢再出声言语什么了。 知县徐兴哲爱吃川菜馆的菜肴,跟馆里的大掌柜二掌柜交情好,几乎是人尽皆知的。 这三人应该是不常去或者没去过川菜馆的,没认出来雷栗就是一家川菜馆的大掌柜,那位富家夫人倒认出来了。 “刚还觉得眼熟呢,没想到真是雷掌柜,这几个月不常见你在川菜馆里了,是在家哄这可爱的小娃娃吧?” 夫人性子直爽,又爱吃川菜,认出来雷栗后还大气地包了他们这桌茶水点心的银子,还给那被为难的点茶匠娘打了赏。 “娘子的点茶手艺是好的,比之前的点茶匠都不差什么,不枉掌柜的特特去中川请娘子回来呢。” 这是回刚刚那几个书生的话。 这富家夫人在县城里是很有些声势的书香门第的大夫人,也是茶楼的常客,所以那几个书生认得她想驳她的注意。 夫人见多了点茶和茶百戏,颇喜欢上一位点茶匠郎的手艺,现下换了这匠娘做头牌,那几个书生就以为她不满意这匠娘了。 现下有她的话,旁人也不会质疑这匠娘什么,点茶匠娘立时千恩万谢。 “谢夫人出手不凡又见多识广,下回来馆里,雷某都要怕夫人可别嫌弃粗茶淡饭,照顾不周了。” 雷栗自嘲地玩笑了两句,谢夫人也打趣回来,这场小风波就算翻过篇了。 不过点茶匠娘是雷栗点的,店小二也是他吱声的,所以雷栗也分别给他们打赏了一笔,两个人自是都笑颜连连。 离了茶楼。 雷栗和周毅他们又去看了一场傩戏,是女青真人降服妖魅的。 瓦舍里还有唱相声的、摆木偶戏的、挑皮影的、变魔术的,甚至还有一场相扑,看得他们赞叹连连。 这相扑听说还是东原那边传过来的,听说原是东原边上的游牧部落喜爱的,是两个大汉在搏斗摔跤。 但东原人觉得摔跤太过野蛮粗暴,就发展成了规矩更严格的相扑,将得分方式由将对手摔倒在地或使其背部着地改了,改成了将对手推出圈外或使其身体除双脚外的任何部分触地。 另外两者的比赛技巧也有所区别,而且摔跤要更具速度和灵活性。 这也是大佑朝和周毅生活的世界不同点之一,在地球的发展史上,摔跤和相扑分别起源于不同的国家和文化背景,实际上并不交融另化。 地球的摔跤起源于古希腊和古罗马时期的军事训练,后来逐渐演变成一项竞技体育运动。而相扑则起源于中国古代的角抵戏,后来传入日本,并发展成为一项具有日本特色的竞技体育运动。 不过大佑朝的相扑也颇具观赏性,它还有女子相扑。 但瓦舍里的更具性感和风情,偏向不太正规,不适合拖家带口的正经人士看,雷栗和周毅就没带家里人去见识。 清米县没有宵禁制度。 更别说这上元节的大节日,县里的人都玩疯了似的,夜深子时了还有许多人在街上,九衢三市,熙来攘往的。 不过雷栗他们都快撑不住了。 乡下庄稼人本就早睡,日落而息,日出而作,也是今天太过热闹兴奋才熬到了这么深,听到已经子时的钟声,就有人提议回去洗漱睡觉了。 马车和马夫在之前下车的地方等着。 坐着马车回宅院的路上,县城里的钟声还没断,要响够整整十二声才罢休。 “怎么今儿就有钟声,昨天没有呢?” 花儿姐就疑惑了,再想了想,年夜的时候也有钟声,但平日里像是昨夜前夜是没有钟声的,白天午时倒是有。 “这县城里的钟声是年节时才会敲晚上的,平日是不敲的,是为提醒玩过头的人们回家里去,别耽误第二日的生息。” 雷栗笑着解释说,“像不年不节的时候,不到子时大家都差不多回家睡觉了,再敲钟就会把人吵醒,敲钟人夜夜值守也影响休息,当然就没有钟声了。” “那夜里想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怎么办呢?” 小花也好奇。 “县衙里有计时的水漏,守夜人看了水漏知道现在几点几分了,就会去大街小巷里敲锣叫人们知道。” 周毅说,“这锣声并没有太大,习惯了的人家自不会被吵醒烦扰,像你们在夜里,有被这守夜人的锣声吵醒吗?” “好像没有。” 花儿姐摇摇头,其他几个孩子也摇摇头。 小宝想了想,倒是问,“是夜里说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人么?我有听过几回,不过很快就又睡着了。” “是啊。” 苗夫郎摸摸小宝的脑袋,笑了笑说,“那就是守夜人,要是哪家走水了有个什么险情,也多是叫守夜人发现去找人呢,守夜人可重要了。” “那守夜人夜里都不睡觉么?” “他们白天睡觉,晚上上班,上的是夜班,像我和周毅还有你们阿爹爹爹,就是白日去上班,上白班。” 雷栗接着说。 几个小孩子这么深夜了,好奇心还是很旺盛,小柳木又问起了这么大的县城,守夜人怎么走完,再告诉人们是几时几刻的。 “县城里不止有一个守夜人啊。” 张大强哈哈笑着说,“他们都有自己的地盘,走完一个地盘是多少时辰,他们心里有数呢,走着走着就多加一刻两刻的,大差不差就成了。” 现在的人作息不像现代那么严格,要精准到多少点之前,否则就算是迟到踩点挨扣钱,都是差不多就行了。 反正比老板早就好。 马车慢悠悠地回到雷宅,大家下了马车都各自回屋,洗漱睡觉去了。 周毅将宝宝交给木奶娘喂奶哄睡,也跟雷栗回了自己房里。 雷栗说太累了,让周毅先洗漱,浴桶刚盛满热水,他又说今天太晚了,要跟周毅一块沐浴洗漱。 话音未落,长腿一跨就进了水里周毅的怀里。 第135章 134.说我是她的小情人儿 昨夜逛了半宿,又闹了小半宿。 周毅有些担心雷栗的身体,“要不你在家里休息一早上,等下午身体舒坦些了再去,或者今天就不去上班了?” “不要。” 雷栗给拒绝了。 他虽然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但神清气爽的身体好着呢,之前生宝宝就休了几个月,再休他都要休出病来了。 今日天晴日暖。 街上还洋溢着昨天上元节的热闹,街两边装饰的红灯笼和花灯都没撤,出街的男女老少都挂着彩络子。 雷栗没有挂。 这种五彩斑斓的东西他不太喜欢,他更喜欢比较大气的颜色,像凝夜紫、群青色、碧城蓝、石绿和胭脂虫红等,搭配起来大方有格调。 像周毅说的那个词 高大上。 一看就有钱富贵。 雷栗对着全身铜镜照了照,见自己穿戴整齐大气俊俏,满意地点了点头,跟周毅吃了早饭,就出门上班了。 也是因此,雷栗错过了一个故人来访,下班回来才碰上。 “阿肆姑娘?” 雷栗有点惊讶,“你不是去府城了么?何时回来了?” “年前便回了。” 阿肆姑娘浅浅笑了笑,轻而礼貌地看了眼周毅,对他微微福身行了个常礼,“这位是你家相公?” 她怀里抱着一把上好的琵琶,虽是笑着,但面容憔悴,脂粉都遮掩不住。 头发挽着整齐的垂云髻,但只着了一只银钗和桃木簪子,束腰上也没有玉佩香囊之类装饰。 她还在香云楼里时,一手琵琶技艺出神入化,引得少年才俊争给缠头,一曲红绡就不知多少数了,身上从没有这么朴素无华过。 是遇到了困难吧? 雷栗思忖着,面上也笑,给他们介绍道,“是,这是我相公周毅,这是阿肆姑娘,我跟你说过的。” “你好。” 周毅开口道。 大佑朝不流行握手礼,他又是汉子,阿肆是姑娘家,虽然是夫郎的朋友,但他也只是礼貌地颔了颔首。 阿肆姑娘又对周毅欠身回了个礼,见雷栗如今的模样,有些追忆感叹,“几年不曾相见,你都有相公孩子,成了夫郎和顶梁柱了。” “是啊。” 雷栗也感叹地点点头,“真是光阴似箭,眨眨眼日子就这么过去了……说着话都忘了,快进来坐坐,尝尝我相公的手艺,看有没有府城的好。” “你家的川菜馆便是在府城都名头正盛,周相公的手艺自不是凡厨俗子能比的。” 阿肆姑娘见雷栗对自己的态度如初,心下不免松了口气,将怀里的琵琶抱紧了紧,才慢后半步跟着雷栗周毅进了府。 宅院里。 外阿婆和柳果、柳叶儿正在做绣活聊天,雷大山和舅舅在家里闲不住,出去找朱大户玩逛了,外阿公正在用玩具逗小宝宝笑。 而花儿姐这几个孩子不在家,他们跟小宝去私塾学认字了,待会雷大山和舅舅会把他们接回来。 这时辰应该已经接到孩子了,不过路上遇到什么吃食玩伴,再磨蹭一阵回来得晚一些也正常。 小宝宝是第一个发现阿爹和等爹爹回来的,啊啊呀呀地叫着,小手挥舞,见阿爹来抱自己了,就咯咯笑起来,远远瞧得阿肆姑娘心口都软了。 “栗哥儿,周毅,这位是?” 柳叶儿他们都瞧见了后头的陌生姑娘,年岁在二十七八,面容有些憔悴,但礼数很是周到,见人先浅笑行礼。 “这是阿肆姑娘。” 雷栗说,“我以前到县城卖山货药材时,阿肆姑娘帮过我几次,这是我娘、我外阿婆和表阿嫂,还有我外阿公。” 爹和舅舅去哪他是知道的,见柳七树也不在,又问,“表哥去哪儿了?” “七树说去买白醪凉水了,说花儿姐他们要吃,实际就是他贪嘴,爱吃这口冰甜饮,还拿小孩子说事。” 外阿婆笑着打了个趣,见阿肆姑娘没刚刚局促了,才温和地将人唤过来,“正巧了,今儿有白醪凉水又有客人,不如就买个烤乳猪烧鹅回来?” “昨儿回来时七树和你们舅舅见着了,直可惜说吃多了饱了肚子,不能再吃这口烤乳猪肉呢。” “也好。” 雷栗也想吃烤乳猪了,表皮烤的得焦黄金脆,里头的肉细嫩而汁水横流,裹上周毅配的酱料真是一绝。 “那我再做两个菜来配。” 周毅把宝宝抱回给外阿公,边挽袖子边问他们,“你们还有想吃的吗?娘想吃醋溜白菜,凉拌豆腐……松鼠桂鱼和柠檬鸭还要不要?你昨天说想吃来着。” “要。” 雷栗记得阿肆姑娘喜欢吃山淮山,就加了一句,“看家里有没有山淮山,没有就让人去买两根回来,再买些好的猪排骨,煲个淮山排骨汤。” “再做个拔丝淮山。” 他以前来县城卖山货,有一回刚好碰上阿肆姑娘,她喜欢这些山里的野货特别是山淮山,见他年纪小,就把他的山货都包圆了。 后来又遇到,阿肆姑娘觉得他的东西好又实惠,就让雷栗再来卖山货,就送到香云楼后门去,她全要了,买多了的还送给她的手帕姐妹们吃。 这些是周毅不知道的,但雷栗说了,他自然都应了。 阿肆姑娘闻言眼里湿润了些,又躲着人悄悄地把雾气含回去,整理好了心情才对着人。 柳七树提着白醪凉水回来时,刚好碰上雷大山和舅舅接孩子,被自家闺女哄了哄,又软耳根地买了两竹筒雪泡豆水和紫苏饮。 小孩子喜欢这些冰冰凉凉的甜水,没来县城时,他们都没喝过,来县城喝过一回后就立马喜欢上了。 这些东西现在也便宜。 虽然天暖了,但到底是正月里,夜里的井水还是挺冰人的,糖水做好了在井底下一放,第二天再拿出来就冰凉爽口。 过年天冷时储存的冰块也多,做些带冰的甜点冰饮也方便,等到秋夏时候冰少了就贵了。 下人去买了烤乳猪和烧鹅回来,这两样耗时久,不然周毅也能烤,还能顺便烤其他的东西,比如烤鸡烤土豆红薯。 周毅和柳叶儿柳果又做了一些菜,荤素热凉都有,淮山炖排骨也好了,汤色清亮,飘着枸杞红枣子,闻着香吃着更香。 等酒足饭饱后,众人离席散去,阿肆姑娘找了个机会,雷栗才知道她现在的境况和找自己的原因。 清米县是有勾栏青楼的。 香云楼就是比较高档的青楼,阿肆从小就被卖进香云楼里,她的琵琶弹得好,又在楼里跟乐师刻苦学了多年,终于成了楼里技艺最出众的琵琶娘。 阿肆容貌又不错,色艺都有,很快就有了名气,成了清米县当时风头正盛的几位楼娘子之一,十分受追捧。 老鸨正心热这棵摇钱树,卖身契又在手里觉得她跑不了,就没看得那么紧,准阿肆一月里上街闲逛几次。 阿肆就是这么在菜市场认识的雷栗,因为她不能总出来,所以叫雷栗来香云楼给她送山货。 “我的孕痣不在脸上耳根后,而是在胸口,又长得高,看着就像一个小汉子,去香云楼也不怕。” 雷栗想起那时候,还笑了笑,“我也是第一回知道有这么漂亮的地方,每一根木头都雕着花纹,每一个进去的人都揣着鼓鼓的钱袋,里头的姑娘哥儿也个个水灵漂亮,笑起来跟花儿似的。” “阿肆姑娘的姐妹听说我长得好看俊俏,也想见见我,阿肆姑娘就问我想不想进楼里瞧瞧,我就点头了。” “阿肆姑娘那时候也才二十出头,带我进去后,还被她的姐妹打趣,说我是她的小情人儿。” 说着,又轻佻促狭了周毅一句,“她们说我跟阿肆姑娘挺配的呢,穷点正好,阿肆姑娘有钱,偷养我一个小情人儿老鸨也不会管,还能从她手里抠钱出来。” 周毅听着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虽然是青楼,但雷栗那时候才十六七岁,年纪小好奇心大,想进去见识见识无可厚非,又不是学坏去嫖.娼,阿肆和她的朋友也只是开玩笑。 见他没有醋到,雷栗就撇撇嘴,继续说,“阿肆姑娘人可好了,带我进去玩,还给我吃点心和茶,还给我弹琵琶听,她弹得特别好,我听了都在想,要是我有银子也想请她天天听。” “她后来被府城来的大商人赎身,娶了当小妾,跟那商人去了西岭府城,我就失了她的音信了。” “去年商人家道中落,他夫人就发卖了那些不听话的小妾,阿肆人好不争抢就逃过一劫,夫人给了她一些银子把卖身契还给她,打发她走了。” “阿肆姑娘没有地方去,就回了这里,但路上遭了贼子,钱都被偷走了,她日子拮据又听说我现在好了,才想着来找我帮一帮。” “你想怎么帮她?” 周毅想了想,阿肆姑娘识字,琵琶弹又得好,立一个私塾教小姑娘小哥儿认字弹琵琶还是可以的,或者请她做家教,正好宅子里孩子多。 但雷栗有另外的打算。 “我们不是要在村里建学堂么?” 雷栗狡黠一笑,“我想请阿肆姑娘在学堂教书,她识字又会弹琵琶,还去过府城见过大世面,不是正好?” 第136章 135.敢跑就等着被追杀吧 但去乡下教书这事儿,不是雷栗决定了就行的,还得看阿肆姑娘的意思。 “当教书先生?” 阿肆姑娘有些意动,也有些犹豫。 她练琵琶刻苦,又在香云楼里喝了太多避子药,早年就伤了身子,大约这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但她又喜欢小孩子,去当教书先生整日陪着孩子们,她自然是愿意的。 “况且乡下学堂清净,平日里就是教教书同孩子们玩耍,空闲了就浇浇花、看看书,再弹弹琵琶,看云卷云舒的,多畅快啊。” 雷栗笑着说,“我记得阿肆姑娘说过,厌倦了县城府城这些喧躁,若有机会,最想去乡下旷野,当一个闲适的散人,眼下不正是机会么?” “等开春了学堂就开始建了,阿肆姑娘有什么不喜欢的,还能早早地改了,按姑娘的心意来。” “可我……” 阿肆姑娘叹息一声,“可我是女子,又出身风尘,虽然识得几个字,到底不如正经科考出来的好,我怕误人子弟,也怕给你惹来尘埃。” “这怕什么?” 雷栗满不在意地笑了一声,“学堂是我出银子建的,先生也是我出一半的银子请的,村里的生意也是我牵的头,他们再不乐意也得憋回心里。” “至于什么出身风尘,这又不是阿肆姑娘自己愿意的,若是可以,谁不想一出生就干干净净大富大贵的?” 说着,雷栗掸了掸肩膀,轻笑道,“尘埃这东西轻飘飘无所依靠,掸一掸就没了,何必在意呢?” “你倒是一贯豁达。” 阿肆姑娘抿唇笑了笑,眼底的阴霾也淡了些。 雷栗乘胜追击道,“原本在村里建学堂也是为了让孩子们认得些字,明一些基本事理,不至于听不懂话,日后随便被什么人骗了去。” “比起现在大字不识,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出,阿肆姑娘通晓诗书博闻强识,能教孩子们是他们的荣幸,误人子弟完全是不能的事。” “若真是能考科举当官的苗子,不用咱们说,他们爹娘就赶着给他们打算了,哪里用咱们操心?” “而且阿肆姑娘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吃过的盐比他们吃过的饭还多,平常会遇到什么坑什么人祸,比如仙人跳、高价回收骗局、消费骗局之类,也好教他们认识认识。” “消费骗局?” 阿肆姑娘知道“消费”,这是西岭府城那边的一个地名,但不懂怎么跟骗局连在一块,难道是消费人爱骗人么? “就是骗你去些偏僻的店里买一些什么东西,譬如酒水、糖果、点心,事先不告诉你价钱,等你吃了碰了,就要你一个高价。” 雷栗也是见过这种骗局的,不过名字是周毅告诉他的,“若是你不肯给银子,就会被几个彪形大汉围着不让走,甚至直接打一顿明抢。” “村里大人都可能会被骗,孩子们就更不知道了,有些吃了一堑还不能长一智,稀里糊涂就被骗了。” “这倒是。” 阿肆姑娘点点头。 她也被雷栗说服了,到乡下去教书试试,实在适应不了,雷栗也会给她换成家教,让她去教花儿姐和小柳木他们。 阿肆姑娘的到来给雷宅增添了不少欢乐。 她腹有诗书又颇具情商,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也多,每日拿两件出来说,都够说上好几个月的。 她又说话动听,娓娓道来,引经据典拆分个中道理,别说小孩子喜欢听,连柳叶儿舅舅这些大人也听得入了迷。 她又会弹琵琶,哼些带西岭特色的小调子,教小孩子们和家里大人唱歌,柳果这么腼腆的也跟着她学了两首。 倒是蒙络甫一来,突然见有这么个美娇娘在雷宅里头,一下就给误会了,一脸“是我疯了还是周毅疯了,周毅怎么敢啊”的震惊。 看雷栗不在,蒙络立马拉上周毅,鬼鬼祟祟地躲到墙根底下, “你、你找人都不背着雷栗,直接把人带家里来了?” “什么?” 周毅听得一头雾水,瞟了眼堂屋其乐融融的众人,又看向紧张狗祟的蒙络,“为什么要躲到这里说话?” “不躲在这里我怕死。” 蒙络心有戚戚,他早听说雷栗干掉两头野猪的壮举,干掉自己不跟玩儿一样,同时对周毅恨铁不成钢的。 “你胆子也太大了,不怕雷栗半夜暗杀你,我都怕被你连累。” “???” “那个啊。” 蒙络朝堂屋呶了呶嘴,“那个姑娘,不是你带回来的?” “不是啊。” 周毅觉得他莫名其妙,“是雷栗带回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 蒙络一脸被雷劈的表情,看周毅的目光不理解又钦佩,“雷栗带人回来你不说点什么,你都不反对的么?” “为什么要反对?” 周毅想了想,还是很理所应当,“带不带人回来是雷栗的自由,这是我们家,他有权利这么做。” “嘶……” 蒙络以己度人,觉得周毅真是伟大,能入赘还能包容夫郎一夫一妻,钦佩地拍了拍周毅的肩膀。 一脸不必多言我理解你的表情。 “……?” 周毅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阿肆姑娘是雷栗的旧识,不是你想的那样。” “啊……” 蒙络听周毅解释清楚了,知道自己搞了个乌龙,也有点尴尬, “抱歉抱歉,我爹什么样你也知道,我家里每次多出漂亮的陌生女子,都是我爹新纳的姨娘,我下意识就……” 又急忙小声道,“你可别跟雷栗说,我怕……” “怕什么?” “怕雷栗暗杀我……” 蒙络话说一半突然觉得这声音不对,一抬头就对上一双笑眯眯的眼,顿时吓得摔了个屁股墩,尴尬讪讪, “雷栗,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出声……” “出声怎么听你蛐蛐我?” 雷栗笑吟吟的,跟逗弄麻雀的野猫一样,漫不经心地亮出尖利的爪子, “你刚刚跟周毅说的,我可是一字不落听到了,得亏是我朋友……周毅要真在外头偷人,你也帮着他瞒我是吧?” “没有没有!” 蒙络连忙摇头摆手,信誓旦旦,“我那是权宜之计,是想先稳住周毅再跟你通风报信的!纳小这事本就不地道,我定是要大义灭亲的,怎么可能帮周毅瞒着你呢!” “大、义、灭、亲?” 雷栗一字一顿,饶有兴味,“周毅是你的‘亲’啊?平时吃了周毅那么多顿饭,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是吧?” “不是不是!” 蒙络就是好心想维护一下朋友的家庭和睦,不知道为什么,这夫夫俩的事就变成自己的锅了。 “周毅你快说话啊!” “……” 周毅眼观鼻鼻观心。 看蒙络急得快哭了又嘴笨,雷栗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他,“行了行了,我逗你玩的,你这次来是蹭饭啊还是有什么事?” “是有事。” 蒙络心里刚松一口气,但想到自己来的原因,又哭丧起来,“阿梅,就是我喜欢的那个角儿,梅与清,他前两日趁我不备跑了。” “跑了?” 雷栗挑了挑眉,“抓回来没有?” “回来了。” “那你哭丧什么?” “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跑啊?我对他这么好,上元节我还送他亲手做的花灯,怎么就突然要跑呢……” “不高兴就跑喽。” 雷栗恶劣地笑了一下,“幸好是他跑,要是被关的是我,跑之前我还放火烧掉你的院子,把你毒打一顿再跑。” “……” 蒙络一下哭出来。 “好了好了,起码现在人还在。” 周毅安慰蒙络一句,又皱眉劝说,“你把人关起来的行为我是不赞同的,与其成为一对怨偶,倒不如放了他,你们各自安好。” “哇!” 蒙络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边问,“可是我把他从戏院里赎出来的,为什么他不喜欢我,我对他哪里不好?” “屠户为了杀猪吃猪肉,把猪养得白白胖胖的,难道猪要感谢屠户吗?” 雷栗撇了撇嘴,毫不客气道,“你只是把他从一个戏院关到了另一个戏院,换了个地方囚禁而已,他会高兴才怪,不杀掉你都是他善良。” 一点都不善良的雷栗发现自己实在跑不掉之后,肯发会一刀了对方,再多刀几个人一起死赚了。 “呜呜呜……” 蒙络抽抽搭搭地哭得可怜。 雷栗又故意道,“你听我的,生米煮成熟饭生个孩子,有了孩子他就不会整日想着跑了。” “要是他还想跑,说明他真讨厌你,你干脆就让他跑了算了,起码你还有个孩子睹物思人啊。” “孩子是无辜的,他爹爹跑了是他爹爹爹的事,你得了孩子占了便宜可别卖乖,好好把孩子养大知道没?” “呜呜呜……” 蒙络可怜地抽气,“那我不是、不是成活寡了?” “那你再找一个呗。” 雷栗出馊主意,“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哥儿有的是,换个口味换个心情嘛。” “那要是周毅跑了……” “他不敢。” 雷栗笑眯眯地看向周毅, “他要是敢跑,这辈子就提心吊胆被我追杀吧。” 第137章 136.雷栗牌学堂开课啦! 二月春风似剪刀。 雷家人和柳家人都回村了,从三里河村头分开,一辆马车驶向四里河村,一辆马车往三里河村尾去。 马车里坐着雷栗一家人和小花,以及抱琵琶的阿肆姑娘。 哦,对了。 小花已经不能再叫小花了。 因着小宝改了姓名,跟着苗夫郎叫苗玉蕤,小花也想改,不愿再顶着这个小猫小狗似的名字了。 “我爹是卖花的,人家叫他老花、花老爹,我从小跟着他卖花,人家就叫我小花,他也懒得起名字,户籍就记了小花。” 小花抱着雷栗的胳膊,央他道,“我想跟栗阿哥一个姓,让毅阿嫂也给我起个好听的名字嘛?” “你户籍还在你爹那儿,我改不了。” 见小花怏怏不乐,雷栗又笑起来,摸摸她的脑袋道, “但我没说不能把你的户籍迁出来啊,等迁好了,以后你自己一个户籍,是想嫁人还是想招婿入赘,都能自己做主了。” “我……” 小花搅了搅帕子,鼓着勇气说,“我不想自己一个,我想跟栗阿哥和毅阿嫂一个户籍。” “跟我们一个?” 雷栗忍俊不禁,“阿哥我才二十出头,你是要认栗阿哥当爹爹,认毅阿嫂当阿娘么?” “……” 小花的脸倏地红了,以为栗阿哥是委婉地拒绝自己,刚有点伤心就见他哈哈大笑,就有点羞恼。 “阿哥你又逗我玩!” “哈哈哈哈!” 雷栗笑了好一会儿,又捏捏小花的脸打趣她,“成啊,跟栗阿哥一个户籍,以后就是阿哥的亲妹子了,阿哥又多了一个使唤的小丫头。” “你以前也是这么说阿嫂的。” 小花不信他的打趣了,皱皱鼻子,哼他一声,又忍不住高兴,落了一个户籍,她和栗阿哥就是真的一家人啦! 雷栗办事效率很快。 两天就用银子搞定了花老爹,让他自愿和小花断绝关系,再给小花重新落户改姓氏起名字。 周毅起了三个名字。 “雷惊笙。” 小花一眼就看中这个名字,“我喜欢雷惊笙这个名字。” 笙,正月之音,物生故谓之笙,象征着万物生发,犹如植物贯地而出。又同生音,生生不息。 惊艳之笙。 惊艳之生。 花儿姐知道小宝和小花,不,现在是惊笙姐姐都改名字后,也闹着要改,说“要和大家一样”。 柳七树和柳果都拗不住,想了想,村里和柳家塘都有好几个叫“柳花儿”“柳木”的,改了也好,就随了花儿姐。 所以花儿姐和小木也有新名字了 柳袭花。 柳冠木。 “袭,是一个很有攻击力,也很有生命力,很有张力的词,也是个出其不意打破常规的词。” 周毅给他们解释,“袭花,带着柔和与野性,犹如狂风暴雨之中依然昂首屹立、生命蓬勃的野蔷薇。” “冠,冠军,超出众人位居第一,同时冠也有束发加冠成人之意,表示稳重要挑起家庭大梁。木,立于天地挺拔向上,充满生机而不屈不挠。” 花儿姐压根听不懂这些,但她非常喜欢这个名字,因为她觉得很酷,一听就很像一位仗义走天涯的女侠。 小木也听不懂。 但是柳七树和柳果都觉得好,小名还能继续用,这名字就定了下来,同小花一天去改了名字。 花儿姐到了村里还十分神气地跟小伙伴们炫耀自己的新名字,以及新学的字,听着小伙伴的哇声,得意极了。 然后非常大方地教小伙伴们写字,用小木棍在沙地上教,一板一眼的,学私塾里的教书先生,像个小老师。 两家大人们倒是不知道这一茬,他们现在在筹划建学堂呢。 二月天暖雨多。 俗话说“春雨贵如油”,但春天这连绵小雨也恼人得很。 轻轻细细地柳絮一般飘下来,落得人满头满脸都是,抹一把脸又没有多少水,空气里却湿润粘稠得很。 有些木头桌子木头椅子,防水的木漆料涂得不够,或者太潮了,还会长出木耳和不知名的菌类来。 学堂就是在这绵绵的细雨中,举村之力,很快地搭建起来。 青砖绿瓦。 横桌木凳。 一张“希望学堂”的匾额也挂了上去,由雷栗和周毅、阿肆姑娘拉彩,宣布学堂正式开学,不日就招收学子。 阿肆姑娘作为学堂堂长,雷栗、周毅和蒙络是堂董,蒙络也想来参加开学仪式的,但他怕心上人又趁机跑路,就没来,只是送上了贺礼。 村里本来有很多人对阿肆姑娘颇有微词,在他们刻板印象里,教书先生该是汉子,身上还应些功名,譬如童生秀才。 请个没有功名又年轻的女子来教书,还是最大的堂长(相当于校长),就很怀疑阿肆姑娘的学识,还质疑起雷栗是不是以公谋私,想报复他们。 因为之前对雷栗点名要哥儿女孩上学,村里人有段时间颇为不满。 不过在建学堂期间,阿肆姑娘很快凭借人格魅力俘获了大多数村人的心。 特别是小孩子们。 他们可不懂什么功名学识的,见到一个漂亮温柔的姐姐来教书,说话好听,会唱歌又会弹好听的曲子,早被迷得七荤八素,争着抢着要姐姐来教自己班。 知道是轮流教学,才没那么争风吃醋了,但有个特别滑头的小汉子,三天两头给阿肆姑娘示好。 “阿肆姐姐,今儿来我们家吃饭吧,我们家里买了两斤猪肉呢!” “阿肆姐姐,我们家杀了鸡,还买了好多菌子煮鸡汤,今儿来我们家吃饭吧!” “阿肆姐姐吃果子不?” “阿肆姐姐,我采了好多花!等开学了第一个来教我们班吧?” 牛犊似的小汉子眼睛亮亮的,听到阿肆姐姐点头说好,立马神气地跑到村里,跟每一个人炫耀。 这小汉子就是村长家的牛金金,小小年纪就心眼子这么多。 其他小伙伴羡慕嫉妒恨,也开始拉拢阿肆姐姐,争着要她第二个教自己班,还嘀嘀咕咕地说牛金金的坏话,说他总是闯祸,还会拽小姑娘的辫子。 雷栗乐悠悠地磕瓜子,听完阿肆姑娘哭笑地说那些趣事,乐得哈哈大笑。 但等那些小孩子要他来评理,谁做得更好应该先教谁的时候,他就马上远遁,把麻烦扔给阿肆。 开玩笑。 被这些小孩子缠上就甩不掉了。 他哪有空跟他们闹腾,家里孩子相公热被窝的不香吗? 除了阿肆姑娘,教书先生还有两位。 一位是朱珠儿的相公朱青山的同窗,是个才学不错的童生,也不迂腐,不介意跟女子一块教学,也不介意离开县城去村里,就被雷栗高薪聘请,一家子都搬到四里河村来了。 还有一位是阿肆的旧交,是个琴娘,因年老色衰而被赶出了香云楼,在瓦舍做琴乐师过活。 教书先生采取的是走教。 四里河村和三里河村并不算远,坐马车两三刻钟就到了。 学堂里有足够的教师宿舍,因为童生先生是一家子,就请去了四里河村住大院子,阿肆和琴娘住在三里河村的教师院子。 “一个月分四周,一周七天,周休1天,一天上三个时辰,剩余时间让孩子们回家自己练。” 周毅规划道,“童生、琴娘、阿肆,一般都在本学堂上课,一周有两天的课到另一个学堂教授。” “童生多是教授传统的学识,侧重于科考和书面,琴娘琴弹得好,擅长歌曲绘画之类,能教孩子们美术音乐课。” “阿肆姑娘学的杂,能教的方面也多,就看她怎么调整。” “再从村里选一些人去当外聘老师,教木工、绣活、种田,都行,孩子们就能全方面发展。” “这样好。” 雷栗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本来我还想要不要再请一个童生教书,再将琴娘放到四里河村去,这样就不用两头跑了。” “两个学堂也不远,有对比才能不断地调整进步,要是一个学堂远落后于另一个,那就说明教学出问题了。” 周毅摇了摇头,说,“我还想让他们互相听课,比如阿肆姑娘听童生的课,童生听琴娘的课,也可以让两个老师去听另一个老师的课,互相学习,互相进步。” “这童生不是个迂腐的,参加音乐美术之类,应该不会反对,而琴娘和阿肆没有经过正规系统的读书学习,听听童生的课对她们也有好处。” “听你的。” 雷栗也觉得好,反正又不是他上,“明儿我就跟他们说,另外课程这些也要磨合,慢慢地调改,最好弄一个比较固定的课表来,不然小孩子们都不晓得明天后头要上什么课。” “若是老师临时有事,需要调整,就提前一天跟孩子们说,后面再把课补回来。” “我也是这么想。” 周毅想了想,又说,“后面再让两个学堂联谊,交流学习,还能促进两个村的友谊,加强凝聚力。” 第138章 137.多日同辉 二月底李白桃红。 又是一年种水稻和辣椒的时候。 田地已经深耕暴晒过,冬日的雪水与春天的油雨滋润土壤,而枯枝败叶经过分解者的分解,变成了无机肥料。 雷栗和周毅做建工,看村里的汉子们将种过辣椒的旱地引水变成水田,种过水稻的田地起垄变成旱地。 原则上来说,官府是不允许这样变动的,因为粮食税主要收的是米税,其次是红薯豆类。 将原本种稻米的田地用来旱种,收的税就和税簿子对不上,但若收的税不变或更多,县衙也不会闲到去核对每一家具体种了几亩水稻红薯。 除非得罪了人,县衙故意找麻烦,就会被抓去牢里关几天交点银子。 这点雷栗倒是不怕。 知县徐兴哲收了他那么多银子贿赂,早跟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不会轻易反水,底下人就更不会故意送人头了。 举村之力。 汉子妇人夫郎和小孩都齐上阵,没几天功夫,田地里就大变了样。 翠绿的禾苗种到了田里,水波荡漾,里面的螺蛳田螺慢吞吞地啃食草根,又被小孩子捡起带回家。 翠绿的辣椒苗种到了地里,泥土翻覆,躲在土壤里的小昆虫被锄头翻了出来摔个了屁墩。 除了这两样,春天适合种的鸡毛菜、小白菜、豆角、黄瓜、南瓜、丝瓜,还有大葱小葱生姜蒜也种上了。 一眼看去,黄黑的土壤上点缀着星点的绿色,在徐来的清风中点头招展。 “今年虽然热了点,但雨水还是挺充沛的,昨儿晚上还下了好久的小雨,潮得我都快风湿了。” 雷栗看着晴暖湛蓝的天空,黑色的鹰盘旋在云天之中,倏地下冲,不知是瞄准了哪只兔子或者哪家的鸡。 问周毅,“你说南江那边今年还会旱吗?” “但愿不会。” 周毅也望向这悬挂空中的太阳,午后阳光已经有些晒了,空气又潮湿,照得人又热又有些湿哒哒的粘稠。 “回屋里吧?外头有些晒。” “好……” 雷栗忽然顿了一下,墨色的眼瞳微缩,指着天空道,“那是什么?” “什么?” 周毅循声望去,就看见刚刚还薄云缭绕、空无一物的太阳旁边,突然出现了一道明显的彩色光环。 乍一看,仿佛出现了另一个大太阳,两个太阳高悬空中,又像是原来的太阳忽然被放大数倍。 “是日晕,又叫做圆虹,它是一种大气光学现象,是很正常的自然现象,每年都可能发生几次的。” “是吗?” 雷栗眯起眼看菜色日晕,带着狐疑和警惕,“我怎么感觉是第一次看见这东西,这么大,这么明显,像多了一个太阳。” “你说,这不会是南江大旱的前兆吧?或者是我们西岭大旱?” “不会的。” 周毅摇了摇头,解释说,“日晕的出现是由于太阳光线穿过卷层云时,被其中的冰晶两次折射或反射,分散成不同方向的各色光,才形成了彩色光环。” “卷层云,就是现在那些淡淡的薄云,会有无数冰晶漂浮在空中,在太阳周围同一圈上的冰晶,能将同一种颜色的光折射到人眼中形成内红外紫的晕环。” “可是它现在是彩色,并不是内红外紫的晕环。” 雷栗想了想,问他,“日晕有很多种颜色?除了这种彩色的还有其他更明显的,不一样的日晕?” “对。” 周毅眼神赞许,点头道,“日晕并不是完全相同的,空气中的水分的多与少、高层云的薄厚,都会对日晕的形成造成一定的影响。” “日晕有时比较淡,你抬头一直盯着看也很难发现,有时比较明显,就像现在,你一看就看见了。” “晕还分为9,18,20,22,23,24,35,46度晕,在某些地方,一年365天至少有130天会出现最普通的22°日晕。” “……?” 雷栗作为一个商人,对数字是很敏感的,他试图去理解这几个数字的意思,但他发现自己压根理解不了。 “什么意思?什么9、18、20的,22°日晕什么东西?” “就是……” 周毅在地上画了一个图给他看,边解释道,“22°日晕,是由水平取向的六角柱状冰晶对日光或月光折射和反射形成的以日、月发光体为圆心,视角半径约为22°的一种内圈呈淡红色的白色光环。” “就是这样,这个和这个形成的角度……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不能。” 雷栗诚实地摇头,不仅没懂,还觉得脑瓜子嗡嗡地疼,看周毅还想继续给他解释,他连忙阻止道, “以后再解释给我听吧,还是继续说日晕吧,照你刚刚的说法,日晕纯粹就是雨下多了云太薄了,太阳給自己打了面镜子呗?” “……嗯。” 周毅迟疑地点点头,“应该是……吧?不过这面镜子在不同的角度去看,除了颜色的不同,还可能会看见好几个太阳,就是罕见的多日同辉现象。” “???” 雷栗虎躯一震,大惊失色,“好几个太阳?你还说不是大旱要来了,一个太阳就把人晒死了,好几个太阳一块出现干脆收拾铺盖等死吧!” “这只是一种光学现象,是假的,再多几个太阳都是假的。” 周毅连忙解释,“就像我们上元节看的魔术,帽子变出了什么兔子小鸟和花,其实这些东西都是提前放进去的,用了障眼法欺骗我们的眼睛。” “这个多日同辉也是一样的。” “……” 雷栗转了转脑子,说,“就像我同时照了好几面镜子,虽然出现了好几个我,但我们都知道只有一个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也伤害不了人。” “对!” 周毅重重点头,“虽然有谚语说‘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但也只是说,‘白天出现日晕,晚上可能会下雨’,并没有科学说法说日晕和洪涝旱灾有关。” “所以我们不用太担心,正常生活就好了,真的担心南江那边,就让蒙络和他爹吱一声。” “真是旱灾,他爹作为中川府城最大的米商,救灾捐款也跑不了。” 今年确实比以往热得都要早一点,但这里是西岭不是南江,路途遥远,消息的流通也不快捷。 周毅也不知道南江到底会不会发生旱灾,希望不会吧,不然旱灾和蝗灾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说的也是。” 雷栗想了想,又说,“五里河村和柳家塘这几个村不是都种了我们的辣椒么?把稻鱼鸭共生的法子也跟他们讲讲,今年我们多收些鸭子吧。” 鸭子杂食。 不管是草根草籽,还是螺蛳田螺蝗虫都吃。 雷栗是想有个万一去支援一下也好,吃不了那么多蝗虫,避不了蝗灾,鸭子也能宰了给人吃。 雷栗把日晕这事给放下了,村里人倒是人心惶惶的。 不多时,村长就带着一大群村人过来雷家找雷栗和周毅了。 这日晕在清米县不多见。 大多数人活了几十年才遇见这么一遭,活像两个太阳,又是刚春耕的时候,大家的日子好不容易好了一点,自然是怕什么天灾的。 周毅解释了一番,大家都没听懂。 还是雷栗用照镜子的糙话把他们给说明白了,知道日晕没大影响,就都放下心回去了。 这田里的辣椒都是雷家的产业,要是亏了雷栗肯定最亏,雷栗都不急他们急什么?没看见陈祥让掌柜还在县城么? 说曹操曹操到。 陈祥让傍晚也马不停蹄过来了,连蒙络都暂时放下了心上人,跟着跑来三里河村找雷栗周毅。 “这辣椒生意可是我带头牵起来的,我大哥和爹都重视得紧,还说有什么难处就跟他们提呢。” 蒙络苦巴巴着脸,“要是第三年就遭了天灾,我怎么跟他们交代啊?” 爱情不能勉强,事业要也不顺,他干脆不活算了。 “小问题小问题。” 雷栗大咧咧地拍拍蒙络的肩膀,力气大得蒙络差点吐血,“真担心就多拨点银子下来,这天热,不多给乡亲们买些绿豆糖水凉茶之类解解暑,都中暑了谁来干活啊。” “也是。” 蒙络赞同地点点头,又反应过来,“就是不耽误干活也要拨银子买啊,中暑可不是小事,出人命了咋办?” 说着,把身上的银子都掏给了雷栗,“我只带了这几百两银子,要不够你再跟我说,天儿这么热,也给乡亲们买些什么冰沙凉水的喝喝。” “成啊。” 雷栗笑眯眯地把银子收下了。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捡见钱眼开,想贪污的雷栗了,这几百两银子还不值得他眼开。 雷栗转头就把这钱给了村长。 让他盯着些村里的人事,要凉水凉茶的就买,学堂里缺了纸笔桌椅的也补上,要是有什么贫困户生了急病的,也可以拿这钱顶上。 三两句话把村长感动得热泪盈眶,直握着雷栗的手说他心善周到。 第139章 138.吃点羊肉补肾壮阳…… 日晕的出现似乎真是个警兆。 往年过了五月五五毒节,日头才晒炙得人难受。 今年寒食刚过,太阳就大得田里耐旱的红薯都受不了,要晨早或傍晚日日去浇水,不耐旱的辣椒和需水多的稻子,还有夏日吃的青菜就更要精心了。 水需多了,原本的渠就不够用了。 村里人将田渠开得更大些,从三里河引来更多的水用于浇灌,还劈了竹子垫在渠地,不让水在流通时过多流失。 渠道上也压了一道竹席,用来遮太阳减少挥发,多少顶点用。 好在三里河够大,水位随肉眼可见地下降了一点,但目前还是够用的,要是五六月来几场大雨就不用愁了。 雷栗买的那几亩在坡上的旱地就不太好了,用竹子从山上引的水旱了,浇水需要从坡下挑上去。 小花,现在叫雷惊笙了。 她是大姑娘了,女大自当避嫌,去年就不跟黄庆娄大住在员工宿舍了,因跟雷家关系好就住进了雷家。 雷家修葺扩建后大了很多,卧房都有四五个。 柳叶儿和雷大山睡主屋,雷栗和周毅睡右边次卧,雷惊笙就睡左边的次卧,等宝宝大了就自己一间屋子。 除了春耕秋收和寒食祭祖,雷栗一家都住在县城的宅院里,很少回来,雷惊笙自己住雷家,自然要照顾搭理雷家的田地。 今天太旱。 雷栗就让雷惊笙多精心菜地,留够她自己吃的就好,水田和辣椒地请别人来侍弄,旁的地就放弃或者赁给家里困难的,一亩地收个一成粮食就罢。 市价雇农一亩地除了纳官府的一成税,另要给田主两到三成粮食,就不必给银子,没地的农家大都愿意去干。 “你独自在乡下住,虽然邻里之间近,但到底一个姑娘家,碰上心怀不轨的劫舍盗窃就不好了,养两只狗子能看家护院也能陪着你。” 听了雷栗这话,雷惊笙去年就去有小狗要卖出的人家抱了两只回来,养到现在已然成了威风凛凛的大狗。 平素雷惊笙出门带一只,在家里留一只,院门锁好,乡亲们经过雷家也多有看顾,不怕遭贼有混子之类的。 就是村里人见雷惊笙年岁大了,在辣椒园里做雷家的管事,户籍又落在雷家是雷栗的干亲妹妹,就惦记起她的婚事来。 有雷栗的凶悍名头在前,也不敢给雷惊笙介绍差的。 左一个镇子上的富户家老大,右一个地主家的小儿子,还有给她相看书生的,说是准备考童生了大概率能中。 还有不要脸推销自家儿子的,但好在确实模样周正,做事也踏实,不然村里人都要戳他们脊梁骨笑话了。 “他们烦人得很。” 雷惊笙有了空闲坐马车去县城里找雷栗,皱着秀眉,跟他抱怨,“说了我还不想嫁人,一个个催的,活像我只能活这两年了似的。” “就是五四年不嫁人,我也才二十出头,照阿嫂说的那什么……风华正茂呢!” “不高兴就直接拒了。” 雷栗磕香瓜子嘴里有点咸了,喝口茶水继续道,“跟他们费嘴皮子还以为你面皮薄,想嫁人又不好意思,一来二去的,就觉得你没主意好拿捏了。” “我晓得的。” 雷惊笙也抿了口茶,说,“说得烦了,我就放大黄大黑出去吓他们,吓过几回就没那么多人生心思了。” “不过阿哥你要有好的,可得给我留意,阿哥的眼光最是好,就是没见着人,要我现儿就盖盖头嫁过去我都乐意。” “相公自是要你自己挑。” 雷栗有些好笑,“我中意的你又不一定中意,嫁过去了不顺心又回来跟我闹,阿哥哪有那些多空闲给你们小两口调解。” “那不成,就要阿哥给调解,哪能只管嫁人不管婚后啊?” 雷惊笙跟雷栗混久了,也学了几分他嬉皮笑脸的坏习性,跟阿哥笑闹了一会儿,听见宝宝醒了又跑去逗宝宝玩。 还探出个脑袋来说,“阿哥,好容易我回来一趟,你可得让阿嫂给我做黄豆炖蹄花吃,乡下都没有冷饮,这回我要喝一大杯,要金橘雪泡。” “叫你上来同我们一块住,你要住乡下,住城里不就日日能喝了?” “那不成,我得给你看辣椒园哩!” 五月热得很。 整个五月就意思意思地下了几场小雨,日头越发晒了。 港口货运的大河水位都降了几个点,好在目前还不影响交通,但这么晒下去别说人了,牲畜和庄稼也要受不了,只盼多雨的六月轰轰烈烈来几场大雨。 伏天高温高湿。 伏天处在小暑和处暑之间,有初伏、中伏、末伏统称三伏,所以也有人将夏日叫做三伏天。 六月六伏羊节。 这年头肉贵,羊肉比猪肉贵上三四倍,深山里的野生羊更贵。 但老话说“伏羊一碗汤,不用神医开药方”,在伏天吃羊肉以热制热排汗排毒,是清米县的老传统。 县城里有钱的人家都喜欢吃伏羊宴,雷宅自不例外。 街上也多了好些个卖羊的人家,还有个猎户来卖野黑山羊的,这种羊肉质鲜嫩、味美、膻气少,是以卖上了六十文一斤的高价。 这比前两年在镇集上吹到十五文一斤的野鸡性价比高得多。 “也是正巧,我和相公下班路上瞧见了,拦在宰羊前整头都买了下来,这羊肥,花了五两银子。” 雷栗把这头倔强的黑山羊拖到后院去,路上被柳叶儿和雷大山看见了,就笑着解释了两句。 羊肉还补肾壮阳呢。 雷栗调笑地看了一眼周毅下三路,没说话,周毅已察觉到了他的意思,脸上一下躁臊了起来。 雷栗得趣儿地低笑了一声。 见宝宝也不错眼瞧着,摸了摸他肉嘟嘟的小脸蛋,“可惜我们生姜还小,吃不得羊肉,等生姜大了,想吃龙肉爹爹都给你弄来。” “啊啊!” 宝宝兴奋点头,也不知他是听懂了,还是被爹爹哄得高兴才咧嘴笑。 这天儿热。 小孩子比大人还怕热。 宝宝身上只穿了件浅色绣花纹的肚兜,光着小屁屁被阿奶抱,但因为好动贪玩,后背还是沁出了一层薄汗。 宝宝现在快九个月大了,方嬷嬷说“七坐八爬九断奶”,他已经能稳稳坐着不用人扶,爬得也又快又滑溜,就是换衣服换尿片的时候像泥鳅似的。 好在宝宝还算听话,哄夸两句就乖乖让人脱换衣服了。 也不挑食。 从四个月就慢慢地加辅食,加到现在快能断奶了,也没什么东西是宝宝不爱吃的,就是青菜泥也乖乖吃了。 有些小孩子对味道比较敏感,觉得青菜里有些土腥味或刺激气,就不爱吃青菜,或者觉得蛋肉腥膻不喜欢吃的。 但宝宝应该是随了雷栗和周毅,给什么吃什么好养活得很,又是珍食杂粮荤素搭配,宝宝被养得粉雕玉琢红润可爱,见了人还弯眼咯咯笑。 也不闹腾。 只是小孩子天性活泼了些,爱在席上榻上乱爬乱滚,给几个玩具就能自己玩上好一会儿,饿了拉了就哼哼唧唧。 还是个小话痨。 爹爹都不晓得叫一声,就啊啊呀呀地跟人说话聊天,配上动作手舞足蹈的,可爱得紧。 这样一个小娃娃,真是任谁见了都喜欢。 特别是蒙络。 他近来情感不顺,人接进府里养了小半年了,连个好脸色都没瞧见几次,更别提让他亲亲抱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小崽子。 每回见宝宝这么乖巧可爱,蒙络就心里痒痒似猫挠一般,对宝宝更是喜欢,宝宝的玩具一大半都是他送的。 “蒙络前两天还送了宝宝一对玉玲珑,今儿吃伏羊宴自然要叫他。” 雷栗同周毅商量,“陈祥让也叫上,这黑山羊难得,让陈伯也吃口新鲜,还有朱珠儿和干爹他们,惊笙、苗夫郎和柳小草家的都叫上。” “外阿公他们带过去的马车给了学堂先生们用,叫咱家的车夫去接,再租一辆马车接惊笙和柳小草家就齐全了。” “不够吃就再买只羊回来,或者宰只鸡杀只鸭配,天热,买些冷饮凉酒回来,大人小孩都高兴。” “成。” 周毅见他定好了,就点点头,“我先去烧火,等你安排好了来宰羊,他们来了正好揉面做饭。” 苗夫郎和朱大户两家近,来得最早,也没有闲着等吃喝,都撸了袖子去帮雷栗和周毅生火做饭。 苗夫郎和朱珠儿带着孩子就没去后厨,在堂屋和柳叶儿择菜说话,看俩孩子跟宝宝在软榻上玩。 远的外家和雷惊笙、柳小草一家三口也到了,一大伙人一块上阵,几个锅炉齐用,边说话效率也高上不少。 清汤羊头、风味卤羊肉、葱爆羊肉、香酥羊排、辣炒羊杂、羊肉小煎包,还有一只半大羊羔做的烤全羊,焦香酥脆肉汁四溢。 素菜自然少不了,柳果带了不少家里的青菜上来,叶上撒了水珠还青翠着,就蒜全炒了装做两盘放。 第140章 139.周毅脸红害臊:“想老婆……” 因小孩子不好吃太多羊肉,怕上火流鼻血,还宰了只鸭子做酸笋柠檬鸭,鸭肉性凉,酸食也开胃。 主食就是面条和烙饼,搭上一满杯的白醪凉水或荔枝凉酒,香得人食指大动,不住大快朵颐。 雷家有冰鉴。 是蒙络让自家船队从中川捎来的,才十来只,自己留一只,陈掌柜一只,心上人梅与清一只,给了雷家一只,剩下的都作人情送了或卖了。 冰鉴里镇着瓜果,削皮切块,摆在饭桌上做解腻的吃,或者浇上牛乳、凉水、凉酒等就成了水果捞。 天气太热。 堂屋里还放了两只大缸,里头放了硝石和水制冰。 硝石的主要成分是硝酸钾,在生物和化学上看硝石苦、寒、无毒,但这里的提炼技术一般,不确定硝石里含不含有毒矿物,直接制出来的冰不建议食用。 毕竟吃鞭炮味的冰也有点怪怪的。 但降温消暑是没问题的。 白雾似的凉气徐徐飘出,便是一大家子亲朋好友凑堆吃饭,也不觉得热意蒸笼。 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 大人们谈天说地的,从地里的庄稼和物价到今年的天气,比前几年都热,不可避免地说到开春那轮彩色鲜明的日晕,都怀疑是两个太阳闹的鬼,说得连周毅都不太坚定的。 虽然他是唯物主义人士,但穿越这事儿它也不怎么唯物啊! 周毅人在这就是铁证。 总不能那些光怪陆离的现代生活都是他幻想的,那他想象力也太出类拔萃了点,运气也太好了些。 女眷夫郎们也谈起庄稼和天气,说家长里短和收支,又说起娃娃们和读的村学堂如何,说自家孩子又学得了几个字唱了几首诗。 “阿肆堂长真是天灵地秀出来的人物,学问比张童生还高哩,识得好些诗,说了好些名人故事。” 柳小草眼里晶亮,对阿肆姑娘崇拜喜欢得很,他家的桃哥儿今年已到了入学的年纪,学了几个月还交了许多朋友。 “我家桃哥儿认了好些字,诗歌也会唱两首,比我这个只会写自个儿名字的爹爹强多了,阿肆堂长还夸他有天赋,这么学下去,以后指不定也能当个先生呢。” “我家花儿姐倒是皮。” 外阿婆笑着摇头说,“去学堂一坐就跟刺挠似的,下学了就跑得飞快,只有跟周毅学那些拳脚是仔细的。” “小木倒是学的好,他心静,日后若是能考个童生秀才什么的功名,那可就是祖坟冒青烟喽。” “指定能。” 雷惊笙跟着笑着说,“小木一看就是好苗子,好学认真,又不张扬不爱热闹,做什么都能成的。” 雷惊笙也有去学堂念书,不过她年岁大了,也不指着当夫子就没多长足的愿望,只是去学字明事理,日后替阿哥阿嫂管辣椒园利索不被人蒙骗就好。 “小宝在学堂里怎样?” 雷惊笙又问苗夫郎,“学堂里的孩子多,小到五六岁,大到十八九岁都有,女孩哥儿虽有自己的教室,但小汉子们就在邻里隔间,仔细了别被大孩子欺负。” “没有被欺负。” 苗夫郎笑了笑说,“我和他爹也在村里住着,他爹那个牛身板也不是吃素的,早上被大孩子欺负了,下午拳头就打过去了,哪有人敢欺负我们小宝?” “就是啊。” 雷栗听了一耳朵也凑过来,笑着打趣雷惊笙道,“你还说什么大孩子,里头有些都比你大两三岁,孩子都有了,就你还指望我给你找相公。” “哎呀。” 雷惊笙到底面皮薄,私下里跟阿哥说这些就算了,被闹到长辈跟前来就有点羞恼了,嗔他道, “什么孩子相公的,阿哥又拿这些打趣我,也不见阿哥你上上心给我相看个,寡个两三年别人家孩子都能跑了。” 这话惹得几个长辈都哄笑起来。 “急啥啊。” 朱珠儿劝着说,“好事多磨,你阿哥不也二十岁捡了你阿嫂才成亲,真要着急嫁了,苦的还是你哩。” “你要想抱娃娃,我们家硕儿随便你抱,保证你带了几天就不想娃娃了。” “是哩。” 柳小草深有体会,“你家硕儿现下还小不过两三岁,我们家桃哥儿大了,被娇惯得也闹腾,上了学有了伴儿,叽叽喳喳的话更多了,问的东西我和他爹又不懂,真是闹得脑袋大。” “爹爹!” 桃哥儿在跟小伙伴们玩呢,乍一听自家爹爹背着自己说坏话,就不高兴了,叠起小眉毛撅起嘴, “我哪里有话多了?你再说,再说我就不跟你玩了!” “就是!” 花儿姐自觉是阿姐,又是女侠,出来行侠仗义了,杏眼瞪着这些笑哈哈的大人们说, “张先生说了,背后议论人是不好的,你们是大人怎么能带坏小孩子呢?” 外阿婆他们又是一阵笑,正说到今年税收有些愁云的阿爹阿公们也看过来,笑着打浑水。 几个小孩子本还同仇敌忾,被这个阿爹递块糕点,那个阿公夸两句,小团体立马土崩瓦解了。 笑闹间夜慢慢深了。 苗夫郎和朱珠儿两家在县城里有房子,坐马车回去,或是慢慢走回去都成,柳小草一家和外家自是住在雷宅,等明儿吃了早饭再回村里。 蒙络和陈祥让就不必说了。 蒙络走前,还听了雷栗的馊主意,在身上撒了些酒又多闷了两口,装作酩酊大醉的样儿,再回去说些剖白真心的话,看他家角儿是什么反应。 不是有句老话么? 男人三分醉,装到你流泪。但要是一点心都不动的,便是弯钩上装了龙肝凤髓人家也不咬。 蒙络也真不争气。 让他装醉,他倒是真醉了,一上马车就呼呼大睡,让雷栗这个狗头军师都无语。 周毅也被灌了不少的酒,幸好荔枝酒味甘甜度数不高,直到夜了散席时也才半醉,没有像之前几次一样醉睡过去。 就是反应有点呆。 雷栗叫他好几声才慢吞吞地应了,被雷栗拉着手就乖乖地跟他走。 雷栗就起了坏心思,捏着他的脸逗弄他,“我是谁?” “……” 周毅看着他,脸先是红了,才慢吞吞地小声地说,“老婆。” “嗯?” 雷栗没听过这种称呼,就问,“老婆是什么?你给我起的爱称?” “不是。” 周毅摇了摇头,眼里亮晶晶的,“老婆就是丈夫的妻子,丈夫就是相公,老婆就是夫郎,我老婆就是你。” “你就是老婆。” 雷栗挑了挑眉,笑盈盈的,平常夫郎都少见,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称呼,倒叫得怪腻人的。 “你再叫几声我听听。” “老婆?” “嗯。” “老婆。” “继续。” “老婆!”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仿佛酝酿了好久要一气儿喊出来,把雷栗都吓了一小跳,反应过来觉得有些好玩又好笑。 “老婆是丈夫的妻子,那妻子的丈夫呢?有没有什么跟老婆相对的?” “有。” 周毅被雷栗带笑的声音给迷住了,脸上耳根都红了,但神情积极,还有几分被鼓励了的神气兴奋。 “老公。” “嗯?” “你要叫我老公,我叫你老婆,这样,这样才公平。” “我该叫你什么?” “老公。” 周毅一板一眼地回答,却见雷栗弯着眼笑了起来,乐不可支,就倒在周毅怀里攀折着他的肩膀笑,笑得周毅越发脸热心跳,又不太理解。 “为什么笑?” “因为相公太有趣了,有趣就笑。” “不对。” 周毅慢吞吞地皱起眉头,很认真地纠正他,“不是相公,是老公,你要叫我老公才对。” 说着,他就有点委屈起来,魁梧壮硕的男人颇有点可怜,“你骗我叫了好多声老婆,都没有叫我一声老公。” 雷栗带笑促狭他,“这么想听?” “嗯!” 见他重重点头十足期待,雷栗眼里的促狭更甚,贴在他耳边,低低笑着诱惑他道,“那你去洗澡,洗了澡,去床榻上我再叫给你听好不好?” “好!” 周毅立刻点头,喜欢又兴奋,还朝雷栗伸出手,眼亮亮地等待,一副小孩子春游要手拉手的模样。 “这么会撒娇?” 雷栗笑着牵住他。 但到了房里,大桶里热水都备好了,要扒他衣服洗澡时倒是害臊了,紧紧护住衣裳裤子,活像什么贞洁烈夫。 脸上也红得很,深色的皮肤都瞧出来了,“你、你先出去,我要洗澡了。” 还出去。 你有什么我没见过的? 雷栗挑起眉,见他喝了酒直白不少,也没计较,“好,那我出去,你自己洗,要是想我了再叫我进来。” “嗯。” 周毅乖乖点头。 但雷栗出去了没喝一口水的功夫,就听见屏风后面的声音, “老婆?” “怎么了?” “……我就是,想看看你在不在,有一点想老婆了。” 140-160 第141章 140.闲来无事,玩玩周毅 “想我?” “嗯。” 那十分含蓄又认真的一声,惹得雷栗低低笑出来,也不管刚才答应他出去的事了,转回到屏风之后。 但周毅嘴上说着想,一见他又回来了就脸热耳臊,一溜下躲进了水里,只留一双眼睛在水面上惊赧地瞅他。 “不说想我?” 雷栗挑了挑眉,轻佻又促狭道,“怎的我进来了,又躲水里这么严实?难不成我是什么很坏的人么?” “……不是。” 周毅慢吞吞地上浮了一点,嘴巴也出了水面才说,“我在洗澡,你在这里看着,我不好意思。” “这就不好意思了?” 雷栗笑了一声,手指尖轻巧地解开自己的腰带,不紧不慢地朝他走去,“这样你不是要羞死了?” “你、你要做什么?” 周毅一下臊慌了,偏偏换穿的衣服远远挂在衣架上,他又不好意思从水里出来,那会被雷栗看个精光。 “我要做什么不是很明显?” “……是很明显。” 雷栗睨着周毅跑又跑不掉、躲又没处躲,只能眼睁睁地让他一脚踏进浴桶里来的样儿,就越发愉悦有兴致。 “刚刚你同我说……夫郎又叫丈夫什么来着?” “……老公。” 周毅超小的一声。 “什么?” “老公。” “我怎么听不清?” “老公。” “是这两个字啊……” 雷栗状似恍然,笑眯眯地促狭他,一字一顿,“老、公?是要我这么叫你么?怎么又不说话了?” 说着,慢慢地贴近他,周毅一双长腿都被他逼得紧屈起来,人也被他两只胳膊横在怀里桶间,颇有些可怜巴巴的。 “……这不好。” “哪里不好?” 雷栗笑眯眯地反问他,“你不是我的老公?老公和老婆一块洗,是不合法还是不合规矩呢?嗯?” “……” 周毅说不出来,只是一双眼睛不敢瞧雷栗,有忍不住偷偷摸摸地瞧他,一对上他那双笑眼就愈发难为情。 “乖。” 雷栗看得心动,摸了摸他的脸,又捏又揉,登徒子围堵调戏良家妇男似的不正经,“乖乖听话,等我玩够了,就不为难你了。” “……哪种玩?” “自然是你叫破喉咙都没有人来救你的那种玩。” “……?” 见他脑子转得慢似乎没懂,雷栗贴到他的耳朵边,嘴唇亲吻一般轻轻开口道,“就是我霸王硬上弓,你叫救命,叫不要不要的那种玩啊。” “……我不想玩。” “你要是想玩了,那怎么叫救命?” “……” 周毅抿唇闷红了脸。 后头周毅也没叫救命。 倒是雷栗话多,调笑得厉害,被恼羞成怒又自知嘴笨的周毅捂住嘴,恶狠狠地凶他,“不准说话!” 雷栗就呜呜咽咽的。 一派啜泣可怜样儿。 骗得周毅以为他凶狠了惹人哭了,心觉不对劲也松了手。 正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哄他不要生气,就见他转过身来,贴抱着他得逞狐狸似的狡黠笑道, “老公这么快就累了?” “……” 羞恼的周毅一个字都不想听他的了,捂住他的嘴直到夜深。 翌日。 雷栗不出所料地起晚了。 也不急着起床,躺床上回温昨夜的滋味,听见门开了就抬眼瞧过去,见是已经穿戴整齐的周毅,笑又漾上了唇角眉梢。 “好相公,起这么早,昨夜都累着了不多睡会儿?” “……” 一提起昨夜周毅就有点臊恼,瞪了没脸没皮的雷栗一眼,反而把雷栗瞪得笑出来。 “瞧你这凶巴巴的样儿,像是昨夜我没满足你似的,怎么说也给你来了好几回呢……” “你还说!” 周毅连去捂住他的嘴,怕他又说出什么虎狼之词,“青天白日的……我也没凶你说不满意。” 雷栗挑了挑眉,得他松开手能说话了,却死不悔改。 “那就是满意喽?” “……” “不说话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雷栗促狭地追问,抬起手来让周毅扶他,顺势倒进他的怀里攀住他的颈项,低声笑道, “你平日都克制,昨夜半醉不醉的力气一点没收,这要是还不满意……我的腰骨该酸成什么样了?” “洗漱起床吧。” 周毅说不过他就转移话题,只是这转移的功夫还是那么生硬,动作也生硬,说完就拿过衣裳给雷栗套上。 “早饭都在锅里热过两回了,见你没起,爹娘都问了。” “那你没说我在给你要第二胎?” “什么第二胎……” 周毅又被他噎住了话头,赧着瞪他一眼,“这话也就你敢跟爹娘说,一点不害臊……这才生生姜多久,就是要也不能在这时候,起码得两年后。” “两年后可太久了些。” “不久,一眨眼就过去了。” 周毅刚穿越过来时也觉得两年时间久,但一眨眼都第四个年头了,不但有了互相喜欢的伴侣、一份可观的家业和几个知心的朋友,连孩子都九个月了。 要是早几年有人这样跟他说,他肯定以为是诈骗呢。 伏羊节刚过。 雷栗和周毅就从蒙络那儿收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南江爆发了蝗灾。 几乎是一夕之间,铺天盖地的蝗虫就席卷了村野,扑簌簌赤黄黄一片,所过之处是寸草不留片叶不剩。 去年遭了洪涝的百姓刚回村里今年又成了灾民,半死不活的庄稼化为乌有,只能被迫迁徙去往别的地方讨生。 与南江临近的只有西岭、东原、松墉三个府城。 今年天公不作美。 大佑朝境内大多炎热干滞,东原地内多是平原,河流比南江还少,当地百姓也遭了不轻的旱灾,松墉地界又是崇山峻岭多,十万嶙峋越走越难走。 西岭虽然也多山,但实在富饶又是盛产鱼米,还是南江多条江河的发源地,虽然天热时旱但不至于枯水没粮,只是会影响一些收成。 南江也有难民知这些理儿。 带头的循着河流逆向往西岭方向跑,其他如无头苍蝇没主心的就跟着,越近西岭越越能看见水和青色,就更埋头往这边苦走。 “听说西岭与南江最近的村镇已经有了灾民,初时数量少还好,只要有力气有心,镇上县里总能找到些活填饱肚子,不行也能挖野菜吃。” “但后头灾民多了也是灾,廉价的灾民是顶好的劳力,一多就压低了当地的市价,破坏了当地的生计平衡,惹得当地人都对灾民排斥不喜。” 蒙络心知两方都有难处,偏颇谁都不好,只能叹息世道艰难,“且也不是每个灾民都能找到活儿,县城街市都是乞讨要卖身的,但就是牲口也用不了那么多,何况还是人。” “他们又拖家带口的,大人饿几顿成小孩子也不行啊,行窃抢劫之事也就多了起来,把县府大牢都关不下了。” “有些灾民就做了山匪强盗,大多数继续往西岭这边走,我们清米县离南江不算太远,估计不日就会有灾民到了。” 说着好像是一夜巨变,但实际上旱灾蝗灾已经发生好些日子了。 大佑朝交通不便利消息流通也慢,港口有船运,算是清米县消息最通达的地方了。 但是雷栗和周毅不在港口开店了,村里春耕学堂、县城生意、家里孩子,都够忙的,张大强和牛大树牛二树顾着家里,也早不去港口搬货了。 蒙络虽然家里消息迅速,但他这几个月为了梅与清愁得都瘦了好几斤,也太不敢知会家里,生怕爹娘又催婚催生。 还是伏羊宴上周毅说起,他才捡起这事,写信去问了他大哥才知道南江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 “而且今年不光我们天热,东原边上的游牧部落也遭了旱,他们原本就不太能种植粮食,基本靠放牧牛羊马群,用肉奶跟东原人做生意得粮食日用。” 蒙络说,“而今东原自己粮食都紧俏起来,就更分不出跟游牧部落交易的了,加上东原和他们本就有些龌龊,这一下就紧张起来,可能要发战事了。” “战事?” 雷栗吸了口气,连问,“东原和那些游牧部落还有什么旧年私仇?竟然还会打起来?” “东原边上也有放牧的人家,便常为争抢草原和牲畜打起来,这边说他们占了让我们的草地放羊,那边说我们偷了他们的马。” 蒙络也头疼,“到底谁占了谁便宜,这怎么说得清?何况有时本就是那些蛮子为了随口胡说的由头,为了占个理,理直气壮地抢劫。” “东原也是边防最严重的,县城府城犯事的人发配到边疆,半数都是去东原边上。” “今年真是流年不利。” 雷栗也叹了口气。 “确是。” 周毅面色凝重地点头,又问蒙络,“那南江旱灾和蝗灾的情况如何?若是说蝗灾发得突然也难应对,旱灾却不是一两日就能成的,当地官员不该没有作为。” “去年才整治了一批在洪涝中发国难财的贪官污吏,现下应该是紧着办事建功的时候吧?” “按理说是这样。” 蒙络说着也有些义愤填膺,“偏生就是去年整治得太厉害,有点干系的不是降职就是革职,把那些小官惊得太厉害,事发了就想着先压下,压着压着,这灾情便越发重了。” 第142章 141.忽从床上惊坐起 “应该也有清正为民的官吧?” “自然是有。” 蒙络思及他哥的信加上自己打听的,忍不住摇头叹息,“大多数地方官也用了些法子遏制灾情,不为功劳也为苦劳,解决不了朝廷顶多按一个办事不力。” “但旱灾是天灾,去年又遭了涝,当地百废俱兴,这大旱一来就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平和年份卖儿卖女好歹子女爹娘有一边能活,可这年头,地主财豪都自顾不暇,哪有这多余力去添仆加丁?” “填不饱肚子,不少地方饿殍遍野,甚至……甚至还有易子而食的。” 易子而食…… 周毅心头忽地一沉。 “朝廷那边就没有一点动作?” 雷栗蹙眉横目,带了些声讨,“五皇子去年整治洪涝不是很有功绩么?皇帝就没有派他去救旱?” “去了。” 蒙络顿了顿,又摇了摇头,“只是情况……不容乐观。” “朝里普遍受旱,南江是最严重的,东原也不遑多让,只是没有起蝗灾,但游牧部落异心又起,少不得加派驻兵运送粮草过去以备不时之需。” 周毅已然晓得他未尽之言,“松墉本就山多又受灾,穷山恶水刁民,本就山匪盛行之地少不了起争端。” “西岭受灾较轻,又是粮食大府,如果派粮过去,必定先从西岭调,那是先调南江还是东原?先救灾民还是先安军心?松墉的山匪下来劫粮怎么办?先运了粮草给东原最后没打成呢?” “五皇子再有智谋手段也只有一个人,朝廷里虽然不乏人才,但是这几样都是烫手山芋,办得好升官发财,办不好子女家族都恐受牵连。” 周毅没说的是 朝里不只有五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都不一定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成王或败寇,他们背后支持的人也不会轻易让其他家得功劳。 大皇子虽然死了,但他的外家也可以搅局啊,说不定私下里已经重新站队了。 历史书和电视上不都是这么演的吗?九子夺嫡,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怎么这么多事?” 雷栗听得一个头都两个大了,“不管打不打仗,现在不还是没打么?那定然是先救治灾民治理蝗旱啊!” 蒙络幽幽地看着他,“问题是怎么救,江河的水都旱了,蝗虫飞得比人还快,抓不到几只它们就跑了。” 雷栗扭头看向周毅,一脸“你不是看过很多书很懂吗你快想办法”的表情。 “……我想想。” 周毅搜刮看过的杂书科普视频,但他看的大多是菜谱和美食视频,还有一些历史传记和诗词集,虫灾治理是了解有一点,但都是现代适用的方法。 “蚂蚱不是能吃吗?” 雷栗忽然想到,“用网子抓蝗虫,再烤了吃了,多少也是个肉吧?” “不行。” 周毅摇了摇头,“如果是绿色的蝗虫倒是可以吃,但形成蝗灾的蝗虫是黄色的,是有毒的。” “只要有三只以上的蝗虫聚在一起,他们就会释放一种有毒的信息素吸引其他蝗虫加入,所以蝗灾形成才会这么迅速,打人措手不及。” “那用鸭子吃?” 雷栗话一出口就自己否决了,“也没有这么多鸭子,蝗虫还会飞,吃也吃不过来。” 一时之间气氛沉默。 虽然不是他们受灾遭蝗,但怎么说都是一条条鲜活的命,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兔死都狐悲,他们心里自然沉甸甸的。 蒙络没有吃午饭就走了。 这事压心上,他也没什么胃口吃饭,只是说如有需要粮食金银的,他蒙家会第一个捐助。 周毅还在为怎么治理蝗灾而苦恼。 这要是现代就好办了。 首先,就是生物防治,用蝗虫信息素类似物吸引蝗虫而灭杀,或者通过保护和利用蝗虫的天敌,如鸟类、蛙类、蜘蛛等,控制蝗虫的数量。 同时,还可以通过人工繁殖和释放天敌昆虫,进一步增加天敌的数量,从而更有效地控制蝗虫。 这对于现代技术来说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以祖国母亲的国力也洒洒水,但在大佑朝就非常难。 只有保护蝗虫的天敌鸟类算比较有效的方法,但不实用于蝗灾爆发之时,因为黄蝗虫难吃得连鸟都不吃,硬吃还有可能被毒死。 用鸭子吃蝗虫的幼虫倒是可以,釜底抽薪,从根源解决,对大佑朝来说调鸭子也不算难。 现代的化学方法就更简单了,可以使用化学药剂来防治蝗虫,比如有机磷农药、菊酯类农药。 还有农业防治。 这是一种通过改变农田环境来控制蝗虫的方法。 通过调整作物布局、加强田间管理、提高农田的抗灾能力等措施,来减少蝗虫的繁殖和扩散。但这很需要技术和水准,弄不好,蝗虫没死农作物先死了。 但是也可以通过种植一些具有驱蝗作用的植物,如香蒲、苦楝等,来进一步减少蝗虫的数量。 这在蝗灾形成之前有用,可以作为预防方法,但是对已经形成的蝗灾不行,这些声势浩大已经疯魔的蝗虫连石头都恨不得吃了,哪会在意味道难闻的植物。 物理方法也可以防治蝗灾。 如灯光诱杀、色板诱杀等,来减少蝗虫的数量。同时,还可以通过人工捕捉和机械除草等措施,来进一步减少蝗虫的数量。 等等。 灯光诱杀? 周毅忽从床上惊坐起,把已经熟睡的雷栗都惊醒了,迷迷糊糊地抱住他的腰,“……怎么醒了?做噩梦了?” “我想到怎么治理蝗灾了!” “怎么治……” “利用灯光诱杀!” 周毅喜出望外滔滔不绝,“大多数昆虫具有趋光性,蝗虫也不例外,只要在蝗虫密集的地区分路设灯,利用蝗虫的趋光习性,就能把大批蝗虫吸引来。” “而蝗虫不止怕天敌,也怕火,火是不惧怕它的毒素的,等蝗虫被吸引到一定量就用火烧,火烧后的蝗虫尸体直接就地挖坑掩埋。” 听着他的话,雷栗也清醒了几分,先是一喜接着蹙眉道,“但是用火把烧蝗虫的时候,蝗虫有翅膀能飞遁,烧的不就少了?” “我再想想。” 周毅只觉得脑子转得再没有这么迅速,不消片刻他就有了方法,“先挖沟壕放入干草干柴,在沟壕四壁涂倒上油,天黑后用灯光吸引蝗虫来,等蝗虫一到就用火箭射到沟里,火舌一起,肯定能大规模地灭杀蝗虫。” “就是需要用到油,油比较贵,而且点灯火不小心就会造成事故。” “但感觉很有用!” 雷栗一想到那噼里啪啦的场景,就觉得神清气爽,“沟壕里黑压压的蝗虫,火一烧起来就全死掉,烧完了用土一埋,都不用另外挖坑。” 周毅想了想也觉得可以,让点灯的人时小心一点就好了。 “那明天我告诉蒙络,让他写信给他爹,他爹肯定有路子给朝廷的官员。” 周毅不止把治理蝗灾的方法写了,还把预防的也写了。 虽说火烧填埋发很有成效,但毕竟蝗虫繁殖能力惊人,稍有不慎,第二年就会卷土重来,就算此次全部清理,也无法避免再次遭受蝗灾的可能。 所以预防是很有必要的,就像现代不会把防和治分开,称为防治,又防又治。 蒙络的动作也很快。 得了周毅的好法子喜不自胜,就立马让人送信出去,加钱加急,五天就跑瘫了十五匹好马,终于送到了蒙家。 蒙家和中川府城的知府有关联,中川知府和谁有关联就不知道了,总之最后这法子送到了四皇子的手上。 四皇子的生母是皇后,外公是当朝宰相,权势正盛。 虽则去年洪涝灾害,四皇子几乎是围屠了一城的人,但到底是皇子,是皇帝皇后的亲骨肉,被训斥几句象征性地关一段时间,暂时丢失了皇帝爹的信任罢了。 但这一次要是蝗灾治理得当,四皇子足以将功补过,后头再运作一二,又能和五皇子形成鼎立角逐。 “但皇帝也不能完全相信四皇子,让三皇子作为钦差大臣,四皇子做副,令一众官员去治理蝗灾。” 蒙络也有点不明白,猜测说,“这三皇子除了貌美,才能一点不显,这次突然出了头,可能是他一向忠谦老实,皇帝陛下觉得他不会闹什么幺蛾子,才让他看着点四皇子?” “好在蝗灾是有人来治理了。五皇子从南江调去了东原边关,又派了大将军和精兵运送粮草,想来松墉的山匪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就好。” 雷栗点点头,又笑蒙络道,“这次消息怎么这么快?半个多月就有信儿了。” “这不是上回你们让我看着点南江的旱情,我给忘了,没想到短短两个月,南江百姓就受了这么多苦。” 蒙络自责叹气道,“我就想,要是我多盯紧点,会不会周毅就早想出治蝗灾的法子,南江也能早几天得到救援。” 第143章 142.要想富,先修路 从京都城到南江有一千多公里。 就算日夜兼程不吃不休,又连换精力充沛的好马,单人轻装上路也要跑10天,若是加上吃喝休息和天气路况,保守估计也要近半个月。 三皇子这队伍必不可能人少,人多就事杂,行程快也要两旬时间,铺天盖地的蝗虫都能吃小半个南江了。 更何况蒙络的消息是靠他家里的关系,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他收到消息时,三皇子一行才刚出发。 所以文书是先人出发的。 八百里加急。 一路从北京都飞到西岭调动粮草,一路飞往南江各地县衙官府,让他们落实好周毅防治蝗灾的法子,等到三皇子一行赶到,必定要做出成效来。 而比调令文书先到清米县的,是南江的大批灾民。 “我们三里河从山里流出来,一直流到南江那边去,南江的难民就循着河上了来,到了五里河村。” 村长脸色微苦道,“伊始也不晓得来的难民那么多,五里河村人见他们可怜,就帮了一把给点饭食给点事儿干,不至于让他们死了去。” “有一户穷人家有个老哥儿嫁不出去,还挑了个相貌不错的年轻汉子入赘,前两天才成亲落了户籍。” “没成想,没成想那难民这么多!” 雷栗闻言微蹙眉,“他们跑进我们村里闹事了?还是坏了辣椒?” 村长今儿早早就坐了牛车上来,到宅子里没见到雷栗和周毅,又到酒楼里找才喝了口茶水,就忍不住说起那些难民,想来不只是看他们可怜想帮一把。 “是哩!” 村长连连点头,“一个没经意就让他们跑进了辣椒园里,不晓得那辣椒是个什么,见是红的又多都抢着吃,竟有个被辣死的!” “咱这几个村种了辣椒这宝贝疙瘩,每天夜里都有人巡着,五里河村的人就是晚上去巡时忽然就见有人鬼祟偷东西,跑过去一瞅死了个人!吓得魂都飞了一半!” “五里河村的人见他们偷东西,都不待见他们,将他们赶跑了这要是不赶出了什么事儿赖上咱可怎么办?” “再说也没那么多米粮给他们吃,大家伙日子才好过没两年,要是没你俩和孟少爷,连我们村里都有吃不起饭的。” “我都晓得。” 雷栗在村里土生土长大的,以前日子过得也不好,爹的身子不好要吃补药养着,幸而他可以去山里采,自家炮制来熬,不然他家早被拖死了。 村里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三个花的就更多了。特别是地少的人家卖了新米钱也不够,还去地里捡人家不要的稻穗,去年的旧米也不舍得买吃,而是买前几年的米添野菜吃。 当年的新鲜红薯可比好几年前的旧米贵哩,他们才不舍得自家吃了。 也没钱买盐。 去山里找盐肤木的果实当盐用,那果实小小的但很咸,不过三里河山上长得也不多,需费好些力气去找。 “没人敢留那些人,他们一路挖野菜,山底下山边的野菜都被抢着挖完了,河里的鱼也被拦了吃,村人都争不过,这都没什么,不霍霍辣椒和庄稼就好。” 村长说到这就忽地气忿,“昨夜儿竟见他们摸到我们田里偷稻谷!那些稻谷才长,壳子都没开始黄就被他们糟蹋了!幸而巡的人牵了狗不然真被他们跑了!” “后头如何了?” “自然是抓了捆了!” 村长愤愤说完,又叹了声气儿,“虽说偷稻谷着实可恶,那也是他们家里遭了天灾,都是土里刨食吃天饭的,村里也不愿见官判刑这么绝。” “我来就是想问问,栗哥儿你有没有什么法子?” 逃难来的人实在太多了。 他们没有田地,没有屋子,也找不到活儿赚银子,野菜草根迟早会被他们吃完,把他们赶进山兴许能活,可这露天席地又是旱年也不好受。 深山里又有野猪老虎。 即使大胆如雷栗也只是在外围挖挖草药采些山货,到周毅来了才敢拿刀去宰野猪,也用了不少技巧而不是硬莽。 在山里久了找不到吃食穿用,又见山下村里过得好,保不齐就成了山匪土匪,打着“劫富济民”的幌子抢劫了。 而且救急不救穷。 搭棚子施粥接济短时间可以,长了就不行了,先不说没那么多银子,雷栗也不是蒙络那种烂好人,就说那些难民被接济出来懒心赖上雷栗怎么办? 那原本干好事的雷栗就成了斗米仇的坏人恶人了。 “我和周毅商量商量。” “成。” 边说雷栗和周毅苦恼,知县徐兴哲也为这事焦虑不安。 清米县虽然比较富饶,但统共加起来也不过几万人口,几千灾民便是不小的负担了,若是处置不当成堆死了或是成匪,都是一个大问题。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变成廉价劳力,而且不会冲击原本的市场经济。 但究竟如何做? 谁出银子来做? 之后怎么安置? “要不,让他们去修路吧?” “修路?” 徐兴哲正愁眉苦脸,没成想雷栗和周毅就找上门来,给他提了一个好建议,但作为知县他顾虑颇多。 “修路好是好,不说去各乡镇的路如何泥泞颠簸,便是到县城的大道都有破损不平的,但修路之事繁琐,花费又多,县衙里……不瞒你们说实在是捉襟见肘啊。” 徐兴哲虽然也收受贿赂,会出去喝酒应酬,但他为官还算清正,没有背着朝廷加什么苛捐杂税。 也是清米县比较富饶,他光收贿赂就赚不少了,没必要铤而走险搞东搞西,他还想往上升几升呢。 大佑朝为了促进民生,税收方面也比较放松,所以各级官府实际上的税银账用并不多,只有京都府和中川这种经济发达的地方富得流油,税收财政才好看。 “这容易。” 雷栗看了周毅一眼,笑眯眯的,也没想到他能想出这么阴损的点子,那些富商难民还都难以拒绝。 俗话说的好,要想富,先修路。 作为和“一家川菜馆”合作共赢的几个村子,尤其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三里河村,最知道这句话的重量。 他们村和四里河村出去镇集和县城原本也没有路,是两村的祖辈一起修建,一开始说好了一起维护,还好走过十几二十年。 后来那辈人去世得差不多了,维护的责任轮到了子辈身上,就有人懈怠了不想干了,所以这路就慢慢坏烂了,杂草坑洼都多。 因为要运送辣椒和粮食蔬菜去“一家川菜馆”和港口,这路才慢慢地修起来,不过也是治标不治本。 现在有一本万利的机会,雷栗和周毅自不会放过。 村长召集村里人在村口搭了篷子,煮了软糯的地瓜粥,听说是免费布施,附近的远的难民都连赶过来吃。 还有人争抢插队的。 不过村里可不少身强体壮的年轻人,特别是巡逻队的,站一排横那儿,跟一堵墙似的热气腾腾。 那些难民都饿了不少日子,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哪里打得过,也怕不让他们吃粥了,自然乖乖听话排队了。 “我们这粥棚会布施三天,三天后就没了。” 村长高声说,见难民里有些骚动,巡逻队的小伙子都大吼安静,他们怕挨打连忙噤声,顾不上烫,囫囵将手里竹筒的粥给喝了,生怕晚了不让吃了。 “要是还想来这里喝粥的,就到这里报名修路,修路一天五文钱,包三顿饭,天天都能喝这白米红薯粥!” 底下又一阵小骚动,很快就停止了,连抢着喝粥的老人也睁着浑浊的眼睛看着他,带着怀疑和殷切。 “活儿做的好了,老爷高兴,还有青菜和肉吃哩!” “真的假的哩?” “真给肉吃啊?” “啥时候开始干活啊,今儿能干不?我和我家的都要报!” “修啥路啊?真给钱啊?” 不会骗人的想卖到什么黑矿山去吧? 这话没人敢说,但肯定是有人质疑的,他们这一路走来,有人给个馒头给口粥喝就不错了,大多是他们挖野菜草根吃,乍一听给白米菜肉吃还给工钱,都跟做梦一样。 “自然是真的!三天后就开始修!” 村长高声,指着锅炉前人高马大的两人道,“我说的老爷就在这儿,乃是县城里的大酒楼的掌柜,跟知县老爷和中川府城的大人物都有关系哩!哪儿会骗你们?” “要是不信的,你们去打听打听,就晓得我们老爷和知县老爷是个什么好人了!” 救济灾民也是一件大事,更何况要修路,于情于理,雷栗和周毅都要露面看一下的。 他们也没有在一旁干看着,而是坐在炉灶前一个烧火煮粥,一个给排队的灾民们打粥,就像以前在港口开夫夫档快餐店,只是不收钱还打得满满的。 那些灾民一见村长口中的老爷就在这里给自己打粥,刚刚还说这两人怎么这么高,脸上有疤的还凶,此一听他们就是高门大户家的老爷,心里都有点异动。 一路遭了富豪乡绅不少白眼,这样亲切恩情真是少之又少。 第144章 143.强扭的瓜是烂瓜 雷栗和周毅的衣着不算差。 因要打粥烧火,才穿得不打眼,要仔细地看了,才能瞧见深色衣料上的暗纹,彰显它的金贵。 头上也只是用布条缠了头发,没有玉冠玉簪,也没有香囊玉佩之类的奢侈品,看起来是很朴素的富商。 毕竟穿得太差了,跟村人都没啥差别,村长说他俩上县城里有钱的老爷,估计难民们也不怎么信。 但穿得太好了也不行。 村长事前一听雷栗这样说,很有些不解,“俗话说人靠衣装,穿好了给他们瞧瞧咱的家业,晓得咱不会拖欠工钱,也不是信口胡诌要拐他们,不是更信咱么?” 雷栗摇了摇头,说,“他们个个衣衫褴褛,一看我们华冠丽服衣冠楚楚的,即使咱没有趾高气昂的意思,也叫他们心生异样来。” “心地好的就自卑维诺些。” “心地阴暗不好,难保不会想这些乡绅商贾赚这么多银子却只给自己喝稀粥红薯,也没有点肉菜来,真是假好心假好人。” “届时不好好做工,偷懒耍滑便算了,只怕有人煽动人心来闹事。” 村长一想也是。 在工地上闹事便罢,顶多耽误点工程把人赶走就是,要是偷摸到村里闹事就不得了了,有巡逻队守着那也有疏忽的时候,这不就是被人偷了没熟的青稻谷么? 还是栗哥儿做事稳妥。 此时在锅炉前的栗哥儿笑眯眯的,一副桃花般的好颜色,神色温和,见难民们看向自己,还好声好气地给周毅和自己介绍。 “蔽姓雷,叫雷栗,这是我相公周毅,听闻南江不幸遭了旱又遭了蝗灾,我和相公及咱村里人都很忧心。” “我们也是村里出来、地里刨食的,日子好与不好全看老天爷做不做美,碰上个丰年攒下些粮食,年关了就能过个好年,给家里孩子买点荤腥沾沾。” “这日子不好,碰上大涝大旱,或是其他什么天灾,那真是艰难,卖了儿女能过好就是死也心安,若是害了他们……恨不得一家老小死在一块也比被那野狗豺狼啃吃了好。” 雷栗说得真情实感。 难民闻言都忍不住伤怀啜泣,特别是有在路上死了亲人孩子的,更是悲痛欲绝却强忍着抹泪。 “大家连路奔走过来,在下一个小商人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尽些微薄之力,搭个粥棚让大伙歇歇脚填填肚子。” 难民们都有些触动。 一个面容沟壑的老者略颤巍地走上前来,作势要跪下,雷栗连忙去接住他的手将人搀扶起来,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老人家快起来……” 见他的竹筒里已经空了,雷栗又给他打了一大勺粥来,挑了锅边缘比较凉的。 “粥热,慢慢吃,锅里还有,不够还有稻米红薯来煮。” “哎、哎……” 这老人家老泪纵横,不善言辞,只是不迭擦泪点头,沿着竹筒边缘吃了一口,只觉稻米清香红薯甜糯。 这是多少日子不曾吃过的滋味了? 说粥棚只开三天雷栗也是有考虑的。 一是三天时间足够难民们养起身体有了一些力气,到时是给他修路,还是去别的地方做工,也有个选择。 二是如果粥棚一直开着,怕难民们有了懒怠之心,赖上雷栗,也是不想让村里镇上,或什么地方的懒汉和偷奸耍滑的人来浑水摸鱼装难民白吃白喝。 雷栗又不是开善堂的慈善家,可以好心救急给灾区捐款捐物,但不是烂好人给人随便占便宜的。 “这三嘛,也是给他们埋个引子。” 雷栗眯笑的眼有些得意,“得了我的好处吃了我家的米,不给我做工给别人干,那不是白眼狼没心肝么?” “何况给别人干活还得自己找,我这包分配工作,还包吃包住给工钱,这么大的好事还不要那是傻蛋!” 难民们自然不是傻蛋。 大多数人到村长哪里报名要修路,很小部分信不过雷栗他们,吃了三天的红薯白粥有了力气,就跑去其他地方找活了。 村长和村里人也没拦着。 强扭的瓜是烂瓜,不甜不好吃,还得花钱求着买,雷栗可不要。 参加修路的难民们有五百多号人。 男女老少都有,都是听说三里河村这有免费的红薯白粥吃有些人没成难民之前,都不舍得一日三餐都是白粥呢,还有活给工钱,就慢慢聚集到了这里。 要修的路就是从三里河这几个村到县城。 “首先,砍掉主干道上所有的树木植被,树根草根什么的也要挖出来,然后挖掘出两条平行的通道,这条道的宽度要在3米左右,误差不能太大。” “为了让道路更加坚固好走,我们要用工具将大型的石块砸碎铺在泥土上作为地基,上方再铺一层更加细碎的石子,将缝隙石块之间的填满,这一层的厚度大概保持在20厘米左右。” “最后在表面铺上15厘米厚的泥土、沙子混合物。” 周毅边给他们解释,边用简单的工具做示范,他特地带了一个装满沙土的木桶来,里头还种了几棵草来模拟路况。 “其实就是跟我们造房子差不多,只不过我们只打地基,不造屋子。” 清米县很多泥瓦房就是这样。 先在平地是挖一个大坑,然后立好支撑房梁的柱子,再填石块沙子和平泥土,周围用比较平整的石头围起来,围垒到一定的高度再砌泥砖。 这样下大雨的时候,泥房子的根脚就不会轻易被水流冲垮,也不会那么快倒塌崩溃。 “我们这儿很多洪泥。” 村长从地上抓起一把泥,这洪泥又叫黄泥,是黄里带红的,一沾水十分地黏,加上一些石灰,就可以用来做泥砖或者粘合剂。 “这些泥附近的山上都有,到时候我们用板车拉回来,村里有牛,现下不是农忙正好用上。” “石料我们村倒是没有,不过五里河村那边有,离我们不远,也能用车运过来,这是官家的石头山,让雷老爷跟县衙里知会一声,给拿个低价。” 修路的主意是雷栗和周毅给徐兴哲出的,徐兴哲还要看他们打头阵,起个好头给其他乡绅富商看呢,自然会给他们个优惠。 再者,这是走县衙的账,赚到钱,给朝廷交了七成银子,剩下的三成也能作公款给捕快县吏们发月钱谋点福利。 当然。 修路不仅仅是说这么简单。 除了运送泥沙石头,将石头砸开炸开,将道路修平整再挖出合适的坑道,还要定好规划员、测量员等。 毕竟一条快捷的路可比一条弯路好走,还要将这条路与附近几个村子、镇子、县城三者连通,尽量一路多通,而不是分出好几条岔路来。 等什么都铺好了修好了,最后还用滚石将路面压实,这样就是走拉重物的牛车,还是疾跑的快马都好走。 自然。 为了防止偷懒,还要设几名信得过的监工实时看管,不单是看有没有人偷懒假干,还要看有没有中暑的,起争执时也好去支持个公道。 “不过这事简单。” 雷栗不太在意地说,“村里正闲着呢,除了辣椒照常收成,就是看稻谷什么时候熟就收了,大家伙听说要修路,兴致都高,不给钱都想来干呢!” 这修路是造福子孙后代的事。 要是等年纪大了,或者等孩子孙辈出生了,跟他们说“你们走的这条路可是你爹你爷给修的”,等子孙有了子孙,也说“你们走的这条路可是你们祖宗修的”,那在九泉之下都有面子啊! “让村长挑几个辈分大又年轻力壮的,去压一压他们,有些话语权,跟村里人也说得上话。” “这些人在我们村外头做活,保不齐跟村里起什么争执,村长要是在还好让他断案,村长不在也有能在两边都说得上话的监工管着。” “行。” 周毅点点头,“都听你的,现在天热,下午让人煮了绿豆汤给他们送去,也让他们歇一歇,别中暑了。”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雷栗拍拍胸膛打包票。 他做事情仔细,又是跟县衙合作,要作为重点示范项目去坑富商钱的,于徐兴哲那也是个大政绩,他还要在清米县做两年知县,商有官助财运亨通,那必定得办得漂漂亮亮的,皆大欢喜。 难民们在工地干得热火朝天,附近几个村也有人过来做活的,为着修路是积德的事,也是这一日三顿着实也好。 雇了十几个妇人夫郎做饭。 早上是红薯稠粥,加上咸菜或酸菜,午晚就是大米饭,炒青菜,一个纯肉菜还有一个汤,汤水也是萝卜排骨这样的。 油水很足,调料也舍得放,这大锅饭比寻常自家的还香,吃得人油光满面。 就这伙食水准,没成难民之前也不是人人都能吃上,隔三差五吃个肉很算不错了,哪有这天天肉菜白饭的好。 第145章 144.这是一条神奇的山路 七月农忙。 来修路的庄稼人都回去收稻谷了,三里河村人日子好了,买了牛或骡子的人家也多了,不用排着队跟人借或靠力气,夏收比以前快许多。 现在日头又大,七月中旬,村里的新鲜稻米就已经全数进了仓,村人都吃上了香甜软糯的稻米饭。 雷家的稻田都租赁出去了,就跟村里人买了一批,让棚子煮了,给修路的工人们都尝尝今年的新米,还杀了几头猪,大锅火大白萝卜炖了陪着新米饭吃。 工人们热火朝天地干完一天活,夜了吃上这么一顿,几乎要落泪。 都是地里刨食逃难出来的庄稼人,新稻米对别人来说只是好吃,可对他们而言,这是辛苦劳作的收获,是未来的指望,是孩子身上穿的衣裳、爹娘口中的饭,是去镇上县城时能舍下钱坐一回牛车,是生长孕育自己的土地和家乡。 若是可以,谁想背井离乡拖家带口地逃难到陌生的地方? 荒郊野岭风餐露宿,给孩子穿的衣裳是别人不要的施舍,连个自己的屋子都没有,全是临时搭建的木板棚子。 夜里听见深山传来的不知是猫头鹰还是什么夜行鸟的叫唤,早上傍晚还有蝙蝠呼啦啦进出一片,听闻还曾出没过野猪熊瞎子,纵使人多都惊得骇人。 南江江河多。 南江人都住在河岸边上,多是宽阔的河淤地,水田菜地都是一片片平整的,哪里见过这样多这样深的山。 水田能连成梯田,修的路都是十八个拐,若是从别的地方被卖进来,怕是日夜奔走都逃不出这山。 幸而遇上了好人。 他们眼泪伴着这新稻米的饭,吃着香喷喷油滋滋的猪肉,心想,幸好遇上了个好村子,遇上了一个好主家。 这一夜难民们睡了个难得的好觉。 第二天,监工们就发现原是难民的工人干活更积极有劲儿了,搞得从别地来做工的都争着下力气,生怕监工觉得自己偷懒,不给干了。 这活虽然工钱少,但是伙食好,不少人来修路就是为了这一口吃的,中午晚上让家里人带饭食来,再将工地给的肉菜带走,让家里人吃肉自己吃咸菜青菜。 这么热火朝天轰轰烈烈地干了近一个月,从三里河几个村到县城的路终于修好,连接到了官道上。 工人们干得板实,下了苦功夫,这路又是几个村子的先辈修过一轮的,只是年久失修,坑洼多易积水,又起灰尘才不好走,杂草杂树是没长多少的容易清理。 挖坑做路基挖出来的泥土也不用费人工运走。 这条路本就是依着山建,挖了泥土石块或杂草就往山下扔,不够宽的地方就铲开山体,有的地方可能多人经过,还挖宽了点,到三米五宽去。 这时候的马车牛车都不多宽,就一米二三顶多一米四,太宽了牛马或骡子不好拉车,上路特别是山路也不方便。 所以三米宽的路是足够的了。 石块石子沙子层层铺上,最后填洪泥与石灰搅拌的土层,牛和骡子拉着石磙来回几遍,大太阳晒上几天就变硬结实了,车马在上头跑得又快又稳当。 刚建成那天,雷栗和周毅同工人们、几个村的人还举行了开路仪式。 在三里河村放了两大串的鞭炮,震天响的炮声炸开一路的红花,大人小孩子们都穿了自己最好衣裳,站在路边捂着耳朵看炮,个个脸上都喜气洋洋。 “开路大吉!” 雷栗也高兴,高高吆喝一声,就同周毅驾着马车从三里河村出发。 马车里坐着柳叶儿雷大山和外家的长辈,外阿公外阿婆和舅舅都在,花儿姐和小柳木也在,小宝也被花儿姐拉了上去,柳叶儿怀里还抱着小生姜。 这么多人坐一块有点挤。 但大家都不觉得挤,只觉得兴高采烈,被两匹马拉着,稳稳当当的穿山过岭。 马车后头有牛车骡子车的人家也驾着车跟上,车上坐着家人,有讲究的,还贴了红纸挂了彩络子,求个好意头。 没有车的也高高兴兴地跟着走,关系好的几家还换着坐牛车,特别是让小孩子坐一坐沾沾喜气,期盼过两年家里也能买上牛或骡子。 好几个村子的人连同镇上看热闹的人家、修路的工人们,一大伙上千人浩浩荡荡地往前走去,活像什么大型庙会。 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爱看热闹的人也凑进去,听闻是新修了路在开路,都是止不住的惊叹夸赞,夸得村人工人们都美滋滋喜洋洋。 这可是他们村/修的路! 还没走到官道上,远远的有人看见新路尽头也有一小群人,定睛一看,嚯,那可不得了了! “是知县大人!” “什么?!” “不单知县老爷,我看到了好几个县衙的人哩!那小心眼的户主簿也在!” “还有镇上的王员外!他可是有几百亩田地的大地主!” “李老爷也在!” “是镇上那个姓李的举人老爷?” 人群里吵吵嚷嚷的。 雷栗和周毅倒是面色不改。 或者说,他俩早知道他们会来了,毕竟就是他俩请过来的。 怎么说都是民营大企业和县府的第一次明面大合作,知县当然不来捧捧场怎么行?还有那些合伙出资人们,不来收检项目受受恭维怎么舒坦? 这可是慈善性质的出资! 是的,当初周毅和雷栗想的办法,就是拐骗那些地主乡绅出资,让他们出钱给难民们修路。 这样就解决了难民的安置、县衙没钱修路的问题,卖沙石县衙还能小赚一笔,一箭三雕。 而给地主乡绅的报酬也很简单,那就是名声! 人活一世,有人为名,有人为利,有人要名利双收,特别是已有了利家中又考不上官,没有什么名望的,这可不是出名的好机会? 出名的方式也很简单。 就是立路碑。 见雷栗和周毅都到了,知县徐兴哲简单和他们寒暄几句,将出资修路的地主乡绅们夸了又夸,又点了几句修路工人们的辛劳,把三方都安抚地妥妥帖帖。 天高皇帝远。 老百姓们一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知县,还把知县叫做青天大老爷、父母官,可想而知,他们对知县大人的夸奖肯定是受宠若惊喜不自胜。 就是具备做官资格但到底没做官的李举人,听了知县大人的话,心下也舒坦得很,面上自矜都带了笑。 “这修路是功在当代,福在千秋,绵延子孙的大善事,在这开路吉日,本官代表清米县县衙送上一块路碑,让过路的人都感念诸位的恩德。” 说着,徐兴哲就揭开了那红布。 这红布盖了许久,早在昨天过路的百姓就发现了,不过有县衙的人看守着,老百姓们也不敢多问多瞧,生怕触了霉头吃挂落。 而现在一听一看,才晓得这盖的竟是一大块方形路碑。 老百姓多不识字,村长却是认的,没等有好事的村人撺掇村长去念,那刻薄相的户主簿就先邀功似的说, “因由雷栗周毅两位牵头,同王祺安员外和李沛儒举人一齐出资办这善事,便写在了前头,修路的各位工人就一贯立在后头,分别是……” 这碑是黑底金字。 最大的几个自是路名,名为福积路,雷栗、周毅、王员外、李举人的名字写在路名后的第一行,字体只比路名稍小一号,而修路相关人员写在后面。 首先是三里河几个村的村长,接着是几个监工的名字,而后是村里去修路的人和原是难民的工人。 有自己的名字是难民们没有想到的,虽然为了节俭地方,名字都写得很小,可真的都是自己的名字。 王二毛、黎雨平、庆大、许小小、蒙易、王大福、王二福、薛金钗、薛大、薛二…… 连做工的妇人夫郎都在上面。 农家人起名字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字,只有家里有点钱舍得请人起名,或者自家有长辈念过书的,才有个好听顺当的名字,是以上面不少都是什么大什么二的,按着排行来叫。 可是他们一看就晓得是自己! 参与修路的人热泪盈眶,家里有人去修路的也具有荣焉。 其他人看到了,虽然没自己名字,但有自己村子的人或者镇上的人,也觉得高兴羡慕,怎么说都是自家地方的路,别家地方都没有这么好的路呢! 何况这路还被知县老爷夸了! 哪条路还有这样的福气? 哪个地方人还能同举人地主和大富商上一块功德碑的?! 只他们一份!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是因为好事传的人少。 这下几个村子一个镇的人都在说,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特地去上一回,路过这路、看见这碑的人也在议论,没两天就传遍了整个县城。 特别是出资修了路的,知县徐兴哲不只是立了路碑,还分别做了一块匾额送给了雷栗、王员外和李举人三家,称他们为 “福善之家”。 第146章 145.在床榻无人时 清米县里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坐不住了。 大家都老老实实地赚钱过日子,你们悄不声地搞这一手? 特别是和这几人不合的,或者一想到财力家底不如自己,也没出个秀才童生子弟的王员外,都得了知县大人的匾额和青眼,这五脏六腑都不舒坦了。 没两天就有人偷偷跟知县徐兴哲递信儿,人还不少呢。 这个乡绅要修这条村县路,那个地主要那条镇路,不够银子包揽一条路的还联合起来,几个富商合伙修一条,后头再将路按出资多少进行划分,各自给修的一段起名儿。 有个老牌大酒楼的东家,在清米县盘踞了几十年做了三代人,堪称地头蛇,大手笔地揽了县大门外二十里的官道。 还很会做人。 不仅大招难民百姓来修路还多给工钱,宣称一天十文钱又包三餐,连早饭都有荤素加汤配大米饭,憋着气要把雷栗这几人的风头压下去,一枝独秀。 知县徐兴哲也很会来事,跟前温和欣慰地推心置腹一通,还在县城公告上大夸特夸,给老牌东家的那副匾额做得比别人的更大一点,提前给足了排面。 活儿都外包了。 除了匾额的钱一个子儿没花,还赚了功绩和名声。 知县大人很高兴。 私下里连连夸雷栗和周毅,对雷栗相关的都跟底下人打了招呼,能放水的都放水,能去掉的杂税都去掉,连给雷栗种辣椒的那几个村子也得到了优待。 比如说去村里收税米的税官,那笑容满面满口夸赞,客气得村长都害怕。 以往的税官哪有这么好说话? 碰上脾气好的能聊聊今年的收成,碰上了脾气差的,交够了税米,也会被挑刺一番,收了贿赂才松了面皮。 “也是知县大人一心为民、深明大义,百姓知道您是好官明官,才令这明谋无法拒绝。” 雷栗笑眯眯地互吹道。 都是老狐狸。 能在清米县吃到一块蛋糕占据一份势力的,有几个是蠢的? 这么大张旗鼓的夸赞,还巴巴地立碑送匾,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雷栗和徐兴哲做的一场秀,但那又怎么样? 送上门的出名机会傻蛋才拒绝。 参与修路的地主乡绅都高兴,个个春风得意脚下生风,对修路这事儿也越发上心,牌匾刚接就紧着去“招兵买马”,各个地方缆工人搞材料。 清米县的修路大工程就这么轰轰烈烈地开展了。 有县衙的人做监工,知县徐兴哲还时不时地去各路慰问,各个地主乡绅都不敢偷工减料,也怕自家做不好了当反面教材,名声造不成还被人耻笑,都铆足了劲儿要把路修好修精细。 七月底育苗,八月插秧之后,村里的庄稼人都能闲下来一段时间,自是有更多人加入修路行列。 一时之间,连港口做劳工的汉子都少了。 来往的运船一听修路,卸了货也不急着装货走了,到各处修路档口去溜达看热闹,看了热闹还顺道聊聊天。 听闻哪个村有什么东西好能倒卖的,还做成了几笔生意。 不管生意大小都能赚点钱。 今年天热.地旱。 七月十五是地官的诞生日,地官掌管山川和土地,赦免人类在世间所犯的罪过,被百姓视为安居乐业、丰收富饶的守护神,很得庄稼人的信赖。 地官也掌管亡魂先灵。 七月十五中元节,地官赦罪,亡灵能从地宫地府出来到世上去见亲人,有百鬼夜行的壮观。因此百姓又把七月十五称为鬼节,会在这天祭祖祭奠亡灵。 也由此,中元节并不像上元节那么热闹,会举办游神花灯等活动,只是为祈求今年收成不要太差,去地官大帝庙上香的人多了许多。 当时连修路的工人都走了大半。 毕竟本质都是庄稼人,地里刨食的,不多拜拜地官大帝心里也都不安生,雷栗和周毅也是厚道人家,见了还给工人们休息一天,带头去地官庙祭拜。 而现在,十月十五下元节,水官诞辰去庙里的人就更多了。 南江江河多。 南江人最喜欢供奉的神仙就是水官大帝,几乎所有逃难来的南江难民都赶去了县城里的水官大帝庙祭拜。 知县徐兴哲作为百姓父母官,也不是那种鱼肉百姓的贪官恶吏,也为今年的旱情和南江蝗灾心焦。 他一早就到了水官庙,携家眷虔诚祭拜水官大帝,地主乡绅们也携家带口地去祭拜,雷栗和周毅自然也是。 两人虽然都不怎么信这些,觉得凡事还是靠自己才好,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是拜一拜捐些香油钱,就能让受旱的地方下雨,让百姓不再受旱灾蝗灾的苦,那他们捐多点拜多点也乐意。 若有神。 愿心诚则灵。 若无神。 信人定胜天。 庙里外是黑压压的人群,一眼都望不到头,看得让心里沉甸甸的。 修路修到了十一月中,到了农忙,庄稼人都回了村里,赶着收稻谷晒稻谷然后缴税,省得突然下雨或天冷误了秋收。 修路工地一下少了大半人手,不过也不打紧,修了快四个月,有些短的都修完了,出资的东家也举行了开路仪式,立了刻着路名和人名的路碑。 总体的大工程也已经到收尾阶段了,抓紧一点说不定能赶在年前办好,大伙都过个富足安定的好年。 雷栗今早一起床,就觉得一冷,出了卧屋门一看,清明县今年的第一场雪飘飘扬扬地落了下来。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落的。 庭院中的树木花卉上都积累了一层薄薄的雪,幸而路已然修好,难民们也有了安置休养的地方,不然这天寒地冻的难保不会冻死人。 周毅也早起了,在院子里打拳,打出了一层薄汗,用布巾擦额头,边向雷栗走去,“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 雷栗接过周毅的布巾替他擦汗,笑眯眯地压低声说,“昨夜得老公心疼,做的不多,今早起来身子也不累,就不想多睡。” “……” 周毅被他说得耳根一热,自从那次半醉漏了老公老婆的称呼,雷栗就总爱拿这个调侃他,特别是在床榻无人时。 视线微移开才说,“那吃早饭吧,厨房快准备好了。” 周毅不是次次都下厨。 如果他是专职的家庭主夫,天天下厨为夫郎家人做饭也没什么,但他也有工作一堆事忙,再说宅子里有厨房厨娘。 当然了,要是雷栗或是爹娘想吃他做的什么,他也会抽出空去做,毕竟家人是排在第一位的。 “生姜应该醒了。” 雷栗见周毅要去宝宝的房间里,也跟着去,“我也去瞧瞧他,他现在大了,走路可利索都会跑了,就是说话还不太清楚,不晓得怎么回事。” “有些小孩子就是说话晚的。” 周毅不太在意地说。 不过说来奇怪,小生姜第一个叫的不是爹,也不是阿爷阿奶,而是哥哥。 那天是地官大帝生辰,苗夫郎一家也进城里去地官庙祭拜,小宝跟生姜玩,生姜咯咯笑着突然就冒出了一句“哥哥”,把小宝乐得弯眼笑。 小生姜一看小宝哥哥笑了,又啊啊呀呀地念叨了好几句,然后蹦出两声哥哥,奶声奶气的,听得人心都化了。 那时刚巧是苗夫郎抱着小生姜的。 雷栗和周毅没听到,知道后过来哄小生姜想听他叫几声,小生姜笑咯咯的,也不学语只吐口水泡泡。 雷栗就笑骂他,“小小个娃,还区别对待起来,等回家了不让你喝奶,看你怎么办。” 小生姜那时已经十个月,平时就一半辅食一半奶,要是馋了不让他喝奶光吃辅食,小家伙就抽抽搭搭地哭,哭得可心疼人了。 周毅心疼地哄。 一吃到奶,小家伙就乖了,破涕为笑,很可爱地招着小手,啊啊呀呀地跟阿爹说话 。 但是对不给他奶喝的爹爹,小家伙还挺记仇,小屁股对着爹爹,爹爹笑着要抱他还哼哼唧唧,好半天才消气。 已经得了好几回不给奶警告的小生姜一听爹爹这话,就熟练地扁嘴,乌溜的大眼睛冒出晶莹的小珍珠来。 雷栗更是笑,摸了摸小生姜的脸道,“行了,行了,哪会不给你奶喝?真哭了,你阿爹不得心疼死啊。” “……” 周毅耳根热.地看他一眼,习惯了他没脸没皮地戏弄,倒是没说什么。 后来小生姜一岁了,过了周岁礼也才只会叫几个简单的音节,周毅不太懂,有些心焦,去问了方嬷嬷又看了大夫,知道这是正常现象。 慢慢的,他就真不着急了。 说话慢点说快点,都是自家的崽,反正家里有钱养一辈子也养得起,只要小生姜平安快乐地长大就好。 至于什么功名利禄出人头地啊,周毅没想过。 龙生龙凤生凤,他多少斤两自己知道,硬是逼着孩子成龙成凤那不现实,只要别跟雷栗似的那么匪就好。 要是俩匪头子,他一个小兵真招架不来。 第147章 146.他是真喜欢的 冬吃萝卜夏吃姜。 周毅打算中午吃萝卜炖羊肉,后院就有一只肥硕的野羊。 野黑山羊肉美但难抓,得深山老林里才有,就是海胃掌柜的野味酒楼里,一年也见不到两次。 六月六跟猎户卖伏羊做宴时,雷栗跟他说了若还有这类山货,可拿到雷宅或川菜馆里去。 那猎户想着山羊贵价赚钱,赶在冬前又进山抓了两头野黑山羊,送到雷家宅子来,雷栗给了个好价钱让人家过年。 周毅的观念里还留着一些要保护野生动物拒绝买卖的思想,毕竟现代不止野羊,连山上的小花小草都可能是国一国二,一不小心就坐穿牢底了。 周毅当过兵进过部队,遵纪守法以身作则的观念更深。 但是大佑朝没有这类律法,只是因为看重农耕,春天鸟类繁殖时不准打鸟卖鸟蛋,让鸟群多吃害虫保护庄稼。 不过山鸡野雉并不在此类,所以猎户常打山鸡兔子去卖。 冬天寒冻,野物要储存脂肪过冬,是以这时候的野羊野兔什么的都肥美,山里的赤狐还换了一身银装,雪白的皮毛很受县城里商贵的追捧。 不过周毅和雷栗都不追。 只是皮毛保暖,在衣领袖子里缀上一圈,防风去冻,看着还好看,特别是雷栗皮肤白,灰色白色的兔毛领称得他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愈看愈好看。 白汤咕噜。 合适的药材山珍扔进去,霜打过的萝卜切块扔进去,松木在燃烧产生的高温里也蕴发出一股松木香似的,衬得这羊肉越发鲜香。 雷栗掀开盖子,用筷子夹了一块吃,又烫又鲜甜,好吃烫慰得整个人都升华地飘飘然。 “鲜!” 雷栗竖起大拇指,又夹了一块萝卜,混着肉味的萝卜又清甜又荤香,炖得又软烂,就是给小生姜也吃得。 小生姜已经长了八颗小牙了,上下牙床各四颗,小玉米芯似的,看着十分可爱小巧,但被小宝贝咬过手指的周毅和看见他磨牙嚯嚯向小木马的雷栗都知道,那小牙厉害着呢。 要不是小生姜现在太小了,吃羊肉不合适,雷栗都想给他两根羊排啃一啃,磨一磨他什么都想咬的口欲劲儿。 “等会儿给小生姜烤些硬点的饼干,放羊奶进去。” 雷栗边吃羊肉边说,分明是大锅炖羊肉萝卜等中午吃的,被他津津有味地吃着,像是打边炉。 不过这羊肥,一只便有七八十斤,宰了肉用一部分炖了萝卜,雷栗吃这么一点也不碍事。 “行。” 周毅点了点头。 见羊肉萝卜炖得差不多了,就撤了火,只留一根大木头在灶里面慢慢燃着,看雷栗喜欢吃,又给他盛了一碗出来,还烫了些粉。 清米县的米好。 新稻米磨成米浆上蒸笼蒸了,再切成不宽不细的粉条,软滑细糯,薄的凉拌,厚的火炒,适中的烫了做成汤粉,各有千秋。 “顺道做些面包,你想吃什么味儿的?今年大爷送了几罐蜂蜜来,爹娘昨儿上街还买了好些牛奶,奶酪碎撒在面包上也好吃。” “那就吃牛奶味的。” 雷栗点头,又笑起来说,“大壮今年开春生了崽子产了水牛奶,喝起来确实跟外头的不一样,跟羊奶也不一样。” “船上运来的是东原那边的牛奶,那里的牛吃牧草,生长在草原,味道是有所不同。” 周毅说,“草原牛牛奶要醇厚,水牛奶清甜,各有风味等下次做一点酸奶喝喝,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怕做坏了吃了拉肚子。” “年纪轻轻的拉一两回肚子有什么。” 雷栗还没喝过酸奶,听周毅这么一说就也想尝一尝。 “对了,今年的雪似乎比往年都要大一点,感觉今年会很冷,你做饭的时候不要总用冷水,冷坏了手我心疼。” 雷栗嬉皮笑脸的。 撒娇肉麻的话顺畅自然脱口而出,周毅都习惯了,不懂他是怎么时时把这种挂嘴边的,说的人不害臊,听的人倒不好意思。 “要是雪再下大一点,怕是那些南江的难民冬天不好过。” 周毅看了看窗外,雪花纷纷扬扬的,跟去年那点聊胜于无的雪很不一样,才第一场雪就有了几分威风。 “要是雪再大,天更冷,我们就去那边看看吧?看能不能捐施一些棉布衣米面之类的。” 雷栗点头说,“左右现下银子对我们也不太紧,那些难民去修路,吃了米肉身体精气养回来些,但到底受了灾又背井离乡,怕是这寒冬不好过。” “家里人多能挣钱也能吃喝,一张嘴不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失了亲人汉子的妇人夫郎更不好过,要是带着孩子那就更难了,怕有什么地痞流氓盯上。” “确定是。” 周毅想了想也说,“南江的蝗灾十一月就说治好了,虽然赶尽杀绝很难,难保天气热了蝗虫不会卷土重来,今年的雪若是够大,地里残留的幼虫和卵被冻死,明年就不用担心降水和蝗旱了。” 瑞雪兆丰年。 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的。 “要是春天了,南江灾情好转,他们就能返回自己的家乡了,从港口坐船回家乡也快,南江很多江河都是从西岭流过去的。” “撑过这个冬天,一切就都好了。” 一家子围在一桌吃羊肉炖萝卜。 桌底下点着火炉子,火炉上烧着放了枸杞红枣的热水,炉灶里是柴火,还有香甜的烤红薯、烤花生,是雷大山和柳叶儿放进去的。 烤了当个零嘴。 甜丝丝的还热。 他家以前没银钱没有零嘴,栗哥儿冬天就喜欢吃这几样,现在好吃的杂的零嘴多了,但两口子还是习惯给孩子烤,雷栗也喜欢吃上一些。 虽然已然是别人眼中的高门大户富贵人家了,但他们觉得日子跟以前没多大差别,只是吃的穿的比以前丰富了点,骨子里还是那个人。 “这羊肉好吃,进到肚子里全身都冒起汗了起来。” 柳叶儿边吃边说。 雷栗听了点头,吃着说,“深山里的呢,不好吃白瞎这价钱了,要是有鹿才好,咱家还没吃过鹿肉。” 鹿比羊难得。 羊性子机警而莽撞暴烈,鹿机警但胆小速度快,一溜烟儿就跑没影儿了,能见到鹿身影的人都凤毛麟角。 要不是快到年关了,县城里府城里的账本子都飞过来,还忙着缴商税等等,雷栗都想去山里打野羊找野鹿。 没碰上羊鹿,碰上刚换了毛的狐狸或者兔子,得一件雪白的皮子也成,能给小宝宝做兔毛狐毛领子。 雷栗长这么大只打过野猪还没打过野羊呢。 虽然他看起来彪悍,但心里是很惜命的,从不会独自跑到深山野岭里去,也怕自己死了爹娘被人欺负。 不过现在他有能倚靠撑腰的人了。 雷栗酒足饭饱,坐在摇椅上看周毅抱着小宝宝哄,高大的汉子低眉顺眼,笑得颇具贤惠易碎的人夫感,让雷栗不由地心痒痒。 “相公。” 雷栗朝他招了招手,见他听话过来,就捂住小生姜的眼睛,捏住他的下巴啾啾亲了两口,笑着说,“这次我记得捂住宝宝的眼睛了。” 上回他亲周毅没避着小生姜,害周毅脸红而热了好一阵,差点跟雷栗生气了,怕小生姜长大了学他不正经,胡乱祸害人家的宝贝孩子。 “掩耳盗铃。” 周毅撇他一眼。 小生姜虽然被捂住了眼睛看不见,但听见了两个爹的说话声,他不会说话表达自己的意思,但大人的语气是清楚个十成十。 见爹爹挡着眼睛,还以为他们在背着自己偷偷做什么好玩的事,小手抓着爹爹的手,想推开拽开,小脑袋左探右探,乌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 “爹爹!” 这一声中气十足。 “怎么了?” 雷栗听了就笑着去抱他,哄着摸摸他的小下巴,眼睛却轻勾勾地睨周毅,“我们宝宝怎么了?” “阿爹!” “阿爹!” 小生姜又拽住周毅的手,另一手拽着雷栗的,把他们拉到跟刚刚一样近,天真可爱的眼睛水灵灵地瞧着他们,想让他们演示一下刚刚做了什么,不要吝啬分享给他。 “宝宝长大就晓得了。” 雷栗笑眯眯地说,被小生姜的握住半个大拇指,就用食指去勾握周毅的手,指尖在他的手心挠了挠,小猫一样,很快被周毅握紧了手,动弹不得。 “爹爹?” 小生姜有些疑惑,小狗似的歪了歪小脑袋,想了想还是不懂爹爹的意思,就拉着两个爹的手不放,但小手都只能握住一半大拇指。 “爹!阿爹!” 小生姜奶声奶气却洪亮。 在里屋绣花样子的柳叶儿都听见了出来瞧,笑着说,“你们在说什么呢?我听见生姜叫阿爹叫老大声,还以为你俩没理他自己玩呢。” 这话也是打趣小两口。 雷栗跟周毅厮混不分时间地点的,有时在饭桌上也偷偷捏周毅的手,捏他的腿或腰,笑得像做了坏事又一脸死不悔改有本事你打我的猫。 都是家里人。 吃饭也没什么规矩。 柳叶儿见了只是笑,有时还忍不住给周毅说话,叫雷栗别总是闹他,雷栗就笑眯眯地看周毅,问他是不是也喜欢自己闹。 周毅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毕竟雷栗这样…… 他是真喜欢的。 第148章 147.被堵在角落亲到生闷气…… 快到年关了。 关了川菜馆接了外阿婆他们上来,一大家人出去一块买年货、做腊肉腊肠、做花灯、贴春联窗花。 苗夫郎也关了凉茶店带小宝和张大强过来串门,跟柳叶儿外阿婆他们绣帕子说话,看几个小孩子和小丫环在院子里堆雪人扔雪球玩。 雷栗性子闹腾,当了爹也没多稳重,跟小孩子打雪仗都毫不客气,一个人把几个小孩子打得落花流水,雷惊笙跑得簪子都掉了,他还哈哈大笑。 有时还一家人出去看戏听曲,或者分工一块做饭,每天都热热闹闹的,不知不觉就到了腊月底。 今年着实雪大。 去年前年的冬天下雪了,宅子里都不用怎么打扫。 今年却要打树上的雪别压断了树枝,还要扫屋檐上的雪打冰棱子,不然天暖冰棱子化了,掉下来砸到人就不好了。 雷栗和周毅记挂那些南江的难民,从徐兴哲那知道他们住在哪儿,就想支银子买米面和姜,让人挨家挨户送过去。 冰天雪地的,要是支个棚子施热粥,在外头排队也冻得人风寒生病,难民和住在那块的人家都囊里羞涩,怕是不舍得花银子去吃药看病。 徐兴哲知道他俩这个意头,沉思了下说,“从公账上走一半,便说是县衙给百姓送的年节礼,给那块家家户户都送一份,我再差人多巡视看顾,莫让贼人偷了新发的米面。” 年关县衙的捕快也是上班的,一个人都没得歇,因为这时候偷摸的贼人是最多的,晓得快过年了大伙都备了年货米肉,家里富余许多,就顶风作案。 县城里年关时小偷是最多的,乡下村里则是夏收秋收的时候多,新的稻米刚收上来,米仓里满满的,偷了能自家吃还能拿去卖钱换肉。 每年都有村子抓到偷米的,抓到了是自己村里的就打断腿,是外村外地的先打断腿再拉去见官。 县衙对偷窃之人刑罚也重,犯罪数额较大的就能关好几年,要是偷了金银玉佩这类价值不菲的,被抓到了就半辈子都得在牢里呆着了。 徐兴哲也不会让他们在牢里吃干饭,每年春天都拉这些人去开荒种地,种出的粮食卖了归县衙公账,不卖就当福利给有县衙编制的发了,有时要挖渠修河道,也让他们去当免费劳力。 表现好的犯人还能减刑提前出来呢,夏收秋收了他们吃的也比平时好些,还有些人家里没人了只剩自己一个,不知道干啥好,就把牢里当家进。 不过这是极少数人。 得了米面和姜的百姓知道这是县衙和“一家川菜馆”联名送的年礼,都很惊喜感激,连着过年时的犯罪率都降了一点。 穆穆钟声。 又是一年大年初一。 大雪纷纷扬扬将烟花湿了一半,今年雷宅放不了多少烟花,县城里放的人倒是不减,噼里啪啦的,缤纷热闹。 看了会儿烟花,小孩子在走廊上放烟花棒炮仗玩,这些放在屋里没湿。 “生姜快过来!” 小宝招了招手。 小生姜一听就不看花儿姐姐放在地上的炮仗了,哒哒哒地跑过去,扑到小宝怀里,扬起小脑袋,乌黑的眼睛水润弯弯,奶声奶气地叫, “哥!哥哥!” “哎!” 小宝抿唇笑,捂住小生姜的耳朵,边凑近他说,“花儿阿姐要放炮仗了,生姜别靠那么近,小心伤到。” “嗯嗯!” 小生姜甜甜地应了,重重点头,扭过脸去看点炮仗,但还抱着小宝的腰。 他现在一岁三个月多,才高到小宝胸口,穿着红底绣小老虎的衣服,戴个毛绒老虎帽子,衣领袖口还有一圈白兔毛,称得他粉雕玉琢冰雪可爱。 他早就会走路了。 走得稳当稳当的,但喜欢黏着小宝,抱着小宝的胳膊或抱他的腿,平时喜欢跟在小宝后面当小跟屁虫,奶声奶气地叫着哥哥哥哥。 一听见小宝叫他,或者跟他说话,就弯着眼睛笑得甜甜。 雷栗就捏着小生姜的小脸蛋,笑着打趣他,“小小年纪就知道黏着小宝哥哥玩了?也不多贴贴爹爹,真想长大了娶小宝哥哥啊?” “嗯?” 小生姜还不知道娶是什么意思,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觉得爹爹捏他的脸有点疼,还把他的手拉下来了。 想了想,把自己的小衣服衣摆塞爹爹手里,大概是觉得爹爹喜欢抓什么东西,所以才常捏摸他的脸。 雷栗见了乐得呲个大牙,故意问,“小生姜喜欢小宝哥哥么?想不想天天跟小宝哥哥一起玩?” “嗯嗯!” 小生姜听了眼睛亮亮的,重重点头,欢欣雀跃的样子,惹得雷栗更是笑。 “这么喜欢小宝哥哥啊?” “欢!” “喜欢啊……” 雷栗掀开他的小衣服,戳他软乎乎鼓嘟嘟的小肚子,吃了饭更是鼓,黑煞白煞俩狗子小时候吃得多养得胖,小肚子就是生姜这样。 小生姜被爹爹戳到了软肉,忍不住笑,躲着推开爹爹的手,最后却被爹爹挠着痒痒肉抱进怀里。 “等小生姜长大了,让你阿爹去小宝哥哥家提亲好不好?” “嗯嗯!” 见他认真又高兴烂漫的样子,还不知道提亲是什么呢,就是瞧人家好看喜欢人家,就巴巴地要跟人家好。 但小宝不一定乐意呢。 雷栗一想到小宝若以后嫁了别人,这鼻嘎大点的小东西躲被窝里哇哇哭,就乐得哈哈笑。 还幸灾乐祸,“那小生姜要把小宝哥哥守好了,对哥哥好,不然哥哥就喜欢别人和别人成亲了。” “亲!” 小生姜听不懂长句子,听到爹爹语气笑着也弯起眼睛笑,小嘴巴里有几颗小牙齿都看完了。 这八颗小牙的小家伙,吃芝麻蕉都只留下八个小印儿,看得可乐人了。 “去和哥哥玩吧。” 雷栗看着这屁颠屁颠的小家伙,乖乖甜甜的跟小糖糕一样,一点也不闹人吵人,又看了眼周毅。 突然拉着周毅,贴他耳边小声问,“想不想再生个娃娃?” “?!” 周毅耳朵一下红了,下意识看向堂屋里的长辈们,见没被他们听见,才回过头来有点羞恼地看了雷栗一眼。 压低声音道,“家里人都在这呢,说什么呢你。” “能说什么。” 雷栗笑眯眯的,还伸手去捏周毅发热的耳朵,捏得更红了却不见他躲,唇角的弧度就更大了。 “这不是夫夫之间常说的话么?咱家才一个孩子,要别人家,生四个五个还想再生呢,人多了家里才热闹嘛。” “已经够热闹了。” 周毅真觉得一个孩子够了,生那么多万一一碗水端不平,亏了这个那个孩子都不好,又不是做模拟卷有试错的机会,养不好毁的可是一个孩子的一生。 而且家里有小生姜、小宝、花儿姐、小木和惊笙了,惊笙才过了年虚岁也十七岁,没到十八不算成年自然还是孩子,五个孩子已经够热闹了。 要是柳小草带桃哥儿来玩,吵吵嚷嚷的小孩子能抵一窝蜂。 “等小生姜以后上学堂了,咱在家里多无聊啊,说不准他长大了想出去闯一闯,像那些跑商半年一年的不回来,你就不想孩子?” 雷栗哼了哼,“有个小的在家里陪着多好啊,无聊了就玩一玩,让他哥带大了还能给咱俩养老,你再教他俩做饭,等你七老八十了就能享福了。” “……” 周毅的沉默震耳欲聋。 “……孩子不是给你玩的,我们现在的钱也够养老了,再说要是俩孩子都出去闯了,没一个在身边不是更想?” “你说的对。” 雷栗嬉皮笑脸地说,“那就生三个,总有一个陪在家里。” “……” “三个不行要四个?” “……” “那五个?” “……” 雷栗就笑嘻嘻得伸出四根手指,装作惊讶地大声说,引得堂屋里聊天说话的长辈也看过来,“什么?你说你想要六个孩子,六六大顺意头好?” “!” 周毅连忙捂住他的嘴,脸热耳臊,有点恼羞成怨,“你小声点,……我什么时候说要生六个了?还六六大顺意头好,家里的猪都没那么能生。” “怎么没有?” 雷栗歪头躲开他的手,揶揄地笑,“之前抓的野猪一胎生了七个猪仔呢,比咱六个还多了一个,还只能一个个地怀上再生下来,真是辛苦相公耕耘了。” “什么耕耘……” 周毅感觉到堂屋里投来的视线了,愈发脸热,连拉着雷栗走远了,让堂屋看不到也听不到才说, “说得好像已经生了六个似的,生那么多你疯了?怀孩子伤身,生孩子也伤身体的。” “你不是养得我很好么?生了小生姜我感觉身子比以前还好。” “那也不能生那么多啊。” 周毅明知道是雷栗逗他玩的,但怕他真疯了生那么多,苦口婆心道,“饭好吃也不能多吃,孩子再乖也不能乱胡生,生了你也不管都是我管,玩小生姜跟玩小狗一样,一点都不像个爹爹。” “那爹爹是什么样?” 雷栗把周毅推到门上,捏着他后颈把他亲红脸,笑眼轻佻,“像你这样,被人堵在角落亲到生闷气瞪我么?” 第149章 148.气急了的周毅也是会打老婆屁股的 年夜守岁。 寓意驱赶邪瘟病疫、期盼新年、为父母长辈延年益寿、迎接灶王奶奶回归凡间以及趋吉避凶等等。 雷栗拉着周毅在房里闹了后半宿,鸡啼了才打着哈欠睡下,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守岁趋吉了。 为了新生命的诞生夜以继日,怎么不算吉利上进呢? 小生姜昨夜没看到两个爹,也不找,知道小宝哥哥在自己家住,黏着要跟哥哥睡一张床,第二天一醒来看见哥哥,还眉眼弯弯笑得又乖又甜。 “哥哥!” 小宝也朝小生姜笑,摸摸可爱弟弟的小脸,又给弟弟穿上厚衣服和裤子,把小生姜穿成了一个小胖球,帽子围脖和手套都戴整齐了一点风都露不进去。 今年冬天冷,要穿多点厚点才不会生病。 小宝满意地看着胖生姜,给他穿了鞋子用温水洗漱了,就带小生姜去吃早饭,这时一家人也差不多起了吃了。 只有雷栗临近中午才起,放了开门大吉的炮就能吃中午饭了。 新年伊始。 无事可做。 雷栗忽然灵光一闪,背着周毅偷偷摸摸捣鼓了好几天,接着神神秘秘地拉着周毅回房,还将门窗关严实了。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 周毅见他难得这么严肃,也危坐紧张起来,忍不住问,“事关我们俩还是咱家?难道是生意上的?府城那边……或者蒙家出了岔子?” “我不好说。” 雷栗摇了摇头,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布裹着的东西,规矩方正像是盒子,两个指节高比两个巴掌还大,包得严实紧密似乎很重要。 “你先看看这个。” 周毅屏气凝神,接过来打开,却看见里头是两本书,没写书名,书页封面都挺新,翻开看的第一眼 “!!!” 周毅瞬间面红耳赤。 这上头竟是赤裸交缠的两个人,细节处清清楚楚,备注解析粗俗明了,粗看一眼都看见还几个屏蔽词。 吓得周毅“啪”地一声合上了书,手上烫得像握了块烙铁。 “你怎么想?” 雷栗还是一副正经严肃样,被周毅狠狠瞪了一眼,被瞪爽了,唇角压不住往上翘,笑嘻嘻地贴近他,像逗弄麻雀成功了的坏猫。 “……” 周毅躲开他的亲近,连同剩下那本塞回雷栗的怀里,被骗得有点恼羞成怒,生着闷气瞪他。 他都不用再翻,用膝盖也能想到那本也是什么东西,一丘之貉。 “怎么不看了?” “不看。” 周毅难得硬气一回,耳朵还红着,却一本正经地训他,“你哪来这种东西?你又去勾栏青楼那些地方了?不是跟我保证过不会再去了吗?” “我没去。” 雷栗刚刚没贴到他,直接挪了屁股坐到他的腿上,拉着他的手摩挲,将掌心贴到脸上,装乖地蹭了蹭,很有些讨好撒娇实则调戏轻佻。 周毅耳朵更红,也没收回手,努力维持矜持板正,“那你怎么有这种东西?” “因为我让别人去的。” 雷栗嬉皮笑脸,蹭了手心还不够,凑过去要亲他,被周毅用手挡住了,皱眉横目道, “那也不能把这东西带回来。” “这东西怎么了?它只是黄.书,又不是禁书。” 雷栗轻佻地亲他的手指、手心,又亲他的脸颊和唇角,亲了好几下才结结实实地接了一个缠绵的深吻。 “像你这种面皮薄,连亲个嘴都耳朵红脸红的,指望你自己想花样才是折磨你,不如我找了挑喜欢的教你。” “怎么这种表情?难不成相公不想要我教,想别人教?还是相公想亲自去勾栏里现场观摩?” “胡说什么。” 周毅给他说得脖子都红了,横眉恼目的,“我去那种地方干什么?在房间里说说只让我听见就算了,要是在外头让爹娘谁听到了,那我们怎么做人……” 说的好像他有前科在被阴阳一样。 他要是知县,第一个把这些涉黄场所给关了扫了,全都给他老实干活去,最好买卖.人口拐卖儿童的也全抓了,省得发生那么多惨案命案。 “我不就是人?被听见了你也可以做人啊……好了好了,我保证不在外头说,成了吧?” 雷栗啾啾地亲了他好几下,亲得周毅没脾气了,才笑着说,“要让爹娘听见,我怕你想不开不活了,那我是守寡还是跟你一块去了呢?”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 周毅知道他在调笑,还是认真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因为想不开就不活了,就是硬撑也要撑下去,不为了自己也为了你和孩子。” “我只是假定一下嘛。” 雷栗亲亲周毅,玩笑里带了认真,“不过你知道我的,要是相公真没了,我可过不下没相公暖床榻的日子,这要以前没尝过便罢了,现在都尝了又不能吃了,这从奢入俭多难啊。” “……” 周毅这下真是恼羞成怒了。 每次他认真说什么,雷栗都扯到床上那档子去,这到底是舍不得他的人,还是舍不得他的身子和床? 天天说喜欢他,放屁,这人就是没脸没皮的。 “我说认真的。” 周毅又强调了一遍,“要是我们也是普通的农户家,一年到头为那几文钱奔波劳碌,碰上了天灾遭难,我怎么样都会让你们好好的。” “相公这么好?” “这不是应该的吗?你是我的夫郎,生姜是我们的孩子,还有爹和娘,我都要负起责任来的。” “相公真好。” 雷栗眉眼弯弯,高兴了又黏黏糊糊地亲他,从眼角眉梢到唇边下巴,亲得周毅都臊起来,叫停道, “好了好了,你刚刚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好消息就是这个啊。” “这个?” “得了这种好书改善夫夫房事,不是好事是什么?” 雷栗理直气壮又嬉皮笑脸。 周毅先是沉默了下,然后无语,最后妥协认同,“好消息我知道了,另一个坏消息是什么?” “新年这几天都没什么事。” 雷栗笑得暧昧,眼睛往周毅身下瞄,手也不老实地想往他衣领里探,被周毅一下抓住了他就乱蹭乱贴。 “怕是相公要费好一番力气,不小心累坏了起不来床,那可不就是坏消息么?相公一向点到为止的。” 一向? 点到为止? 这是想说他力不从心说他不行吗?! 周毅都被气笑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两下把雷栗两只手交攥在一起,扯下他的发带把两只手绑紧了,然后狠狠地打了他好几下屁股。 “啪!” “啪啪啪!” 力气一点都没收。 火辣辣的疼。 雷栗都惊住了,愣愣地看着周毅,把周毅看得心虚又挺直腰板道,“点到为止是因为不想你伤到,你少说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 怎么可以暗戳戳地说他不行! 他明明很行的! 别以为他不知道雷栗有时候睡前哄他喝两杯酒是什么意思,灌他半醉了,身体不太受大脑控制,然后引他到床榻上大闹特闹一通。 虽然他半醉时有点迷糊,但从不会断片忘事,雷栗那时的反应要比平常激烈许多,第二天还夸他厉害,一点都不像装的骗他玩……他要是不行雷栗早不要他了! “我就说了怎么样?” 雷栗忽然兴奋起来,一双黑瞳晶亮宛如见了猎物的狼,心里爽爽地想他今天还挺上道的,连绑手都玩上了,以前明明不肯绑的。 说什么这算禁锢人身自由,还说大佑朝不应该有奴隶。 周毅觉得绑人家手不是把人当罪犯就是当奴隶看,而且他只有在绑劫匪的时候,才会把人绑起来或拷起来。 “就这样!” 周毅耳朵已经又红了起来,但还是硬着气打了雷栗屁股一巴掌,这次力道小很多,还没夜里睡觉时无意识抓他屁股痛,雷栗很不高兴。 “你刚刚不是很硬气很生气吗?眉毛都横了起来,怎么这会儿弱了,继续打啊,我又没有怪你。” “……?” 周毅都愣了一下,“可是我在打你屁股啊……?你不生气?” 雷栗都不生气不记打,甚至还有点兴奋高兴,那他一不是变态二没有暴力倾向的,他打雷栗干什么? “那我生气。” 雷栗变脸超快,瞬间凶神恶煞,“我现在特别生气,你要是再敢再打我我就翻脸了!” “……我不信。” “不信?你居然不信我?我真的生气了!” 雷栗怒目而视气势汹汹,“你不是想教训我吗?现在我的手被你绑着,任由你教训,有本事你就继续打,打到我哭泣求饶再不敢犯为止!” “……有种敢打就人头落地的感觉。” “不是你要我生气的?” 雷栗贴上去蹭他的脸,笑着亲他,半是轻佻半是诱惑,“你就听我的,下手再重一点,打得我长记性,下次我就不这样了,真的。” “我是相公的夫郎,相公不是有责任和义务纠正夫郎不好的行为么?” “……那也不行。” 周毅坚定地摇了摇头,刚刚他只是气急了才打了屁股,现在他很冷静,不能养成动手打人的坏习性。 “少废话。” 雷栗用被绑的手掐住他的脖子,皮笑肉不笑道, “让你打你就打,小心我抽你。” 第150章 149.吃干抹净 周毅是个正经人。 起码在昨夜之前,周毅自觉是个正经人。 他不喜欢打人屁股,也不太能理解喜欢被打屁股的癖好,正如他不理解那两本书上某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场面。 现在依然不理解。 做题就老老实实做题,搞那么花里胡哨的东西……真挺刁难心脏承受力的。 周毅的脸红到了脚脖子。 闭上眼睛深吸口气,抛去杂念一鼓作气掀开被子,打开脂盒,揩了药膏在手心揉开揉热了,才往雷栗屁股上涂抹。 动作很轻。 那块皮肤柔软弹性,白皙如雪,此时却绯红艳熟一片,像红梅被人蹂躏碎烂渗出艳色的花汁染到雪地上。 娇艳可怜。 罪魁祸首的周毅越看,心里就越不受控地冒出昨夜的场景,不由自主地,手上的动作就变了味。 昨夜没有喝酒。 发生了什么他都记得,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包括是学的哪一本书上的哪一页、哪一段。 雷栗强硬地要他念,害周毅脸红耳臊结结巴巴念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被雷栗笑了许久,说他成亲好几年都老夫老妻了,还这种毛头小子的样儿。 雷栗就抢过书去,要念给他听,周毅不想听也得听,听得他如坐针毡,又不自觉地代进去。 那白皙而不羸弱的人面若桃花,轻佻带笑。 抑扬顿挫。 咬词嚼字。 放佛每一个字词都在他的舌尖上转了转,才在唇齿间倾吐出来,变成一个好听而满含意味的音。 雷栗还问他好不好听。 周毅臊极了一个字也说不出,雷栗就笑,笑得花枝乱颤难以自支,就倒在了周毅怀里,笑声和周毅鼓噪的心跳混在一起,没等他听清哪道更响,就被雷栗吻住了。 然后听见雷栗带笑的嗓音, “等会儿有更好听的。” 后来…… 周毅也被带得冲动上头了。 没控制住。 喜欢的人用那样诱惑好听的嗓音叫他的名字,又是相公又是老公的,换了谁见了都忍不住的。 何况雷栗也不准他忍住,忍住了雷栗也要闹他的。 周毅心里为自己开罪。 又觉得这不好是在推卸责任,就默默地反思起昨夜过分的地方,但越想越觉得哪里都挺过分的。 “你再揉我屁股就要坏了。” “嗯?” 周毅慢半拍地抬头,对上雷栗玩味的笑眼,脸先是一红,回过头一看自己手下过分的举动,立刻触电似的收回了手。 手指手心都酥麻麻的,那股触感似乎还残留在上面,让他道歉的同时不自觉地捻了捻指尖。 幸好被子挡着雷栗没看到,不然他指定要调侃一下的。 “在想昨夜的滋味?” 雷栗笑得促狭,招了招手让他坐近了点,就抱着他的腰枕在他的大腿上,抬眼见他脸红抿唇,就知道他又被臊到了当河蚌呢。 看他不撬开他的嘴。 “不说话我也知道你想的什么,还说不喜欢那样呢,昨夜我瞧你做得比我还高兴,叫你停了也不停。” “以前除了喝过酒后,我不舒服了哼一声,你都要停下问我怎么了的。” “……” 周毅唇抿紧了,打定注意不说话,一说话雷栗就收不住了更调侃他。 “怎么不说话?” “……” “这么喜欢?” 雷栗笑着,伸手摸他的下巴,见他不躲,又摸他的颈项和喉结,这里发红了刻了牙印,是被他吸咬的。 “光给我擦药也不跟我说话,还是吃干抹净了就不想搭理我了?嗯?” “没有。” “没有什么?” “……” 周毅又不说话了。 他垂着眼给雷栗抹药。 雷栗身上不止屁股那块挨了打,腰上也有好几块淤青,瞧着挺严重的,揉热了药膏刚一碰,就听见雷栗抽气轻嘶。 “很疼?” “疼。” 雷栗轻哼一声,脸蹭了蹭他的腿,像猫在撒娇,“你那么大力气,又喜欢掐这一块儿,都快疼死了。” “我下次注意。” 周毅放轻了力道,边擦边说,“我弄个冰袋来敷一下,十二个时辰内冷敷能减少渗血,缓解疼痛。” “可是天这么冷。” “屋里多点两个火盆子,你在床上多盖点被子,我只敷淤青,就不冷了。” “那还是冷。” “那不敷了。” 周毅是顺着他说的,可雷栗听了却说他笨,“你身上那么热,你抱着我敷不就不冷了?” “那我抱着你冷敷。” “不开窍。” 雷栗又轻哼了一声,但他神情愉悦带笑,显然对周毅的表现很满意。 虽然周毅都不知道哪里就让他满意了,也不明白为什么他都满意了,还喜欢挑剔调侃他。 现在是冬天,外头都是雪和冰。 周毅很容易就弄来了冰袋,用毛皮毯子盖着雷栗抱在怀里,才将冰袋轻轻贴在他淤青的地方。 察觉怀里人被冰得轻颤了一下,他还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抚。 习惯了冰袋之后就不觉冷了。 屋里被子都暖洋洋的,抹药前也吃过了东西不饿,雷栗昨夜没睡多长时间,被这么抱着心里踏实舒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周毅给他冰敷了一会儿。 冰袋随时间融化滴水,但下面用小盆接着没有弄湿床。 见差不多了,掖一掖被子盖好,又将雷栗脸上的发丝挽到耳后,周毅才带着冰袋和盆轻声出去了。 雷栗身体好。 那点掐伤淤青根本不算什么,就算不抹药很快就自己好了。 只是周毅照顾过雷栗月子,爱小题大做的毛病严重了,觉得雷栗没好要多养养,那日尝了鲜后就不肯再碰了,搞得雷栗又心暖又郁闷。 幸好,这药膏是重金买的,效果十分不错,伤好得很快,雷栗又将周毅卷上了床榻研究新花样。 周毅顺着就绑雷栗自己。 周毅要不同意就绑周毅。 但雷栗皮肤白,绳子勒出来的红印子明显,脖子上的吻痕咬痕也多,好在冬天衣服穿得厚,又戴围脖手套,不仔细盯着也不容易被发现。 周毅自己心虚,一早就出去买了脂粉回来,擦在雷栗的脖子手腕上,桃花香的,擦完了雷栗身上一股清幽诱人的香气,夜里闹的时候更容易动情过火了。 周毅就反思。 下定主意出正月之前都不行房事了,但正月十五上元节,天官赐福举国同庆的大好日子,又几家人团聚,难免不喝上一点小酒。 一不小心。 就被雷栗灌多了。 这酒是鹿血酒,热血壮阳,是雷栗通过蒙络弄来的。 周毅还以为是哪特产的烈酒,想着喝多了睡一觉也行,但身体忽然热燥了起来,冷风一吹清醒了下后更热了。 洗完澡了也热。 刚躺下床,温热香软的身子就贴了过来,两条手臂在夜里白得发光,圈抱住他,带着香风的吻亲上来。 桃花香的。 吃了春桃一样。 周毅大脑忽地断了一根弦,将人搂紧了往身下一压…… 房里春香日暖。 今年冬天比往年都要冷,持续的时间也更长,从去年腊月一直到今年二月出才回暖,两个多月。 不过瑞雪兆丰年。 厚实的冰雪化成了汩汩流水,去年下降的水位又上涨回来。 土地里的害虫病菌也被冻死了大半,耕牛骡子下地深翻出泥土,经太阳一晒,又能种下粮食种子变成夏秋的收成了。 三里河几个村子都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春耕,其他村子也在农忙,县城人多热闹,港口行船又流畅起来。 这是招聘市场正火热,从南江来的难民各自寻了工做。 蒙络也从家里的渠道得到了好消息。 “去年用火烧土埋法几乎杀光了会飞的蝗虫,地上的幼虫也放了鸭子吃,加上冬天这么冷长,地里的虫子早就冻死了,今年应是不会有虫害了。” 蒙络乐呵呵地说,“这雪厚流水多,南江地内的河流都出现了汛期,水涨船高,河运通畅快达,那些难民们都可坐船回家乡去了。” “这真是个好消息。” 雷栗笑着点头道,“我们这是南江河流的发源,坐船可比走路坐马车快多了,不出一天就能到南江地内。” “等回了村里,有水不用愁旱,没有蝗灾,今年应该是个丰年,南江百姓都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了。” “可不是么。” 蒙络点点头笑道,“朝廷那边还给百姓发了抚恤银子,冬天被雪压垮的房子有县衙帮建,冻死的牲畜也会给补贴,百姓都不用愁了。” “三皇子和四皇子还在南江呢,底下的官员也不敢贪污。” “那就好。” 周毅点点头,想到四皇子急功近利的性格和困死过一城人的作风,又叠起眉道,“就是不知道那个四皇子会不会再生出什么事端。” “不会吧?” 蒙络惊顿了下,“他之前都触怒了圣上,这次是得到了中川知府递的法子,才得了这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若是再闹出事端来,四皇子不止会遭圣上贬斥,那太子之位怕是悬了,三皇子本就不受圣上青眼,他是主事钦差也会被牵连。” “这不只是四皇子会不会犯错,而是别人想不想他们犯错。” 周毅摇头叹了口气,“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没有出事还好,要是出事最后遭殃受苦的还是百姓。” 第151章 150.说了姻缘娘娘保姻缘 雷栗和周毅遇到了山匪。 在回村的路上,马车慢悠悠走到一半,山坡上突然冲下来十几个大汉,手里有提着铁锹有举着草刀的,气势汹汹围住马车将雷栗两人拦下。 为首的中年汉子比其他人都要高胖,一脸横肉凶神恶煞,一把砍刀磨得光亮对着驾车的雷栗, “把钱财都交出来!” “身上值钱的物什衣裳还有这马这车都留下!莫要耍什么花招,我这手里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自然自然。” 雷栗一见人挡路就停下了马车,此时见他们人多又有几把刀,就示弱地带上了笑,跳下了马车。 边道,“有话好好说,莫动刀子伤了和气,银子马车什么的我们都交都交,相公快把我们的钱袋拿出来。” “嗯。” 周毅刚也下了马车,闻言掏出怀里的钱袋扔过去。 “算你们识趣。” 那中年胖子冷哼一声,抬手一接,见这钱袋又小又轻,还以为里头装的是银票,但打开一看却只有一串铜板。 顿时生出了几分被耍的恼怒,“穿这好的衣裳又架高头大马的,袋子里就几个碎铜板子,你打发乞丐呢?” 其他山匪也怒目而视。 “……” 周毅沉默了一秒,冷眼道,“我的私房钱就这么多。” 这还是他几文钱几文钱地攒,攒了好几个月的,一百多文不算少了。 “一堆铜板的私房钱骗傻子呢?!” 中年胖子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还没等他发火飙狠话,就见雷栗那边也扔过来一个钱袋子。 一进手沉甸甸的,还有银子的碰撞声,不用打开就知道里头多寡,同时听这锦袍玉冠的小白脸赔笑道, “我相公没说假话,他银子都在我这,现下全给大哥你了。” “你叫他相公?” 中年胖子没注意听,这时才发现称呼的古怪,打量了眼雷栗俊俏却过分高大的样貌,恶笑了一声。 “你是哥儿?难怪只给这几个铜板的私房钱,是怕他出去偷人吧哈哈……” 其他土匪也跟着恶笑。 这中年胖子又道,“既然识相,咱兄弟也不为难你们,身上马车里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什,老实交出来留你们一命!” “谢谢诸位大哥。” 雷栗笑着点头做了个揖,又道,“咱就是做做小本生意,去年大旱行情不好赚不了多少银子……” “放屁!” 中年胖子不信,“这大马这马车,说你没银子?” “这也是家里弟弟有喜了,他婆家又是个势利眼,我这才同别人借了马车捡了这两身最体面的衣裳,回去给弟弟在相公公婆面前撑撑腰。” 雷栗连忙掀开马车帘子,给山匪们瞧里头的样子,“我这弟弟嫁过去好几年头一回有喜,才咬牙买了这些糖肉绸布过去,我相公是前几年落难入赘进我家的,家里生意全靠我一个哥儿撑着……” 这话里真真假假混在一起。 话说一半留一半,配上雷栗那半难堪半遮掩的神情,中年胖子和其他山匪还真信了。 而且马车确实有些旧了,雷栗和周毅身上穿的衣裳也是半新,照雷栗的说法,这应该是他俩最体面最好的行头了。 中年胖子看得仔细,那马车里的东西多,好几匹绸布和两坛酒两包糖,加上钱袋里的银子足有上百两,地里刨十年也赚不到这多。 他给使了个眼色,便有一个带着铁锹的土匪上前去,坐上马车拉了缰绳,还有几个土匪也跳上车去,神色稀罕地摸着马车和绸布糖酒。 土匪圈子慢慢合拢。 雷栗和周毅被逼退到路的最边上,给马车上路腾出位置。 中年胖子正想坐到马车上跑路,让其他人盯着雷栗两人断后,就突然听一个提着铁勺的小个子道, “大哥!我想起他们是谁了!他俩骗人!他们是县城里……” 话没说完,就眼前一花,刚才还在路边一米多远的人忽地就到了他边上,而他旁边拿着草刀的同伴一声哀嚎。 同伴的手被扭断了。 他的草刀也易了手。 那高大黑脸的汉子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冷静锐利,仿佛下一秒就会提着刀砍他的头,小个子直接就被吓尿了,铁勺也握不住落在了地上。 周毅没等这群山匪反应。 夺了刀后又顺势踹开两个土匪,抢了他们的铁锹,自己左右手各一个铁锹,而那把磨得发亮的草刀给了雷栗。 “现在我也有刀了。” 雷栗笑眯眯的,眼神轻佻而冷漠,草刀在日光下闪出一道白亮的光,闪过他的脸,比那些土匪更像土匪。 “截人之前也不先打听打听,这十里八村唯一一个杀过人的” “就是我。” “少他娘的骗人!” 中年胖子被他的忽然转变镇了一瞬,心里半信半疑但面上强硬,说话同时给其他土匪使眼色。 “杀人偿命!你要真杀过人,还能好生生地在县城过日子赚银子?” “你怎么知道我赚的是干净钱?” 雷栗笑嘻嘻的,草刀在他手里晃,反射的白光晃得旁边的土匪眼晕,又被他的话瘆得一激灵。 “你以为我怎么杀了人还到处晃?我顶上可是知县徐兴哲大人,这是清米县可不是你们南江,知县大人一手遮天,若是不信” “我杀个人你就知道了。” “呸!” 中年胖子啐了一口,外强中干道,“老子可不是吓大的!” 见小个子已被吓傻问不出什么来,心里暗骂不靠谱的同时,又思忖,听出他的南江口音不出奇,但这人要真跟这里的知县有关系,还是不正当的关系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反正干了这票也赚够了回南江的钱,杀了这两人,他就立马带兄弟老小跑路,谅那徐兴哲也追不过去! 中年胖子心电急转,定了决心神色一动,但不等他示意其他人一块冲上去,就脸上一股大力 一股剧痛! 牙齿和身体同时飞了出去! “碰!” 雷栗一脚踹飞那胖子,见拿木棍的冲上来,手里的草刀就划开了他的胸口,鲜血飞溅一片刺红。 雷栗擦了擦脸上的血,随意一甩,对其他人笑眯眯的。 “下一个谁?” 其他土匪一看老大飞了,这人又笑得这么瘆人变态,瞬间就慌了神软了腿,还有人吓晕了。 他们原本就是南江种地的泥腿子,见过最大的场面就是杀猪,还不是自己杀而是别人杀,自己也就杀只鸡杀只鸭子,哪见过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大场面。 周毅那边趁他们愣神的机会,也“碰”“碰”两铁锹下去,敲晕了两个人,铁锹尖指在其中一个人的脖子上。 一道红痕渗出。 除了地上嗷痛大骂的中年胖子,其他土匪们大气不敢出。 “跑!” “跑啊!” 那小个子忽然大叫一声,扔下铁勺就屁滚尿流地狂奔,其他土匪也梦醒一般,纷纷慌忙逃窜。 雷栗和周毅没有追。 他们本来就是为了吓退他们而不是杀人的。 但中年胖子没跑,他受了一重脚又飞了两颗牙齿,顿时怀恨在心,见砍刀就在不远,趁着其他土匪乱窜,猛地拿刀冲刺向了雷栗。 “去死吧!” “小心!” 周毅余光瞥见就是一惊。 雷栗没有放松警惕,他一直注意这中年胖子的动静,见他冲过来下意识就把草刀狠掷出去。 “咻” 破风声响。 磨得发亮的草刀直直插进中年胖子的面庞,鲜红刺目的血飞溅而出汩汩涌动,高壮的胖子轰然倒下,狰狞的面目满是不可置信。 雷栗冷眼看着那摊血。 面无表情。 思绪却飞回来了十七岁那年,那也是在这条路上差不多的位置,他一草刀砍死了隔壁村那个混子。 鲜血也是这样红。 触目惊心。 周毅看出雷栗的愣神,心里叹了口气,上前去想摸摸他的头发安抚他,却脑海里忽然起了警兆。 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下意识推开雷栗,侧目看去,就见一道白光闪过,一把刀子刺向自己的心口。 心口一痛。 但似乎没有想象中的痛。 周毅来不及思考,下意识一拳砸开了身前这人,紧接着一铁锹横劈过去,听见一声凄厉的哀嚎,才来得及看清倒地偷袭的人面容。 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子。 看着瘦瘦小小的,模样和那中年胖子有几分相似,应该是那胖子的亲人,弟弟或儿子之类。 果然 “你杀了我爹!你杀了我爹!杀人偿命!你会遭报应的!” 没人没有理会他。 雷栗见那冲向周毅的白光,看似冷静其实眼都红了,急急拉过周毅扒开他的衣裳,却没见他胸口完好无损,没有伤也没出一滴血。 “幸好……” 雷栗猛松了口气。 周毅倒是忽然灵光一闪,抖了抖被扒开的上衣,掉出了一个穿着红绳的大铜板,正是当初在姻缘娘娘庙买的那只。 只见大铜钱凹了一道痕,刚好是刀口刺向的位置。 “那老头说的真是准的?亏他用这个铁片做的假铜板只骗了我几文真铜板,还是咱赚了。” 雷栗嘀咕了两句。 抬头跟周毅对视上了,两个人都忽然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傻乐了好一会儿。 第152章 151.可不能让你活守寡 土匪头子死了。 地上晕了的几个山匪被雷栗和周毅扒了衣服撕成条,绑了起来, 雷栗把那个搞偷袭的小子绑得尤其严实,手脚都反背在后面,捆成一个任人宰割的粽子,过程勒压得他大叫大喊,直骂雷栗杀人偿命不得好死。 “这里离村子有些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不晓得这群山匪还有没有同伙。” 雷栗看了眼地上晕了的山匪,拿着砍刀蹲下来,用刀背漫不经心地拍了拍那小子的脸,“喂,你叫什么?你见了鬼的爹还有其他同伙吗?” “呸!” 这小子还挺硬气,啐了一声还梗着脖子往刀上撞,“有本事你把我和爹都杀了!死我也要和我爹死一块!” “早晚的事。” 雷栗可不是什么滥好人。 见他要跟他的死鬼老爹一条道,也不收回刀子,把刀背换成刀刃,等着他脸上撞出一条血痕来,痛得凄厉哀嚎,才慢慢地站起来。 把地上的一个山匪踹醒了问他道,“你们还有其他人没有?” “还、还有老爹老娘在山里……” 这山匪被踹得腹痛不止,一问就把那点家底全秃噜干净了。 这中年胖子和其他山匪一个村的,带着家里老小一路逃难过来,刚巧碰上一个落单的富户,一念之差就仗着人多势众起了打劫挣快钱的心思。 抢到一百多两,地里刨食十年也挣不到这个数,何况这是白来的,但他们高兴之余也提心吊胆好一阵。 那富户胆子小,想着花钱消灾就没有报官,那儿的知县也不勤政事,因为明年就考课调任了,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懒得剿匪。 这群山匪尝到了甜头,发现自己没有被通缉,陆陆续续又抢了好几次,年关时躲山上安生了一段时间,知道南江那年灾情好转,就想在再赚几笔攒够了银子带家里老小和兄弟回乡。 但隔壁县的富户知道有山匪出没,都不咋出门了。 这伙人也不敢在县城里作祟,就流窜到了清米县,见雷栗和周毅只有两个人穿的又好,还以为这一笔简单,没想到踢到了铁板。 雷栗和周毅听了也是无言以对。 他俩回村是看柳小草的。 三里河几个村种辣椒都很娴熟了,村里的分工管事明确,他俩不回去盯着春耕也有条不紊的。 但柳小草昨儿让人捎信儿给雷栗,说他有喜了,不到两个月没坐稳胎,近来不能进城里去看他了。 雷栗想想上次见柳小草还是上元节,等柳小草坐稳胎又有空,那得四月寒食节祭祖了。 左右家里酒楼都无事,雷栗就挑了些绸布等礼,跟周毅两个人套车回村里看柳小草,顺道了解今年春耕的情况,来都来了不看看田地怪亏的。 没想到,他们人少刚好就中了山匪的下怀。 也幸好是他俩。 要是苗夫郎带小宝或者柳小草一家上县城时,也被这群土匪拦截了,心生歹意想杀人灭口怎么办? 可不是谁都能像雷栗这样一开始就镇住场的。 “你骑马快,去村里叫人,我在这里看着他们。” 雷栗对周毅道,见他摇头担心地看着自己,就笑了笑,“刚刚他们带刀带铁锹的都没按住咱俩,现在他们都被绑成麻花了,还能逆风翻盘不成?” “再说我带着刀呢,实在不行我还能跑,他们一群外来人还能比我熟悉这里?” 周毅想了想也是,就点了点头,把中年胖子脸上的草刀拔出来递给雷栗,“两把都拿着,安全为上。” “我知道。” 雷栗接过这把滴血的草刀,笑着亲了周毅一口,“为了你跟孩子,我怎么也得好好的,不能让你活守寡自己养孩子。” “知道就好。” 周毅略微放下心,“我快去快回,你就在这里等着我。” 买了这匹大马之后雷栗和周毅都学过骑马,毕竟骑马比驾马车威风多了,小生姜也喜欢被爹爹抱着骑马。 周毅说完,脱了车绳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很快就到了三里河村。 “什么?!” 村长一听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还牵扯到了人命和自家村里的饭碗,立时眼前一黑,连忙让大儿子去叫人。 “对了,先别跟小草说,当心动了胎气,等栗哥儿回来再说!” 雷惊笙是雷栗的干亲妹妹。 她哥回村被山匪拦了的事第一时间就有人去告诉她了,她立时花容失色,“那我哥和嫂子呢?他们现在在哪儿?” 知道哥哥没事后,就变了脸色,气势汹汹地摇人,把园子里有力气的大妈夫郎都叫走了。 这些大妈夫郎们常年在地里干活,力气可不比汉子小多少,嘴巴又毒,尤其是桂夫郎,生的都能说成死的,撒泼般的口才一个顶十个,骂人时村里汉子都不想跟他对上。 “挨千刀万剐恶鬼扒皮的东西!敢拦我们三里河村的人!” “有爹生没娘养的!” “虎子去!去叫你爹去干他们的!真当我们三里河村没人了!” 小孩子尤其跑得快,叫得又大声,没多会儿,一整个三里河村的人都知道发生什么了,半个村的青年劳力都出马了。 大家义愤填膺,拿草刀砍刀的,拿铁锹锄头的,同雷惊笙带的大妈夫郎们一起,浩浩荡荡气势汹汹地奔向案发现场。 周毅带了话就回去找雷栗了。 高头大马在山路上飞奔,远远看见雷栗还好端端地在路边,甚至有些百无聊赖地揪了跟狗尾草在嘴里叼着,心里才松了松。 “雷栗!” 周毅喊了一声。 雷栗耳朵灵眼睛亮,瞟见山路上一个小黑点在靠近,立时朝他招了招手,“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担心你。” 周毅骑着马跑得近了,听见他的话就回了一句,然后从马上跳下来。 村人脚程快,没多久他们就等到了大部队。 也不知道村里怎么传的,村人们拿刀带斧子气势汹汹地来,见除地上五花大绑的几人外就没了,都有点失望,还以为要大干一场呢。 分出一部分人拉山匪去县城报官,一部分同雷栗和周毅回村,还有一些人在附近山上搜找,看有没有其他山匪的踪迹。 柳小草知道雷栗遭了山匪,急急忙忙地去了雷栗家,拉着人看了好几圈,见他确实一点事儿也没有,才放下心来将那些山匪骂了又骂。 骂得嘴巴都干了,喝了口水,柳小草又想起雷栗给自己挑的礼物,“你给我带的绸布呢?我瞧瞧花色,看能不能给桃哥儿也做身衣裳。” “都是你喜欢的。” 雷栗同柳小草这么多年好友,自然知道他喜欢什么,果然,这水蓝桃粉的绸布正中柳小草的心坎。 “这桃粉的给桃哥儿做两身,大嫂家的银银也做一身,小姑娘正是爱俏的时候,剩下的布就给肚里的娃娃做。” “娃娃八九月就生了,还能穿俩月,明年天热了再改大。” 虽然还不知道肚子里的是哥儿姑娘还是汉子,但是小孩子不拘这个,不管桃粉还是棕灰都能穿。 “这匹水蓝的给我和大嫂做两身,二树刚给我打了两只银镯子,和这衣裳颜色正配。” 柳小草骨架小,模样俊俏,虽然已经嫁了人好几年,但穿水蓝的衣裳也不违和,反而更显得年轻灵秀。 而雷栗更喜欢稳重一点的颜色。 “你自己做主就成。” 雷栗喝了口茶水,他不懂绣花做衣服什么的,柳小草跟他说他也给不出什么意见。 “你带了酒来,我让二树去买两斤五花肉和一条鱼,再杀只鸭子跟笋炖了,给你和周毅好好去去晦气。” 柳小草边收起绸布,边说,“山里的笋发的正多,你不是喜欢吃么?等会儿回县城你们拿几根回去,我让二树去砍。” “不用。” 雷栗摇了摇头道,“我和周毅也好久没有进山了,等下我们自己去砍就行。” “那也成。” 柳小草点点头,听见外头有声音,就出去瞧了眼,回头对雷栗道,“是苗夫郎来了,应该是听见你的事,急忙来看你和周毅的。” 说着,苗夫郎就进了屋里来,也是瞧了雷栗好几遍,见他没事,才放下心来说道,“我在家里做饭呢,乍一听这消息真是吓死人。” “听说还有没有抓到的山匪,大强跟着去搜山了还没回来。孩子现下都在学堂里,怕出什么事,村里还派了几个汉子去学堂守着,狗也拉过去来两条。” “惊笙在辣椒园里忙没能过来,让我跟你说一声,她中午忙完了再过来吃饭。” “这点小事儿,还劳你们一个个地过来看我。” 雷栗撇了撇嘴,但心里是受用的,“地里的辣椒要紧,惊笙是在忙增派人手巡逻的事吧?” “是哩。” 苗夫郎点点头道,“怕那伙土匪狗急跳墙到村里捣乱,要是把地里的辣椒苗禾苗给拔了,那可恶心人。” “对了,怎么不见周毅?” “他在灶房杀鸭子呢。” 柳小草笑着,揶揄雷栗道,“说栗哥儿受了惊吓,要吃些好的补补,这不,中午就要给栗哥儿做一桌大餐吃呢。” “那咱也是有口福了。” 苗夫郎笑了笑,又道,“幸好你没带生姜来。” “是啊。” 雷栗也点点头,“我想着路远,也就出来一天,就不带生姜了,没想到倒是刚巧,有生姜在今天怕是不会这么容易了。” 第153章 152.破防的小生姜 遇到山匪不是小事。 清米县治安虽算不上非常好,但山匪一类已多年没有出现过,听说有山匪流窜,县里乡镇都人心惶惶的。 知县徐兴哲当天就派县兵去山里剿匪了,三里河几个村也组织人手,带上砍刀农具等防身帮忙围剿。 这是后话。 那群山匪不过是三脚猫功夫,雷栗和周毅没有过多掺和,现在,他们要带上背篓去山离竹林里砍竹笋捡菌子了。 二三月份雨多。 下雨时雷声轰隆隆的,雷竹笋就发出来,争先恐后的,像是被雷声震出来。 这种笋小,又矮胖,比不上大头笋高壮,一颗笋才一斤多两斤多重,需要用小锄头挖或大锄头撅出来,不适合做酸笋,鲜吃的滋味足够美味。 这笋十分鲜甜脆爽,甚至有人拿来当水果吃的,素炒或跟肉炒是最好的,光配这笋,雷栗就能吃一大碗饭。 但老得很快,离土后两个时辰内是最好吃鲜美的,一天之内不吃滋味就大打折扣了,做成笋干味道最差。 雷栗和周毅一人拎小锄头,一人拿大锄头,各背一个背篓,边说话,边进林子里用一根树枝翻竹叶找笋尖。 这笋尖尖藏在竹叶泥土里,发出地面能明显看见的都已经老了,不脆不好吃,只有过了雷笋季节,或者实在找不到嫩笋不想空手而归的人家才会挖出去。 雷栗眼睛尖,没一会儿就找到了两颗,是一根竹鞭上的一对双胞胎。 他用小锄头挖去败叶,又挖掉泥土,露出鲜嫩的笋尖,周毅就一锄头下去,把两颗笋都锹起来。 “噗通” 两颗笋都落进背篓里。 雷栗用树枝扒拉开地面的枯枝败叶,沿着竹鞭去找,又找到了三颗,还有一小片灰白色开伞的菌子。 “灰灰菌。” 雷栗把这十几朵菌子拔出来,菌根细长,很容易拔断,但竹林里的地面不算松软,他也懒得慢慢挖整齐的菌根。 “看有没有竹鸡,打一只竹鸡回去炖菌子,再把雷笋给切片炒了。” “好。” 周毅点点头。 不过这竹鸡很狡猾,而且能飞,竹林又密枝叶又多,他俩不是专业打猎的也没有弹弓或弓箭,只是随口嗨一句,能打到最好打不到也行。 “咕咕” “咕咕咕” “什么声音?” 周毅听到声音,以为是竹鸡,抬起头,却见一抹灰色从一根竹子顶端跳到另一根竹子上,跳了跳调整位置,大尾巴跟着动了动,头朝下很警惕地看着他。 “是只灰松鼠。” 雷栗倒是对它没什么兴趣,头也没回对周毅倒,“看着大只其实没什么肉,只是皮毛厚,扒了皮跟老鼠一样,特别是那根尾巴,又细又长。” 又补了一句,“肉还特别柴,不好吃。” 而且这东西警惕性强,行动灵活,就是用弹弓打也难打下来,只有村里的狗被松鼠招惹到了,或者被村里人致使,才会翻山越岭去追杀它们。 村人和狗子都不是闲的慌。 但是这灰松鼠爱去村里偷番薯吃,吃得东一口西一口的,谁不气?还爱叫,跟挑衅狗子似的。 村长家的狗以前就因此追杀过好几只,咬死了就叼回来。 那时候村里人都穷,也节俭得很,村长想着好歹是块肉,就把它们杀了扒皮吃,给了雷家一只尝尝。 挺难吃的。 雷栗的评价的是不如蛇蛇,没毒的花草蛇还比灰松鼠好抓呢。 “我倒没想吃。” 周毅摇了摇头道,“我以为是竹鸡。” “注意些竹子跟根底下,兴许能发现竹鸡的窝,不过也可能是竹鼠,村里老人说竹鼠比灰松鼠好吃很多。” 雷栗说着,也注意着竹林根部,同时盯着竹渗竹叶。 竹林离的小动物很多,包括竹叶青这类毒蛇,一不小心被咬了,要不能及时找到解毒草,就完蛋了。 “我知道。” 周毅点点头。 竹林里的灰松鼠确实多,雷竹笋才找了半背篓的竹笋,灰松鼠就见了好几只,还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松鼠窝。 这些灰松鼠似乎是跟着他俩行动,不知道是不是盯上了他们背篓里的竹笋。 太阳西斜。 雷栗和周毅挖了满满一背篓的雷竹笋,还有一背篓的灰灰菌,才发现了一只竹鸡,不过它跑得很快,他们没有追到,倒是因祸得福发现了一只竹鼠的老巢。 竹鼠老巢里没有竹鼠,只有一堆坚果和坚果壳。 雷栗有点失落。 也没想掏出来看看有什么,他现在看不上竹鼠这点口粮。 正打算打道回府,余光却忽然瞥见不远处一个探头探脑的小东西,大脑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扔出了小锄头。 “碰” 正中红心。 雷栗快步冲过去,见那只受了伤的竹鼠还要跑,捡起一块石头就是砸,边跑边捡起小锄头,奔过去,一锄头下去就是红血飞溅。 一如既往的血腥暴力。 雷栗把小锄头往地上擦了擦血,捡起这只一命呜呼的小东西,转身往周毅走过去,心情美滋滋的。 “今晚就吃竹鼠炖菌子?” “好。” 周毅点头也笑了笑,“真厉害,竹鼠这么机灵也被你打到了。” “那是。” 雷栗翘了翘唇角,“野猪我都打过,小小竹鼠算什么?把它炖了吃了,看是不是跟村里老人说的一样好吃。” “都听你的。” 雷栗捡的菌子太多,临走前还给了柳小草半背篓。 马车跑得很快。 从心里到县城走路要一个半时辰,但马车只要一个多小时就到了雷宅。 柳叶儿和雷大山还不知道雷栗和周毅遇到了山匪,见他们带了一背篓竹笋和菌子回来,还有一只竹鼠,就问了几句。 “柳小草说今年笋发的多,就去挖了一些,顺道打了一只竹鼠。” 雷栗把东西给了下人拿去厨房,边洗手边笑道,“今天咱家也吃个竹鼠,要是好吃,以后府里人去买肉时,看看还有没有竹鼠竹鸡之类,也买回来炖了吃。” “这东西难打,该是不常见的。” 柳叶儿笑了笑说,“还是咱家栗哥儿能干,都是县城里的老爷了,还能打竹鼠回来,以前都是打蛇呢。” “蛇吃腻了。” 雷栗顿了顿,笑眯眯地看了周毅一眼,“不过多吃也好,蛇肉还挺甜的。” 还能壮阳补肾。 周毅没翻译出雷栗这句话的意思,他一天没见小生姜了,早就想了,见小生姜跑过来就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小生姜视角一下子拔高许多,被逗得咯咯笑,搂着阿爹的脖子,亲昵地跟他贴贴脸,“爹,阿爹,哪去了?” “阿爹回村里了。” 周毅摸摸小生姜的小脸蛋,把他脸颊上吃果子沾到的汁水抹掉,“阿爹和爹爹回去看小草阿叔了,他有了小宝宝,小生姜要多一个小朋友一起玩了。” “小朋友?” 小生姜想了想,歪头问他,“小宝哥哥,好看的?” “可能?” 周毅也不知道会不会和小宝一样好看,他家小生姜可能是随了他爹雷栗,有些颜控,这么多孩子里最喜欢小宝,可能就是正好吃小宝的颜。 就跟当年雷栗一眼就中了周毅一样。 “那生姜,不要小宝宝。” 小生姜摇摇小脑袋,很认真得说,“生姜有,有小宝哥哥!哥哥和生姜,玩!生姜和哥哥,玩!” “多一点朋友和生姜一起玩不好吗?” 周毅徐徐善诱道,“小宝哥哥也有自己的朋友啊,哥哥还要念书学习呢,不能一直来跟生姜一起玩。” “嗯?” 小生姜歪了歪脑袋,他还不能理解念书学习的意思,“书,生姜也念,和哥哥念书,和哥哥玩!” “生姜还不够年龄念书呢。” “嗯?” 小生姜不能理解,“为什么?” “因为小生姜还小呢。” 周毅伸出一根手指,再比出一个数字,“生姜才一岁,小宝哥哥已经七岁了,所以生姜不能跟哥哥一起念书。” “那、那……” 小生姜一听急了,张开两只小手,“那生姜也七岁!” “这不行的。” 周毅被逗得笑了起来,看小生姜不明就里又着急得快哭了,连忙哄他,“不哭不哭,等生姜再大一点,再大一点就跟小宝哥哥一起读书好不好?” “过两天,我们就回村里看小宝哥哥。” “嗯!” 小生姜终于破涕为笑,搂着阿爹的脖子,又亲亲热热的了。 偏偏这时候雷栗又凑过来,笑嘻嘻地逗小生姜,“等看了小宝哥哥,我们又回家了,小生姜又不能跟小宝哥哥一块玩了,但是桃儿哥哥可以喔。” “桃儿哥哥还能跟小宝一块念书、一块上下学,一块吃饭呢。” 桃哥哥就是柳小草家的桃哥儿。 柳小草来雷宅找雷栗时,经常带桃哥儿来,小生姜和桃哥儿玩了几次,已经记得这个桃哥哥了。 小宝在三里河村念书上学堂,桃哥儿也在,虽然不是一个班,但同校也算一起念书学习了。 柳小草和苗夫郎关系也好,两个孩子都是哥儿,也是好朋友,偶尔会串门一起吃饭,交流学习。 但小生姜不能理解这么多东西。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天天跟小宝哥哥在一起玩,但是桃哥哥可以,顿时就破防了,哇哇大哭起来。 第154章 153.“相公,今晚想不想玩点新的?” 雷栗哈哈大笑。 周毅手忙脚乱哄了半天,答应明天就回村里找小宝哥哥玩,小家伙才终于不哭了。 但还是气他爹爹。 小生姜的小手拽着阿爹的袖子,乌溜的大眼睛挂着小珍珠,扁着小嘴巴时不时抽噎一下,一副委屈小可怜儿样。 鼓着腮帮子圆润润的,粉白水蜜桃一样,看得他爹爹心痒痒,贱贱地伸手去捏这软软的桃瓣。 “不理爹爹。” 小生姜打掉爹爹的手,生着闷气往阿爹怀里扑。 雷栗更是哈哈笑。 看得一向心疼自家哥儿的柳叶儿都忍不住开口,为孙儿说话,“你别总惹生姜,这么小个娃娃给你惹得哇哇哭,光欺负他阿爹得了,他阿爹乐意。” “……?” 周毅听了也好笑,瞥了眼嬉皮笑脸的雷栗,心想那哪是他乐意被雷栗欺负,他不乐意也不行啊。 哄好了破防的小崽子,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晚饭,抓的竹鼠是只年轻鼠,肉质细嫩,清淡还有回甘,炖上菌子是一加一大于二的鲜甜味美。 小生姜现在牙长了挺多,能啃肉了。 雷栗就挑了两块最好啃的竹鼠肉给他,小家伙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了,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爹爹。 “爹!爹!” 见爹爹看向自己了,就还扒拉爹爹的手,叫着爹爹再夹一块给他,俨然忘了刚刚爹爹是怎么捉弄他的了。 “别光吃肉,吃点菌子。” 雷栗给小生姜夹了一筷子菌子。 小生姜来者不拒,肉的素的都吃,用小手拿起筷子,把菌子夹起来吃了,还是想要吃竹鼠肉。 “生姜要吃这个肉肉!吃肉肉,长!长好大好大!” “跟小宝哥哥一样大?” “嗯!一样大!” 雷栗就哈哈笑起来,逗他说,“生姜太小了,吃很多肉肉也不可能跟小宝哥哥一样大,更不能一块读书。” 小生姜本来都忘了这个事了,一听爹爹提起来,就又破防了,委屈地掉小珍珠,还攥起小拳头打他爹爹。 “爹爹坏!爹爹坏!” 小生姜人小小的,拳头也小小的,雷栗皮糙肉厚,被打几下还不如猫抓那么疼,倒是被儿子逗得可乐。 雷栗越笑。 小生姜哭得越厉害。 周毅饭没吃两口又赶忙把小生姜抱起来哄,边哄边瞪雷栗,无声质问他为什么又惹小家伙生气。 “好玩嘛。” 雷栗笑嘻嘻的,见周毅真生气了,又去哄他顺道哄小生姜。 可是小生姜现在一看见雷栗,就想起自己比小宝哥哥小,不能跟小宝哥哥一块念书,但是桃儿哥哥可以,就委屈破防,两只小手推爹爹。 他人小力气也小,使劲儿推也推不动,爹爹还一个劲儿地凑上来 虽然雷栗是凑近周毅想哄自己相公,但小生姜不知道啊,小生姜只觉得爹爹真讨厌,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见爹爹,爹爹还往上凑,真是气死他了。 眼见越哄小生姜哭得越委屈,抽抽噎噎的,周毅和两个阿爷阿奶都心疼坏了,联手把雷栗赶到一边吃饭。 雷栗乐得甩手吃饭看戏,心想周毅哄孩子真是越来越娴熟了,跟个人妻似的,又胸大屁股翘的,要是个哥儿,生了孩子奶起来肯定带劲。 雷栗边想边咂摸嘴巴,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坏主意。 周毅哄完小生姜,把惹是生非的爹爹赶跑了其实是雷栗吃饱了就溜了,终于能安静下来好好吃饭了。 小生姜不挑食食欲又好,还会自己用筷子勺子,都不用大人盯着,自己就能吃饭,没一会儿吃饱了,还乖乖把筷子放好才从凳子上爬下来。 这大人坐的凳子对于小生姜还是有些高了,但小生姜又不乐意自己一套小桌椅,要跟爹爹他们坐一块吃饭。 小生姜吃完饭就到院子里自己溜达消食。 雷栗从旁边窜出来,还吓了小生姜一跳。 这个坏爹爹笑眯眯的,蹲下来跟小生姜商量,“今晚生姜到阿爷阿奶那儿睡觉好不好?爹爹跟阿爹有事要商量。” “什么事啊?” 小生姜抬着小脑袋看他。 小生姜出生后就有自己的一间屋子,一岁前是跟木奶娘一块住,方便喂奶,一岁后断奶了,木奶娘离了府,就剩小生姜一个屋了。 但他还小呢。 要是晚上自己睡,冷了热了或者有点什么事情,隔着屋子大人也来不及看他,他独睡也会害怕,就轮流到雷栗和周毅屋里或者柳叶儿和雷大山屋里一块睡。 今天刚好轮到跟两个爹睡一块。 不过讲道理,小生姜喜欢跟阿爷阿奶一块睡,也喜欢跟阿爹一起睡,因为阿爹身上总是香香的,闻起来有甜甜糕点的味道。 但小生姜不喜欢跟爹爹睡,虽然爹爹也像花一样香香的,但爹爹总会捉弄他,他很困想睡觉了还逗他笑,就很讨厌。 “很重要的事。” 雷栗难得认真地说,“阿爷阿奶喜欢小生姜,小生姜要多陪陪他们对不对?等明儿叫你阿爹给你做甜糕吃。” “明天不是回去看小宝哥哥么?” 小生姜疑惑地歪头。 “先做了甜糕再回去看小宝哥哥,甜糕好吃,小宝哥哥念书累了,肯定也想吃甜糕。” 雷栗捏捏小生姜的小鼻子说,“像我们小生姜一样香香软软的小甜糕,小宝哥哥最喜欢了。” “生姜是小甜糕!” 小生姜开心地举起小手,同意了爹爹的话,“生姜跟阿爷阿奶睡,明儿阿爹,做生姜一样的甜糕,给小宝哥哥吃!” “那当然。” 雷栗跟小生姜拉勾勾,笑眯眯道,“爹爹什么时候骗过小生姜?” “嗯?” 小生姜歪头想了想,然后举起两只小手,很严肃地说,“爹爹骗了生姜好多次,这么多,这么多次呢!” “生姜记错了,爹爹没骗过。” “没有错!” “肯定记错了,不信你去问阿爹。” “阿爹会帮爹爹说话。” “哈哈哈……” 小生姜跟他爹爹不一样,是个诚实守信的好孩子,到睡觉的点了,就拿起自己的小枕头去找阿爷阿奶。 周毅洗完澡回房,发现小生姜和他的小枕头不见了,就知道雷栗今晚又要闹幺蛾子了,就是不知道又是什么花样。 “相公。” 雷栗早就洗完澡了,连香膏都擦上了,一身淡淡的桃花香,衬得那白皙暖热的躯体越发勾人。 “嗯。” 周毅应了声,大步流星往床榻去,刚坐在床沿边脱鞋,那温香暖玉就从后面抱上来,柔软的嘴唇也贴着他的耳朵。 “今晚想不想玩点别的?” “……玩什么?” “……” 窃窃几声私语。 周毅的脸瞬间红到脖子,被雷栗的话震得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才臊热道,“胡闹,我又不是真的……哪儿有东西给你吃?” “假装它有不就行了?” 雷栗笑意涟涟,白皙俊朗的脸庞贴着周毅的脸,轻轻磨蹭他脸上那道疤,“就玩一次,要不我给你吃也唔……” “……” 周毅捂着了他的嘴,不让他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轻声嗔怪他,“小生姜都那么大了,也不害臊……” “害臊什么?” 雷栗挣开他的手,嬉皮笑脸的,贴吻他的脸颊嘴唇和颈项,“就玩一次,我们屋子哩得远又不会让别人听见,再说我刚生小生姜那会儿,你不是也吃过么?” “我瞧你还挺喜欢的。” “那不是你说你涨,又涨又疼,弄得你睡不着……” “我现在也涨疼。” 雷栗轻笑一声,伸手过去,“我瞧你这里也难受,让我帮帮相公……” “……” “喜欢么?” “……” “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喜欢。” 屋里又有人笑起来,低低声笑道,“相公喜欢就好,明儿继续?” “……不。” “不就是好的意思,我知道相公的……” 闹了半宿。 早上周毅起床还有点不敢直视雷栗。 倒是雷栗跟没事人一样,一见周毅已经起了,就懒洋洋地要他拉,然后贴在周毅身上,低低声笑, “昨夜还喜欢么?” “……” 周毅臊热没有说话,给雷栗穿衣服鞋子,临出门了才道,“你仔细些……爹娘跟前不要说胡话。” “我晓得的。” 雷栗笑嘻嘻地摸他的脸,“相公脸皮薄嘛,给别人听见了,相公得跟我闹好几天……可惜不是我喜欢的那种闹。” “……” 没脸没皮。 周毅没眼看他。 一家人吃了早饭收拾了东西,就坐上马车灰村里了,也是这时候,柳叶儿和雷大山才知道雷栗和周毅昨夜遇到了山匪。 听到那惊险的一段,老两口都有些后怕,只有雷栗没心没肺地乐呵呵的,安慰起两老,“我是祸害遗千年呢,哪会这么容易就死了?” “呸呸呸,乱说话。” 柳叶儿说了雷栗两句,让他做事沉稳一点,雷栗知道娘是为自己好也笑嘻嘻地应下了。 小生姜听见他们的话,但不知道山匪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叫惊险。 他只知道要见小宝哥哥了,一路上都高高兴兴的,刚停车就迫不及待地跳下去,要到学堂里找哥哥送甜糕。 甜糕跟小生姜一样香香软软,小宝哥哥喜欢甜糕,也喜欢小生姜! 第155章 154.小生姜又委屈哭唧唧了 小宝这时候正在上课。 两个村的学堂一天都是四节正课。 早上八点上第一节,九点下课,有半个小时的课间,九点半上第二节,十点半放学。下午两点开始上课,三点到三点半是课间活动,第二节上到四点半就下学堂了。 时间很宽裕松散。 这也是按着村里的情况设的,又不是现代要中考高考的,也不是要科举考官,认个字儿而已,自然不会很严格。 再说了,村里哪有孩子不干活的? 宽裕的上课时间也是为了让孩子们能帮衬家里,做做家务下下地什么的,这也是劳育体育的一种。 “若是个汉子就算了,家里有点闲钱能供上的都想让自家儿子孙子念书,日后考了个功名当了官,那可就是光宗耀祖的事了。” “若是个哥儿姑娘,念书考不了官,还占了这么多时间连家里活也不干,指定要遭不少白眼,以后嫁人也不好嫁。” 雷栗说着撇了撇嘴。 有没有那个天赋念书另说,很多老人爹娘都盲目觉得自家孩子聪明,要是念书指定能考上,就举全家之力去供,其实大部分是吸家里哥儿姐妹的血。 但大环境如此。 大佑朝没有允许哥儿姑娘科举考官的条例,很多哥儿姑娘念书也不能像汉子一样,出去当账房先生寻工,顶多是办个小私塾也给小哥儿姑娘启蒙认字。 所以只有家里疼爱小哥儿女儿的,才会送去念书认字,虽然大多也只是念念女则夫德一类。 “这样才说明你强制让哥儿姑娘念书好。” 周毅宽慰他说,“念了书就开了智,村里的哥儿姑娘个个明事理懂规章,就是不在我们厂子酒楼里干,也好找其他出路。” “活路多了,赚的银钱多,在家里村里也有话语权了。” “俗话说,妇女哥儿能顶半边天。他们自己能立起来知道念书好,以后也送自家孩子去念书,良性循环。” “我们这两个村会越来越好,咱家的生意口碑也越来越好。” “确是。” 雷栗点点头,也笑了起来,“阿肆姑娘还写信来说,村里也有夫郎妇人想念书识字的,老师少,就从孩子班里挑几个拔尖的,去大班里教他们。” “不少人见自家娃娃还能来教自己教别人了,面上在村里有光,都高兴骄傲着呢,送哥儿姑娘念书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汉子念书的钱是自家出的,而哥儿姑娘的钱是雷家出的,不念白不念,真念出个二三五六来,说出去村子有光。 三里河村哪家女儿念书好啊,哪家哥儿课堂上被先生夸了,谁家小子认字了几个字,村里都门清,暗自较劲儿比着呢。 这事传到了十里八乡,来这两个村提亲相看的人家都多了,特别是念书好的,可不得早早定了让别人抢了去。 那些有些小钱又够不上官亲的地主乡绅,还有县城的人家,也有动了心思的,还真成了好几门好亲事呢。 “爹!爹爹!” 小生姜听了半天云里雾里的,只听懂了念书这俩字,顿时急吼吼的,举起小手,“生姜也念书!爹爹,生姜也念书,和小宝哥哥一起念书!” “生姜太小了。” 周毅摸摸小生姜的脑袋,“学堂里最小的哥哥姐姐都有四五岁呢。” 村里的孩子很少有启蒙的。 所以学堂的学生年龄有很大参差,大多数孩子已经过了最佳的启蒙时间,个头也大小不齐,一个班五十个人,就先按年龄大小排了,再通过考试,及格了就是二年级,接着就是三年级。 最高学到五年级。 每一个年级一年学的内容都大差不差,所以学到五年级后,要么年龄大了不念了,要么家里有银钱的就送去书塾,走科举考官这条路。 就是考个童生也好,要是秀才就光宗耀祖了,若是举人,那就是举人老爷了,说不定能当官的。 五年级的学生也会去教低年级,称一声小先生小老师,说出去,爹娘亲人在村里镇上都有光。 虽然只是村学,但村学也是学啊!能教人呢! “生姜,生姜进去念,生姜就是最小的了!” 小生姜不明白小跟不能念书有什么关系,但他的小脑瓜可厉害着呢,“生姜比哥哥姐姐小,念得快快的,跟小宝哥哥一个班!” 哥哥他听到小宝哥哥已经二年级了,但是他进去读才一年级呢,那不行,生姜要跟小宝哥哥在一起。 “生姜连笔都不会抓呢。” 雷栗调笑他,“不会抓笔怎么写字啊?生姜还是老老实实很阿爹爹爹回县里,等小宝哥哥十天半个月才看一次吧。” “不要不要!” 小生姜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又格外认真,“生姜就要跟小宝哥哥一块念!” “小生姜真的要念?” 雷栗挑了挑眉,摸摸儿子的小脑瓜,“念书很辛苦的,生姜不能随时吃点心,也不能出去玩。” “要关在一个小屋子里,一直写啊写啊写,写到生姜手都酸了,小肚子都饿了,也不让小生姜停下。” “也不能一直跟小宝哥哥说话,小宝哥哥要念书学习呢,小生姜说话会打扰到哥哥,哥哥就会讨厌小生姜了。” “真的?” 小生姜一听犹豫了,歪着脑袋想了想,用小手把嘴巴捂住,闷声闷气地说,“那小生姜不说话了,小宝哥哥说话,小生姜再说话,哥哥就不会讨厌了。” “可是小生姜很喜欢跟哥哥说话啊。” “生姜不说话,哥哥不讨厌。” “哎哟……” 雷栗把小生姜抱到怀里,笑着稀罕得亲了好几口,“我们生姜好乖喔,还能忍住不说话,等到了学堂,我们问问小宝哥哥,要不要生姜一块念书好不好?” “好!” 小生姜高兴地点头。 他心想,小宝哥哥肯定要自己一块念书的,小宝哥哥喜欢小生姜!他还给小宝哥哥带了甜糕,小宝哥哥喜欢吃甜糕,也喜欢像甜糕的小生姜! 马车一靠近村子就被村里人发现了,知道是雷栗一家人回来,都十分热情热心地邀他们去家里做。 说他们昨儿回来受惊了,山匪正在抓呢,不用担心,要是敢来村里非把他们打断腿再送官,给雷栗两口子报仇。 又问吃饭了没有渴不渴,婶子家杀了鸡/阿叔家煮了绿豆糖水,进来吃点喝点,歇歇脚说说话。 雷栗一家人就说不用不用,回趟家放了东西再说。 这一次回村是打算住上几天的。 小生姜上回见小宝都是上元节了,这次见小宝,肯定依依不舍的,哭闹着不肯离开,也能哄他,只是周毅心疼小家伙,多住几天让孩子高兴高兴。 再说小家伙在宅子里都没什么朋友,难得下村一次,跟小朋友们多玩玩,接触接触同龄人和大自然也好。 小生姜心心念念自己的小宝哥哥,进了雷家的大院子也没有多看,催着阿爹去学堂。 周毅见现在也到学堂放学的时间了,就跟爹娘说了一声,跟雷栗带小生姜去找小宝,小生姜还抱上了那盒阿爹做的甜糕。 “给小宝宝哥哥吃。” 小生姜自己走不快,就让阿爹抱着,在学堂门口等,乌溜溜的大眼睛巴巴地张望着,一下看见小宝哥哥了,就高兴地叫起来,挥舞着小手。 “小宝哥哥!” 刚放学学堂门口闹哄哄的,小宝没听见小生姜叫他,正在跟同学说话,还弯眼笑,看得小生姜又气又急。 “哥哥!哥哥!生姜生姜在这呢!” 小生姜嘴里里叫着,见不管用,就从阿爹怀里下来,抱着点心盒哒哒哒地跑向小宝,“哥哥!生姜带了点心!” 路上被一个不看路的小子撞到了,小生姜摔了一跤,小膝盖都出血了,红了一块,疼得小生姜眼泪汪汪的。 但小生姜没有哭。 抹了抹眼睛,很坚强地站起来,抱起点心盒子跌跌撞撞地走向小宝。那个小子行事莽撞但性子好,知道撞了小朋友很不好意思,要抱小朋友去给牛大夫看,见小朋友挣着说不要就急了。 “咋能不看大夫呢?都出血了!” “就不要!” 小生姜好不容易才找到小宝哥哥,才不要去看大夫呢,还嫌这小子挡路,很生气地看着他,鼓着脸像小包子一样。 所幸这边动静大,小宝看到小生姜了,眼睛一亮,连忙跑过来找小生姜。 “生姜弟弟,你怎么在这?雷爹爹和周阿爹呢?” “哥哥!” 小生姜同乳燕投林一般,扑进小宝地怀里,小脸红扑扑的,笑得欢喜极了,“生姜来找哥哥!爹爹和阿爹带的,生姜还带了点心,甜甜的点心!” “是这盒点心么?” 小宝笑着摸摸小生姜的小脑瓜,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打开点心盒子,却看见里头花瓣状的甜心都碎了,不成样了。 “点心……” 小生姜一看就傻了,刚刚摔了膝盖出血都没哭,现在一看点心碎了,登时委屈茫然哭起来了。 小珍珠一个劲儿地掉,哭得脸庞鼻尖都红红的,可怜又可爱。 “点心碎了,哥哥不能吃了……” 第156章 155.闹闹闹,孩子就是这么闹出来的 “能吃能吃……” 小宝一看弟弟哭了心都化了,连忙捡起一块碎点心吃了,边吃边夸,“点心好甜,好吃,哥哥喜欢吃点心。” “真哒?” “真的真的。” 小宝给小生姜擦眼泪,小脸蛋软乎乎的,又摸了摸,“哥哥可喜欢吃了,是生姜特意给哥哥带的么?” “嗯!” 小生姜乌黑的大眼睛还带着泪花,晶莹漂亮,跟黑曜石似的,声音又奶乎乎的,像只可怜惹人爱的小猫。 “阿爹做的,小宝哥哥喜欢吃,生姜带给哥哥吃。” “那小生姜吃过点心了么?” “没有。” “生姜也吃点心。” 小宝挑了一块最完整的花糕,递到小生姜嘴边,看他张开嘴咬了,也只留了个小口,点心受了个皮外伤。 “再吃一口?” “哥哥吃。” 小生姜摇了摇小脑袋,把点心推给小宝,眼巴巴地看着他,小宝只好把这块点心都吃完了,又盖上东西盖子。 “回家再吃。生姜腿上流血了,哥哥带生姜去看大夫好不好?” “嗯嗯。” 小生姜乖乖点头,被哥哥拉着小手乖巧地跟着走了。 “去找大夫么?” “对,找大夫给生姜上药,上了药,伤口就很快好了,就不疼了。” 小宝边拎着点心盒子,边护着小生姜,才刚放学,打闹的同学多着呢,别不注意又撞到小生姜了。 小宝的同学见小宝突然扔下他们跑开,去扶一个漂亮雪白的小朋友,都很新奇,也跟着跑过来。 “玉蕤,这是谁呀?” “是你弟弟么?” “你弟弟长得真好看,也是小哥儿么?” “他是不是来接你的呀?我还是第一次见弟弟来接哥哥放学呢!” 几个同学年纪也不大,五到七岁,都是一年级的,是学堂里最小的那一批。 乍一见比自己小这么多的漂亮弟弟,都喜欢得紧,叽叽喳喳地问,还忍不住上手摸他的小脸蛋。 小生姜不喜欢别人摸他的脸和脑瓜,想往小宝哥哥身后躲,但是腿上磕破了,出了血正疼呢,一躲就更疼了,晶莹的小珍珠一下就掉了。 “哥哥,疼……” 几个同学以为是自己惹哭的,一时手足无措面面相觑,想摸他小脸的桃哥儿还讷讷道,“我这还没摸呢……” “是生姜刚刚摔倒了,摔到腿了,腿上疼,不关你的事。” 小宝安慰桃哥儿,又揽着小生姜在怀里哄,给他吹吹伤口说痛痛飞飞,见小生姜破涕为笑,也抿唇笑了笑。 “生姜以后别跑那么快了,当心摔倒,腿又疼了。” 又想起小生姜身边没有大人,问他,“生姜,爹爹和阿爹呢?只有生姜一个人来找哥哥么?” “啊!” 小生姜这时候才想起两个爹,指着学堂外不远处的树下,挺着小胸膛很神气地说,“爹爹和阿爹在那儿呢!生姜跑得快,爹爹阿爹都没有生姜快!” “生姜好厉害!” 小宝边夸小生姜,边往外面瞧,见两个爹真的都在,才放下心告别了几个同学,牵着小生姜往大人那边走。 小生姜得了哥哥的夸奖,羞涩又高兴,觉得腿也不疼了,现在能绕着学堂跑两圈给哥哥看! 周毅刚刚看见小生姜摔倒了就忍不住心疼了,想上去抱起小生姜,但被雷栗拉住了,见小生姜自己站起来也没有哭,又欣慰又伤怀孩子长大了。 然后见小生姜扑进小宝怀里哭唧唧,好笑的同时又在想,到底只是一岁半的小朋友,会哭会撒娇才对呢。 雷栗刚拦着周毅不让他去抱小家伙,现在见小家伙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连忙上去把小宝贝抱起来。 捏捏他的小鼻子逗他,“怎么摔倒了也不找爹爹啊?都哭成小花猫了,当心小宝哥哥不喜欢生姜小猫。” “才不会呢!” 小生姜皱着小脸,觉得自家爹爹真是坏透了,居然在小宝哥哥面前说他是小花猫,但又担心哥哥真的不喜欢。 这只小猫又扭头,睁着圆圆的眼睛,奶声奶气问哥哥,“生姜是小花猫,哥哥喜欢小花猫嘛?” “喜欢呀!” 小宝连忙点头说,“哥哥喜欢小猫,也喜欢生姜。” 小生姜这才羞涩地笑起来,小手伸下去拉着哥哥的手,甜甜道,“生姜也喜欢哥哥,哥哥是小猫,也喜欢。” “那爹爹和阿爹呢?” 雷栗故作伤心,问小生姜,“爹爹和阿爹变成了猫,小生姜就不喜欢么?” 小生姜还有点记仇爹爹说自己是小花猫,不过爹爹都伤心了,他就勉为其难,也喜欢爹爹小猫吧。 “生姜,生姜也喜欢小猫爹爹,没有喜欢阿爹小猫那么喜欢。” 又对阿爹周毅说,“喜欢阿爹,和小宝哥哥那么喜欢!” “怎么双标呢?” 雷栗装作特别伤心,把小生姜塞给周毅,“爹爹那么喜欢小生姜,小生姜只喜欢阿爹和小宝哥哥,爹爹不要跟生姜玩了。” 小生姜见状,连招着小手回到雷栗怀里,捧着爹爹的脸亲了一大口,哄他道,“生姜也喜欢爹爹,超喜欢的!” “比喜欢小宝哥哥还喜欢?” “嗯……” 小生姜苦恼地思考了一下,他小小年纪还没学到他爹的厚脸皮,也不晓得骗人,一时间卡壳了。 “好了好了,别逗他了。” 周毅连忙说和,再逗下去小生姜又该哭了。 小生姜伤得不严重。 磕破点皮,留了一点血而已,就是不上药过几天也自己好了,不过上药自然愈合得快一点。 小生姜难得见一回小宝,自是不想跟小宝哥哥分开,中午吃饭睡午觉都要跟哥哥一起,等他睡醒了发现哥哥又要上学,顿时震惊委屈了。 在一起玩还没多久呢,哥哥怎么又要念书上学了? “哥哥能不能不上学啊?” “不哭不哭。” 小宝也不忍心生姜弟弟哭,就说跟学堂请半天假,陪弟弟玩,明天再上学。 小生姜高兴没过两秒,一听这话又懵了,怎么、怎么明天也要上学?天天上学啊?怎么这么多学啊? “生姜也要上学!” 小生姜气鼓鼓的,闹着要上学,还要跟哥哥一个班。 雷栗被逗乐了。 心想上学念书这么枯燥乏味的事,怎么生姜还闹着要去呢? 他和周毅也都不是念书的苗子啊,一个爱赚钱做生意,一个爱看菜谱做饭,难不成他家真要出个状元郎? 抓周的时候,这小子不抓元宝也不抓毛笔砚台,就抓着小宝乐,天天围着小宝转,也不像个有文化的。 去就去吧。 反正也不是他上,学两天就老实了。 雷栗就乐呵呵地答应小生姜,让生姜明天也跟着小宝上学,也就是跟阿肆说一声,加个椅子的事,等小生姜觉得无聊了,不想念了再接回来。 于是小生姜就高兴了。 晚上还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和小被子,屁颠屁颠去找小宝哥哥,粘着哥哥睡,说了好久的话才睡着。 这事雷栗自然不知道。 雷栗乐得孩子不在呢。 雷家修葺扩建之后大得很,隔音做得好,床也够大够结实,他拉着周毅闹了半宿,第二天神清气爽的。 倒是雷惊笙夜里睡觉轻,起夜时看见阿哥房里亮着灯,嫂子周毅还出来打热水,这时就笑起他哥了。 “阿哥你也注意点啊,别小生姜还没长多大呢,就给嫂子又闹出一个孩子来,不得累死嫂子啊?” “嘿!小姑娘家家的,还打趣起你哥了?” “哈哈哈哈……” “还敢笑?” 雷栗佯怒作势要打雷惊笙,两兄妹一个跑一个追,大清早就嘻嘻哈哈的,只有嫂子周毅懂事贤惠,跟娘柳叶儿在灶房里给一家人做饭。 “都二十多岁人了,吵吵闹闹的,真是,像什么样子。” 柳叶儿见了也笑骂起来,雷大山坐在院子里劈柴,听了也笑。 吃过早饭就送俩孩子去上学了。 周毅是想送小生姜念书的,但也没想到会这么早,怕大孩子欺负小生姜又担心饿着,给小生姜准备了一个小书包,放了水和许多点心零食进去。 学不学的另说,别饿着肚子。 小生姜可喜欢这个小书包。 因为小宝哥哥也有一个小书包,他这是和哥哥同款啦! 后来小生姜发现学堂里人手一个书包,还有点不高兴。 小宝知道之后,就给小生姜的书包上绣了一个生姜,小生姜发现别人都没有被绣,桃儿哥哥也没有,就立刻开心了,还跟同学炫耀呢。 “不知道小生姜能念多久,要多念几天就好了。” “不然周毅在村里没事干整天就带孩子,真成了家庭主夫了,虽然床上玩这个还挺带劲的……” 雷栗想着就色色了一会儿,也不指望生姜考出个名堂,多让他和周毅二人世界就谢天谢地了。 孩子上学了,他也没闲着。 他好久不进山里了,都怀念被他打过的野猪和小蛇了,于是拉着周毅背上背篓和草刀,兴冲冲地进山去了。 家里没养鸡鸭,没活干,柳叶儿拿着绣绷出去跟老姐妹们做绣活,雷大山则去田里逛,看今年的稻子和辣椒长得怎么样,也下田干一干。 他俩舍不得孙儿和自家哥儿,也知道栗哥儿不靠谱,怕周毅带孩子辛苦累着身子,就一直留在县城里。 因此好久没有下地干农活了,身子骨都松散了。 第157章 156.这下真的小鹿乱撞了 春回大地,润泽万物。 这时候山里能吃的东西可多,不提雷笋,就是野菜野花一簇簇的,嫩生甜脆,都不必在地里种春菜。 河里的鱼虾也肥美,藏在岸边水草底下,一摸一个准,不过这小鱼小虾米聪明得很,就是被抓了也能从手心跳出来,所以抓时得合手掌。 小鱼小虾米炸了香脆,配点小酒花生,吹着夜风,那叫一个美。 “爹爱吃这个,以前我进山就常给他抓,不过家里没什么银钱油得省着用,炸了小鱼后的油还得留着下回用。” 雷栗边熟练地从石头底下摸鱼虾,边跟周毅说话,“这石头鱼你摸它,它就机灵会跑,但是你用根狗尾巴草钓它又一钓一个准,呆得很。” “村里就有老人说这石头鱼不能多吃,吃多了人也呆,关键时候不顶用。” “不过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哪管它呆不呆,多少是块肉,又好抓,村里小孩可爱抓这个,有时我都抓不到,全给他们摸完了。” “是这两年田里泥鳅多了,山里又危险,他们才不咋来抓了。” “得了,够了不抓了。” 周毅闻言,见雷栗拎的小鱼篓里已经装了一半,小鱼虾米蹦蹦跳跳的,够炒一盘了,就停手把刚抓的小虾放了。 这鱼篓里装了两片大荷叶,能盛水,鱼虾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 雷栗看了眼日头,还早呢,不过巳时中的样子,就想着往山里再走一段,他以前都是在外围打转,都不知道三里河的源头在哪里,心里有点好奇。 “咱去看看这河源头是哪儿吧。” “你不是说深山里危险,会有野猪豹子熊瞎子之类的吗?” 周毅不太赞成走太深,而且河边是野生动物的重要聚集地,来饮水的很多,运气不好就可能碰上大型食肉动物。 “山里还有梅鹿黄猄和林麝呢,你就不想见见什么样?” 雷栗面上有些向往,心里算盘噼啪响,“听说那梅花鹿身上是金子一般的颜色,还有白色像梅花的斑点,模样可爱滋味也好,因此价钱很高。” “海胃说他前几年得了一头梅鹿,花了八十两银子,转手一买翻了几番。要是抓到幼鹿,还能割鹿茸。” 野生梅花鹿。 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著名的坐穿牢底兽之一,要是在现代,鹿是上午抓的,人是中午进去的。 周毅闪过这个念头。 梅花鹿在现代也不算稀奇,虽然野生的濒危了,但动物园里都有。 他看过好几回梅花鹿了,还上手喂过草,还有林麝黄猄和其他五花八门的动物,什么果子狸小熊猫小浣熊,连大熊猫繁育基地他都去过好几趟。 但雷栗没见过。 他就是听村里老人和外头人说的有什么,那些人大多也词穷,描述不出具体模样,说不定连林麝和黄猄都分不清。 人不就是越没见过越不知道才越好奇吗? 以前课本上学的五色鹿,说形似梅花鹿而有五色,性善而正直,能带来好运,周毅那时候就想见见五色鹿到底什么样,是不是真有五种颜色。 周毅紧了紧手里的砍刀,上山之前磨得白亮锋利,要是一刀劈过去,豺狼野猪也得避避锋芒。 但狼是群居。 一头狼还好对付,一群狼……就是跑都来不及跑的。 “下次吧。” 周毅想了想说,“隔壁镇不是有个猎户吗?等下回他到县城里卖猎物,我们问他方不方便带我们进山,他有猎弓又有猎犬,比我们单刀直入的好。” “就知道你不同意。” 雷栗撇了撇嘴,但也知道周毅是为他们的安全着想,心里没生气,“那个猎户抓头野羊都凭运气,也不晓得能不能碰到梅鹿。” 他又眼前一亮,“干脆我们自己做把好弓,养几只猎犬,再让那猎户带我们进山,他有经验咱有资本。” “多跑几次指定能抓到梅鹿,抓到了咱就自己做了吃。” 周毅思忖了下就点点头,“那我们回去就在村里问问,谁家有狼青黑猎这类猎犬,抱几只狗崽回来养,明年就能进山了。” “明年还挺久的。” 雷栗恨不得现在就有几只威风凛凛的猎犬和两把大弓,进了山里,管它梅鹿林麝还是黄猄黑羊一网打尽。 “早知道去年伏羊节买那头黑山羊时,就下主意抱狗崽定做弓了,现下就能去打猎了。” “哪有这么多早知道。” 周毅有些好笑,正想摸摸老婆的脑袋安慰安慰, 就听到山里传来一声空灵。 “呦~~~” 雷栗见他抬起头又停住,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主动贴到他的手心,“想什么呢你?突然发什么呆?” “鹿。” “什么路?” “有鹿在叫。” “?!” 雷栗连忙观望左右,只见青树翠蔓虫鸣鸟叫的,哪有什么鹿叫,“我怎么没听到?鹿怎么叫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周毅说,“刚刚‘呦’的那声就是鹿的声音,听起来离我们这不是很远,不知道是不是幼鹿跑到外围了。” “这是鹿叫?” 雷栗一脸惊奇又幻灭,“我以前也听过这声,还以为是什么鸟叫得这么难听这么吵,感情是鹿。” 跟他想象中的鹿鸣一点都不一样。 说着,他又兴奋起来,“既然你说不远,那我们去看看?要是有狼,狼肯定先抓鹿,鹿被抓就会叫,听到声不对我们就跑。” 周毅犹豫了下才点头,“好,鹿机敏跑得又快,你不能看到了就追着它往深山跑,我……我还不想年纪轻轻做寡夫。” “小生姜应该也不想要一个后爹。” “后、爹?” 雷栗一字一顿,眼睛危险地眯起来,他刚想调笑周毅那声小寡夫呢,他这就惦记上给小生姜娶后爹了? 他笑了一声,笑里藏刀的,“放心,我死之前一定会拉你一块死的,到了地府你也要跟我做对死鸳鸯。” “……” 周毅顿了顿,小声哔哔,“……鸳鸯滥情,一年换一个伴侣。” “做对死大雁。” 雷栗立马改口,“大雁一夫一妻还会殉情,等我死了你也要殉我,等你死了你就在地府等我几年吧。” 周毅:“……???” 你不是想成了寡夫给小生姜找后爹吧??? 周毅有点生闷气。 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雷栗去找鹿,那头鹿时不时就叫一声,不知道是找不到大队伍在呼叫队友,还是碰到水草丰美的地方摇鹿来吃。 总之有声音定位,雷栗和周毅找起来还挺容易的,就是山里杂草丛生路不平,还水多湿滑有点难走。 那是头小梅鹿。 四肢纤细,躯干匀称,皮毛是金色偏红,沿脊背两侧有许多不规则的白色斑点,远远看去像梅花散落。 鹿角短短的,像小树枝,尾巴也短短的一抖一抖的。 它在低头吃嫩草,不时抬起头警惕又天真地看向四周,嘴里嚼嚼嚼,嚼完了又低头吃两口草,然后叫一声。 “呦~~~” 空灵又吵。 似乎是被它的同伴听到了,深山里也遥遥地回应一声, “呦~~~” “呦~~” 小梅鹿兴奋地蹬了蹬蹄子,仰头长长地回应同伴,没跑,应该是同伴叫它呆在原地不要乱跑,它就蹦哒哒地继续吃草。 雷栗眯起眼睛。 因为怕惊动这只小梅鹿,他和周毅没有靠太近,借着茂密的杂草树枝遮挡,盯着这头小鹿的动向。 他想捕这头梅鹿。 不过他知道概率很小,离得远障碍物多,鹿又机警善跳,一有点风吹草动,这小鹿指定跑没影儿了。 试试。 能成就成不成算了。 “呦~~~” 小梅鹿嚼嚼嚼嫩草,又叫了一声,屁股对着雷栗这边,尾巴毫无所觉地欢快地摆了摆,像等家长来接的小朋友。 但雷栗又不是他家长。 雷栗的心就像在大润发杀来十年鱼一样冷,慢慢地举起草刀,小心翼翼地挪方位,瞄准梅鹿,用力 “咻” 破风声响。 受惊的小梅鹿立刻蹬着蹄子跑了,嘴里“呦呦”地叫着,一下蹿进草丛就不见了身影,只听见深山里的鹿鸣也慌乱起来。 “呦呦” 雷栗下意识要追,却被周毅拽住了胳膊,他急了回头,对上周毅的眼睛,想到刚刚答应他的就松了那口好胜的气。 “成了成了,我不追,我去捡回草刀可惜一点也没有扔中,不然那小鹿受了伤应该跑不远的。” 他嘀咕着去把草刀捡回来,还不死心地往小梅鹿跑的方向看了眼,转头问周毅,“你说它有没有可能被我那一下给吓死?我听说鹿都很胆小的。” “哪可能……” 周毅正想说虽然野生梅花鹿被吓死是有,但毕竟是小概率事件,哪可能这么好运被他们遇上,就倏地听到几声不同寻常的碰响。 “碰!” “碰!” “嘎吱” “呦呦!” 像是树枝被什么东西撞断了,又有什么东西摔倒了,然后是鹿稚嫩而凄惨的哀鸣,惊慌极了一般。 周毅和雷栗对视一眼。 雷栗笑嘻嘻地露出大白牙,摆明了在得意他今天就是运气好,神气的同时急忙捏着草刀追上去。 第158章 157.磨刀霍霍向小鹿 周毅来不及说话也跟上去。 那头小梅鹿似乎真是受惊发疯了,不受控制四处乱撞,跌到一个山坡下被树藤挂住了,还在抽搐挣扎,试图从困境里挣出来。 “呦” “呦” 小梅鹿的叫声哀哀呜咽,深山里的鹿鸣戚戚急切。 梅花鹿是群居性动物。 在冬季梅鹿集群规模较大,可达20-30只甚至更多,由于梅鹿是一雄多雌制,春季或夏初物草丰富不愁吃喝,雌鹿产仔后就会慢慢地分开,组成由5-7只或10余只雌鹿和幼鹿构成的群体。 雌鹿和小鹿还好,要是现在山里这个鹿群有雄鹿,雷栗和周毅还抓人家的幼崽,那就危险了。 成年健壮的雄鹿站立时加上角枝的长度,能有成年汉子那么高,那角杈如树枝一般伸展分叉,长度能超过80厘米,弯曲的角尖还坚硬锐利非常。 若是一蹄子冲上来给人那么一下,肚子都能捅破了流出肠子来。 虽然雷栗没有见过成年梅鹿,也人家讲过梅鹿鹿角的凶猛,何况他从不小瞧这些动物,能生存下来的没点本事怎么行?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呢。 雷栗也不敢小觑。 顾不上伤不伤小梅鹿的皮毛了,利落地下到小梅鹿被困的位置,一手抓着树藤支撑自己,而后看准时机,干脆果断地了结小梅鹿的生命。 小梅鹿命没了但身体的神经还没死透,四肢不时抽搐一下。 “等一下。” 雷栗头也不回地对周毅说了,用草刀砍下一根长而柔韧的藤蔓,将梅鹿四蹄绑了,然后将藤蔓另一段扔给周毅。 “你把鹿拉上去吧,我自己能上。” “你小心点。” 周毅拽着绳子把小梅鹿拉了上来,又伸手去拉雷栗。 雷栗脸上溅了鹿血。 一靠近,就能闻到他身上鲜热的血膻气,混着常擦脂膏的淡淡桃花香,说不上是好闻还是如何。 只是一张脸桃艳明媚,笑意肆然,晃得周毅心口跳。 周毅滚了滚喉结。 分明做生意那么谨慎保守的人,打起猎物来总是很莽撞冲动,打野猪是,杀蛇是,现在抓梅鹿也是。 一刀砍在颈动脉。 猎物都来不及呜咽就喷溅喋血了,死得干脆利落,雷栗抓得粗暴快捷,但总弄得自己一身血腥狼狈。 周毅掏出帕子给雷栗擦脸上的血。 这帕子还是生了小生姜之后,周毅才常带在口袋的,小生姜喝奶或者吃辅食点心时,嘴巴都会沾到食物残渣,周毅就用手帕给他擦。 “这帕子常给小生姜擦脸擦嘴,都有衣服奶香味了。” 雷栗笑着说。 小生姜喜欢喝牛乳羊乳,几乎每天都要喝一小碗温乳,身上就一股香香甜甜的奶味,跟只雪媚娘一样,这帕子常给他擦,就也沾了奶味。 包括小生姜的衣服、常玩的玩具,还是他的小枕头小毯子,习惯睡午觉的小床,也都有些奶味。 忽然想到了别的地方,雷栗调笑起来,“刚生小生姜那会儿,我身上是不是也带着一股奶味?” 确实是。 不过小生姜是喝奶沾上的,雷栗是体内催乳素刺激自发有的,只是哥儿的少,喂孩子不够,只能吃别的东西多催或者请奶娘卖奶羊回来。 全让孩子他爹代劳了。 周毅一听这话就知道雷栗又打趣他这事,脸热耳臊了,抿着唇看他一眼,把擦了的手帕三两下叠起来揣回兜里。 “我们快走吧,不知道那些梅鹿会不会追过来。” 梅花鹿生性胆小而温顺谨慎,轻易不会主动攻击人,更别说追杀人去有人的村庄了,所以趁早溜回村子里,人多势众,就是有雄鹿也不必怕了。 “好。” 雷栗点点头。 他们的背篓里除了在河边摸鱼时顺手采的一把野菜,什么也没有。 这种背篓是自家编的,结实又大,能放一头两百斤的成猪,这头小梅鹿只有八十公斤左右,刚好能放进背篓里背。 周毅把野菜倒进雷栗的背篓,自己背那头梅花鹿,腰上的鱼篓刚刚追小梅鹿时撒了不少水,但回村也用不了多久,鱼虾就是死了下锅时也新鲜着呢。 两人快速离开了案发现场。 那群梅花鹿没有得到幼鹿的回应,又哀哀切切叫了很久,叫声由远及近,好半晌,山里没有呦呦的声响了。 雷栗真觉得周毅是自己的幸运星。 他以前进山那么多回,都没有撞见梅鹿,也不知道那呦呦的叫声就是鹿,隔了两年突然心血来潮进山一趟,就碰见了梅鹿,还是落单的幼鹿。 周毅也觉得雷栗是真幸运。 他知道梅花鹿胆小,容易受到惊吓,但吓死真是小概率事件。 他在现代那么久也就听说过几起梅花鹿惊吓而死的事,原理他也听说过,惊吓瞬间导致肌肉受到过度的压迫,肌肉细胞破裂,发生紧迫性横纹肌溶解,严重时梅花鹿当场死亡。 但最惊喜羡慕的还是村里人。 听说雷栗和周毅抓到了一头梅鹿,不管是地里干活的厂里做辣椒的,还是家里带孩子的,都稀罕地跑来看。 “梅鹿真有梅花啊!” “哟乖乖,长得还可漂亮呢!” “这么大只得值不少钱吧?听说县城里有人卖野羊,在伏羊节卖的,才卖了五两银子,这鹿可比羊稀罕得多。” “那得多少啊?” “十两?十五两?” “哪儿!五十两都卖得!要是活鹿卖到府城里去,便是一百两都有人要哩!我在县里港口做活时听人讲的,府城的人有钱!” 村人都是都是一阵惊叹艳羡。 不过现下村里人日子都好了,一头鹿虽然贵价是贵,村人舍不得花这个钱去买,可也不眼红碎嘴子。 再说了,这也眼红不过来啊,雷家都能在县城里开大酒楼住大宅子了,还在村里办了村学,要是誰敢眼红说一句不好的,得被村人戳脊梁骨骂死。 是以雷栗和周毅背着梅鹿回家,都没人敢像当年打野猪一样,说一句割了肉分分,连桂夫郎也只是笑着称厉害。 这两年桂夫郎对雷家的态度是越来越好了,之前雷家人不在,只留一个雷惊笙并两只狗子,他还时不时去帮衬雷惊笙,有什么笋子芋头的也给送去。 村人的婶子阿叔乐衷于给雷惊笙介绍人家相亲,桂夫郎也不掺和,还给雷惊笙挡着。 “人小姑娘有主意着呢,你们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那些个歪瓜裂枣的,配我娘家的哥儿得,配阿笙姑娘也好意思说,再说人姑娘自己就顶个门户了,嫁了整日给男人洗衣裳做饭,不耽误人姑娘了?” 雷栗当时听雷惊笙说还有点惊奇,那些年他和桂夫郎一个不尊老一个不爱小,爱恨情仇都能写一本书了,没成想桂夫郎还改过自新了。 也不叫改过自新,桂夫郎只是对雷家态度好了,对别人家还是泼辣不饶人的。 背着梅鹿回了家。 雷大山在地里干活唠嗑没回来,柳叶回来了在灶房做饭。 乍一听见自家门外吵吵嚷嚷的,她还奇怪,擦了手出门一看,栗哥儿和哥婿回来了,还带了一头梅花鹿。 “哟,这哪来的梅鹿?栗哥儿你跟周毅在山里打的?” “不算打的。” 雷栗笑嘻嘻地去贴阿娘,神气又故作谦虚,“这鹿眼睛不好,瞧不太清楚东西,被我一吓,吓死了。” “吓死的?” 柳叶儿听了也乐了,她头一回听到有东西是吓死的,“那这梅鹿怎么做?扒了皮自家吃?” “自然是自家吃,咱自家人都没吃过就不往外卖了,不差那个钱。” 雷栗说着拿出以前那套杀猪刀,坐在院子里磨刀,刀锋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白光,还有嚯嚯的磨刀声。 但门口围观看热闹的不觉得害怕,他们看杀猪看多了,还没见过杀梅鹿的呢,自然是好奇。 “栗哥儿!” 柳小草一向爱热闹,知道这么一件大喜事连跑来了,在梅鹿边稀罕地看,“你可真厉害,前些年野猪今儿梅鹿,比隔壁镇子的猎虎都厉害。” “我这还是头一回见梅鹿呢,真漂亮这皮毛,要是做个衣领子或者鹿皮靴子,指定好看又保暖。” “正好我近来空闲能帮你做,阿公阿婆都让我养着别干活,怕惊了肚子里的娃娃,差点给我闲出毛病来。” “成啊。” 雷栗点点头笑道,“今儿我们吃鹿肉,接了桃哥儿,你叫上你家牛二树和阿公阿婆,大嫂和大树哥也在家不?” “一家川菜馆”的需要大量辣椒,村里要定期送辣椒到县城里去,还有跟村人收购的家菜和野菜菌子。 牛大树就是负责运货去县城的,管着一队牛车呢,大小是个官儿,他媳妇儿牛小小有时也跟上县城,给家里和村里卖些布匹油盐之类的生活用品。 “都在呢!” 柳小草一听这话就知道是要他们一家人都来吃了,知道雷栗的脾气,也不推辞,高兴地应了就去叫人了。 雷家出了鹿肉,那他们家也要出些菜和蛋,帮着烧火做饭才行,不能光吃不出力。 周毅见家里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就去接孩子了,村学放学早,小生姜应该跟他的小宝哥哥回家了。 第159章 158.他就老老实实从了雷栗 鹿肉味道鲜美。 瘦肉多,结缔组织少,肉质细嫩,还含有较丰富的蛋白质、脂肪、无机盐、糖和一定量的维生素。 不管是炖煮煲汤,还是爆炒炙烤,都别有一番风味。 雷栗割了两条前鹿腿让车夫快马送到县城,一条给朱珠儿家,一条给“一家川菜馆”的蒙络和陈祥让。 阿肆姑娘、琴娘和童生是村里学堂的教书夫子,也得送一些鹿肉过去,人家来这儿相当于支教的,不能怠慢了。 剩下这部分就全做了。他们家、外阿公家、柳小草家和苗夫郎家加起来不少人呢,得摆两大桌才行。 周毅去接小生姜回来,小生姜跟着小宝回了家,正好顺道叫苗夫郎和张大强来家里吃鹿肉宴。 苗夫郎还想抓两只家里的鸡去,但周毅想起鹿肉不能跟野鸡一块吃,不知道家鸡行不行,就干脆不同吃了。 苗夫郎就没抓,而是从地里摘了一篮子小青菜,这时候的小青菜最是鲜嫩清甜,光蒜蓉清炒就很妙了。 还带了一把今天刚采的菌子。 今年菌子发得多又好,他看着喜欢,这个也要那个也摘,不小心采多了,正好雷家做宴拿过去炒了吃了。 柳小草知道鹿肉不能同鸡一块吃后,就从家里挑了只好鸭子来,家里做的腌菜酸萝卜也拿了两坛子,又叫牛二树去竹林里掘几根嫩笋回来。 外阿公家也拎了一篮子鸡蛋鹅蛋,还有自家种的芋头做的芋苗酸,村里有卖豆腐的,也买了一板过去。 想着栗哥儿他们刚回村里,家里的地又只有雷惊笙一个种,葱姜蒜怕是少,又从地里拔了一大把洗了。 几家这么拼拼凑凑的,最后拿到雷家的东西都能做一场席了。 女眷男人们又动手帮忙,择菜洗菜的,烧火切肉的,看孩子的,煮茶倒水的,大伙齐心协力没多久饭菜就好了。 有红烧鹿肉、青红辣椒鹿肉丁、瓦罐菌子鹿肉汤、一整个的烤鹿腿,还有麻婆豆腐、蒜蓉炒青菜、鲜笋鸭肉。 还打了酒。 是村里人自酿的米酒。 小孩子喝不了酒,就用柠檬泡了水,放在硝石制冰的桶里面镇着,三月荔也放进去冰,一剥开,果肉饱满晶莹剔透,吃起来冰凉酸甜可口。 这席宴够大。 大伙热热闹闹得吃了半个多时辰,几个小孩子在学堂里学了不少东西,还给大人们表演背诗和唱歌。 知道小生姜今天也去学堂了,大人们就笑着打趣问他。 “在学堂好玩么? “在学堂见不到爹爹有没有害怕呀?” “跟夫子学了几个字呀?” “生姜有没有认识新朋友?” “念书饿着没有?” 小生姜第一次去学堂可兴奋了,觉得哪哪儿都好玩,一被问就立马答了。 “好玩呢!” “生姜才不怕呢!生姜有,有小宝哥哥!学堂还有好多哥哥姐姐,他们都说生姜好看,聪明又好看!” “认识了,认识了好多朋友,不过他们都比生姜大……” “没有饿着!生姜有小书包,有好多好多好吃的,阿爹给装的!” 至于认识了几个字生姜自动忽略了,他还不太会抓笔呢,哪儿会认字啊。 老师看他小小年纪的,不哭不闹不捣乱就成了,也不要求他真来认字,就是高门大户家的孩子也不能一岁半就开始学习啊,这是揠苗助长。 小生姜的脑瓜子可机灵了,避重就轻快快乐乐地说,“生姜看小宝哥哥,看哥哥写字,写得可好看了!” “生姜怎么晓得小宝哥哥写得好啊?” “先生都夸呢!” 小生姜像个小大人似的,学着今天课堂上先生的话,“说小宝哥哥字写得、写得巧,还羞羞的,好看!” “是清秀小巧。” 桃哥儿跟小宝一个班,见小生姜说得颠三倒四的,就开口纠正他,边说,“小宝哥的字确实好看,每回上写字课,小宝哥的字都会被先生贴出来给大家瞧呢。” 说着,又小神气地补了一句,“我也得贴了几回。” 柳小草一向是不吝啬夸奖的,听了就说,“小宝的字好看,桃哥儿的字被贴了几回,也好看,等年关了咱家贴春联,就让桃哥儿写吧?” 后头这句是对村长和村长婶子说的,两老自然说好,桃哥儿的字确实比牛金金和牛银银的好看。 “可惜我家金金不像桃哥儿,坐不住,一上课就跟屁股扎了针似的,光惦记着下课去玩了,字也不记得几个。” 大嫂牛小小叹气地笑着说,她家牛金金是个汉子,要是念书的苗子,家里指定会送牛金金去私塾继续念的。 柳小草就说,“小子嘛,这岁数都坐不住的,爱打闹说明身板结实,银银就爱静,绣的花阿肆先生都夸好看。” “这倒是。” 牛大树没心没肺的,跟着乐呵呵地夸自家闺女牛银银,一点也没想到儿子念书的事,念不成就跟着他下地刨食呗,日后大了就相个姑娘哥儿生小孙儿。 “我家小木念书倒是还行。” 舅舅也乐呵呵地说,“学堂先生说是个念书的苗子,兴许运气好了能考个童生啥的,不过他自个儿爱木活,不念书跟他姑阿公做个木匠也成。” “小木念书好,那自然是先紧着念书了。” 雷栗闻言道,虽然他自己不爱念书,但对知识还是抱有崇高敬意的,觉得能念书爱念书的都不是一般人。 周毅也是学习更重要的思想,先学先考考,考中了一步登天,考不上就转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学习能提高学习力,以后就是不念书了,转行学东西也比没念书前学得快,脑子活泛一点就通。” 舅舅听不懂学习力是个什么,但知道周毅是说念书好的意思,点点头赞同周毅说的,“那就多念几年。” 舅舅是传统思想,自是觉得读书比地里刨食强。 虽然说士农工商,农在第二,但事实就是农民靠天吃饭,一边受商贾的气又挨当官的剥削,工虽然地位也低,但人家有手艺也吃香啊。 读书能当官,当官多好啊,啥也不用干就有人送银子送房子,他听人说了,县老爷冬天有碳敬夏天还有什么冰敬,都是送银子的明目。 “做木工哪有念书好,木工是力气活,有银子还是继续念吧。” 村长说了一嘴。 “那确实。” 舅舅点头说,“先生说这童生试每年都有的,就在县城里考,等娃娃学个几年,下几场试试,到时候咱两家娃娃一块去,说不准谁中了就是大喜事了。” “这好。” 村长乐呵呵的,也期盼自家能有一个读书出头的。 说着话喝着酒,时间就慢慢过了,到了散席的时候。 吃不完的菜都分了打包,特别是鹿肉不能浪费了,过二道火也是香的,给各家带回去吃。 小生姜还舍不得小宝哥哥,小尾巴似的跟着哥哥回了家,下午去学堂时,苗夫郎再一块送上学。 雷栗自然是好。 不用带孩子神清气爽,吃了鹿肉身体里火气又旺,大中午的也拉着相公进了房,对爹娘就美名其曰午睡。 周毅红着耳根,心想哪有人午睡又脱衣裳脱裤子的?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从了雷栗。 抿着唇,扶稳老婆的腰,看盛气凌凌一脸桃艳的人坐在他身上为非作歹,说着不清不楚调笑他的话。 等人累了趴在他胸膛上,撅着嘴要亲,就听话地亲他,又听话地按着他的腰,好好地让老婆泄了一通火气。 就是被老婆夸厉害的时候,周毅飘飘然之余,莫名有种自己是专用按.摩.棒的错觉…… 雷栗爽完就睡了一下午。 三月已经有些暑热,屋子里放了大冰盆降温,醒来身上还是清爽的,只是肚子有点饿。 雷栗穿了短打外衣出屋子,看见周毅在灶房做饭,爹娘不在家,孩子倒是接了回来。 小生姜正乖巧地坐在小凳子上,伏着小桌子用小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抿着小嘴神色认真,看起来像模像样的,还真有几分读书人的意思了。 这小凳子小桌子是雷大山做的,小毛笔和纸是让人去县城里买的,还买了两本启蒙的书回来。 雷栗凑过去瞧。 小生姜正专心致志地“写字”,也没发现他爹爹在看热闹,小手抓着小毛笔,蘸了蘸墨水就写,其实就是乱涂乱画,墨水都晕成一团黑云了。 但小生姜不觉得自己在画黑云,还觉得自己可用功写得可好了,一边看着启蒙小课本一边写,字没写出来一个,自己的小脸蛋黑了一片。 雷栗憋着笑,没忍住笑出来了,吓了小生姜一跳。 小生姜皱着小眉头,气他爹爹,“干嘛呀?生姜写字呢!爹爹不要笑!” “好好好。” 雷栗边笑边点头,伸手指装作摸摸小生姜的脸蛋,实际把黑墨抹开了,左右都画了三道杠上去,把小生姜画成了墨水小花猫。 这个坏爹爹又哈哈大笑。 小花猫姜不明所以,觉得爹爹总是一惊一乍笑哈哈的,一点都不稳重,不像生姜,还会坐着写字了! 想着,小生姜把自己的“杰作”举起来,臭屁地给爹爹看, “快看!生姜写的字!好不好?” 第160章 159.漂亮小宝贝的漂亮爹爹他也喜欢 “好看好看,跟小宝哥哥写的一样好看!” 雷栗闭眼夸,还说要裱起来挂墙上,等小宝哥哥一来家里就能看到,就会夸小生姜写得好看。 夸得小生姜美滋滋的。 小生姜小小年纪,也不懂什么叫谦虚,拎着“书法杰作”哒哒哒跑去给阿爹瞧,听阿爹夸自己,小生姜可膨胀了。 “裱起来!爹爹说裱起来呢!” “好,裱起来,等会阿爷回来了,就让阿爷给生姜裱起来挂到堂屋里。” 周毅正在煮绿豆粥,中午雷栗说了想吃,他爱吃甜的,生姜也爱吃甜的,就多放了半块蔗糖。 他边应小生姜边矮身想退火,余光瞟到小生姜的脸蛋,乐了,白生生的脸蛋被画得小花猫似的,一看知道是谁的杰作。 他用手帕沾了水,给小生姜擦脸蛋上的墨痕,笑着说,“怎么写字还花了脸啊?是不是爹爹又捉弄你了?” “啊?” 小生姜睁圆了眼睛,乖乖地让阿爹擦脸边惊讶地说,“爹爹捉弄生姜了么?生姜不知道呀。” “小呆瓜。” 周毅给他擦干净了,笑着捏捏他的小脸,“好了去玩吧,把字放好了,等阿爷回来了就裱啊。” “生姜知道啦!” 小生姜快快乐乐地应声,拎着自己的大字跑出去,瞧见了爹爹,想起阿爹的话,就对爹爹哼了哼。 “爹爹又捉弄生姜,不跟爹爹玩了!” “真不跟啊?” 雷栗装作可怜兮兮地问,抱住小生姜黏糊地蹭他的小脸蛋,“生姜不跟爹爹玩,就没人跟爹爹玩啦,爹爹好可怜的。” “哎呀!生姜的字要坏了!” 小生姜叠起小眉头,小手推着爹爹,但他人小力气小,一点也推不开。 “生姜的字重要还是爹爹重要?” “……爹爹。” “那生姜不哄哄爹爹?” “……嗯?” 小生姜忽然觉得有点不对,怎么变成他哄爹爹了啊?明明是爹爹先捉弄他的,他还有点生气呢! 但一想到自己有小宝哥哥还有学堂的哥哥姐姐玩,爹爹好像真的没人一起玩,就心软软地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生姜跟爹爹玩,爹爹不开心飞飞。” 雷栗听了忍笑。 这是小生姜学周毅的痛痛飞飞呢,还怪聪明的这小脑瓜。 坏爹爹心安理得地享受小生姜的哄哄,直到小生姜他阿爹叫吃饭了,才抛弃儿子美滋滋奔到灶房。 “吃绿豆粥喽!谁跑得慢不给谁吃!” “不行!生姜也要吃!” 小生姜急了,小腿哒哒哒跑向灶房,跑到一半忽然发现自己忘了什么事,小手张了张又扭回头,看见一团黑的纸掉在了地上,还皱成了一团。 “!” “坏爹爹!” “还说要裱起来的!” 雷家里吵吵嚷嚷的,柳叶儿和雷大山回来吃晚饭时,小生姜和他的坏爹爹又和好了,正坐一块吃绿豆粥和荔枝呢。 主要是雷栗吃小生姜给他剥的荔枝。 小生姜觉得荔枝好吃,说明天要带大荔枝给小宝哥哥吃,雷栗就问他会不会剥,小宝哥哥喜欢吃剥好的荔枝,带给小宝哥哥还不行还得会剥呢。 “生姜会的!生姜可会剥了!” 小生姜得意洋洋的,他坏爹爹就说不信,要剥给他吃才信。 可怜的小生姜就成了剥荔枝的小工具人了,被爹爹夸剥得好,还傻傻地乐呢,给坏爹爹一连剥了十几颗还喂到嘴边,自己一颗荔枝都没吃。 因为雷栗说小孩子吃荔枝上火会变丑,变丑了小宝哥哥就不喜欢了。 “生姜好看。” 小生姜摸着自己的小脸蛋,小宝哥哥说他漂亮呢,学堂的哥哥姐姐也说他好看,可不能变丑生姜了。 见爹爹吃了好多荔枝,又奇怪地问,“爹爹吃荔枝,不会变丑么?大人不变么?” “大人是不会变的。” 雷栗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看爹爹吃了这么多,还是这么好看,小生姜就是长得像爹爹才这么漂亮的。” “漂亮宝贝才有人喜欢呢,你看阿爹是不是很喜欢爹爹?” “是呢!” 小生姜眼睛亮亮地点头。 周毅:“……” 周毅实在看不下去他教坏小崽子了,把小生姜抱去洗澡了,还想把小生姜被带歪的观念掰回来。 “可是生姜好看呀!” 小生姜摸着自己的小脸蛋臭美,还问他生姜好不好看、阿爹喜不喜欢,周毅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好看不喜欢。 小生姜的长相有八分随雷栗。 冷白皮,乌溜的大眼睛,小鼻子也很挺,小嘴巴话多了点,但乖巧又可爱,不怎么闹腾总是甜甜软软地笑。 任谁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漂亮小宝贝。 谁能不喜欢漂亮小宝贝呢? 周毅就喜欢,喜欢得不行,漂亮小宝贝的漂亮爹爹他也喜欢。 最后周毅还是教导了一遍不能以貌取人,要注重内在美,小生姜听得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懂没懂。 今晚小生姜跟阿爹爹爹一块睡的。 雷栗午睡时饱餐了一顿,现在又有崽子在,就没做什么出格的事,难得当了一会慈父哄小崽子睡觉。 第二天还送小生姜上学。 雷栗看着小生姜背着小书包快快乐乐地进学堂,心想真是重色轻爹,一见小宝就燕子似的飞过去了。 他还琢磨着,等小生姜大一点,就送县城私塾去,考了秀才再进官学,就是不知道小生姜整日地念书学习还没有小宝陪着了,还高兴不。 反正雷栗念书是不会高兴的。 由己度人,雷栗觉得小生姜应该只是新鲜,上不了几天学就腻了,总拘在一个屋子里坐着,大人也会难受不得劲儿的。 没想到小生姜还挺能坚持。 这一上学就连上了半个多月,本来说只在村里住几天就走的,现在也回不去了,总不能孩子想上学还不给上吧? 小家伙现在每天都期盼着上学,在课堂上不能乱跑也不能讲话,也不觉得无聊,乖乖巧巧地听讲或者看别人写字背书。 有时课堂上还能回答老师的问题。 虽然总是前言不搭后语或者忘词,逗乐了一教室的人,但小生姜一点也不觉得丢脸,还乐在其中,觉得自己可勇敢可厉害了,都能回答问题了呢! 回了家跟爹爹阿爹和阿爷阿奶他们说,又被夸几夸,夸得小生姜膨胀了,更期待翌日去上学了。 中午偶尔还不回家了,跟去小宝家吃午饭睡午觉,下午又再跟小宝去学堂,放了学就跟哥哥姐姐们去玩,在田里摘小花摘狗尾巴草,还挖小蚯蚓钓小鱼。 这小鱼是稻田里的,才是小鱼苗,还不能吃,不过田里的大人们看见也不赶这些小孩子,还乐呵呵地问钓到了几条。 只是有一回小生姜不小心掉进稻田里了,摔了一身泥,跟只泥猴子似的,只露出两只乌溜溜的眼睛来,可怜巴巴的,看得雷家人又心疼又好笑。 哦,不对,雷栗是光好笑了,哈哈大笑地笑了好半天。 雷栗还跟周毅带小生姜进山里玩。 小生姜一出生就是在县城里,偶尔几次回乡下也是在屋子里玩,都没怎么下过田野也没进过山呢,这一进可高兴了。 山里枯枝败叶多,有些地方陡峭湿滑,大人也容易摔倒,何况还有蛇鼠虫蚁,咬着小孩子了那可心疼麻烦了。 所以雷栗和周毅也没进太深,只是在山麓边缘带小生姜摘野菜,碰见能吃的菌子了,也顺手采两朵回去。 先小生姜可新奇了,瞧见什么没见过的有趣的都要问一下。 “阿爹这是什么呀?” “这是蒲公英,蒲公英的花开了会变成一个白色毛茸茸的小球,风一吹,这小球就会散开了。” “小球什么样呀?” “等蒲公英开花变小球了,生姜就知道了。” “喔……” 小生姜点点小脑袋,又指着一个小虫子问,“那这是什么呀?” “这是七星瓢虫,你看它背上有七个点,所以是七星。” “天上的星星变的?” “像天上的星星,梅花鹿的梅花也不是真梅花呀,那些斑点看起来像梅花。” “梅花是什么花?” “梅花就是有五个花瓣的小小的花,等生姜长大了,去北边就能看见了,我们这边没有梅花。” “为什么呀?” 小生姜的小脑瓜里都是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学堂上不能随便说话,给他憋坏了,一回家就叭叭叭地说话。 本来就是小话痨,现在变成机关枪了。 有些问题周毅也回答不了,就看向雷栗,雷栗就糊弄小生姜,用其他的东西吸引小生姜的注意。 小生姜的注意力有时候很集中,看蚂蚁搬家都能看一个小时,有时候又很散漫,一句话没说完就变了个话题,从红色小蜘蛛变成了白色小蝴蝶。 小生姜还去追蝴蝶追蜻蜓,幸亏周毅的注意力一直落在他身上,不然都不知道小生姜能跑去哪儿。 不过小生姜也很坚强。 追蝴蝶追摔倒了磕破膝盖也不哭,还自己吹吹伤口,说痛痛飞飞。 但一等周毅、雷栗或者阿爷阿奶发现了,心疼地哄他要上药,小生姜就委委屈屈地掉小珍珠了,撒娇说好疼呀,生姜要吃点甜甜的才不疼。 160-180 第161章 160.传说中的皇子要来了 四月天气越发热了。 县城“一家川菜馆”三月的账本已经差人送到了雷栗手上,营业额同比一二月天冷时,没有消减还上升了不少。 因为硝石制冰消暑的法子,酒楼里各处防着冰盆出寒气,酒水饮料和果盘又是冰镇过的,一口辣菜一口冰饮,吃得人胃口大开,流连忘返。 酒楼里有热闹宽敞的大堂,又有二三四楼私密性强的雅间。 这菜又适合一家老小或者呼朋唤友地来吃,便是招待外地来的贵客,那也是新奇有趣的,客人自然不减反增。 连川菜馆都备上冰盆了,那糕点铺子、糖水店自然也跟上,只是价钱要比不冰的贵上半分的。 糖贵甜食更贵。 普通人家都是逢年过节才买上一两块糖,所以这走的是中高端的生意,来往的人家自然不差钱,冰过了的吃食销量还更好呢。 亚热带地段实在暑热。 生意一好自然就有人来见缝插针,来打听探问这冰从何来了,不过陈祥让是做生意的老手了,都推说是冬日里储的冰,储多了才这么铺张浪费地用。 那些人一想也是。 去年冬天可是清米县难得冷,雪也是难得的又大又长,屋檐上的雪几天不扫都得小心塌方的,可不是能多储冰吗? 往日清米县冬天不够冷,连河也不结冰,储冰方都要从北边寒冷的地方拉过来,蒙家就是有船队也费时费力,沾冰的吃食价就上去了。 其实也有人不信的。 储冰再多也不能往死里花啊,连酒楼大堂都放了冰盆,跟冰窖似的,不怕到七八月冰就没了? 清米县夏天可长呢! 碰上暑年太旱,十一月都是热的,还会下雨返潮,变成讨厌的回南天。 但不信也不行。 知县徐兴哲大人可罩着这雷栗这头呢,话说民不与官斗,何况是在县城里一手遮天的人物,就是在想知道这制冰都法子,那也不能伤了和气得罪人。 “这陈叔还真会扯大旗。” 雷栗听了跑腿小厮说的,笑了笑,让底下人给了赏钱,这跑腿的千恩万谢了喜滋滋地下去了。 这账本是抄的副本,雷栗看过了,也不必送回陈祥让那儿,除非是有错漏的要回去跟底下人对账。 雷栗随意翻了几下,才发现送来的除了账本还有一封信。 他跟着周毅学了不少时日的字,都会咬文嚼字扯典故装斯文了,看封信自然不在话下,但这信他是越看眉头越深。 “相公!” “怎么了?” 周毅在屋里给小生姜换衣裳。 小生姜吃绿豆沙时玩小木马,不小心打翻了碗弄脏了衣服,他人小小的也不会自己换,只能阿爹帮他了。 听见爹爹在叫阿爹,阿爹马上出去了,小生姜也哒哒哒地跟着跑出去,“怎么啦怎么啦?爹爹叫阿爹干嘛呀?” “叫阿爹干活呢。” 雷栗摸了摸小生姜的脑袋,随便找了个由头让小生姜去玩,又屏退了伺候的下人,才把那封信拿出来给周毅看。 “又是那群皇子的事。” 说着,他忍不住吐槽,“一天天的事儿那么多,从京都城去南江不是走的陆路么?回来就突然要坐船,还往我们清米县这边跑,穷乡僻壤的跑什么跑。” 信上说的简洁。 三皇子跟四皇子完成了南江除蝗的任务,又盯着南江的春耕,现下春耕完成,南江逃荒的流民也差不多回来了,都安排好了,两位皇子要打道回京都城了。 去时飞飒飒地恨不得一日就到南江,回来时志得意满了活干得好被皇帝夸了,就想走水路慢点回去了。 从中川到南江的河道被松墉阻隔了,要在京都城走水路去南江,只能经陆路到中川再转水路拐去西岭,然后水路往南江去,比较曲折,比不得官路通达。 那时又是大旱涸期,走水路就慢了,只能跑陆路。 回来就不急了。 四皇子又是个贪图享乐安逸的,走水路还能顺道观赏一番西岭和中川的风土人情,寻点花红柳绿的乐。 清米县是大县水运发达,在西岭境内是比较重要的水运枢纽。 这皇子的船队本来就有大半的几率会走到清米县,再加上不知道谁说可能是从清米县跑回家的流民传的,说清米县人好路好,风景秀丽好看,还有新鲜的吃食,是辣味的从没见过。 “这百姓从没见过的东西,皇子又不一定没见过,道听途说总有夸大的地方。” “偏偏这四皇子一点责任心都没有,不想着被皇帝夸了早早回去述职,再邀一波功,硬要来看一看咱的辣味菜他是见没见过。” 雷栗都无言了。 虽然他喜欢做生意赚银子,知道要是皇子真来吃了夸一句,哪怕仅仅吃了一口没夸,他这“川菜馆”也指定名声大噪了。 但跟皇家人沾边的,可能好事小事也变成大事了。 “不说远的,就说这三皇子四皇子若对辣椒过敏了,或是水土不服吃出什么问题,咱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够砍的。” 雷栗觉得以前没银子,吃得了上顿吃不了下顿之时,也没有现在这么愁,一着不慎他连吃的机会都没了。 “我是大掌柜,你是琢磨出菜方的,不在皇子跟前顶着也不成。” “万一有人说‘皇子来到你家酒楼,你主人家也不露个脸’,治咱个什么对皇子不敬的罪名来,就是蒙家也保不住。” “确实。” 周毅也知道其中的关系,而且现在恐怕皇子之中龙争虎斗得厉害。 二皇子有头脑就是没背景,不争一争只怕也不甘心。三皇子也没背景人也中庸,但这次南江的事挣了功,不知道会不会由此生出其他心思来。 四皇子背靠皇后和宰相,势力如何自不必多说,只是人不行,但若是路铺得好,当个听话会用人的阿斗也不失为一条好路。 不过周毅觉得四皇子不太可能,要是他当了皇帝,太后是宰相家出的,把持着后宫,宰相又掌控前朝,不就成了外家势大被架空的傀儡皇帝了? 历史上这种事还少吗?还有著名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五皇子虽然外家一般般,但是为人圆滑会处世能挣功,而且朝里有言语说大皇子的外家镇国大将军隐隐支持五皇子,跟四皇子可以说是旗鼓相当。 现在去了东原解决跟边牧部落冲突问题,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要是顺利不用伤兵劳财的,又是一件大功劳;要是不顺利,冲突演变成战争,说不准五皇子也能在战场上立功,这样五皇子的威视也就压了四皇子了。 “不过,我记得蒙络说过,大皇子似乎就是在跟边牧民族的战争中中了流箭,重伤不治死的?” 雷栗忽然说,“要是五皇子也跟大皇子一样,那最势头的就是四皇子了,可要是四皇子死在了西岭” 那就是五皇子最有继承大宝的希望了。 夫夫二人对视一眼。 都沉默了片刻。 周毅请咳了咳嗓子说,“也没有那么坏,可能只是我们戏文听多了多想,虽然皇家争斗是非是多,那也没有众目睽睽之下毒杀皇子的……” 怎么没有? 谁知道大皇子是真的死于流箭还是遭了谁的毒手? 两人又沉默下来。 雷栗见周毅心事重重抿唇叠眉的,忽然就觉得有点好笑,笑了起来,两手去展开周毅的眉头,“皇子还没来呢,我们自己就先吓死自己来了,说不准这还是咱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呢。” “被两位皇子临幸过的酒楼,天底下还有哪间酒楼有这样的福气?” “不想了,左不过咱一家人去阴曹地府里报道,还能一块投胎呢,也是黄泉路上有个伴了。” 雷栗口花花。 周毅被他打了个岔也松了下,笑骂道,“还说呢,没影儿的事,你就想到阴曹地府了,被爹娘听见了又给说你了。” 因为皇子要来清米县。 雷栗和周毅也不好再在村里呆下去了,不过没带爹娘和小生姜,只是夫夫二人回了县城跟陈祥让蒙络商量对策。 没想到知县徐兴哲也来了,可想而知,最为一县之长的他应该是压力最大的,办好了不一定能升迁,办不好那就等着挨挂落吧,降职挨骂都是轻的。 最后商定了,几人也没有多大点喜色,只盼着顺顺利利的不出差错才好。 南江离西岭近。 这皇子的船队虽然在路上有停留,但从收到信后,也是几天不到就抵达了太晚也让人提心吊胆,怕路上生什么事故,上头怪罪。 恢宏豪华的大船在港口停靠,是没见过的锦绣辉煌,船上层楼高起,面面雕梁画栋,处处彩绘拂檐,还有玉栏绕砌,金辉兽面与彩焕璃头。 还有随行的一众女婢男仆与侍卫,各站其位,浩浩荡荡,威压不凡。 雷栗低着头微伏身,只余光轻瞥了一眼不敢多看,怕被抓个不敬之罪。 在知县徐兴哲带着一众县衙人和百姓纷纷跪下,恭敬地高声道: “清米县知县徐兴哲携清米县百姓拜见三皇子、四皇子殿下,殿下安康万吉。” 第162章 161.两只老虎跑得快,一只没有脑子,一只没有…… 芝兰玉树。 天上谪仙。 都不必于金装玉缕的装衬,一双丹凤眼顾盼之间便是万种风情,轻轻一瞥,宛若惊鸿。 就是在现代见惯明星顶流的周毅,瞥见三皇子的容貌风姿都要愣一下,更何况安居一隅的清米县众人。 难怪有京都第一美的盛誉。 这三皇子跟传闻中一般,倾国昳丽,却谦谦君子,随和莞尔,见百姓直视自己容颜呆了也不怪罪,反而好脾气地让众位起身。 四皇子倒是一派天潢贵胄的恣睢凌人,一身缕金蟒纹大红云袍,顶上金冠,腰上香囊玉佩彩络,连鞋子都是金缕攒珠的丝绸鞋面,单单一双就抵得上寻常富贵人家数年总和的花销。 嫌弃清米县这路是土路,脏了靴子,下了宝船之后便上轿。 临时造一架轿子已经来不及,知县徐兴哲收到消息时,皇子们还有几天就到了,只能临时征用县里富贾的。 但特意修装过,连轿壁都重装了上好的丝绸,内里更是豪华舒适,金线刺绣的垫子,熏香高雅而不寡淡,轿子外装饰的玉器都是顶顶好的。 小小一件玉铃铛价值千两。 就这样了,四皇子还嫌弃不够华丽不够大呢,神色之间多有不怠。 知县徐兴哲见状也有些惶然,连告穷乡僻壤之地殿下怪罪,后头的百姓一见县老爷都如此了,也是颤颤跪下一片。 连雷栗额头都冒了冷汗,还不能擦,一点妄动都不敢。 上一次这么提心吊胆,还是他十七岁时走夜路回家失手杀了那二流子的时候,但那时要死只是他一个死,现在 一家老小的命都系在这皇子身上了,死活就是轻飘飘一句话的事。 “无碍,四哥用惯了京都的归置,也是一时不适应这的气候,暑热了些……” 三皇子又好脾气地中和了,还宽慰了知县徐兴哲和百姓几句,才也上了备好的轿子,后面一应的女婢侍卫和太监紧接跟上了。 知县徐兴哲也上轿跟在其后。 不过他的轿子就是一般七品小官用的了,顶多整洁新一点,看上去简洁大方,当然,跟皇子坐的一比那就是云泥之别寒酸之极了。 不然他一个底层小官,用跟皇子一样规章的东西,那不只是僭越枉顾礼法,还有藐视皇子想造反之嫌了。 皇子和县令坐轿子。 像雷栗和周毅这种没有官职的白身就不能再坐了,只能在后面跟着。 也不能跟太前了,太前容易引起皇子近侍的注意,招惹个蓄意谋害皇子的罪名,那就是跳清米县河也说不清了。 而且这时候的商贾地位不高,士农工商,虽然雷栗周毅跟知县徐兴哲的关系好,也不能乱站,站哪儿是有规矩的。 七品的县令之后是其他有官职的,包括县丞、县尉、主簿、典史之类的八品九品的小官,以及举人、秀才、有名望的乡绅、地主和富商等等,最后才是平头老百姓们。 不少人呢。 雷栗和周毅就在乡绅地主这一行列,他俩位置不前不后,但相对于皇子们来说那自然是远了,只能遥遥看见皇子所在轿子的轿顶。 但对两人来说,远才好呢,近了一出事就沾一身骚。 雷栗和周毅悄悄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紧绷慎重。 熬吧。 熬到这皇子走了就好了。 招待皇子的宴席那定要按最高规格来。 而且要稳。 所以虽然现下辣味菜是最时兴的,但知县徐兴哲可不敢托大,一大长桌上辣味菜只有一两道,其余也都是其他酒楼的拿手好菜。 八宝鱼生、翡翠荷叶鸡、神仙米酒鱼、锦绣醋血鸭、八仙叶酿、古典水蒸鸡等等六十余道菜,还有各种凉菜糕点与时令果盘,摆齐了八十八盘。 其中荔枝是清米县最出名的水果,能上桌的荔枝也是挑的最好的,个个果皮鲜艳,内里果肉饱满,酸甜清爽还核小,要送到京都城里,称得上价值千金。 这宴席主位自然是四皇子,他家世最大身份尊贵,其次是三皇子,再次是知县徐兴哲,接着就没人了。 其他人够不上跟皇子一桌。 等皇子一到酒楼里,除知县外的人就拜退了。 酒楼也被皇子们带来的侍卫给围了起来,一个个庄严肃穆的,百姓们只敢远远地瞧几眼,都不敢靠近了。 连过路的也不敢过了,不急的就明天或者什么时候再过,急的就远远地绕路,反正不能惊动冒犯了皇子们。 但雷栗和周毅还不能回家。 因为去的酒楼就是他家的“一家川菜馆”,防止皇子可能要问话,他俩得在后边儿呆着,没有召唤也不能出来怕惊动皇子吃饭。 “那些老酒楼的掌柜,特别是修县城外官路的李家,还阴阳我们家好福气呢,这福气给他要不要?” 雷栗恨恨地小声嘀咕。 夫夫俩一点也没觉得荣幸,反而觉得事多麻烦。 “其他酒楼也宽敞隐私性强啊,徐大人非说咱家的酒楼大,又新,装潢得也好陈叔当初买这酒楼再修葺可是花了五千两银子,可不好么?” 雷栗恨不得穿越回去,让陈祥让不要装修那么好那么漂亮,意思意思得了,坐新凳子旧凳子不都是一样的吃?又不给茶位费。 “还有你。” 雷栗又说起周毅来,“出什么破诗句什么成语典故的,挂那酒楼里头,是出了好一波风头赚了好些附庸风雅的银子,万一被哪个皇子殿下,特别是四” “瞧中了叫你去问话,你嘴笨不会说话,得罪了他怎么办?” “我可不想真成寡夫,也不想做什么亡命大雁。” “应该不会吧?” 周毅一听也有点担心,压低声音道,“那也不像对诗文感兴趣的,我们也跟徐大人打了招呼,让他谨慎求稳就好,不要另起什么,应该不会主动提起。” “那三像感兴趣的,虽然四难保他不会突然来了兴致。” 雷栗压更低声音,贴在周毅耳边几乎是气音,“要不是四皇子突然来了兴头,要走水路从咱西岭这边回去,而不是好好地快快地回京都,那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上头人的事,我们怎么弄得清楚,你不是说伴君如伴虎么?老虎崽子再不成器那也是老虎啊。” “确实……” 周毅也轻轻点头。 隔墙有耳。 但是雷栗一紧张就想说话,不说点什么他心里憋得慌,提心吊胆的生怕起事端不好了,说说话能缓解点压力。 不过怕被什么传说中的暗卫听见他俩编排皇子治个不敬之罪,两人都是贴在一块咬耳朵的,这要是也能听见,那该是他俩肚子里的蛔虫了。 好在知县徐兴哲够稳。 一点也没起什么讨好谄媚的意思,公事公办小心谨慎地伺候皇子用餐,等皇子们用好了,就恭敬地送皇子们去住所。 住所也是征用的某富贾家的民宅,除了没有僭越规章,那什么都是好的新奇的来,连假山花池都别有兴味。 反正皇子,尤其是四皇子虽然有点挑剔,嫌小,但好歹没说什么怪罪的来,知县徐兴哲总算是能松一口气。 听到徐兴哲差人来递的话,雷栗和周毅俩夫夫也是松了口气。 幸亏徐兴哲不是那种贪功冒进的,那辣味菜果然不怎么得四皇子的喜欢,因为味道太过辛辣刺激 虽然川菜馆的厨子已经放的最小的辣度了,要是在现代,那指定会被网友耻笑一番说那俩粒辣椒压根就是点缀。 倒是三皇子夸了一句新奇有趣,不过三皇子别的菜也夸了不少,特别是荔枝,尤其得三皇子的喜爱。 “三哥在京都城里怕是没有吃过什么好的,这荔枝虽然名贵,送到京都的少,但也算不得什么极稀罕的物什” 四皇子那时还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轻视和显摆,“就是最难得的东珠,父皇也赏了弟弟一匣子呢,三哥若是想要,等回了京都我送三哥几颗玩玩。” 当时知县徐兴哲听得冷汗涔涔,整个官服后背都湿完了。 而三皇子只是随和地笑了笑,好声好气道,“那便多谢四弟了,三哥不如四弟得父皇喜爱,这东珠宫里确是没有……今儿也是蒙了四弟的福了。” 四皇子听了更高兴了,多喝了两杯,船上走久了乏累,要回去歇息,这才提早结束了这场胆战心惊的宴席。 不过徐兴哲一个字都没敢往外说,连雷栗和周毅跟他一条绳上的,也不知道这回事。 多说多错啊。 不怕雷栗和周毅不小心多了嘴,也怕隔墙有耳。 “幸好,没出什么岔子。” 雷栗啥也不知道,回宅子的路上他还说呢,觉得应该是能顺顺利利地送走这两个瘟神哦不,这两个神仙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还是最好别打了,别在他这里打。 四皇子纯纨绔子弟。 在清米县这两天就是夜夜笙歌,吃喝玩乐,啥正事也不干。 徐兴哲还怕他心血来潮,突然出什么问题考校自己,这几天连夜把在任期间的公文全看了记了一遍,生怕问了什么自己答不上。 好家伙。 复习了但根本不考啊。 第163章 162.“周毅,你认识三皇子?” 虽然喜欢玩乐,但四皇子也不敢耽搁太久,只在清米县停留了两天,一大行人呼哧哧地来又呼啦啦地走了。 走时自然也是要清米县众人送行的。 雷栗躬身拜伏时,余光轻轻地瞥了一眼这浩荡之师。 其中三皇子好脾气地浅笑,还夸了知县徐兴哲和清米县云云,但雷栗莫名察觉到一丝异样。 这三皇子走前似乎……往自己这块瞥了一眼?笑意吟吟的,却有种被抓包看穿的惊悚。 【敢抬头直视皇子】 【胆子不小啊】 【你是叫雷栗】 那错觉只是一瞬。 却惊得雷栗出了一身冷汗。 不是说三皇子脾气随和性子中庸吗? 他觉得这分明是头蛰伏的恶狼,在等待时机给人致命一击呢,像周毅跟他说过的故事,“前狼假寐,盖以诱敌”。 四皇子、三皇子上了宝船,一应女婢侍卫也跟上了。 雕梁画栋的大船慢慢驶离了清米县港口,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知县徐兴哲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幸好皇子没在他们县出什么岔子!也没起什么幺蛾子! 可喜可贺! 知县徐兴哲甚至想摆一桌庆祝庆祝,但他性子一向稳重,按耐住了没摆,雷栗就比较风风火火了,当天就跟相公回了村里,跟爹娘好好地聚了一桌。 柳叶儿和雷大山在村里其实一开始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就是皇子来了,也不可能整个县的百姓都去迎的。 其一是有些村子太远了,来回太麻烦还携家带口的,其二是也不够地方给他们站,县城百姓都够多的了,其三兴师动众跑这么远,结果连皇子的船都不知道啥样,那不是白跑了吗? 虽然皇子们下了船落了榻,那宝船也是有侍卫之类围守的,不让任何人靠近,笑话,皇子的地儿那是随便能近的么? 就是远远地瞅上几眼,人家侍卫看你鬼鬼祟祟偷感十足的,也要怀疑你是不是踩点想犯案呢,宁抓错不放过,直接给你咔嚓了都没地儿说理去。 港口那两天也没有任何开工。 县里的运船安安静静地停靠整齐,港口不准无关人等逗留,没有客人生意,港口的铺面也都关门了。 就是从别地要往清米县来的船,也得了消息不敢来,等皇子们走了,才恢复往日的热闹畅通。 话说回三里河村的雷栗家,小生姜晓得两个爹是去迎皇子殿下了,就很好奇,“皇子是谁呀?他们是什么样啊?” “皇子就是皇帝陛下的儿子。” 雷栗经了这一遭,性子依然逗趣,也是不想让爹娘看出什么担忧他,“皇帝陛下是天底下权势最大的人,他说什么别人都要听从。” “他说今天要下雨今天就要下雨,说今天只能吃羊肉就只能吃羊肉,不能吃鸡肉鸭肉,说小生姜今天不能去上学” “那小生姜就不能跟小宝哥哥去上学了。” “啊?” 小生姜惊呆地睁圆了眼睛,急急地说,“陛下为什么,为什么呀?不让小生姜和小宝哥哥去上学呀?” “因为小生姜今天有点不乖。” “哪儿不乖呀?” “今天小生姜要跟小宝哥哥玩,没有好好吃午饭是不是?” “呀……” 小生姜一听就心虚了,还鼓着小包子脸狡辩,“小宝哥哥说,要给生姜绣小老虎,生姜太高兴了,就只吃了一点饭……生姜只是想,想看绣小老虎。” “那生姜要答应爹爹,以后都要乖乖吃饭。” 雷栗面不改色地欺负小朋友,“不乖乖吃饭的小朋友是长不高的,长不高就矮矮的,别人都长高了,就生姜又矮又小,小宝哥哥可要跟别人玩不跟生姜玩了。” “不行!” 小生姜鼓起小脸,气呼呼的,“小宝哥哥要跟生姜玩!生姜要吃饭,吃好多好多饭,长高高,比阿爹还高!” “这才对嘛。” 雷栗笑着摸摸小生姜的小脑瓜,“生姜就是要长大才好用呢,小生姜都卖不出去,只能砸手里了。” “卖出去?” 小生姜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要卖小生姜呀?” “为什么不卖呀?” 雷栗笑得就像哄骗小孩子的大灰狼,“生姜长大了都是要卖出去的,我们小生姜也不例外啊,把小生姜卖给小宝哥哥不好呀?” “小宝哥哥买了,以后小生姜就能小宝哥哥天天在一块啦。” “好呀好呀!” 小生姜这下高兴了,挥着小手说,“等生姜长大了,要卖给小宝哥哥!天天玩,跟小宝哥哥一块玩!” 雷栗哈哈大笑。 柳叶儿看着被哄骗得一愣一愣的小孙儿,好笑又心疼,“好啦,别总逗我们生姜玩了,等会生姜真信他爹爹要卖他了。” 又对小生姜说,“你爹爹跟你说笑呢,只有咱吃的会买卖,我们小生姜是阿爷阿奶的乖孙孙,不会被卖出去的。” “真的呀?” 小生姜还有点失落呢,他真想被小宝哥哥卖走,天天跟小宝哥哥一块玩呢! 雷栗更笑得开怀了。 乐不可支,倒了在周毅怀里,又逗小生姜又逗他的相公说,“自然是真的,你阿爹就是被卖给我的,你看阿爹是不是天天跟爹爹在一块?” “是呢!” 小生姜眼睛亮晶晶的,崇拜地看着他爹爹,虚心求教,“爹爹,爹爹怎么买的阿爹呀?哥哥也,这样买生姜嘛?” “这个嘛……” 雷栗促狭地看了一眼耳赧的周毅,才笑着糊弄小生姜,“你阿爹便宜,爹爹一文钱都不花就买回家了,小生姜应该卖可贵呢,不晓得小宝哥哥会不会……” “生姜也便宜!” 小生姜连忙说,“生姜,生姜也不要钱!” “这么好?” “是呀是呀!” 小生姜小鸡啄米似的,还抱着爹爹的手撒娇,“爹爹,等生姜长大了,就卖给小宝哥哥,好不好呀?” “那也要小宝哥哥同意才行呢。” “哥哥同意的!” 小生姜可自信了,“小宝哥哥最喜欢生姜了,一定买生姜的!” “哎哟……” 柳叶儿这回真听不下去了,把小生姜抱走了要给他好好捋捋,他阿爹爹爹那可不是卖不卖的,是正儿八经的成亲的! 小宝还好。 晓得小生姜是说笑的,要真给人骗了卖身写契书,她家孙儿可成了别人家奴喽!可不能真给小生姜卖出去了! 后面小生姜还是听得懵懵懂懂的。 也是这名字的锅,一种生姜是吃食类能卖,一种生姜就是我们小宝贝,能卖,但可不兴卖啊! 夜里睡觉时,周毅也说雷栗今天说的玩笑太大了,小生姜真信了就不好了。 “他一心念着小宝,要别人来买他还不要呢,这小家伙是小但可精可精了。” 雷栗心大地说,“再说不是有你盯着,小生姜又乖,出不了什么岔子的,他天天不是上学就是去田里玩,最大的祸就是不小心踩人家的秧苗,连上课都不吵闹呢。” “说是这么说。” 周毅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知道,你是故意掐科打诨热闹气氛的,今天回来时就看你似乎藏着事,有什么是连我也不能说的?” “不是不能说……” 雷栗顿了一下,把今天三皇子那一眼给他的感觉说了,“……总感觉他认识咱俩,但我们和皇子分明没什么交际。” “这我也想不通。” 周毅也蹙了眉,“而且,他要真是城府深沉想扮猪吃老虎,怎么偏偏在你面前漏了馅儿,跟钓鱼故意放饵一样。” “……” 雷栗盯了周毅三秒,“他是不是认识你?” “???” 周毅都懵了,“他是皇子,我一平民老百姓,他怎么可能认识我?” “你家以前不是富裕过?说不准小时候认识呢?不然怎么解释得通他今儿看我那眼……” “那也不可能啊。” 周毅非常肯定他是身穿,等于是凭空在大佑朝蹦出来的,要是小时候认识那不得是现代的小时候? 难不成三皇子也是穿越的,还正好在现代认识他? “那也不对。” 周摇摇头道,“他要是认识我,跟我私下联系的方式多了去了,毕竟是皇子再怎么不受宠,让亲信偷偷递个纸条还是行的,比如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之类的暗号。” “但他显然对你的兴趣更大,不然不会递那一眼暗示什么。” “说的也是。” 雷栗点点头,但更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了,想不同,那就索性不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思路死路也是路。 大不了真做亡命大雁喽。 雷栗翻身压到周毅身上,按着他亲了好一通,把人亲得嘴唇都肿了,喟叹地说,“这几天那俩皇子过来,愁我夜里都没心思办你了,可憋死我了。” “那就不憋了。” 周毅也是想的。 他又不是那种常年坐着不运动的,三十多了依旧如狼似虎的,精力旺盛着,小半个月没做自然想要的。 一拍即合。 干柴烈火。 雷栗好好地爽了一通,又被周毅抱着洗漱清理了,全身都舒坦了,忽然想到什么问周毅, “我们要不要去府城玩玩?” “中川府城也好,西岭府城也好,咱还没去过呢,去看看府城是不是真那么新鲜热闹。” 第164章 163.小生姜小哭包/要去府城啦!(双更,补昨天的) 去府城也不是件简单事。 小生姜才上学半个月,又整天往田野山林里钻着,不是摸鱼采蘑菇就是吃果子,正觉得乐趣新鲜呢。 突然离了小宝哥哥和小伙伴们,怕是要伤心掉金豆豆了。 柳叶儿和雷大山也喜欢在村里住。 之前的田地租出去了,米和菜有租赁的人家送过来,已够他们一家吃了,但老两口也闲不下来。 在家里院子开了一块菜地,撒了种子搭了篱笆,种了一茬新菜,才发芽长了几片小叶,也正宝贝着。 还说种的萝卜种子不留大长萝卜了 ,给小生姜煮鸡蛋萝卜嫩叶汤吃,还能将嫩叶剁碎了蒸鸡蛋,甜甜柔柔的,一点纤维感都没有。 要是以前,那有这么奢侈吃萝卜小嫩叶的时候,庄稼人会觉得可惜,但是答应了小生姜,那就吃! 雷惊笙也舍不得雷栗哥哥,她还要给哥哥做衣服呢。 从前她只会种花养花,她阿娘没得早,绣花做衣服什么的都没能教她,衣服要破了烂了,还是当时的邻里婶子见她年纪小,可怜,给她缝的。 雷惊笙就学了那么几手,缝缝衣服、剪裁长短接一接成,花纹是不会绣的,也没有时间学和绣,要给她爹养花卖花,还得洗衣服做饭操持家里呢。 何况银钱全被她爹拿走了,她没钱买布,全是捡着她娘留下的那些旧衣服挽挽袖子裤腿穿。 也是开了村学堂,她跟着去上学认字,又学做衣服绣花,学了好些衣服款式和漂亮花样,给自己做衣裳熟练了,就给阿哥阿嫂和阿爷阿奶做。 雷惊笙认了雷栗当干亲哥哥,柳叶儿和雷大山自然就是她阿爷阿奶了。 还给小生姜做。 做小衣裳、小枕头,还做布老虎,做周毅阿嫂画的抱枕玩偶,什么长条猫猫、圆滚滚猪猪、带刺仙人掌和八腿红章鱼等等。 雷惊笙头一回知道,海里还有八条腿的东西,跟蜘蛛一样,只是章鱼不吃虫子,吃小鱼小虾和贝壳肉之类的。 还吃浮游生物。 周毅阿嫂说,浮游生物就是生活在海水里但不能自己动来动去的生物,只能随着水浪飘来飘去,有浮游植物和浮游动物两种。 阿嫂懂得真多。 雷惊笙想。 抱枕玩具是用棉麻布做料子,又填棉花进去做得鼓鼓的,能抱着当玩具玩偶玩,还能当枕头用。 雷惊笙看着这些玩偶喜欢,给自己也做了些抱着玩,还送了相好的几个姐妹哥儿,他们也喜欢得很,还来请教她怎么做的。 雷惊笙问了阿哥阿嫂,阿哥说随她教,她才教了,后头村里的孩子们见了也想要,她一合计跟阿哥说做这玩偶的生意,阿哥当时就同意了。 “不过这法子虽是你阿嫂出的,但主意在你,你想干就干吧,阿哥给你出银子租铺面,好好地干。” “那铺子收益我给阿哥阿嫂一半,别推辞了阿哥,阿哥出银子我出力气,本就该拿银子的,就这么说定了!不然我也不做了!” “成成成,阿哥现在也是有妹妹养的时候了哈哈……” 两兄妹三言两语商量完了,就开始着手选铺子招人手了。 人也不必如何招。 雷惊笙的手帕交里可多绣工好的,好些从小跟爹爹阿娘学,绣些什么老虎花儿的栩栩如生,这玩偶自不在话下。 若是一起做活了,平日还能一块说说话解闷呢。 雷惊笙就招了她的手帕交们,开了一月五百文的工资,五百文,那就是半两银子,可不少了! 时下需要姑娘哥儿做的活少,就是大户人家招小丫鬟,那是做婢做奴的也挣不了多少,所以那些手帕交们一听,是又感激又欣喜地来了。 店名就叫“一家玩偶店”,跟雷栗的“一家川菜馆”“一家糖水店”“一家凉茶店”走一个名字系列。 玩偶店里买的东西可多。 从等人高的大玩偶,到巴掌小精巧的玩偶挂件,除了棉布玩偶,还有各种抱枕坐垫,五彩绣球也做了些,还做了给猫儿小狗玩的棉布球。 有精细昂贵的,是用丝绸面缀珍珠和彩色穗子,能卖上几两银子,便宜的也只需几文十几文,百姓和富贵人家的银子都赚。 自然。 玩偶抱枕这类事物很容易被抄袭仿造,人家有专业的绣娘织女,做得还比你精巧漂亮,款式也新,“一家玩具店”的生意很容易就回落。 但“一家玩具店”新款多啊。 “可以做动物系列,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还有植物,瓜果蔬菜都够做很多了,还能做一些花花草草,把它们拼起来也成,比如菜狗……” 周毅简单地举列了一些,见雷惊笙听得懵懵懂懂,又用纸笔简单画了一些图案,“还能给这些玩偶绣上表情,喜怒哀乐惧,看着也有趣。” 雷惊笙当即惊为天人。 她人也不笨,脑子活泛,当即拿了这几张图案回去,还自己观察猫猫狗狗的日常,把有趣的地方记下用卡通的放松画出来,灵机一动画成了连环画。 手帕交们看了都觉得有趣,个个忍俊不禁,央着要雷惊笙多画些。 后面周毅一看到,也有些惊了,说这不是漫画吗? 虽然是短漫黑白条漫,但对娱乐生活缺乏的大佑人来说,已经十足新奇有趣了,要是涂上颜色,那还更出彩。 “干脆多画些,也不拘猫猫狗狗的,你日常里有什么有趣儿的事,也画下来,夸张一些滑稽一些,更引人喜欢呢。” 雷栗当即就说,“花钱就是买趣儿的,让人家高兴了,这钱就花得值,下回还来你这买。” 雷惊笙听了觉得是,又道,“就是这出画本子麻烦了些,得找人定做木模板子,不像文字书好印刷。” 雷大山知道后来了兴趣,“你这画的我都看过,图案简单,字儿也不很小,阿爹闲着也是没事,阿爹帮你做。” 雷大山以前就是做木工活起家的,上到桌子椅子雕花大床,下到花灯风筝小木马,都熟着精巧着呢。 后头过劳伤了身体,力气小了很多也不能太劳累,才不做这个活了,靠雷栗送药材杀猪养家。 雷惊笙喜不自胜,抱着雷大山的胳膊亲亲热热叫了好一通阿爹真好。 雷大山乐得呲个大牙。 他和柳叶儿就只有一个哥儿雷栗,雷栗又不是娇气爱撒娇的性子,现下有了个乖巧会撒娇的女儿,别提老两口多高兴了。 雷惊笙以前也端正着,她跟亲生的花老爹关系不如何,都说不了几句话,更别提父慈女孝亲热撒娇那套。 但雷家人都好,对她跟亲生的妹妹闺女一样,久而久之,雷惊笙人活泼了许多,有些娇俏爱闹的性子也出来了。 而有了新奇有趣的漫画本子,“一家玩偶店”的生意和名气也上来了。 “既然出了书,就起个笔名吧,以后要是出名了,说不定还能办签售会。” 周毅提了一嘴,自个儿先乐呵了,心想又不是现代而是在大佑朝,他们家居然也能出个漫画家,还挺超前的。 “笔名?” 雷惊笙想了想,说,“阿嫂,真名成吗?我喜欢阿嫂起的这个名字。” “成啊,真名也成。” 周毅随意地点点头。 一家人都没想到,后来雷惊笙真成了知名的漫画太太,好些姑娘哥儿,就是小子汉子都喜欢她的漫画本子呢,漫画卖得火热,还开了好几个签售会。 这漫画本子也分了两档,一档黑白漫走平民路线,一档彩色漫走中档富家路线,还传到了京都城去,颇受贵女贵哥儿们喜爱。 这是后话不提,说回现在,雷惊笙的“一家玩偶店”做得蒸蒸日上,村里学堂也迎来了春季学期的期末考试。 村学一年有两个学期。 春季学期从二月上到六月中,秋季学期从七月中上到十一月初,连上十二月和一月是三个月寒假,一个月暑假。 放的都是农忙时刻。 家里赶着收稻谷收粮食,忙不过来了只得读书的孩子回来帮忙,给地里忙活的家人送送水跑跑腿,或是做饭洗衣看看弟妹,家里人都能轻松不少。 现下六月份,学堂又期末了,要先考试才能放暑假。 考得及格了,大体过关了,再开学就能升到下一年级去,学更多些更深刻的知识,循序渐进。 像一年级只学些简单的字,人口手足舌牙耳目之类的,而高一些的年级,还会教如何看文言文赏析诗词,其余如刺绣缝补之类的也是如此。 小生姜才上两个月学,年纪又小,自然不会真的考校,但这小家伙想跟小宝哥哥一块考试,放了学就回来叽叽喳喳地跟爹爹说。 “明天考试啦!” 小生姜眼里亮晶晶的,吃饭都停下了,神采飞扬地说,“生姜,跟小宝哥哥、桃哥哥考,其他同学也考,好多人考呢!过了就去新的地方学啦!” “生姜也要去新地方!” 雷栗听了忍俊不禁,揉了一把小生姜的脑袋瓜,把小生姜都揉成炸毛姜了,才糊弄小孩鼓励地说, “那生姜一定要考个好成绩回来,考好了就能跟小宝哥哥一个年级了!” “好呀!” 小生姜高兴了,也不计较爹爹揉乱自个儿头发了。 一旁的雷惊笙听了也是憋笑。 生姜阿弟才刚会写仨字小、宝和生字,连自己的“姜”字都不会写,觉得笔画多太复杂,他俩爹的名字更不用说,让小生姜学写“毅”字是为难小孩。 自然也是不会考试的。 到时上了考场,他能写出自己的名字那都惊喜了,而且小宝再升那就是三年级,不适合不到两岁的小生姜陪读了。 雷栗和周毅是想,七月份小生姜还要上学,就送去一年级,虽然不同年级了,好歹同一个学校也能跟小宝上下学。 就是上课不在一块,小生姜怕是也伤心要掉小珍珠了。 所以夫夫俩决定先不告诉小生姜,只跟小家伙说考试完了去府城玩。 “小宝哥哥也去么?” “去呀。” 雷栗点头说,“小宝要愿意去,小宝也去,苗爹爹和张阿爹也去,惊笙阿姐也去,阿爷阿奶和阿爹爹爹都去,小生姜高不高兴呀?” “高兴!” 小生姜快快乐乐的。 小宝认了雷栗和周毅当干亲爹爹,雷栗生了小生姜,苗夫郎和张大强自然也是小生姜的干阿爹了,亲上加亲。 小生姜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有两个阿爹和爹爹,比别人多俩呢,可高兴威风了,叫小宝哥哥也叫得更勤快了。 “小生姜有四个爹爹,一个阿哥,一个阿姐,还有表阿哥表阿姐,生姜还有太姥姥和太姥爷,还有……有好多人呀!” 小生姜觉得自家人真多,是个大家庭,可真厉害呀! 虽然雷栗和周毅也不懂厉害在哪里,人多算什么厉害? 何况他家人还算少的,雷栗和周毅都没有兄弟姐妹,舅舅家也是只有一个柳七树,儿孙辈的都是少,只有花儿姐、小木和小生姜三个孩子。 别人家的孩子四五个、六七个的都有,一串串的,因为大佑朝鼓励生育,以前生多了官府还给补贴银钱,所以生的都多。 只是没能长大死的也多,很多穷人家里六七个孩子,最后能活一半就不错了,三里河村日子没好前也有人家是这样。 只是小生姜不知道。 他也没必要知道。 雷栗琢磨着哥儿不好怀,这辈子兴许只有小生姜一个孩子了,他们家又有钱,养小生姜一辈子锦衣玉食都不成问题,自然悉心照顾着不缺了短了。 连方嬷嬷都没有辞,仍然留在雷家,专门照顾小生姜。 方嬷嬷在上一家家主就有三个孩子,都是在她的看护下长大的,养小孩子有一手呢,连小生姜都没发觉自己发热了,她也能瞧出来不对。 雷家人都只希望小家伙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长大,要是一直做个小孩子多好,整天黏黏糊糊地撒娇要小宝哥哥,想吃甜点心喝糖水了也乖软软地撒娇,叫爹爹叫阿爷,还晓得给亲亲。 亲一大口爹爹的左脸,又亲一大口爹爹的右脸,乌溜溜的大眼睛小狗似的,湿漉漉地瞧着你。 多可人疼呀。 后来小生姜晓得苗爹爹和张阿爹不是他的亲生爹,是小宝哥哥的亲生爹,小生姜才知道原来大家都一样,只有一个阿爹和爹爹或者一个爹和一个娘。 但小家伙一点也没郁闷,依然亲亲热热.地叫苗爹爹。 在家里一有空了、吃完饭了、睡了午觉,就欢欢喜喜地招呼一声,“我去苗爹爹家啦!” 就屁颠屁颠去苗爹爹家找小宝哥哥,玩得太高兴了,还舍不得回来,说苗爹爹留他吃饭啦、苗爹爹留他睡觉啦,今儿就不回啦。 谁不知道呢? 这小家伙就是黏着他小宝哥哥,扯苗爹爹的大旗呢。 雷栗难得父心起了,有点担心,夜里辗转地跟周毅说,“你说小生姜和小宝以后不会像戏本子那样吧?” “什么戏本子?” “一个真当青梅竹马处出情愫,一个只当阿哥阿弟兄弟情,那我跟阿苗说的娃娃亲还算不算数啊?” 雷栗想着小生姜那上学的热情劲头,“要是小生姜考了个状元,又一副好相貌,被哪家大官的小姐公子瞧上了,要跟小生姜成亲怎么办?” “总不能委屈了小宝。” “要不然我现在去打小生姜一顿,让他以后专心对小宝,别整那些幺蛾子出来,否则我就把他扫地出门。” 周毅:“???” 给周毅说得都好笑起来,安抚他说,“你这都是假设,哪有这么狗血,生姜能不能考上秀才都不一定,还什么大官的小姐看上……” “睡吧睡吧,生姜和小宝不会出什么事的,你看他俩这么黏糊。” 那也是。 小生姜像小宝跟屁虫似的。 雷栗放下了心,但睡前还是定了心,日后小生姜要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宝的,他指定要大嘴巴子抽小生姜。 小生姜一点不知道他爹爹的决定,也不知道到期末考试的痛苦,考试当天也是快快乐乐的,屁颠屁颠拉着小宝哥哥的手进学堂。 还甜腻腻地跟小宝说,“爹爹说啦,考完了就去府城!府城好大好大呢!可好玩啦!还坐船喔!” “那可真好。” 小宝温柔笑着摸摸小生姜的脑袋毛,“阿哥还没去过府城呢,那肯定很热闹,小生姜要好好玩。” “嗯嗯!” 小生姜重重点头,奶声奶气的,“阿哥也好好玩!都玩!” “我也去么?” 小宝愣了一下。 “是呀!” 小生姜眼睛亮晶晶的,“爹爹说,小宝哥哥也去!去好多天呢!还有苗爹爹、张阿爹、阿爷、阿奶,还有……” 小生姜掰着手指头算,算着算着给自己算迷糊了,也不知道数到哪儿了,就把两只小手都伸出来张开。 “有这么多人呢!” 小宝被逗笑了,后面考试也不紧张了,写了名字就利落地看题目写题。 倒是小生姜考试懵了,怎么这么多题啊,这说的什么啊,都没几个字是认识的,只有名字会写 名字也是练了很久,才能把“生姜”这俩字写得能看了,不然字大如斗还丑,连卷面整洁分都打不了。 小生姜冥思苦想连蒙带猜,最后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快快乐乐地把卷子交了,还跟小宝哥哥说肯定考得好。 考得好了,下学期才能跟小宝哥哥在一块上学呢! 没想到阿肆姑娘和琴娘改卷子都快,小生姜还没高兴两天,成绩就下来了,只会写名字的小生姜得了个同情分。 1分。 小生姜顿时变成小哭包了。 “没事没事,不是还没零蛋么?1分也是分啊,虽然是最低分但也不错了,谁让你年纪小又不识字呢?” 雷栗哄着小生姜,没把人哄高兴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眼泪跟珍珠似的掉,大颗大颗的,看得他爹爹不禁想,要是小生姜是条小美人鱼,他都能靠卖珍珠赚钱了。 海珍珠可贵了! 最后还是周毅给哄回来的。 小生姜吃着阿爹做的牛乳水果捞,翘长的眼睫毛还挂着泪珠,白皙的小包子脸吃着水果鼓鼓的,可怜又可爱。 小宝得了消息也过来看小生姜。 哪知小生姜一瞧见他,又抽抽搭搭地撒娇似的哭起来,“阿哥,生姜考了,考了1分,不能跟阿哥上学了呜呜呜……” “不哭不哭。” 小宝搂着这个甜心小哭包哄,“谁说生姜不能跟阿哥一块上学了?是栗阿爹么?” 雷栗想让小生姜从一年级读书,或者四岁再读他是知道的,小宝也赞成,生姜实在太小了,看他早上又困又巴巴地跟自己去上课,小宝也心疼。 最好大一点再读。 小孩子就该痛痛快快地玩。 多干自己想干的,以后大了就不一定有机会了,小宝要上学念书,那也是他自己想要念才念的。 “我听桃阿哥说的。” 小生姜哭着小脸,被小宝擦眼泪还往他手心里蹭蹭,“他说,考不好,就要留下来,不能跟阿哥一块上学了……生姜也,也没考好。” 桃哥儿说的是留级。 但小生姜听得懵懵懂懂的,以为留下来就是留在家里,不能跟小宝去读书上下学了,就伤心得厉害。 “生姜去念一年级吧。” 小宝心软软了,哄着这个小可怜,“生姜念一年级,阿哥念三年级,虽然不在一个班了,但还能一块上下学。” “阿哥送生姜进教室了再回自己教室,等下课了,阿哥就来找生姜玩好不好?” 小生姜一想,这除了上课不能在一块外,跟以前也没什么两样,课间还能一起玩球呢,于是就高兴了,破涕为笑。 雷栗一见,嘿,都不用自己劝读一年级了,小生姜也愉快接受了,不错不错,叫小宝来说就是好。 然后一大家子就开开心心地收拾行李了。 要去府城了! 大家伙都没去过呢! 柳小草知道后,也动了心思想去,雷栗想了想,干脆也问问朱珠儿去不去府城玩,几家人一块去好了。 等蒙家的船队来收新稻米了,就跟蒙络包一辆船,同蒙家商船一块到府城去,也不怕被骗或者走错路了,还能看看河上的风景。 一举三得! 第165章 164.抛呀抛绣球 去西岭府城走的水路。 中川太远,要走大半个月才到,在水上坐船多了晃着也难受,就决定去西岭府城,西岭近得多,快得话十天就到了。 去的人家也多。 雷栗一家五口、外阿公家七口人都去,苗夫郎家三口,柳小草家三口,还有朱珠儿家的四口人,二十二个人,包了蒙家的一条船。 蒙络本来说不收雷栗钱的,但雷栗硬要给,说人太多了,不给钱不好意思搭,蒙络不收就另租船了。 蒙络就象征性收了点路费。 蒙络这次也要回中川去了,他去年年关时就没有回家,爹娘都写信催了几次,但他背着家里找了个戏伶,心虚,不敢回去就推说生意要紧。 现在不回去也不行了。 他都二十岁了,又不读书科举的,不成亲就大龄了,像他哥二十岁时第一个孩子都有了。 一行人在西岭码头分道扬镳,雷栗跟家里人朋友们去西岭,蒙络和商队继续往中川去西岭的米要送到中川去。 “现下天色晚了,先找个客栈住一晚,明儿再找牙人租个大院子,在西岭住上个十天半月的再回去。” 雷栗说,其他人也都赞成地点头,就是他们都低估了西岭的物价,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显然准备得不够。 “住一晚就要五十文钱?” 柳小草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忍不住扯了扯雷栗的袖子小声说, “在咱县城住一晚最好的房间只要二十文,怎么这府城就翻了一番还多,要不选个便宜的住住算了?不过一夜罢了。” “你都说了一夜罢了,府城都来了那自然是住得好一点,府城的东西都这样贵的,难不成米贵也不吃米了?” 雷栗拍了拍他的手,表示安抚,“再说你家桃哥儿这么小,我家生姜和花儿姐小木都不大,咱大人挨一挨算了,孩子不能苦了吧?” “那也是……” 柳小草想想也对,但那标间价格实在贵,他给钱时都觉得心在抽疼。 那店小二还笑了笑,说,“可巧你们来的不是科考的时候,等九月份那些学子来了,这价格还要往上涨一涨呢,家里有银钱的直接租宅院住,一月就要几两银子。” “一月就要几两啊?” “可不是。” 柳小草算了算,若是三两银子,那一天也要一百文了,加上吃喝……听说府城这里喝水都是要买的,那可真是花钱如流水了。 人人都说府城好,可来了也没觉着有多好,大倒是挺大的…… 柳小草心里嘀咕。 刚刚进城时那宽阔的街道和繁华的街市都把他们这些土包子给惊艳到了,清米县上元节天官大帝才有的热闹华丽在府城这,只不过是平常罢了。 苗夫郎一家也要了一间标间,雷栗及外阿公家人多,一共要了五间,这一下可就去了二百五十文了。 不过贵也有贵的好处,那就是环境好服务也好,叫了热水,没多久就送到了房间里,让众人能好好洗洗去掉一身船水劳顿的疲惫。 晚饭是在客栈里吃的。 府城吃食也贵,一盘青菜就要几十文,一盘碟排骨就上百文了,不过滋味也确实好,菜甜肉香。 夜里都早早睡了,第二天去看房子,又是一顿劳累。 最后选定了一座二进的宅院,离闹市不太远,但很清幽,并不吵闹,牙人还说等下月就有来府城赶考的童生要预定了,他们来得正正巧。 “赶考的童生那么早来啊?” 雷惊笙并不了解科举,只知道清米县也有读书人考试。 但那是童生试,一年一次,是由知县大人主办的,从最远的村子到县城也只是走上走上几天就到了,读书人一般提前三四天,多的五六天去定客栈和宅子。 “府城远嘛,有些读书人就会提前到这来,租个清净的宅子好好念书,等真考试那日也不会太过紧张。” 牙人笑着说,“有人家里远,好不容易来到府城还水土不服拉肚子,或者客栈房间不够了、清净的好的院子也没了。” “找住的地儿就耽误了不少时间,还影响心绪,您说,这能考好么?” “那倒是。” 雷惊笙点点头。 其余人听了也才了解了,他们家里都没有读书人,整日地里忙活的自然也不懂这些。 但这宅子也挺贵的,租半个月就要十两银子,就是匀一匀,一家也差不多二两呢,而且还要付一个月的租金当定金,就是二十两银子。 “这不是怕……” 牙人讨好略尴尬地笑了一下,显然是以前被人骗跑过。 比如租了宅子,又把人家宅子里的东西搬空了,什么桌椅装饰品的,虽是旧的加起来也不少银子呢。 各家人里都有觉得贵的,想当初雷栗和周毅在清米县最热闹的港口租铺子,一个月也才四两,而且加上铺子里的桌椅家具和水井,这二进的宅院也有水井,但是它贵啊! 雷栗倒是觉得还好,这宅子廊腰缦回,曲径幽深,还有水光山色可看,路段和治安也不错,白天夜里都有官府的人巡逻。 “成吧,就十两。” “各位放心,等到时候您来退租,咱确定好了宅子没问题,这二十两定金就原封不动地还给您。” “您住这有啥问题,也可随时来牙行找咱说,能解决的指定给您解决。” 牙人收了银子签了契书,笑得眼都成一条缝了,还给众人忙前忙后地搬行李,收拾东西,最后才热情地走了。 这二进宅院布局跟清米县的雷宅差不多,不过总体要小一点,毕竟县城的地价便宜,自然是往大了好了建才卖得上价。 雷栗一家住最大的北房,因为他们出银子是大头,柳小草和苗夫郎住东厢房,外阿公一家住西厢房。 各人挑好了房间放好了东西,就去逛府城的街市了。 西岭府城大而繁华,九街十巷,花天锦地,红飞翠舞,宵禁到夜里子时才开始,所以大晚上还是热热闹闹的。 河灯初上便如天河繁星一般灿烂。 “府城人的衣裳可真好看。” 柳小草看着那些往来鲜艳多彩的人,看得眼睛都花了。 “是呢。” 雷惊笙点点头,“这儿的姑娘和哥儿头上的发饰也多,又多又漂亮,金的银的,还有珍珠和不知道是什么的宝石,一看就贵得不得了。” “姑娘和哥儿也比我们县城多。” 苗夫郎说。 “我们那儿的姑娘哥儿也要忙着赚银子,能在街上看热闹玩乐的自然少。” 雷栗也注意到了,“而且你们看,有些姑娘和哥儿后面还跟着人,同他们的装扮不一样,少了些颜色和首饰变化,但也打扮得比我们那儿的漂亮新鲜。” “是哩!” 大家也是才发现,看了好一会儿,才晓得那都是小姐公子们的丫鬟和仆人,但即使是丫鬟也有穿银戴玉的,可见府城的豪门富家确实多确实豪。 柳小草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镯子,他这镯子是牛二树去年送的,足有二两重,花纹也精致好看。 他喜欢得很,平常还舍不得戴出来,怕磕了坏了或者被人撸了,就是过节过年对才戴,也被村里人夸了好一阵的羡慕漂亮。 还是出来府城,他才戴上这镯子,穿了自己最好的衣裳。 但一见府城人,连人家的丫鬟都比他穿的好,压根没人注意到他手腕上的银镯子,让他一时有些脸红臊起来。 他最好的东西,不过是人家不值一提的,他还防着护着怕丢了没了。 周毅见他们都惊奇,就解释说,“西岭府城的男女大防没有中川和京都府那么严重,富家官家的小姐哥儿不拘束,平常也能出来逛玩。” “因此街上随意可见锦帽华服的公子,和翠绕珠围的小姐夫人。” “要是八月九月,进府城的学子文人多了,活泼外向的小姐哥儿们还会在楼上朝看中的读书人抛小绣球或手帕。” “还有这事?” 柳小草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其他人也是,绣球和手帕都是定情信物,一般只有定了亲或者送相公的,他们那儿的姑娘哥儿都含蓄内敛,轻易不会送人。 “是啊。” 雷栗点点头,忍俊不禁,“要是读书人脸红害臊了,那些小姐哥儿还哄笑起来玩笑他。” 众人听了也笑起来。 雷栗还打趣雷惊笙,“惊笙也卖几个小绣球手帕,要有相中的书生公子,就扔给他,看他接不接,咱扔了就走,指定把他弄呆了。” “哎呀,阿哥说什么呢……” 雷惊笙脸上都泛红了,想了想,这倒也行,人家要是也有意,指定会追上来,没意那便算了。 周毅又说,“你们看现在热闹,要是七月十五地官大帝生日,那还要热闹得多,烟花放得都比县城的多和漂亮。” “还放烟花呢?” 花儿姐听了眼睛立刻亮了,“我最喜欢放烟花了,表阿婶,我们到时候出来看烟花吧?” “好啊。” 周毅点点头,“过两天就是七月十五了,我们都出来看烟花,听蒙络说,中元节也有夜游灯会,游的地官大帝,官府还送糖人呢。” “送糖人?” 小生姜的雷达立刻响了,他最喜欢吃甜的了,好看又好吃的糖人尤其喜欢,“送两个嘛?生姜一个,小宝哥哥一个!” “那笙笙阿姐呢?” “阿姐也一个!” “可是生姜只有两个糖人,那怎么办呢?” 雷惊笙故意逗他。 小生姜一听果然呆住了,想了想,闷着小脸很舍不得地说, “那、那阿姐一个,阿哥一个,生姜,生姜不吃了。” 第166章 165.小生姜要嫁给小宝哥哥啊? “真不吃呀?” “不吃。” 小生姜鼓着包子脸,小眉毛也微微叠起,一副纠结又大度大方的表情,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都吃都吃。” 雷栗笑着挠挠小生姜的下巴,挠得小家伙痒痒的躲着咯咯笑,“爹爹买好多个,小生姜、小宝和惊笙姐姐都能吃,花儿姐姐和小木阿哥桃阿哥也吃。” “真哒?” “自然是真哒。” “好耶!” 小生姜就笑弯弯眼高兴了,抱着爹爹的脸亲了一大口,甜蜜蜜的,“爹爹真好,爹爹也吃吧?还有阿爹、阿爷、阿奶、太姥姥……要买好多呀!” “是呀,到时生姜两只手都拿不稳呢。” “哇!” 小生姜眼睛亮亮的,小脸上神采飞扬写满迫不及待了,还矜持地说,“那,生姜要一个个拿,就稳稳的啦!” 这可爱的小模样又惹得大家笑逗起来,见人笑了,小家伙还不好意思,害羞地往爹爹怀里扑。 说几句话的功夫,街上也越发热闹起来,行人和开张的店铺都多了不少,街边不知是哪里的建筑还传出婉约的歌声和曲调。 众人是吃了晚饭出来的,也不急,就慢慢走着看看。 “走了两刻钟,竟是连这一条街都没有出去!” 柳七树惊奇道。 清米县的街区也热闹,但是没有西岭府城的这么场这么大,走个把时辰就能将清米县的商业区逛完了,但在西岭这,个把时辰只能过几条街。 “西岭大嘛。” 雷栗笑了笑说,“咱看的这块才是冰山一角呢,真要逛完府城,那可得几天几夜才行了。” 府城大,而且比清米县的有规制。 按现代的话说,西岭府城大体分为五个区,一个居民区,一个行政区,一个商业区,一个文化区,还有一片往来贸易的河道区。 其中居民区和行政区几乎是接连在一起没有分割的,府衙旁边就是官宅民宅,最惹眼的就是知府大人的宅子,知府是四品官,宅子也是彰显其身份地位的五进宅子。 “这五进的宅子是府城里最大的宅院了,其他人再有钱也不能越过了知府大人。” “为什么呀?” 花儿姐就问了,“最有钱的大富商也不成么?有银子还不能建大房子啊?” “不成的。” 周毅摇了摇头说,“咱大佑朝的律例是一品大臣及亲王公爵可住七进宅院,二品大臣及候可六进,三四品及伯可五进,五品以下官员和子爵男爵最高仅可居住四进的宅子。” “咱平民百姓的最高规制也是四进,不过为了不出错,一般的大户人家也只是住三进三出的房子,只是从面积和装饰上下功夫,不够住了就往四周扩。” “所以西岭虽然地价高,但有钱人多,高门大宅随处可见,一个三进院子能修得比四进的,甚至比小些的五进还大还豪华。” “但知府大人是府城最高的官了,是一把手,民不与官斗,为了日后好做生意没为难,再大的富商也要给足知府大人面子,不超过知府大人。” “不过这是表面上,宅子里头是否奢华合不合规制,外人也瞧不着看不到。” “这倒是。” 众人点点头。 今儿白天看房时他们一行人就瞧见了好多这样的,这些大宅院大多靠近府衙,是西岭的“一环”,而他们租的二进小宅子大概在四环的位置。 不中不偏。 从小宅子出来商业街,步行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路途,路上还没有什么官员大户的宅子,不必担心不认识人冲撞了权贵。 “我们这宅子还真不错,那牙人没有轻骗咱外地人。” 外阿婆就说了。 “是哩。” 柳叶儿接着话道,“兴许也是见我们人多,青壮汉子也多,骗咱他也吃不着好,才不敢起蒙骗的心思。” 大家都觉得是了,虽是外来人,可吃了亏也不好惹的。 “这商业区九衢三市。” 雷栗又笑着说了,“咱刚刚走的只不过是其中一条最大的,叫富贵云街,还有安宁长街、高步升街、西岭南街等等。” “有条读书人最喜欢去的街也热闹,叫什么民文化街。” “民文化街?” 小木和小宝都来兴趣了,他俩都爱念书,“那里头卖什么?卖书和笔墨纸砚这些么?” “文化区多是买卖跟读书人有关的物什,还有一些比较文雅的东西。” 周毅说,“比如书法大家的字画、古籍善本、旧书旧报,以及摆件、工艺品、陶瓷、铜器、玉器、竹雕、奇石、钱币、香炉、紫砂、象牙雕等等,五花八门。” 民文化区其实一开始只是商业区的一条街,后来做得大了热闹了,就变成独立的一个区里。 而商业街就多的多了,吃穿住行,只有想象不到没有买卖不到的,即便是珍贵稀罕的海珍珠,只要你出得起价钱,也能给你弄过来。 雷栗刚刚就瞧见一家玉器行,里头光是翡翠就有数十种,粉色的、绿色的、蓝色的、黄色的,百花争奇斗艳似的,是各有各的漂亮通透。 “那这可有的逛了。” 柳七树笑了笑,打趣说,“也不晓得咱的钱包撑不撑得住,要是卖多了,没银子回去了,可得靠栗哥儿接济咱了。” “这倒是。” 苗夫郎也禁不住笑了,“刚刚那丝绸铺子,我瞧小草是这匹也想要那匹也想要,恨不得把铺子搬空了,摸了摸荷包才舍不得地放了回去。” 清米县的丝绸属于中低档,而西岭府城是从中川从京都等地传过来的新品,蚕丝都是上好的,丝绸料子柔软顺滑又轻薄,若是做成了衣裳穿在身上,即便是暑热的夏日似乎也不觉得热了。 何况那颜色还好看,有织花的,有绣花的,花鸟鱼虫是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牡丹花里花蕊清晰可见,看得柳小草恨不得多长两双眼睛。 “那丝绸料子是好,可也贵。” 柳小草又是爱又是恨的,“小小的一匹绸子就要十两银子呢!我一听这价钱,连摸都不敢摸了,生怕我手粗了给勾坏了那料子要给他赔。” “咱平时下地干活,在村里也用不着这么好的料子,穿了要是勾坏了我得心疼几年。” “这倒是。” 雷栗点点头,知道柳小草爱美更爱银子,不过他看了眼桃哥儿也是一脸喜爱不舍的小表情,就笑说, “不过若是以后桃哥儿出嫁,穿这料子倒是好看,贵也不值当什么,一辈子才风光这么一回,自然要最好的。” “这自然!” 柳小草即使桃哥儿这么一个孩子,以后还不晓得能不能生,自然是尽力给他最好的,说句千娇万宠长大也不为过。 苗夫郎闻言心里也赞同,他家小宝也是他的宝贝,十两一匹的丝绸是贵,但也没有他家小宝珍贵。 “我也要!” 小生姜听见那句“最好的”,立刻手舞足蹈地张扬起来,差点从爹爹怀里掉下去。 “生姜也要!也要丝丝!” 雷栗听了就噗嗤一声笑,“你要来做什么?你又不出嫁小生姜想嫁给小宝哥哥啊?” “昂!” 小生姜重重点头,不懂什嫁不嫁的,但既然爹爹说了,那肯定就是好事,他要嫁给小宝哥哥! “哈哈哈……” 大人们听了都笑起来。 “请让让!” 后头忽然一个高声,雷栗往后看了一眼,抱着小生姜和亲友们跟着其他行人往边儿上靠了靠。 就见两匹高头大马架着马车从一道巷子里慢慢出来,车夫架得稳当,旁边跟着好几个丫鬟和小厮。 其中一个戴银披彩的应该是大丫鬟,还朝靠边的行人们行了礼,好声好气地道了谢,才跟上那马车。 马车很大。 规制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能用的,车檐像飞鸟的翅,底下还挂着一面牌子。 那牌子上的字小车又远了,雷栗等人都没看清,还是听旁边人的说才晓得是知府家的马车,里头应是夫人或小姐。 “知府家的小姐今年应是十六了吧?” “是哩,到挑夫家的时候了,听说去年知府夫人就邀了好些个富家的夫人到府上,我瞧着都带了公子去,应是从里头挑了。” “那怎么还没得消息?” “知府小姐嘛,咱西岭最大官的千金,自然是眼界高” “一个都没瞧上?” “可不是,人小姐的容貌是这个大拇指!今年不是正好府试?说不准要榜下捉婿了。” 柳小草听了半天,也忍不住小声八卦起来,“知府家的小姐哩,指定是漂亮得似天仙的人物,也不晓得谁这么好都福气能成知府大人的女婿。” “要是寒门子弟,家里不好的,那可是一夜登天了。” 朱珠儿也小声说了一嘴。 四品的大官。 还是西岭这种富庶地方,油水那可足了,有这种强劲的老丈人帮扶那不是比自己摸爬打滚地强么? “能让知府家看上的想必人品才学都好,没有知府大人帮扶,凭自己也能平步青云。” 雷栗也轻声接话。 几人虽然有些好奇八卦,但都没有多说,这可是知府大人家的事,平民老百姓对官还是有很多敬畏的,怕给谁听到了惹了事吃官司挂落。 第167章 166.完了!知府家小姐看上了…… 七月十五中元节。 这也是地官大帝的生辰日,西岭府城的百姓早早就起了来,拿上准备好的五谷三豆稻、黍、稷、麦、菽和红豆、绿豆、黄豆,去地官庙上香。 雷栗一行人也不例外。 他们清米县也有供奉地官的习俗,但不是并拿五谷三豆,都是家里种了些什么就拿什么去。 有稻谷的就拿几穗稻谷,有红薯的就拿几条红薯,养了鸡鸭的也可拿两个蛋去,若是家里什么也没有种没有养的,就拿几个果子几根小葱也成。 老人和庙里僧人都说了,心意到了就行,地官大帝爱民亲和,并不拘是什么供奉以及供奉的多少。 地官大帝庙可热闹了。 去庙的路上小摊小贩也比平常多了许多,卖吃食的、卖玩用的、卖香的,还有一些跟三位大帝相关的木雕陶瓷字画等文创品,卖得还不错呢。 雷栗见小生姜瞧得新奇有趣,就给他买了个地官大帝的小陶瓷像,乐得小生姜眼睛弯弯,小牙都露完了。 “哥!哥!” 小生姜得了好东西,就巴巴地惦记起他阿哥有没有了,见小宝哥哥两手空空,小手就抓着小宝的衣袖。 “怎么啦?” 小宝正瞧新鲜呢,感觉到胳膊上热热软软的一小块,就知道是他的生姜弟弟了,一回头就见黑葡萄似的大眼睛。 “小宝哥哥!” 小生姜献宝似的把新玩意儿捧给他,奶声奶气甜甜软软的, “官官!给哥哥!” “这是栗爹爹给生姜买的?” 小宝抿唇笑了笑,揉揉小生姜的脑袋瓜,“哥哥不用,生姜喜欢就自己留着吧,地官大帝最喜欢小孩子了,会保佑阿弟平安顺遂长大的。” 其实这说法也不晓得怎么传出来的,可能是地官大帝能赦免亡魂之罪,就有人觉得地官大帝也能趋吓小鬼? 反正西岭人人都知道,地官大帝喜爱小孩子。 求一枚地官大帝的小雕像或一副画像回去,给小孩子随身带着,或者放在孩子屋内,大帝就会庇护小孩子不被小鬼掳了去。 若是孩子体弱多病的,家里大人觉得易招鬼怪附摄,就会特意去地官大帝庙里求个平安符,给孩子贴身戴着。 周毅觉得这大概是那些售卖大帝文创的商贾营销的,但父母拳拳爱子之心不假,不管真否求个心安也好。 雷家人也是信这个的,像雷宅里小生姜的房间里,就挂着地官大帝的画像,放了几个大帝的小木像。 小木像还是雷大山亲手刻的,还花钱送去地官大帝庙受了几天香火,沾一沾大帝的神力仙气呢。 “阿哥也平安。” 小生姜有些执拗,水汪汪的眼巴巴地瞧着小宝,小手攥着地官大帝的小陶瓷像,执意要给小宝哥哥。 小宝一时有些犹豫该不该收。 一直注意着这俩小朋友的大人们已经先逗乐了,生姜他爹爹更是笑得不行,伏在相公肩上笑声猖狂。 “一个小像都巴巴地给阿哥,生姜你是真像嫁给你小宝哥哥啊?嗯?” “嫁呀!” 小生姜听了就仰着小脸蛋,可认真了,“都说了,生姜,生姜嫁小宝哥哥!爹爹你,大忘蛋!” “大忘蛋?哈哈哈哈哈哈……” 雷栗又笑得不行了。 他昨儿刚说了一句小生姜是小笨蛋,没成想小生姜记住了,还给他改词,笨笨的是笨蛋,爱忘事的是忘蛋么? 真是可爱死了! “……别笑岔气了。” 周毅扶着雷栗的腰身,不让他摔了,那头苗夫郎也买了一个地官大帝的小陶瓷像,给了小生姜,笑着说, “生姜这个给阿哥,阿哥的给生姜,好不好呀?” “好呀!” 小生姜乐滋滋地收下了,看着自己和小宝哥哥一样的小陶瓷,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害羞了,小脸红红地扑进苗爹爹怀里。 “哎哟……” 朱大户见了直笑,嗓门大得旁边人都侧目过来看了眼,“我们生姜这是害羞了?男子汉大丈夫害什么羞,大大方方的嘛!” “生姜还小呢,哪像爹你似的,脸皮厚不害臊。” 朱珠儿跟着笑了句。 脸皮厚的朱大户还煞有介事,一副过来人样子教小生姜道,“就得从小就脸皮厚,脸皮厚才娶得到媳妇儿!舍不得面皮可不成哟!” “爹你别教坏小孩!” “就咱生姜这稀罕小宝的劲儿,不用教就得精髓了!” “怎么还闹起小宝来……” 柳小草和牛二树跟说相声似的,一捧一和,其他人听了就哈哈笑,旁边侧目那人也不由乐了,觉得这群人可真有意思,大人小孩都很有趣!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拜了地官大帝,出地官庙时又正巧碰上知府家的人也来上香供奉,这回没让丫鬟小厮清场,而是同其他百姓一块进来参拜。 那知府家小姐并未戴面纱之类,露的真容,雷栗一行人不远不近,正正能瞧见是什么模样。 只见那二八佳人肖肩素腰,稍施粉黛而昳丽可人,细长修眉之下是一双明亮生辉眼,身上罗衣若霞,玉佩叮当,奢华明艳而不失清雅。 不说一旁上香的汉子呆了,便是妇人姑娘也投了注意去。 小姐上了香,未语先笑,眉眼都是灵气活泼,似乎是要跟夫人说些什么,一双生辉眼不经意地顾过来,正准撞上了雷栗的视线。 一刹那间。 小姐的目光就被烫了似的急忙收回,很快又流转望来,用帕子遮住唇,但能瞧见她上翘的眉眼。 雷栗警觉有哪里不对劲。 没等他想通,就听柳小草压低声却兴奋赞叹道,“这知府家千金果然……天仙下凡似的,就刚刚那一眼,我要是汉子魂儿也给千金勾走了。” “是哩。” 柳七树也点点头赞叹,“是好看,不过我还是钟意我家阿果,我家阿果在我心里也是顶顶好看的。” 柳果闻言脸红了红,轻睨了他一眼,似嗔似害臊的,柳七树就心快了快,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傻乐了两声。 “德行。” 舅舅见了自家儿子这样儿,就好笑了声,“阿果是你夫郎,你自是钟意得不行,当年也不会见了人一面就没魂儿了似的,急得让你爹我连夜去提亲。” 雷栗一听也乐了,笑他表哥,“哪有人大晚上去提亲的?” “可不是嘛!” 舅舅也笑骂一句,“还不是这臭小子急,非说晚了就给别人抢了,可这提亲的礼都没办呢,让他老子两手空空上门啊?” “害我第二天天没亮就出去给他置办东西,上了门还给人阿果爹娘吓一跳,都不晓得怎么就提亲了。” 这说得小夫夫更不好意思起来,尤其是花儿姐还捂嘴偷笑,一双眼揶揄地看着她爹爹和阿爹。 “要我说,也是阿果好,才给七树心心念念的,七树也是好孩子,那阿果才乐意嫁咱家来,俩夫夫相称呢!” 柳叶儿乐呵呵地说,“像那千金小姐,天仙似的人就得由将军那般的人配,像戏文里唱的那般才子佳人也好,是佳话呢!” “是这个理儿!” 大家都赞同。 也没注意知府家什么时候走的,一行人说笑着到了地官庙外街上,逛了逛又卖了些东西,还坐下吃了碗西岭特有的凉拌米粉。 加了香油和芝麻,还放了酸豆角碎和炒脆花生,可香! “就是没有辣椒,不然酸辣的更好吃爽快。” 雷栗吃着边说。 周毅听了也点点头,确实,少了点辣椒,但他吃着吃着忽然想,这西岭米粉不就是桂林米粉的翻版? 既然有米粉,那再放点螺蛳肉、空心菜、腐竹、炸蛋、酸笋和辣椒,再加点甜脆的萝卜丁,不就是螺蛳粉了? 螺蛳粉…… 想到螺蛳粉独特的味道,周毅也馋了,等他回了清米县他就做,县城也不是没有米粉,他怎么就没想到要做螺蛳粉呢! 真是失策! 这地官大帝庙不远就是民文化街,有些西岭府城人觉得四个字太长,直接略称为民街、文街,还有戏称读书人街的。 因为这街上读书人最多,不少举人乡绅的居所也临近这条街,隔两条街外还是府城最好的书院。 “许多书院学子家有银钱的,还会在书院附近租买个宅院给学子住,因此这地界的房子虽然是四五环,价格炒得也很贵,这就是学区房。” 周毅介绍说。 来之前他看过西岭相关的书籍和游记,对人文风俗之类有所了解,也是怕来了之后大家都两眼一抹黑,不能好好玩。 “跟读书人沾边的果然都贵。” 雷栗撇了撇嘴说,“但自家孩子,家里没银子便罢了,若是有这个钱不买也说不过去,万一耽误孩子前程,那就是死了也没脸见家族祖宗。” “是哩。” 外阿公先点头,慈爱地摸摸小木和小生姜的小脑袋,“若是小木和生姜都能念出来,咱当爹娘爷奶的,苦多少年都值当。” 大佑朝的姑娘哥儿不能科考,所以外阿公说的只是俩男孩,若是女孩哥儿也能考,那自然一视同仁都给供的。 大家听了都认同。 朱珠儿生的朱硕也是个小汉子,日后自然是要念书考官的,“好在咱各家日子都好了,供个读书人也能成,不让孩子生在咱家受苦了。” 第168章 167.象牙雕 虽然嘴上嫌弃民文化街的东西贵,但雷栗一行人还是好好逛了逛。 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不买东西,看看新奇开开眼界也好,打道回府啥也不逛岂不是可惜路费了? 特别是柳小草是个憋不住话的,等回了村见了人可要好好说道这府城的热闹新鲜呢,看了才有东西能说。 “不过这什么许大家的字画,我瞧着就是字,跟我家桃哥儿写的也没什么两样,有钱人都是傻子不成……” 柳小草小声嘀咕。 他可不敢说大声了给人听去,他可听见那穿着靛蓝锦袍公子对许大家字画的追捧了,说他没见识是小,万一惹怒了人,给他们招了祸端就不好了。 他们一行里头可还有小孩子和老人呢。 “我也瞧不出贵在哪儿。” 雷栗气音接道。 在他看来,相公周毅写的字儿就顶顶好,龙飞凤舞行云流水的,跟这什么许大家的也差不到哪儿去。 每年年关要换贴春联时,村里人还让周毅帮他们写呢,乡里乡亲的,一副就收个几文的红纸墨水钱罢了。 他再贪也万不敢说上百两银子一副的,但这许大家的,百两银子也有人争着要卖,真是小刀划屁股开了眼了。 一行人进了这字画店是看也看不出名堂,摸也不敢摸,转了一圈,听听人家赏析个三四五六,最后一知半解稀里糊涂地走了。 还是去其他店看看吧。 “这是什么?” 雷栗瞧见了一尊镂空的雕花玲珑球,上头雕刻繁复,繁花锦簇,鸟雀翻飞,竟没有一丝留白的部分,看得他又是惊奇又是喜欢,舍不得错眼。 “莹润全白,但瞧着又不像玉,没有玉石那种通透感而是柔韧,尤其这雕工,说是鬼斧神工也不为过。” “那是鬼工球。” 周毅端详了下确定道,“大象牙齿雕刻的工艺品,很贵,不过工艺之精巧出类拔萃,所以这象牙球又被称作鬼工球,意思就是鬼神之力才能雕刻出的艺术。” 说起来还挺奇妙的。 这骨雕技术在现代华国是岭南非遗之一,西岭的很多东西跟岭南都很相似,岭南骨雕出名,这西岭也有骨雕,地理位置也大同小异,只是河流要多些大一些。 “竟是牙齿?” 雷栗和其他人听了都惊了,“有这么大的牙齿?这玲珑球都有我掌心大了,大象该有多大啊……” “大象啊……” 周毅大概比划了一下,“成年雄性大象的身长为5到7米,肩高约2.4-3.1米,光是尾巴就有1.2~1.5米,有几十头猪那么重,雌象要比雄象小一点。” “它们的象牙能长到1.5米以上,立起来的话,应该跟柳小草差不多高,长的应该跟你差不多吧。” 柳小草的身高属于大多数哥儿的身高,一米七出头,而雷栗是十分高挑的,一米八五的个子在汉子里都少见。 “这么长?!” 大家伙都惊呆了。 一边惊叹大象的高大威猛和牙长,一边佩服周毅的知识渊博,竟连这种庞然大物都晓得,还认得象牙雕。 象牙店的掌柜刚才送客人出来,瞧见这一行人在他们门口,里头高大汉子还不少,有些疑心他们是不是想抢东西,就站旁边听了一耳朵。 没想到这一听真是一个识货的,连这象牙雕的出处都知道! “这小兄弟说的没错。” 牙雕掌柜对他们拱了拱手作揖,笑呵呵道,“这象牙所出的大象可是个庞然大物,得数十人一块动手,才能制服住一头取下这牙来,后头又经匠人数年精心雕琢,才成这么一件能见人的。” 说是能见人的,那可实在是谦虚过头了,就是不识货的人见了,不认得象牙的珍贵,也晓得这技艺超群是千金重宝。 不过在这象牙雕店内,这小鬼工球还不上最贵重的。 “若是不嫌弃,进店内瞧瞧如何?” 牙雕掌柜侧身作请状。 他见周毅虽然衣着略显简朴,身上连玉佩香囊都没有挂一件,不像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双目明亮一身正气凛然,不是一般市井小民所能有的。 “这……” 花儿姐几个小孩子自是想要看新奇,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家爹爹阿爹,不过晓得这象牙雕不是一般物件,连最闹腾的花儿姐也只是乖巧地等大人回答。 柳小草和朱珠儿他们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犹豫,瞧新鲜是好,但怕进去了不小心弄坏什么,把裤子当了都赔不起。 “咱就不进去瞧了。” 外阿婆打先说,笑着道,“人老昏花也瞧不清什么,认不得这精巧的好东西,小孩子家家的也不晓得什么。” 又从雷栗怀里接过小生姜,“栗哥儿你同周毅去瞧吧,逛了这么会儿孩子也饿了,外阿婆带他们去旁边吃点东西,你们慢慢逛着不着急。” 这民文化街虽然说笔墨纸砚工艺品多,但也不是一点吃食都没有,像这象牙雕店不远就有一家面店。 “那好。” 雷栗点点头,他确实想多看看这象牙雕,抱着小生姜也不方便。 于是分了两行路,雷栗和周毅留在象牙雕店逛逛,外阿婆和其余人去面店吃东西,顺便歇歇脚。 象牙雕店内除了那鬼工球外,还有各类象牙雕刻品。 栩栩如生的动物如雄鸡报晓、林中虎啸、鱼跃荷池,花卉有梅兰竹菊、碧桃松柏等,其托件的整体造型上还有花篮、花瓶、假山、竹筒之类。 人物如仕女、三官,首饰有珠串、簪钗,还有自然风景,其中嶙峋的山石、斑驳的海岩、滚动变幻的云朵是牙雕艺人尤为喜欢的挥刀具象。 雷栗看得眼花缭乱。 旁边还有牙雕掌柜作介绍,语气谦虚里带着骄傲神气,“店门旁那鬼工球才三层,店里还有个九层的,第一层是龙凤呈祥的浮雕,其内八层也各有雕花,且每一层都可转动。” “还有那象牙扇。” 牙雕掌柜将牙扇慢慢打开,“这每一支扇骨都是象牙雕刻而成,全展开来则是一副八仙过海图,扇缘上还有云鹤雕刻。” “果然精巧……” 雷栗微俯身细细观摩,这牙扇比一般木扇还精巧几分,玉质莹润而细腻,扇面薄,还有几分轻盈。 上面的八仙形态动作各异,却活灵活现,连五官都雕刻了出来,精细得让人都不敢碰一点,怕不小心断了一处就坏了整扇。 “我见这人物雕也好。” 周毅瞧见那些仕女神仙等的人物牙雕,“雕刻的匠人充分地利用了象牙质地细腻坚韧的特点,精确地表达人物的动态和感情,三官或威严或亲和,仕女的喜怒都能清晰瞧见,甚至是仕女怀里那只猫的胡子也雕刻了出来。” “比例协调,构图优美,人物生动,神态逼真,刻工谨严精致。” 说着,他发现那仕女的衣裙和簪钗竟有颜色,又加了一句,“这局部还有加彩,和象牙本色形成鲜明对比,使工品更为生动多姿。” “是是,小兄弟真是好眼光!竟是连加彩都知道!” 牙雕掌柜竖了个大拇指,很是赞赏,“这人物雕的彩还是少的,前两年我这还有尊金龟白菜的,那菜叶和瓢虫都加了彩,甚是生动。” “本是我这店里镇店之宝之一,后来被人买走去了京都,听闻是要进献给某个娘娘还是皇子的。” “这可真是不得了,还能进献到宫里给娘娘皇子,定是天上地下都难得一见的宝物。” 雷栗好一通夸赞,把牙雕掌柜夸得心花怒放,连连摆手说哪里哪里。 “我这人物雕还能定做,你要是喜欢,我给你们打九折!” 九折也贵。 雷栗是喜欢这象牙雕没错,但这种动辄成百上千的奢侈品,他可不会买,万一上瘾了就倾家荡产了。 不过他也不会直接推辞说不要,拱手笑了笑道,“那就多谢掌柜的好意了,只不过我们家在外地初来乍到,身上也没带太多银子,只能下次再说了。” “那好,下回来我一定给你们留块太阳心的好料子!” “多谢掌柜了!” 雷栗面上都乐呵呵的,等掌柜去招揽客人了,他凑到周毅耳边瞧瞧地问他,“太阳心是什么意思?” “象牙横着切开后能看到心,太阳心就是象牙里最好的,还有芝麻心和槽心,槽心是最次劣的也是最少的。” 周毅也小声回他。 两人打算再看一会儿就走,而这时掌柜热情相迎的客人也进了店。 那是知府府里小姐的大丫鬟,她看见雷栗眼里一亮,跟掌柜说话边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瞧见他对这象牙雕颇懂鉴赏,就暗里点了点头。 “成,我这就给您拿来。” 牙雕掌柜带着店小二上了二楼,没多会儿就走了下来,小二怀里小心地抱着一个大匣子。 “府上定做的牙雕,您打开瞧瞧,若没问题我这就派人送到府上。” “不用。” 大丫鬟打开匣子仔细看了看牙雕的精细成色,满意地微微点头,招了招手,家丁就上来从店小二手里接过匣子。 “这是尾金。” 大丫鬟结了尾款,又看了眼另一边的雷栗,这才走了。 第169章 168.让他心口热热痒痒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听了周毅一通象牙雕的知识,雷栗也好奇起来,“你家以前这么富贵,连象牙雕都买得起?还是你家就是做象牙雕生意的?” “都不是。” 周毅摇了摇头,“我就是比较喜欢去博物馆,这种工艺品的博物馆逛过几次,有象牙雕的非遗传承人在宣传,就听了一会儿,记了个大概。” 又补了一句,“我家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富,你不要叫我花花公子叫习惯了,就觉得我家很有钱。” “不是我觉得你家很有钱。” 雷栗半认真半促狭地说,“你这些话听着就很有钱的样儿,连什么圆雕浅浮雕都知道,没看这牙雕店掌柜都被你唬住了,还说要给咱打折呢。” “这些都是皮毛。” 周毅失笑说,“真让我上手鉴别,那我也是不懂的,像鱼牙和象牙制品,那我就分不清,只是知道有这个类别。” “那也比很多人强了。” 雷栗不光嘴上这么说,心里也这么想,还挺得意傲气的,觉得自家相公真厉害,一般人都比不上。 这种时候如果是其他的村里哥儿,没什么见识,发现自己相公这么厉害这么博学耀眼,心里怎么都有点自卑的,觉得自己不识字没世面配不上什么的。 但雷栗完全不会这么想。 不识字怎么了?学了不就会了?周毅也不是一生下来就识字的,谁刚开始不都是一二三四地学? 没见过世面怎么了?慢慢见不就行了?周毅见过那么多世面,不还是老老实实当他相公当他孩子的爹? 配不上? 打一顿就配得上了。 一顿不行多打几顿。 雷栗的配得感强得要命,哪怕是要他现在当皇帝,他也能厚着脸皮坐上龙椅,大大方方地说一句众爱卿平身。 顶多业务不熟练,那也没事,多当两天皇帝就熟练了! 所以雷栗在象牙雕店逛了好一会儿,哪怕有富家公子小姐也进来瞧,有店小二掌柜在一旁,哪怕他逛了半天一样东西都没买,他也没一点不好意思。 逛完了,看够了,跟掌柜的知会一声,雷栗就大大方方带着周毅出店去面馆找外阿婆他们了。 这时候已经中午,外阿婆他们早就吃了在说话聊天,雷栗周毅两人也有点饿了,在面馆吃了一大碗面,这才继续去逛街买东西。 民文化街贵的东西多,平民的东西也不少,像那象牙雕平民百姓买不起,但漂亮的木雕便宜的石雕玉雕也是有的,看得人眼花缭乱心旌摇曳。 连柳小草这节俭实惠的也忍不住动心,买了一支缀玉石的桃木簪子和一对红玉耳坠,这簪子是他用,耳坠他是想留给桃哥儿出嫁时戴,红红火火的多喜庆啊。 主要是耳坠上的玉小,价格较便宜,柳小草出得起。 周毅看着也想给雷栗买个红玉簪子什么的,雷栗皮肤白发黑,戴红玉簪肯定好看,他之前给雷栗买的那只水头不好,而且戴了好几年都旧了。 但没买。 ……周毅攒的私房钱不够。 “你喜欢那只?” 雷栗瞧见他一直盯着,挑了挑眉,笑着跟他咬耳朵,“想买给我?看我戴?” “嗯。” 周毅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睛,耳尖有点红,“红色称你。” 之前他们成亲时,雷栗就买了一条深红色的发带,但他觉得太艳了跟自己不称,就一直压箱底不用。 后来是周毅拿出来绣了点花纹,给雷栗绑头发才常用的,用久了旧了,又换了新的,靛蓝墨绿,没有红的了。 不过周毅一直惦记着那抹红色,一看到雷栗穿戴红色物件,就想起成亲那晚雷栗穿的那身红衣,当时没注意看,现在想想还挺好看撩人的。 让他心痒痒。 “那就买。” 雷栗轻声笑意道,爽快地给了银子,也不用店小二拿盒子装起来了,直接让周毅给他插在发髻上。 “好看么?” “好看。” 周毅认真地点点头,看着红玉簪发笑意涟涟的人,又觉得心口热热痒痒的了。 小生姜看爹爹头上多了红玉簪子,心想爹爹有的肯定是好东西,就也闹着要一支簪子,乌溜的大眼睛巴巴地瞧着,软软黏黏地叫着爹爹。 “爹爹爹爹!生姜也要,生姜也要,要爹爹这个!要这个簪簪!” “你头上毛都没手指长,要什么簪子?” 雷栗听了好笑,拍拍小生姜的小屁股,说待会给他买糖人吃不要簪簪了,等长大了再给他买。 “就要簪簪!” 小生姜不依不饶,眼泪汪汪的,小手还指着柜台上的簪子,“簪簪!生姜要那个!生姜,生姜不要糖人……” 说不通他就撒娇掉小珍珠了,“生姜就要簪簪,爹爹爹爹爹爹……阿爹,阿爹!生姜也要嘛呜呜呜!” 这小家伙哭起来也软乎乎的,奶黄小面包一样,哭得雷栗憋笑,要不是在外面人多笑话孩子不好,他都想再逗几逗看小生姜哇哇大哭了。 周毅倒是心疼自家孩子,把小生姜抱过来哄同时看着雷栗,“这簪子也不算贵,就给他买一支玩吧?” 雷栗的红玉簪子水头比较好,价格偏贵,要三十两银子,但小生姜不懂什么水头成色的,买只便宜的糊弄他就行了。 雷栗便点头说好。 可这小家伙还挺机灵的,偏不要一般的,一眼就瞧中了一支金枝攒玉的簪子,觉得这金灿灿又红彤彤的好看,一边指着它不放一边可怜巴巴地看爹爹。 “要这个!” 小生姜知道家里是爹爹做主的,这时候连阿爹也不看了,就对着爹爹撒娇,又是亲爹爹脸又是软声叫爹爹。 叫得旁边买簪子的富家小姐都心软软了,忍不住道,“孩子想要就买一个吧,银钱都是身外之物……” 还有个老夫人实在看小生姜喜欢,要把这簪子买了送他的。 “又不贵,我买了讨小家伙高兴,这么漂亮白净的哥儿要是我家的,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他……” 这老夫人家里有三个儿子,孙辈也都是儿子,一个女孩哥儿都没,就一直想要个乖软贴心的小棉袄,见小生姜这么漂亮又爱美,还以为这小家伙是小哥儿呢。 “我家孩子漂亮,常有人说是小哥儿,我倒也想是个哥儿,还贴心乖些,不像今日皮闹让老夫人见笑了。” 雷栗无奈地笑了笑说。 那老夫人还惊诧,摇头笑道,“倒是老身闹笑话了,竟没看出是小汉子,日后大了定是个俊秀倜傥的公子。” “借您吉言了。” 雷栗笑着同老夫人说了两句,见小生姜真只要那金枝攒玉花簪,就问了店小二价钱,后道,“包起来吧。” 有金有玉加上工艺。 一百六十两。 还行吧。 雷栗心想,小生姜选的,他自己用肯定花哨不好看,这簪子也比较合适女孩哥儿戴,就当以后给儿媳妇的礼物好了。 “爹爹!爹爹!” 小生姜努力去够那只装了玉簪的盒子,终于拿到手之后,就笑弯了眼睛,露出一口小豆豆牙。 但小生姜得了盒子并不自己守着,而是闹着要从爹爹怀里下来,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到小宝面前,甜甜软软地邀功,“小宝哥哥,簪簪!” “给我?” 小宝都惊诧了。 他刚刚把全程都看见了,以为是小生姜小孩子心性,看见别人有他也想要,而且颜色鲜艳的东西本来就讨小孩子喜欢,他也没想到 这居然是小生姜想要来送他的?! “是呀!” 小生姜踮起脚,把盒子举得高高地给小宝哥哥,笑得开心,“簪簪好看!给哥哥!爹爹买的!” “这我不能要。” 小宝叠起眉头纠结起来,虽然小生姜很可爱,拒绝了他肯定会伤心,但这可是一百六十两的簪子,他哪儿能要这么贵的东西。 “要要!” 小生姜也拧起小眉头,执意要给小宝哥哥,见哥哥真不要,他就扁了嘴巴蓄起眼泪,要抽抽噎噎掉小珍珠了。 这小家伙还会告状。 “苗爹爹,哥哥不要簪簪呜呜呜……” “哎哟……” 苗夫郎自然是抱起小生姜来哄,而小生姜的亲爹爹呲个大牙乐,小生姜他阿姐雷惊笙捂着嘴巴笑, “小小年纪还挺会的,小宝啊,遇到我们生姜这种小傻瓜你就骗了吧!” “这孩子真实在,金簪子说送就送了,以后肯定会疼媳妇。” 旁边看到的老夫人和小姐都也笑了。 小生姜都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笑,还以为是笑自己的,但也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好笑的,于是呆呆地看着他们,连哭都忘了。 “好了好了。” 他爹爹雷栗笑够了,才正经几分,对小宝说,“小生姜要送你你就收下,一个簪子也不值当什么,怎么说小宝也是小生姜的干哥哥,弟弟孝敬哥哥有什么?” 又玩笑起来,“要是以后小宝真嫁给我们生姜了,那就更不必说了,相公疼夫郎天经地义,害羞什么。” 小宝就看自家爹爹,见爹爹点头,他就红着脸,收下了那只装金簪的盒子,“那,那就先放在我这,等日后、日后……” 日后什么他没说,不过大人们都心知肚明,善意地笑起来。 第170章 169.中了两个绣球 三官是大佑朝最受供奉的神仙。 地官生辰这样的大日子,西岭府城办得格外热闹,天刚擦黑,大街小巷就挂上了五光十色的花灯。 这儿的街市盛大热闹,乐坊酒楼更是不缺,雷栗一行人走在街上能听到远远近近或悠扬或喜庆的歌声乐调,还能瞧见那些酒楼二层往上的人。 那些富家小姐公子嫌街上人挤人,就包了楼上的包厢休闲或饮酒作乐,此时正从窗子上下瞧远眺,不时用帕扇半遮笑闹打趣。 还有胆子大的小姐扔小绣球下来,看那些接了绣球的人的各色神情,若是一个有情一个有意,还能成一桩好姻缘。 “这府城的姑娘哥儿胆子真大。” 柳小草正看见一个娇娇小姐扔了一个小绣球到个读书人怀里。 那读书人相貌白净,倒是俊秀端庄,瞧着年纪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不过他接到了小绣球就条件反射地把球扔了出去,球落到了另一个中年大叔手里。 那楼上的小姐就生气了,“碰”地一声把窗子关上了,闹得那小书生涨红了脸,上去道歉不是不道歉也不是。 “其实我觉得这习惯不好,要是不小心扔错人了,或是接到球的是有家室定了亲的,不是平白生事端吗?” 周毅见状道。 他知道华国历史上也有类似风俗,例魏晋时期,若是有百姓们喜欢的美男子上街,他们就会将鲜花和瓜果扔过去来表示喜爱,著名美男子潘安掷果盈车的典故就是如此来的。 扔鲜花就算了,扔瓜果砸到人多不好,而这西岭扔的小绣球虽然砸不伤人,但是在一些地方绣球是定情的,拿定情的东西扔有家室的…… 虽然是善意的喜欢,但他是不乐意雷栗接到绣球的。 “就是好玩嘛。” 雷栗嬉皮笑脸地勾搭周毅的肩,“我看他们玩得挺开心的,扔绣球的接绣球的都不介意,我们也看得乐呵好了。” “但你不准接,敢接一个……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我不接。” 周毅摇了摇头,他对自己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应该也没人会扔给我,扔给你的可能性比较大,你的……孕痣不在脸上,长得还好看。” 不是好看。 是相当的好看俊朗。 雷栗皮肤白,唇红齿白高鼻梁,一双墨眼不笑时冷峻,弯时笑意涟涟又含情脉脉,看得周毅都忍不住脸红心跳,别说那些没怎么跟男子接触过的姑娘哥儿。 身量高而不羸弱,青衣素腰,一支红玉簪随意挽起发髻,从前后左右看都是一派英挺俊美玉树临风。 而周毅的长相十分高大硬汉,比起什么世家公子更像一个武将,要不是他穿得好气质也好,就是武夫莽夫那一类了…… 感觉一拳都能揍死人,一般小姑娘小哥儿都会害怕。 还不是十八九年轻那一挂的,抱着个孩子哄抱熟练,十足爹感,更没有人会扔小绣球给他了。 “好看不也只给你看?” “别人的绣球我可不要,我只要相公给我的,不止是绣的,在我身上画绣球都随你……” 雷栗贴到他耳边,热气和嗓音都进到周毅耳朵里,弄得周毅耳朵痒痒的,加上他秒懂这句荤话更是耳热心跳。 “还在外面,注意一点。” 周毅看了眼雷栗,只是他红着耳朵又抱着孩子,这一眼不但没什么说服力,还有种羞恼的人夫感。 这大庭广众的。 不知道亲他一口会怎么样,肯定脸红惊恼想骂又抿唇生闷气。 雷栗心痒痒的。 想欺负周毅的兴味更足了,但人多,还有孩子和爹娘他们在,他脸皮厚不怕,但周毅真生气了肯定不理他了。 上回把人惹生气三天不准他碰,害他光能看不能吃。 唉。 成了亲的哥儿就是得多吃亏一些啊,为了家庭和谐不得不退让。 雷栗心里叹气。 正想接替周毅去抱小生姜,让他能歇歇胳膊,眼前倏地一花,他下意识伸手一抓,登时就不得了了。 绣球! 一个小绣球! 周毅幽幽的目光瞬间投了过来,刚刚还说不要别人的绣球,这会儿倒是手快。 “这是个意外!” 雷栗连忙道。 “阿哥,前儿还打趣我看上了谁就扔个绣球呢,这会子你倒被人家看上了,这绣球准准的直奔你来呢!” 雷惊笙捂着嘴笑。 “是哩。” 朱珠儿也闹起雷栗来,吃吃笑道,“我就看得清清楚楚的,这绣球就是从楼上直直跳进栗哥儿怀里,指定是看上栗哥儿这好皮相了。” “楼上的窗子开着还有人笑,不过人挺多,不知道是谁扔的。” 这酒楼足有四层,窗子都开着,好几个穿金戴银的富家姑娘哥儿都探头看下来,说说笑笑的。 雷栗自己也没注意,总不能上楼去问谁扔的,说我有家室了不好意思还给你吧,不过当着人的面扔掉也不好,这小绣球还没他掌心大,他就随手给了小生姜玩,再哄他相公。 “下回,我下回真不接了,这就是个意外!” “咻!” 又一个小绣球直直砸下来,雷栗余光看见了立马拍出去,但不知道人群里哪个多手的,又吧绣球拍了回来,直直落到雷栗的怀里。 那人群里还有人高声笑说,“小哥!人姑娘给你的绣球可接好了!好姻缘说不定就来了!瞧你兄弟都有孩子了,你可不得努努力啊哈哈哈!” “是哩是哩!瞧你哥的孩子多漂亮啊!你的孩子不得更漂亮?” “有缘千里一线牵……” 那些人笑完了就走了,就是周毅解释人家也不一定能听到,而且大街上说我是他相公不是他兄弟什么的……也挺尴尬奇怪的。 周毅:“……” 他幽幽地看着雷栗。 雷栗:“……” 肯定是有人要害我! 小生姜不知道两个爹的心情,一看,有两个哎,就拿起来一手一个开心地挥舞起来。 “!” “爹爹有!” 小生姜奶声奶气地笑着说,但他人小声音也小,只有雷栗周毅和离得近的柳小草几人听见了。 而这事太戏剧性,柳小草他们都觉得好笑,倒是没一个人放在心上,那小绣球小生姜自己玩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给小宝了,小宝问了小生姜又给了花儿姐和桃哥儿玩。 而酒楼上包厢。 “俏俏,那俊俏公子走了,你说他知不知道是你扔的?” “应该不知道吧?我们可在三楼呢,俏俏扔的时候也没有一直探头看,不过俏俏眼光真好,那公子笑起来可真好看。” “你说他今年几岁了?没带妻子孩子出来,应该是还没娶亲吧?” 几个小姐哥儿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通,把俏俏说得脸都红完了,哎呀一声,这才又笑着转去了其他的话题。 游神会确实热闹壮观。 这府城做的游神比清米县的精致高大得多,甚至地官身上的衣冠都是丝绸真金做的还有人在两旁撒铜板和糖果。 这糖果小小一颗,是用油纸包起来的,府城的百姓大多卖得起糖,但还是挺稀罕的,有许多人会停下来去接去捡铜板和糖果。 雷栗仗着身高手长,也接了好些糖回来,分给了花儿姐小宝他们吃,都沾沾节日的喜气。 答应给小生姜的糖人自然也没有缺。 西岭府城富庶,官府也好,提供了糖料给匠人做,又出钱雇佣,所以这糖人都不要钱。 就是排队的人多,大都是家里的孩子想要,大人也觉得免费的干什么要花钱买别的摊子糖人,就排队给孩子拿。 雷栗一行人也排了队,大家说着话看着周边热闹,不知不觉就轮到了他们,这糖人也不拘是大人小孩都有的,所以每人都要了一个。 免费的糖人自然不会有多好看的样子,也没有多大,就两指头宽的大小,小孩子吃一会儿就没了。 “这样也好,糖吃多了要坏牙齿,吃个小的甜甜嘴就行了。” 周毅把兔子小糖人给小生姜,小生姜笑得眉眼弯弯,高兴地挥舞着小糖人给小宝哥哥看,看见小宝哥哥也有,这才开开心心地吃起来。 周毅对甜的一般般,不过雷栗喜欢吃甜的,见他三两口就吃完了,就把自己的也给了他。 这糖果人的摊子临河,河边都是花灯河灯,小生姜被雷大山抱去看花灯了,柳小草和苗夫郎他们也都跟着去了。 雷栗和周毅周边没什么人,还是树荫底下,灯火阑珊,应该没人瞧见他们,雷栗胆子就大起来 他胆子一向是大的,不过周毅不喜欢在外面太亲近,会害臊不好意思。 雷栗凑近周毅接吻。 他刚吃了糖人,嘴里甜甜腻腻的,这个吻也甜腻起来,唇舌纠缠,两个人呼吸都慢慢地急促起来。 雷栗的手还下意识地摸到周毅的胸口,想从衣领探进去,但被周毅抓住了手,还被瞪了一眼。 “还在外面,注意一点。” “好。” 雷栗轻轻应道,嗓音带着笑,好听得让人脸红心跳。 周毅想到白天他被扔了两个小绣球,也不知道是两个人都看上雷栗,还是同一个人扔了两次,都让他有点醋。 但对上雷栗的眼,专注带笑只倒映出他一个,又不酸了,微微低头亲了回去。 第171章 170.相公壮壮的,吃得饱饱的 昨夜中元佳节,雷栗一行人都玩得晚了些。 逛了游神会又看花灯社戏,那一场烟花秀盛大热烈,天上是银花地上是火树,还有匠艺人打铁花,船艺娘跳舞唱曲弹琵琶的,看得人目不暇接兴高采烈。 回了宅子,大家都是倒头就睡,只有雷栗还兴致盈盈精力充沛。 勾着周毅上了床榻,还拿那两只小绣球出来调笑他,弄得周毅又臊又醋又恼,按着人好好地闹了一通。 雷惊笙做的那些抱枕带了好几个来,这时候就排上用场了,垫在雷栗腰下或腹腿下,省出的力全都用来逗周毅了,最后闹得比以前还久一些。 吃饱喝足。 心满意足。 雷栗眼睛一闭就睡着了,留一个周毅老老实实地收拾床榻又照顾他,忙活了半天,往床上一躺,刚松口气那漂亮爱惹事的人就钻进了他的怀里。 “周毅……” 低低梦呓了一声。 周毅的心口就全软了热了,圈着雷栗的腰身把人揽紧了些,也闭眼进入梦乡。 雷栗醒来床边已经空了,一只小绣球孤零零地在他枕边。 想起昨夜玩闹的那些和周毅臊恼的表情,雷栗回味地翘了翘唇角,滚了滚这小球,随手扔在软榻上,下床穿衣服时才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他想起来,昨晚跟周毅闹的时候那两只小绣球已经“脏”了,连穗子都扯掉了一把,应该是不能要了。 而这颜色也不对。 在街上别人扔给他的都是紫粉色绣花蝶的,很是娇俏,而这只是金红的,绣的也是老虎云纹,缀的穗子也较短,看着比较大气。 那…… 这是周毅买的? 雷栗挑了挑眉,心念一转就有了想法,换了身胭脂红的衣裳簪了红玉簪,并把这小绣球也缀在了腰上。 他鲜少有穿得这样鲜艳的时候,甫一出来就把周毅看呆了。 鲜衣艳容。 眉眼含笑。 仿佛天上人落下凡尘。 “好看么?” “好看。” 周毅下意识点头。 “特意打扮给我家相公看的,相公觉得好看就好。” 雷栗轻轻笑着,声音又压低似是要跟他说悄悄话,“放心,我只穿给你看,不穿出去……好看也是你一个人的。” “……” 周毅噌地脸红心跳。 又舍不得移开视线看别处,呆愣愣又直勾勾地看着他,越看越觉得他哪哪都好看。 心里微微叹息,不怪那些未出阁的姑娘哥儿中意雷栗,他跟雷栗都老夫老夫了,也被燎得耳热心火只想把人藏起来好。 “不过……” 雷栗半倚在门框上,笑意盈盈地轻睨着他,解下腰间的金红绣球轻晃着问他,“这是你补给我的定情信物?还是要给我套个东西彰显主权?” “……” 周毅脸更热了。 是臊的。 他确实有给雷栗挂一个绣球宣誓主权,让人知道他有家室了挡蜂蝶的意思,但又觉得这样不太好。 说到底扔绣球表示喜欢只是西岭的一个习俗,那些小姑娘小哥儿也没做什么,他大动干戈的好像他很小气善妒,又好像他怀疑雷栗想做什么一样。 “吃这么久的醋?” 雷栗低笑了笑,把那小绣球挂回腰间,行走间小绣球也跟着一摇一晃,吸引着周毅的视线,后知后觉又有种被当成猫用逗猫棒逗了的感觉。 雷栗靠近他,贴在他耳旁道,“吃起醋来还挺猛的。” 一语双关。 周毅想到闹得格外久的昨夜,就有点臊恼不好意思,抿了抿唇,才生硬地转移话题道,“爹娘他们已经吃过早饭出去了,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我都成。” 雷栗不老实地摸了一把周毅的胸口,不正经地笑道,“最想吃的昨夜已经吃饱了,厨房有什么就吃什么吧。” “……别乱摸。” 周毅抓住他的手,但不知道雷栗是不是涂了什么香脂手膏,他只觉得那手滑滑的,还有一丝丝香味往鼻子里钻。 他动了动鼻子。 雷栗一直盯着他自然瞧见了,低低笑道,“香不香?是上回你给我的桃花香脂,我刚刚擦了好些,身上也擦了,你要不要脱了我衣裳闻闻看?” “……” 周毅这回是真的涨红脸说不出话了,臊恼地瞪了雷栗一眼,就逃也似的离了堂屋往厨房去。 幸好堂屋这时没什么人,他们又不爱用丫鬟小厮侯着,不然给别人听见了周毅肯定要恼羞成怒不理他了。 雷栗叹气地想。 听见小生姜的笑声,脚下往小生姜的房间拐去,是外阿婆和外阿公在陪小生姜玩呢。 两老昨天玩多了,今早就想在家多呆呆,也是想守家热闹些,不然宅子里只有雷栗一家三口在了,多冷清啊。 “在玩什么呢?” 雷栗人没到声音先到了,外阿婆听出他的声就笑着说,“周毅买了好几个绣球回来,小生姜喜欢,正晃着玩呢。” 昨天那两只绣球脏了,周毅就干脆扔了,醋醋地想买一只给雷栗带着宣誓主权,又觉得这样太刻意了,于是还买了几只新的回来给小生姜玩。 这小绣球样式很多,五彩缤纷还是有彩色的穗子,小生姜一晃穗子就跟着甩,逗得小生姜乐哈哈的。 外阿婆外阿公见曾外孙喜欢,就更拿绣球逗他玩了。 “对了。” 外阿婆突然想起来,“今早有个人送了什么邀贴来,说是请我们去参加什么生辰宴,主家是姓李的,栗哥儿你认识么?” “姓李的?” 雷栗想了想好像没认识什么姓李的府城人,不过他和蒙家合作的“一家”系列铺设挺大,可能是生意上人的。 “应该是府城这边生意有来往的,蒙家那边知道我来了,就叫我一块去认认人。” “生意上的?” 外阿婆点点头,“那是该去,人家生辰不去也不好,做生意该和气生财,多认认人也不会被底下人给骗了。” “你跟周毅穿好点,咱家知道你俩不爱招摇,但俗话说人靠金装马靠鞍,穿好了人家才不会小瞧咱们。” “我晓得的。” 雷栗认同地点点头。 那邀贴的事周毅在早饭时也跟雷栗说了,确实是府城这边生意上的人,也是蒙家那边让人把邀贴送来的。 他俩虽然只占了一成利但也是主家之一,蒙络不在,按规矩他俩是要去的。 那邀贴上的日子在后天晚上,不急,所以雷栗和周毅打算今天去做身像样的衣服再去自家产业看看,以往都只见到账本拿到分红,还没逛过呢。 也不提前跟店里人说。 雷栗和周毅就装作普通客人进去,先去的自然是最出名的一家川菜馆。 这是打着中川特色幌子,再融合本地口味推出菜色的,尤其是西岭跟百洄府城相近,水运发达来往便利,百洄很多海货都会流入西岭府城,所以川菜馆里跟海鲜相关的菜肴占了一半。 鲜美丰富的海鲜跟热辣滚烫的辣椒碰撞,那滋味是难以言喻的美妙,吃过的客人都流连忘返,要不是西岭没有罂.粟,恐怕都要被人举报掺毒了。 西岭这家川菜馆特别能赚钱,简直就是吞金兽,因此很受蒙家的重视,派来的掌柜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馆里的卫生和服务都十分到位。 反正雷栗没有挑出什么毛病。 周毅也没有挑出毛病来。 “这馆里的大厨做菜很老道,不管是虾蟹还是海鱼河鱼,处理得都非常到位,保留了原味的同时滋味也足。” 周毅边说,边拆一只大蟹,手边一溜的拆蟹工具。 馆里的定位是府城的中上层人,所以服务贴心到简直是饭来张口,不管是剥虾蟹还是给鱼挑刺,蘸酱料调酱料都可以,甚至还能给客人照顾孩子给孩子喂饭。 雷栗和周毅就坐在一楼的大堂里,没有在包厢,所以能看见店员给一个小男孩拆蟹,还给他擦嘴巴。 “不过一般来这儿吃饭的大户人家都有丫鬟小厮,自家用惯又知根知底的,比馆里的员工更放心。” 雷栗看了几眼后道,“这大堂里带孩子来的不少,但只有一两家会把孩子给店员带。” “确实。” 周毅点点头。 不过这服务虽然少人用,但在客人中的评价是很高的,尤其馆里的店员都经过专门的培训,不管是剥虾拆蟹还是挑鱼刺哄孩子都很有一手。 有些人家的丫鬟小厮不会或不擅长,就会让店员来。 “而且我们这馆里的员工也不单有年轻周正的汉子,还有俊秀端正的年轻姑娘和哥儿,看着赏心悦目,手也巧,来吃饭的客人都心情舒畅好胃口了。” 雷栗笑着看周毅,“这法子当初还是你提的,真不知道你哪来这么多想法,难不成是以前被人伺候惯了,出来吃饭没人伺候不香了?” “都说我家不是什么富贵……” 周毅对上那双笑眯眯明显促狭的眼,好笑地叹气道,“这是我以前看见过别的店这样做,才知道的。” “出门吃饭总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我们店的火锅还是新鲜东西,有些人第一次来不知道怎么吃,但有人引导帮着做,客人就不会闹笑话觉得落面子了。” “服务到位了,口碑打出去了,回头客就多了。” 第172章 171.情窦初开又闭了 在“一家川菜馆”吃过后,雷栗和周毅又去了其他店面。 西岭府城富饶,富贵闲人也多,这里的生意也是除中川府城外铺设最多的。 光是川菜馆就有五家,分别设在最热闹的商业主街和最大的四个南北港口,这些港口对着中川、百洄和南江,其中靠百洄的两家,主打的鱼鲜菜色也是最多的。 “面包店和糖水店分别有六家,家常菜店有三家,早茶店有三家,凉茶店就多了,随便什么小铺面就能开所以有十家,走的是薄利多销路线。” 雷栗对自家生意了如指掌,还在西岭府城地图上标出来给周毅看,“这里还有两家养生汤店,可以外送,因为很多人家都会提前订。” “知府家的老夫人去年过六十大寿,还点名要我们家办,从家常菜店、川菜馆和汤店抽了好些大厨和店员去,办得漂漂亮亮的。” “当时在西岭可是风头无两,还传到了中川和百洄,风评十分好,所以蒙家打算今年在百洄和南江等七个府城也开几家。” “一下开这么多?” 周毅有点讶异。 他记得目前只有西岭和中川的府县开设了“一家”的店铺,因为蒙家原本的米粮生意主要也是在这两个府城,在百洄南江等地人手和人脉都不多。 所以他有点担心,“赚钱虽然要紧,但稳扎稳打比较好,同时展开这么多生意,蒙家顾得过来吗?” “而且每一个府城的风俗口味都有差异,要先调查,因地制宜,要找好厨师和服务员提前培训。” “还要跟当地的官员打好关系,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再者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外来的分走了人家的蛋糕,很容易受到当地商贾的联合打压。” “这些蒙家也知道。” 雷栗见他忧虑,笑了笑说,“去年蒙络就跟我说蒙家有这个意思,现在再提,应该是蒙家已经提前摸底过了。” “反正风险他们担,开成了咱就多几个府城的收益,开不成也没什么,在中川和西岭的赚的银子够吃喝不愁了。” “也是。” 周毅点点头不再想这些了,蒙家在商场沉淫这么多年,肯定比他懂做生意。 “蒙络是我们的朋友,你写信跟他提醒一下,让家里不要操之过急,后面发展如何就是他们的事了。” “我知道。” 雷栗微微颔首,鼻前闻到一股香甜如蜜的气味,就知道已经到他家的面包店了,抬头一看果然是。 “一家面包店”跟其他的糕点铺子不一样,采取了现代面包店的样式,虽然没有玻璃柜但用了木柜,柜两边都是开放式的,还垂了浅色的薄纱。 风一吹拂,薄纱就轻轻飘摇,香气萦满整家店面又被风带到街上,薄纱之下金黄香甜的面包若隐若现。 面包柜上还放着修剪漂亮的盆栽,开着浅色的小花,店员面带笑容,无论是穿着富贵的小姐公子还是朴素拘谨的小百姓,都一视同仁热情欢迎,帮着选面包夹面包。 雷栗进去时店内客人还挺多,几乎都是姑娘哥儿,甫一见他这个高大俊郎的“汉子”都有些惊讶或拘谨。 店掌柜刚好在店里,早受到了消息知道另一个大老板会来,也见过雷栗的画像,因此一见雷栗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哎哟!雷老板您来了!早听蒙掌柜说您会来,就是不知什么时候,幸好我今天没出店去,不然就错过了哈哈!” “您想要什么面包,我给您夹起来包好!” “不用,我先自己挑挑,你先帮你的去吧,不必在意我。” 雷栗摆了摆手。 环视几眼,见店内卫生做得不错,柜里柜外都是干干净净的,天气热,这些高糖东西容易招虫子,但这里的面包上也没见有虫子痕迹。 店里的客人听到他跟掌柜的对话,还以为是哪个大商人,颜色好但面生,都不由多瞧了他几眼。 有个胆大的姑娘笑着问他,“这位公子,听口音是外地的,是刚到西岭么?来买面包是给家中的妻子?” “不算外地。” 雷栗翘起一双笑眼,“我家是西岭底下一个县里,来府城是同家人游玩的,面包……是我相公爱吃甜事,想吃才陪他来买的。” “相公?” “你是哥儿啊?” “你相公在哪儿……” 几个姑娘家忽然静音了一瞬,齐齐看向那在挑选面包的高大男人,最先搭话的胆大姑娘诧异道, “他……是你相公啊?” “是啊。” 雷栗笑眯眯的,对周毅招了招手,周毅刚走到他旁边就被他挽住了胳膊,带着显摆轻快道, “咱俩不像一对么?” “……” 周毅没说话,但耳根热了热,被拉过来这样介绍他有点不好意思。 “嗯……” 几个姑娘看看雷栗又瞅瞅周毅,一个英朗挺拔一个高大壮硕,神情动作间亲昵自然,说是一对有种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感觉。 “其实还挺像的,很般配。” “身高也搭。” “这么高的哥儿我们还是第一次见,还以为是哪家的俊俏郎君,不想就误会了……” “我这个子是不多见。” 雷栗笑着说,又跟周毅说自己要那几个面包,周毅应了声就去排队夹了,店里人多自然是要排队的。 那几个姑娘见状还热情给雷栗介绍店里那些面包最好吃,发现他腰上挂了一只小绣球,又促狭笑着问他是不是相公给挂的。 “他买的。” 雷栗的目光落到周毅身上,低笑的嗓音也带了点促狭,他知道周毅在听他们说话,“昨个儿再街上不知谁扔了两个绣球给我,他就醋了给我买了一个,偏又不好意思说,我就直接挂腰上了。” “他还不好意思呀?” “真没想到,反差还挺大的哎!” “感觉一点都不凶了……” 倒是那个胆大的姑娘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雷栗道,“该不会是昨天下午,在南街上有人给你扔的绣球吧?紫粉色绣了花蝶的?” “是啊。” 雷栗觉得有些巧,“你当时看见了?” “我正好在楼上……” 这姑娘笑得有些讪讪,心想她何止是看见了,还是她叫扔的,没想到人家是有家室的,还是个哥儿…… 那俏俏…… 雷栗不知她在想什么,买了面包结了账就跟周毅走了,他们还要去下一个店面“微服私访”呢。 而那姑娘心里纠结一番,又跟店掌柜打听这两人的来历。 知道他们就是面包店的东家之一,还是有名的川菜馆等一家系列的东家,并且两人成亲好几年了,还有一个孩子后惊了惊,又想到好友俏俏情窦初开…… 得。 这下也不用烦恼怎么跟知府大人说了,人家有家有室还有娃! 她还是给俏俏多买几个她爱吃的面包,安慰安慰她吧,再买两份糖水,上次那个桂花丸子冻俏俏说好吃…… 雷栗和周毅把府城的产业都逛完了,还试吃了几家,服务到位,质量也不错,没有以次充好或过期的现象。 两人还打包了一些给家里带回去,府城这边比清米县热闹发达,水果之类的也丰富,糖水铺里带水果的糖水就多了,周毅还发现了菠萝和芒果。 菠萝浸了盐水后十分地甜,放辣椒盐后风味十足,青芒果也可以做成酸野,而熟芒果香甜如蜜非常好吃,因为产量多价格也便宜。 雷栗一行人都爱吃芒果。 但众所周知,每个人对芒果都有不同程度的过敏。 非常不妙的是,柳小草对芒果过敏比较严重,一吃芒果嘴唇就麻痒红肿,偏偏他又喜欢吃芒果,一口气吃了两大个就肿痒得厉害。 幸好过敏反应虽然剧烈,但是消退得也快,柳小草第二天就恢复如初了。 周毅说嘴唇不碰到芒果,就不会过敏发肿了,但柳小草想一想还有上街玩,万一碰到了又肿了可不好见人,就忍痛不再吃芒果了,打算回去的时候再多带些芒果回去。 邀贴上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只有雷栗和周毅两个人去,两人早穿好了合适的锦绣衣袍,坐马车去到邀贴上的宅子。 那李姓商人是当地的地主大户,家里田地足有几千亩。 不论是蔬菜瓜果还是稻米杂粮都种了许多,川菜馆和家常菜、糖水店的蔬果供应都是他们家的,是雷栗生意上最大的合作商之一,而跟他家来往的也多是开酒楼的人家。 “来前蒙掌柜已经说了许多要点,大致能认出人了,蒙掌柜也会跟我们一块参加晚宴。” 雷栗看了看窗外,“看着还挺热闹,还有人带了家里的小孩子来,要不是我们生姜太小,就带他来玩一玩了。” 雷栗和周毅下了马车,那边蒙掌柜也下了,几人互相说着话进了李家宅子,路上碰见其他商人,就互相寒暄商业互吹。 雷栗的脸都快笑僵了,才落了座,而个李姓商人他也看到了,是一个白白胖胖乐呵呵的中年人,他家过寿的老太太已经过七十了。 人到七十古来稀。 七十岁在现代算是比较平常,在这古代就难得了,说句不吉利的,这年纪寿终正寝了都是喜丧。 第173章 172.等回家再补偿相公 “知府老夫人到” “知府夫人到” “知府千金李云俏小姐到” 雷栗正跟一位黄姓商贾说话,乍一听闻这声音下意识抬头看去。 只见一位水粉色衣裙玉环叮当的二八佳人扶着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同雍容华贵的夫人款款而来,其后跟着丫鬟小厮十数位,做东的李卫茂连忙起身,笑脸相应。 “哎哟!老夫人、李夫人、李小姐竟都来了,您三位大驾光临,真是令李某受宠若惊,蓬荜生辉……” “倒是我们来迟了,没耽误吉时吧?” 李夫人笑着同李卫茂寒暄。 李夫人和李小姐是在场所有客人中最尊贵的了,理所应当坐在主位,不过李夫人说今儿是李云茂老太太过寿的大喜日子,自当老寿星尊主位。 几人笑着谦和了一番,最后李云茂家的老太太坐主位,知府家老夫人屈居主位之下,连同李知府夫人和小姐,而李家的女眷面对知府家三人都明显拘谨了些。 男女不同席。 李云茂不在这一桌上,知府李大人也没来,李家的男人们表情都放松一点。 不过要是李大人来了,恐怕在场的商贾都不自在了,不是赶着搭话曲迎就是战战兢兢,官差对百姓来说是很有威严的。 “知府大人家竟来人了?” “这李卫茂跟李知府家还有关系?知府家最尊贵的三个女主人,老夫人、李夫人和小姐都来给他家老太太祝寿……” “你们是中川来的不知道,这李云茂家的老太太跟知府家李老夫人是表姐妹,从小关系就好呢!” “那怎么都姓李?” “傻啊,刚好两姐妹都嫁了李姓人呗!” “知府李大人以前清贫,还是李云茂家支银子供李大人读书,自然知恩图报了,可能李大人公事忙,这才没来。” 说话的那几人离得不远,雷栗和周毅都听了一耳朵,不过这些事蒙掌柜都跟他们说过,在西岭也不是什么秘密,谁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 “这李知府家都做到知府了,还一点也不忘搭衬亲戚,在西岭的风评也好,是个为民做事知恩图报的好官。” 雷栗跟周毅耳语。 周毅点点头,也压低声音说,“这李知府跟一般的读书人也不一样,士农工商,很多读书人都读迂腐了,觉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看不起商贾做生意的。” “比如文人最是兴盛的文盛府城,文人大多清高,觉得铜臭,觉得商贾都是吃百姓血汗为商不仁,因此文盛地界商人地位很低,商税也比较重。” “这位李大人却十分推崇商贸往来,鼓励经商,商税和各类与商有关的税都是九个府城里最低的。” “确实。” 雷栗十分赞同,他自己就是商人,所以对知府李大人的初始好感度非常高。 商税即经商所得税低,杂七杂八的丝绢税、山泽税、船税、过关税等等都低或者没有,也没有乱七八糟的针对商人的条例,比如不准商人穿丝绸,不准商人用四进的宅院,不准商人拥有太多的田地。 因为清米县的水运比较发达,港口也是西岭地界内最大的几个之一,所以有很多南来北往的商人。 他听那些商人说,西岭对商人最是优待,中川次之,东原和游牧部落的商路时好时坏,所以官府虽不压榨商贾,商人的处境也是起落很大。 “文盛对商人的压制是最苛刻的。” 周毅摇头道,“这其实很不利于当地的民生,商业不发达,很多东西都跟不上,当地的财政也不会好看。” “像百洄那样的也不好。” 雷栗皱了皱眉道,“百洄的海岸多耕地比较少,农民只占少部分,虽然粮税米税低但架不住没有地,只能经商,百洄却剥削商贾,简直是不给人活路。” 百洄因为临海,海外贸易很发达,所以对商人的苛捐杂税十分严重,是九个府城里最高的,那边的官员也是最剥削的,简直是变着法儿地从海商手里掏钱。 官官相护。 多出来的钱朝廷并不知道,都进了官员的口袋,从上知府到下小捕快,都富得流油,是以财政不好看,但官吏的钱袋子鼓鼓囊囊。 也是海商赚钱,还是暴利,一样东西从大佑朝转手去南洋东洋,价格就翻好几番,而从海外运回来的东西在大佑朝也是抢手货,甚至是有市无价。 而且海珍珠、海胆、珊瑚等等,也是皇宫都进贡的好东西。 雷栗和周毅感慨了一下,这宴会也开始了。 李云茂及李家男人穿梭在商人之间招待敬酒,女眷们都捧着知府家的夫人小姐,同时联络和其他商夫人的感情。 雷栗是哥儿,本来也要坐到夫人小姐们那边去。 但他的孕痣不在脸上,人又高大英俊,谈吐大方毫不扭捏,知识又渊博,跟谁都聊得来,十足一位风流倜傥的俏公子。 于是没人起疑,蒙掌柜也不会没眼色提这茬。 雷栗也不想挤到夫人小姐那边去,他不懂胭脂水粉,也不懂孩子经,坐了也没话说,让周毅去还差不多。 雷栗的手膏身体乳都是周毅给他挑的,照顾小生姜又有一手,让他这个人夫人父去肯定聊得来。 周毅看着雷栗在一群老狐狸之间也毫不怯场逊色,风华正茂光鲜亮丽,花孔雀似的,十足吸引人挪不开眼,他心里还挺骄傲高兴的。 不愧是雷栗! 就是这么优秀有魅力! 不过…… 女眷夫郎那边似乎有好几个小姐哥儿在偷看雷栗,脸上绯红,时不时偷瞄一下,低声细语轻笑起来。 周毅想起他高中时候,班里有情窦初开的女生偷看喜欢的男生,跟小姐妹分享心事,又被促狭脸红,跟这场景一模一样。 “……” 周毅慢慢地抿了口酒。 心里不自觉地想,雷栗都成亲了,连孩子都有了,怎么越发有魅力,更能吸引小姑娘小哥儿了? 以前是青哥儿,现在是一群。 那有个小姑娘他还眼熟,是前两天在面包店遇见的,是黄老板的小女儿,就她看雷栗看得最起劲。 她不是知道雷栗成亲了么?怎么也凑这个热闹? 周毅有点想不通,眉头不自觉皱起来,显得眉目冷硬,旁边有人跟他搭话,他应了声。 许是他的反应看起来冷淡或是他的样子太凶,那人干笑着说了两句,就连又转去跟别人说话了。 这样也好。 他本来也不擅长交际。 周毅不再去看那些夫人小姐,反正雷栗都跟他结婚生孩子了,她们喜不喜欢雷栗无所谓,雷栗喜欢他就行了,想通了就自己吃起饭来。 夹起一筷子,吃吃这个八珍鸭又吃那道菌鸡汤,边吃边品味,暗暗点头,这李家请的厨子手艺十分的不错,做得都非常好吃。 “周毅。” 雷栗被灌了许多酒,身上酒味有些重,耳脸也绯色一片,但一双眼明亮有神,显然是没醉。 他一手勾着周毅的脖子,脸庞几乎贴到周毅的耳朵,低声笑时嘴唇轻轻擦过他的耳廓,热气也打在耳蜗上,弄得周毅脸热耳臊。 “怎么一个人在这吃菜?是不是旁人觉得你太凶了,不敢来跟你搭话,嗯?我带你去认认人?” “不用。” 周毅伸手隔住雷栗的嘴唇,防止他真的亲上来,这里都是人,真亲了可不是他害不害羞的问题了,是不合礼数。 “我在这呆着挺好的,你醉了吗?要不要喝点茶,吃点饭菜垫垫肚子?” “没醉,肚子是有点空,喝太多酒了有点难受。” 雷栗见他一本正经,心里就痒痒酥酥的,要不是人多地点也不合适,他真想亲一亲周毅。 “那李云茂一直跟我说话,我都没空过来找,冷落我家相公了,跟相公赔不是,相公莫生气。” “等回家了,我再补偿相公好不好?” “没生气。我知道你在忙,没觉得被冷落了。” 周毅摇了摇头道,给雷栗夹了块点心垫肚子,雷栗也没接,就着他筷子张口吃了,动作自然熟练。 那边黄小姐看得准准的,跟好姐妹李云俏道,“你看,我都说了他俩是一对,你还不信,他真的是哥儿。” “可他看着不像哥儿啊……” 李云俏绞着手帕,轻咬朱唇,她知道雷栗会来才来的,她本不喜欢这种场合,人多,而且总要提到她的婚事,她都要听腻了。 好不容易看上一个,虽然家室低了点,但她爹娘都不是迂腐的定要门当户对,谁承想居然是个哥儿,还是有夫之夫有娃之父…… “我都问过我爹了,那是雷栗,就是你喜欢的糖水店、面包店和早茶店的东家,也是川菜馆的东家之一,他来府城是陪他相公游玩的。” 黄小姐叹气道,“那天街上我们看见的小孩子就是他跟他相公周毅的,这糖水和面包还是周毅想出来的,但他是入赘的,所以挂的都是雷栗的名。” “总之,你就不要喜欢他了,要我说,蒙家那位二公子就不错啊,还是中川最大的米商,相貌也不差……” “你知道我的,我一点都不喜欢那蒙家二公子,看着木愣愣呆呆的,一点风趣都没有。” 李云俏轻哼道。 第174章 173.栗爹爹他们在生弟弟妹妹呢! 雷栗酒量很好,但也架不住太多人灌。 商人逐利又爱见风使舵,那些商人知道他是“一家”的东家,跟中川蒙家关系匪浅,就跟狼见了肉一样攒涌上来。 而做生意也要以和为贵,雷栗不好拒绝,就都喝了,这一杯那一杯又一杯,最后脸都红完了人也醉了。 “小雷不行啊这酒量,才喝几口,脸比小女儿家还红哈哈……” “小雷娶亲没有啊?我家有个哥儿年龄正好呢,会操持家里又能弹琴吟诗,比那些官家女儿也不差啊!” “嚯哟!李小姐还在呢,你这话敢当着李小姐李夫人的面说不?” “哈哈我自是不敢,倒是小雷一表人才卓尔不群,配官小姐都是应当的……” 这群老狐狸说笑间拐着弯地打听雷栗的情况,娶亲、家世、人脉、未来计划等等,要是个性子直的肯定都秃噜干净了。 雷栗也笑眯眯的,不着痕迹地把话挡回去,黄老板都知道的事他不信这群人挖不出来,说到底他只是个外来的,他们才是本地的肯定拧成一股绳。 却又这样拐弯抹角地试探,显然是老狐狸心思多。 没全信那些消息,还觉得他还有其它的助力才能这么轻松搭上蒙家,才能这么快在西岭立足,快速铺设生意。 听说还会把生意做到百洄南江这些府城去? 刚刚就有人试探地问雷栗了,雷栗连连摆手说没有,哪有那么大能力,经营好现在的生意就不错了。 但雷栗知道他们不信。 空穴不来风。 他们这群人大部分都在西岭,只少部分的生意能铺设到其他府城,像船商和走镖,但没有人罩着,光是路上要给的关税和给官吏的贿赂都是不少的钱了。 所以像蒙家和雷栗这样能跨府城做生意,还做得这么大的,一般都是有大官罩着的,在西岭是李知府家和大环境好,在中川也有知府的线,在其他地方又是谁? 禁不住多想。 但其实雷栗自己也不知道啊!这都是蒙络跟他说的要扩.张,他也不知道自家上头到底有谁! 三皇子。 雷栗倏然想到三皇子在清米县上船离开时,笑着看自己的那一眼,一个大胆而荒诞的念头浮在心中,连忙抿了口酒。 可这念头就像一个空瓢浮在水面上,压下去又浮上来,压下去又浮上来,让雷栗不得不去想这事的可能性。 ……不管怎么想,还是觉得太大胆了。 雷栗心里压着事,喝酒时也不自觉地猛了,脸上发烫,才忽然发觉喝太多了,面对那些老狐狸的调笑也笑了笑,没说什么胡话,看人的目光也正常。 但一上马车,周毅就知道他是真的醉了。 “周毅……” “好相公……” 一脸绯色桃艳的人扑住他,带着酒气的吻灼热缠绵,呢喃地叫着他的名字,叫得周毅脸颊耳根都红透了。 “别……” 雷栗一点不听,急躁地压着周毅亲,手上也不老实地剥周毅的衣服,衣领子被周毅死死抓着剥不开,他叠起眉想了想,停下了手。 周毅刚松一口气,心跳又猛快起来,是雷栗退而求其次抓住了他…… “……雷栗!” 周毅不自觉颤了一下,想到马车外有车夫路上还有行人,他就难为情得要命,连忙攥着雷栗的手想让他松开,可雷栗的吻铺天盖地的,不给周毅喘息的机会。 手没让他松开。 自己还被亲得七荤八素的。 “乖一点……” 见雷栗还想进行下一步,周毅急忙把人两只手都抓住了,反擒在怀里让他挣不开,又低声哄道, “快到家了,你先忍忍,回家再做可以吗?” “嗯……” 雷栗一双眼迷离微微茫然,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应声,乖顺地伏在周毅的怀里,见状周毅也松开了他的手,给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周毅……” 雷栗环住周毅的颈项,喝醉的他比平时黏人得多,下马车时都要周毅抱下去,不肯下地走一步。 当着马车夫和大门守夜小厮的面,周毅有点不好意思,拗不过雷栗,只好答应抱雷栗进宅子。 雷栗这才高兴了,一下从马车上跳扑到周毅怀里,手脚都缠到周毅身上,下巴也搭在周毅肩头,还蹭了蹭,嘴唇柔软带着热度,像在亲周毅的脖子。 周毅觉得侧颈有点痒意,不自在地偏了偏脸,却被雷栗捧着脸强行掰回来,还亲了他一口,看着他得意又愉悦地笑,弄得周毅都不知道他是真醉假醉了。 而且这姿势…… 跟夜里雷栗缠他要一样。 周毅压下旖旎臊热的念头,抱稳了雷栗,可雷栗不是个老实的,不时用脑袋蹭他颈项或亲他的脖子,哼哼唧唧地叫周毅名字。 周毅不应。 雷栗就继续叫,听到他应了,还要叫,周毅叫他乖一点,他还低低地闷笑,恶作剧一样。 幸好现在是夜里。 周毅叹气地想,要是白天,宅子里丫鬟小厮都在,爹娘他们也在,他都不好意思抱雷栗进来。 这种竖抱的姿势,跟抱小孩一样,也实在太过亲昵暧昧。 周毅心想着,宅子里的灯笼不像现代的白炽灯,照得亮堂堂的,也就没注意前面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子。 小生姜这时候起夜,迷迷糊糊地牵着小宝哥哥的手,看见阿爹回来了,眼前一亮想叫阿爹呢,就发现阿爹怀里抱着爹爹。 以前阿爹都是这样抱小生姜的,小生姜还是第一次看见爹爹也被这样抱呢。 “爹爹……” 小生姜歪了歪小脑袋,想起自己睡觉时阿爹也抱他,“爹爹,睡着啦?” “爹爹喝醉了。” 周毅在孩子面前更不好意思了,想放雷栗下来又觉得多此一举,也怕雷栗又跟他闹,就继续抱着了。 又问小生姜,“生姜这么晚还没睡?出去玩兴奋了睡不着吗?” “不是。” 小宝摇摇头道,“生姜今夜睡得早,睡前喝了一碗牛乳,现在起来方便。” “起了夜就回去睡吧,怕黑的话就让丫鬟姐姐带你们。” “生姜知道啦~” “乖。” 周毅抱着人回房间。 雷栗下巴搭在周毅的肩上,看着两个孩子若有所思,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才到房门口就突然偷袭周毅,搂着他的脖子可劲儿亲。 周毅怕他掉下去,两只手都用来抱扶他了,一时之间没空开门,被堵在门口亲了好一会儿。 小生姜方便回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不太理解爹爹和阿爹在做什么,而小宝脸蹭地红了,连忙遮住小生姜的眼睛。 “?” 小生姜眼前一黑,有点疑惑,抬头看向宝哥哥,又瞄爹爹和阿爹,小宝哥哥却遮着不让他看。 “哥哥?” “生姜先不要看……” “为什么呀?爹爹,和阿爹,做什么?生姜不能看?” “他们……” 小宝想了想,红着脸说,“他们在给生姜生弟弟妹妹,不能打扰栗爹爹他们,不然,不然就没有小弟弟小妹妹了。” “弟弟?妹妹?” 小生姜只知道哥哥姐姐,弟弟都是小宝哥哥他们叫他的,于是他的小脑瓜就想歪了,“生姜么?还有一个生姜呀?” “不是生姜。” 小宝轻声跟他解释,“就是比生姜小,会叫生姜哥哥的,跟生姜哥哥去玩,就跟小宝哥哥带生姜去玩一样。” “哇!” 小生姜瞬间期待极了,还有比他更小的弟弟妹妹呀! 还能带弟弟妹妹去玩!小宝哥哥和花儿阿姐他们带生姜玩,可好玩了,跟弟弟妹妹玩肯定也好玩! “那,那生姜要好多,好多弟弟妹妹!” 小生姜开心地说,他有小宝哥哥、桃阿哥、花儿阿姐……好多哥哥姐姐,那他也要好多弟弟妹妹! “这……” 小宝一下不知道怎么接了,还有点哭笑不得,好多弟弟妹妹?那栗爹爹要生多少啊? 小宝把小生姜糊弄过去,牵着小生姜回房间睡觉,不敢让小生姜继续围观两个爹,怕小生姜又语出惊人,也怕毅阿爹脸皮薄不好意思。 那边周毅自是注意到了两个孩子,老脸一红,拍了拍怀里人的屁股,“……都让孩子看见了,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没有呀~” 雷栗嗓音带笑,尾音上翘,心情很好的样子,周毅开了门把他放在椅子上,他听话地没有抵抗。 让人把热水和水桶搬进来,周毅看见雷栗乖乖地坐着看着他,心里就软了,亲亲雷栗,雷栗一双笑眼弯弯。 “这么乖?” “乖~” 雷栗学着周毅的话,周毅忍俊不禁,摸摸他的脑袋,他也学着周毅的样子,摸摸自己的脑袋。 周毅笑起来。 雷栗也笑起来。 周毅歪歪头,雷栗也歪歪头,看着周毅的眼睛,他又凑上去亲亲周毅,然后笑弯弯眼, “我乖不乖?” “很乖。” 周毅笑着说,“帮你脱衣服洗澡?” “好呀~” 雷栗乖乖地张开手,让周毅帮他脱衣服裤子,脱完了,也要帮周毅脱,但不知怎么的就唇齿纠缠起来,带着酒味和淡淡的桃花香。 “相公……” “嗯?” “我乖不乖呀?” “乖。” “比宝宝还乖?” 被问的人先愣了一下,接着低低叹息地笑,“我说你怎么突然……乖的,比宝宝还乖。” 第175章 174.奇珍异宝大港口 昨夜喝得多,又仗着醉胡闹了半宿,连碗醒酒的汤茶也没有喝,雷栗早上醒来时就头痛得厉害。 幸好周毅叫小厮盯着他的情况,知道人醒了就端了醒酒汤给他喝,又给他揉太阳穴,见他好多了才放下心。 只是免不了要劝说他几句的,不能凭着现在年轻就喝这么多,伤了胃伤了肝,照现在的医疗水平就难治了。 “我知道啦。” 雷栗笑嘻嘻地应了,配合地让周毅给他穿衣束头发。 早饭只有他俩吃。 雷栗起得迟,其他人起得都早,像外阿婆、外阿公和柳叶儿雷大山年纪大了觉少,在乡下起得早,习惯了早起,早上五六点天刚亮就醒了。 起得早在院子里慢悠悠打两回太极,闲着也没事干,就淘米切菜做起饭来,到七八点朱珠儿苗夫郎这些小辈起时,早饭已然做好能吃了。 也是来府城是玩的,不急早起。 不然苗夫郎他们平常也是起得很早的,做早饭洗衣裳送孩子上学,像柳小草还要去辣椒园里摘辣椒盯工,汉子们如牛二树也要下田下地,一堆事要干呢。 好不容易来府城一趟,自是要好好出门逛的,于是大家伙现在都出去玩了,中午大概率也不回来吃饭。 周毅和雷栗前两天去一家川菜馆时,已经跟掌柜打好招呼了,爹娘柳小草他们过去都不收钱,省的他们在村里节省惯了,不舍得花钱吃得不尽兴。 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不多吃多看多逛逛那不是亏了? “小生姜也去玩了?” 雷栗没见周毅带小生姜就问了句。 他家相公跟别的汉子不一样,十分顾家和贤惠,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会带小孩,小生姜几乎都是他照顾的。 特别是小生姜刚出生那几个月,肠胃弱胃口小,要少食多餐,晚上常要醒来喝夜奶。 就是有木奶娘方嬷嬷看着,周毅也不放心,时常会去看小生姜,问有没有好好喝奶比之前多了少了,夜里睡觉有没有出汗着凉。 倒是雷栗折腾完周毅就呼呼大睡,一觉睡到大天亮,连抱小生姜的正确姿势都是好几个月后才学会的。 也没能抱多久。 似乎一眨眼小生姜就一岁了,能走路了,就不太喜欢人抱着走,牵着阿爹的手,屁颠屁颠地走路。 人小小的还挺会折腾人的,走久了觉得累,又要人抱,抱久了又要下来走路,偏偏他腿短走不了多远,哒哒哒走了半天,一回头还没出堂屋。 雷栗爱折腾别人但不爱被人折腾,陪小生姜玩一会儿就跑路了。 周毅有耐心得多,跟小生姜玩一下午走走抱抱也不嫌累,所以比起雷栗这个爹爹,小生姜要更黏周毅这个阿爹的。 雷栗爹爹还会欺负小生姜,爱看他哭掉小珍珠。 小生姜一度看见爹爹就害怕,偏偏雷栗不按常理出牌,见小生姜怕了,他还故意装大怪兽嗷呜嗷呜地吓小孩,怕得小生姜哭唧唧地抱着阿爹不撒手。 雷栗想起这只好玩小豆丁,心就痒了想把他抓来玩一玩,没成想小屁孩不在家,让他有点失望。 “小生姜黏着小宝,见小宝出门他要也跟着去。” 周毅不知道他老婆又起了捉弄小孩的坏主意,道,“张大强抱着生姜,大人多,也不怕看顾不了弄丢小孩子。” “是这样。” 雷栗点点头,爹娘他们一行人有十三个大人,算是雷惊笙就是十四人了,只有五个小孩,两三人看一个孩子丢不了。 “等会去港口逛逛?” 雷栗又道,“前两日光顾着看咱家的店面了,都没好好逛过港口,听说有些东西是从百洄那边来的外洋货,说不定有好东西。” “行。” 周毅点点头,“等爹娘他们回来了,让府里的丫鬟跟他们说一声。” 他们从清米县过来府城,带了两个大丫鬟和两个小厮,都是干活麻利不多嘴的,马车和车夫是在牙行那边找的,临时用用。 他们一行人多,四个下人好像顾不过来,但都不是闲着等人伺候的,就说做饭,外阿婆和柳叶儿、柳小草这几个夫郎在府里就一块做的。 两个大丫鬟就洗洗衣服打扫屋子,两个小厮就做打扫庭院之类的粗活,再者就是守夜看家。 都不是多繁重的活计,足够用了。 而且周毅他们都不是那种苛刻下人的东家,给的工钱优厚不说,有时出去玩买了什么吃食带回来,还有丫鬟小厮一份呢,他们自是乐意干的。 此时雷栗用好了早饭,两个大丫鬟收拾碗筷桌子,他就和周毅出门去港口了。 西岭府城内有两条主要大河,一条从南江通向中川,一条通向百洄,河上有数个大港口和许多个小码头。 雷栗和周毅去的西岭最大的港口,是通向百洄的,所以叫西百港口。 西百港口可比清米县的那个大多了,两相比较就是小巫见大巫,这港口单是搬货的力夫就有万数人,一眼看去十分壮观,力夫搬货的号子声都震天动地。 加上做生意的商铺小贩,东来西往的大船上的商人和水手之类,每日都有数万人流通于此。 其间鱼龙混杂,货物众多品质却良莠不齐,识别不出很容易就被骗了,所以在这做交易的商人大多都有一双火眼金睛。 雷栗见过的东西不算多,如果要他去辨别,比如辨别那颗是河珍珠那颗是海珍珠,他是辫不出来的。 但他可以不买啊! 看不懂、认不出、不识货,那就不买,管那商人说什么二五六八呢。 “你看到有什么好东西了么?” 雷栗慢悠悠地逛,看见感兴趣的就问两句看几眼,但一样都没买,见周毅也陪他逛着不买就问了一句,调笑道, “今儿爷出银子,喜欢什么就告诉爷,爷给你买。” “……好好说话。” 周毅听这声儿跟电视剧里大腹便便一头草包逛青楼的似的,怪……猥琐的,手臂上都起了点鸡皮疙瘩。 “小伙子性子还挺辣,我喜欢。” 雷栗伸手摸了一把周毅的脸,一副轻佻登徒子的样儿,但他眉眼带笑,语气轻佻,说着油腻语录但他嗓音好听,模样又出挑,听着才没有那么猥琐。 “……” 周毅心累无言。 “成了。” 雷栗笑了笑说,“不闹你了,说真的,有没有看上的?” “目前没有。” 周毅摇了摇头,他物欲比较低,看见那些所谓珍贵的海胆壳珊瑚挂件、奇形怪状的海螺和贝壳、从西洋来的镜子油画都不动心。 不过有点好笑的是,说是东洋流光溢彩的琉璃珠,卖上了百两银子一颗,但他一看就知道是玻璃珠子。 他小时候经常用玻璃珠跟小伙伴玩,在沙地或泥土地上挖几个小坑,用一颗玻璃珠瞄准另一颗打出去,一声碰撞,另一颗玻璃珠就滚进小坑里。 谁的玻璃珠先打进去谁就赢了。 “有些人准头不好,就会地上用手指或小木棍划一条线变成浅浅的小沟,玻璃珠就会顺着小沟,直直往另一颗玻璃珠或小坑滚过去。” 周毅低声跟雷栗道,想起那段时光,他还有些怀念,那时候的快乐十分简单而纯粹,几颗玻璃珠就能玩上一下午。 “那后来谁赢了?” 雷栗问他。 “都是有赢有输。” 周毅说,“不过我准头比较好,有些人觉得划线属于作弊,不给划,所以最后都是我赢得多一点,把他们的玻璃珠都赢了回来。” “忘了说,赢的人可以从输家的玻璃珠挑一颗作为胜利品。” “有个同学比较有钱,他的玻璃珠都是最新最漂亮的,不过他打得差,所以我赢他的玻璃珠最多,还专挑他喜欢的玻璃珠拿,最后攒了一个小匣子。” “你以前这么坏啊?” 雷栗听了就笑,“那他有没有讨厌你?总是赢他还挑他好看的玻璃珠。” “没有。” 周毅摇头也笑,“他人很大度,虽然每次我赢了他都很生气,但是下回还跟我玩,有时我赢他太多觉得不好意思,就故意让他,他每次都没发现还很高兴。” “然后下回又跟我玩,又输,又生气,又跟我玩。” “不过上初中的时候,他搬家转校了,说要去县里读,离我们村很远不能一起玩了,就把他所有的玻璃珠都送我了。” 雷栗眼前一亮,“那有多少颗?” “上千颗吧?” 周毅也记不清了,见雷栗双眼亮晶晶的,失笑地说,“那些玻璃珠有些被我送人了,大多数后来都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只是偶尔在家里的某个角落扫出来几颗。” “真败家……” 雷栗装模作样地抬头叹息,他虽然爱银子,现在日子都好了,不缺银子花,没有钻这个牛角尖。 不过他不知道,就算那些玻璃珠还在,那也是在周毅现代的老家里,哪能在大佑朝这边卖啊? 两人逛了好一会儿,倒是买了好几块西洋手帕,是手工织的蕾丝手帕,针脚细密图案精致漂亮。 周毅觉得一般般,只是贵在人工,而雷栗没见过蕾丝布料,觉得柳小草和雷惊笙这几个爱美的夫郎女孩会喜欢,就买了几条。 第176章 175.狐狸的果实番茄 番茄! 周毅没想到居然会在西岭的港口看见番茄,这家伙跟当初的辣椒一样,被当成了观赏植物。 他早该想到的! 他不知道在这里大佑朝的番茄原产地是哪里,但上一世番茄原产南美洲,最早是南美洲的野生浆果,那里的人们认为其颜色鲜艳具有剧毒,视它为“狐狸的果实”,只用来观赏,并不食用。 最初传入华国时也是作为观赏植物,到19世纪中后期,华国人才开始吃番茄,并在沪等大城市开始大面积种植。 同理可得。 辣椒和番茄从海外传到大佑朝之后,自然而然是作为观赏植物传入的,他如果要找这两样东西,从观赏植物找起来比较快,就跟五指毛桃一般用做药材入药治病,而不是用来炖汤一样。 “你想要狼桃?” 雷栗见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两盆盆栽,叶子翠绿果实火红,跟辣椒有些相似,“那也是一种辣椒?” “不是。” 周毅摇了摇头,“番茄和辣椒是两个属,不过它们都是茄科的算是近亲,只是一个是辣椒属一个茄属,番茄跟茄子的关系更近。” 看雷栗听得有点云里雾里,他想了想,换了种解释道, “比如,花儿姐和小木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和我们家小生姜是表亲,不过我们都有同一个祖亲,就是外阿公和外阿婆。” “大概是这么个关系。” “那我懂了。” 雷栗比了个OK表示了解,“那番茄就是外来的茄子对吧,它也跟茄子辣椒一样,能做成菜?” “对。” 周毅说,“不过它们的味道都不一样,辣椒是辛辣刺激的,茄子比较绵软,番茄是酸酸甜甜的,生吃熟食都好吃。” 又补了句,“就像花儿姐和小木、小生姜性格都不一样一样。” “我懂我懂。” 雷栗的理解能力还没这么差,“不过它叫番茄的话,怎么又叫狼桃?这听着不像个好茄的名字啊。” 不像好茄…… 周毅被逗笑了一下,说,“因为番茄实际上是微毒的,它的果实和叶子含有一种叫番茄碱的毒素,大量食用会产生毒性当然,我们平时吃的量远远达不到中毒的程度。” “西方一些贵族的餐具是锡合金做的,里面含有大量的铅,番茄的酸性汁液与铅相互作用而导致他们铅中毒,于是狼桃的威名就这么传出来了。” “至于为什么叫做狼桃,我就不记得了,似乎是跟他们的一些传说有关,传说有种吃人的像狼又像人的怪物,称为狼人,而这番茄有毒也‘吃人’。” “……这番茄听着不像什么好东西。” 雷栗幽幽地看着周毅,虽然周毅说只是微毒,但那也是有毒啊,还吃死过人呢,让人不敬畏都不行。 “它真的是好东西。” 周毅笃定道,“而且它真的真的非常好吃,保准会很辣椒一样大卖,它也能做火锅汤底就是番茄锅,能做菜又能做酱汁,酸酸甜甜的你一吃肯定喜欢。” 既然他肯定会喜欢…… “那行吧。” 雷栗被周毅这句话取悦了,好心情地点头答应了,“那我买几棵,这玩意儿也跟辣椒一样好种吧?别是什么娇气的东西,我听说那什么牡丹芍药的就难养。” 都是观赏植物,这番茄和牡丹一样又贵又难养,产量肯定上不去,那他还怎么赚钱啊? “很好种的。” 周毅连忙道,“随便一种就能活了,跟鸡毛菜一样,比辣椒还好活。” “那成。” 雷栗现在有钱了,买东西也不抠搜了,刚刚一两银子一条的蕾丝手帕都买了,自家相公想要的,百两银子都买! 天杀的! 这玩意儿还真挺贵! 就算是舶来货,它敢买一百两银子一棵,那就是贵得离谱!比当初的辣椒还贵十倍,疯了吧?! “我们这可是南洋过来的好东西,一百两一棵不贵了!” 那海商滔滔不绝,时不时抹眼泪一副悲痛艰辛的样子,“海上您也知道,惊涛骇浪那是常有的,一个大浪打过来我们的船都翻了,死了不少人呢!” “再说这植物在海上可不好养,别看这只有三四棵,我们可是花了大价钱咬牙买了二十棵,精心伺候才剩下这么多。” “要不是您来得早,我想着早拿到银子,好给死了的手下发抚恤银子,都不会出低价给您一百两银子……” “少放屁!” 雷栗冷笑一声,“你当我好糊弄?这狼桃可是有毒的,不小心毒死了人,杀人偿命,你可不只是发抚恤银子了,还能跟你手下人在地官大帝那儿团聚呢!” “再说这狼桃可好养活,随便浇浇水就能活,说什么精心伺候你诳我呢?” “花又小,就那么几个果子能看,还半死不活的,买回去都不知道能不能活,敢卖我一百两银子一棵?” “这……” 这海商冷汗都下来了。 他没想到这人居然了解这么多,这狼桃确实是外洋人不要的,他看着还挺好看,就捡了个漏,随手拔了几棵带上船,也没怎么照顾,所以这才病蔫蔫的。 “那、那您说多少?好歹我这也是千里迢迢从外洋运过来的,这太少了……我不好跟底下人交代啊!” “就这么多。” 雷栗比了一个巴掌。 “五十两一棵?” “想屁呢。” “……五十两全部?” “再猜。” “这……” 海商搓了搓手,咽了咽口水,偷瞄了一眼这俊俏公子旁边高大壮硕一脸冷酷的汉子,生怕一个不满意,这汉子沙包大的拳头就揍过来了。 “您说个具体数吧……” “五两银子。” 雷栗毫不留情道,“四棵我全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可不行啊!” 海商尖叫了一声,他头一回见人这么砍价的,这他妈的一刀砍在脖子上啊,五百两砍成五两?! “你想清楚,这可是有毒的,吃死了人要赔的可不是这个数了。” 雷栗见他面露犹豫又不甘,给了他一个梯子下,“算了,看你大老远的也不容易,船上还死了人……五十两银子四棵,这是最高价了。” “行!” 海商装作一咬牙,狠心收钱卖了,但实际上收这番茄他一文钱没花,纯路边拔的,这一转手就是五十两,压根不亏! 他也不是不知道雷栗在故意恐吓他压低价,但是这玩意儿确实有毒啊,虽然他敢去海上做生意,但在海上死人和自己害死人,那可是不一样的。 而雷栗也不好压太低价,虽然周毅说肯定会大卖不知道真假,但确实是人家大老远从外洋运过来的,死了人应该也是真的,多少给点辛苦费吧。 于是皆大欢喜,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双方都满意了。 港口上的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有很多,不乏奇珍异宝,但周毅此时没心情再逛了,这番茄再不浇水就要死翘翘了! 两人连忙坐马车回了家,给这四棵番茄换了大花盆,悉心栽种好,又连盆带花浸在水池子里喝饱了水,才放下心来。 这番茄挺小的。 甚至都看不出是樱桃番茄还是做菜那种大番茄,不过有一个算一个,熟了的都被周毅摘了下来。 不多。 只有二十几个。 应该是在船上没有什么阳光,也没有及时浇水,所以植株萎靡,果实也掉了不少,只剩下这么几个幸运儿成功上了岸。 但汁水还挺多的。 周毅洗干净了递了一个给雷栗,雷栗挑了挑眉,促狭地看他篮子里,还挺宝贝的,这么多只给他吃一个。 不过他知道周毅的性子,也懂留种子种番茄才能生生不息,接过来后没说什么,直接咬了一口。 “怎么样?” 周毅带了点笑,“是不是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吃的?” “确实。” 雷栗面色不变地点点头,把咬了一半的小番茄递给他,“是挺好吃的,你也尝尝,那些留种子就不要吃了。” “好。” 周毅毫不怀疑地接过来,咬了一小口,瞬间被酸得怀疑人生,五官微微狰狞,“……怎么会这么酸?” “不是酸酸~甜甜~的~吗?” 雷栗笑眯眯地睨着他,促狭里带着些报仇成功的快乐,“这么酸的东西居然敢骗我,翅膀硬了找打是不是?” “……真不是。” 周毅弱弱解释,“应该是这些番茄没有得到好的照顾,营养不良,才这么酸的,等过段时间养好了应该就……甜了吧。” 等等。 这番茄品种不会就是酸的吧? 应该不会吧…… 周毅暗忖,那做菜的时候多放点糖?白糖番茄也挺好吃的…… 不管这番茄酸不酸,反正剩下的这些番茄果实周毅是要留作种子的了,甜度问题以后可以选种培育,要是那几棵植株死了,那就真没有了。 舶来物。 真是可遇不可求啊。 柳小草他们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里多了几棵没见过的植物,还有点好奇,知道是雷栗要拿来做生意的就没有多问。 幸好周毅已经把果子都摘了,不然说不定花儿姐或者爱给小宝献宝的小生姜就可能祸害了。 上上个月还在清米县时,小生姜就薅了两棵五色椒给小宝,因为他觉得五颜六色的很好看…… 第177章 176.三妻四妾 在西岭府城呆了半个月,雷栗一行人要启程回清米县了。 天天吃吃喝喝逛逛的,把府城的大小景点美食集邮了个遍,每个人都买了不少东西,以雷栗最多。 似乎是跟周毅待久了,雷栗也沾上了买买买的坏习惯,这个相公喜欢买!那个小生姜想要买! 这布料新奇好看,府城里的老太太都喜欢,外阿婆也喜欢,但觉得贵,给自个儿一个乡下老婆子穿不值当。 雷栗直接买了五匹,给外阿公和爹娘也选了好几匹布,相公和小生姜惊笙的也有,自己的自然也少不了。 西岭府城的珍珠很多,南江的淡水珍珠、百洄的海水珍珠,各有各的漂亮,雷栗买了一匣子珍珠。 都是淡水的。 淡水珍珠颜色多而柔美,白色、白透粉、橘粉色、金色、紫色、古铜色等等,也不知道蚌农是怎么养出来的,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海水珍珠也是五光十色的,光泽亮,质地紧密,但它贵啊,再者说一般人也分不出淡水和海水珍珠的区别,一匣子淡水珠够用了。 能给外阿婆做抹额,能绣在衣裳上装点,能用银丝金丝线绞成珍珠发钗,还能给雷惊笙和花儿姐画珍珠妆。 府城有些高门小姐画了出街,这俩小姑娘看见了就恋恋不忘了,所以那一匣子珍珠里有小半匣子都是切成一半的,半片珍珠好贴在脸上。 也不止是珍珠妆。 府城的姑娘哥儿们花了许多心思在妆容上,府城的胭脂水粉品类繁多,漂亮的妆容装饰也多,什么远山眉、桃花钿、杏花腮,打眼看过去真是繁花渐欲迷人眼。 就是雷栗不爱装扮,在周毅的殷切目光下,也买了两盒唇脂香膏。 当天就用了。 先是涂在雷栗的唇上身上,慢慢的,都到了周毅的脸颊、唇瓣、颈项和胸膛……香膏也全蹭周毅身上了,两个人都香得厉害,涔涔的细汗都有淡淡的香味。 不知是这香膏里含有少量催.情成分,还是那俊俏含笑的人太燎人心口,每回涂上周毅都觉得心热脸烫,不知不觉地就闹过头了从天黑到天亮。 回程的时候,一盒香膏就用了一小半,雷栗又添了十几盒进兜里,还笑眼盈盈地让周毅保管。 “以后就劳相公替我擦了。” “……嗯。” 周毅脸热耳臊,仿佛那不是普普通通的香脂香膏,而是十几盒小雨伞,充满了暧昧的xing暗示意味。 大包小包满满当当上船。 不是农忙时节,回去时没有蒙家的船队了,雷栗就另找了一队同路的船队,虽然这路上往来的船多,出事故的概率小,但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但让雷栗和周毅都没想到的是,蒙络居然也从中川回清米县,刚好在他们后两天到。 “你不是说一年多没回家里,要在中川呆久点么?” 雷栗抿了口茶道,“你爹娘不同意你和梅与清的事,被赶出来了?” “嗐……” 蒙络摆了摆手,愁眉苦脸的,“差不多,我爹娘嫌小清是个优伶,不让他进门,要进也行,得当妾室,还得在我娶了正妻之后才能把小清抬进门。” “不然还没正妻就有妾了,说出去不好听。” 雷栗睨他一眼,“那你怎么想?” “我?我还能怎么想?” 蒙络唉声叹气,“我自然是想风风光光地娶小清进门啊,但我爹娘不同意,小清也指定不乐意当妾的。” “再说,我也不想随便地跟一个陌生姑娘成亲,我又不喜欢人家,娶了不是害了她么?” 雷栗倒是对他高看一眼,“你爹不是有很多妾室?老听你说这个姨娘那个姨娘的,我以为你对娶妾这种事没那么在意。” “再说,你们有钱人家的孩子不是一般都有通房丫鬟?那些通房丫鬟怎么办?一辈子都是丫鬟还是也抬妾?” “不是!我没有啊!” 蒙络猛地站起来,脸都涨红了,“我大哥是有两个通房,但我真没有啊!我十三岁就跟着二哥往外到处跑了,哪来的通房丫鬟……我大哥倒是把那俩通房抬成妾了。” “不过我二哥都没有,我年纪小,我娘操心不到我,我也不爱干这种事,还是赚银子比较快乐。” 说着,蒙络又叹了口气,“也是我以前都挺乖的,这回突然带小清回去,差点被我爹打断腿,最后关了好几天祠堂。” “还是我娘心疼我,偷摸把我放出来给我银子,我这才能带小清回来的,往后还不知道怎么办。” “那你就先拖着呗。” 雷栗道,“你不是说你二哥的婚事还没定?兄长还没成家那轮得到弟弟,他们最要紧最该关心的是你二哥,不是你,你就先拖着,拖到你二哥成亲再说。” “那我二哥成亲之后呢?” “继续拖。” 雷栗理直气壮道,“你干的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直拖着别回家,时不时给你爹娘写信寄点东西,刷刷存在感。” “再卖卖乖撒撒娇,说你跟梅与清最近过得多好多好,时间长了他们自然会同意的。” “那我爹……” 蒙络想到他爹那张臭脸,缩了缩脖子,“这招对我娘应该好使,可我爹轴得很,还是不同意怎么办?” “俗话说的好,父子哪有隔夜仇?” 雷栗说,“等时间长了你爹肯定气消了,但可能拉不下面子,这时候你就得探探你娘的口风,主动出击去找你爹。” “你卖个惨服个软,煽一煽你跟你爹的父子情。” “最好回去的时候吃瘦点,看起来思念过度一脸忧伤,说想爹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日夜都想回家侍奉双亲,又怕爹生气不敢回来云云。” “要是可以,带个孩子回去,小家伙一口一个爷爷,不信你爹不心软。” “好像能行……” 蒙络双眼发亮,但一听到孩子就有点迟疑迷蒙了,“还要找个孩子回去啊?我去哪儿找啊?” “……?” 雷栗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你和梅与清的孩子啊,你不是说梅与清是哥儿么?” “这……” 蒙络忽然吞吞吐吐的,脸红得像猴屁股,“小清是哥儿没错,就是……就是……我俩跟你和周毅……不太一样。” “哪不一样?” 雷栗狐疑地问他,“他不能生,还是你不能生?你俩都不能生?” “不、不是!” 蒙络脸涨得更红了,一咬牙压低声道,“我跟小清是、是小清在上面……我不能怀,生不了孩子!” “?!” 雷栗惊诧地微睁圆了眼,“还能这样?” “是、是的……” 蒙络很不好意思,又说,“在中川和京都有些人家的哥儿也会娶妻,自立门户,就是不能让女子受孕。” “哥儿压汉子我没听说过,应该……应该也是有的。” 雷栗闻言,还有点好奇,“哥儿压汉子跟汉子压哥儿是一样的吗?” “我不知道……” 蒙络也愣了一下,“我只跟小清做过那种事,没跟别人过……” 忽然反应过来,脸红耳赤了,“哎呀,瞧你浓眉大眼的,怎么净问这种事……一不一样的,你跟周毅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嗯?” 周毅刚从后院那边过来,只听到后半句话有点疑惑,看了看雷栗又看蒙络道,“跟我试什么?” 他手上端着一盘鸡,皮酥肉烂,汁水四溢,香气扑鼻,是一整只荷叶鸡,旁边还有一碟孜然辣椒粉的蘸料。 最近夏热,一池池的接天荷叶映日荷花,雷栗看见荷叶说想吃荷叶鸡,周毅就给他做了,蒙络来时他还在后院。 “没什么。” 雷栗笑了笑,只是意味深长地看蒙络一眼,“就是我没想到蒙络还能为爱献身到那种地步,啧啧,我以前看走眼了,还以为他也是那种三妻四妾的人。” 哪种地步? 周毅更疑惑了。 不过他没问,雷栗没直说,那应该就是不方便告诉其他人。 “我本来也以为自己会按爹娘的安排成亲生子,但这不是遇见小清了么?除了他我也不想要别人了。” 蒙络摇了摇头,还想说什么,但那荷叶鸡实在太香,他的目光不自觉落过去,人也跟着坐在了桌边。 不好意思一笑,但话里一点不客气,“这个鸡也有我一份吧?” 几人都这么熟了,还一起合作做生意,吃个荷叶鸡当然不算什么。 蒙络也知道雷栗和周毅不拘小节,他一开始还有些矜持,没叫他也不凑过去,后来一见好吃的,就自觉的作过去了。 “当然。” 雷栗笑了笑,也坐到桌边,好在周毅做的荷叶鸡够大,后院也还有好几个,不怕不够三个成年汉子吃。 有吃的在,蒙络也顾不上什么爹娘爱情了,猛猛吃起来,仿佛要花悲愤为食欲。 “你这么吃下去,别说瘦了,估计你爹娘再见你时,你都要白白胖胖的了。” 雷栗有点好笑道。 “啊……” 蒙络看了看手里油汪汪的鸡腿,挣扎了一下,继续吃鸡腿,含糊地说,“那到时候我再减肥吧,不行我就跟我娘哭一哭,我娘最好说话了……” “你都这么说了,那还苦恼什么?” 第178章 177.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蒙络严谨执行雷栗给他定的计划。 时不时地给爹娘写信捎东西诉说衷肠,捎一些好玩的好吃的东西回去,虽然听他娘说他爹挺生气的,又把他骂了一通。 弄得蒙络心惴惴的,生怕他爹叫人来抓他回去,连忙给他娘和大哥二哥传信,让他们帮忙劝劝老爹。 没多久,蒙络也收到了他大哥的传信,传来了两件好事。 一是二哥跟西岭府城李知府家的嫡小姐定亲了,今年准备聘礼婚礼事宜,预备明年开春就成亲,二是百洄等其他府城的“一家”系列开起来了。 “……听说发生了不少事呢,不过向冲表哥去百洄那边帮忙了,才会这么顺利,生意都挺好的呢。” 蒙络这傻白甜少爷乐呵呵的,收到信儿立刻跑来告诉雷栗和周毅了,“九个府城啊……今年咱赚大了,你们夫夫俩,年关就等着数银子数到手软吧!” “向冲表哥……?” 雷栗闻言,同周毅交换了一个眼神,“我记得百洄不是鱼龙混杂水很深,你也说发生了不少事,这是怎么了?” “嗐……” 蒙络摆了摆手,“就是官商勾结,地头蛇垄断那套呗,当地的大酒楼都是盘踞十几年几十年的老人了,咱一个外人想分一杯羹,可不得有人耍手段了么?” “故意压价、造谣泼脏水都是小事,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那么恶心,居然半夜放火烧咱酒楼!” “这损失就大了。” “酒楼烧毁了得修葺,不然乌漆嘛黑的也迎不了客,要花银子费时间,生意也做不了,还晦气。” “刚开门就遭这事,可不晦气么?加上市井里不知谁传的,说酒楼东家吃喝嫖赌还害死了一个好人家的姑娘,把咱酒楼人缘都搞没了。” “这一招确实恶毒。” 雷栗皱眉道,“首先放火和造谣的人都难抓,就算抓到了把人关了牢,背后人难说不会故技重施酒楼,声誉也难挽回了。” “是啊。” 蒙络赞同地点点头,“这要是我肯定想不到该怎么办,要是你会怎么办?” “我?” 雷栗轻笑了笑,“那当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 “这话怎么说?” 蒙络不太明白。 “我会买通市井中的乞丐和混混,他们整日都在街上流窜,大概率会知道是谁放的火造的谣。” 雷栗不紧不慢道,“然后再买通放火人和造谣者,问清楚谁是背后主使,让他们也给主使者放一把火,烧一烧他们的锐气,再挖些黑料半真半假地传播。” “你说是一个新来的、压根了解的人的笑话好看,还是盘踞当地多年威风凛凛的大势力的笑话好看?” “那当然是后者!” 蒙络不假思索道,“外人的笑话听听就忘了,熟人的笑话才让人印象深刻,而且肯定有很多人想把他们拉下马” 他忽然顿了顿,迸出一声大笑,“你这招用得好!” “确实好。” 周毅点点头道,“不仅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还能把矛盾转移,从你和对方的战场变成三方的战场,将敌人的敌人也拉进来。” “而且俗话说,阎王好说,小鬼难缠。” 雷栗笑眯眯道,“既然他们跟官府有勾结,那肯定会跟底下的官差打好关系,可是府衙的小吏捕快那么多,每一个都跟他们关系好可能么?” “平时受气的、想挤掉对方上位的,有共同的敌人,我有钱能使鬼推磨,那自然是合作共赢了。” “他们升官,而我发财。” “哇!” 蒙络听得两眼发光,“雷栗你好聪明!你居然能想到这么多!” “这不是很常见的手段么?” 雷栗失笑,“不过我这都是口头上说的,实际上用什么还有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毕竟不是什么都能用钱开路。” “话说回来,你向冲表哥是怎么解决的?” “好像是他有那些人的把柄?” 蒙络不太确定,摇了摇头道,“我大哥没跟我说具体,反正向冲表哥一出马就一帆风顺了,他后来又去了文盛那边。” 有那些人的把柄? 哪些人?商人还是官员?还连去两个府城,向冲能解决百洄遇到的麻烦,也能解决文盛遇到的? 雷栗眯了眯眼。 他觉得这个向冲不太简单,就算是依靠蒙家的势力,能这么短时间就吧事情办妥来来回奔波,也不是个普通人。 不过算了。 不管向冲普不普通简不简单,生意越做越大对他是好事啊,在家坐着就有源源不断的银子进账,多爽啊! 雷栗慢慢弯起眼睛笑,看在周毅的眼里,就像跟吃到了肉而心情愉悦的小狐狸,怪可爱的。 周毅喝了口茶水。 想起了什么,又对蒙络道,“等会留下吃饭吧,我又发现了一样好东西,要是做好了,能跟辣椒一样赚钱。” “真的?” 蒙络瞬间两眼发光,比刚刚崇拜地看着雷栗时还亮,活像老鼠见到粮食,“是什么?也是吃的么?” “是。” 周毅点了点头,“它叫番茄,是一种蔬菜,不过现在番茄种子很少,目前还需要培育,应该明年才能较大面积地种植。” “那没问题!” 蒙络豪气摆了摆手,“又不急于一时,你们慢慢来,不管是明年还是后年我都等得起,要是缺银子缺地了你们就跟我说。” “我不会种菜也不会做菜,帮不上什么忙,就是家里有钱。” “那当然。” 雷栗促狭地笑了笑道,“你可是我们的大财主,有压榨财主的机会我自然不会错过,到时间你别心疼银子就好。” “那肯定的!” 蒙络乐呵呵地答应。 周毅要做的是番茄宴。 但不是用整个番茄,而是把番茄籽儿挑出来后的“肉”,也就是花室发育而成的部分,还有番茄的汁水。 距离之前周毅得到四株番茄已经过去三个多月,时间来到十月底。 这期间周毅采摘的番茄全都会取籽儿留种,然后再把这些种子种下,精心照顾,等它们发芽开花结果。 继续取籽儿留种,选取其中酸甜度比较恰当的一罐,酸度太大的单独一罐,到现在已经存了不少的种子了。 因为种植在乡下宅子的后院,蒙络不常在三里河村而在清米县,所以蒙络现在才知道这些红色果实的狼桃是“番茄”,且能用番茄来做菜。 一张大方桌上都是番茄有关的菜。 松鼠桂鱼、番茄豆腐、白糖番茄、番茄炒鸡蛋、番茄滑肉,中间是一锅番茄汤底的火锅。 色香味俱全。 蒙络忍不大快朵颐。 “你吃慢点。” 柳叶儿好笑地说,给他递上一杯冰柠檬水,“吃这么急做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柳叶儿挺喜欢蒙络这年轻人的,跟她家栗哥儿年纪差不多,一张圆脸很讨人喜欢,还总是笑呵呵地叫她柳叶姨。 “这太好吃了!” 蒙络刚吃番茄锅涮过的肉太急了,不小心被烫到了,连忙接过柳叶儿的冰水喝了两口,不烫了才松口气。 又笑起来露出小虎牙,“我觉得每个菜都好吃!” “特别是番茄锅,跟辣椒锅不一样,酸酸甜甜又开胃,特别适合我这种不太能吃辣的人,不知不觉就吃快了。” “好吃也不急。” 柳叶儿笑得慈爱,见他喜欢吃糖醋排骨,给他放近了一些。 “好嘞柳叶姨!” 蒙络脆升应了,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吃了一大口饭,发现桌上大家都不紧不慢,只有自己这么莽撞,还有些不好意思,又疑惑, “这么好吃你们怎么不太吃啊?柳叶姨,你们不喜欢吃么?” “不是不是。” 柳叶儿笑着说,“我们吃过了,再说你是客人,怎么能跟客人抢着吃呢?” 雷家人也喜欢吃番茄,但是顶不住每天都有番茄啊,因为在周毅培育合适的番茄,而且几乎每天都采种子,所以桌上经常出现番茄相关的菜。 就算是最经典的番茄炒鸡蛋,天天都有那也太吓人了…… 小生姜倒是很喜欢。 这小家伙的口味很像他爹爹雷栗,对这种酸酸甜甜的尤为喜爱,天天吃番茄炒鸡蛋也吃不腻,早上去读书还要叮嘱他阿爹,中午记得做番茄炒鸡蛋,他要带小宝哥哥回来吃饭。 小生姜还是个小孩子,对喜欢的人的表达非常单纯,就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跟喜欢的人分享,喜欢的玩具、喜欢的衣服、喜欢吃的东西。 虽然小宝也不知道,自己要小生姜的小木马和小球玩具、他的小衣服有什么用。 但是他一拒绝,小生姜就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看得他心软软忍不住答应他,当做是帮他保管,小生姜来自己家玩时再跟他玩。 这一场吃得宾主尽欢。 最后蒙络还打包来一份新的,说要带回去给他家小清吃。 “要不是我家小清不喜欢出门,我真想带他过来跟你们认识,你们一边是我喜欢的人,一边是我的好朋友 ” 蒙络叹气道。 雷栗笑了笑道,“没事,来日方长,总有机会。” “那也是。” 蒙络点点头,拎着给梅与清的食盒,高高兴兴地坐上马车走了。 第179章 178.事以密成 因为番茄越种越多,家里的后院已经不够地方种了,周毅又买了一块旱地。 地有三亩的样子,两亩种酸甜番茄一亩种酸番茄,就是地有些偏也略薄,需要追肥养地才能种出好番茄来。 周毅跟爹雷大山一块种,他虽然对做菜干活很有心得,但是种菜就一般般了。 雷大山种田下地多年,种东西很有一手,以前种稻谷就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手,种什么茄子土豆的也长得好,一瞧那叶子根茎就知道追什么肥、要不要剪枝条蔬叶。 番茄是茄科。 在雷大山看来跟茄子辣椒大差不差,跑勤点盯紧点,多种多试,早晚能把这番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 夏季雨热同期,高温多雨。 这番茄长得快枝叶茂盛,但也容易被晒死涝死,要及时浇水,也要及时排水,要是刚施肥就碰上下雨还得再施肥,不然番茄营养跟不上果实长不好。 “……这番茄金贵,要跟稻谷一样育苗苗再种到这边,这根就不能伤喽,最后提前一两天浇水而且浇透,拔的时候泥土才能轻松落下去,不断根伤根。” 雷大山边拔出小番茄苗轻轻抖落泥土,放到篮子里,边跟周毅说, “这苗苗啊太小就移也不好,扎不了土容易死,像现在五片叶子就差不多了,半大小子壮实还好管教,移好了就老老实实扎根结果子了。” “我知道了爹。” 周毅在本子上记下来。 这本子是他把纸裁成巴掌大小再穿孔,用一根绳子串起来,做成的活页笔记本,再把炭笔削尖了方便写字。 “老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等这些番茄苗苗移过去了,还得再追几次肥才能长好,不然饿肚子就结不出好果了。” 雷大山说着自己的心得。 不管是什么庄稼,生长的时候一定得吃够了长好了,才能开好花结多果,也不能什么花什么果都留,花多了结的果子就小了,得摘掉一些让它结大果。 这样才好看好吃好卖呢。 像他以前种的南瓜,南瓜藤长得好就会多留点南瓜,能结七八颗大南瓜,长得不好就一棵藤上只留四五个,这样长出来的南瓜又大又甜。 去集市上卖南瓜,人家一般不整个买的,一个太多吃不完,天气热就容易坏,只买一块或一圈。 “有些人要先尝后买,你要切一小块给人家尝尝,人家吃觉得甜了才会买,下回想要南瓜说不准还来你这,没味儿的人家就去下一摊了。” 雷大山擦了擦脸上的汗,这会儿还是早上但日头已热起来了,在地里没多会儿就出一头汗。 他看了看苗地,已经被拔完了,就把担子挑起来,见周毅要过来挑,他摆摆手道,“不用,这么点苗子不重,爹挑得动。” 担子里的番茄苗确实不重。 因为现在已经是十月底,而这种番茄从发芽到结果需要50-60天,就是说到十二月下旬才能收获,已然是今年最后一批,所以种的量不多。 周毅也只是想试试这些番茄能不能成功在三里河村过冬,这里的冬天不算太寒冷,有些年份甚至连雪都不下,只有薄薄的一层霜。 如果这些番茄能过冬,只是产量少一点的话,那他们冬天也有稳定的番茄供应了,不管是家常菜,还是川菜馆,都能继续出售番茄相关菜品。 特别是番茄锅。 大冬天的,跟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吃上一锅热气腾腾的番茄火锅,多幸福啊,酸酸甜甜的还开胃。 而且冬天很多菜都容易被冻死,只有大白菜白萝卜这些能种,被霜打过更甜更好吃,若番茄也行,那他们家冬天也能多变点花样做饭了。 主要是自己家能吃好,能不能赚钱无所谓。 周毅和雷大山把这最后一批番茄苗种好,就打道回家了,路上碰见其他村里人,不免聊了一阵。 村里人对雷家中的这个新事物都挺好奇的,都在猜是不是跟辣椒一样,也能用来做菜赚钱,要是能的话,那不是也跟辣椒那样需要他们来种? 但是种辣椒已经要了他们大半旱地了,剩的那一点是自家吃菜用的,再种这个新东西就不够地了。 但是村里村边还有很多荒地,开垦出来了不就能种了? 村里人心思各异,但总体上是好的,都希望雷家能多点赚钱的法子,好让他们跟着喝一口肉汤。 “栗哥儿他相公!雷家大哥!” 桂夫郎一向有话直说,连骂人都敢在人跟前明着骂,见到周毅和雷大山,立时就笑开了花,连拦上去把一个篮子塞给他们。 “自家种的芋头,不值钱几个钱,带回去吃啊!好吃我多送点!” 这两年雷家日子好了,不太计较以前那些事了,桂夫郎也有心改善关系,经常笑脸相迎贴冷屁股也不恼,于是现在两家不算好不算坏。 有时在路上碰到,桂夫郎给柳叶儿两个茄子,柳叶儿就回他一把青菜,还能说笑两句。 此时,桂夫郎都把芋头塞过来了,雷大山也只好收下,点点头道,“那成,下回缺什么我家菜地有的你也拔一把去,不用去我家说。” 村里人有关系好的,自家缺了什么就去另一家说一声,到他们菜地里拔几棵蒜、摘一把青菜,下回再还回去。 桂夫郎家的旱地跟雷家的挺近,摘点什么很顺路,这是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有时村里有喜事或者丧事要摆席,家里桌椅碗筷不够,也是去别家借,等席后再还回去,青菜、鸡蛋甚至鸡鸭也是跟村里买,一般都会给个友情价。 比市面上便宜两文几文。 “成啊哥!” 桂夫郎笑得热情,又装作不经意道,“看你们每天这么忙活,这是去哪儿啊?要是下地什么的,我家那口子正闲着没事干,让他去干正正好!” “没多大事。” 雷大山摆摆手,“就一点活,我和周毅两人干得过来,这不是快农忙了,你顾着自家田里的谷子就成。” “害,这不是还早嘛。” 桂夫郎摆了摆手笑道,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昨儿去那边挖野菜,瞧着大哥家的地里长的……那是菜吧?叶子翠绿茎杆子粗壮,还有一个个红彤彤的果子。” “乍一眼还以为是辣椒呢,细一看又不是,圆溜溜的,我这村夫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认不得几个好东西,不知道雷大哥家那是什么?” “哦,那个啊。” 雷大山不以为意道,“就我家哥婿外头随便买的,不值几个钱,还酸得很,不大好吃。” 这东西在雷大山看来确实很一般,说甜它没南瓜甜,说酸没有牛角子和梅子酸,也比不上李子,就是做菜还成。 也是雷栗和周毅没跟他说,买那四棵番茄花了五十两银子,雷大山以为就是西岭府城那边常见的庄稼,那既然常见了,自然不值几个钱了。 “不好吃啊?” 桂夫郎笑着瞥了周毅一眼,见他跟雷大山说了几句就先走了,也笑着跟他道别,又跟雷大山道, “瞧雷大哥你说的,这东西咱村都没人有就你家种了,你家栗哥儿多高眼光的人啊,找个哥婿都是顶呱呱的好,那红果子指定是好东西啊!”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给咱吃几个也见见世面?” “这不成。” 雷大山摇了摇头,“这要是我买的,你说了我指定给了,但是我哥婿的东西,得问过他才成。” “你要没别的事,我先走了,得回家吃饭。” “好好好,雷大哥慢走。” 桂夫郎笑着连连点头,眼见雷大山走远了才撇了撇嘴,不说实话就算了,说不值钱谁信啊,不好吃?那辣椒干吃也不好吃啊。 雷家没一个透漏那是什么东西,而跟雷家好的村长家也避而不谈,村里人想知道又不好追着问,人家赚钱的路子你追着问不是找打吗? 也不敢偷来吃。 万一跟辣椒一样辣死人怎么办? 而且村里白天人多,晚上也有人巡逻,偷东西还是偷雷家的东西被发现了,那可不是小事。 要被全村人戳脊梁骨的。 雷家自然也知道村里人都在琢磨番茄,但这是他们生意未来的招牌之一,在没成之前,大肆宣扬可不是什么好事。 古话说的好,事以密成,败以密泄。这要被谁泄露给对家,搞事搞破坏,他们不就亏大了? “而且村里在做辣椒的生意,要是让他们再做番茄生意,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风险太大。” 雷栗摇了摇头道,“他们的地就这么多,人也就这么多,一边照看稻田辣椒一边顾家里就已经够他们费心力了,再加上番茄,肯定管不过来。” “只坏番茄还好,要是他们搞砸了辣椒又坏了番茄,我们恐怕连川菜馆都维持不了了。” “贪心不足蛇吞象。我们开头给他们赚番茄的钱,又不给他们继续赚,把番茄给别人,升米恩斗米仇,说不定就成仇家想报复咱了。” “确实。” 周毅点点头道,“这番茄生意我也是打算自家做。把村尾那块荒地包下来,再雇几个长工。” 第180章 179.偷番茄的贼 虽然雷大山说番茄不值几个钱,但雷家的番茄还是被人偷了。 三亩地里不只有刚刚移过去的番茄苗,还是已经硕果累累的结果期成株,一颗颗一串串的,小灯笼一般,颇为显眼。 夜里没有留人守地。 村里都有人牵狗巡逻了,虽然是防止有人偷快成熟的稻谷和辣椒,但也会顺道去巡一巡雷家的番茄地。 村里人都觉得这新鲜东西对雷家很重要,都受过雷家的恩惠,自是多留几个心眼的。 而周毅也不可能把每个红了的番茄都及时采摘,摘下的番茄要先尝味道,看酸甜度怎么样再取种分开,剩的果肉不是自家吃,就是喂鸡。 没成想,就被人盯上偷了。 小偷是村里的一户懒汉,原本他爹娘在时家里挺富裕的,就是人太懒了,不出去做工赚钱也不下地种田。 等他老子娘一死,他啃不了老,就把家里的田地、家具能卖的都卖了,现在家徒四壁,三十多了也没娶上媳妇。 之前村里刚传雷栗杀了人,没人敢跟雷家结亲的时候,这懒汉还动过娶雷栗的心思,就算上上门也成啊。 “我没同意。” 雷栗撇了撇嘴,嫌弃地瞥了眼地上被五花大绑的懒汉,“说得好听上是上门,实际不就是吸完他爹娘的血,想来吸我们家的血么?” “别家的汉子都是下地干活做工赚钱,好养活一家人的。” “他倒好,指着我一个哥儿养他,指着我爹娘照顾他吃喝拉撒,真是癞蛤蟆照镜子自己不晓得自己丑。” 他大半夜本来在折腾周毅的,刚把人推倒坐下再来一回,就听到噼里啪啦一阵拍门声,还又吵又嚷的活像打雷。 吓了雷栗一跳。 惊得周毅瞬间萎了。 雷栗憋着气,穿了衣裳气势汹汹地去开门,门外却是乌压压一群人,男女老少举着火把提着灯笼,不知道还以为上门寻仇呢。 “栗哥儿你可醒了!” “抓贼了!” “你都不晓得发生了大事!” “快叫上你家相公!” 七嘴八舌的,雷栗一句没听明白,皱起眉头,问,“先一个人说发生什么事了,什么贼?” “你家红果子那地!被偷了!” 三六子他娘是个大嘴巴,嗓门又大,一马当先道,“就今儿晚上,我家三六子跟村长家牛大树和村头牛四爷家的牛富贵巡村,带着两只狗呢!” “走到你家红果子那地就瞅见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我家三六子没说话呢,两只狗一叫起来,那人影拔腿就跑,你说要是没做亏心事他跑什么?” “果然哩!” “就村中头那个牛成才!那懒汉跑你家地里偷果子哩!给我家三六子抓得准准的,现儿提到村长家去评理了!” 雷栗和周毅跟三六子接触不多,但一个村的也知道三六子这人,他以前是在县城港口做力工的。 虽然有点矮,但人又黑又壮,有一把子力气,赚的钱也比一般人多,但都给他娘了,所以不常去那时的雷记快餐店。 那懒汉李成才四体不勤,连做饭都懒得做整天去伯父家讨吃,三天起码饿六顿,能被三六子抓住领子提起来。 加上还有牛大树和牛富贵,自然打不过三个大汉。 偷东西不是小事。 何况是偷雷家的东西。 抓到李成才后,三六子几人自知做不了主,就把他提到村长家去了,三六子的娘刚好出来找三六子,晓得这事后她一嗓子半个村的人都知道了。 接着就演变成现在这样了。 雷栗和周毅跟着村里人去到村长家,李成才正被五花大绑,嘴里也塞了布条,村长家院子里门口都围了一群人,应该是半个村的人都来看热闹了。 刚刚雷栗和周毅从家里过来时,就发现村里几乎每户人家灯都亮了,还有披着衣裳在门口抱着孩子哄的夫郎和妇人,眼睛朝村长家张望。 看见两个正主来了,还念叨一通要好好把那李成才处理了,不让他再偷摸,糟蹋地里的庄稼。 “就是哩!” 柳小草叉着腰,往地上啐了一口,“以前惦记你给他干活赚银子就算了,癞蛤蟆天天有不缺他一个,现在行起偷摸的行当了!” “今儿敢偷番茄果子,明儿就敢偷金子银子!打断他两只手拉他见官去!” “呜呜呜! 懒汉李成才一听要见官就急忙惊叫起来,他嘴里有布条塞着,众人听不出他在说啥什么,牛大树见状把布条扯了下来。 “别啊别啊!我不敢了!别拉我见官!我这、这不是我要干的!” “不是你要干的?” 雷栗眯起眼睛,半俯身看李成才,“不是你要干的,那是别人指使你做的?” “是、是啊!是别人让我干的!” “是谁?” “是、是……” 李成才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满脸急躁慌张,一时编不出来,一溜眼瞅见桂夫郎在人群里头,登时张口就道, “是柳桂花!是他指使我干的!他见不惯你藏着好东西不让村里人知道!叫我来偷果子的!” “什么?!” 桂夫郎柳桂花惊怒一声,边说就要冲上去打李成才,被几个婶子夫郎拉住了才没打成,但他嘴皮子机关枪一样突突突。 “你这该挨千刀下地府见地官老爷的泼皮无赖户!丧了你的良心狗肺!敢泼我脏水,说我要你偷雷家的果?!” “村里人谁不晓得,我家的地种的都是雷家的辣椒,我让你偷雷家的果子我有什么好处?!” “我让村里人晓得那是什么好东西做什么?让你们跟我一块挣银子?还是得罪栗哥儿赚不了辣椒钱?” “我还不如讨好栗哥儿,让他单给我一个人做!你自个儿黑心肝烂心肠别赖上我!” 虽然桂夫郎人是小气记仇,但是他一心想赚银子,为此不惜热脸贴冷屁股去讨好雷家人,怎么可能坏雷家的事? 村里人都知道桂夫郎的脾气,可能刚开始有点怀疑,但现在听桂夫郎这么一说,再一寻思就都明白他不可能干了。 “你别想诬赖好人!” “就是啊!” “是你自己起了歹心还是别人要你干的,你自个儿不晓得?” “要我说就揍他一顿,不行就揍两顿,揍完了他就老实了!” 围着的村里人乱糟糟地吵起来,举着火把灯笼,影子倒在李成才身上,像一群恶鬼叫嚣着把他的手脚扯断吃掉。 “别!别!我说!我说实话!” 李成才瑟瑟发抖。 他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因为他常去伯父家打秋风,闹得伯母和几个堂哥堂嫂都不喜欢他,经常找借口把他赶出去或者只给一点吃的,压根填不饱肚子。 他自己家的地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剩的那一亩半是位置不好,加上他基本没打理过,本就薄的地长满了杂草,就更没人会要了。 他是想自己种菜的,不种就没东西吃了,可能除草整地太累了,他干一会儿就累得不行发懒不想干了。 于是他就偷别人家的菜吃。 这家拔一点,那家拔一点,因为菜拔得少,所以很少有人发现,或者是发现了,也懒得跟他计较。 “……可那些地里的菜生吃很难吃,我家里没柴也没盐油,生不了火,生的菜吃多了还拉肚子。” 李成才小声道,“我就是前两天不小心跑到了雷家的地,以为跟辣椒那样吃不了,就偷了几个果子。” “没成想一吃大都是酸的,又有点甜,还挺好吃,我就想多偷点,就不用天天出去偷,也不用生火了。” 雷栗和周毅一听,真是无语又合情理。 村里人种的菜大多是青菜茄子豆角之类的,都不是合适生吃的品种,生吃自然很难吃,尤其是茄子吃油重,要放多油加上酱油或者醋溜才好吃。 但番茄不同。 虽然它是一种蔬菜,但也像一种水果,生吃熟食都别有风味。 这李成才乍一碰到番茄,自然就想多偷点回家存着,他看那地里都是番茄,结了这么多果子偷多点应该也没人知道,偏偏运气不好碰上了巡逻队。 亏雷栗和周毅过来时心里想了那么多,还以为是县城里那个开酒楼的同行,知道了他家在培育这个番茄,派了李成才过来偷番茄也回去种。 或者是村里那户人家看他们家发达了不爽,想要搞破坏,毕竟眼红病这东西自古以来就有,谁也说不准的。 “那你为啥不进山里找东西吃?” 柳小草狐疑地问,“山里不是有挺多果子?还有酸杆,这东西也能生吃啊,再不成你到河里抓鱼烤了吃都比偷人家果子强吧?难不成你想一直偷栗哥儿家的果子吃?” “山里、山里那不是……” 李成才嗫嚅了下,被柳小草要么踢了一脚才继续道,“山里不是说有野猪什么的么……碰上野猪我那不是死定了,再说山里挺远的,摘果子还要上树……” 进山哪有顺手容易。 自己努力哪有偷东西快。 “亏得想得出来!” 柳小草狠狠踢了一脚李成才,把李成才踢得哎哟哎哟直叫唤,直直求饶说再也不敢了。 180-200 第181章 180.争吵 贼是抓到了,但番茄地损失也不小。 李成才偷番茄带了一个大.麻袋,被发现时已经装了半麻袋了,往番茄地一眼望去,都绿了一半。 “偷几个就算了,可着劲儿偷啊?!三亩地的番茄你偷人家一亩半?!” 柳小草一听巡逻的牛大树这样说,气得要死,又踹了李成才好几脚,是雷栗把他拉开才没接着踹的。 “这我哪晓得!” 李成才疼得哎哟哎哟直叫唤,蜷缩身子抱着头,还嘴硬道,“天黑麻麻的都没什么月亮,我又没灯照,哪晓得摘了多少?反正三亩地这么多,我摘一点也……” “你还敢说?!” 柳小草气得两眼冒火,二话不说冲上去就给李成才一脚,霎时一道凄厉的杀猪声,地上的李成才捂着裤裆五官扭曲。 柳小草才不管自己踹到了哪里,见他嗷嗷叫唤就来气, “给我装是吧?还有力气叫就是也没那么疼喽,我一个哥儿力气小,信不信我让我家二树再给你来几脚?” 柳小草虽然是个哥儿,但他经常下地干活,力气不小,又是用脚踹,对常常挨饿而体虚无力的李成才还是挺有杀伤力的。 “好了好了,再踹下去人都踹死了。” 雷栗安抚住柳小草,但看见那半麻袋番茄里稍微红点的、指头大点的番茄都偷了,跟蝗虫过境似的。 他的太阳穴也突突地跳,真想多补两脚上去。 周毅和他爹这几个月是怎么早出晚归,精心侍弄番茄地的,他都看在眼里,让李成才这么一搞,一半心血都没了。 好在李成才怕踩坏番茄植株容易被人发现,钻进番茄地里时,没有破坏植株只偷了番茄,不然雷家的损失更大。 周毅面露可惜,还有点发愁。 这些番茄明天或者过几天才完全熟,现在就摘了不止是青生酸涩不好吃,种子太嫩了留不了,自家吃不完,拿去送人也不好。 哪有拿半生不熟的东西送人的? 自家不想要不想吃,就送人,人家又不是垃圾桶。 那只能让鸡吃了。 怕鸡吃腻了也不想吃。 周毅叹了口气,道,“既然抓到人了也没其他事,我明天送李成才见官,大家回去睡觉吧。” “啊……真见官啊?” “打都打了,要不算了?都是一个村的,偷东西见官说出去对咱村也不好听……” “这是什么话?偷东西见官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但李成才家就他一个独苗苗了,他爹在时还帮了雷家不少呢,见官要打板子关好些年的,咋娶媳妇给他老李家续香火啊?” “说得也是……” 原本围着和雷家同仇敌忾的村里人,一听真拉去见官又犹豫了,见这李成才被踹得可怜,又是太饿了才偷东西吃的,就有点于心不忍了。 也是现这时的氏族观念太重。 如果李成才是外村的,来本村偷东西,不管是一根谷穗还是一把青菜,都能毫不犹豫地拉去见官坐牢。 但要是本村的,即使不同姓氏,也是沾亲带故打折骨头连着筋的,属于“自家人”,送“自家人”坐牢很多人都觉得不太道德。 况且李成才他爹在世时确实上村里的一个老好人,跟大哥,也就是李成才他伯父家、跟很多家关系都不错。 所以替李成才说话的也不少,自家地里的菜偶尔被李成才偷了一点,也睁只眼闭只眼。 众人又七嘴八舌吵起来,但显然放了李成才的人数占多。 周毅本来番茄被偷就不高兴,闻言皱起眉,环视众人沉声道,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把李成才放了?” 被偷的番茄算起价值确实不多,李成才确实是事出有因,被打了一顿也有点可怜,但被偷东西的又不是他们。 李成才偷了他的东西,犯了大佑朝的法令,那就应该送官坐牢,哪怕只是拘留几天。 至于李成才被踹犯不犯法? 他不偷就不会被抓自然不会被踹,纯属咎由自取。 而且想吃的话跟他说,他总不至于吝啬几个番茄不给,为什么要来偷? 偏偏村里人觉得番茄金贵又怕他,没一个到他跟前问的,宁愿拐着弯去问雷大山和柳叶儿。 两老知道这东西多半是栗哥儿要用来做生意的,都推拒了。 像那辣椒也是,其实雷栗和周毅没有禁止村里人用辣椒做菜,只要不外传不私自卖辣椒就行,但他们没有一个用的,直接默认雷家人不允许。 “这……” 村里人被周毅看了这么一眼,都有点惊慌,其三六子他娘胆大道, “周小子啊,这怎么说李成才都是咱村的人,见官确实不好哩,要不这样,让村长做主关他几天,让李成才发誓以后都不偷了!” “是啊是啊!” “让他发誓就好了!” “毕竟还要娶媳妇生娃娃哩,要是见官进了牢里,不好找媳妇啊!” “放你的屁!” 雷栗笑眯眯地看着,柳小草正气不过要说话呢,桂夫郎先跳出来啐了一口,叉着腰舌战群儒道, “李成才一个懒汉自己个儿都快饿死了,家里要银子没没银子要地没地,他拿啥娶媳妇?!” “真给他瞎猫碰到死耗子娶着媳妇了,咋滴让媳妇当牛做马,给他赚银子养他啊?生了娃娃也让媳妇养?!” “三六子他娘,就你话最多,你家六妹嫁给李成才不?” “这哪成!” 三六子他娘不乐意了,“凭啥我家六妹嫁李成才?我家六妹模样漂亮脑瓜聪明,学堂夫子说六妹认字儿快,嫁个秀才老爷都成!” “呵!” 桂夫郎冷笑一声,“轮到自个儿又不乐意了?你家六妹又不嫁李成才,那你个老东西说个屁?!他李成才生不生娃娃娶不娶媳妇管你屁事?” “李成才偷的是雷家的果子,雷家要不要拉他见官关你屁事?” “那都一个村的,我说两句咋了?” 三六子他娘心虚又硬气道,这果子种在地里又没人守着,又不是啥金贵东西,至于见官老爷么?” “至于不至于是你说了算?雷家都没吱声你说什么嘴?” 桂夫郎伶牙俐齿毫不示弱,“李成才可是三六子抓的,你是三六子他娘还是李成才他娘?这么为李成才说话,打三六子的脸?” “这……” 三六子他娘没想到这一层,登时不敢说话了,桂夫郎气势汹汹的,其他人也闷了声。 “所以……” 雷栗笑眯眯地看着众人,不紧不慢道,“你们也想替偷东西的人说话?阻止我抓他见官坐牢?” “这……” 村里人面面相觑,都看向村长。 “……” 村长一直不说话就是不想掺和,照他说偷了东西见官是天经地义,但不见官也成,毕竟是一个村的。 主打和稀泥。 但这时候要他主持大局了,那他也说两句吧。 村长沉思一下,道,“既然李成才偷的是雷家的东西,那自然是照雷家的意思,该赔银子就赔银子该见官就见官。” “不要银子。” 雷栗接话道,脸上依然笑眯眯的,很好说话道,“就要李成才见官,谁要是不乐意,想替李成才出头也可以替李成才赔银子。” “赔偿了我的损失,看在都是一个村的份上就不拉他见官了,三六子他娘,你说呢?” “呃……” 三六子他娘左右看了看,被她看到的人都眼神飘忽地看向别的地儿,她一时也有点没了主意。 但想了想,栗哥儿这话合理,是该赔他,就点点头道, “李成才他爹娘在时帮过我家三六子,他要赔多少栗哥儿,我们几家凑一凑。李成才他大伯、二姑,李三……” “我们几家……?” “那也成吧,我爹是他大伯,几个果子估计也不贵,我们几家分一分。” “啥啊,怎么我家也算上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可不赔银子,赔几个鸡蛋最多了。” 几家人吵吵嚷嚷的。 雷栗没耐心了,脸上没笑,“不管你们到底怎么赔,要么赔银子要么见官就这两条。丑话说在前头,这番茄是从西洋来得的,光是买四棵就花了五十两” “什么?!” “五十两?!” “天杀的赔钱货!谁要这外甥谁要!反正我不赔!” 桂夫郎听到这番茄居然这么贵,第一反应就是发财了,第二个念头就是要是能偷十几棵那不就是几百两银子? 心思急转,他一把推开众人,钻到雷栗跟前堆着笑道, “栗哥儿,那这什么茄你们家日后是不是要做这个生意啊?我家有多的地,好几亩呢!给我家种呗?” 又上眼药道,“那几家给李成才说话逆着你来的,别给他们种了!万一他们跟李成才一样偷这果子去卖呢?县城里头那么多酒楼,随便卖一家都……” “你想种番茄?” 雷栗看着桂夫郎,“跟辣椒一样,我给种子你来种,种出来了我又收购是吧?” “对对对!” 桂夫郎笑道,“我看你家才种了三亩,应该要的量不多,我家正好就有三亩旱地,明年正好种啊!” “都不用给其他家一个个地教,教我就成了,我学得快,种地也成啊!” 第182章 181.矛盾转移 “只给你种?” 雷栗睨了眼桂夫郎,看他一脸殷切,慢慢笑道,“让你给我种地太屈才了吧?这样,我让你做管事,一个月五两银子如何?” “五两?!” 桂夫郎又惊又喜止不住的笑,连压低了声音,“栗哥儿,你说的是真的?真给我做这个管事?一个月五两银子啊?” “那是自然。” 雷栗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桂阿叔?” “这确是没有。” 桂夫郎都笑成了花。 虽然他跟雷栗以前总是不对付,但雷栗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起了冲突直接上手了都懒得骗他,现在要聘他做管事,这么多人都听见了自然也是真的。 可桂夫郎高兴了村里其他人不乐意。 这么多人在这,跟雷家关系好的不在少数,怎么单单让桂夫郎做管事?还一个月给五两银子! 村里就四个管事,雷惊笙管辣椒园,柳小草管辣椒厂,牛大树牛二树两兄弟管村里送货,主要是送辣椒和蔬菜给川菜馆等。 要多一个管事,多一桩生意,那也得是在村里挑啊,怎么直接定了柳桂花桂夫郎?他们可不服! 村里人从争执该不该送李成才去见官,变成了桂夫郎该不该当管事,偏偏桂夫郎战斗力极强,一个人对一群人也丝毫不落下风,硬是把他们全骂回去了。 中心思想就一个 又不是你家聘管事,又不是聘你当管事,关你屁事! 吵着吵着,躺地上没人理的李成才都不走运地被上头的众人踩了几脚,也不知道是谁踩的,疼得李成才哎哟哎哟直叫唤。 “都少说两句少说两句!” 村长在里头劝架。 雷栗在外头饶有兴趣地看热闹,拉住也想进去吵架的柳小草,“让你家牛二树把李成才拉后后院,把他嘴重新堵上,明天一早就送到县衙去。” “这事简单。” 柳小草点点头,跟相公牛二树说了,牛二树看了眼雷栗犹豫地问,“李成才……是不是要在牢里呆好几年?” “这倒不至于。” 雷栗看出牛二树的顾虑,他是觉得因为“偷了一些果子”就送李成才坐好几年牢,村里人可能会对雷家有点闲话,觉得雷家做事不地道狠心之类。 村里人见过地世面不多,对什么西洋南洋也没什么概念,听雷栗说四棵番茄五十两,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是骗他们的,好顺理成章害李成才坐牢。 就像当年雷栗想的,傻子才会花十两银子买一棵辣椒。 柳小草又跟雷家关系最好,肯定听不过跟村里人说闲话而吵架,最后闹一肚子气,伤的还是柳小草的身。 “你也知道我跟徐大人关系好,我跟徐大人说一声,关李成才几个月,让他在里面种种地干干活长个记性,出来后好好做人别干偷鸡摸狗的行当。” “那成。” 牛二树点头答应。 他是个务实本分的人,看不惯李成才总是偷懒偷东西,但怎么说也算是一块长大的,让李成才狠狠摔个跟头,进牢里改好那再好不过了。 踏实做人勤快做事,有个稳定的营生赚些钱,把房子修好娶个媳妇生个娃娃,这才是正经的。 周毅心疼自己种的番茄,早早就把装了番茄的麻袋拿起来,防止被踩踏,见雷栗都交代好了,两人就趁村人不注意回家了。 今晚跟一出闹剧似的。 回了家,雷家人还得把好的番茄挑拣出来,刚刚三六子他娘一群人敲门那阵仗,把全家都惊醒了,好在小生姜今夜在小宝那儿睡。 看到半生不熟的番茄小果子也被摘了,雷大山和柳叶儿也心疼得不行。 两老节俭了大半辈子,几乎都在地里刨食,最是看不得人糟蹋庄稼和粮食了,不由骂了李成才几句。 大半麻袋的番茄一半都吃不了,只能喂鸡,剩下的要取籽儿也只能明天再弄了,今儿太晚了,一家人又重新睡下。 雷栗和周毅一早就起了,和柳小草牛二树一块坐牛车把李成才送县衙里去,跟管县牢的小差吏打了招呼,“好好照顾”李成才,这才走了。 村里现在也没几个人管李成才坐不坐牢了,都在议论雷家是不是要开新营生,是不是要种那红色果子。 还有跑到雷家去问雷大山和柳叶儿的。 “我哪晓得?” 雷大山粗声粗气道,“这营生做不做得看我家栗哥儿和哥婿,给不给你们做,也不归我管。不过我今天把话撂这了,谁敢跑我家地里撒野使坏,这银子他家一分都赚不上!” “你们不赚有的是人想赚!隔壁还有柳家村四里河村好几个村呢!” 雷大山人是很务实和善的,在村里几十年都没红过几次脸,这次脸色这么臭,是生了大气了。 看来那果子确实很重要,应该是雷家的新营生了。 村里人都这样想。 他们哪知道雷大山就是单纯地心疼粮食,偷几个十几个就算了,偷一麻袋天又这么热放几天就坏了!半生没熟的都偷,那是不是吃一口不好吃就扔了?! 要是以前没钱挨饿的时候,谁敢偷他家没熟的稻谷偷半亩地,他直接一锄头砸下去,砸死一个算一个! 不管怎么样,三里河村有点人心惶惶的,见雷栗几人回村就立马围住了,十分热情殷切,打包票说不会让雷家的地再有事。 “那就辛苦各位婶子阿叔了。” 雷栗笑眯眯地应了,但实际上什么也没答应,可村里人见他态度亲切和善,没因李成才的事有一点嫌隙,觉得板上钉钉了都放下了心。 大家伙把雷家那三亩番茄地看管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哪个不长眼的嚯嚯了,雷家真把生意给隔壁几个村做。 连带辣椒园和辣椒厂的干活效率也上涨了,个顶个的麻利,一副隔壁几个村都没咱村人能干的样子。 偷番茄的事落下了帷幕。 时间慢慢走到十二月,预备过冬的番茄还是没能抵抗住寒冷,冻得不开花,都是一副半死不活。 也是冬天天冷,之前收获的番茄能顶一段时间,让雷家能吃上热乎乎的番茄锅。 蒙络知道雷家有了番茄,自己住县城里也不好玩,带梅与清回三里河村住,整天跑到雷家蹭吃蹭喝。 梅与清是有几分傲气在的,不为三斗米折腰,不然当初也不会拒绝蒙络这么久,但人不坏,只是性子冷清爱静。 第一次被蒙络带去雷家“做客”,梅与清神色略微冷淡,但礼数周到,说话做事没一样能挑出错来。 雷家人都不知道有什么礼数,见梅与清这么板正有礼,倒是让雷家两老有点拘束。 但很快,两老发现梅与清人挺好,就是腼腆,把他当成了自家小辈,饭桌上热情地招呼他吃饭吃菜,反而让梅与清有点招架不住。 梅与清不动声色地打量这雷家人,又看看蒙络那傻白甜话多的样儿,心想什么好朋友,真不是他胞兄么?在人家这没脸没皮的,还抢人家小孩子的果子吃。 “怎么了?” 蒙络刚咬一口从小生姜那要来的小番茄,见梅与清看他,立马屁颠屁颠地凑过去,把番茄递给他。 “小清,这可甜了,给你吃!” “……谢谢。” 梅与清对上蒙络笑着的眼,顿了顿,才接过才指头大的番茄果子,又低声道,“那桌上不是有其他果子?怎么要人家小孩的吃?” “他挑的甜!” 蒙络迫不及待地跟梅与清炫耀,觉得自己老聪明了,“小生姜拿的果子甜,我先让生姜挑,等他挑完了我再吃他手里的,这样我吃的都是甜的了!” “这还是我跟雷栗学的!” “……” 梅与清看了眼用同一个方法骗小孩东西的雷栗,心想,真不愧是好朋友。 时间久了,梅与清发现蒙络压根不是去做客,就是单纯的蹭吃蹭喝,还带自己上门蹭,他很不好意思又见雷家人都不太在意,就每回去都带些礼。 给小生姜的玩具、给雷大山的酒,给柳叶儿的布匹,雷栗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但他相公周毅喜欢做菜也爱吃,他就让人去卖野物送到雷家。 也是巧。 镇上有户猎户趁着刚入冬天没那么冷,猎了头梅花鹿,想去县城卖,走到镇上就被梅与清的人截下了。 上一次吃梅花鹿是侥幸,雷栗把那头小鹿给吓死了。 这头梅花鹿就是那猎户实打实的本事了,射中了这鹿的后腿,又诱导它掉进了陷阱,摔断了前腿。 雷栗利落地把鹿给杀了,剥皮削肉拆骨,在屋里跟柳叶儿和蒙络说话的梅与清不经意瞥了一眼,就看到这画面登时呆了一下。 “怎么了?” 蒙络见他看着外面,顺着看过去然后笑道,“雷栗以前做过杀猪的营生,杀猪杀鸡都可厉害了,杀得特别快,切肉也切得刚刚好,说一斤就是一斤。” “……那确实很厉害。” 有点超出梅与清的想象。 他自小就在戏园里,后面成角儿了也是上台唱戏,连肉都没有自己买过,更别说杀鹿杀猪这种血腥场面了。 看着…… 挺惊悚的。 梅与清想起自己之前还说要自杀,恐怕刚拿刀子起来,他就下不了手了。 第183章 182.春风吹,战鼓擂 在雷家热闹温馨地吃鹿肉火锅时,东原边塞却发生了战乱。 以往只是小摩擦,你打一下我回一记,不上台面,这次战动却像正式开战,那些能戈善武的高大游牧人抢了东原边境的数个村子,并且屠杀了全村人。 行为之恶劣,令驻守东原的边军极其愤怒,在朝廷刚收到消息时,就已经爆发了大小三次战役。 两败一惨胜。 震惊了朝野。 而这消息传到三里河村雷栗耳朵里时,已经是新年二月份,村里在热火朝天地进行春种农忙了。 雷栗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他今年二十多岁,最惊险刺激的时刻不过是十七岁那年杀了一个抢劫犯,和二十岁捡了一个汉子回家当相公,对打仗死人却没什么概念。 他所在的清米县,治安良好,百姓安居乐业,连山匪水匪都碰不上几回,更别说两国开战这么大的事。 居然就这么突然地、在十分稀松平常的一天爆发了。 “这事儿其实早有征兆了,不过咱这远,不晓得罢了。” 蒙络摇了摇头,叹了声道,“前年南江那边不是发生了旱灾和蝗灾么?东原和外族部落那边也有旱情,只是没南江这么重,就没什么消息传过来。” “后头冬天南江雪灾坍塌了房屋,东原那边雪下得更厉害,导致皮毛和棉花的价格都上涨不少,连带米粮的也上升了。” “另外,卖给外族部落的粮食价格翻了几番,他们跟东原很多商人都有交易来往。” 这雷栗和周毅都知道。 东原的商人若是头脑灵活眼光毒辣,能借着倒卖发不小的财,但要是运气不好或没头脑只会跟风,很可能倾家荡产。 因为这条贸易之路受东原的官府政策和外族的态度影响很大,两方都宽松就发财,若有一方 特别是外族人突然反水,仇视抵制大佑朝进而牵连东原商人,很容易发生荼毒商人杀人越货,乃至断掉一整条贸易链的事。 “因为那些外族人觉得东原卖给他们的货太贵,是卖给咱百姓的数倍至十几倍,心生不满,于是一不做二不休。” 蒙络愤愤不平,“贵是贵,但也不想想咱运过去不要钱?本钱、车马、人力、还有时间,不都要银子?” “再说了,他们那儿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跟土匪窝有什么两样?稍不注意就死了,不卖贵点都对不起头上的脑袋!” 何况外族境内并不安宁,那里部落众多匪盗遍地,甚至官匪勾结,即使外族的王族持鼓励贸易的态度,也容易被敌对部落杀死。 所以东原商人都是提着脑袋做生意发财的,实在怪不得卖价贵。 当然。 也有奸商坑骗外族人,把鱼目当珍珠天价买过去的,这就导致东原商人的信誉在外族部落整体上偏差,稍贵一点,就被认定是骗子坑钱。 雷栗自然知道这些,于是他敏锐地发现了关键点,“所以这次开战跟这些东原商人有关?还是外族的借口?” “是跟东原商人有关。” 蒙络顿了下,道,“你们也知道咱大佑朝地广物茂,每个府城境内都很大区别。” “确实。” 周毅点点头。 虽然大佑朝仅有九个府城,跟现代华国34个省级相差甚远,但其每个府城之下都有十数个县城,县城之下又有二三十个镇,镇之下是大大小小的村庄。 府城与府城的地貌相隔颇大,气候不齐,因此一个府城可能歌台暖响春光融融,另一个府城却是风霜雨雪天寒地冻。 “外族部落地方地广人稀,但他们那儿的气候很一致。” 蒙络喝了口茶,接着道,“咱西岭雪还没下,东原就已经白雪皑皑,而更加边远的游牧部落情况更寒冷,他们的冬天能从十月持续到来年三月。” “今年的雪下得尤为猛烈,听说有一场下了两天两夜,能堆到人膝盖这么高,我在京都城都没见这么大的雪。” “这暴雪还冻死了大批牛羊。” 牛羊马是游牧部落的根本。 他们日常所出都来自牛羊身上,奶和肉是主要的食物,皮毛用以御寒和搭建挡风保暖的帐篷,牛羊的角和骨头还能用来制作武器和装饰品。 这些也是同大佑朝的商人交易的主要商品。 暴雪天灾一来,这些部落就不得不将冻死的牛羊低价卖到大佑朝的东原去,而有利而图的商人压死价,只肯给平时一半的价钱。 外族人气愤,杀了那些东原商人,抢了他们的货,但仍然不够他们的族民度过严冬,就起了抢掠大佑朝村庄的心思,接着演变成事实。 “……” 雷栗和周毅闻言,都有点沉默。 这事情说到底双方都有错,东原商人不该发灾难财,而外族部落也不应该迁怒无辜百姓,烧杀抢掠连老人小孩都不放过。 “那现在如何?” 周毅神色严肃地问,“朝廷那边如何应对?又派五皇子去东原?” “我也不清楚。” 蒙络摇了摇头。 前年五皇子作为和谈官前去东原安抚民众,和外族部落相谈。 他们不知道到底许了什么条件,总之当时遭受旱灾而蠢蠢欲动的外族重新安定了下来,东外贸易也迎来了一段平和的时间。 如果现在依然和谈,很可能也是派五皇子前去。 “若是这次再和谈,外族肯定会狮子大开口,他们连年受灾,粮食储备短缺,索要大量粮食是肯定的。” 雷栗思忖着,微微眯起眼,“朝廷若是答应,那首当其冲的就是西岭,南江受过灾要休养生息,东原自顾不暇,只有西岭是粮仓。” “之前粮税上调过一次,是一成五,去年也没有调回来,今年再上调” 恐怕不是两成就是三成。 不管是要赔粮食赔款,还是要打仗备粮草,西岭这粮食都出定了。 朝廷储备的粮食要做军粮,短时间要充盈回来就会上调税率,不然手里没粮朝廷都心慌,拖久了怕是官员的俸禄发放都成问题。 “和谈恐怕难。” 周毅凝眉重色,“外族部落和我朝的矛盾由来已久,特别是东原商人和边军,对外族部落的仇恨很大,这次又被屠杀了几个村子的人,一时人心惶惶。” “要是没有强有力的手段,一直让东原百姓处在恐慌之中,朝廷的威望就会大幅下降,对官府的信服力也会降低。” “而边军先斩后奏,说明他们的将领是主战的,并欲以雷霆手段回击,可惜天不遂人愿,两败一险胜,现在应该都憋着气要打服外族。” “我也是想打……” 蒙络犹豫,叹了口气道,“打了三次,只有一次险胜,这仗恐怕艰难……若是能和谈不再死人就好了。” “不。” 周毅坚定地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这才是外交之道。一遇事就想和谈,就逃避,就退让,那些死了的士兵死了的百姓,不就是白死了?” “这仗,要打,要打胜,要打服,要打得他们主动和谈,要打出一条稳定的和平的丝绸之路。” “这才是对双方百姓都好的。” “周毅说得没错。” 雷栗也是如此想的,哪有被打上门了还求着哭着跟对方手拉手和好的?这不是有病吗? 蒙络听得一愣一愣的,“那、那怎么打啊?外族人作风彪悍,十分善骑射,他们的女人哥儿都能上马作战,必要时连老人小孩都会上战场。” “可谓全民皆武。” “我们大佑朝只有武兴府城能比,武兴人尚武,武状元几乎都是武兴的,历史上许多有名的将军出自武兴。” “但武兴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万夷国,武兴和文盛都得守着,压根抽不出兵力来支援东原。” 蒙络越说,越觉得这仗难打,忍不住唉声叹气。 “你说的没错。” 周毅点头思忖道,“外族人作风彪悍,盗匪猖狂,草原上还有狼群,因此他们对骑射十分擅长,也非常擅长游击躲避,避免正面作战。” “而东原大都是平原,百姓安居乐业,要是打起来,上战场的士兵大半都是新兵,还得依靠战役不断磨炼,单单磨炼就会死一大批人了。” “是的。” 雷栗点点头,“且外族往我们这边跑是越来越暖,我们打上去,是越来越冷,因此我们要带的辎重更多更重,对我们很不利。” “……” 蒙络听着两个人就如何更好打仗这个问题讨论起来,有点魔幻,听得他大脑迷迷糊糊的,有种知识滑过不留痕的感觉。 “……要不,我们说回一开始的问题吧?” 蒙络小声道,“要是真开战了,朝廷会派谁去前线?五皇子?” “难说。” 雷栗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三皇子临走前那一眼,“我觉得这次……去的会是三皇子。” “三皇子?” 蒙络懵了一下,“为什么啊?五皇子足智多谋,还有很多人支持,不管是主和还是主战都能立功吧?” “不。” 雷栗意味深长道,“若是主和,五皇子会失去东原的人心,若是主战,现在形势不明,说不准会败然后求和,这可不是什么好功劳。” “而三皇子不同,他身后无人,死了说不定就死了。” 第184章 183.你不会又有喜了吧 事实出乎意料。 朝廷最终倾向和谈,派二皇子作为和谈使前往东原,跟雷栗三人猜测的大相径庭,也惹得市井之中议论颇多。 但这结果也不难理解。 雷栗、周毅和蒙络说到底只是平头老百姓,对朝廷的官员和构成都不了解,他们只从对百姓最好的方案出发,但在朝廷里的各有各的利益和想法。 大佑朝如今在位的是安武帝,年号奉安,二十九岁登基,现在位已三十余年,其年轻时重武,还曾亲临战场,打得周边外族小国纷纷归顺称臣。 之后又励精图治宵衣旰食,将天下治理成太平盛世,各路税率都是开国以来最低,为了鼓励农耕和商业,有几年甚至颁布了“开荒即为所得”和“开设海上通商口岸”的政策,农业和海上商业欣欣向荣。 但现在,安武帝老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被太平安逸的日子消磨中庸。 加上几个皇子年岁渐长,朝廷中党派林立,又文盛武衰,一时之间竟找不到适合出战东原的将领,几方较力之下,最终得出了和谈的憋屈结果。 惊才绝艳足智多谋,却无强大外家帮衬的二皇子,就这么成了和谈的炮灰。 即使和谈成功,不明个中原由的百姓也只是骂二皇子,骂其胆小怕事毫无血性,骂其不顾百姓不恤边关士兵,而不会引火到朝廷上,倘若和谈失败 那又要回归主战的血雨腥风了。 派谁去战?带多少兵?从哪儿调兵?需不需要征兵?在哪座府城征兵?东原?凭什么又是东原,打外族又不是单单东原的责任! 带多少辎重?从哪里调辎重过去?西岭?凭什么又是西岭,中川粮食不也挺多东原棉花一点没有了?调了粮食西岭怎么办?又调税率西岭百姓不得气疯了! 以及最重要的 打胜了如何论功行赏,打输了又是谁的责任? 一串串的。 皇帝跟大臣吵,皇子和皇子吵,文官和武官吵,户部和兵部吵……永远都吵不完的问题,永远有人不同意。 因此不如拖下去,等和谈结果出来之后再说吧,大不了再吵一次,要是和谈成了就皆大欢喜。 至于百姓怎么想、死了的村民怎么办、边关的士兵服不服? 哈哈。 这是二皇子应该操心的事了。 总之,等雷栗和周毅知道朝廷主和时,二皇子一行已经快抵达东原了,而这消息也是沿途的百姓传过来的。 彼时三里河村已经结束春耕,进入农闲两个多月,村里的孩子们也去了学堂上学,时值小荷尖尖角的初夏了。 树上的知了扯着嗓子“知了”“知了”地叫,喧闹极了,有没到上学年龄的小孩子三三两两凑在一块,拿缠了蜘蛛网的竹竿子粘知了。 这知了猴用油炸了特别香,村里有疼小孩子的人家就会在锅里抹一层薄油,半煎半炸知了,给小孩子当个零嘴吃。 要是找到了蝉蜕,还能卖给药店,得几个铜板子。 但大人就没那么轻松了,虽然是农闲,但也不能真闲着,得找其他的活干,能多赚几文钱都是好的。 特别是现在村里的夫郎妇人们都能去辣椒园里摘辣椒、在辣椒厂里干活,在辣椒收获的时节比家里的汉子赚的还多,且是日日都有钱进账的,腰板子一天比一天直,在家里话语权都提高了。 像桂夫郎,原本就跟家里的汉子五五开,能自己赚钱养家后,整个家都成他做主了,连公爹公婆都顺着他没说什么。 村里的汉子危机感强了,上进心也多了,除了下地干活,就是去县城里找活,还有人另辟蹊径做起了外卖。 这是周毅没想到的,说起来,还有他的一份功劳。 去年三六子抓到偷番茄的李成才,虽然三六子他娘优柔寡断临时反水,替李成才说话,但不妨碍三六子和雷家的来往慢慢变多。 三六子有力气,人也务实,就是家里弟妹多地又少,家里就比较穷。 村里巡逻也是有钱给的,但不多,属于自愿性的半公益劳动。 三六子就经常在县城里打工做活,最常去的就是港口当力工,但做多了也伤身体,几大包米、腰粗的大木头往肩上杠,肩膀破皮拉伤都是小的。 他就想着找其他的活干干。 周毅闻言就随口道,“那你来我馆里吧,正好送些外卖,有些主顾住得比较远,不乐意特地来一趟川菜馆吃。” “或者不方便留在馆里吃的,没富贵到能用小厮丫鬟的,还有单纯懒得出门吃东西的主顾。” “你就帮忙送过去,一趟收个几文钱,干的也是力气活,但比力工轻松,就是要熟悉县城的路。” 三六子常年在县城找活干,不说每条路都熟悉,也是基本认得的,而且脚程多的,还可以酌量加钱。 三六子就去川菜馆里试了。 川菜馆外面有张广告牌,上头一般都是张贴新出的菜品,或者提前告知顾客何时放假关店之类,现在多了“外卖”这项服务,自然也广而告之了。 别说。 做得还挺好。 从给川菜馆还扩展到了给其他酒楼跑腿送饭菜到主顾家里,帮学院的学生到书店买书,帮青楼的哥儿姑娘买胭脂水粉和手帕……还有帮人送信传口信。 以前找人送信都是特地请人去,比较贵,或者是看有没有顺路的,花上一些铜板请捎带过去。 一趟收个三四文五六文钱,一天送外卖勤快点,能赚上百文。 三六子一边送一边给自己推销,人家用着确实好,也会推荐给别人,只用让某人顺路到川菜馆捎一句话花上几文钱,就有好吃热腾腾的饭菜送上门。 从三六子一个人干,后面村里的县城里机灵的也跟着干,都发展成一个新行业了,让村里人津津乐道好一会儿。 “早知道这样就能赚钱,就让我家二树领着人去干了,他认识的人可多,对县城也熟得很呢。” 柳小草有些惋惜道。 雷栗听了,看他一眼笑骂道,“别到时候干得太累,又心疼你家二树不想让去干了,之前不知道谁还跟我说,要是能赚银子让他早上寅时起床都成。” “现在不晓得是谁睡到早上辰时中快巳时才起,下午还要睡一会儿觉。” 柳小草有些不好意思。 他就是喜欢口嗨,跟现代某些人说要是我能考上清华北大,我也能凌晨三四点起来念书一样,实则要他早起不迟到都要了命了。 “不过我最近确实睡得多了些,大概是春困吧?” “……” 雷栗忽然眯起眼睛,端详柳小草日渐圆润的脸蛋好一会儿,嘶了一声道,“你不会又有喜了吧?” “不会吧?” 柳小草惊喜又迟疑,“但我上回怀桃哥儿,可有精神了,还吃得多,不像这样总是困想睡觉啊。” 最后找了牛大夫把脉,果然是怀了,而且已经四个月了。 柳小草差点喜极而泣。上回怀的那胎在没过三个月,他做活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就没了,他伤心好久,这次倒是不知不觉就过了孕早期。 柳小草希望这一胎是个小汉子。 “我家桃哥儿以后有弟弟撑腰,就不怕嫁出去被婆家人欺负了,我和他爹老了,婆家人不一定给面子。” “金金生得也健壮,跟个小牛似的,两兄弟一块给妹妹弟弟撑腰出气,别人也不敢随便来欺负我们家。” 柳小草美滋滋地跟雷栗说,又神神秘秘道, “我听说小孩子刚出生时,觉得这家人和善能招其他小孩子来,到时候给你多抱抱,你也多有一个,要是生个小哥儿随你性子那就热闹了。” “随我?” 雷栗想了想那场面,噗嗤一笑,有个乖巧的小生姜都够周毅操心的了,要随他性子那周毅可有的忙了。 小孩天天上房揭瓦。 老父日日愁眉苦脸。 横批 哈哈哈哈! 二胎的事不知产期,雷栗和周毅还有正经事要干。 雷栗和周毅年后就跟村长买了村后那块荒地,请了村里人来开荒,因为是力气活,所以多是汉子来,给的工钱多就不包吃了。 二十多亩荒地。 半个村子的汉子都来开垦,有力气的妇人夫郎也来干,除草、去掉大颗的石子,还得用牛拉犁耙进行深耕。 小半个月就开好了荒,整理成条理的一块块的耕地。 但还不够。 还需要给土壤增肥。 村里给增肥的法子很多,无非就是枯枝败叶和人畜粪便发酵,而后稀释,慢慢地添入泥土里。 去年培育留下的番茄种子,现在这二十多亩的地都能种完,种得比较稀疏,周毅让人穿插种了一些花生黄豆之类的豆科作物。 豆科植物豆科植物通过与土壤中的根瘤菌共生,形成根瘤,从而将空气中的氮气转化为植物可以吸收利用的氮肥,增加土壤肥力。 因为种植面积扩大,周毅和雷大山两个人顾不过来,就又在村里请了几个阿叔阿婆,都是经验丰富的庄稼老手。 请他们是做“顾问”,专门照看番茄的长势,浇水除草之类的活另有工人干,工人和番茄园的琐事归管事管。 管事就是柳桂花桂夫郎。 第185章 184.多事之秋 桂夫郎有很多小毛病。 他斤斤计较、见钱眼开、贪小便宜,还牙尖嘴利爱说人闲话,但就管事一职而言,他做得非常不错。 大事小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责任划分得清清楚楚,记性也好,具体到某一亩地某一天是谁什么时间来浇水都记得,并严格按照周毅和雷栗的要求来办。 桂夫郎还日日都来番茄园检查工作,刮风下雨都往番茄园跑。 虽然雷栗觉得桂夫郎多半只是喜欢摆弄他的管事身份,炫耀他一个月十两的月银,才会天天来番茄园转悠。 按要求做事也是好推卸责任,出了什么问题就能说, “我怎么知道?我都是按你的要求去做的,可不关我事!谁没做好你找谁去,银子一分都别想扣我的!” 要是真扣了桂夫郎银子,却不是他的问题,他指定会闹得天翻地覆谁也别想好。 若是有人想走关系进番茄园里干活,桂夫郎可不会看情面那套,没有雷栗或者周毅点头,谁来求情托关系都没用。 “一个两个的都想进来干活,这番茄园子又不是我的,是谁的你找谁去啊!走了我的关系进了园子,若是出了岔子还想我求情不成?!” “我呸!想得美!” 桂夫郎狠狠啐了一口。 这管事的活计可是他伏低做小好几年得来的,一个两个动动嘴皮子就想分一杯羹,哪有这种好事?! 贿赂? 他一个月都十两银子了,安安稳稳做他的管事,一年就是一百二十两银子,再过两年连县城都买得起房子,能供他家虎娃上私塾考秀才了。 要那几个零头的贿赂做什么?因小失大,他又不是得了失心疯! 总之谁的面子桂夫郎都不给,问就是“做不了主不关我的事”。 雷栗要的就是这种打工人。 雷栗可不想自家好好的番茄园子最后成了别家的关系网,什么三姑六婆八大爷七大伯都塞里头,吃他家的银子又不干事,还是纯粹的雇佣关系好。 干得不好就直接辞退。 他家在村里,和村里大多数人都沾亲带故的,不是堂表亲也是七拐八弯的远亲,抬头不见低头见又多少受过恩惠,免不了一些人情往来。 他和周毅还好,凶名在外,没人敢来跟他们求情走后门,他爹娘和雷惊笙就性子就比较软,想着帮一帮亲戚朋友也好,说两句好话就同意了。 到后面一串串的亲戚攀上来那还了得。 就连外阿公家,也是雷栗清楚舅舅和表哥他们的性子,才把四里河村的辣椒生意给他们管的。 不然就跟柳家坡那几个村一样,雇佣专门的管事去,每个月给外阿公家分一些红利,帮扶一下就算了。 “救急不救穷。” 周毅点点头,赞同雷栗的做法,“让有能力的人做力所能及的事,让想上进的上进,不想做事的,就给一份银子,保他们衣食无忧就行了。” “给再多就是害他们了。” “就是啊。” 雷栗撇了撇嘴道,“要是性子踏实肯干就算了,做事差一点也没什么,偷奸耍滑的也敢跟娘来说。” “还有三六子他娘,知道你给他家三六子找了活,还……就你说的那个词,同情心泛滥,竟指望我给李成才活干。” “让李成才进我的番茄园,那跟老鼠进米缸有什么区别?米缸还不给老鼠发银子呢,竟敢要我给李成才发银子!” “我当时听了都给我气笑了,把那老婶子阴阳了一通,看她变了脸,灰溜溜走了才解气。” 李成才去年送了官,在牢里服役四个多月,今年刚过了春耕就被放出来了,整个人瘦了一圈,但看着精神比坐牢前好许多。 可惜狗改不了吃屎。 李成才出来后迫于生计找了些活干,但是干不长久,挣了点银子就懒在家里浑噩度日,实在没粮了才出去找活。 三六子他娘念着李成才他爹那在世时的恩情,就想让三六子帮一把,三六子让李成才跟着他送外卖,可李成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实在烂泥扶不上墙。 三六子他娘就盯上了番茄园的活。 番茄园的苗苗长得正好,枝繁叶茂根茎粗壮,有些早熟的已然开了几朵嫩黄的小花,露出一点含羞带怯的小绿果。 这时候园内的活不多,就是浇水施肥和除草,比较清闲,但雷栗给的工钱高,不包吃住一个月有600文钱。 要是省一点用就能存下半两银子,对村里人来说可是一个肥差,但只招五个人,一个人负责五亩地左右。 等到五月份,果子结多了红了,就能采收运到县城里或者做番茄酱,这才是繁忙劳累的时候,也会另招采摘和做酱的人,跟辣椒园一样。 不过辣椒园实际上是雷家跟各家收辣椒,一斤辣椒三文钱,品相不好的不收这品相是雷惊笙负责把关的,这方面她十分严格毫不留情,再雇佣人手到辣椒厂里干活。 而番茄园是雷家的私产,出工钱招工人,因此番茄园的工人远比辣椒园少,且都是力气大常下地的汉子。 当朝廷和谈的消息传到三里河村时,雷栗和周毅也正在番茄园里,看刚刚开始结果的小番茄。 “真是奇怪……” 雷栗摸了摸水灵灵的小番茄,竟有点想笑,但他没能笑出来,“我们这还在苦恼今年的番茄长势,忧虑今年的稻谷好不好,东原那边就已经放下人命官司,开始和谈了。” “死了那么多人,那些百姓、士兵,朝廷居然要和谈……” “这并不奇怪。” 周毅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摇了摇头道,“虽然我不太了解现在朝廷的局势,但我看过一些历史书和正剧……跟戏剧差不多的,总会有人反对开战。” “觉得开战劳民伤财?或者是为自己的利益,反正各种方面……” 顿了顿,他忽然想到大佑朝似乎很久没有开过战了。 这里的官员和百姓已经安于现状,突然的战火可能会让很多人恐慌,对社会的动荡也太大了。 “和谈可不是个好主意。” 雷栗横眉道,“如果我是外族,看到大佑朝的朝廷居然这么软弱,肯定会野心膨胀,想要更多的东西,比如金银财宝、粮食药材,甚至想打下几座城池来。” “特别是东原,他们与东原人的矛盾由来已久,若是打下东原……” 两人都沉默了。 没有再对这个结果发表什么看法,因为他们都知道,就算和谈成功,那只是一时的,肯定会爆发更大的战争。 五月鸣蜩。 番茄园里青红相映。 采摘的婶子夫郎手臂上挎着一个篮子,眼睛盯着番茄枝叶之间,手指轻巧地抬起一颗颗番茄,剪下来放到篮子里。 通红饱满的番茄像一只只红灯笼,沾着露水,轻轻一嗅,就能闻到新鲜酸甜的独属于番茄的香气。 比周毅在现代吃的番茄要香得多,浓烈的植物自然芳香,酸甜十足,美味多汁,让人食指大动,吃了一个还想吃。 周毅给自家留了一些,大部分都会送到县城里,送到“一家川菜馆”和“”一家家常菜的后厨,变成各式各样的佳肴。 剩下部分就是做成番茄酱,其中,极小部分会留在清米县,大多数番茄酱都会送到西岭、百洄、东原和南江这些府城,因为新鲜的番茄不好运送。 村里热火朝天。 每个人都洋溢希望的笑容,不管是酸甜的番茄,还是郁郁葱葱已有了青穗的稻谷,都有喜人的收获。 与此同时。 和谈成功的消息传到雷栗和周毅耳中,递消息的还是蒙络。 蒙家在东原有一些米铺,加上一家系列也在东原开展,所以蒙家在东原的消息还算灵通。 可惜并不算是好消息。 朝廷将赔给外族十万两白银,上百车的粮食和布匹,还有大量的药材茶叶,以及其他狮子大开口的条件,这令东原百姓极为不满。 “二皇子在东原回朝时,还被当地百姓扔菜叶和臭鸡蛋了,不过被随行的侍卫挡下了,没有扔到二皇子身上。” “东原的读书人义愤填膺,写了一些批判朝廷和二皇子的诗词,抓了好些读书人,还有一些商铺不满朝廷的作为,纷纷关店抗议了。” 蒙络顿了顿,补了一句,“我们蒙家也关了一些店铺。” “于事无补。” 雷栗摇了摇头道,“朝廷已经决定和谈,就算东原再不满,也已板上钉钉,这时候抗议可能还会被打上扰乱治安的罪名,被杀鸡儆猴。” “又被你说对了!” 蒙络惊奇又愤慨不满道,“咱关店还被官府那边记上了,掌柜们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迫不得已继续开门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关店抗议不是个好方法,早晚要继续开门做生意,就是不高兴官府竟这么软弱,拿自己人开刀也不开战。 便继续道,“二皇子在民间的风向也急转直下,在朝廷中处境更糟,他本就没有强大的外家帮扶,这时候名声也不好,恐怕是无缘帝位了。” “五皇子倒是心肠好,提议给死去的士兵更多抚恤,收获了不少赞誉。” 第186章 185.小心我力气大了弄坏你 很马后炮的行径。 但就博好名声愚骗百姓而言,却非常有效,此时坊间市井之中,五皇子的声誉直线上升,远超其他皇子。 不仅有读书人写诗作词大肆赞美五皇子,前年南江四皇子围城困民之事,也被拎出来愤慨鞭笞,三皇子还被轻蔑为貌美草包,愧于天龙之子的身份。 “若是倾国倾城的,还能去外邦和亲联姻,增益我大佑朝,然一个貌美无脑的皇子却受天下供养,与浪费米粮的蠡虫有何不同?” 当然。 这话不会这么直白。 但那些咬文嚼字曲折百回的字语行文之中,全是暗讽与嘲弄,却不想想送和亲以巩固政权,本身就是无能懦弱者的行为。 安武帝子嗣不丰。 还是亲王时仅有一子二女,登基之后,因其并不贪恋女色,忙于政务不常去后宫,新生的皇子也并不多。 到如今仅有七个皇子,十二个,并三个贵君,贵君即皇帝的哥儿。 于安武帝如此之长的岁数,以及三宫六院之多的嫔妃,已经算是较少的子嗣了,大佑朝历史上子嗣最多的皇帝,足有超过五十位皇嗣。 然而。 七皇子十岁着实年幼,四皇子恶性令人不忿,三皇子无脑为人不耻,二皇子和谈背民受尽谩骂,大皇子英年早逝使人扼腕痛惜。 似乎仅有五皇子一人堪当大用。 民间与朝廷之中都隐隐有立五皇子为储君的风向,连远在三里河村的雷栗和周毅都有所听闻。 五皇子登时风头无两。 不过雷栗和周毅不予评价,安分守己地做自己的事。 六月夏收。 田里的稻谷成熟似金绿海浪,鱼鸭泥鳅之类早早抓了,防止它们吞食稻穗,并买了一个好价钱。 这些田货大多数是卖给雷家。 一家川菜馆和一家家常菜都需要新鲜味美的蔬菜和肉类原料,一般都会从村里收购,但因为量多,给的价钱比起市场要低上一点。 所以村里有些人家图省事会卖,有些宁愿自己辛苦多去街上叫买,去赚多那一斤几文的钱。 他们如何选择,雷家并不在意,现在更重要是番茄。 中川蒙家听闻雷栗和周毅发现了新食材番茄,在西岭和百洄试点之后,赞美之词纷至沓来。 番茄的味道如水果,酸酸甜甜,并不刺激,不管是老人小孩还是生病体弱之人都可以食用,且能生吃熟食还易携带,比辣椒的受众更广。 蒙家主蒙福光眼光毒辣,胆略过人,一眼看出番茄的巨大市场,对番茄投入数十万两,期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行全国推广。 最好在今年就有所收获。 雷栗当机立断,迅速收拢在西岭铺设的番茄生意,仅保留一小部分,每天限量供应吊足大众的胃口,而周毅那二十多亩作为亲本取种。 蒙家在清米县外买了上百亩良田,雇佣大量工人去耕种。 与此同时,蒙家在全国各府城都购买了大量良田或者荒地,从三里河村运送大量番茄种子过去,同步种植。 并高金聘请三里河村有番茄种植经验的那几个村民过去,甚至支持举家搬迁,给他们安置房子。 当然,是在那些村民自愿与蒙家签订二十年契书之后,才会赠送房产,安置他们的家人。 这也是一种威胁手段,家人都拿捏在雇主手里,雇工想撕毁契书跑路,或者收受贿赂出卖雇主都得掂量。 但于那几个村民而言,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他们年龄较大,年纪最小的都有四十五岁了,体力和精力都比不上年轻人,除了种田下地也没有一技之长,难以找到活计赚钱。 给蒙家做工,他们要干的就是自己的老本行种菜,还不是亲自下地种,只是作为顾问。 条件好到其中有两个阿伯婶子都怀疑有诈,要不是有雷家作中间人担保,他们都不敢去。 总之。 被聘请到的人家都欢天喜地地收拾东西,随着蒙家船队,各自到不同的府城去了,有两三家人口多意见不和的,还趁这时候分了家。 比较恋旧本分的兄弟姐妹留在村里,愿意去大府城拼一把的,就随着自家老父亲老娘走。 村里其他人听后都是艳羡或冒酸,还有几个平时看不惯桂夫郎的夫郎婶子特地阴阳怪气。 “哎哟,人家牛大财就好了,老娘有福气入了栗哥儿的眼,现下还被大老板看中,去了中川府城了!” “以前咱都只晓得西岭府城,都不知道再北边还有个中川,听说比西岭富贵热闹多了,都是大人物呢!” “不像咱连县城没都出过,不过也没什么,桂管事比咱能耐多了,不也没出过县城么?” “牛三也是发达了!三十多岁了还能靠上他爹,听说一个月给五两银子呢!还白给房子住!” “是哩是哩!同样是在番茄园子里做事,桂管事还是管事呢,干那么多活一个月也才十两银子,还没得房子分呢!” 你一句他一嘴的。 明里暗里都在说桂夫郎一时得意又怎么样,还不如那几个老的。 人家一个月才两三百文的“顾问”,摇身一变就是五两能去大府城享福了,他还在这穷乡僻壤地里刨食呢! 桂夫郎可不惯着他们。 一个个地骂了回去,不跟那些一步青天的比,就单说自己一个月十两银子就比他们日干夜干,却一年攒不下十两的强。 两方都吵起来。 有好事的传到雷栗耳朵里,雷栗只是轻飘飘地看了那人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 “所以你想取代桂管事,来我这挑拨离间还是如何?” 说的那人哑口无言讪讪离开。 夜里只有他和周毅时,还拿这事出来笑。 “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争的。人家能去大府城是人家的本事,他们要是也有这功夫能耐,去的不就是他们了?” “光看人家一个月多少银子,看人家能分得房子,也不看看是签了多少年的契,二十年,跟卖身有什么区别?” 雷栗撇了撇嘴,摇头道,“若是我,我可不愿意给人家做二十年的工,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想走都不好走。” “蒙家人厚道,也不会苛待他们。” 周毅摸了摸他的头发,还有点湿,就拿干毛巾慢慢给他擦。 “不过确实,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现在能去大府城看似是好事,但花花世界迷人眼,要是不能坚守本心教育好孩子,说不定就变成坏事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就好。” “他们可没有你豁达。看别人赚钱可比自己亏钱还难受。” 雷栗冷笑一声。 发觉周毅给他擦头发要不停抬手,他就躺下来脑袋搭在周毅膝盖上,方便周毅动作。 想起白天的事他又翘唇,幸灾乐祸道,“还有几个叔伯,仗着跟咱爹关系好,常在一块念叨种菜经,就想让我跟蒙家说一声,也要他们去府城那边干活。” “但之前咱爹给番茄园请顾问,也不是没找过他们,是他们自个儿觉得钱少,整天待在园子里看番茄不划算,不乐意来。” “现下一看能去府城,还有这么多好处,又来跟爹吹耳旁风,连村长和牛二树那边也有人去游说。” “爹怎么说?” 周毅把雷栗的头发都拢到一起,细细地擦发尾,时不时用梳子梳一梳,把头发理顺,不让它打结。 “爹自然没有同意。” 雷栗抬起漆黑明亮的眼,凝视着周毅专注帮他梳头发的脸庞,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看他稍微躲了躲,又放回来,任由他轻挠抚摸他的下巴。 眉眼就带了些细碎的笑,从周毅泛着刺刺胡茬的下巴,摸到他敏感脆弱的喉结,坏笑道, “别躲,小心我力气大了弄坏你。” “……” 周毅地顿了顿,没有说话,但“弄坏你”这三个字,总觉得有种调笑旖旎的歧义。 “还有个,牛有田他爹,有田叔你知道吧?” “我知道。” “有田叔想要这个活,又好面子不愿意跟我爹说,就撺掇有田娘跟娘说,娘也没答应她。” “有田叔就骂有田娘,觉得她没有尽力劝说,念着她嫁到隔壁村的女儿,不乐意去大府城。” 雷栗的手伸到了周毅的衣领,轻轻地挑起衣领,要探进去又不进,绕着锁骨颈项打转指尖轻挠,故意捉弄他。 惹得周毅躲了躲,轻轻说了句别闹,雷栗就笑了笑 。 他直起上半身搂住周毅的脖子,亲了亲周毅的唇。 见周毅低垂眉眼,神色克制,却顺从又略带情欲,看得他心痒痒,就加深了这个吻越发缠绵缱绻。 雷栗微微喘息,坐起来,长腿一伸跨坐在周毅腿上,抱住他的脖子又接了个吻,才道, “爹娘都没有答应,他们就跑到柳小草和苗夫郎那儿,想曲线救国,可惜柳小草和苗夫郎也没给准话。” “村里就有人说我心肠狠,故意不让他们赚银子,宁愿让跟我们家没什么瓜葛的人去,也不让亲戚去。” “你说是不是很好笑?以前我们家落魄的时候,可没几个记得是我们家的亲戚。” 第187章 186.闹出孩子就老实了 “确实。” 周毅微微抬头,亲了亲雷栗的唇,嗓音轻柔安抚道, “不过我们问心无愧,他们要说什么随他们去说吧,不用在意。” 他和雷栗的身高差不多,只稍高一点,雷栗坐在他的腿上,自然和平时微低头亲吻刚好相反。 但都很适合接吻。 他能觑见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瞳浮漾出细碎的笑意,像月夜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带着些暖意和愉悦的戏谑。 “当然。” 雷栗低低笑道,“我可不会被他们影响进食的心情,今晚还要吃相公呢。” 他的手臂环抱着周毅宽厚的肩膀,暗示性十足地摩挲他的背。 掌心的温热隔着薄薄的里衣传导,指尖轻佻地不时揉捏那紧实漂亮的肌肉,硬的指甲轻轻地划过。 像某种时候的抓划。 雷栗感受到那平稳有力的心跳稍稍急促,被他戏弄的人也坐直绷紧了身体,让他不能轻易捏起后背敏感的皮肉。 但侧腰那块脆弱无防,被他轻而易举地抓捏住了。 周毅僵了一下。 他就很愉悦地笑了一声。 周毅听着,也不自觉地翘唇笑了笑,轻拍了拍雷栗, “总是不老实……” “闹出孩子就老实了。” 雷栗轻佻地接话,把周毅说得哑口无言,耳朵稍红,仿佛他说的是什么颜色段子,惹得雷栗又笑起来。 然后他贴在周毅耳边低笑轻快道, “我说真的,你不是想我老实一点?你弄深点闹出孩子来,我指定老实了……” “……” 周毅听着这话耳熟。 似乎上回……怀小生姜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 但也没老实到哪儿去。 夜半。 天光乍现,一声轰鸣。 窗外忽地噼里啪啦,夜虫与蛙类的鸣叫声凌乱,像极了赶集的人群惊慌地躲避,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夏季高温多雨。 今年收稻谷早日头好,村里各户人家都已脱了谷子粜了,蒙家的船队前两日刚离开清米县,刚好避过这场雨。 这里的雨大都是小范围的,很少有一整个清米县都下的情况。 有时东边日出西边雨,有时这条街下隔壁街不下,有时只有一朵云哭得稀里哗啦,有时一片乌黑云山气势汹汹,从远方浩浩荡荡追着人来。 时而恢宏磅礴气压山河,时而毛毛细雨缠缠绵绵,时而雷声大雨点小像小孩哭,时而也像今夜这样。 突然而至不讲情面,瓢泼大雨打得门窗屋檐全都湿透。 吊在屋檐飞角的雨霖铃被打叮叮当当响,走廊下的风铃几乎被吹飞,气死风灯在风雨摇晃之中稳稳亮着。 周毅听到外头开门声,他打开门瞧了一眼,是爹娘听到下雨了,出来收走廊上晒的辣椒和笋干。 柳叶儿看到周毅伸出个脑袋,还连忙道,“这雨大,快回去,当心淋湿了风寒,栗哥儿在屋里睡着么?” “他在屋里。” 雨声和雷声混杂恢宏,像一支交响乐,周毅不得不提高声量,不然听不清,柳叶儿也是一样。 “你也快回去睡吧,东西我和你爹都收拾好了,盖厚些被子当心着凉!” “爹娘也是。” “哎哎,回吧回吧!” 柳叶儿和雷大山匆匆收了东西,来不及放在杂物间,就先放了自己卧房,明天雨停了再拿到杂物间阴晾。 幸好睡前收了药材到屋里,不然淋湿了,可能要发霉不能用了。五指毛桃土党参这些可都是好东西。 周毅本想去灶房烧水给雷栗洗洗,但看雨这么大,想着暂时擦一擦也成,就关门回房。 家里还有老人和小孩子,自己染风寒还行传给他们就不好了,虽然生姜这会儿跟惊笙阿姐睡得正熟,压根就不知道下了大雨。 小生姜玉雪可爱,雷惊笙喜欢这个阿弟喜欢得不行,常常带小朋友出去玩,给小朋友买玩具和零嘴果子。 小生姜的朋友可多,一群小孩子都喜欢雷惊笙因为惊笙阿姐漂亮又多好吃的,还跟他们玩躲猫猫。 久而久之她就有些孩子王的名头了,一出门就是一群小屁孩跟着。 雷栗这个不负责任的甩手爹,就让雷惊笙哄小朋友睡觉,两人都睡眠好,在凉爽的雨夜像两只小火炉靠在一块。 当然。 雷栗也没那么不负责任,他还是很愿意并且经常跟小生姜玩的,但晚上的时间总有那么点不方便。 不利于儿童身心健康发展的不方便。 “外面下雨了?” 雷栗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一双漆黑的眼瞳带着迷蒙地望向他,等周毅靠近,他就顺势抱住周毅的腰。 “下了。” 周毅坐在床边,用衣裳遮住他裸露在外的手臂,用干净的棉布快速给雷栗擦完身体,又给他盖上被子。 下雨之后空气有些阴凉,雷栗身上什么也没穿,被冷风一吹,不仔细保暖也会感冒。 “有小蛤蟆爬出来么?” “刚刚还没有,现在应该能瞧见了,可能还有蚯蚓和其他小虫子。” 周毅见他抬起眼,目光中闪烁着一些兴奋的神采,又道, “不过外面风雨很大,门都打湿了,还是别出去了。等明天,你想要弄几只养来玩的话,我给你抓几只。” “抓只图案好看点的。” 这种小蛤蟆跟大的癞蛤蟆不一样,它们只有两只指头大小,长不大,背上没有赖疙瘩,而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图案。 有些图案像星星,有些像石头纹路,有些图案看起来就像一尊菩萨。 出于莫名的对神仙的尊敬,村里人看见这样的小蛤蟆在路上,还会特意稍它去水池里,并叮嘱不让家里的孩子去抓玩。 不过雷栗并不讲究。 他只是突然兴起,想抓几只小蛤蟆回来玩一玩,吓一吓……逗一逗小生姜,然后把小蛤蟆放跑。 毕竟…… 死掉的蛤蟆挺臭的。 抓几只蛤蟆几条鱼再养两根藕,做个微观小池子也挺好看的? 雷栗在西岭租的那座二进宅子里看见过,是一个挺有意境的小荷花池,里头有几尾漂亮的锦鲤,还有蛤蟆青蛙,应该是从草丛里跳进去的。 他们家在清米县的宅子荷花池,要是弄一个,夏天能吃藕看花,还能给小生姜钓鱼,就是得防止小孩子掉进去。 雷栗跟周毅说了这个想法,周毅点点头,说下回回县城再让人挖一个,看着点小生姜就没事了。 说着,周毅兀自笑了笑,笑声让昏昏欲睡的雷栗听见了,略微狐疑地抬眼瞧他,“……你在笑我幼稚?” “确实有点。” 周毅带着爽快的笑意,挽了挽挡住雷栗视线的发丝, “二十多岁了还抓小蛤蟆玩,还要搭一个小荷花池,难道不幼稚吗?” “……” 雷栗眯了眯眼睛,忽地起身扑倒周毅,“等我恼羞成怒,咬你一口,你就知道我幼不幼稚了!” “嘶……” “现在知道了没?” “知道了。” “还幼稚么?” “幼稚。” 周毅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手上紧紧圈着雷栗的腰身,防止他把自己折腾掉下床,又拉过被子盖住他。 “比小生姜幼稚,小朋友都不抓小蛤蟆玩。” “那我小时候也只有小蛤蟆玩,长大了还玩小蛤蟆怎么了?” 雷栗理直气壮。 他又不像小生姜有那么多玩具,积木拼图故事书,草编木器小绣球,各式各样的,他抓点小动物玩一玩怎么了? 村里很多孩子都玩的! “我小时候只有爹给我做的小木马木剑,还有几个草编,不过很快就坏了,我只能自己去找东西玩。” “……” 周毅闻言心头一软,轻柔地摸着雷栗的头发安抚道,“以后,给小生姜的玩具也给你一份。” “……嗯?” 雷栗察觉到周毅好像误会了什么,扑哧一声笑起来,越笑越可乐,笑得肚子都发疼。 “怎么了……?” 周毅有些困惑,边用温热的掌心给他揉肚子。 “被你说的,好像我多可怜。” 雷栗还是忍俊不禁,慢慢道,“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我小时候就不怎么老实,总是上树下河到处跑。” “爹给我做的小木马小木剑不是被我弄坏了就是弄丢了,我娘就有点生气,不让爹给我做了。” “我就抓些小虫子来玩,什么小蛤蟆、蛐蛐、蚯蚓、蜘蛛……那些蜘蛛有大有小五颜六色,还吃蚊子。” “小时不懂男女大防,我还跟村里那些同龄汉子斗蛐蛐,不过他们抓的蛐蛐都没有我的强壮,总是输。” 雷栗冷哼了哼,轻嘲道,“他们都不怎么喜欢我,觉得我一个哥儿玩这些不太正经,我看就是他们总是输给我,没面子罢了。” 周毅点头笃定道,“肯定是了,他们都没你厉害。” 雷栗就翘唇笑起来,又带点促狭恐吓的意味道,“我以前还养过蝙蝠呢,你见过蝙蝠么?” “没有。” 周毅摇了摇头。 “你别看它们毛面獠牙很可怕的样子,但刚出生小小一只,毛茸茸的,还是挺可爱的。” 雷栗哼了哼道,“我以为是小老鼠,爹娘肯定不给养,就偷偷养它,给它喂米粒,没想到一晚上就死了。” 说着,他有些可惜,“我还想养大了带出去显摆,有只会飞的蝙蝠比会飞的鸟酷多了!” 第188章 187.寡夫? 周毅不禁失笑。 也只有雷栗胆子这么大,小小年纪就敢养蝙蝠了,怕家里爹娘不让还偷偷摸摸地养。 雷栗瞥见周毅在笑,以为是在笑他笨,轻哼了哼道, “我又不像你读过那么多书,我小时候不知道蝙蝠是吃肉的,就喂了一点米粒,还说它怎么不吃呢。” “第二天摸着它硬邦邦的,也不理人了,好像是死了,好久之后才发觉应该是饿死的……” 他现在还觉得有点对不起这小蝙蝠,早知道还给它爹娘了。 “我不是笑你喂米粒。” 周毅低沉的嗓音里还带着一点笑,轻快又低柔道, “只是觉得有点……可爱?也是真的胆大,有些小孩子看见小老鼠都吓哭了,你还把小蝙蝠捡回去养。” 这里不比现代。 若是不小心被蝙蝠咬了一口,或是拾蝙蝠时手上有伤口感染了什么病毒病菌,救都不知道怎么救。 毕竟这连消毒的高浓度酒精都没有。 “那时候小嘛。” 雷栗哼笑了笑,语气里带了点自矜,“不是有句话,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以前可是村里胆子最大的了。” “有一年柳小草跟我说药铺里收活蜈蚣,越大越长的越值钱,听说是县城里的地主老爷要用蜈蚣泡酒。” “……?” 这回真是有点惊到周毅了,“……你不会自己跑到山里抓蜈蚣吧?” “对啊,那咋了?” 雷栗一脸理所应当,“你别当我是小孩子,我那时候十一岁了!再长几年十五六岁都能成亲嫁人了。” “柳小说他草害怕不敢去,我就自己提了个鱼篓和火钳子,跑到山里抓。” “就是奇了怪了,在山里跑了一天才抓到三条,不想找它的时候又常见着它满地爬,有时还爬到我家里来。” 顿了顿,他又略微困惑地嘀咕了句,“……不过用活蜈蚣泡酒不会把自己毒死么?那可是活的会咬人。” “……” 周毅一阵语塞。 你还知道那是活的会咬人啊? 他不禁捧起雷栗的脸,凝视那双漆黑狡黠的眼,心想这人一身自矜倨傲劲儿,一双手修长有力又漂亮,活像朱门大户里锦衣玉食养出来的。 他却去抓蜈蚣养蝙蝠逗小蛤蟆。 也不带个人。 十一岁就这么胆大包天的,往山里跑就算了也不告诉家里大人,要是被蜈蚣咬了、摔跤了,都没个人帮。 “……怎么了?” 雷栗瞧见周毅神色严肃又微微叹息,不禁莞尔笑道,“我是抓蜈蚣又不是被蜈蚣抓了,至于这么苦大仇深的……一脸寡夫样。” “……寡夫?” 周毅刚攒起来的严肃伤感,一下子就被这个词打散了,好气又好笑,“什么寡夫,不准乱用词。” “那你板着脸?” 雷栗吃吃笑着反问他,上手揉开他的眉头,“别皱了,你一正经严肃点我就想吃你,你不晓得你这样多挠人。” “……?” 周毅那点气没了,被雷栗闹笑了,“别闹,我说正经的,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就算做也要先跟我说一声,我和你一起去。” “我知道,我知道啦。” 雷栗连连点头,笑着半哄道,“以后都跟相公说,绝对不自己去了,就是抓蜈蚣也要相公跟我一起被咬。” “你可真是……” 周毅失笑摇头,还想多说两句,就见雷栗正色起来跟他好好保证了,还竖了两根手指头发誓,弄得他哭笑不得。 窗外风雨渐大。 噼里啪啦,叮叮当当,雨打穿林,雷鸣电闪和风铃声混在一起,在清凉的夏夜十分催人入眠。 雷栗的声音渐渐小了。 呼吸绵长。 原本盖的被子是夏天盖肚子的薄被,睡在怀里的人微微瑟缩,和平常手脚大开的嚣张模样大相径庭。 周毅刚才给雷栗擦身体时,以防夜深风凉早抱了床厚的来,此时展开给雷栗盖上,只露出小半张脸。 蒙着脸睡觉不太好。 容易呼吸不畅影响大脑供氧,导致睡眠质量下降,还会把呼出的气体和有害废物吸回来,有害身体健康。 “好梦。” 周毅亲了亲他的额头,也闭上了眼入眠。 漆黑的夜里。 只有喧闹又寂静的雨声,偶尔一声天光乍现的紫雷。 这雨很大。 一直下到早上辰时才小了点,晶莹的雨珠从屋檐上掉落,像滚下来一串串的珍珠,跳到地面又消失。 柳叶儿和雷大山习惯早起,天没亮就起来了,雷大山煮了白粥,柳叶儿捞腌的酸笋炒肉丝,还做了个红薯糖水。 她家栗哥儿和小生姜都喜欢吃甜的,早上甜甜嘴,一天心里都畅快。 雨天太好睡觉,周毅难得起迟了,小生姜已经被雷大山撑伞送去学堂了,他就吃了早餐去了番茄园。 昨天雨太大。 他有点担心他的番茄。 番茄园里果然一片狼藉,不少番茄被风吹雨打跌落在地,枝叶都被雨打得垂头丧气,还被雨滴溅起的泥水脏了一身。有些枝叶被打折了,哀哀地垂在一边。 田沟里的积水太多,泡着番茄根茎,不疏水容易泡烂辅发霉。 不过,园里已经有人在处理了。 桂夫郎来得很早,担心番茄坏了扣银子,冒雨指挥园里的工人挖渠疏水,用篱笆把快被风吹倒的番茄支撑好。 周毅大概看了一下,觉得没问题,跟桂夫郎再交代两句就走了。 之前收集的番茄种子放在雷家的杂物间里,用大缸存着,上头盖着斗笠,不怕担心会淋到雨发坏。 但周毅回到家还是看了一眼,杂物间的屋顶好端端的,门窗都关紧了。番茄种子干燥,药材放在货架上阴干,干辣椒和笋干也放了进来。 周毅拍落身上的水珠,脱了外衣,想了想又生了两个火炉,一个放在堂屋一个搬进他和雷栗的房里。 雨水太多,生个火干燥干燥。 雷栗还在睡。 但感觉到周毅的靠近,他迷蒙地睁开眼看了一下,闭上眼,往周毅在的床沿挪靠。 他伸手想抱周毅的腰,但一伸出来就被冷空气刺激到了,又缩了回去,只露个脑袋顶出来,看得周毅有点好笑。 “我陪你睡一会儿?” “……嗯。” 床上的人用鼻音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醒了还是在梦里应的。 今天下雨没什么事干,周毅就陪雷栗睡了一早上。 快中午时,周毅伺候睡得迷瞪了犯懒的夫郎洗脸,亲着哄他去吃饭,自己又撑伞出门去接小生姜放学。 大雨断断续续,夹着中场休息似的小雨,一连下了四五天。 打得番茄园和辣椒园都蔫了,雨稍停就有人去排水,或者趁着雨势小点快快采摘,能采一点就多做一些酱,冒着雨连蔬菜瓜果送到县城去。 县城里的生意可不能停。 七月流火。 七月中旬的第一天,雨终于停了,整个三里河村都像在水里捞出来的,湿淋淋水灵灵的,人都带着一股湿气。 太阳慢吞吞爬坡,空气潮湿闷热,天边挂了一道彩虹。 周毅在院子里打了两套拳,松松穿着一件外衣,空气太湿闷,穿着衣服有种难言的黏腻闷热。 不过中午就好了,阳光将大地上多余的水汽都晒干,空气变得干燥,就没有这么难受了。 柳叶儿抱了一盆衣服出来,要往河边去洗,周毅见状有点困惑,“……怎么这么多衣服?” “这几天下雨,衣服总是不干都臭了,今儿天好了我拿去再洗一回,晒得干干的就不臭了。” 柳叶儿笑着道,见周毅要跟他一块去洗衣服,连摆了摆手道, “我跟人约好了去洗,都是夫郎小媳妇儿的,你一个大男人跟着不合适。生姜刚我送去上学了,你就在家看栗哥儿吧,他还没起呢。” “那成。” 周毅点点头,说洗回来了他来晒,让娘歇一歇。 柳叶儿就笑着说好,让他别忘了给他爹送水,雷大山一早就出去下田里了,跟人家育秧苗,没有带水出去。等会热了,指定渴了想喝水了。 周毅就点头说好。 柳叶儿前脚刚出门雷栗就醒了,边刷牙边出房门,见家里就只有自己和周毅就忍不住弯眼有些好笑。 “真是越来越放纵了,以前我都是家里起得最早的,现下小生姜都比我早了。世风日下啊……” 他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气。 嘴里牙粉产生的泡沫滴落下来,弄脏了衣服,他又连忙回去,正经刷完牙又弄干净衣服才出来。 “家里牙粉好像快用完了,过两天去县城里买两盒回来。” “好。” 周毅顿了顿,心想,脂膏也快用完了,也得买两盒回来……还有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 雷栗身上白,指印有些明显,旧的新的叠一块。 他的耳根有点红了。 好在雷栗正在吃早餐没有注意到,还在说这两天下这么多雨,山里应该长了不少蘑菇,等下去摘蘑菇好了,中午就吃蘑菇宴。 山里的蘑菇很多。 但是长得很快,等过了中午天热了,很多蘑菇就老了或者化了,要早早去山里采回来才鲜嫩好吃。 以前苗夫郎都是天不亮就上山采,然后去镇上赶集,或者烘干来卖,烘干的蘑菇买得也好。 第189章 188.这不是采蘑菇而是采人头吧(双更补昨天的) 每一座山里都有菌菇。 三里河村四面环山,有松树有竹林,菌菇更是多,每次下雨叶落之后都是采菌菇的好时节。 菌菇们五颜六色,有的艳丽多彩有的灰扑扑不起眼。也有的大胜脸盘有的小比针尖。有的群居成群结队出现,也有爱独处的自己睡在落叶土包下。 菌菇鲜美但有的也藏着剧毒。 艳丽的蘑菇可能无害美味,灰扑扑的菌子也可能是要人命的刺客,对不熟悉的人而言很难区分它们。 雷栗和周毅上山时看见几个小姑娘背着小背篓,用小木棍扒扒戳戳找蘑菇,背篓里也已经有一些蘑菇了。 他瞧了一眼,大多是红菇粉米汤菌和一点牛肝菌。 这让他感觉还挺新奇的。 三里河村以前没什么人上山捡菌子,几乎就是他、苗夫郎、牛大夫,和少数几个上了年纪的人。 最后者也很少见来捡,而他们采的也基本是香菇木耳。 三里河村里以前就有人吃菌菇中毒死了,还没送到县城人就见了地官大帝,所以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很少有采菌菇吃菌菇的。 即使是最常见的木耳,村里人也不一定会采摘食用,因为木耳长在某些树木上也可能产生不好的毒素。 苗夫郎是更远的外村嫁过来的。 辨识菌菇是他娘教的本事,也是他的生计,不会平白教给别人,因此村里上山采菌菇去卖的大多是他。 村里人若是想吃木耳或其他菌菇了,就会到苗夫郎那儿买。 当然。 也有人始终谨慎惜命,不肯吃一口那些五颜六色的菌菇,只会炒一炒公认无害的木耳和香菇。 不过现在苗夫郎已经不用靠菌菇过日子了,所以教村里的孩子辨认菌菇也没什么,还能预防小孩子好奇乱吃菌菇。 这是正经在学堂里当夫子教的,还有授课费拿呢。 夫子。 苗夫郎以前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当上夫子。 对大多数都是大字不识的文盲村人来说,是非常尊敬乃至敬畏的职业,有些人甚至会因为跟读书人说话,而紧张手足无措。 苗夫郎也是这样。 他回村后,家里的田地有张大强劳作,他每天就是做些家务,接送小宝上学,再缝补缝补衣服,做些绣活新衣服。 不过张大强眼里有活,性子急,在家里也不闲着,刚坐下没两句话的功夫就跑去劈柴挑水了,出门摘菜还能顺道接孩子回来。 总而言之。 苗夫郎有时候轻松到有点无聊,柳小草知道后不假思索道,“你不是会认那些菌子蘑菇么?可以到学堂当夫子啊。” “我?” 苗夫郎初闻有些惊慌,略拘谨地笑笑,“我那能当夫子啊……” “咋不行?” 柳小草横眉瞪眼,很不同意,“三六子他娘都能到学堂教孩子缝衣服,村里就你会认蘑菇,你不行谁行?” “牛大夫知道的蘑菇都没你多,牛大夫都去学堂教孩子了。” “但牛大夫是大夫……” “那咋了?” 柳小草相当理直气壮,“瞧你家小宝多有出息,还能教一年级的阿弟阿妹认字,你个当阿爹的咋不能了?” 柳小草总有一种“别人行我咋不行”的迷之自信,并且盲目他信,偶尔周毅怀疑,雷栗现在这么嚣张强势也有一部分是被柳小草盲目吹起来的。 他总觉得别人成自己不成,是因为他没有那个条件和机会,要是他有他也能成,有了机会没有条件也要硬上。 他的朋友同理。 管他呢,先上了再说,成不成的另说,失败了就当他没说。 苗夫郎还是有些犹豫,他从没当过夫子,也没教过人,他担心自己误人子弟。 但柳小草说: “你想想,小宝要看见他阿爹也当了学堂夫子,那多高兴啊!” 苗夫郎就当了。 雷栗知道这事后非常认可柳小草的说法,并且认真鼓励了苗夫郎,虽然后两句显得有点不太正经。 “等我家小生姜偷完了你的知识,就能给他阿爹当牛做马采蘑菇了,天天采蘑菇给他阿爹吃,这日子美啊~” 也不知道是小生姜美,还是这个“剥削地主”的爹美。 当时苗夫郎哭笑不得。 他做事细致,教书更是详尽谨慎,教小孩子认了一些常见的可食用蘑菇和毒蘑菇之后,雨后山里采蘑菇的人就多了。 这几个小姑娘显然是上过苗夫郎课的学生,雷栗以前没见她们上来采菌菇。 “我会认菌菇也是阿苗教的。” 雷栗看见这些青涩稚嫩的脸庞,不由想起一些从前的事。 “那时候阿苗和牛大力那混球还没和离,带着孩子总受他磋磨,有时我看见了就会帮他一把。” “就是送一把青菜豆角、帮看一下孩子这种小事,只是阿苗觉得没什么能还我的,就教我认蘑菇” 说着,他轻哼了哼,带点不忿和懊悔道,“偶尔我气上来了,就揍一顿牛大力给他出气,警告警告牛大力。” “不过那时我还是个没出嫁的哥儿,总揍一个成了亲的别家的汉子,村里会传点不好听的风言风语,对阿苗和小宝还有我爹娘名声也不好。” “我就得控制点,不能一直揍牛大力,也不能揍太狠了,不然他气急败坏不敢找我麻烦,反而会找阿苗的茬。” 但显然。 雷栗的表情和语气都仿佛在说:“啧,当时还是太年轻,早知道多揍点打狠点,打死牛大力他就老实了。” 周毅安抚地抱了抱他,亲了亲他的唇角,他的夫郎喜欢这种亲昵的小动作。 果然。 雷栗的脸色温和愉悦起来。 周毅见状说,“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要朝前看,牛大力也吃到苦果了,苗夫郎和小宝的日子在一天天变好。” “确实。” 雷栗神清气爽地点头。 牛大力在和苗夫郎和离之后拿到二十两的巨款,当时家徒四壁全靠苗夫郎支撑,二十两确实算天降横财,就看不上以前几文几十文的小赌小闹了。 他开始一两几两地赌,还发了一笔小财,于是膨胀了又恋上酒色。 久赌不长命。 牛大力赔得倾家荡产还欠债,没来得及回村偷小宝去卖,就被讨债的打死在街头了,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打死人县衙也不会管。 一个赌徒而已。 死不足惜。 雷栗和周毅边说话边往山上走,走得近了些,听到动静,那几个小姑娘才注意到他们,睨见他俩也背着个背篓。 一个扎着两根小辫子的小姑娘有点好奇,带着少年人的活泼轻快说,“阿叔,你们也是来采蘑菇的呀?” “是呀。” 雷栗也学着她轻快地说,笑眯眯的,“你们怎么不去上学,在这里采蘑菇?” “前几日下雨曹夫子得了风寒,没好呢,今日不能来给我们上课,就放了假,明天才能上学。” “我们把家里的活做完了,就出来采蘑菇,下雨后有好多蘑菇呢!” 小姑娘诚实地说,脸上带着对夫子生病的担忧,更多的是能放假出来玩的开心,话里不自觉雀跃。 曹夫子就是学堂的童生夫子,跟县城里的曹大夫一个村的,那个村子姓曹的人家多,现在还叫曹家村。 “那夫子得快点好起来了,还要给你们上课改作业呢。” 雷栗故作真诚实则逗她们。 见几个小姑娘想起了夫子生病也没忘记布置的作业,都苦了一张小脸,他就翘起唇角来,像一只恶作剧得逞了狡猾偷笑的猫。 他又问,“你们采了什么蘑菇?” “我们采了好多!” 另一个扎着黄色发绳的小姑娘说,偏了偏背篓让雷栗瞧,“有红菇、粉色的米汤菇,还有几只好大的牛肝菌。” “我们还记得拍一拍了!” 穿着蓝色裙子的小哥儿欢快带着点自矜地说,嗓音有着十三四岁哥儿的清脆,跟女孩子的明显不同。 他头发挽起扎了一个发髻,又簪了只流苏的银钗,模样清秀漂亮,雷栗刚刚乍一眼还以为是个小姑娘。 “苗夫子教我们的,碰到牛肝菌要记得拍一拍,采其他蘑菇要把土埋回去,这样下次还长蘑菇出来!” 先前的双辫子姑娘又说,“不认识的蘑菇我们也没采,采错蘑菇了要中毒死人的。我们可仔细了。” 雷栗笑着把他们都夸了一通,夸得几个少年忍不住笑。 几个少年介绍了一下自己。 双辫子姑娘刚好是三六子家的,叫十三娘,这是按村里的排序叫的,小姑娘今年也才十一岁。三六子也是他爹排三,他刚好排六,李三家的六子。 扎黄发绳的小姑娘叫阿秀。 蓝裙子哥儿是玉哥儿,是三人里年纪最长的十四岁,也是家里最富裕的,从小就被娇养,自然皮肤白更秀气,一打扮更是漂亮得雌雄莫辨。 他的孕痣也不在脸或颈项上,所以不怪雷栗认错。 雷栗自己就总被认成汉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西岭府城知府家的小姐还对他产生过一点好感呢。 县城府城里富贵人家的哥儿也是这般,更偏向女孩的教养方式,所以他们大多秀气矜持,喜欢穿裙子簪钗和涂脂抹粉。 雷栗性格野蛮强硬。 但他挺喜欢玉哥儿这样的哥儿,水灵灵鲜亮亮的,跟花儿似的,看一眼就让人赏心悦目延年益寿。 要是他也有个这样漂亮秀气的小哥儿就好了。 雷栗漫无边际地想。 又忽然有点好笑。 周毅有点莫名,疑惑地投去目光,就听雷栗低低笑着在他耳边讲, “我在想,当年我娘生我时,应当也以为我会长成玉哥儿或柳小草那样的哥儿,没想到生出一个悍匪。” 悍匪。 这个词还是跟周毅学来的,那时他在给雷栗念一本游记,作者遇到了一群土匪,一群打家劫舍绑架勒索的悍匪。 但周毅看了雷栗一眼,心想,他家雷栗确实是个悍匪。 社交悍匪。 几个少年跟社交悍匪雷栗很聊得来,很快就约好在一块采蘑菇。 雷栗在前面捡,周毅在后面勤勤恳恳地当他的货仓,采的蘑菇都进他的背篓里,让他背了,还有采的一些野果子。 是采回去哄小生姜开心的。 周毅看着快快乐乐跟一群孩子采蘑菇的雷栗,阳光穿过繁枝茂叶的缝隙,落在雷栗的脸庞上,细碎闪耀,像跳动的金子,像月色一下跃入他的眼瞳。 他想,雷栗看起来也挺雌雄莫辨的,漂亮的完全褒义的那种。 他突然想到了一首儿歌,他姑妈家的小表妹经常唱的 “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清早光着小脚丫,走遍树林和山岗……” 虽然雷栗并没有光着脚丫。 也不是小姑娘。 但周毅联想到这首儿歌,就被自己逗笑了,低低笑出声来,引来雷栗好奇又微微狐疑的目光。 “自个儿乐什么?” “没什么。” 周毅摇了摇头,对上雷栗依然狐疑的眼,他小声又忍不住带了点笑道,“就是想到了一首儿歌,和你现在……有点相似。” “什么儿歌?” “采蘑菇的小姑娘。” “嗯?” 雷栗挑了挑眉,带着促狭小小报复道,“采蘑菇的小姑娘怎么唱?” “……” 周毅笑不出来了。 他耳根慢慢热了起来,目光略微游移,低低声道,“回家……回家再唱给你听,我唱歌有点跑调。” 在这唱跑调的儿歌被几个孩子听见了,他会有些不好意思。 “那说好了。” 雷栗促狭地弯眼笑,故意摸了摸他有点发热的耳朵,调侃道,“要是唱的好听,以后教小生姜唱歌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小生姜他阿爹。” “……” 一个大跑调教出一个小跑调么? 周毅默然地想到那场面,也觉得有点好笑,点了点头。 “你不怕小生姜也唱得难听就好。” “反正是你教的。” 雷栗哼了哼,他才不怕呢,再难听能难听到哪里去? 雷栗眼睛尖。 纵观六路横扫八方,藏在松针叶下树根后边的小菌子、躲在草丛里花朵下的小蘑菇,还有长在土壁上与泥土泯然一色的,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几乎是三步一菌五步一菇。 粉米汤、鸡皮菌、黑牛肝、小红菇,还徒手抓了条花草蛇,把几个少年迷得七荤八素俨然小粉丝。 “好好听苗夫子的课。” 雷栗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循循善诱,带着点自矜, “等你们捡多了有经验,就能像我一样厉害了,说不定……还能去教低年级的小朋友上课认菌菇。” “嗯嗯!” “我们会好好听苗夫子的话!” “我也想当小夫子!” 几个少年叽叽喳喳围着雷栗,知道他抓过蛇还抓活蜈蚣,都震惊又崇拜地“哇”了一声,他们都怕蛇和蜈蚣,都不敢抓。 “我以前被蜈蚣咬过,可疼了!” 玉哥儿伸出被蜈蚣咬过的右手虎口,皱了皱鼻子,不忿又可怜道, “也不晓得它怎么爬上我的床的,夜里我睡觉突然手上一疼,爹娘过来发现床上有蜈蚣!” “好大一条,比我巴掌还长呢!” “哇……” 十三娘和阿秀都害怕又震惊,知道玉哥儿后来找大夫涂了药,慢慢好了才放下心来。 “呀!” 十三娘忽然也想起什么,捂嘴惊讶了一声,“说起来,我以前在柴房擦身子时,也有条蛇不知怎么的爬进来了,我一低头就瞧见它了!” “后来听我哥说那是黑银环,可毒了,幸好它没咬我,真是太吓人了!” 十三娘心有余悸。 其他人听了也是后怕,这年头要是被黑银环咬一口,就跟见地官大帝差不远了。 “咱村靠山近。” 雷栗说,“特别是夏天天热,很多蛇鼠虫蚁都会爬进屋子里来,在屋院前后撒些驱虫粉能防一些。” “我以前也挨蜈蚣咬过,把鼻涕虫捏碎擦在被咬伤的地方,很快就能好了。” “啊……” 几个少年都露出惊诧略带嫌恶的神色。 玉哥儿直接皱起秀眉,愁着脸闷闷道,“鼻涕虫好恶心……我还是多疼一会儿,找大夫多吃两副药吧。” 鼻涕虫…… 下雨过后总是在院墙上爬来,爬去,留下一条蜿蜒晶亮的水路…… 周毅想起这种软体动物的尊容,对几个小孩子的愁眉苦脸有点认同,也有点好笑。他为鼻涕虫正名道, “虽然鼻涕虫样子是丑了点,但是它的用处很多。” “它还有其他用处啊?” 十三娘好奇问,雷栗和另两个少年也好奇地看向他。 雷栗知道鼻涕虫捣碎了能治蜈蚣咬伤,这还是朱大户告诉他的,但他也不了解鼻涕虫的其它作用。 “是啊。” 周毅点头道,“鼻涕虫有清热祛风的作用,还有消肿解毒和破痰通经的效果,通常用于治疗惊痫、咽肿、痈肿,对于喘息和丹毒以及闭经也有较好的效果。” 他还解释了一下惊痫、痈肿和丹毒的意思。前者是受惊而发作的一种病;痈肿是痈肿是多个相邻的毛囊及其所属皮脂腺或汗腺的急性化脓性感染,感染病菌是金黄葡萄球菌。 病菌,这种看不见的微小生物,对雷栗几人是比较难以理解的抽象概念,周毅只是简单说明了下。 周毅自己也是因为这种菌名字很有特点,才记住的,而且此球菌很典型,是中学生物课的常驻嘉宾。 “你说的痈肿是疽吧?” 雷栗听完周毅的形容想了想道,“在脖子那块的疽,牛大夫也叫它“对口疮”,能用仙鹤草治疽。” 几人又探讨了下仙鹤草的样子,又返回讲丹毒,丹毒是一种常见的急性非化脓性炎症性皮肤病。 几个少年还是第一回听见这么多病,惊奇又有点害怕。 特别是对痈肿和丹毒,少年人爱俏,一听说是长皮肤上的,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下意识地瞧了瞧自己的手臂。 幸好。 除了被蚊子叮的包和不小心划破的伤口,都好好的。 “那我以后不讨厌鼻涕虫了……” 玉哥儿有点别扭道。 他讨厌鼻涕虫软踏踏黏糊糊的丑样子,但一想到它这么有用,万一有人需要,就能抓去救人了。 原来鼻涕虫也这么有用呢,他以后再也不偷偷拿盐水杀它了。 “鼻涕虫在夏季经常出没,多了也是一种危害,它会舐食植物茎叶的表皮。” 周毅又说,“如果鼻涕虫吃家里种的菜或者花草,可在植物的周围撒一些生姜粉,可以驱赶鼻涕虫。” 玉哥儿几人连连点头。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边说话边采蘑菇,不知不觉就中午了,几个少年跟雷两人告别就各自回家去。 小生姜已经被雷大山接回家了,看见两个爹采了好多蘑菇回来,登时震惊雀跃地睁圆了眼睛。 “爹爹阿爹好厉害啊!” “我要叫小宝哥哥和苗爹爹张爹爹来家里吃蘑菇!” 小家伙奶声奶气地欢呼,性子随了雷栗风风火火的,刚放下小书包就哒哒哒跑了,要去小宝哥哥家。 周毅不由笑起来。 他又想起来一首儿歌很适合小生姜,蘑菇蘑菇,躲在市场的角落,蘑菇蘑菇,让我把你带回家…… 但他又想到自己五音不全的唱功,就一下沉默了。 还是别教坏小孩子了。 可显然,小生姜他爹爹是很记仇的,可没忘周毅说他像采蘑菇的小姑娘呢,趁着爹娘不在灶房里,要周毅唱给他听。 “让我听听我家相公是怎么五音不全的~” “……你可不准笑。” “当然当然。” 雷栗笑眯眯的好整以暇,哪有一点正经不会笑的样子,他肯定会哈哈大笑,晚上做那事时还要拿出来打趣他的。 “……” 周毅微赧着脸,清了清嗓子,“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 “哈哈哈哈哈哈!” 雷栗笑得前仰后俯。 他还以为周毅说自己跑调是谦虚,没想到没一个音在调上。 他笑得喘气,弯着眼赖着周毅的肩膀,“虽然我没听过这首歌的原调,但肯定不是你这样唱的,哪有这样孔武有力的小姑娘,哪是采蘑菇是采人头吧……” “……” 周毅沉默了一下,低沉的嗓音里带了点微不可见的委屈, “是你让我唱的。” “是啊,但是哈哈哈哈哈哈……” 第190章 189.你时间长,不也算特长吗? 周毅其实会很多儿歌。 《卖汤圆》、《捉泥鳅》、《鲁冰花》、《小月牙》、《小小花园》、《我上幼儿园》…… 有些是小时候老师教的,有些是姑妈家的小表妹和朋友家的孩子唱多了他记得的,不说全首,三四句是记得的。 就是老跑调。 所以周毅不爱唱歌。 他一个三十来岁的成年人,又没有小孩,老唱儿歌多尴尬啊,流行歌他听得不多不太会唱,红歌军歌倒是记得但只会吼。 周毅读书那会儿,要不是全班大合唱的节目,他都不会被挑中上台唱歌。 哦,对了,他也不会跳舞,不会画画,钢琴吉他小提琴笛子箫……都不会。 除了做饭就没什么特长了。 “不是啊。” 雷栗颇为正经的,认真地说,“你时间长,怎么不算特长?” “……” 周毅一下面红耳臊 不过小生姜挺喜欢听他阿爹唱歌的,每次周毅一唱歌,他就睁着黑溜溜的圆眼睛,专注地看着他阿爹。 只是唱不到三句就睡着了。 就很催眠。 雷栗发现这个新大陆,一到要哄小生姜睡觉的阶段,就打发周毅唱歌哄睡,等孩子睡着了,就顺理成章地拉着周毅搞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有时还调笑周毅。 “今天给小生姜唱了什么?” “……鲁冰花。” 周毅沉默了下,又带着点疑惑道,“不知道为什么,唱了两句就给小生姜唱哭了,含着眼泪睡着的。” 小手还紧紧捉着他的手指,怕睡着了阿爹就扔下他走了似的。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 周毅就轻拍着小生姜的后背,又哄了哄他,等他的小眉头不皱了,神情乖恬,也不捉着他手指不放了,才轻手轻脚地离开小生姜房间。 雷栗听后有些失笑,也有点好奇,“鲁冰花怎么唱的?” “那你不许笑。” “我不笑。” “……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难怪小生姜会哭呢。” 雷栗哭笑不得,又问,“妈妈是阿娘的意思么?你们那边把阿娘叫做妈妈啊?” “嗯。” 周毅点头道,“大多数地方是这样,据说是因为小孩子一开始发的音都是‘mu’‘mu’,所以就叫母亲妈妈。” “那把阿爹叫什么?” “爸爸。” 周毅顿了顿,有点意外地看他,“我以为你会趁机应一声哎……” 雷栗轻哼了哼,“我可没有随便当人爹的习惯。”又带点调笑地说,“我也不想要一个唱歌跑调的儿子。” “……” 周毅语塞了会儿,又问,“小生姜唱歌也跑调怎么办?” “这……” 雷栗故作深沉地思索了下,认真商量道,“其实也好办,让小生姜改跟你姓,再生一个不跑调的随我姓,这样跑调的就是你老周家的崽子了。” “……治本不治标啊?” “什么啊。” 雷栗哼了哼道,“我这不是给你个机会,万一我俩没有第二个崽子了,小生姜可是随我姓的,你周家就真的断香火了。” “那就断呗。” 周毅不假思索道,“跟你姓,跟我姓都一样是咱俩的孩子,我周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 他是周毅又不是周天子,生的是小生姜也不是太子,姓什么不都一样吗?而且小生姜是雷栗辛辛苦苦怀了九个月生的,跟他姓雷理所应当啊。 周毅顿了顿,想到似乎从雷栗嘴里听到好几次二胎了,有些焦虑生不了的样子,他又补一句安抚道, “我们俩还年轻,你想要二胎也不用着急,顺其自然,孩子总会有的。” 雷栗哪是焦虑生不了二胎啊? 反正生之前生之后都是周毅在操心,他就进产房一会儿的事除了坐月子是有点枯燥乏味,不准他吃太杂太躁味重的东西,说会影响产后恢复…… 他现在有点后知后觉,担心自己之前太独断专横了,按着周毅入赘又让小生姜跟自己姓,周毅心里会有疙瘩。 但是周毅光明磊落的一点疙瘩没有,还反劝他不要心急,真是…… 让人想吃。 雷栗心动马上行动,扑倒周毅,拉着他的手,摸向自己平坦紧实的小腹,眉眼带笑地低声调侃道, “相公努努力,早点生一个周周小宝宝出来,跟生姜哥哥一块玩……” “……嗯。” 周毅红着耳根。 边心想,雷周周吗?雷栗这回起的名字还挺好听的…… 努力了几个月雷周周小朋友也没见影子,倒是小生姜学会了唱《捉泥鳅》,奶声奶气地飘一句歌词出来,提着小木桶跟小宝哥哥桃哥哥下田里捉泥鳅。 秋去冬来。 到了十一月秋稻收割的时节,番茄的结果期也进入尾声。 储存的番茄种子已然够几个府城播种,但今年来不及种了,三里河村的番茄也仅够清米县用。 在今年第一场雪飘飘扬扬时,番茄园里的番茄植株大多枯萎,零星挂着几个将红半红的果实。 这些番茄过不了冬。 不耐寒。 收获的最后一批番茄周毅没有供给清米县,川菜馆的番茄锅正式售罄,而雷家的番茄锅正咕噜咕噜翻涌。 酸甜的红汤。 鲜美的红肉。 今年的东原早早运来了一批鲜乳鲜肉,几乎都是外族部落的草原货,外族放牧的牛不用来耕作,年关将近就会宰杀一批用作贸易和肉食。 羊也是如此。 但这些牛羊肉都很紧俏,往年都是优先供应京都府和中川,剩下的都被各大府城瓜分,能流落到清米县捡漏的很少。 “小清特意让人留了一些下来。” 蒙络得意洋洋道,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梅与清的机智,“今年外族交易的牛羊肉多,东原蒙家米铺分行抢到了一些,大半运去中川了。” “小清特意让我留了些下来,你和周毅不是爱吃吗?这牛羊肉鲜得很,都是吃草料的,滚火锅指定好吃。” “还有好些牛乳糖羊乳糕,给小生姜和小宝他们吃的。” “今年运气好些。” 梅与清莞尔淡淡道。 他不是喜欢邀功请赏的人,但看见蒙络这样高兴,也抿唇露出一个明显的笑。 “那正好。” 雷栗眉开眼笑道,“往年只吃过羊肉,牛肉还是头一回呢,如今天冷,肉和牛羊乳也能存得就一些。” “你们不急着回中川的话,就到我们家来一块吃,不用另外开火做饭了。” “这感情好。” 蒙络一口应了开开心心点头。 “不过……” 周毅微皱了皱眉,“外族去年不是遭了雪灾,今年怎么宰杀这么多牛羊?今年他们也受灾了?” “这倒不是。” 蒙络摇了摇头,露出一些义愤填膺的神色,“还不是去年朝廷议和,给那些外族部落赔了大笔银子和药草,他们今年不缺花销,自然舍得多卖些牛羊攒钱过个好年了。” “而且因咱大佑朝不战而降,那些外族都很瞧不起我们,牛羊肉和乳都卖得比以往贵许多。” “前年还是一百五十文一斤,今年竟翻了三番到四百五十文去!” “东原知府怕逆着外族的意,他们又打过来屠杀百姓,就暗地里让我们这些商贾把他们的货都买下来。” “买他们的牛羊肉还得搭着其他的东西买,简直是强买强卖!” “这确实过分。” 雷栗也皱起了眉,“如若明年还是这样……恐怕早晚有一场仗要打。” “西岭周边也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大国和两个墙头草小国。” 周毅补充道,“这两个小国是以前被安武帝打怕的,俯首称臣上供了,但现在一个总人口才十几万的外族部落都能压迫我朝,让我朝赔款” “恐怕其他邻国也蠢蠢欲动。” “武兴那边的万夷国也不是好鸟。” 蒙络不忿道,“之前安武帝打他们的时候,他就假惺惺地求和说是兄弟,这要是我们朝失势了,指定变成豺狼虎豹扑上来狠狠撕咬一口肉下来。” “确实。” 梅与清轻轻点头道。 几个人都沉默了一小会儿。 小生姜哒哒哒跑过来,捧着一颗白白的牛乳糖,黑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奶声奶的问,“爹爹,阿爹,糖糖,糖糖,小生姜想吃可以嘛?” “可以啊。” 雷栗抛开那些愁绪,把小生姜抱起来,笑着给他拆了牛乳糖的油纸,“张嘴,啊~乖,生姜乖乖去玩吧。” “好哒~” 小生姜笑弯了眼睛,从爹爹怀里下来,哒哒跑了两步,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把另一只手里的糖给他看。 “糖糖,爹爹拆~” “糖糖给爹爹吃的么?” 雷栗故意拿着糖问小生姜,果然见小生姜愣了愣,慢慢叠起小眉头,纠结犹豫地奶声奶气道, “糖糖,给小宝哥哥哒,爹爹吃、吃……” 小生姜把自己嘴里的糖扣了出来,忍痛割爱地递给雷栗,很不舍的小模样,“爹爹吃,糖糖给小宝哥哥。” “哦哟,生姜吃过的给爹爹吃,小宝哥哥吃新的啊?” “啊……” 小生姜又愣住了。 他的意识里是一颗是给自己的,一颗是给小宝哥哥的,但是爹爹要吃,所以就把自己的糖糖给爹爹,小宝哥哥的还是小宝哥哥的。 第191章 190.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 “糖……” 小家伙直接呆掉了。 黑溜溜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看自家爹爹,又看看手上甜甜的糖,把糖糖举起来,努力地给爹爹。 “爹爹,吃糖糖~” “糖糖甜甜~” 奶声奶气的像奶糖一样。 小生姜的小手捏着沾着口水的奶糖,小嘴巴也馋得流出了一点口水,但还是忍着没吃小宝哥哥那颗。 雷栗见状不禁莞尔,握着小生姜的莲藕胳膊把糖推回去,放回小生姜的嘴巴里,对上小生姜茫然呆呆的表情又乐了。 “爹爹开玩笑的,生姜吃,爹爹怎么会吃生姜的糖糖呢?” “生姜吃?” “是呀,爹爹不吃,生姜吃。” “嘿嘿~” 小生姜开心地弯起眼睛,嘴里的糖甜甜的,手上黏黏的,节俭又馋的小生姜还想把手放到嘴巴里吮一吮,但被周毅阿爹用手帕把小手擦干净了。 不黏了。 小生姜有点新奇地张了张小手,像小猫给爪爪开花。 小家伙又想起要给小宝哥哥送糖糖,不玩手手开花的游戏了,甜甜地说,“生姜,找小宝哥哥啦~” “去吧,跑慢点喔。” “生姜知道哒!” 小生姜眉开眼笑,屁颠屁颠地跑出堂屋,边奶声奶气地叫着小宝哥哥,边拿着奶糖跑远了。 在堂屋的几个大人还能听见院子里小孩子们的声音。 “糖糖!小宝哥哥!” “哥哥看见啦,生姜走慢点,别摔倒了。” “知道哒!” “谁拆的糖纸呀?是生姜拆的嘛?” “是爹爹~” “生姜有没有糖呀?” “有哒!生姜,生姜吃糖了喔!哥哥也吃糖糖,糖糖甜~” “哥哥也吃啦。” “嘿嘿~” 堂屋的几个大人也笑起来。 “生姜真可爱。” 蒙络喜欢又羡慕地感叹道,“还知道拿糖给哥哥吃,怎么我大哥家那几个那么闹呢,不抢我糖吃就不错了。” “那是!” 雷栗手搭上周毅的肩,笑嘻嘻道,“我家相公这么乖,小生姜自然也乖喽,贴心大棉被生的贴心小棉袄~” “大棉被哈哈哈……” 蒙络被逗乐了,忽然灵光一闪冒出一个馊主意,“哎雷栗,之前你不是跟我说,要是带个孩子回去,我爹娘肯定不会反对我跟小清的亲事了么?” “……” 梅与清心头猛地一跳,觑向蒙络,目光中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雷栗余光不经意瞥到,视线在他和蒙络之间绕了绕,心里若有所思,边听蒙络道, “小生姜这么玉雪可爱,还会上学堂写字唱儿歌,带小生姜回去一口一个爷爷奶奶,肯定把我爹娘哄得服服帖帖。” “你小子打这主意。” 雷栗笑骂一声,又促狭他道,“这也不是不行。你花点银子把小生姜租去几个月,我和周毅不用带孩子,放松放松过过二人世界。” “看在亲儿子的份上,我要的也不多,百八十万两就成了。” “你还真敢想。” 蒙络听得哈哈大笑,“也不怕小生姜知道了哭。” “你那把小宝也打包过去,有小宝在他就不哭了。” 雷栗半玩笑道,“他可黏小宝,有时晚上都要到阿苗家跟小宝一块睡,有块糖都要咬一半分给小宝。” “要是以后生姜真跟小宝成亲了,那就是‘孙子孙媳妇儿’,你爹娘不给随份大礼说不过去吧?” “你小子打这主意。” 蒙络乐不可支,又怂恿道,“不过说实在的,生姜都有好几个干爹了,多我和小清两个也不多。” “这倒是。” 雷栗笑了一声,“阿苗、张大强,还有朱珠儿和朱青山,加上我和周毅都六个爹了。再加你俩就是八个,八八八发发发,还怪吉利的。” “是啊!” 蒙络乐呵呵地说完,又朝梅与清嘿嘿一笑,“小清也喜欢小生姜吧?咱俩也有孩子了,还不用自己生,嘿嘿。” “就你机灵!” 雷栗笑骂一声,蒙络哈哈笑起来,梅与清也抿出一个清浅的笑,只是微垂的眼中愁色淡淡。 这一通笑闹刚刚因外族而起的沉闷气氛彻底没了,几个人说着话,就要去灶房一块准备中午饭。 上好的牛肉可不能浪费了。 中午还叫了苗夫郎和柳小草一家来吃饭,蒙络和他们两家的关系也好,有小孩子在饭桌上也热闹许多。 只是梅与清看着跟几个小孩子玩闹在一起的蒙络,心头有些重。 雷栗余光瞧见,笑着轻声问道,“不去跟蒙络和孩子们一起玩?我瞧你也挺喜欢生姜的,给他带那么多零食玩具来。” “我不太会带小孩子。” 梅与清轻摇了摇头。 “是吗?” 雷栗目光看向玩闹的孩子们,没去看梅与清微僵的表情,说,“我听蒙络说过一点你们之间的事。” “蒙家也是大户人家,在意子嗣是必然的,虽然上头有大哥二哥分担压力,但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 梅与清垂了垂眼睫,轻声道,“你是来劝我离开蒙络?” “不。” 雷栗摇头道,“我是想说,蒙络喜欢小孩子,但更钟意你,有没有孩子不会成为你们之间的隔阂。起码目前不会。” “但是,这不是光靠蒙络一个人就能做到的,也要看你。你有想过和蒙络一块分担吗?” “……” 梅与清默然片刻,轻轻摇头。 他确实没有想过要分担,可能也没有那么喜欢蒙络。 事实上,他的冷淡和无作为很大程度源于他的悲观,他总觉得,他和蒙络的开始是源于外貌和金钱,他们的结束也致命于此。 即使蒙络看似为了他被赶出家门,为了他忤逆父母不成亲生子,但梅与清明白,只要蒙络愿意,他随时可以回到蒙家和一位家世清白的女子成亲生子。 而他只有被抛弃的下场。 所以不了解,不深刻,安分守己,明哲保身,等到蒙络对他的热情耗净,他就能全身而退。 带着蒙络留给他的钱财和仅存的一点可怜的自尊。 “不要一厢情愿。” 雷栗的视线忽然钉在梅与清脸上,“这是我和周毅曾经给过蒙络的建议,但现在我觉得你也需要。” “不要一厢情愿地想象,自以为是地揣测你们的结果,这对蒙络来说并不公平。” “他投入了自己的感情、时间和精力,投入了最大的热忱和期待,而你什么也没有付出,最后不如人意时,又自怜自艾地说” “我就知道会这样。” “……” 梅与清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只是对着雷栗的眼瞳,对着雷栗几乎是咄咄逼人的,冷静到刻薄的的目光。 “可能我有些话伤到了你。” 雷栗平静而冷漠地说,“但蒙络是我的朋友,他很容易被骗很容易付出真心,和你以前遇到的那些人都不一样。” “你觉得某些做法是为了蒙络好,想让他知难而退,回归原本的生活,但这是蒙络想要的吗?” “……” 梅与清注视他好一会儿,才轻轻开口,“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不是我觉得你应该怎么做,而是你觉得应该做怎么做。” 雷栗说,“如果你真的喜欢蒙络,你就要表达你的想法、担忧和期待,如果你不喜欢蒙络,那就实话实说。” “他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他会放你走的。” 虽然放之前是很犹豫纠结,但蒙络本质是个傻白甜烂好人,他会给梅与清从戏园赎身,绞尽脑汁讨梅与清欢心,愿意伏身在梅与清身下,也会哭唧唧地放梅与清离开。 之前雷栗故意促狭蒙络,让他生米煮成熟饭用孩子绑住梅与清,他也始终没有强迫过梅与清。 也是因此,雷栗和周毅才会一直跟蒙络做朋友。 “不要一直吊着他。” 没等梅与清说话,雷栗就毫不客气道,“别跟我说你没有吊着他,之前你答应跟他逛花灯,还亲手做了花灯送他,把他高兴成个傻子,隔天又跑了。” “就蒙络那个傻白甜脑子,哄个卖身契还不易如反掌?就他安排那几个三瓜俩枣的人,你跑不成才怪。” “放一把火烧了别苑,趁乱卷银子一跑,不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要是真不愿意,早就寻死觅活了。” “……” 梅与清被说得哑口无言。 他想着雷栗那些话,回去的路上心事重重,傻白甜蒙络都看出来不对了,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 梅与清顿了顿,又道,“我看你跟生姜他们玩得很高兴,你很喜欢小孩子?” “喜欢啊。” 蒙络不假思索地点头,“小孩子多可爱啊!” 说着,他偷偷瞟了一眼梅与清,嘿嘿一笑道,“要是我们俩也能有孩子,肯定跟你一样好看。身高也随你才好,随我有点矮了。” “……” 梅与清沉默了片刻,道,“我……没有嫌你矮。” “哎……?” 蒙络愣了愣,“可是之前,你不是说不喜欢比你矮的,你才一直不接受我么?” 蒙络身量一七八,不算很矮,但梅与清有一八五左右,这么一比是有点不够看了。 “……骗你的。” 梅与清低声道,“是我……我不能生。我是哥儿伶,为了保持身段和嗓子,小时候就戏园主被灌了药,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 第192章 191.这药还能让汉子怀小孩?(梅络) “喔……?” 蒙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了想,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可是,咱俩本来就生不了孩子啊,你是哥儿我是汉子,就算你能生我也生不了啊。” “难不成这药还能让汉子怀小孩?” “……不能。” “喔……” 蒙络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声嘀咕说,“那好像喝了跟没喝也没什么区别……还能保持身段和嗓子,还挺好的。” “……” 梅与清沉默而略微语塞地睨着他,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你就没有想过,我不是不情愿在下面,而是……而是想遮掩我不能生,才故意说不情愿的?” “啊?” 蒙络脸色茫然有点呆,挠了挠头,“原来是这样么?我以为你觉得我矮,又嫌我什么都不懂,才不喜欢在我上面……我只看过画册子。” 后一句有点小声,“而且你的也比我大,手指也长,我还挺喜欢的。” 蒙络的脸红扑扑的,眼神飘忽,有点羞涩不敢瞧梅与清。 “……” 梅与清见他这样,姝丽的脸也微红,垂了垂鸦长的睫。 他骨子里是清高傲气。 但他惜命,为了活下去,他早就学会了如何折腰曲迎,故作那一点把戏拿乔,只是待价而沽罢了。 戏园子是吃人的地方。 模样不好的、嗓子不行的、身段不够漂亮或是练功不行的都被淘汰了,或是被卖做家奴,或是卖进娼楼倌馆,或是被随意丢弃在街头巷尾。 他五岁就被爹娘卖进了戏园里,模样算不上最好,但胜在嗓子清,又能吃苦,四功五法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他比任何人都努力。 他想熬出头。 他想被人看中买走。 他不想在那偌大又如此狭隘的戏园子里磋磨一生。 他已然不再年轻了,十五岁登台十六出名,今年二十五岁。 他当了十年台柱,给戏园赚了十年银子,人生最好的一段岁月都困在了戏园里,戏园抓着他当摇钱树不肯放他走。 但新人一批批,鲜花一茬茬,戏园如今已有足够顶替他的戏台子,他在府城流失了名气,又被人算计随戏台流走,早晚会被戏园丢弃。 或是被人买走随意玩弄,最后还是被抛弃。 梅与清见过太多了。 他在戏园里认识的对他最好的姐姐,在名气最盛时被商贾买走做妾,却因幼时被灌药不能生育,最后被斗死在深宅大院里。 他同时期的好朋友,因一张漂亮脸蛋被戏园主送给高官权贵,也曾受过宠爱一时风头无良,戏园子里人人羡慕,最后横死街头,连一件衣服都不剩。 所谓的情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那些甜言蜜语今天能对你说,明天就能对别人说,今天他能为你对别人不屑一顾,明天也会弃你如敝履。 但在他落魄却又不至于绝望的时候,他碰见了蒙络。 说喜欢可能是有些重了,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他第一次看见这样单纯热忱的人,每日是第一个来听戏的,戏折子唱完后都到后台来,给他送花送金银珠宝。 他收下了,蒙络就傻呵呵地对着他笑,他不收,蒙络就失落又疑惑地问,“为什么呀?你不喜欢么?那你喜欢什么,明天我买来送你好不好?” 梅与清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他只想要活下去并活得比一般人好。 蒙络是他的船,能载着他逃离戏园,他故作清高欲拒还迎绞尽脑汁,就是为了牢牢抓着蒙络。 正如雷栗所说,蒙络是个很容易被骗很容易付出真心的人。 他虽然是富家子弟,但没有一点富家子弟的傲气,他是糖罐子长大的蜜糖,全身都散发着天真的甜味,也以为天底下的人都是那样纯粹。 果不其然。 梅与清成功了。 蒙络帮他赎身又锦衣玉食养着他,连卖身契都还给了他,没有强迫威胁,只是每天顶着一张笑的包子脸,捧着找来的新鲜玩意儿,欢天喜地跑来送给他。 见他微微笑一下,就高兴成个傻子,见他皱一下眉,就紧张急切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还是今日的菜不合你胃口?” “要不要出去走走?我知道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可梅与清总是冷冷淡淡的。 他一边想接受蒙络,想把他哄成一个死心塌地的傻子,哄走他所有的钱,然后找一个机会卷银子跑路。 但他一边又觉得对不起蒙络,辜负了蒙络的真心,所以他想拒绝蒙络离开,却犹豫不决。 不可否认。 他有那么一点点的被蒙络打动了。 可是他生不了孩子。 他不能堂堂正正进蒙家的门,也不能凭孩子在蒙家占有一席之地,他最大可能是一个外室,或一个相对较好的良妾,整日仰仗当家主母和蒙家人的鼻息,凭借蒙络的宠爱过日子。 那太绝望了。 日复一日望不到头又一眼望得到头。 于是,梅与清故意刁难蒙络,想让蒙络知难而退。 他说蒙络太矮他不喜欢,蒙络被他说哭了,哭唧唧地跑了,第二天依旧屁颠屁颠地过来找他。 他说他不愿意在下,若是蒙络真喜欢他就伏身。蒙络一脸纠结犹豫,最后红着一张脸躺在他身下,小声地让他轻点,他还是头一次。 蒙络竟然连通房丫鬟都没有,这是最让梅与清惊诧的。 虽然梅与清也是头一次。 他说他不愿做妾也不愿意当外室,蒙络就顶着一张疑惑的包子脸,说,“那自然啊,总不能娶了别人又娶你啊,那我算什么人了?” “雷栗都只有一个相公呢。” 这话当时听在梅与清耳朵里,很是让他奇怪,什么年头哥儿都能娶好几个相公了?还是汉子也流行嫁相公了? 后来梅与清才知道,雷栗确实是个哥儿,但很彪悍,他相公是入赘娶来的,雷栗在家里说一不二。 这让梅与清又惊讶又暗自羡慕。 真好。 他想,这样能自己做主的人生,真是太好了。 虽然他现在和蒙络也很好,可是…… “可是我总怕……” 梅与清顿了顿,垂着眼轻声说,“怕你知道了会……会像我那个姐姐一样,毕竟我们不能有孩子。” 不管是梅与清在上还是在下,他们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如果蒙络想要,他随时可以和另外的女人哥儿有孩子。 这年头多的是养不起孩子的穷人家,也多的是会被随意买卖的哥儿女孩,连相对于更金贵的所谓能传宗接代的汉子都能被买卖到大户人家为奴,娶一个哥儿或女孩生孩子又有什么? 甚至于都不必娶。 十两、二十两、一百两银子,就能借肚子“买”一个亲生的孩子回来。 典妻。 蒙络可能不知道有这种事情,可梅与清见得多了。 大户人家的主母因这样或那样的原因生不了孩子,而孩子多的穷人家养不起孩子,就将妻子“借”给大户人家生育,生下一个小汉子就能得几十上百两,若生下的是哥儿女孩就少点钱。 梅与清不愿意。 他不愿蒙络和别的哥儿女人亲密,也不愿看他和别人有孩子,但他肯定拗不过蒙络的,在这段关系里,他是处于被动的劣势的那一方。 他是个哥儿。 他的思维、眼光总是局限在他的性别上,甚至若不是他生不了孩子,或许在前些年他就已经傍了某个富商,认命地嫁人生子,死在宅院里。 在此之前 在雷栗和他说那番话之前,梅与清甚至耻于跟蒙络谈论这些,他的过往、他的担忧、他的所思所想。 或许这会让蒙络现在更怜惜他一些,但他总疑心,如今的这些东西,这些甜言蜜语浓情蜜意,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刺向他胸膛最锋利的尖刀。 但如果…… 他真的喜欢蒙络…… 那他是应该把这些告诉蒙络,让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让他知道自己也是真的喜欢他的,对吧? 梅与清微抬眼睫,一双垂凤眼目光冷淡一如既往,轻浅的声音却透着一丝局促紧张, “……现在,你是怎么想?” “啊……?” 蒙络现在脑子有点晕,一时接受太多信息了,他没有理过来,想了又想,他忽然后知后觉担心地问, “这个药是不是很伤身体啊?” “……什么?” 梅与清也被问得微怔了一下,意识到他说的什么,才道, “是很伤身体,可能……我不知我能不能活过五十,戏园里喝了药的人都活不过五十岁。” 但他不确定,这是因为那些药太伤身才活不过,还是因为过得不好才早死。 戏园子里不养闲人,要是不能赚钱,就会被戏园主赶出去。被赶出去的大多没多久就死了,而已经赎身卖出去的,梅与清也没有去了解。 “什么?!” 蒙络猛地站起来,焦急地抓起梅与清的手就走,想要拉他去看大夫,“你怎么不早说?这么大的事,你看过大夫没有?大夫怎么说的?” “不成不成,县城的大夫不够好。” “我们去中川看,我爹认识一个宫里退出来的老御医,他老看病可神了, 我们去给他治!” 第193章 192.看账本、玩小生姜、调戏相公 当然没真回中川。 梅与清好说歹说终是把蒙络劝住了,但还是去牛大夫那儿把了脉。 牛大夫说是多思,忧虑过重,早年又太过劳累暗疾过多,身子亏空,要放宽心好生休养。 牛大夫又觑了眼蒙络,边抓药,边带了点忿然训诫道,“房事控制点,夫郎身子都空成这样了,还日夜地闹,怎么做人相公的?” “我、我知道了。” 蒙络被说得连忙点头,包子脸泛着红也不敢瞧梅与清,“是我没注意,应该……这个,多久一次才合适?” “……” 牛大夫瞪了蒙络一眼,看他一脸茫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更是来气,“什么多久一次?你夫郎都这样了,你还想着那档子事?” “这么闹下去,你夫郎能不能活过五十都悬。养好身子之前都不宜行房事,把亏空的补回来。” 想到什么,又补了句,“子嗣之事也不宜心急,越急越不容易得,放宽心,多吃饭,多睡觉知道么?” “知道了……” 蒙络可怜兮兮地皱着一张包子脸。 梅与清见状,不由轻声道,“牛大夫,实则是我不好,刚成亲没多久总爱缠着我相公要……” 他说着,白玉似的耳垂也微微红了,“我相公年纪小,不懂这些才多问了些,不是……不在意我。” “小清……” 蒙络适才被训成了鹌鹑,没主意听牛大夫话里的相公,此时听见梅与清也叫他相公,还一连叫了两声,顿时害羞得臊红透了脸。 豆沙圆子似的。 两人之间透出一种粉色黏腻的氛围,牛大夫打眼瞧了一下,就没眼看地扭过头去继续抓药,但脸色好了些。 牛大夫刚以为是蒙络这当相公的不好好对待家里夫郎,才让夫郎忧思过重身体亏空,现下看见夫夫俩感情融洽,方知道自己想错了心里也松了口气。 牛大夫也有过一个夫郎。 他年轻时就是喜欢上他夫郎才入赘过来,定居在三里河村,可惜他虽是大夫,学了一身医术却没能救回自己病重的夫郎,害他不到三十就去了。 两人也没个孩子。 牛大夫曾经一度想随夫郎去了,但还要赡养夫郎的爹娘,只能靠夫郎留下的衣物用具,做个念想。 这么多年不是没人想给他介绍续弦,大夫是个吃香又受人尊崇的职业,牛大夫又没有孩子,嫁过来再生个孩子,这地位自是稳稳当当了。 但牛大夫都拒绝了。 他爱他的夫郎,敬重他的夫郎,也想念他的夫郎,心里早已容不下任何人,也不想为了所谓继承香火,就祸害好人家的哥儿姑娘。 爱屋及乌。 牛大夫最是看不过有人刻薄虐待自家夫郎娘子了,每逢见到都要说上两句,尽量帮一帮那些受苦的夫郎妇人,是以他才会对蒙络横眉竖眼的。 苗夫郎前些年受牛大力磋磨打骂的时候,也曾受过牛大夫的恩惠,抓药不是少收钱就是干脆不要钱,农忙时还会帮看一看小宝。 牛大夫自己没有孩子,对小孩子都喜爱得很,特别是同他夫郎一样性别的小哥儿。 “牛大夫……” 蒙络忽然想起来,有些惊喜道,“刚你说若是调养好了,还是能有孩子的是吧?我家小清早年被灌了不能生育的药,这药是不是说来唬人的?” “……” 梅与清也轻抬了眼睫,睨向牛大夫,带了点复杂的希冀。 “药?” 牛大夫倒是抓住了蒙络话里的重点,颇有些气势汹汹地问,“什么药?谁灌的药?心肠如此歹毒竟让人不能生育?” “这……” 蒙络意识到失言了,看向梅与清支支吾吾,怕戳到梅与清的旧伤口,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梅与清轻轻叹了一声,三两句给牛大夫带过那些过往,总不能讳疾忌医。 他也看出来牛大夫知道他的情况,之所以那样说,也是担心蒙络不知情,心急要子嗣才特意那么说。 他是哥儿,蒙络是汉子,不知内里的自会认为蒙络在上他在下,且他年纪不小了,二十五岁,换做一般人家的哥儿,孩子都打酱油了。 比如柳小草和桃哥儿。 牛大夫听后也轻轻叹息一声,想说话又是一声叹,“若是好好调理,兴许还是能有的……多放宽心。” 这话就是纯粹的安慰了。 梅与清有一丝失落,但更多的是平淡与坦然,他和蒙络已经彻底说开了,蒙络也没有在意他能不能生育,日后的事就日后再说吧。 抓了药离开牛大夫家。 梅与清按照医嘱按时吃药,夜里也没有再跟蒙络行房。 不过用了别的花样补偿他家小相公,闹得蒙络一见他修长的手指,一瞧他的唇角就脸热耳臊。 梅与清见他这模样,想起那些旖旎的事,也有些脸臊,掩饰地捻起茶杯,抿了抿微凉的茶水。 但不知是不是跟雷栗相处久了,沾了点雷栗的坏心眼。 有时梅与清会下意识地捻蒙络通红发热的耳垂,对上蒙络臊赧又略微惊诧的眼,他又后知后觉地心快,赧讷地收回手,却见蒙络凑过来。 将脑袋贴到他的跟前,耳朵对着他,轻声害臊地说,“你、你想捏就捏,我乐意给你捏的。” 梅与清微微惊诧,随后抿唇莞尔地笑,轻轻地捻揉起蒙络的耳垂。 小两口的感情肉眼可见地融洽了不少,藏不住事的蒙络还来雷栗跟前显摆,美滋滋地数着这些日子以来,小清对自己是多么和蔼百依百顺。 “哦不对……” 蒙络皱了皱鼻子,有些苦恼地说,“小清不大爱喝药,嫌药太苦,每回喝都要哄好久……” 其实不用蒙络哄。 梅与清是能自己喝的,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做心理准备,毕竟药真的很苦,是真的很难喝。 也是他现在被蒙络惯坏了,要搁以往在戏园里,别说是补药就是毒药,他得捏着鼻子喝下去。 不听话,不顺从,就是被戏园淘汰抛弃的命。 “装什么苦恼,我看你小子是乐在其中吧?” 雷栗笑骂一句,见他和梅与清确实和和美美了,也安心放下这一桩事,投身到别的事情去了。 就是腊月不用农忙,还有生意呢,要做的事也不少。 比如看账本、玩小生姜、调戏相公,盯梢相公给他绣新年发带,还有思考今天要吃什么、明天要吃什么,以及今晚怎么吃相公…… 多的是活。 大雪沸沸扬扬地落。 雷家买了头猪回来杀年猪做腊肠,又买了各式年货,临近年关,雷家贴上了春联窗花,挂上了大红灯笼。 年三十。 要去外阿公家吃团圆饭。 小生姜被穿成了一个小仙童,大红色的棉袄衣和毛绒的兔毛领子,衬得他玉雪可爱伶俐漂亮。 雷栗叫上了苗夫郎一家,苗夫郎原本不好意思想推辞。 柳叶儿拉着他的手笑着说,“阿苗你是我们家栗哥儿的朋友,又是小生姜的干爹爹,小生姜又一口一个小宝哥哥的,那自然也是我们家的人了。” “同我们去见家里长辈,一家团聚又什么不好的?” “阿苗你要是乐意,便也叫我一声娘,你就是我家苗哥儿,日后我家就有两个哥儿了。” 苗夫郎眼眶都红了。 自他出嫁之后,跟娘家几乎就断了联系来往。 他的娘家远,坐牛车一趟来回也要两天功夫,前些年他处境不好时,娘家也怕他要钱从不主动找他,也不乐意他去家里走动,嫌他留家里吃浪费一顿饭。 牛大力爹娘早逝,张大强也同样是个孤儿,没有爹娘长辈在上头。 苗夫郎已经很久没有叫过阿娘了,受过阿娘的关怀。 此时听见柳叶儿这般说,瞧见她慈祥温和的目光,栗哥儿也在一旁鼓励地笑着看他,苗夫郎就没忍住伏到她的怀里,轻轻叫了声, “阿娘……” “哎……” 柳叶儿欣快地笑道,轻轻拍了拍苗夫郎的背,“日后咱家也有两个哥儿了,栗哥儿、苗哥儿……不对不对,还有个小蕤哥儿呢。” 小宝大名叫苗玉蕤,这个字笔画多,对村里人来说不常见又有点难念,很少有人叫他玉蕤或蕤哥儿。 苗夫郎叫惯了小宝的乳名,再者这对他而言是宝贝的意思,他喜欢叫小宝,小宝也听惯了。 所以此时,听见蕤哥儿,小宝有点没反应过来。 “阿奶叫你呢,小蕤哥儿。” 雷栗笑着轻轻促狭了一句小宝,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小宝这才意识到是在叫自自己,看着新出炉的阿奶,他有些害羞,小脸红扑扑的,但是脆生生地叫了声, “阿奶。” “哎!” 柳叶儿笑得开怀,眉眼间都泛起了细纹。 这两年家里富裕了,不用她劳心劳力,心态好了,也慢慢地学会保养了,此时快五十的年纪看起来只有四十,跟村里同龄的一比几乎差辈。 雷大山也比前几年年轻许多,听到苗夫郎同样叫了自己一声爹,小宝也叫了一声阿爷之后,就爽快地笑起来,从怀里掏出钱袋。 “一点零花。” “阿爹……” 苗夫郎推辞着,还有些不敢或者说不好意思要。 雷栗一把塞到他怀里,坏笑着说,“拿着吧,这有什么,阿爹疼自家孩子给点零花,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第194章 193.左右都是一家人 于是苗夫郎接过了钱袋。 这个钱袋是石青色,绣了一只小牛,是小宝去年绣的,送给了雷大山。 小宝的刺绣课学的很好,有一节刺绣课是教他们绣香囊,绣大一点还可以做成钱袋、玉佩袋或者扇子袋等等。 小宝给自家爹爹绣了一个,张大强阿爹也绣了一个,还有小生姜的虽然小生姜的“生姜”图案钱袋里,装的都是糖果饼干,应该是零食袋才对。 小宝想了想,干脆给喜欢的每个人都绣了钱袋子,雷栗爹爹、周毅阿爹、叶儿阿奶、大山阿爷和惊笙阿姐,还有小伙伴桃哥儿、花儿姐、小木。 雷栗的外阿公一家也一人一个。 这费了小宝不少时间精力,描花样子、选颜色、挑丝线和布料,做了快两个月,才把这么多荷包做完。 雷栗收到后当即就用上了,一个夜青色绣金色萤火虫的荷包,同他日常的衣服也搭,刚好装些碎银子铜板。 不过瞧见那栩栩如生的萤火虫,雷栗挑了挑眉,促狭地睨了眼周毅,才轻笑着温声问小宝, “怎么给栗爹爹绣了萤火虫,给毅阿爹绣的大老虎?” “因为……” 小宝有点腼腆地抿唇笑,眼里晶亮,“因为毅阿爹说栗爹爹喜欢萤火虫,说栗爹爹小时候还喜欢抓萤火虫做灯笼,小宝也喜欢抓萤火虫做灯笼呢!” 说到相同的爱好,小宝的眼睛更明亮了,笑容也更可爱,“栗爹爹有些发带也绣了萤火虫呢。” “那是你毅阿爹绣的。” 雷栗又觑了眼周毅,带着调侃,“不过绣的没有小宝精巧,活灵活现的,好像抓了只萤火虫放里头呢。” “毅阿爹绣的也很好看。” 小宝有点害羞,认真地夸了周毅的手艺,又说,“毅阿爹绣的大老虎,是因为毅阿爹长得好高,力气又大,像大老虎。” “阿爹说,老虎可高大威武了,别的动物看见老虎就会害怕逃跑,老虎是百兽之王呢!” 但是小宝绣的老虎毛茸茸的,憨态可掬,一点也不威风,反而像只胖胖的无害的大猫。 雷栗当时心想,这绣的还挺符合周毅的,毛茸茸的大猫。 后来蒙络带梅与清回来三里河村,小宝和蒙阿叔梅阿叔熟悉了,也送了他们自己绣的荷包,一个米袋图案和一个梅花图案的。 今年快到年关时,蒙络总算得了他爹娘的点头,意气风发地带着梅与清坐船回中川了。 不然这次去雷栗外阿公家,蒙络肯定也要带梅与清去蹭喝蹭吃的,他喜欢热闹,也喜欢吃席。 外阿公家知道雷栗他们要来,一早就开始准备了。 买了一扇猪回来,两条大鱼,杀了两只家养鸡两只鸭,两口大铁锅都生了火,一锅烧了热油炸扣肉,一锅烧热水给鸡鸭焯水。 萝卜是自家地里种的,被霜打过了甜得很,跟排骨一块炖,大白菜是冬前就存进地窖的,还有笋干、菜干和菌子干。 这菌子干还是之前去三里河村走动时,苗夫郎送的。 如今见到苗夫郎一家也来了,知道柳叶儿和雷大山认了苗夫郎当干哥儿,外阿公家都有点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热情地招呼他们到屋里做。 外阿婆还笑呢,说,“这样的话,咱家就有两个外孙了,一个栗哥儿,一个苗哥儿,日后小宝要是嫁给生姜,那不就是从自家左门进右门了?” “左右都是一家人了。” 这话把大家说得都笑起来。 大家伙都知道小生姜黏小宝黏得不行,小小一只就爱对小宝笑,连名字都抓中两次小宝取的纸团,于是大家都喜欢开小宝和小生姜的玩笑。 小生姜人小鬼大。 他不知道嫁不嫁什么意思,但一听见自己跟小宝哥哥的名字搁一块了,大家还笑起来,那肯定是好事! 小家伙神气地把小胸膛挺起来,很是意气风发,奶声奶气道,“一家人,生姜和小宝哥哥是一家人呢!” “哈哈哈哈……” 大人们又笑起来。 小宝性格腼腆,被笑得有些脸红,他摸了摸小生姜的脑袋瓜,想说婚姻嫁娶可是大事,要长大了好好想才行呢。 但小生姜感觉到头顶被摸了,一抬头,就看见是喜欢的小宝哥哥,就扑进了小宝哥哥的怀里,眉开眼笑的。 “哥哥呀~” 叫得小宝心软软。 小宝心想,生姜才这么小,什么都不懂呢,以后再跟生姜说好了。 两个小朋友亲亲热热的,大人们看得也可乐高兴,边说着话,边撸袖子各自去帮忙,或是烧火或是择菜,或是给鸡鸭拔毛,或是揉面团做面包。 周毅在外阿公家也做了个烤面包的土屋。 这面包在县城里卖得小贵,适合送人也有面子,还能当甜点吃,给小孩子磨牙解嘴馋。 “小宝跟生姜快来吃点心,午饭要好一会儿呢,别饿坏肚子。” 外阿婆和蔼地笑着,给小宝和小生姜都拿了点心,看见小生姜戴着一个小荷包,便用肉干糖果把他的小荷包填满了。 又笑着说,“花儿姐一大早就带小木出去疯了,一时半会儿不想回家呢。小宝和生姜想不想出去玩啊?” “想!” 小生姜拿着糕点,乌黑的眼睛黑曜石一般莹亮。 “曾奶奶带生姜和小宝出去玩?” 外阿婆乐呵呵笑道,“外头小孩子扔摔炮可多,别吓到了我们小生姜和小宝,顺道找找你们花儿姐姐和小木哥哥。” “好呀好呀!” 小生姜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听见曾奶奶这么说就拉着奶奶的手,又拉小宝哥哥的手,跟曾奶奶出去逛村子。 小宝自没有意见。 他虽然文静,但也是小孩子,也想出去玩玩逛逛,不想呆在家里。家里都是大人在忙,没有给他干的活。 小生姜又好奇地问,“摔炮是什么呀?生姜和小宝哥哥能玩么?” “生姜还不行呢。” 外阿婆说,“生姜太小啦,要再长大一点,小宝可以玩,看看有没有买货郎,买点炮仗回去放。” 又对小宝说,“玩炮仗也要小心些,仔细伤到自己。” “我知道啦。” 小宝顿了顿,小脸有点红,叫了一声,“曾奶奶。” “哎!” 外阿婆眼睛笑成一条缝,碰到来村里的卖货郎时,把各色炮仗都买了好些,听说还有烟花卖,就也买了些。 烟花是预订的,在卖货郎家里,卖货郎收了定金,下午就会把烟花送到外阿婆家里,到时再收尾金。 这烟花可不便宜。 以往外阿婆是不会买的,她节俭惯了,也不爱奢侈,特别是这种一次性消耗品,不如买布给孩子做两身衣服划算。 但今年高兴啊。 她可多了一个外孙哥儿,还多了一个曾孙哥儿呢,过年就该红火喜庆热热闹闹的。 今年人比以往多。 不过外阿公早有准备,两天前就让雷栗他舅舅又买了一套桌椅,十一个大人,四个小孩子,足够坐了。 几个小孩子吃饭也不安分。 尤其是花儿姐,知道阿奶买了许多炮仗回来,都坐不住,恨不得一口就吃饱了,好去玩那些新鲜炮仗。 她带得小宝和小木都想玩了,小生姜单纯捧哏爱凑热闹,他人小,就算想玩,哥哥姐姐们也是不给的。 “把炮仗点燃了扔进竹筒里,竹筒就会被炸开变成花,还能扔进水池里炸水花,扔进牛粪里……” 花儿姐停了停,意识到炸牛粪好像不太好,几个弟弟都是新衣裳,要是弄脏了,他爹爹指定要拧她耳朵。 就改口说,“还能扔进土包里,把土包炸开花……这个也会弄脏衣服。” 花儿姐想了想,突然发现自己喜欢玩的那些就没几个是不会弄脏衣服的,就安全问题来说……也没几个是安全的。 花儿姐沉默。 花儿姐流泪。 花儿姐又有新主意了! “不玩炮仗,吃完饭我们去玩跳绳吧!小宝你会玩跳绳么?” “会……” 小宝点了点头,又有点犹豫,“不过我跳的不好……” “那有什么?” 花儿姐拍拍胸膛道,“我带你!我跳绳可厉害了,村里没人跳得过我呢!小木你也来跟我们跳绳!” 小木点点头。 小生姜一看怎么没人叫自己啊,立马举起小手着急道,“生姜也去!生姜也要跳绳!” “好吧。” 花儿姐想了想后点点头,“生姜你也去,不会跳花儿姐带你,这样我们就有四个人了!再叫几个人就好玩了!” “还能玩跳房子、弹土珠、玩弹弓……好多好多!” 雷栗听着几个小豆丁说话,笑着故意插了一嘴道,“表阿叔也想玩,花儿姐带不带表阿叔啊?” “啊?” 花儿姐有点惊讶,还没有大人跟他们一块玩呢! 就是比他们大一点的,十一二岁、十三四岁的那些觉得他们是小屁孩,不愿意跟他们玩,或是要忙着做家里活学绣花好嫁人,没时间玩。 她正要点头,又困惑了,“可是表阿叔你好高的,我们没有表阿叔高,怎么一起跳绳呀?” “可是表阿叔真的很想玩……” “那……” 花儿姐看向小木,小木眨了眨眼,看向小宝。 小宝有点困惑,意识到他俩是在问他的主意,犹豫着说,“那我们玩捉迷藏?这样栗爹爹也能玩了。” 第195章 194.强抢民男入赘那咋了 捉迷藏是一个老少皆宜的游戏。 地方圈定在外阿公家周围,面积大,能躲的地方多,几个小豆丁个头又小,藏完了还真要花费不少功夫找呢。 尤其是花儿姐上蹿下跳的,能躲树上能爬上屋顶,要不是雷栗眼尖,还真找不着。 雷栗陪几个小孩子玩了一下午。 捉迷藏、老鹰捉小鸡、蒙眼抓人、123木头人等等,玩得不亦乐乎,晚上吃了晚饭,还一起玩炮仗放烟花。 最后雷栗和小宝他们要回家时,花儿姐和小木还恋恋不舍的。 年三十已过。 又是新的一年了。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是春种农耕的时节,也是村里的小孩子开学上学堂的日子。 辣椒、番茄、稻谷,都种下了,小生姜和小宝也去上学堂了。 这里还有点有意思的事。 小宝去年通过了期末考试,今年又升了一个年级,倒是小生姜年纪太小考了不及格,还得继续读一年级。 小生姜一直以为考完试就能跟小宝哥哥一个年级了,压根没想到自己没升学、小宝哥哥升了的情况。 小家伙眼巴巴要跟哥哥读一级,都收拾好小书包,快快乐乐地要和哥哥一个教室了,突然就知道这个晴天霹雳。 小家伙都傻了,委屈地扑进哥哥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最后在小宝哥哥的甜言蜜语和甜糕奶糖轰炸之下,才吸吸小鼻子不哭了,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还含着泪花。 看着可怜可爱极了。 小宝爱怜地亲亲生姜弟弟的小脸蛋,轻声细语地哄他,“哥哥和生姜一块上下学,下课也来找生姜玩好不好?” “好!” 小生姜破涕为笑。 压根忘了之前他和小宝哥哥也是这样去上学的,吭哧吭哧忙活了一年,还是没能跟哥哥一个教室。 不过能和哥哥手拉手一块上学,小生姜就已经很开心了。 见村里无事,雷栗和周毅就回了清米县看酒楼生意,刚好听说了西岭府城的一件大事 西岭知府家的小姐要出嫁了! 县城里到处都是谈论这事的,从西岭来的目睹了那盛况的商人,更是兴致勃勃津津有味地说着。 “那从中川来的聘礼排了长长一路,一眼都看不到头哩!单是拇指大的海珍珠都装了一大箱,别提那人高的红珊瑚、整个都是翡翠的大屏风!” “中川哪家的这么有钱?” “中川蒙家!有名的大富商!嫁的是蒙家的二公子,据说以后蒙家的大头都给二公子管呢!” “大富商又咋地?大头又有啥?那可是知府家的小姐!正儿八经的五品官!跟那蒙家配亲可是低嫁了!” “人家知府家出的嫁妆可也奢华得很!十八层的玲珑球、象牙雕的人像、白玉瓷雕的花儿……蒙家的聘礼可是俗了!” “再俗那也是一件千金的宝贝……” “一家川菜馆”里的客人们也津津乐道,雷栗和周毅都不用特意去打听,就听得七七八八了。 说到中川蒙家来的聘礼,就得谈论一番上头有什么、都是什么来历价钱,再评判一下蒙家公子的相貌品行,还有蒙家或好或坏的传闻轶事。 西岭知府的嫁妆也是,逃不开知府小姐的容貌,以讹传讹的两位新人的爱情故事,还有西岭知府的举措,不知真假的知府大人的旧年往事…… 像一张发散性十足的思维导图。 人们总能从一个点延伸到其他的五花八门的点,把这事翻来覆去地嚼上一嚼,嚼到索然无味了才停下,跟嚼甘蔗似的。 也是这事涉及到了西岭的一把手知府大人,还有中川的大富商。 钱和权,名和利,又沾了婚嫁爱情,给了这些没什么娱乐项目的人们十足的兴趣,于是真真假假这么说着传着。 雷栗听得都好笑。 也有点感叹,“幸好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不然强抢民男回来入赘,不得被县城百姓的唾沫星子给喷死。” 一个汉子强抢哥儿姑娘,虽然也不道德有伤天理,但符合时下百姓的惯性思维,但一个哥儿强抢汉子,那几乎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了。 所以当时雷栗捡了周毅回来入赘,才在村里惊起那么大反响。 而当开快餐店赚银子了,村里人一眼瞧见周毅的价值,知道是他带雷家富裕了,才会有人不要脸地想撬墙角。 被强抢入赘的汉子肯定心里头是不服不平的!哪个不喜欢娇软贴心的哥儿,而喜欢凶悍母老虎一样的? 谁知道周毅就是喜欢母老虎这款的,连周毅自己都没想到。 后来认识雷栗的也只知道,周毅是入赘的,自己就脑补了一出落魄没钱的汉子入赘哥儿家的戏,没有谁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当初是怎么入赘的。 “……” 周毅听见雷栗装模作样的感叹,幽幽地睨了雷栗一眼。 他有点语塞,又有点好笑地想,你还知道当初是强抢?扒他衣服又脱他裤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呢? 当然。 这话他是不敢真当雷栗面说的,不然雷栗就会反过来调侃他 “你不是也被压得挺开心么?扒你裤子的时候还变大了,被我摸的时候也喜欢得要死,现在都不承认了?” “后头可是你自己要亲嘴的,还主动伸舌头呢……” 然后肯定又说, “怎么?昨夜压相公身上不喜欢?顶得那么厉害是真不喜欢还是假正经?那今夜再试一次看看……” 最后周毅哑口无言面红耳赤,灰溜溜地落荒而逃。 在西岭知府嫁女这事轰轰烈烈的时候,各府城种番茄大业也热火朝天地展开了,因为各府城气候地貌不同,所以总有个先来后到。 西岭和南江、百洄这块是最早种完的,京都府和武兴文盛靠北,回暖慢,是最迟完成春种的。 当雷栗和周毅收到信,知道各府城的春种情况时,在中川过年的蒙络和梅与清也回来了。 蒙络一见雷栗两人就忍不住炫耀,倒豆子似的把来龙去脉都说了。 “我爹娘不是叫我回家过年么?还叫我带上小清嘿嘿!” “我还以为回家后会被爹娘说一通,哪知道爹娘啥也没说,对小清可好了,还问小清在西岭呆的好不好呢!” 蒙络他爹娘都不是那种刻薄的人,虽然对梅与清的出身颇有微词,但看在自家孩子的份上,也没有故意刁难梅与清。 不过也没有主动提让梅与清进门,大概只是将蒙络和梅与清的感情,当成少年人一时兴起,等热度下去了,就自然而然成熟稳重回归“家庭”了。 哪知道蒙络一见二哥都成亲了,大喇喇地当着一家老小,尤其是知府小姐他二嫂的面。 问他爹娘啥时候挑个好日子,他好跟小清回中川成亲,再迟他三哥都成了他还没成。 他爹蒙福光:“……” 他娘:“……?!” 他大哥大嫂:“……!” 他二嫂:“……?” 他三哥:“……???” 当时气氛都沉默凝固下来了,只有蒙络他二哥老实正色道,“之前娘挑日子时同我讲过,五月、六月、八月都有好日子,尤是八月初八诸事皆宜。” “那就八月初八吧爹!” 蒙络当即兴冲冲地拍板了,他爹蒙福光瞪着一双眼看着他,吹胡子哼气的,他娘都语塞笑了。 梅与清也被蒙络这话惊懵了下。 但蒙络想起这一幕,觉得自己老聪明老厉害了, “我爹娘他们就是想拖着,我才不钻他们套呢,反正我说了,八月初八我要跟小清成亲,不在中川成就在西岭成。” 这招釜底抽薪挺厉害的。 雷栗都没想到蒙络这脑袋瓜会想到,闷闷笑着问他,“那二拜高堂怎么办?真不回中川?” “这有什么?” 蒙络得意地哼哼,“我不是认了小生姜当干儿子嘛?那你爹娘就不是我爹娘喽?到时候让咱爹娘来啊!” 说着,他又想起来,“你不是还有个干爹在县城?咱俩关系这么好,你干爹也是我干爹了,这不就有三个长辈了!” “你倒是聪明。” 雷栗可乐得笑起来。 梅与清也失笑地摇了摇头,目光轻柔,注视着蒙络。 周毅问,“所以现在是定好了?八月初八你要和梅与清成亲了?” “昂。” 蒙络得意洋洋地点头,“到时候我就问问我娘还有大哥二哥,看我爹怎么想,要是他不同意我就在这西岭成亲,先斩后奏,要是点头那就皆大欢喜了。” “但你不是有个三哥?” 雷栗又问,“你三哥还没成亲,你就成亲了?” “我三哥要考科举呢,他是想考上举人再成亲的,他都考了这么多年了,等他考上了,我二哥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蒙络有点心急地说,“到时候我三哥还要挑亲家,挑日子,轮到我成亲不得猴年马月啊?” “这倒是。” 雷栗点点头。 虽然说理论上是先长后幼,大的哥姐成亲了再到弟妹,但也要看具体情况,比如走科举,想要有功名了再成亲,那底下的弟妹就一直等着不成? 还有那种家里穷没钱的,总是先嫁哥儿姑娘出去,再拿他们的彩礼给家里的汉子成家。 第196章 195.我相公才是必吃榜第一 重男轻女。 从古至今都有的陋习。 在大佑朝这个三性皆存的时代,就是轻女孩和哥儿,重汉子,下到贫民上到皇室,以哥儿女孩博取利益之事屡见不鲜。 若不是草原部落严重排外,不喜大佑朝人,说不定在那些赔偿条款之上还要加一条贵君和亲的价码,主和伪善的朝廷官员还忙不迭答应。 那些官员都是汉子,让哥儿女孩首当其冲,可不就是他们做惯了的事情? 好在蒙家虽然是商人,但没有这么重利薄情,蒙家主母也是个好心肠的女人,给家里长幼嫡庶的孩子都择了好亲。 蒙络唯一的姐姐低嫁给了一个书香门第的秀才,夫妻俩琴瑟和鸣,蒙家其他庶女庶哥儿弟妹都嫁得不错,没有送孩子给官员联络人脉这种荒唐事。 家里的汉子孩子就更不用提。 蒙络和他大哥二哥是嫡出,三哥是庶出,但是家里唯一一个走科举考官的,家里全力供着,指望他能金榜题名,再择个好姑娘或哥儿成家。 其他庶出也是,有经商天分的就放在家里产业中,有读书天赋的就继续念书,啥出息也没有的不作奸犯科就成了。 蒙家是个大家庭,嫡庶全加起来有十几个子女。小摩擦肯定有,但大体上是比较和睦的。 “我娘可心软了,我跟她说小清以前受了许多苦,挨了好多欺负,她就拉着小清的手心疼得掉眼泪。” 蒙络得意道,“别看我爹凶,可舍不得我在西岭孤零零地成家,我大哥二哥都是热热闹闹的。” 说着,他握住梅与清的手,眉飞色舞的,“小清,你就等着八月初八咱俩办好事吧!我估摸着七月就回去了。” “嗯。” 梅与清轻轻应了一声,睨着蒙络与自己相握的手,眼里也泛出浅浅笑意。 “七月啊……” 雷栗想了想,“那我和周毅该是有空去的,夏收过了,让小草盯着秋耕,恰好能搭你家收稻米的船队回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 蒙络嘿嘿一笑,志得意满道,“要是我娘劝好了我爹,应该七月初就能回中川府城了。” “到时候我带你们在中川逛,中川好玩的地方可多了,特别是画舫,可出名了!” “好啊!” 雷栗不假思索地点头,又问,“画舫是什么?很多画的地方?那种风雅的东西我可看不来,不如吃吃喝喝。” “画舫也能吃喝。” 蒙络兴致勃勃道,“画舫就是装饰漂亮专供游人乘坐的船,就像在水上的房子,有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的四角亭子,还有美人靠、彩画和隔纱屏风。” “还有漂亮的歌姬舞姬在画舫歌舞,还能听曲听戏。” “中川每年正月十五天官赐福那天,水上都是最热闹的,奢靡豪华大画舫轮番而出,看得人眼花缭乱。” “那真不错……” 雷栗倏然想起那次三皇子和四皇子路过清米县,他抬头瞥了一眼两皇子落榻的大船,雕梁画栋瑞兽祥云,应该就是放大版的奢华画舫? 周毅想到电视剧和一些历史故事里,画舫总有些艳遇案情,不由问了一句,“这画舫是正经的吗?” 不会是换了个名头地点的“青楼”吧? “自然正经了!” 蒙络瞧见梅与清也是目光幽幽地睨着自己,涨红了脸,急忙摆手解释,“是有些人做些不正经的营生,但我去的都是正经的!” “就是听听歌儿曲儿看看跳舞,别的就没了!我发誓!我和大哥二哥一块去的,不信小清你问我哥!” “……” 梅与清收回那幽幽目光,也收回了手,轻轻柔柔道, “我自是信你的。” “!” 这怎么感觉不太信的样子! 蒙络这回真急了,一个劲儿给雷栗和周毅眼色,让他们快帮自己说句好话,自己也连连保证解释。 “确实。” 雷栗毫不客气地嘲笑蒙络,说,“就蒙络那包子样儿,上赶着给的他都不敢要。” “之前有人卖身葬父,蒙络见人家小姑娘可怜,就给了十两银子让小姑娘买棺材,没成想小姑娘野心大,看上蒙络了,没名没分也要跟他回家为奴为婢。” “而蒙络……哈哈哈哈!直接放酒楼里让人家小姑娘端盘子。” “小姑娘一碰见蒙络,就哭哭啼啼地诉说委屈,说着话就解衣服带子,吓得他拔腿就跑差点掉水池里。” 雷栗哈哈大笑。 周毅也忍俊不禁。 蒙络一张包子脸都涨红了,张了张嘴又闭回去,微鼓起腮帮子,真像一个包子了。 梅与清原也没有真的生气,他就是听见蒙络总去画舫,一下子想到自己跟他的家世差距 梅与清也被人多次请去过在画舫里咿呀唱戏,彼时他还有些自矜,觉得自己名气大受人追捧。 但现在一想到,彼时蒙络也在画舫外饶有兴致观看别人,或许正巧听过他在别人的船上唱戏,顿时情绪有些复杂,低落、难为情,又有点难以自容。 一只被困在牢笼里,还沾沾自喜唱歌的雀儿。 他下意识松开了握着蒙络的手,没想到反而把蒙络吓到了,让他心头……有点暖暖涨涨的。 他又握回了蒙络的手。 蒙络一下就雀跃了,眼里亮晶晶地看向梅与清,有点羞赧,又有点傻气地嘿嘿笑起来。 几个人聊了其他的,说到中川的番茄,蒙络又滔滔不绝。 “番茄在中川可受欢迎了!你都不知道,刚出番茄锅的那天,一整个川菜馆都坐满了,预订都排到三天后了!” “我二哥说这这番茄锅又不辣,和红汤差不多,干脆多开个店,专门做番茄锅和红汤锅的生意,川菜馆就专卖辣菜。” “我回西岭时,那汤锅楼已经开起来了,还加了几种汤锅,鱼头锅、鸡汤锅、羊肉锅,二哥又找了几个有名气的才子写了点诗,生意好得很。” “汤锅楼?” 周毅眉头微微一动,心想,这不就是火锅店吗?他还没说,中川就开起来了,蒙络他二哥确实很有经商头脑。 雷栗也有点惊讶,笑着说,“之前周毅还跟我说,其实汤锅和辣菜可以分开做的,只是清米县光一个川菜馆就足够了,再开一个汤锅楼反而画蛇添足。” “中川人多,多个专门的汤锅楼确实不错,不必跟辣菜挤一块。” “是啊!” 蒙络眉开眼笑道,“二哥跟向冲表哥写信说了,表哥如今在东原,正好让表哥看顾新楼。” “你表哥在东原?” 雷栗觉得有点微妙,“你表哥之前不是还在文盛?怎么又去东原了?外族和东原如今不是正紧张?” “我也不太懂。” 蒙络歪了歪头,“可能又有什么事让向冲表哥去做吧,不过最近确实东原和外族又起了点摩擦。” “似乎是东原商人不去外族买卖了,导致外族的日用品短缺,不得不到东原这边采买,或许是价钱没谈好还是如何,打了起来死了十几个人。” 雷栗闻言轻叹了口气,“外族和东原摩擦不断,那让你表哥行事小心些,别不小心卷进去。” “我明白。” 蒙络点点头。 不管外族和东原有什么冲突摩擦,清米县的日子照旧平稳踏实。 雷栗和周毅在忙番茄生意。 继中川开了汤锅楼后,西岭、百洄、南江等府城也开了,专门做火锅,辣锅和番茄锅是招牌,此外有鱼片锅、羊肉锅、菌锅和粥底火锅等等。 以菜色新奇味美和服务周到、环境美观出名,加上一些才子和大人物直接或间接的宣传,汤锅楼的名气也渐渐大起来。 因为不同府城的汤锅楼有不同的特色,每个去到当地的外地人,都要去尝一尝这特色汤锅,甚至成了必吃景点之一。 周毅听闻这情况之后,就有点好笑地随口说了一句,“咱家这是上必吃榜了?府城必吃榜之一?” “必吃榜?” 雷栗琢磨着这个词,灵机一动,联合清米县各大酒楼和吃食商家搞了个必吃榜投票,采用送优惠券形式,让县内百姓填表选出清米县必吃榜前二十。 这事儿新奇有趣还有便宜占(优惠拿),充分调动了民众的主观能动性,最后搞得还挺轰轰烈烈的。 半个月后 清米县必吃榜前二十新鲜出炉。 川菜馆、甜品店、面包店不出所料上榜,还有其他酒楼的招牌,大街小巷里的苍蝇馆子也有不少上榜的经典款。 这张榜还上了清米县邸报。 邸报大概两三个月、半年才出一次,是官府免费发放的关于朝廷和清米县的大事虽然一般也没什么大事,在百姓中传播还挺广泛的。 在港口这种人流量大的地方,还设了公告栏,也会张贴邸报。 于是就有人按着必吃榜去打卡了。 跟寻宝似的,别说,真给必吃榜商家带来了不小的流量,清米县必吃榜还小范围火了一把。 “一家”系列的门店客人络绎不绝,蒸蒸日上。 雷栗忙着算账,忙着数钱,忙着大吃特吃周毅,事后舔舔嘴唇,贴在他耳边轻声调笑, “要我说,我相公才是必吃榜榜一,让人回味无穷吃了还想吃……” 第197章 196.雷栗到此一游 必吃榜在清米县小有成效,雷栗和蒙络商量了一下,也在其他府城推出了。 不过,因为各府城情况不同,必吃榜的形式也有所差别。 有的只是美食推荐榜,刊印在小报和附录在一些游记之后;有的能搭上有名老饕或老御厨,就能让人家写个推荐;还有的可以借一些名人大家的势 譬如文盛府城有个极爱美食的书法大家,年轻时就云游各府城,恨不得能尝遍大佑朝美食美酒,向人安利美食时不留余力。 一听要搞美食推荐榜就兴致盎然地加入了,还给最终得出的《大佑朝美食大赏》题了字作成书封。 这最终集合成《美食大赏》,也是蒙家二哥想着榜都排了,干脆装订成册出本书,分成大合集和地方特色小册,还能再赚一笔。 特别是地方特色小册,专门放各地港口售卖给外地人,附录上地图重点标出各美食店,能引流给自家还能赚卖书钱,简直是一举两得。 当然,除了自家的店,其他酒楼门店要是想占个漂亮的版面,有吸引人的插图,那得给广告费。 这下就是一石三鸟了。 “真别说。” 雷栗听闻这消息后,乐不可支,“蒙络还说他二哥木讷,在赚钱一道可一点都不木,这是一般人能想到的法子?” “这小册卖得便宜,十几文钱一本,包装漂亮的上百文,还带地图,十分受外地人喜爱。” “尤其是出门跑商的,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有这么一本册子能瞧地图,晓得好客栈和好吃食在哪儿,能省不少功夫。连本地人也会买一本来瞧瞧。” “这方法确实很聪明。” 周毅想到他们去西岭府城那回,就是人生地不熟,幸好有蒙家人带着,不然连租房子都不知道牙行在哪儿。 他倏然灵光一闪,现代那五花八门各有千秋的文旅,是不是可以借鉴一下? 大佑朝跑商的数量多不可计,水运发达,出行较为便利,除东原和草原外族摩擦不断,朝内各府城歌舞升平,出门游玩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听说百洄那边还有外国人呢。 周毅想了想,提议道,“在小册上再印上各地标志性景点如何?更有观赏性,还可以出一些印章。” “印章?” 雷栗一时没想到印章有什么用,略微困惑,“要印章做什么?观赏……刻着图画的印章么?” “对。” 周毅点点头,觉得挺有趣的,“一些刻着当地标志性景点的彩色印章,譬如西岭的双运河码头、文盛的百碑山、武兴的武将军庙,还有中川的千舫河。” “放在我们各个府城的店里,客人拿着地方小册去到店里吃饭,就能盖一个印章或几个印章。” “印章也可以写上地名,如【西岭川菜馆】、【西岭双运河码头】,还有【西岭欢迎您】……” “【雷栗到此一游】?” 雷栗插了句,目光戏谑地在周毅身上巡游,把周毅看得抿了抿唇,耳根微热,才让他继续说。 “这些印章也不拘是红色,蓝色、黑色、黄色的也可。” “……是挺有趣的。” 雷栗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这主意很好玩,又狡黠一笑,“要是有人集齐了九个府城的印章,拿着这九个印到我们店里,就可以给他终身免单?” 说着,他自己都乐了,“应该没人会这么闲,跑遍九个府城就为了吃咱家这几顿吧?这光路费就得花多少银子?” “这可说不定……” 周毅想到现代那些闲得没事干,买了一千根棉签数数的网友,还有给航母取名字时,不嫌事大能把“皮皮虾号”投上断层第一的网友…… 他觉得大佑朝肯定也会有如此闲出屁来且不嫌事大的人。 “嘶……” 雷栗闻言思忖了下,“你觉得会有人为了咱家这个奖,投机取巧,混上别人的船去到各个府城盖章,或者是同别人买印章册子的么?” “……应该有吧。” 周毅也说不准,想了想道,“印章加名字,加重保险,集满了就送一顿豪华大餐,只要能吃完随便他点的那种。” “这倒可以。” 雷栗点点头。 他俩把这事跟蒙络说了,蒙络活泼爱玩,听后一时惊为天人,肯定有不少富家小姐公子喜欢。 “有些小姐少爷又不像我这样,小时候跟着我二哥往外跑,长大了自己到处跑,他们被拘得可严了。” 蒙络深有体会,包子脸都皱了皱,“我中川的好多朋友都说想跟我来西岭玩,就是他们爹娘不同意,觉着西岭太远了,一去半个月几个月的。” “他们有些人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府城的郊外,尤其是哥儿小姐,只有家里阿娘或者老夫人上香时,才能出来逛逛。” “要有景点印章这么新奇的东西,他们指定天天来咱馆里吃饭,哥儿姑娘也能让家里丫鬟去集章。” “那就好……” 雷栗头点到一半,惊诧道,“中川管得这么严?普通百姓也是这样?” “可不是。” 蒙络撇了撇嘴,道,“但凡有点银钱的人家,都不会让未成婚的哥儿姑娘随意出门,即便能出来玩,也得有家里兄弟或是成婚的长辈带着,并戴上帷帽。” “做生意的夫郎妇人也远比西岭少,会出远门经商的几乎没有。” “那不闷死?” 雷栗拧了拧眉,光是想一想,自己被困在高墙大院里,整天不是绣花就是看书,就觉得自己要死掉了。 “西岭不是挺开放的么?怎么西岭旁边的中川这么……之前游记上说中川保守,这也太保了。” “谁说不是呢!” 蒙络也皱起眉头来,有些愤愤不平,“我在西岭呆久了,过年时带小清回家,竟有个远房说小清没进门就到我家来,是不合规矩,太过孟浪!” “还说清白人家的好哥儿成亲前从不见外男,更不会随意上街抛头露面,说不守夫道遭人指点如何如何……” “我爹娘都没说话呢,轮得到他说三道四?” 蒙络越说越气,“再说那是我带小清上街玩的!西岭好人家的哥儿姑娘都能自个儿上街玩,还能给中意的汉子抛绣球,这搁他嘴里不得骂死!” “啧……” 雷栗面露不爽,扭了扭自己的拳头,“照他这说法,那我这种压在相公头上还出来做生意抛头露面的不得千刀万剐?” “幸亏这话没给我听见,不然我一拳下去他就得过头七。” “就是就是!” 蒙络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到七月我跟小清成婚,他要是乱说话,雷栗你帮我揍他!揍得他说不出话!” “要不是他跟我家生意有些牵连,又跟我爹一个曾祖父,真不想请他来我和小清的喜宴,大好的日子都晦气了……” 蒙络嘀嘀咕咕一会儿,说回这景点印章又兴致蓬勃,连说会跟他大哥二哥商量,争取早点把印章弄出来。 “哎?” 临走前,蒙络又突发奇想,“除了刻本地的,能不能刻其他地方的章啊?” “嗯?” 雷栗微一挑眉,“怎么了?” 蒙络挠了挠头,“就是,我那些中川的朋友可能都不知道中川之外还有这么多好看好玩的地方呢,虽然去不了,给他们看个章也好啊……” “我还能集齐一套给他们炫耀呢!” 蒙络嘿嘿一笑。 他有点不好意思,又带着掩不住的迫不及待的嘚瑟,恨不得现在已经集齐一套印章了,好好跟朋友炫耀。 真是小孩子心性。 雷栗笑了笑,应了他道,“自然可以,反正是你们家出银子,我和周毅只是提个建议印章出完了也给我留一套。” “好!” 蒙络快快乐乐地应了,就迫不及待回家要跟梅与清分享了,他也要给小清留一套印章! 让小清盖哪儿都成嘿嘿! 蒙家那边也觉得这印章着实有趣,虽然被仿制的概率大,但只要他们出得早,抢占先机,那还是能从中赚上一笔的。 主要是提高了知名度。 这印章的事情也急不来,毕竟要绘制图案,还要刻印章、做各色的印泥,然后再宣传这个印章。 这时候也要用到炒作了。 自然。 这些事有蒙家人去运作,雷栗和周毅只要盯着清米县的生意,再盯盯番茄园和辣椒园,然后看看小生姜的学业。 值得一提的是,小生姜在学堂学得还不错,起码现在已经会写几十个字虽然都是人口手足这种超级简单的字,但是也非常可喜可贺了。 还会认一百多个字,二十以内的加减法和九九乘法表。 这对一个三岁多的小朋友来说,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了。 六月份的期末考,生姜小朋友还取得了一个优秀的成绩!只要秋季学期末,小生姜也拿到优秀,明年就能正式升入二年级了。 这可把小生姜高兴坏了! 于是小生姜奋发图强,每天学得可勤奋了。 跟小宝哥哥一块念书识字,学写大字,拿着小毛笔有模有样的,还学会画小乌龟小猫咪。 虽然画着写着,小生姜总会被其他的事情吸引注意。 比如飞过的小蝴蝶、敏捷的叫天子,或者阿爹新鲜出炉的香喷喷的糕点,还有突如其来的困意…… 第198章 197.他的心蠢蠢欲动 七月流火。 三里河村的稻谷收成,雷栗和周毅带着生姜去中川,喝蒙络和梅与清的喜酒,在中川留了小半个月就回了西岭。 中川的风气比较传统守旧,或者说是沉闷压抑,雷栗呆不习惯,就早早回了西岭。 中川的男女大防甚至比京都府还严重些,这儿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数不胜数,由此就生出了许多攀比的规矩来,想要较量自家的尊贵和与众不同。 吃穿用度的讲究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对哥儿女孩的规矩限制也是最多的。 越是富贵权势的人家,越讲究大家闺秀的做派,最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字闺中,直到被婿郎迎娶出嫁。 白居易的诗中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写的就差不多是中川的情况,那“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的“好事”,在中川也层出不穷。 谁叫中川官员富贾多呢? 夸张的说法: 一块砖头砸下去,十个就一个沾官的,两个是富商,三个家里有点小钱,还有四个多少也有点关系。 不过有一说一,中川好玩好看的东西确实是多,简直一整个辉煌灿烂的艺术宝库。之所以说是宝库,是因为它也实在是 贵。 珍贵。 昂贵。 奢靡华贵。 最出名的千舫河上,浮雕彩画不足为奇,名画华纱比比皆是。不能说金块珠砾,弃掷逦迤,但在画舫转上几圈确实能捡到不少的银钱,甚至无一枚铜板。 画舫之上美人摇曳,朝歌夜弦。扰扰绿云,暖响春光。 仿佛是天上人间,极乐净土。 无数富家老爷名门子弟在此流连忘返,醉生梦死,多的是这头烂醉如泥被拖下船,那头揣金怀银兴致勃勃。 周毅目睹这奢侈糜烂的场面,心中油然震荡,几乎有点控制不住地…… 想举报。 这放在现代活脱脱一个大型窝点啊! 这要是没点不合法的东西,譬如du博、卖yin、甚至du品,他都不相信! 行走的一等功! 但大佑朝不抓这个。 周毅叹了口气,满眼都是可惜,对这窝点哦不,是千舫河看了又看,满脑子都是如果抓人应该从哪儿行动比较适合。 想着,他又叹了口气。 可惜大佑朝不抓这个,可惜他也不是帽子叔叔请不了他们吃国家饭。 “……?” 雷栗伊始还绕有兴趣跃跃欲试,但一瞟见周毅叹了又叹,他就狐疑起来,若有所思地睨着周毅。 带着几分促狭,“这是叹自己成亲早了,还嫁了我这么个彪悍夫郎,逛不了这画舫玩不成实在的,后悔了?” “不是。” 周毅摇了摇头,老老实实把自己的想法和他说了,又忍不住感叹了句,“我总算感受到那些诗人说的” “怀才不遇,生不逢时啊……” 这话把雷栗逗乐了。 他原是有点醋,见周毅不转眼地盯着画舫瞧,那上头的美人环肥燕瘦尽态极妍,单拎出来可不每一个都比他好看么? 大佑朝传统意义上对哥儿姑娘的客观层面的好看。 还善解人意呢。 雷栗自己瞧着都心动。 不过雷栗知道周毅是什么样的人,也就是习惯性促狭他两句小情侣间的情趣嘛,哪知道他想的却是怎么把这些人给抓了! 雷栗忍俊不禁,伏在周毅肩头笑了好一会儿,笑得经过周围的人都侧目一二,才稍稍收敛地停下。 他低低笑着。 一手环着周毅的肩膀,一手抬起轻轻揉捏他泛红的耳垂,见他微赧地躲了躲,才绕有兴致地收回手。 “那我们进去瞧瞧该不该抓?” “嗯。” 周毅颔首答应。 踏上画舫时,觑见那轻纱后若隐若现的面容身姿,他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家夫郎似乎很喜欢看美人儿…… “……” 周毅幽幽地睨了雷栗一眼,换来那人轻笑的一句调侃。 然后在画舫逛了好几天,人很漂亮,歌乐很好听,舞也很好看,动若惊鸿婉若游龙的,难怪客人流连忘返络绎不绝。 但也实在是销金窟。 周毅只感觉金钱如流水一去不复返,短短几天一个月赚的钱都进去了,虽然是单单清米县一个门店的利润,可这也太能花了! 实用朴素主义周毅:略微心痛…… 而且不出周毅所料,这画舫里确实有些不那么正经的,光天化日之下,就行起靡靡之事来。 周毅想举报抓人的心总是蠢蠢欲动。 雷栗也感到不能太堕落了。 于是大致逛了几天千舫河,就去中川府城其他有名地方逛,陪小生姜好好玩了玩,还和周毅去书店买了些书。 中川离文盛、京都府更近,又是经济贸易中心,这里收备的书籍更丰富全面,不论是科举圣贤相关,还是小说话本不入流的杂记,应有尽有。 在最大的一家书楼,雷栗和周毅还看到了往年科举的考题附带优秀作答,甚至还有殿试的,这放现代华国,那不就是真题集么? 果断要买啊! 买这些也是为了村里学堂的孩子们,虽然大多用不上这样深刻复杂的东西,但可以循序渐进耳濡目染。 那位童生夫子肯定会很喜欢这些考题册,奉为圭臬也不为过。 这些题册也不便宜,注解最全的那套更贵,总的来说,物有所值吧。 只是周毅没有找到适合小生姜的启蒙读物,最浅显的也是三字经,他就起了个自己编一套的想法。 不过不急,回西岭再说。 蒙络和梅与清正新婚燕尔,要留在爹娘跟前多服侍几天尽孝心,预备在中川呆久一点,所以不同雷栗夫夫回西岭了,但派了船送他们回去。 这一趟宾主尽欢。 回到清米县。 周毅敲定了一套适合学龄前小孩子启蒙认字的读物,大致有《识字》、《吃吃与喝喝》、《嗷呜动物》、《小小昆虫大世界》、《工具包》、《睡前故事》几个类别。 文字加彩色.图画的形式。 周毅画画不太擅长,但雷惊笙很会画可爱的简笔画,加上鲜艳漂亮的颜色,和一些有趣的拟人对话。 特别适合小孩子看,比村里学堂用的更加有趣生动。 阿肆夫子和琴娘、童生夫子听闻他在编启蒙读物时,都有些惊叹,也来了兴致,帮着周毅一块出。 尤其是童生夫子有几个孩子,从小小就教过自家孩子启蒙,但都是侧重于识字科考大佑朝的启蒙大多这样,就像现代华国为了应试教育而背题型。 他确实感到世面上的启蒙读物,不适应于大多数孩子,就自己和妻子的育儿经验给了周毅这套读物不少的建议。 周毅也结合跟小生姜的日常,做了一些小小的改进。 想到快到小生姜的生日,他还想做一本和小生姜的日常绘本,把小生姜一些有趣的、有意义的瞬间画出来,就像雷惊笙画的小动物日常条漫。 但时间不够,就先记下了,明年再送小生姜吧。 九月二十三日。 小生姜生日。 雷家举办了一场小小的生日宴,宴会上都是小生姜喜欢吃的东西,还有他喜欢的花、喜欢的人。 小生姜穿得漂亮可爱,雪媚娘似的小脸蛋,乌溜溜的大眼睛,挂着天真烂漫的笑,每个瞧见这小家伙的人都不由得笑起来。 每个人都给小生姜送了礼物。 这也是小生姜每年生日最期待的时刻。 很有趣的是,小生姜还会挑出自己最喜欢的礼物,扭头送给他最喜欢的小宝哥哥,总让小宝哥哥受宠若惊又好笑。 周毅紧赶慢赶,先完成了《动物》《昆虫》和《睡前故事》的读本,并将这三本作为四岁生日礼物,送给了小生姜。 小生姜收到后惊喜高兴极了,眼里冒出亮晶晶的星星,还亲热.地跟阿爹撒娇,然后开开心心地捧着读本,和小宝哥哥津津有味地翻开看。 晚上睡觉,小生姜也跟小宝哥哥窝在小床上,听着小宝哥哥用轻柔好听的声音,绘声绘色地给他讲故事。 第一个讲的是勇士拯救被恶龙抢走的王子。 雷惊笙把勇士画得非常英武,把恶龙画得狰狞可畏,而王子温柔又英俊,还带着五彩斑斓的宝石一般的花环。 小生姜瞧瞧画本上小王子,又瞧瞧小宝哥哥,忽然就弯弯眼,很可爱地笑起来,“小宝哥哥,是王子呢!” “嗯?” 小宝听了有点迷惑,又有点失笑,轻声细语地问,“为什么哥哥是王子呀?我觉得小生姜更像王子呢,小生姜和王子一样漂亮。” “不是,不是。” 小生姜摇了摇小脑袋,笑弯弯说,“生姜才不是王子呢,生姜是勇士!要保护小宝哥哥!小宝哥哥是王子!” “好吧。” 小宝眉开眼笑,“生姜保护小宝哥哥,不过哥哥为什么是王子呢?” “小宝哥哥和王子一样好看呀!” 小生姜开心地说,“王子有花环,小宝哥哥也有花环!” 有花环等于王子么? 小宝哑然失笑,觉得小生姜真是可爱极了,他的小脑瓜大概忘记了,那花环还是他编给自己的呢。 “好吧。” 小宝笑眯眯地点头,“那生姜勇士,为了打败恶龙,要好好睡觉才有力气喔,生姜现在想要睡觉了么?” “想啦!” 第199章 198.好事成双成对 十月好事多。 前道跟雷栗和周毅一块采蘑菇,被雷栗认错成小姑娘的玉哥儿,在十月有了意中人,三六子家的十三娘也许了人家。 周毅挺讶异的。 他记得两个少年年纪都挺小的,思量了下道,“我记得玉哥儿才十四岁,十三娘似乎也才过十二岁生日?” “上次我们在县城碰见三六子,他还说起这事,忙着做活不小心忘了妹妹的生日,特地买头花哄她开心。” “是啊。” 雷栗也记得,点点头道,“哥儿姑娘成亲早嘛,十二三岁相看好人家,再定亲挑日子,做嫁衣嫁鞋。” “真真嫁出去时,刚好十五六七。柳小草也是这岁数嫁的牛二树。” 他比较另类,二十岁了才成亲,算是很迟很迟了。 想着,他莞尔道,“说起来还真是巧,十三娘许的人家正是玉哥儿的表哥。” “这确实很巧。” 周毅也微讶赞同地点头。 玉哥儿他表哥是清米县城人,到三里河村接玉哥儿去县城玩。三六子恰好也要去县城做活,十三娘依然是小孩子心性,爱玩,央着三六子同去县城。 两路人恰在村口碰上了,玉哥儿他表哥对十三娘一见钟情。 他表哥之后多次来村里邀玉哥儿去县城,又特特亲自送玉哥儿回村里,就是为了“顺道”请十三娘去玩的。 三六子潜意识觉得不对劲,有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前几次都跟着一起去,后头太忙了就跟妹妹一再强调安全问题。 西岭的男女大防不重,哥儿姑娘跟随好朋友出去玩,期间有外男并不算什么。加上玉哥儿的助攻,一来二去的,十三娘也知晓了玉哥儿他表哥的心意。 两个少年人含蓄地试探了几个月,两家人又互相打听,捉摸家庭品行,这才在十月里定下来。 不过真正成亲得再过几年。 等十三娘绣好出嫁的嫁衣红鞋,男方那边也备好相关事宜,也是让两人年岁再长一长,学好为人夫为人妻的处事,以后好好过日子。 三六子家也不舍得女儿太早出嫁,想让十三娘留家里,同爹娘手足亲昵亲昵。 “不过……” 雷栗笑眯眯地买了个关子,“你知道更巧的是什么?” “是什么?” “玉哥儿钟意的人家正是蒙络他三哥。” “嗯……?!” 周毅这回是真没想到了,惊奇道,“蒙络不是说他三哥要考取举人功名后,再成亲的吗?现在就跟玉哥儿谈上了?” 不提玉哥儿才十四岁这么小,初中生的年纪,就说蒙络他三哥,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考上举人,总不能让玉哥儿一直等着他吧? 周毅皱了皱眉,“而且,玉哥儿家不是县里的船商吗?跟着他阿爷又到三里河村里来住,怎么会跟中川蒙家……” “巧就巧在这。” 雷栗不知道他相公在纠结什么,见他皱起眉,就笑着伸手去抚开,又握住周毅的手,带了点旖旎地磨搓。 “蒙络和梅与清前些日子从中川回西岭,他三哥上回秋闱落榜,明年又是秋闱,整日读书却不见进益,心中苦闷,便说同蒙络来西岭松解松解……” 他故意断在这里,又翘起唇,带着调侃道,“你还记得我们去西岭府城那次,你是因什么买了一堆小绣球么?” “因为有人抛绣球给你……” 周毅当时有点醋,加上雷栗夜里故意闹他,不小心弄脏了那只绣球,他才欲盖弥彰地买了好些绣球回来。 周毅略一联想,有点意外地推想,“难不成……玉哥儿给蒙络他三哥抛绣球了,两人就正好看对眼了? “差不多。” 雷栗模棱两可地点头,不进正题慢慢道,“玉哥儿他爹有批货要送到府城,玉哥儿便随着去府城玩乐。” “在茶楼喝茶观景时,恰好瞧见楼下一白面玉冠的俊俏公子经过,玉哥儿一眼瞧中了,被友人撺掇着抛了只绣球下去。” 说着,闷闷地笑了声,“蒙络那三哥自小生在中川,又是读书人,最是规矩严谨,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接到了绣球,又被楼上漂亮的小哥儿小姑娘笑趣,一张脸都红完了哈哈哈!” 周毅想起在西岭府城时,他们就见过不少这场面,没想到这回轮到了蒙络三哥,也不由有些好笑。 他问,“然后怎么样了?” “蒙络是知道西岭府城这风俗的,见有人看上他家三哥了,就不嫌事大地撺掇他上楼去还绣球。” 雷栗幸灾乐祸道,“这绣球要是还了,就代表对人家哥儿或姑娘也有情意。可蒙络三哥不知道啊,听了蒙络的话,就顶着张大红脸呆呆地去还绣球了。” “一进茶楼,半个楼的人都盯着他三哥瞧,喝茶看戏喝茶看戏这不就是一出佳话好戏么?” “但把他三哥吓得差点从那茶楼跑了!” 雷栗冁然大笑,边笑边接着道,“这书呆子脸皮薄,上了茶楼一见,好几个年轻哥儿姑娘都睨着他捂嘴笑。” “这呆子不知是哪位抛得绣球,就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温声细语地问……” 雷栗清了清嗓子,一副温文尔雅的面庞,有模有样地学那些书生作揖,也是书呆子微赧的口吻道, “这绣球不小心掉落,不才适好拾到,敢问是哪位小姐公子的……” 接着,雷栗也抚掌大笑起来。 “谁料玉哥儿他们都咯咯笑起来,没一个人答话,把这个九尺高的汉子闹得坐立不是,都手足无措了。” 雷栗一段绘声绘色的,把周毅也逗乐了,他抿唇悦色说,“两人就这样瞧上了?跟话本戏文似的。” “是也不是。” 雷栗笑眼涟涟道,“玉哥儿是瞧上那书呆子了,但书呆子没开窍呢,那时傻愣愣地还了绣球,人家玉哥儿要给他张手帕” “这哥儿姑娘的贴身手帕给外家汉子,再呆也晓得什么意思了。” “偏生这书呆子给拒绝了,不要玉哥儿的手帕,一本正经地说汉子哥儿授受不亲,给玉哥儿气得够呛。” 这起承转合的,周毅都好奇了,“那最后是怎么对上眼的?” “这书呆子见惹生气了人家,又不晓得怎么回事,搁心里惦记了好几日,最后打听到玉哥儿的住处,登门道歉去了。” 雷栗笑着说,“还是蒙络的关系,玉哥儿他爹跟蒙家的船头认识,还曾结伴多次来回清米县,跟蒙络算不上相熟也面熟。” “回清米县时就正好一块回了,这路上莫名其妙的,那书呆子忽然就开窍了!” 这呆子发觉自个儿喜欢玉哥儿,眼巴巴地凑上去讨人家欢心,又碍于矜持和礼数,说话十分迂回曲折。 人家玉哥儿还记着他拒绝自己手帕那事,见他总在自己跟前晃悠,又说些不知所云的东西,更讨厌这书呆子了,还跟友人在背后蛐蛐他。 没想到有一回给书呆子听见了,玉哥儿和友人正脸热,这呆子却正正经经十分诚恳地给他们道歉,倒让玉哥儿不好意思起来。 后头俩人就相中了。 这些内情连蒙络也不知道,所以给雷栗的信中也没有写,只说现在正跟三哥在清米县县城里,过两日再回三里河村。 过两日,玉哥儿要回村里继续村学的学习,这书呆子应该会同玉哥儿一块来,小情侣正是含蓄又黏糊的时候呢。 等到蒙络和玉哥儿他们都回村里了,雷栗和周毅见到了那白面书生的三哥,还打趣了下玉哥儿。 雷栗同村里年轻的哥儿姑娘关系都不错,玉哥儿更是常跟他采蘑菇,带小生姜这群小朋友出去玩,又总和雷惊笙画画玩闹,是亦兄亦友。 玉哥儿被相熟的大哥哥打趣了,脸红得不像样子,被雷惊笙这些年纪差不多的友人调笑,臊赧得直接落荒而逃。 不过这事儿还没有定论呢。 蒙络他三哥才写信给中川的爹娘,又得等他爹娘回信看态度,之后跟十三娘那桩一般,互相捉摸对方的家世品行,瞧定了,才能进入六礼。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 应该会比十三娘的快一些,毕竟玉哥儿过了年就十五了,明后年就能嫁人成家,蒙络三哥的年岁也不算小了。 蒙家若是中意玉哥儿,就会积极一些,早早定了日子。好人家的好哥儿可抢手呢,若是差了一朝半点或是有个什么,兴许好媳妇就是别人家的了。 书呆子三哥可心急担忧得很,日日盼着爹娘的书信回来,但蒙络一点都不担心。 蒙络到雷家蹭点心吃,说话有点含糊不清,“我和小清都成了,玉哥儿人那么好,我爹娘不同意才怪。” 他不嫌事大地嘻嘻笑了声,“我爹娘这会儿应该也正着急呢,怕我三哥又带个‘不像样’的儿媳妇回来。” “这话还是我爹那远房亲戚说小清的,我记得准准的。” “成亲那天我特意没请他,他倒是自个儿来了,我就阴阳怪气地说该来的都来了,竟忘了给他请帖,真是不像样。” 那人听得脸都气紫了,但碍于蒙络他爹,还得好声好气地恭喜他新婚,百年好合云云。 第200章 199.不能随处大小要(有bug可以吐槽滴我~) 雷栗听了也觉得解气。 聊了几句蒙络和梅与清在中川的事情,他又问,“你三哥什么时候回中川?” “大概过年吧?” 蒙络想了想,道,“今年年关我和小清要回中川,跟爹娘大哥他们一块过,三哥应该跟我们一块回去。” “这几年老呆在西岭,现在都成家了,该回去多尽尽孝道。” “那正好。” 雷栗笑着说,“柳小草家的二华这个月不是过周岁么?他想邀你三哥去,你家三哥是秀才,明年再考上举人,还能参加后年的春闱,殿试面圣。” “我们这儿十里八乡都没几个秀才,别说举人老爷了。” “他就想沾沾你三哥的福气,让他家二华以后也念书考个秀才回来。加上你三哥最近不是跟玉哥儿……也是想沾个好姻亲。” 蒙络他三哥 蒙尧,家世好,富商之子锦衣玉食;相貌好,面如傅粉长身玉立;才学好,年纪轻轻就考了秀才。 多少人一辈子就只是个童生,多少人到老了才是个老秀才,而他还有大把的机会考举人。 一步进到举人,那就跟官沾了边了。 县城的知县老爷是朝廷钦点的,一县之长,正七品的官。但底下还有八品九品的小官呢,这可是能根据知县的心意安排的。 要是年岁不好进士少的时候,或者太过偏远贫困的地区,连一个进士贡生都没有,举人也能当知县老爷的。 以蒙尧的家世,考上举人,就捐个官,在中川寻个没什么实权的官做做也成怎么着那都是官,有朝廷编制的,跟民不同了,说出去面子上都好看。 起码对柳小草、对三里河村人来说,不管是考上举人,还是捐到官,那都是天大的好事想都不敢想的! 考上个秀才,能被叫一声秀才娘、秀才爹,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而玉哥儿那样的家世对比蒙家不算什么,对比柳小草家,那就是顶顶好的富商,要是自家二华也能娶个白富美回来,他是睡觉也能乐醒。 他家二华过得好,也能给桃哥儿撑腰,让婆家不敢小瞧欺负他家桃哥儿。 柳小草想的可好了。 蒙络没想这么多,听见雷栗说了,他一口就应下了。 又听雷栗促狭地笑嘻嘻说,“我听说去小孩子的周岁,或是满月酒,新婚的夫夫抱一抱这小孩子,也能快些生小孩儿呢。” “这未婚的去了,就是不抱一抱,也能沾沾小孩儿气,能早些成家有孩子。村里的老人都这么说的。” 蒙络听乐了,连连笑着说,“我三哥要知道这风俗,又得闹个大红脸了哈哈!” 他和梅与清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自己是孩子了,他也不太在意,他跟小清在一块,又不是为了生孩子的。 反正他大哥二哥三哥到时候都有娃娃,蒙家不缺他这点香火。 “哎!” 蒙络忽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眼睛发亮,“你说我跟我哥要个孩子过来养咋样?哪个哥生的多,我就缠着他要一个!” “啊?” 雷栗怔愣了下,接着哈哈大笑,“你倒是会想,之前想拐我家小生姜,现在想拐你哥的孩子哈哈哈……” “那可不!” 蒙络得意地哼了哼,觉得自己老聪明了,“反正我三个哥呢,我和小清没有孩子,给我俩一个又咋了?” “我又不多要!” 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我二哥的不行,不说娶的是知府家小姐,就他那个性子,严肃古板得很,万一孩子随他了,跟我二哥跟着管我又什么区别?” “三哥的也不成,玉哥儿是哥儿,哥儿不容易怀上孩子。估计二哥也就一两个孩子,我也不好意思要……” “那就剩你大哥了呗。” 雷栗闷闷笑道,“你大哥这么多年给你收拾烂摊子,估计都收拾习惯了,这下突然听你要跟他要孩子,没那么容易打死你。” “这哪儿的话。” 蒙络抬了抬下巴,包子脸上都是得意劲儿,“除了我爹娘,我大哥大嫂最疼我了,我那些侄儿都比不上我受宠呢!” “我跟大哥大嫂要个孩子给我和小清养老,他俩指定答应我!”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 蒙络他大哥跟他的年岁差了十岁以上,他大哥成家的时候,蒙络还是个流口水吃糖糖的小屁孩。 一张包子脸,性子也是包子那样的和软可爱,一口一个阿哥阿嫂,屁颠屁颠跟着,他俩自然对这个幼弟疼爱得很。 若是知道弟弟没有孩子,肯定会同意过继自己一个孩子给他,好歹有个人给弟弟摔盆烧纸钱,不在地府里饿死。 大佑朝的人是非常讲究有孩子养老送终的,爹娘死后,孩子要办丧事摔盆,每年上香烧纸钱。 还有人觉得,地上没有个后人给自个儿烧香祭拜,在地府里也要受其他鬼欺负。 有些人家只生了哥儿或姑娘,就惦记着招个赘婿回来,让娃娃跟自家姓,就不用怕没人养老送终了。 “你跟大哥商量好就成。” 雷栗也觉得这主意好,起码比那种典妻典妾强,过继的孩子跟自己也有亲缘,比捡陌生小孩来养强。 自家的孩子什么品行自家有数,万一捡到那种基因恶劣的天生坏种,那不完蛋了? 蒙络迫不及待要回家跟梅与清说这个好消息了,还要跟他三哥蒙尧说周岁酒,饭都没吃就跑了。 刚做好饭出来叫人的周毅:“?” 什么东西闪过去了? 梅与清听到能有个孩子也很开心,虽然跟大哥大嫂要孩子,让他有点惴惴,担心哥嫂会不高兴。 但蒙络信誓旦旦的,让他放松了不少。 而周岁酒的蒙尧自是也答应。 他这个富家书生参加过不少宴席诗会,但还没去过村里的,尤其这还是西岭,自小生长在中川的他颇有些新奇。 柳小草是最高兴的。 他家孩子就一个小小的周岁宴,还能有蒙家两个公子来,其中一个还是秀才呢! 他决心要办得风风光光的,给村里炫耀炫耀,也是不能怠慢了贵客,要让栗哥儿他们吃好喝好了了。 他家二娃的名字还是栗哥儿相公起的。 叫牛二华。 本来周毅起的是灼华,因为柳小草第一个孩子叫桃哥儿,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出自《桃夭》,寓意家庭和美。 柳小草一听,当即就喜欢这名字了,不过“牛灼华”有一点拗口,周毅就说按桃哥儿来排,叫二华。 村长家两个孩子就是大树、二树,这二华一听就想他家孩子,村长和村长婶子也很高兴,牛二树就更不用说了,这可是他的孩子呢! 周岁宴那天,整个村的人都来了。 大家都很给村长面子,也是想沾沾秀才老爷的福气,所以都带上了自家孩子。 而蒙尧知道村里孩子都上学,也很开心,现场考较了一番。 他发现有几个孩子学得还挺不错,有念书的天赋,高兴地说等回了中川,他就把以前学过的现在用不上的书和笔记寄过来,给这些孩子,期望能多几个考上。 村里人一听,尤其是那几个孩子被夸来的家长,都喜不自胜,连连跟蒙尧道谢,热情得蒙尧脸都红了。 被夸的不好意思红的。 最后是周毅帮他解围的。 学堂是雷家出银子建的,蒙尧要捐书,也是雷家去接收,然后再给村学那边。 “这些书是秀才郎用过的,比我们自己摸索着瞎买实用得多,我替村里的孩子谢谢你,也替他们的爹娘谢谢你。” 周毅是真的挺感激蒙尧的。 这放在现代那就是学霸笔记、学霸宝典,有蒙尧的经验,村里的孩子就能避免一些弯路,而村学的夫子有更好的教材,也能更好地教导孩子们。 “无妨。” 蒙尧略有点不好意思,摆了摆手说,“都是我不用的,在家里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给有需要的人。” “回了中川,我再问问同窗,有没有不用的学过的书籍笔记,一同捎过来给你,集思广益,比按我一个人的路子走好。” 他的方法经验不一定适用于所有人,多些经验也多条路。 “那就多谢你了。” 周毅觉得蒙尧真是个好小伙,自己学成了还有心造福其他孩子。 想着,他又说,“我最近在编一套儿童启蒙读物,才编到第四本,若是你有空闲,能不能帮我看看有无需要改进的地方。” “好啊。” 蒙尧很有兴趣,一口答应了,等周岁宴结束了,他就跟周毅去看看那套启蒙读物。 蒙尧是经过正统教育考上的秀才,他小时候是家里请夫子教,后来是上私塾,考上秀才后就上了县学。 而村学的童生夫子没有这个钱,就纯粹是自己摸索着学的,因为没有老师领进门,加上现实因素,就止步于此不考了,去当了夫子。 两人说话时,柳小草也抱着小二华出来了。 白白胖胖的大小子,胳膊和腿跟藕节似的。见了这么多人也不怕生,精神奕奕地瞅着大家伙,看见小生姜在吃糕点,还伸手出来。 “哥哥,吃糕糕!” 200-220 第201章 200.小生姜差点放火烧…… 可爱不苦恼的小朋友谁都喜欢。 雷栗抱过小二华,在怀里逗了逗,还抓着二华的小手跟小生姜互动了下,把两个小朋友逗得咯咯笑。 蒙络撺掇三哥蒙尧去抱小二华。 蒙尧有点不好意思,略微生疏地抱起了这个白胖的小子,只觉得小二华结结实实的,像实心的肉汤圆,而他弟弟小时候则像是宣软的包子。 而旁边的婶子大娘见了,就笑着打趣起蒙尧,说抱抱这个大胖小子早早生个小子,还有问他有没有成亲定亲的,要给他介绍好哥儿好姑娘。 蒙尧一时臊得不行,一双眼却下意识地往玉哥儿那边瞟。 玉哥儿也正往他这边偷瞄,两厢对上了,就触电似的立马分开了,都没言语,只是耳朵脸上更红了。 雷栗在边上看得好笑。 不过他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也不禁琢磨自己能不能再怀一个。 他还是想要个小哥儿或小女儿,像小宝那样乖巧懂事的,或是像自己这样闹腾的都可以。要是随周毅那样……那他可要招赘了,不然嫁人了受欺负都不吭声。 他阿爹是个大猫,哥儿是只小猫,被人抓着揉肚子还会喵喵叫。 雷周周。 这名字真是哥儿女孩小汉子都适合,还带着他阿爹的姓呢。 雷栗想着,翘唇弯眼轻轻笑起来,被周毅瞧见了,虽然不知道他在乐什么,但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乐。 柳小草给小儿子二华办的周岁宴可风光了,有肉有鱼有菜,还有一道菌子汤,搁以前那是过年才吃得上的好席面。 吃过丰盛的宴席后,就到了小二华抓周。 白胖厚实的小二华被放在大方桌上,明亮的眼睛瞅着散落四周的东西,有书本、毛笔、算盘、钱袋子、小木剑,还有钱串、印章、梳子、长命锁等等。 都是蕴含好寓意的东西。 小二华似乎搞不清楚要做什么,还想要他爹爹柳小草抱,但见不抱他,就歪着脑袋看他爹爹。 好一会儿。 他似乎听懂了试探性地拿起一样东西,瞅瞅爹爹的反应,放下,又拿起其他的东西,一连碰了好几样都没拿定。 雷栗抱起小生姜看二华弟弟抓周,低笑着跟他说,“生姜一岁的时候也抓周,桌子上放了二十几样东西,生姜还记得自己抓了什么么?” “什么呀?” 四岁的小生姜早不记得一岁的事了,好奇地睁着大眼睛瞧爹爹。 “抓了你小宝哥哥的手。” 雷栗好笑道,“一瞅见你小宝哥哥,眼睛都亮了,一个劲儿朝小宝爬过去,抓着小宝的手指就咯咯地笑。” “阿爹好说歹说把小宝的手指抽出来了,把你抱远了继续抓周,你倒好,以为阿爹和哥哥陪你玩呢,又咯咯笑着往小宝哥哥那儿爬。” “啊呀……” 小生姜听了眼睛亮亮,还有点害羞,扑在爹爹怀里咯咯笑,“我抓着小宝哥哥的手呀?抓了两回呢?” “三回呢。” 周毅听见雷栗说起这事,也忍俊不禁,“爬到第三回,你倒是抓旁边的东西了,什么小毛笔小元宝一股脑抱怀里。” “你爹爹还说你贪心呢,不记得了?” “不记得啦……” 小生姜摇摇小脑袋,又想了想,“那我的小元宝在哪儿呀?”他怎么好像没见过阿爹说的那些东西? “你都送给小宝哥哥了,哪儿还有什么小元宝呀?” 周毅闷闷笑着说,“那时你爹爹正笑话你,却见你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捧着一堆东西朝小宝走过去,手里的东西都给小宝哥哥了,一个没剩。” “自己还站不稳一个屁墩坐桌子上,还朝小宝弯眼睛笑,最后连自己手腕上的银镯子都想抠下来送给你的小宝哥哥。” “镯子……” 小生姜伸出小手,看看自己两个光秃秃的手腕,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还有两个镯子呢,他都不记得了。 小家伙扭头朝小宝哥哥看去,看见小宝哥哥手上一只明亮银镯子,就咧开嘴笑起来,哥哥有戴着呢! 这时,小二华也抓完了,是一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 这小胖墩一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嗷呜一口咬了一半,让他爹爹柳小草哭笑不得,笑骂一声微微叹气道, “还想让你沾沾秀才相公的光,以后也考个秀才回来,你倒好,光顾着吃了……能吃也好,能吃是福。” 小二华以后要是长得跟他阿爹牛二树一样壮实,健健康康的,那也很不错。 抓周结束了。 周岁宴也就散了。 村里各人帮着收拾桌子碗筷,打包剩菜的、扫地擦桌子的、整理客人送的礼的,还有带着孩子回各家的。 同柳小草关系好的留了下来同他说话,雷栗自然也是。 说起自家小孩抓周时的事,尤其是雷栗家小生姜借花献佛这事,大家又哄笑起来。 每年有小孩抓周都让雷栗想起来,每次雷栗都笑着促狭小生姜,每回忘性大的小生姜都很惊奇,给大人们添了不少笑料。 幸亏小生姜刚刚拉着小宝哥哥去跟二华弟弟玩了,不然小宝留在这儿听到了,又得害羞难为情一番。 夫郎姑娘们在这头说着孩子趣事,那头周毅和蒙尧聊起儿童读物。 单纯的启蒙和上学启蒙是不一样的,上学之后就要系统一些,更有针对性,循序渐进地围绕科举学习。 这同样也是一种应试教育。 而周毅现在编的这套启蒙读物,则偏向兴趣教育,引导小孩子自己去学习摸索事物,自由度很大。 周毅还想让小生姜培养一项或几门兴趣爱好,看书下棋、蹴鞠打拳,或者插花画画弹琴吹笛子,就是喜欢发呆也可以。 像他就比较喜欢做饭、看书、照顾人,雷栗喜欢赚钱,还喜欢玩他……这项少儿不宜先屏蔽。 雷惊笙喜欢画画编小故事,娘柳叶儿喜欢做衣服,爹雷大山喜欢种地做木工活,而柳小草喜欢跟人聊天,苗夫郎喜欢采菌子和看小宝开心。 每个人都要有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不然人生会多无聊啊。 不过这会儿要是问小生姜喜欢什么,他肯定会说喜欢小宝哥哥,或是喜欢跟小宝哥哥一起玩,还是等他长大点再说吧。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一转眼,冬天的雪飘飘扬扬。蒙络和梅与清、蒙尧就要回中川了,而周毅编的那套儿童启蒙读物也告一段落。 《识字》、《嗷呜动物》、《吃吃与喝喝》等六本都定稿了,先出了几套样本,相熟的几家都送了一套。 村长家两套,柳小草家一套、他大嫂家俩孩子也一套。苗夫郎和朱珠儿各一套,外阿公家也是一套。 当然,第一套是给小生姜的。 小生姜对这套读物爱不释手,连上学也要放在小书包里背着去,但是六本太重了,周毅就让他挑一本。 小生姜最喜欢里面的《睡前故事》。 一开始是听爹爹、阿爹、小宝哥哥和惊笙姐姐念,后来就开始学着跟念。念着念着,就认识了不少字,也懵懵懂懂地知道了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 于是小生姜一看见别人做的不对,特别是发生矛盾吵架时,跟故事书里讲的不一样,他就很疑惑,就出头阻止调和他们。 小生姜说:“他撞到你,是他不对,他应该道歉。你态度不好,凶他,你也不对,你也应该道歉。吵架是不好的,我们要像小象一样团结友爱。” 小生姜说:“夫子布置了作业,你贪玩没有做,还骗夫子,这是不对的。应该诚实地跟夫子说,向夫子道歉,然后把作业补上。知错能改,才是好孩子呢。” 而当有人被欺负了,小萝卜个头的小生姜也路见不平,勇敢去帮助被欺负的同学,但是他打不过那个欺负人的大孩子,还反而被推到了。 小生姜没有哭,他哒哒哒跑去找夫子,夫子一来,大孩子就落荒而逃了,之后还被通报批评并请家长,而勇敢的小生姜则是夫子夸了。 小生姜高兴极了,觉得自己就是故事里勇敢的勇士,打败了恶龙,放学后快快乐乐地跟爹爹阿爹说。 爹爹先是肯定了小生姜的勇敢行为,然后又教导小生姜,在一看就打不过恶龙的时候,勇士也可以寻找别人的帮助,比如夫子、比如爹爹和阿爹。 一开始就冲出去,很可能会受伤,这样,阿爹和爹爹、小宝哥哥都会担心的。 阿爹也说,能帮的忙就忙,帮不了的就拒绝,不喜欢的人让你帮忙也可以拒绝,让你不高兴的忙就立马拒绝。 小生姜似懂非懂,乖乖地点头,看见不合理的事情还是会出去帮忙,但能找大人的事就马上去找大人。 然后…… 小生姜突然就有了个“小判官”的名头。 小生姜:“哎?” 他不知道这名头是什么意思,但是带个“官”字,那肯定是好东西。 他听村里婶婶伯伯说过,“官”都可厉害了,要是能当上官,那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冒青烟…… 小生姜穿着小棉袄,特地趁没下雪时跑去看太爷太奶的土包,歪着小脑袋,疑惑地想,他当官了呀,怎么没有烟呢? 疑惑的小生姜差点放火烧他太爷太奶的坟,因为有火就有烟了…… 第202章 201.爆竹声中一岁除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 昨夜那场雪纷纷扬扬,一直下到了今天早上,雷栗一伸胳膊就被激起鸡皮疙瘩,赖了好一会儿床才慢吞吞地起了。 柳叶儿在做饭,雷大山正在敲屋檐上的冰棱,周毅扫院子的积雪清出一条通行的路,而小生姜和惊笙阿姐在院子里堆雪人。 眼睛和嘴巴是用黑色棋子戳的,腮边扑了脂粉似的,红扑扑的,鼻子是一根小树枝,两只手也是树枝。 两件不要了的旧衣围着圆滚滚的身子,围了条红色的围巾样长布,一只红灯笼还搭在雪人旁边。 瞧着还挺可爱的。 雷栗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心想,村里好久没有这么大的雪了,都能堆雪人打雪仗了,难怪这么冷。 “冷不冷呀?” 见兴致勃勃的小生姜堆好了雪人,雷栗就招了招手,把小生姜招到跟前,边问边脱下他已经湿掉的手套,用温热的大手捂住他冰凉凉的小手。 “不冷!” 小生姜玩得兴奋,小脸也跟雪人似的,红扑扑的,“我和惊笙阿姐堆雪人呐!好大的雪人,堆了好久呢!” “真的呀?” 雷栗笑着,毫不吝啬地夸他,“我们生姜这么厉害呀,都能堆大雪人了,堆得可真好。下回再和阿姐堆雪人,爹爹也来好不好?堆个更大的雪人。” “好呀!” 小生姜兴奋点头,眼睛亮亮的,像藏了许多小星星。 说话间,雷惊笙也已经换下了自己湿掉的手套,戴了副干燥厚实的,给小生姜拿来了他新的小手套。 这手套是同兔皮做的。 雷家人手好几套。 只不过大人带着还好,手指长,不怎么影响做事,小生姜这种手指短短的小朋友,戴了毛手套就更短了,一攥紧就像一个毛团子。 小生姜戴着雪白的兔毛帽子,围着毛茸茸的兔毛领子,连小手也变成了圆乎乎的毛团子,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柔软暖和的、毛茸茸心痒痒的极度可爱里。 像黑煞没到一个月的小狗崽子。 黑煞白煞都是公犬,在雷家养了好几年,已经是成年许久的威风凛凛的大狗了,在村里有不少相好的异性犬呢。 没入冬时,黑煞就带回一只小白犬,雷家人还以为是这家伙刚交的小对象,没想到是已经有了孩子特地进门的。 到这会儿,小白犬已经生了五六只狗崽崽,除一只随黑煞的黑毛黑舌头外,其他的崽子全随了狗妈妈,一身漂亮的白毛和粉粉的鼻子小爪子。 毛绒嘤咛。 会蹭得人手心痒痒。 小生姜可喜欢这些狗崽崽了,每天都要去看上好几遍,偷偷摸一摸可爱的狗崽崽因为爹爹阿爹不让他摸。 小狗崽刚出生不久,天气又冷不能洗澡,狗妈妈身上和狗窝里也有不少细菌。 像大人免疫力强还好。 小生姜这四岁小朋友可要多注意,感染病菌生病了,或是不小心被狗子咬破皮了,那就不得了了。 喜欢摸小狗崽的小生姜,现在也跟只小狗崽似的蹭爹爹手心,雷栗被逗乐了,闷闷地笑起来。 “……?” 小生姜仰头看着爹爹笑,不明所以,也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 “去吃早饭吧。” 雷栗拍拍小生姜的小脑袋,拉着他的小手去堂屋,而雷惊笙也笑嘻嘻地挽住阿哥的胳膊,半赖在他身上,蹦蹦跳跳地进堂屋。 此时周毅也扫完了雪放了大扫帚,拍拍身上的雪花,边道, “爹,去吃早饭吧。” “哎好。” 中午稍稍出了太阳。 雷家人到院子里晒太阳,村里许多人也到院子晒太阳,隔着篱笆就聊起来。不知是谁先提起的,说今年县城里的港口热闹了许多,跑商比去年回来得要早。 “今年天儿冷得早,可不得回来得早一点?” “说的也是,咱这儿都这么冷了,北边那块指定要冷得早一点,说不定县城那条河会结冰哩。” “我瞧着不会。那条大河都没结过几回冰,今年也没冷到这么寒碜,不会走不了人的……人家的船大着呢。” “说起来,年货还没买呢,赶明儿一块去县城里瞅瞅?” 有好些人附和着。 一块去县城就能坐牛车去,单独一个两个的人,人家牛车也懒得走一趟赚这几个子儿,包车那就另说。 “哎” 有一个夫郎就朝雷家问了,“叶儿婶,你明天去县城不咯?一块去呗?人多了东西卖得多还能便宜点呢!” “不了!” 柳叶儿也扬起声音答说,她手里在做小生姜的鞋子,小孩子爱在雪地里跑跑闹闹,鞋子湿得脏得快,她多做两双,不至于天冷鞋子不干。 “明儿我们家都要去呢,你们去吧!” 明天他们一家六口人都要去县城买年货,一辆马车正好够坐,人再多就不成了,没地儿放年货了。 “那成!” “这风大雪大的,明儿上县城一块上去呗?到了县城咱再分开买东西,路上有个照应不是。” 柳叶儿想了想也是,就点头应了,说好明天辰时中一块上县城,又问雷栗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今天记下了明儿一块买齐了。 “应该不缺什么,多买些奶糖奶条之类,生姜爱吃。” 雷栗应着他娘,心里却在想,今年冬天又冷又早,草原外族那边不会日子过不好了,又来我朝烧杀抢掠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雷栗第二天去到县城港口,在那些从东原来的商人嘴里听到了。 入冬以来,外族确实来东原边塞骚扰过几次,但都是小打小闹,暂时没闹出太大的事来,起码不像之前屠杀了好几个村庄。 当然。 这是这些商人离开东原时的情况了,现在有没有变糟,他们也不知道。 虽然有点忧虑时局动荡影响做生意,但也没那么苦大仇深,毕竟也不是完全没得赚,大不了少跑两趟不去边陲县城了。 雷栗和周毅听了,也没言语什么,挑好了要买的年货就结账走人了。 回三里河村时大包小包的,马车都快塞满了,大都是些东原南江来的特色吃食,譬如粘牙又酥香的牛轧糖。 小生姜很喜欢吃这个。 小家伙人小小的,牙齿也小小粒的,但利着呢,咬一口牛轧糖就嚼嚼嚼,津津有味地能自己吃上半天,粘牙了还乐咯咯地笑。 一根牛轧糖小生姜能吃好久。 吃得年关将近,门窗都换上了新的对联和窗花,还有精巧的花灯笼,雷家里、村里过年的喜气更重了。 终于。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昨夜放了漂亮的烟花,早上又点噼里啪啦开花似的爆竹。 家里的狗崽崽都嘤咛呜咽地躲了起来,小生姜一点都不怕,小手捂着自己耳朵,眼睛新奇兴奋地瞧着。 小家伙看见村里有孩子去捡爆出来的单个鞭炮,也想去捡,但周毅觉得不安全,就哄着小生姜去别的地方玩了。 基于周毅故乡送压岁钱的风俗,雷家这几年也多了送压岁钱的习惯,但里头装的不一定是钱。 喜庆的红包里有时是一片金叶子,有时是一只小金元宝,有时是小玉坠,有时是只小荷包。 折合成银子有点小贵,但也到不了贵重的地步。 当然。 村里人是不舍得花这个银子给自家小孩的,有一个银镯子就是很疼爱了,哪儿能每年都来这么一遭啊。 不过雷栗和周毅给家里的孩子都发了,小生姜、小宝、桃哥儿、小二华,还有雷惊笙,小姑娘还没有成亲,当然也算孩子。 柳叶儿的大哥大嫂跟雷栗没熟那么好的地步,不过村长和村长婶子关照他家多年,所以牛金金和牛银银这对双胞胎,每年也都有一个红包。 牛大树人大大咧咧的,见自家孩子得了红包就是高兴,没想太多。 他媳妇儿牛小小倒是很不好意思,可自家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她就送雷家的孩子自己做的鞋子。 小生姜和雷惊笙都有的。 虽然图案变化不多,但她做得针脚很密实,很结实耐穿,有时候还搭一顶配套的虎帽,小生姜戴着特别可爱水灵。 村里的去他人家也来雷家串门口,带上自家种的菜啊、杀的猪的肉啊、几个鸡蛋,等等。 村里互相走动就是带这么几样,太多太贵重的送了自家心疼,人家也不敢收,要还回去的。 倒是桂夫郎,今年大方了一回,给小生姜送了只银镯子。 “托你们的福,今年我家虎娃能上私塾跟夫子了,这么大的好事,送个银镯子不值当什么!” 桂夫郎乐得都合不拢嘴。 那些私塾的夫子也不是什么孩子都收的,除了束脩,还要看孩子的资质,甚至看家世如何。 有些有真才实学又比较倔的,就是地主乡绅的孩子都不收,觉得傻、学不会、教不好,会败坏自己的名声。 但他家虎娃先是在村学里上了两年学,有了底子,夫子考校之后,觉得还不错起码比起那些啥也不会,被家里宠坏的孩子强,就收下了。 桂夫郎喜不自胜。 他几乎能想到自家虎娃日后高中的样子了,就算考不上举人老爷,考个秀才,当个夫子也一辈子不愁了! 第203章 202.春宵苦短日高起 既然桂夫郎都这么说了,雷栗就没有客气,但礼尚往来,他也给了桂夫郎家虎娃一个红包。 今年的红包是金线绸缎的荷包。 桂夫郎见了这荷包,连忙给虎娃收起来了,虎娃才十岁,调皮不懂事,万一勾坏了弄脏了,那可不好了。 他收起来日后再给虎娃用,他听说有钱人家的荷包都精细得很,他家虎娃日后要是考上秀才,能去县学,用这个荷包也不会被人小瞧了。 不然要是让他自己出钱买这么贵的小荷包,他是舍不得的,还不如用这个钱买头猪杀了吃。 桂夫郎欢天喜地地走了。 村里人知道了,也有羡慕眼红的,不过知道雷家人尤其是雷栗的性格,不敢巴巴地贴着要占便宜,就迂回作战,让自家孩子多跟雷家的小生姜玩。 按照村里的人的说法,刚出生就是一岁,每到过年就加一岁,这样算虚岁,小生姜就是六岁了。 这是故意说大岁数,为了蒙骗过路要害人的鬼怪。 传说小孩子体弱魂灯盛,容易被鬼怪占了身子吃掉魂魄,说大几岁显示这是大孩子是大人了,你要吃小孩就到别处去。 但雷家听周毅说周岁说习惯了,一直说小生姜是四周岁多。 因此小生姜看着跟自己一块玩的小朋友,就会很疑惑了 明明都是四岁,怎么这个小朋友比自己小那么多啊?明明我和他上同年出生,怎么他是六岁我是四岁呀?明明我是四岁,怎么这个姨姨说我是六岁呀? 不明所以的小生姜发挥了不懂就问的好习惯,去问了阿爹。 周毅就说,“人有虚岁也有周岁,虚岁比周岁大,每一年过了生日,才是大一周岁,过年就是大一虚岁。” 小生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那为什么要分虚岁和周岁呢?” “为了欺骗小鬼呀。” 周毅跟小生姜解释了当地的风俗,小生姜听得惊奇,“还有会吃人的鬼呀?太奶奶和太爷爷死了变成了鬼,那他们也会吃人嘛?” “当然不会啦。” 周毅轻声细语地说,“太奶奶和太爷爷活着的时候是好人,死了也是好鬼啊,好鬼是不会吃人的,坏的鬼才会吃人。” “那坏人死了变成坏鬼,也会吃人嘛?坏鬼还是人的时候,都是坏人啊?好人会变成坏鬼么?” 小生姜的小脑袋里都是疑问。 “那就不一定了。” 周毅说,“地官大帝管着鬼呢,他底下也有好多管着鬼的仙官。坏人变成的鬼会被仙官抓走重新投胎,就不能害人了,所以就不是坏鬼。” “好人被坏人害死了,好人不甘心,也想害人,就变成了坏鬼。坏人死的时候良心发现,变成了鬼,这个鬼做了好事,也是好鬼。” “好复杂……” 小生姜的小脑袋还不能理解那么多,他小小地叹了口气。 心想,他不懂的东西好多哦,阿爹就好厉害呀,懂的那么多,他什么时候才能像阿爹那么厉害呢? “怎么还叹气呢?” 周毅见状有点忍俊不禁,摸了摸小生姜的小脸蛋,说,“人呢,是不能分成绝对的好与坏的,一个好人也可能做过坏事,一个坏人也可能做过好事。” “所以我们生姜也不用每次遇到事情,都做好事。有时候一件事情,好的做法不一定正确,正确的做法不一定好。” “比如阿爹要你把自己最喜欢的点心分一半给一个比你小的小朋友,小朋友很开心,这时候分享是一件好事吗?” “是呀……” 小生姜点点脑袋,故事书里说的,分享是一件很好的事呢。 “可是我们生姜不开心,那对生姜来说就不是好事,所以生姜可以拒绝把点心分给小朋友,因为那是生姜的点心。” 周毅看小生姜惊奇懵懂的小脸蛋,又笑了笑说,“有一个人利用法律的漏洞做了坏事,害了别人,可是在法律上来说,他没有错,他是正确的。这是好事吗?” “嗯……” 小生姜思索了一会儿,说,“不是,因为他害了别人,所以这不是好事?” “是的。” 周毅点点头,“那如果家里很穷,生姜又生病了,阿爹为了治生姜的病偷了别人的银子,然后生姜的病好了,可是阿爹偷银子是犯法的,是不正确的。” “这时候,阿爹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啊……” 小生姜的小脑袋快宕机了,他有点呆呆的,懵懂地问,“生姜生病了么?阿爹偷过银子呀?” “不是……” 周毅有点哭笑不得,说,“这是假设,假设阿爹偷钱了。” “喔……” 小生姜似懂非懂地点头,想了好一会儿说,“阿爹是好人,阿爹是为了生姜才偷银子的,但是……但是对被偷的人来说,阿爹是坏人!” “对法律来说,阿爹偷银子是不对的,所以是坏人,要被抓去坐牢。” “是啊。” 周毅带点闷闷的笑,“你看,一个人他又可以是好人,又可以是坏人,所以好和坏不是绝对的。” “我们生姜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觉得应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要管别人的眼光。当然了,也尽量不要危害到别人。” “要是生姜遇见别人做了坏事,也不要急着批评别人,因为他可能是为了救人,也可能是被人欺骗才做的坏事。” “好哒!” 小生姜虽然还是不怎么明白,但阿爹说的都是对的,他点点小脑袋,甜甜地露出一个笑,“生姜知道啦!” 他用小手捧住阿爹的脸,吧唧了一口,“阿爹生病了,生姜没有银子也会去偷银子救阿爹的,阿爹更重要!” “……好的。” 周毅又有点哭笑不得了,摸摸小生姜的脑袋瓜,说,“那就谢谢生姜了。不过先自己努力赚银子,可以借别人的慢慢还,实在没办法了才能做不好的事。” “生姜知道啦!” 小生姜脆生生应了,又快快乐乐地跑去跟小朋友们玩了。 “跑慢点哦!” “好哒阿爹!” 过年这几天天气还算晴朗,没有大雪,还出了点太阳。 但没多久雪又沸沸扬扬地下了,刚扫好的路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大人们出来扫雪,小孩子们在打雪仗堆雪人。 村里的三里河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不能站人,会碎裂掉进河里,冰下不时有鱼游来游去,村里就有闲着没事的人开了个冰口子,支了根鱼竿钓鱼。 鱼儿从水下游到冰口子透气,钓鱼的人见了就用网兜子捞了上来,还捞了不少呢,一木桶都是。 冬天里鱼正肥,虽然多见,但也是一道美味,跟豆腐煮了,煮出白白的浓香的汤,喝进肚子里热乎乎的。 雷大山出来溜达,正巧见了这钓鱼人,跟他用几文钱买了两条大鱼回去,中午让哥婿做酸菜鱼、松鼠鱼。 小生姜见了这大鱼就开心地欢呼起来,说要吃清蒸鱼。 雷大山就乐呵呵地改了注意,说,“好好好,咱中午就吃清蒸鱼,让你阿爹蒸。我们生姜吃多多的。” “好耶!” 小生姜笑弯弯眼,搂住阿爷的脖子,就吧唧一口,给他阿爷哄得眉开眼笑。 小生姜可爱吃鱼了。 特别是清蒸鱼。 别看小家伙人小牙齿小小,剔鱼刺可厉害着呢,自己就能把小鱼刺给吐出来,不用大人们操心。 不过他爱操心的阿爹每回给他都是鱼刺最少最嫩的鱼腹肉,给他爹爹鱼背他爹爹喜欢吃鱼背,连着背鳍那块。 但是这会儿,生姜他两爹还没起床呢,被屋子里闹着春宵苦短。 雷栗趴在周毅的身上,头发微湿,半张着嘴喘气,他闭着眼,感受身体里未褪的余韵,还坏心眼地夹弄对方。 “嗯……” 周毅闷哼一声。 却将被子往雷栗身上拢了拢,把他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都盖住,又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安抚地顺气。 他轻轻问,“现在起床吗?” “不……” 雷栗轻摇了摇头。 睁开眼,一双明亮熠熠的黑瞳注视着他的相公,带着狡黠,“要不要再来一回?我瞧你又兴奋了……” “别了……” 周毅微抿了抿唇,耳根有点热,“已经来了一回了……现在时候也不早,应该起床了,你不饿吗?” “饿啊。” 雷栗很光棍地点点头,笑眯眯地说,“所以我问你要不要再来一回啊,我还没吃饱呢,你这就饱了?” “……不能太多。” 周毅克制地劝他道,“入冬以来已经做太多了,总是晚上要早上又要,这对身体不好,过犹不及。” “可是我还想要。” 雷栗轻哼了哼,他动了动,微微支起上半身,周毅也因为他的动作而轻叠了叠眉,神色半是喜欢半是忍耐。 “真不要么?” 雷栗低眉亲吻他,从接吻到啄吻,发出一阵啾啾声,留下一连串脚印似的水色暧昧的痕迹。 尤其在周毅脸上疤痕的位置,雷栗亲了又亲,用手摸了摸,摸得周毅脸上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当初救你时是我没用心,让你留了这被石头磕破的疤。” 雷栗又亲了亲这疤痕,低笑道,“不过我还挺喜欢的,看着又凶又硬,性子却这么软……” 第204章 203.我要穿你的里衣 冬日总是叫人懒怠。 雷栗压着周毅又闹了一回,餍足地轻砸巴嘴,慵懒地趴在床榻上,饶有兴致地看周毅穿衣裳穿鞋子。 周毅出去挑了热水回来,抱起已经主动张开手的夫郎,伺候他擦洗清理了,用干燥柔软的毯子将他整个裹住。 抱回床上时,身上的水珠被毯子吸干了,接着拿过衣裳来想给他穿。 那被惯得骄纵的人睨了眼他手里的衣裳,微歪了歪头,柔顺乌亮的发垂在他白脂玉般的肩颈上,稍稍遮住上面密密叠叠的玫红色痕迹。 “我要穿你的里衣。” “……嗯。” 周毅微微点头,去换了一件自己的里衣。 雷栗最近不知是看了什么话本子,还是突发奇想,自己的衣服不爱穿了,爱穿周毅的,尤其是里衣。 周毅的体型比雷栗稍高而壮硕,他的里衣穿在雷栗身上,有些松垮,领口敞开露出一片春色,被采撷多次的地方若隐若现。 雷栗还用一双眼似笑非笑地瞧他,神色轻狂风流,将又勾人得很,把周毅看得总会稍稍心快耳热。 幸好今天雷栗吃饱了,轻哼着小调儿,穿了周毅的里衣就没有再作妖,配合地张开手让周毅给他穿衣服。 又给他穿鞋袜。 等雷栗坐到梳妆台前,周毅用梳子将那一头乌亮的发梳顺了,而后一根红色发带轻轻扎起来。 同时被雷栗勾住脖子接了个不长不短的吻。 雷栗舔了舔下唇,昨夜接吻太过火,下唇被咬破皮了,还有点肿,一舔就有点刺刺的酥麻的让人上瘾的疼。 收拾妥当了,雷栗才懒懒散散地出房门,瞧见小生姜就把小家伙搂过来亲了两口,轻笑道,“小脸这么凉,早上又堆雪人了?” “不是呀。” 小生姜摇了摇小脑袋,笑弯弯地说,“生姜,和阿姐去找小宝哥哥玩啦!不过小宝哥哥要写字呢,不能出去玩,生姜就跟小宝哥哥写了好多字!” “阿姐也写了好多字!” “生姜真厉害,阿姐也厉害。” 雷栗想抱起小生姜,但腰上隐隐酸胀,就改成牵着小生姜的手。 小生姜一边牵着爹爹,一边牵着阿爹,让两个爹抓紧他,用爹的手玩起荡秋千,快快乐乐地笑咯咯。 “阿爷说中午让阿爹做清蒸鱼呢,生姜想吃清蒸鱼!” “阿爹等会儿给生姜做。” “好耶!” 小生姜高兴极了,笑得小脸红扑扑的,走到堂屋才松开两个爹,哒哒哒跑到阿奶旁边要吃点心。 柳叶儿给他掰了一小块点心,等会就能吃午饭了,饭前吃太多点心就不好好吃饭了,也不好克化要涨肚子。 她摸摸他的小脑袋,笑着说,“我们生姜喜欢荡秋千,等春天回暖了,就在屋檐底下给生姜做个秋千吧。” “真的嘛?” 小生姜一听眼睛就亮了,得到阿爷阿奶的答应,欢呼一声,撒娇地亲了亲阿奶的脸,又跑去吧唧一口阿爷,这水端得给两个老人乐得合不拢嘴。 小生姜盼着的秋千在春天快来时,就悬在雷家屋檐下了。 说是秋千,其实是一个吊椅,小生姜坐在椅子上,小手抓着绳子,大人在后面一推,就能荡得好高好高。 小生姜咯咯笑个不停。 大人们也跟着笑。 雷家一片静好,与此同时的大佑朝另一座府城,东原,却在遭受草原外族的侵袭,不少边陲县城的百姓拖家带口逃亡,一路上哀鸿遍野,饿殍满地。 朝廷里又争吵起来。 不过是老调重弹议和还是主战?派谁去打?出多少兵力? 吵得昏天黑地,甚至大打出手,最后在外族兵临城下打到东原府城时,这群高高在上纸醉金迷的达官权贵终于慌了。 东原旁边就是中川,若是被外族打到中川,那就是大开北京都府的门户,任由外族拿捏宰割了。 东原不能丢。 中川不能失守。 终于定了派五皇子和镇南大将军去,带十万兵力,所需的辎重由南江和中川承担,随着大军一并运到前线去。 而雷栗得到蒙络传来的这个消息时,大军已经快到东原了。 只是情况很不妙的是,在武兴和文盛府城旁边的万夷国也在蠢蠢欲动,很有可能会趁火打劫。 “倘若外族和万夷都跟大佑朝对上,那么咱们在西岭边儿上的塔金国……” 雷栗皱了皱眉,“虽然塔金国同样被周边国家夹击,但在大佑朝疲于应付外族和万夷时,它趁机狠狠咬上一口,也够咱们受的了。” “在塔金和外族之间的两个小国是墙头草,也很可能会倒戈一击。” 彼时,大佑朝就会陷入四面楚歌,毫无援手的境地。 只看大佑朝和外族这一战如何了。 “真是多事之秋。” 周毅叹了口气。 先有干旱蝗灾和雪灾,后有战乱,这里的百姓都没过几年太平日子,就又被迫流离失所了。 大佑朝和外族这一张打得很艰难。 外族全民皆武,又善骑射,骏马也比大佑朝更精良,游击骚扰却不正面进攻的战术就像一群吸你血又打不死的蚊子,让大佑朝的士兵苦不堪言。 拉扯鏖战数个月,才夺回了东原的府城,将外族赶到东原的边陲,但东原兵将也损伤惨重。 而且 说是大佑朝将东原抢了回来,倒不如说是外族吃完了肉把骨头吐出来,还在家门口蹦跶挑衅。 这群外族人也狡猾得很,竟然派出了一支精兵去拦截大佑朝的粮草辎重,烧毁了一批,使得南江不得不临时凑一批出来,赶紧送到东原去。 而在大佑朝加派人手护送路上的辎重时,外族人又混进军营里,烧了大佑朝的粮草仓库,还在粮营的水里下.药,害得大佑朝多营腹泻,严重脱水。 两方僵持不下,就这么又过了几个月,又遭突变。 万夷国到底还是出兵了。 或是跟外族串通好,或是巧合,在外族进行主力进攻时,万夷国也开战了,大佑朝被两方夹击一时措手不及。 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一次次被送回朝廷里,而在五皇子中箭受重伤,生命垂危时,那位早年励精图治到老中庸守旧敏感多疑的安武帝终是撑不住了。 皇帝病危。 朝廷上下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而此时,三里河村也嗅到了一些战乱的危险。 也正值十月秋收,加派了夜里巡逻的人手,由一队人变成两队,且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防止有人来偷稻谷番茄或者其他使坏。 今夜巡逻带队的刚好又是三六子。 他手里牵着的狗忽然狂吠,三六子一声暴喝,那在番茄园里鬼鬼祟祟的人拔腿就跑,一看竟有好几个人。 三六子带着狗追上去,和同伴把几个小偷制服了。 这几个小偷都是汉子,年轻的中年老年的都有,被抓住了被狗狠狠咬伤了腿,也死死抱住怀里的番茄。 “你们是什么人?” 三六子等几个巡逻的汉子见这几人面生,就厉声质问,其中最老的汉子畏畏怯怯出声,但他讲的是东原边陲的土话,三六子几个都听不懂。 “说的什么叽里咕噜的……” 三六子皱眉嘀咕了句,想起东原那边在打仗,这几人又穿的破破烂烂的,该不会是难民吧? 让一个巡逻的汉子去雷家叫人,他和剩下两人压着这几个难民,把他们带到村长家门口去。 跟上次抓李成才似的。 三里河村一下子被惊动了起来,听到番茄被偷了,桂夫郎比雷家人还要震怒,风风火火地跑到村长家。 雷栗和周毅到的时候,村里大半的人都到了在围观,而桂夫郎正在人群最中间骂人,骂的正是那几个偷番茄的难民。 那几个衣衫褴褛的难民都是汉子,被桂夫郎骂得头也不敢抬起来,只是桂夫郎一想把番茄拿回来,这几人就紧紧地抱着番茄,死也不撒手。 “有娘生没爹养的东西!问是一个字不吭声,番茄倒是护得紧,不知道的还以为番茄是你的,我才是那该死的要挨千刀的贼呢!” 桂夫郎气得要死。 他这管事才干了多久? 上回李成才偷番茄他就小心警惕了,特地让人晚上守着番茄地,不过去年一整年都没人来偷,晚上又有村里的巡逻队,他才没有安排人手守番茄地了,没想到竟然又出了这种事! 偷东西偷到他的头上了! “好了行了。” 雷栗出声制止了桂夫郎再骂,打量了下这几个难民,对周毅说,“相公你回家里拿点饭菜点心过来,他们应该是饿急了才偷的番茄。” “好。” 周毅点点头,觉得也是这样,转身快步跑回了家。 那厢桂夫郎不服气了,“他们偷东西,还给他们饭菜吃?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理儿啊!该拉他们去见官才成!” “见官也得先让人活下去。” 雷栗摆了摆手,桂夫郎见他没有责怪自己管事不力,就马上歇气不骂了,他骂这一遭就是为了推脱责任的。 很快。 周毅回来了。 家里已经没有饭了,但糕点还有不少,还有一些瓜果,他一并拿来了,给这几个难民吃。 第205章 204.感激不尽 那几个难民见了糕点和瓜果,眼里都忍不住露出渴望,虽然听不懂这里的人说的话,但那招呼他们吃的动作神情,他们是能看出来的。 村人能听到他们肚子饿得直叫和不断吞口水的声音,但几个人有些惴惴惶恐,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没有人吃。 那个年纪最大的汉子又怯怯开口,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饭菜,嘴里断断续续叽里咕噜地说了好几句。 “……” 周毅一句都没听懂,用普通话,也就是近似这里的官话道,“有没有会说官话的?或者西岭这边话的?” “我会……” 难民里年纪最小的汉子,瞧着才二十出头的青年小声道,但他的官话说的不是很熟练,磕磕绊绊的。 “我、我会一点官话,就是说的不大好……” “那你跟我说。” 周毅指了指篮子里的点心和瓜果,说,“这是给你们吃的,不要钱,这些番茄你们若是想要吃,就给你们了。” “不过不能再来偷了,这些番茄我们是用来做生意的。” “哎哎、谢谢谢谢……” 这青年感激地连连点头,扭头对他的同伴说了什么,其他人也都面露感激,咕噜说着话,推搡着怀里的番茄,似乎是要还给周毅他们。 那青年又说话了,有些憨厚又愧疚,“这个、番、番茄,还给你们,我们是饿极了才偷的,对不住对不住……” “这话谁不会说……” 桂夫郎拍了下他相公,让他相公脱下衣服兜住那些番茄,听到这青年的话,翻了个白眼嘀咕了句。 不过到底没再说什么难听的。 那青年汉子听不懂桂夫郎的土话,但看神色也知道多半不是什么好词,他羞愧地涨红了脸,犹豫了下,还是小声地磕绊说: “这些吃的……我们能拿回去吃么?这么好的东西,我们不舍得自己吃。” “我媳妇儿好长时间都没吃什么正经的东西了,都是野菜,大青哥的爹娘、付大哥的媳妇孩子,和王二叔王二婶的孙子孙女也是……” “这么多人?” 周毅皱了皱眉头,他没想到还有妇女孩子,又问,“他们都在哪儿?” “在河对面。” 青年大概是说习惯了,或者周毅的语气温和,他的官话比刚才顺畅了不少。 “我们是从东原来的,那边打仗,家都被外族人占了,死了不少人,只好带着妻儿老小逃难。” “南江不收我们这些难民,官老爷还下令把我们赶出城。听说中川那边也一样,不让外地人进城,那些村子的人也不准我们靠近。” “我们只好一路走到这里,沿着河,吃些野菜抓点鱼倒也能过活……我们……在路上偷了人家一只锅,山里柴火多,能吃口热乎的。” “只是我们大人还成,付大哥的孩子病了,我们身上的钱都就被人抢走了,身份符印也在路上丢了,进不了城,找不了活干。” “这才想到村子里偷点东西去卖,看能不能凑钱给他家孩子治病。” 如果赚的钱多,他们还想买点盐,好长时间没有吃盐了,他们的身体都不太好,再没有盐估计大人也要病了。 而且,现在已经是十月底,再过不久就要入冬了。 东原的冬天来得很早很难熬,这群东原人不知道西岭的冬暖得多也迟得多,就想多挣点钱给孩子买件棉衣,好能熬过这个冬天。 雷栗闻言轻叹了口气,对这青年道,“你们商量个人,回去接媳妇孩子过来吧,光靠这点东西也不够吃。” “我让人闷锅大米饭给你们先垫垫。” 这个青年一听激动不已,急忙跪下给雷栗磕了几个头,那后头跟着的几个汉子不明所以,但也跟着跪下磕头。 “先起来先起来。” 雷栗吓了一跳,连忙和周毅扶他们起来,可一看,青年脸上挂着两行热泪,嘴里官话和土话混杂不断说着感谢。 另外几个汉子也听明白了,都是热泪盈眶,连学着青年生涩地用官话说谢谢,然后商量了几句,其中一个中年汉子回去接妇幼过来了。 雷栗带着这个几个汉子回雷家,村里其他人也跟着去,一是怕这几个外乡人说谎使坏,二也是去雷家搭把手,三就是想听听八卦了。 经过这青年的话,雷栗和周毅也才比较完整地了解东原的战事。 东原和外族的仗从去年年关时就开始了,首当其冲的就是东原的边陲县城,受灾的百姓只能背井离乡,往府城的方向逃亡迁徙。 可外族很快就打到府城,东原府城人人自危,不准难民进城怕混入外族奸细,而府城内的百姓也想方设法出来,往其他府城逃难。 中川达官权贵富人巨贾多,一向看不太起普通老百姓,更不会去接济东原来的难民,而南江这边也不许难民入城。 南江的知府是个胆小保守的。 南江跟东原接壤,外族攻打东原时也偶尔会去骚扰南江的边防军队,这知府担心外族会扭过头来攻打南江,来一招声东击西。 也担心夹在塔金和外族之间的两个小国掺和一脚,也跟着打南江,就封城肃严,不许百姓进也不许出。 这些东原的难民一路走一路停,最后竟然到了西岭的地界,应该也有些走到了松墉和文盛的。 不过文盛和武兴也在跟万夷打仗,虽然目前战事僵持,波及还小,但硬杠起来那边的难民应该不会少。 大佑朝现在被两方夹击,若是安顺帝病危的消息传到塔金、万夷和外族去,情况会更加危急。 趁你病要你病,很可能会面临三方围攻的场面。 这时候应该庆幸百洄那边是海域,京都府边上是高耸入云的群山,而不是又一个虎视眈眈的大国吗? 那个中年汉子带回了这些难民的家属,男女老少的,一共有十三个人,青年说还有两个更加年幼的孩子在路上病死了,而其他亲人没能逃出东原。 气氛一时有点沉默。 但这时,雷家饭菜做好了,热气腾腾的白米饭端上来,还有简单的两个菜一个汤,这些难民却忽然痛哭起来,大概是想到了去世的亲人。 哭着边一个劲儿地感谢雷栗他们,还要拉着孩子下跪磕头,一通劝阻,才抹了泪开始填饱辘辘饥肠。 不过他们之前吃的都不太好,饱一顿饿一顿的,所以周毅让他们不要吃太多,别撑坏了肚子出意外。 这些难民都连连点头,听从他的话只是吃了七分饱左右。 那几个小孩子还是觉得饿,也可能是饿过头了,一看见吃的就下意识地往嘴里塞,可是爹娘都说不能吃,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食物被收走。 有个孩子年纪很小,才四五岁的模样,看见吃的没了,惊慌地尖叫了一声,边抓着要着边哭得不行,含糊不清地说着东原的方言。 他娘抱着他也是抹泪,边跟雷栗他们道歉,边安抚孩子。 那青年看着也是心生不忍,抹了抹脸用官话道,“大人,您别怪这孩子哭闹,他爹就是被活活饿死的,最后一块馒头都给了孩子媳妇吃。” “这孩子见了吃的就想要,是想给他爹留一点,觉着……有了这吃的他爹就不会死了吧。” 听到的人也是叹息一声。 雷栗刚才就看到这孩子抓了饭就往怀里藏,仿佛不知道烫,他娘怕孩子不懂规矩惹雷栗生气,拍了好几下他的手,这孩子才含着泪把饭拿出来。 这饭也没有浪费,他娘都吃了,给孩子喂些不烫的饭。 雷栗原以为是这孩子太饿了,被饿怕了才会藏饭的,没想到是想留给他爹。 他下意识看了眼他爹娘,果然都很是不忍,他娘还抹泪了,连给那几个孩子拿了奶糖吃。 这些难民是从东原来的,自然认得奶糖,而且奶糖在东原也很贵,只有富贵人家才买得起。 这几个大人都不太敢要,连连推辞,柳叶儿直接给了几个小孩,让他们吃,奶糖就是买给孩子吃的。 “谢谢、谢谢……” 几个大人都忍不住哭腔,甚至又要给他们磕头了,被柳叶儿和雷大山扶了起来,连说不用不用。 孩子们得了糖都欢天喜地,想给自家的大人吃,但大人说自己不喜欢吃,看看兄弟姐妹也有了奶糖,才珍惜又小心地又吃回嘴里。 没多久,村里人都回去了。雷家地方够大,打地铺挤一挤还可以,就让这些难民先在雷家凑合凑合。 好在小生姜今夜在小宝那儿睡,没有惊醒他,不然知道别的地方还有小朋友吃不上饭没了爹娘,正义感十足的小家伙肯定要难过了。 雷栗和周毅回房后,也在想要怎么处理这些难民。 周毅说给他们办户籍。 虽说外地人,尤其是没有身份符印的外地人在西岭落户籍有些难,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比如落在当地人的户籍上,像周毅入赘到雷家,哥儿女孩嫁到西岭的人家。当地比较有地位名望的人做担保也成,保证这些人是良家民,不是通缉犯,再就是出银子打点。 雷栗和周毅跟徐大人关系好,这个自然是不难。生病的孩子他们也能出钱,帮一帮。 第206章 205.童.养.媳? 逃到清米县的难民并不多。 起码没有之前南江发生旱灾蝗灾时,逃来的那么多。 因为东原和西岭实际并不接壤,中间隔着一个南江和松墉,而清米县也不在三府交界处,只是有河从清米县流淌至东原。 相比之下,清米县跟塔金国还更近些。 所以若是塔金国也横插一脚战事,那么清米县就是遭殃的第二批,第一批自然是兹邻塔金的边陲县城。 路远。 难民自然大多逃不到清米县。 有些在路上饿死病死了,有的随便在一处县城村镇边儿上偷生,或是躲进深山野林里,好歹能借山洞或搭树窝棚遮风挡雨,也有野菜树根能吃。 只要能停下来歇脚喘口气,有点东西吃饿不死,他们就会在此落脚。时间一长,这些东原人就会被融入进去,变成南江人、松墉人、西岭人。 从外地人变成当地人。 他们就像卷柏,一时遭遇了逆境,几近枯萎死亡,但只要有风吹动他们,去到有水有养分的地方 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水、一点点的养分,他们也能坚韧地活下去。 当然。 也有卖儿卖女的。 有些是狠心为了拿银子自己逍遥快活,不顾子女死活;有些是为了能让孩子活下去,在大户人家为奴为婢,起码还有口饭吃有件衣裳穿,总好过跟着爹娘颠沛流离,食不果腹衣难蔽体。 虽然灾难源头不同,一个天灾一个人祸,但这人间炼狱的模样跟之前南江旱灾蝗灾的时候,简直大同小异。 真是闻者伤心见着落泪。 三里河村的人大多都很同情这王二叔几些难民,所以当知道雷栗要给他们落户在村里时,也没什么意见。 只有爱说闲话的暗里嘀咕了两句,不敢在明面上说,怕遭村里戳脊梁骨,也怕惹雷家人不高兴。 那个青年,就是难民里会说官话的,叫王晟,知道雷栗帮他们弄户籍,八尺高的汉子又呜咽地哭起来,恨不得当牛做马报答雷家人的恩情。 “我们路上丢了身份符印,知道难落户,都在想去牙行碰运气,看有没有哪户人家愿意买走我们,多少有口饭吃。” “只是我们人多,就是被人买走也很难在一块了。” “尤其是王二叔家,他三个孙儿年纪小被买走的机会大,但人家有银子也不算傻的,哪会要两个老的跟着?” “别说付大哥家的孩子还生了病,指不定牙行都不要……” “可除了落奴籍,我们也没其他办法,连城都进不去,做不了活养家糊口,幸好遇上了大人您……” 王晟边说边抹脸哭,他的媳妇挨着他,也是感激又伤怀地垂头抹泪。 他们在路上原本怀有孩子的,但是一路奔波风餐露宿,孩子流了,媳妇身体也亏空了不少,这下有了户籍就能慢慢地挣银子,把亏空的慢慢补回来了。 他们日后再有孩子也不会流离失所了。 其他几家就更不必说。 不是有老的就是有少的却没有银子,凭自己落户籍那是难如登天,得牛大夫给孩子治病的付姓汉子一家,更是对雷家和牛大夫感激涕零。 雷栗见状也是一声叹息。 力所能及,他也只能帮王晟这几个,再说通知县徐兴哲给其他逃难的百姓而来行个方便,起码不要驱赶他们。 之后如何他就鞭长莫及了。 王晟几个在三里河村落了户。 但是没有住的地方,雷栗和村长及村里的族老商量了下,把村边的那所老祠庙暂借给他们住。 那所老祠庙以前是供奉村里的祖宗先辈的,所以修建得很大。 后来雷栗和周毅给村里建学堂,顺道重建了祠堂,建得跟学堂一般大,恢宏宽敞得很,别说祖宗们的灵位,就是再过两百年这祠堂都够用。 重建的时候,雷栗还加了一条规定:村里的妇人夫郎死后以及早幺的哥儿姑娘,都能把灵位迁进新祠堂里,受后人子孙的香火供奉。 村里的老规矩。 妇人夫郎死后灵位是不能进祖宗祠堂的,只能埋在自家汉子旁边,更别提早幺的哥儿姑娘,这年头生了“赔钱”的哥儿姑娘,故意溺死掐死的都有。 但现在三里河村基本是雷栗做主。 他定的规矩连村长和族老都没吭声,也不敢吭声,毕竟自家孩子都在为雷家干活做工,一家老小的口粮都在雷栗的手里攥着,哪儿敢逆着雷栗来? 村里不少的妇人夫郎还觉得很扬眉吐气,他们在家里劳碌了一辈子,生了孩子延续香火,凭什么自己不能进祠堂享受祭拜? 迁灵位的那天,全村人都喜气洋洋的。 雷栗特地挑了个好地儿留着,爹娘百年之后就能放这儿,然后放自己和周毅的,一家人整整齐齐。 而有了宽敞亮堂的新祠堂,这老祠庙就荒废了。 砌个灶房茅房,修一修屋顶不漏水,再打扫打扫蜘蛛网地面上,木板子搭床稻草一铺,就能住人了。 几家人一起住挤是挤了点,但怎么说能遮风挡雨,还能烧火做饭,足以让他们心生感激满怀希望了。 三里河村正值秋收。 王晟等人都很有眼力见,会帮村里人割稻谷,雷家没有种田,吃租户交的米就够了,而村长家的田地是最多的,就先从村长家开始割。 一家家地帮下去。 都是老实肯干没有偷奸耍滑的,那主家自然也要包一顿饭食,让人家吃好了才有力气继续割。 以前雇佣人割稻谷,除了包一顿饭,还要给钱呢。一天最少也得给个二十文钱,而这几人只要一两斤稻米。 西岭米价便宜。 一斤米在县城也才六文钱,村里人自然乐意让他们割。 而经过这么一通,村里人对这些外来人态度也更好了,有时王晟他们到自家割稻谷,家里煮了放了糖的绿豆汤,还会给他们带上一碗。 王晟他们这么卖力,除了是想跟村里人打好关系,也是想把自家娃娃送到村学里去。 那可是学堂! 有三个夫子的学堂! 三个夫子里还有一个还是童生,这再进一步就是秀才相公了! 他们家的娃娃要是能进学堂去,小汉子读书识字好找差事,哥儿姑娘也好嫁个好人家,这是他们以前做梦也想不到的。 听村里人说这是雷家的雷老板和周老板建的,夫子也是他们请来的,王晟等人更是崇拜尊敬雷家人了。 更让他们高兴的是,自家娃娃跟生姜小少爷玩得可好呢! 小生姜天性良善,正义感十足,知道村里新来的几个孩子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家乡还遭了灾祸,对他们很是同情。 小家伙自觉是“官”“小判官”,又是村里朋友最多的人,有带新朋友去玩的义务,于是天天去找那些新朋友,带他们下河抓鱼上山采野菜。 王二叔几家人的孩子年纪都比小生姜大,十二岁到五岁不等,有哥儿有女孩有小汉子。 那天抓饭往怀里藏的小孩子就是个小姑娘,才六岁,有些孤僻怕生,平常就跟在娘亲身边,跟别的孩子不怎么接触。 唯独爱跟小生姜在一起玩。 小姑娘很清秀漂亮,在路上逃亡时被阿爹把脸摸黑了,才没有遭别人毒手,被抢了偷了去卖。 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在村里同龄的孩子里挺受欢迎的,因为大家都喜欢脸好看的人,小孩子就更是喜欢漂亮的。 小生姜也喜欢漂亮的人,而且这个姐姐没了阿爹,受了很多苦,他阿爹和爹爹说了,要照顾点他们。 生姜是大孩子了! 生姜可会照顾人了! 小生姜把新朋友带得妥妥帖帖的,跟村里的孩子玩得特别好,小生姜暗自得意,觉得自己这个“官”当得特别棒。 而小姑娘的娘亲见生姜小少爷喜欢自家孩子,就思量起来。 她一个丧了夫的女人,自立门户拉扯孩子艰难不说,日后也难给闺女找一门好亲,要是……能把她家闺女给小少爷当童养媳。 她也不奢求小少爷日后娶自家闺女做正夫人,能当个良妾就成,只要生姜小少爷念着从小长大的情分,会待她家闺女好一点。 但做小到底不是正经人家做的,她就问了自家闺女的意思。 小姑娘才六岁,哪知道什么童养媳什么成亲的,她只知道生姜少爷的爹爹救了她和娘亲,她就要报恩。 生姜少爷喜欢玩游戏,她就玩游戏,让少爷玩得开心;生姜少爷喜欢抓鱼,她就学抓鱼,抓大鱼送给少爷;生姜少爷要是想让她当童养媳,她就当。 她要报恩的。 妇人见闺女点头,就寻了个机会跟雷栗说了。 雷栗一听,当场乐不可支,他没想到自家小生姜桃花运这么好,这么小小年纪就有小姑娘惦记了。 他说,“这事我说了不算,得先问过我们家生姜。若是俩孩子同意日后也有情意,这自然是门好事。” “不过小孩子心性不定,估计不知道童养媳的意思,也不懂什么成亲嫁娶的,日后若是你家姑娘反悔了,我们家也不会强求,各有各的命嘛。” “是是。” 妇人连连点头说,见他没有立即点头,反而松了口气,更觉得雷家是好人了,“是这个理儿……” 第207章 206.生姜要有两个阿爹了? 不过就他家生姜那性子……和这小姑娘的事估计成不了。 雷栗闷闷笑了声。 这小家伙一门心思都是他的小宝哥哥,连上学都是想跟小宝哥哥在一块,才每天高高兴兴去上学的。 每天做功课算数背书也不觉得枯燥烦闷,做完了背全了,得了小宝哥哥的表扬,小家伙就眉开眼笑得意洋洋的。 而村里的孩子呢? 他们的家里人期盼自家娃娃读好书出人头地,就耳提面命苦口婆心的,这些孩子以前没上过学,对有钱人家才能读的书也很是新奇向往。 真给他们上学了,又觉得枯燥乏味一个头两个大了。 开学之后偷跑去玩,又被家里人追着骂赶着去上学的孩子,那真是没有一百也能凑一个班了。 村学有四个月的寒暑假,每月月底有两天的月假,但平常是没有周六日可以休息的。 所以难得放一回假或早一点放学,孩子们就纷纷欢呼雀跃喜不自胜;一听到布置作业,尤其是厚厚的寒暑假作业,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头耷脑。 当然。 爱读书的孩子也有。 尤其是哥儿女孩,大多都很珍惜能在村学的读书机会。 因为搁往常,只有他们的汉子兄弟才能念书上学,也才能在村学毕业后,还能让家里出银子供他们上私塾考科举。 不过能识字,能在雷家底下找一份活养活自己,他们就很满足了。 这些哥儿女孩都很感激雷家人,尤其是雷栗,甚至有以雷栗为榜样偶像的。 期盼自己以后也能立起来赚大钱,再找个喜欢的汉子入赘,让生的孩子随自个儿姓,百年之后再把灵位迁入祠堂。 这样一想,就觉得浑身是劲儿。 雷栗知道自己很受村里的哥儿女孩们喜欢,但不知道他们会想这么多,此时,他正和那妇人去找小生姜呢。 小生姜正在村口大树底下,和小伙伴玩蒙眼抓人。他是蒙眼的那个,小伙伴们在规定的范围里躲藏,为了不被抓到是花样百出。 妇人家的小姑娘也在此列。 她腿脚灵便,个子小,跑得非常快,往往在小生姜刚靠近她的时候就蹿走了,泥鳅一般滑溜溜的。 因为小生姜喜欢游戏玩得厉害的人,还夸过她跑得快,说明年学堂运动会,她要是报名跑步肯定能拿第一。 小姑娘不知道什么叫运动会,也不知道“报名跑步”是什么意思,但是小少爷让她去,那她就去。 妇人见自家闺女跟小少爷玩得好,心里轻快起来,又略微有点忧愁,不知道让闺女给小少爷做童养媳会不会害了她,也担心小少爷看不上闺女。 “金锁。” 妇人招了招手,小姑娘就抿起笑,乳燕投林似的轻巧飞快地跑过来,轻轻地叫了一声娘,又叫了一声栗阿叔。 小姑娘叫金锁。 金子做的长命平安锁。 是她的爹娘期盼她能平平安安,吃穿不愁,长命百岁。 “生姜,过来。” 雷栗也招了招小生姜。 小生姜脱下蒙眼的黑布条,瞧见爹爹就眉眼弯弯,扑进爹爹怀里,撒娇地叫他,“爹爹怎么来了呀?阿爹做好饭啦?” 小家伙是以为自己贪玩,过了饭点,爹爹来叫他回家吃饭呢。 “阿爹还没做好呢。” 雷栗笑了笑,用手帕给生姜擦了擦头上的汗,这小家伙玩得满头大汗,还喘着气,小脸也红扑扑的。 “爹爹来是有一件事,要问问生姜的意见,跟小金锁有关。” 边说,他牵着小生姜的手,远离村口大树,不让其他孩子听见,怕事情传出去有孩子瞎起哄,对俩孩子尤其是小姑娘名声不好。 妇人也带着金锁小姑娘紧随其后,闻言略紧张拘谨地看着小生姜,但没敢先开口。 “什么事呀?” 小生姜好奇地扬起小脸,想了想说,“是金锁姐姐明年要跟生姜一块上学堂么?金锁姐姐才上学,要念一年级,有不会的地方可以问生姜。” 他看向金锁,笑弯弯的眼睛里,矜持又有点臭屁,欢快地说,“生姜明年是三年级啦!可厉害了!” “金锁姐姐碰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生姜哦,生姜不会的,还可以问小宝哥哥。” 说到小宝哥哥,小生姜的眼睛更亮了,挺着小胸膛还叽叽喳喳的,恨不得每个人都知道小宝哥哥有多好。 “小宝哥哥是五年级,好厉害的!他从来没有考试不及格过!写字也是特别漂亮,夫子夸了好多次呢!” “我知道了。” 金锁抿起一个小小的笑,轻轻地说,“谢谢生姜小少爷。” “不客气的!” 小生姜摆了摆手,一副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的样子,小大人似的,又忍不住笑十分意气风发,觉得自己可厉害了,又帮助了一个人。 而金锁她娘听见小少爷要让自家闺女去上学,而雷老爷也没反对,一时间心情激荡近乎落泪。 没想到她家金锁也有能上学堂念书的一天!金锁她爹要是能看到,该多高兴啊! 同时心下大定,对小少爷同意童养媳的把握更大了。 “生姜真厉害。” 雷栗笑着摸了摸小生姜的脑袋瓜,蹲下来跟他平视,说,“不过爹爹要跟生姜说的是另一件事。爹爹想知道,生姜喜欢金锁姐姐么?” “喜欢呀!” 小生姜不假思索地点头,“金锁姐姐跑得可快了,玩抓人游戏别人总抓不到她呢!要是我也能跑这么快就好了。” 他能跑得快快的,每次课间就能早一点找小宝哥哥玩了。 爹爹说他抓到过山里的兔子,还抓过两只大野猪。 小生姜很佩服爹爹,也想跟爹爹一样厉害。可是猪好大一只,生姜觉得自己太小了,应该是抓不到野猪的,兔子小小的,说不定能抓到。 他上回采野菜就碰见一只大兔子,但是让它给跑掉了。 要是他跑得很快,应该就能追上兔子抓住它了,村里的小伙伴就会佩服地看着他,小宝哥哥和爹爹也会夸他厉害。 小生姜光是想想,心里就美滋滋的。 知子莫若爹。 小生姜的小脑瓜在想什么好事,雷栗一眼就瞧出来了,忍俊不禁,又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才说, “既然小生姜喜欢金锁姐姐,那要不要让金锁姐姐做生姜的童养媳呀?” “童……养媳?” 小生姜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呀?” “就是跟娃娃亲差不多呀。” 雷栗笑眯眯地说,“金锁和生姜现在还小呢,就先定下来,让金锁姐姐留在我们家,等你们俩长大了再成亲。生姜觉得好不好呀?” “欸?” 小生姜又眨了眨眼睛,疑惑地说,“可是生姜长大了,要跟小宝哥哥成亲呀,怎么能跟金锁姐姐成亲啊?” 金锁她娘一听,心里就揪紧了,又有点懊悔脸热。 她先前不知道生姜小少爷已然有了“小宝”,要是知道,她就不会也不敢开这个口,奢想让金锁当童养媳了。 人家都有青梅竹马了,又是过了家里明路的,论情分论身份,她家金锁哪儿比得过? 但又听生姜少爷问, “一个人可以和两个人成亲嘛?” 她的心又提起来了。 难不成……生姜少爷也钟意金锁,想两个都要? 她是在大户人家做过工的,知道有些少爷身边从小就有好几个漂亮丫鬟和哥儿,十五六岁时就受用为通房。 通房做得好了,就能被抬成妾。主母看在和相公从小长大的情分,也会对这个妾高看几分。 “事实上来说是可以的。” 雷栗说,“有些人三心二意,喜欢了这个人又喜欢那个人,所以会和好几个人成亲。你不能说他是对还是不对,因为很多人都这么做,法律也允许这么做。” “啊……” 小生姜张大了嘴巴。 他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就是像他爹爹和阿爹这样住在一块,天天在一起,爹爹赚银子阿爹做饭。还会生可爱的小娃娃,像小生姜这样。 但是他不知道还能跟好几个人成亲,村里的叔叔婶婶爷爷奶奶,都是只跟一个人成亲啊,他爹爹也是只和阿爹成亲…… 小生姜忽然愣了一下,慢慢地睁大眼睛,十分震惊地说,“爹爹也会和别人成亲么?生姜要有两个阿爹么?” 雷栗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乐不可支,忍着笑说,“这话可不能让你阿爹听到,不然阿爹要吃醋伤心了。” 他语气正经起来,“爹爹不会和除了阿爹以外的人成亲,阿爹也不会和别人成亲。因为爹爹和阿爹是天下第一好,和生姜是天下第二好。” “生姜是第二好呀?” “对呀,爹爹先认识阿爹的嘛,比生姜的岁数要多好多呢。” 雷栗又笑起来,“所以生姜想想,如果小宝哥哥喜欢别的朋友,总是跟别的朋友玩不跟生姜玩,生姜不是小宝哥哥的第一好了。” “那生姜是不是会很伤心啊?” “是呀。” 小生姜点点头,“生姜会很伤心的。生姜不想要小宝哥哥只和别人玩,不和生姜玩,生姜也不会只和别人玩,让小宝哥哥伤心。” 说着,小家伙仰着小脸脆生生道,“生姜和小宝哥哥永远是第一好!小宝哥哥和生姜也是第一好!” 第208章 207.周毅还是多担心他的肾吧 最后 小生姜下了定论,“所以和好多人成亲是不好的,生姜不要和好多人成亲,也不要小宝哥哥和好多人成亲。” “也不要爹爹和阿爹同别人成亲,生姜只要一个爹爹和一个阿爹就够了!” 不对。 小生姜忽然想起来,他还有苗爹爹和大强阿爹呢!小宝哥哥的爹爹和阿爹也是他的爹爹和阿爹的! 啊,还有朱珠儿爹爹! 爹爹说过小硕弟弟的爹爹是他的干爹爹,硕弟弟的阿爹也是他的干阿爹,朱大户阿爷是他的干阿爷。 欸? 这样算…… 他好像有好多爹爹和阿爹啊…… “决定好了?” 雷栗笑眯眯地说,“生姜长大后是要跟小宝哥哥成亲么?” “是的!” 小生姜点点小脑袋,自信满满地说,“小宝哥哥最喜欢生姜了,等生姜长大了,就会跟生姜成亲啦!” “那现在怎么办呢?” 雷栗循循善诱,笑着说,“金锁姐姐的阿娘想要金锁跟生姜成亲,金锁姐姐也愿意,我们生姜不愿意但不想伤害金锁姐姐,对不对?” “对的!” “那应该怎么跟金锁姐姐说呢?” “嗯……” 小生姜想了想,走到金锁面前,很认真地跟她说,“金锁姐姐对不起,生姜不能和你成亲的,生姜和小宝哥哥是第一好,以后要成亲天天在一起。” “虽然生姜和金锁姐姐不是第一好,但我们还是好朋友的,以后还可以找生姜玩,生姜也会去找金锁姐姐玩的。” “我们拉钩钩?” 小家伙伸出弯弯的小拇指,乌亮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金锁。 “好呀!” 金锁轻快地点头,抿着一个笑,跟小生姜拉了钩钩。 她不懂成亲是什么,也不期盼生姜小少爷跟自己是第一好,只要小少爷愿意跟她玩,她就觉得非常非常好了。 小少爷的爹爹和阿爹是她和娘亲的恩人,那小少爷也是恩人。 阿爹说了,做人要知恩图报,她要报答小少爷,小少爷喜欢小宝哥哥,那她也要报答小宝哥哥。 金锁她娘听见小少爷拒绝了自家闺女,一阵失落又是担忧,怕金锁伤心,此时见她在笑而两个孩子还是那么好,就慢慢地放下了心来。 这样也好。 她家金锁模样不差,又跟小少爷关系好,日后寻摸个金锁喜欢又老实肯干的汉子,应该不难,应该不难…… 小宝是第二天才知道童养媳这事的。 不是小生姜说的。 这小家伙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压根没放在心上,快快乐乐地吃了一大碗饭一个大鸡腿,又开开心心地找小宝哥哥,跟哥哥一块看故事书睡觉觉。 一大早又活力四射地跑去学堂了,上课、念书、写字、和小伙伴玩,找小宝哥哥玩,满满当当不亦乐乎。 这是金锁说的。 她娘担心这事儿会影响到小少爷和小宝之间的情谊,让小宝和他家里人不高兴,对金锁不喜,进而影响到金锁和小少爷的关系。 她还盼着沾雷家的光,让金锁嫁个好人家呢,就让金锁寻个机会,跟小宝主动提起认个错。 小宝倒没在意。 原本他和小生姜就是家里大人开玩笑,调侃他俩才随口说的娃娃亲,只有小生姜当真了,一门心思认为日后肯定要和他成亲。 不过小宝觉得,这多半是小生姜年纪太小,不懂成亲到底意味着什么,因为他俩是天下第一好,就把友谊误当成夫夫间的情谊。 小家伙又爱黏他,觉得能天天在一块真好,才想跟他成亲。 小生姜才四五岁呢! 真要谈论婚嫁那也得等生姜十四五岁吧,那也是十年后了。 他长到现在也才十二岁,十年后那真是非常非常遥远了,而那时候他都二十二岁了。他比生姜整整大了八岁。 也因此,小宝其实不太觉得生姜会和自己成亲。 他那么小,应该找一个岁数差不多的,他喜欢也喜欢他的好姑娘或好哥儿。比如金锁妹妹。 小宝心底是这样想的。 他也只跟爹爹和栗爹爹说过。 爹爹轻轻地抱住他,想了很久很久,说,他栗爹爹和毅阿爹对他们家有恩,生姜也是个好孩子。 然后就没有再说话了。 小宝知道,爹爹想的其实跟金锁她阿娘差不多,但爹爹更在意他愿不愿意,过得好不好,所以如果他不开口,爹爹是不会让自己嫁给生姜的。 而栗爹爹也捏了捏他的脸,笑眯眯地说,“小孩子家家的,想那么多干什么?凡事都有你爹爹和栗爹爹给你撑腰呢,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呗。” “小宝先是小宝,是苗玉蕤,才是爹爹的孩子,生姜的朋友。” 小宝其实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他想,他是小宝,也是爹爹的孩子生姜的朋友呀,怎么还有先来后到呢? 但他懂了栗爹爹的意思。 要是他去问毅阿爹,毅阿爹肯定也是这么说的,问大强阿爹也是,问叶儿阿奶、大山阿爷肯定都是。 他有这么多人疼呢! 小宝在日记里写下这一句,抿唇翘起,又开心起来了。 雷栗不知道小宝这孩子想了这么多,对于小宝和小生姜成不成,他也压根没有在意,这有啥好在意的? 成了那就备聘礼办酒席呗,不成那就备嫁妆办酒席咯,不就是办一门喜事和两门的差别? 办两门还能收两回份子钱呢…… 比起这没影儿的事,还是研究怎么怀上二胎更靠谱。 最好一举得哥儿! 至于周毅…… 他还是多担心担心他的肾吧。 村学的秋季学期是十一月初放寒假,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场冬季运动会要举办,还是两个村学联合办的。 三里河村村学和四里河村村学。 这是今年夏天,小生姜和村里孩子在比谁跑得快,小生姜发现有好多人比他快,兴奋地跟阿爹说的时候,好奇了一句,不知道谁才是跑得最快的。 其实也是他还小,才跑不过那些大孩子,要是跟年岁差不多的小朋友比,生姜跑得也非常快。 而周毅忽然想到,可以在学堂办个运动会,趣味性大于比赛的那种,长跑、短跑、接力赛、跳高、跳远,抛实心球和抛绣球之类,还能比抓鱼插秧等等。 还能办一些文娱活动。 比如唱歌比赛、跳舞比赛、书法比赛,还有绣花,比谁写字又快又好、谁记性最好背得最多…… 总之什么都能热闹一下。 周毅之前起建村学的念头时,没有想这么多,弄个地方,给村里小孩子识字启蒙、交朋友玩耍,这就可以了。 他离读书时代都过了十多年。 在现代又没老婆没孩子,朋友们要经历的给孩子做手工作业和废物利用活动的痛,他都没经历过,当时他还笑话朋友呢,自然想不起来要搞点文娱项目。 雷栗也没经历过活动五花八门的现代教育,更想不到。 而雷栗听了周毅的话,就说干脆办大一点,搞个村庆好了,从十一月中开始,一连七八天十天都成。 反正过了秋收,村里人也没什么事干。 听说学堂要办“运动会”,每一项“运动”的前三名还有彩头拿,村里人就凑热闹不嫌事大的,纷纷鼓动自家孩子去参加,哥儿姑娘也被撺掇着报名。 曹夫子来三里河村村学上课,听闻了村庆的事,也十分期待。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跟四里河村一块办?两个村子隔得也不远,中间还有一大块空地正好够办。” 如此。 就变成两个村的联谊庆日了。 而其他临近的村子,甚至镇上的人听说了,庆日当天也纷纷来看热闹,最后竟是人山人海。 像跳远、长跑、接力赛这运动类的比赛,是按年级比的,分成一二年级、三四年级、五六年级三栏。 而像唱歌、跳舞、绣花这艺术类的比赛,就不拘年龄大小了,谁最好谁就是第一名,而评委就是学堂的三个夫子、雷栗和周毅和两村村长。 其中夫子一人占两票。 也不是太正规,所以大差不差就成了。 王晟那几个从东原来的人,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大活动,他们也不是府城人,府城关于三官的生辰办得很隆重很大,但他们都没有见过。 所以一个个的都睁大了眼睛,像刘姥姥进大观园。 而这活动本来是给学堂的孩子办的,默认只有学堂的孩子可以参加。 但后来雷栗和周毅看见从外地来的人这么多,里头有不少的孩子也想参加,就改了参赛规则,变成年龄符合的孩子就可参与。 这可让孩子们高兴坏了。 尤其是王晟他们,也有好几个孩子,原本以为自家娃娃只能看着村里孩子玩,没想到也能去。 村里大人有点不高兴,因为加上外地的孩子,自家孩子拿彩头的概率就变小了,但也没有说什么。 小生姜自然也参加了好些活动,长跑啊、跳远啊。 他还帮小宝哥哥报名了好多活动,比如写字、背书,小宝哥哥记性好,写字也漂亮,肯定会拿奖的! 庆日到最后一连办了六天。 到最后一日,竟是连知县徐兴哲大人也带着妻子孩子来看热闹了,还让孩子去参加了两个活动。 第209章 208.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这村庆日办得热闹。 五花八门层出不穷的比赛和游戏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给了这些没有什么娱乐的老百姓很大的冲击力。 但最让他们震惊的是,这村学竟同时招收汉子、哥儿和女孩念书,还同在一个教室,只分年纪不分性别。 西岭人虽然比中川、文盛和北京都要开放一些,男女大防没那么严重,但也没有在一块念书上学的。 而这村学里三位夫子,就有两位女夫子,只一位男夫子。 这让镇上乡里一些守旧迂腐的乡绅、读书人很是不满,更别提县城里,那些自诩高门大户规矩体面的富贵人家,听闻之后对这三里河的村学很是不屑。 但这风向在知县徐兴哲大人去往村庆,还携妻带子,尤是在知县大人家的少爷千金都参与到其中来后,就大为转变了。 有夸这村学是开创先河,一视同仁有教无类的;有夸这村学的哥儿女孩精神饱满,真真水灵秀敏的。 有夸这三里河村人杰地灵,出了雷栗和周毅这么出类拔萃的人物;还有夸知县大人慧眼识珠的…… 雷栗在县城的名气原本就不小,这下更是成了风头上的人物了。 他的“一家”系列门店都成了县城贵人的心头好,再者知县大人的青眼有加,又同中川蒙家交情匪浅,这名气能不大才怪呢。 但雷栗到底是乡下村里泥腿子出身,还是个哥儿当家,县城那些自觉有头有脸身份尊贵,又不是做商贾的人家,就对他不是那么看得上眼。 早几年知道雷栗和周毅在村里搞了个四不像的村学,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私底下还甚是轻蔑,说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没有一点规矩。 只有三里河村周边的小老百姓是真心敬佩雷栗和周毅,羡慕村里孩子能念书,哥儿女孩还是免费上学。 甚至有托关系想让自家孩子来村学念的。 村里人谁没有几个亲戚?亲戚求上门了,带着孩子又抹泪又诉苦又威逼的,这村学是让他们进还是不让? 当然不让。 村学建立的初衷就是为了自己村里的孩子,别的村孩子也收了,那镇上的呢?从县城过来的孩子呢? 村学可是汉子学生只用一半的学费,这学费还特别低,而哥儿女孩是免费上学的,收的孩子多了那这部分开销呢?谁出?难不成还要雷家出? 雷栗又不是专干慈善的! 而且这村学就三个夫子那么点大地方,哪儿容不下那么多孩子?别到时候外人的孩子没有教好,自家的孩子也学不好。 就都给或婉拒或强硬拒绝了。 这当然也让雷栗遭受了一些骂名,说他冷血自私两面三刀,但雷栗又不在乎,被骂两句又不会掉两块银子。 而现在知县大人一来,一夸这村学办得好,这些老百姓也跟着连连夸了,风评一下扭转,全是赞誉。 而雷栗 依然该吃吃该喝喝,啥事不往心里搁。 “你倒是豁达。” 知县徐兴哲大人瞧见雷栗那洒脱样子,摇摇头失笑道,“来都来了,不请我瞧瞧你们办的这鼎鼎大名的村学是什么样子?” “称不上鼎鼎大名,只是这地界学堂少学费又便宜,便有点名气罢了。” 雷栗笑道,“县尊大人大驾光临,雷某自然是扫榻相迎欢欣鼓舞。不过乡野村陋,有不足之处,还望大人多多指教。” “哪里话。” 徐兴哲摆了摆手道,“不瞒你们说,这两所村学我早有耳闻,我这次也正是为这村学来的。” “哦?” 雷栗面上微微挑眉,但心里却是不意外。 徐兴哲贵为知县大人,一声招呼不打就大老远跑一趟,还特地拖家带口的,说只是休闲游玩那谁都不信啊。 “听闻这村学开课启蒙,不拘泥于性别而均有收招,教学内容新颖有趣,与一般私塾学堂大有不同。” 徐兴哲正色说,“正巧这两年县衙的账面上还算好看,我打算先观摩一番,与你们摸个底儿,看能否在县内各地开设这类学堂。” “自然。现今若是要开,也只能先在县城试试,虽做不到免费,不过这费用倒是可以再降一降,起码做到大多数百姓都担得起。” 徐兴哲很有野心,也很有头脑和手段,但苦于没有门路。 他在来清米县之前就在别县做过五年知县,也是做出了政绩,又恰好得一位致仕隐居的大人青眼,才能来到这富庶的清米县当知县。 而之前利用县内的富人雇佣南江难民修路一事,为他添了很大的政绩。刚好当时五年任期已到,可以调任去更富庶的县城或者往上走动一两级。 徐兴哲也递了帖子疏通好了关系,但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盯上的位置被别人给抢了,听说是跟府城那边有关系,是某个同知大人的侄子。 徐兴哲只能继续窝在清米县又当五年知县,把他气得半死。 但木已成舟,骂再多也无济于事,他徐兴哲可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一次不成那就接着来,总有一次他能成功往上爬。 而这次他打算在教化启蒙上下功夫。 “这学堂若是办好了,那就是立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大好事。而最为领头羊,也是村学典范,雷老板和周老板的未来不可限量啊。” 徐兴哲笑眯眯地说。 “不敢不敢。” 雷栗笑着摆了摆手,道,“只是看村里的孩子苦于穷困,没有书念,思及自己日后也孩子,为人父母,才想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大人是知县,是老百姓的父母官,才是真的心系子民功德深厚,必定能平步青云如日中天。” “少来了。” 徐兴哲笑骂了声,“也别说什么互相恭维的话了,这事若是办成了,我能升官,你也少不了好处。” “那就合作愉快了。” 雷栗笑了笑,心里却腹诽,不是你先客套的吗?不恭维几句你能这么乐呵? 几人边聊边往三里河村的村学去。 因为雷栗是投资商,周毅是学堂创始人,阿肆姑娘才是村学的学堂长,而其他两位是一线教师,就将三人都请了过来与之同行。 阿肆三人都有点拘谨。 不过阿肆到底是去过西岭府城见过不少达官贵人的,在短暂的几句闲聊之后,就恢复了平淡从容。 琴娘和曹夫子是局促拘谨,又带着激动和喜不自胜,尤其是后者,更明白从万千读书人中杀出来又当上知县有多不容易,所以更敬佩徐兴哲。 “学堂内设有六个年级,六岁便可就读一年级,一年有两个学期分为春季和秋季学期,有寒暑两次假期。” “每月有月考,学期末设有考试,两次考试不及格者,留级一年,最多每年级留一次,六年级考试及格即可毕业……” 阿肆学堂长不紧不慢地给徐兴哲介绍村学内的基本构成和规章制度,还有教学内容和基础设施等等。 “教学科目设有语文、算数、音乐、美术、体育、劳作、刺绣、基本常识……” “这是村学的体育场,用来上体育课的。这跑道是为跑步而设,有几条并行跑道。这是单杠和双杠可做引体向上,这是沙地可以跳远,这是用来抛绣球的,绣球通过板上小洞即可得分……” “村学有三位夫子,分别教授不同的内容,有些科目我们会聘请村里人做夫子,比如插秧课就是雷老板的阿爹,辨别野生菌是村里的苗夫郎……” 阿肆姑娘做大体解释,琴娘和曹夫子做补充,有些地方雷栗和周毅也会解释一二,比如某些科目的意义和目的。 徐兴哲是正统读书人。 从小就是在私塾中接受的正统教育,所以有些东西,比如算数课、插秧课、基本常识课,在他看来多少有点无用或者不正经。 哪有插秧还专门开一门课的?教怎么采菌子做什么?这不是带学生进山里玩么?而且菌子不是那几样么还需要认? 但经过雷栗和周毅的解释,徐兴哲恍然大悟并给予了高度肯定。 “我们要开的这村学,是面向普通老百姓的。他们的生活离不开吃穿住行,而教授他们的孩子如何去科举考试,那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周毅说,“教孩子如何插秧种田,其日后就能靠种田养活自己。教他们刺绣缝补,就可以靠卖手帕、帮人缝补衣服赚钱。” “而自家衣服破了也能缝补,多少能省下几文。” “对。” 雷栗点头道,“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上有很多东西看似是无用的,实则有些能吃有些能入药,野菜野果可以果腹,药草治病救人。” “譬如我村里有几个东原来的难民,他们一路颠沛流离,却因为不太认得我们西岭的野菜,路上饥一顿饱一顿的,命大才来到了我们村里。” 雷栗笑了笑,道,“我相公有一句话,我很喜欢,授人以渔不如授人以渔。教他们怎么生活、有一技之长,比直接给他们银财米粮还好。” “银子可以救急,但不能救穷。” “说得好!” 徐兴哲大为高兴,拍手道,“是我眼高手低了,只看得道远方看不到跟前。” 第210章 209.没做坏事 除了这些科目和学堂的设施之外,最得徐兴哲心意的,就是周毅编的那套儿童启蒙绘本。 这套绘本简单易懂,学龄前即1-6岁的小孩子都可以看,甚至可以作为幼儿教育,而不单单是读书启蒙。 不过,这套绘本的内容都带着绘画,想要大量制作成册比较费时费力,不能一下子就推广开来。 徐兴哲翻开一本《识字》慢慢瞧,又翻看其他的几本,脸上绕有兴味。 “这套书真不错。我家那小子今年五岁,正巧适合他,简单明了没有丝毫晦涩,图案也生动活泼。” “毕竟是给小孩子看的书。” 雷栗笑了笑,翻开一本《识字》露出扉页,“因为是给小孩子们使用的课本,在书扉上,我们还留了两栏书写姓名班别的地方,方便孩子辨认自己的课本。” “这套绘本原先是定为一年级孩子的课本,但后来其他年级的孩子也想要,就两个村学的全年级都发了,连同已经毕业的孩子,人手一份。” 村里小孩多的人家还想多要几份,让已经读书的哥姐来教弟妹。 这本不算什么。 村学使用的绘本是雷大山雕刻木头模板,然后由雷惊笙小店里的哥儿姑娘们印在纸张上,再缝制成册。 都是一个村的,印都印了,多印几份给他们倒无所谓。 但是这家想要几本给小孩子,那家又想要几本用来送亲戚,还有想用来送礼走关系的,雷惊笙小店的人印死都不够他们霍霍的。 雷栗就拍板了。 除了供应村学的学生,一本不送,而是把这套绘本放在雷惊笙的小店里售卖,谁想要就去店里买,买多少套都行。 雷惊笙有好几家小店。 一家玩偶店、一家漫画店,还有一家绣品成衣店。 这套绘本就放在漫画店里卖,因为是启蒙益智书籍,不是奔着赚钱的,就定了个白菜价,赚个辛苦费。 “到我妹妹店里买漫画书的,哦,也就是市井上说的连环画书,多半是家里有点银钱的小孩子和少年。” 雷栗笑着道,“瞧见这新颖的绘本,一问店员,买上一本几本,或是不买,单单知道有这本专门给幼儿的书看,回去当趣头跟朋友家人聊起。” “那慢慢的,知道这本书的人越来越多,家里有小孩子的会买上一套几套,这书也就能推广开了。” “你这定价确实便宜。” 徐兴哲也笑了笑,打趣道,“倒是一点都不像商人做派。商人重利。若是画漂亮点包装精巧些,拿去送人,譬如我这个知县大人……” “哦,我这官位倒是小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雷栗一眼,似乎意有所指,“不如送给中川蒙家,蒙老爷肯定有路子再往上递一递,接着跟哪位大人卖个好,可比单单卖书赚多了。” “若是我自己,倒是想这么干。” 雷栗也笑眯眯地接话,像是促狭自己,“只是这套绘本是我相公编纂的,费了不少心血,还跟村学几位夫子、蒙家三公子探讨再三。” “一次次完善改进,才成今天徐大人面前这模样。” “我相公本心是为了孩子和百姓,我若是拿去曲奉承迎上,满身铜臭味,怎么对得起我相公的呕心沥血赤子之心?” “……” 周毅一直待在旁边不怎么说话,此时听到雷栗这几句,抿了抿唇,耳根却热了一点。 “这确实是。” 徐兴哲瞧了周毅一眼,哈哈大笑打趣道,“雷老板和周老板感情甚笃,情比金坚,真是让人羡慕啊。” “徐大人同徐夫人相敬如宾,情深谊长,也让人敬佩。” 雷栗也笑了起来。 两只老狐狸一对视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而阿阿肆姑娘不动声色,心里若有所思,只有周毅、琴娘和曹夫子真以为他俩相谈甚欢。 等徐兴哲借故离开之后,雷栗和周毅也出了村学。 村里人大多在村庆那边的场地,村学又已经放了寒假,附近没有什么人,雷栗慢慢走着边压低声音道, “徐兴哲这狐狸野心不小。刚刚还在试探我们,会不会把这套绘本进献给蒙家。” “……啊?” 周毅愣了愣,回想刚刚他们说的话才明了,“我说徐兴哲怎么突然提到蒙家,原来他是在试探我们?” “蒙家财大气粗,虽然是商贾但势力不容小觑。不但跟中川府城有关系,二公子又刚娶了西岭知府的小姐,都比徐兴哲有分量,难怪他会担心。” “是啊。” 雷栗点点头,道,“如果是为了更好地推动这套绘本,换取更大的利益,那自然是跟蒙家合作更好。而且我们和蒙家的关联已经如此紧密,怎么都比徐兴哲值得信任。” “但是蒙家明知道我们已经在村学里推行了这套绘本,蒙络却没有写信过来,说要跟我们合作。” “这是为什么?” “确实……” 周毅微微一愣,思索道,“是因为蒙家不好出面?” “我猜是的。” 雷栗点点头,瞧见路边有几颗开的正好的野菊花,紫色花瓣金色花蕊,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 他随手摘了一朵把玩,边道,“可能是蒙家现在的势力太大,树大招风,又正是战时,所以不想,也不能出这个风头,以免引来烧身之祸。” “或者是这件事太大,蒙家自己吃不下,就顺水推舟,让徐兴哲来做,反正他只是一个小官,报到朝廷那儿,大头肯定还是西岭知府拿。” “而西岭知府是蒙家的亲家,怎么做蒙家都能占利,没必要跳过徐兴哲犯他的忌讳,怎么说他也是地头蛇。” “远水救不了近火。要是徐兴哲针对我们,针对蒙家,也有的是法子。” “确实是。” 周毅慢慢地点头。 他睨着雷栗指尖转的那朵紫色野菊,忽然想到以前,他们去县城开快餐店赚了第一笔大钱后,村里人想挖雷栗墙角,塞人给他做妾。 偏偏他比较迟钝,不明所以,不知怎么惹了雷栗生气,被他阴阳怪气好一段时间,就绞尽脑汁哄雷栗开心,给他做了一顿大餐又送了一束野花。 那野花里就有这紫色野雏菊。 他偷偷摘下一朵,趁雷栗往前走时,轻轻别在他的发间。 蔚蓝的发带。 乌黑的长发。 紫色的花。 意气风发的青年似乎察觉到什么,微微转过头来,轻轻瞧他一眼,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熠熠生辉。 “做了什么坏事?” “没有。” 周毅摇了摇头,也莞尔笑道,“没做坏事。” 雷栗轻哼了一声,叫周毅凑近来,然后将手里的小紫花别在他的发髻上,低笑道, “好了,这下咱俩一样了。” 周毅刚穿越时是现代的寸头,看着很有威慑力,大佑朝也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规矩,他嫌扎头发麻烦,一开始也没有留长。 后来他给雷栗扎头发束发髻多了,熟练了,就入乡随俗留长了头发,也给自己束了个高马尾。 此时他和雷栗穿着款式相差不多的衣裳,束着发,戴着同款的小花,还真有几分夫夫装的意思。 虽然那小花跟周毅不太搭。 雷栗看着那微微摆动花瓣的小花,闷闷笑了两声, “再摘一朵,等会给生姜也别上……摘两朵吧,生姜的小宝哥哥也要一朵。” “好。” 村庆日结束后,清米县很快也迎来了冬季,下了第一场雪。 徐兴哲野心勃勃想要建的百家学堂,只能等到来年开春再动工,不过可以先将启蒙课本赶制出来。 而且,他打算在县城同时建两座学堂,一座是给有钱人的四方学堂,一座是给老百姓的百家学堂,而这两所学堂的制度规章,自然会有所不同。 县城里的只有私塾,县学是为考上秀才的读书人建立,提高中举率的,受朝廷直接任免,属于有编制吃朝廷饭的,不受知县的管辖,两者相互独立。 有钱人家的孩子要读书只能上私塾或者请夫子到家里教导,没有一个专门的学堂,而徐兴哲就是要开这个先例。 本质上,四方学堂相当于私立贵族学校,不单是给有钱人家的孩子念书学习,也是给他们交际人脉的。 而那一座百家学堂算是公立学校,是真正用来开蒙教化的,使用的课本也是普通的雕版印刷,而不是前者用的人工绘制上色的精致版。 这么大的事,作为合作伙伴,徐兴哲自然递了消息给雷栗和周毅,言辞透露自家孩子也会去四方学堂,邀请他家生姜同去。 不过夫夫俩都不打算送。 “这都不是诚心去念书学习的,送我们生姜去干什么?” 雷栗撇了撇嘴,“我们生姜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了,上学不过是顺带的,认识那么多人脉做什么?他爹爹我不就是他最大的人脉?” 周毅点点头赞同。 小孩子高高兴兴地就行了,童年过得多快啊,他可不能让生姜去一个可能都攀比刷心机的地方。 “不过这徐兴哲还有点本事,居然能请动一个进士去四方学堂教书,还有两个当年排名不后的举人。” 雷栗轻啧了声,“教书的功力不知道怎么样,面子肯定是有了,能哄得城里那些人高高兴兴地送钱了。” 第211章 210.皇帝驾崩了? 战事没波及到清米县,三里河村人过了个还算顺遂的好年。 只是从东原南江那边过来的年货少了,物价也稍稍上涨了一点,尤其是米价,人可以几天不吃肉,但不能不吃米,这让西岭百姓小有怨念。 三里河村人也有点微词。 因为十月底卖稻米时,县城的米商收的是老价,四文钱一斤,他们还要费大力气运到县城去。不然直接在村里卖,就会被压到三文半一斤,黑心的甚至会压到三文钱。 米铺里的卖价却上涨了半文钱一斤,卖到了六文半,连陈米也涨了一点。但做工挣到的钱还是那么少。 “听说府城那边的米价涨得更高,七八文一斤的都有!” “那我可不敢吃米了,都跟猪肉一个价了!” “府城的猪肉卖得也贵啊!又不像我们村里养猪的人多,自己村里卖得便宜,听说中川那边的猪肉要二十文一斤呢!” “嚯!这么贵?” “可不是?十月底蒙家船队收稻米,我听船队上的人说的,中川府城的米卖得也贵,今年兴许会涨到十文钱一斤!” “十文钱!” 几个婶子夫郎闲聊着,其中一个夫郎家有牛车,他能跟丈夫赶牛车拉稻米去县城港口卖,就顺耳听了一嘴。 听到的村人都惊叹不已,有个婶子边择菜边感叹地说, “我家要是能把稻米运到中川去卖,那不得赚得盆满锅满?怪不得蒙小公子家那么有钱呢,还供得起秀才念书……” “过两年你家攒出银子了,不也供得起么?曹夫子说你家小子学得不错哩,可惜我家是个哥儿不能考秀才。” “哪儿比得上栗哥儿家?他家生姜那念书才叫好呢……” 这择菜的婶子说着,余光瞧见雷栗了,就咧着笑热情地招呼他道,“栗哥儿,到哪儿去啊?吃了没?婶子刚摘的小青菜嫩着呢,给你捎一把回家吃?” “不用了婶子……” 雷栗只是出来闲逛,刚好路过,听了几句闲聊又被塞了一怀的小青菜嫩韭菜,都是婶子阿叔们送的。 村里受他家恩惠颇多,尤其是去年十一月时办的那个村庆,让十里八乡都见识到了他们三里河村有多好多阔气。 光是瞧见那些羡慕嫉妒的表情,都够村人显摆炫耀好久了,进到县城里都昂首挺胸不生怯了,别人要是问是哪里人,每个村人都会自豪地说是三里河村的。 县城人又怎么样? 他们有免费的便宜的学可以念吗?他们有自己的学堂吗?有热闹的村庆吗?知县老爷有夸他们的孩子水灵吗? 没有吧? 他们村可是独一份的! 好吧,四里河村的也有,不过兄弟村那不就是一家人么?分什么你我啊? 自然而然的,两个村的关系愈发紧密了,而三里河村人也对雷家人更好了,生怕他们“想不开”又回县城住,久而久之就定居县城不回村里了。 村里跟金山银山有关系,哪有金山银山就在村里踏实啊? 这可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因此…… 大年初一那天,村里人来雷家走动送的那些青菜鸡蛋,雷栗家吃到正月都过了,都没有吃完。 而雷家人每次一出门,在村里走一圈又能收到一兜农家菜,甚至有时村里人去县城买猪肉都会给雷家买一份。不过事后雷家自然也给钱了。 雷栗此时看着怀里的小青菜嫩韭菜,都有点哭笑不得。 行吧。 让周毅用蒜米炒个青菜,再做个韭菜汤,生姜喜欢韭菜馅饺子,今晚就做饺子吃,纯肉馅儿也做一份。 雷栗边慢悠悠地回家,面上看着心情还挺好的,但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他之所以出来闲逛散步,就是方才接到蒙络的消息,说过年时东原和文盛的战事吃紧,战况不太好,去了边关前线的五皇子都没能回京过年。 跟他家关系好的朝廷的某个大官去年透出消息,说皇帝病重,今年他爹隐晦地问了一下,那位大人讳莫若深避而不谈,应该是还不太好了。 要是皇帝突然驾崩了,无异于雪上加霜火上浇油,肯定会朝廷动荡军心不安,引起百姓惶恐。 若是这时候,几个皇子还来一场帝位之争,那不知道动荡多久才能安定下来。 最坏的结果就是相争的皇子势均力敌,谁也不服谁,然后明争暗斗,接着反目成仇分裂成王,那最后上位的不是个残忍的暴君就是个好运的蠢货…… 不怪雷栗想这么多。 他听的戏文和周毅讲的一些历史故事就是这样的,朝廷里的暗潮涌动和皇位之争的残酷那是他们老百姓想都想象不到的。 周毅还说,有个国家的历史上,还曾经出现过五代十国大分裂时期…… 他可不想大佑朝也分裂成这样,自己人打来 打去的,血流成河,最后却让外朝人占便宜看笑话。 不管是五皇子还是二皇子、三皇子,还是个年幼的小皇子继位,甚至皇子都死了,让贵君登基、太后临朝干政也成,别是四皇子那种又蠢又坏的就行。 雷栗心事重重地回了家,瞧见自家可爱的小生姜扬起笑脸,甜甜地说爹爹回来啦,心情才好那么一点。 “是呀,爹爹回来啦!” 雷栗也笑起来,蹲下来给生姜看自己怀里的韭菜,“快看,有韭菜哦!今晚做韭菜肉沫饺子好不好?” “好呀!好呀!” 小生姜开心地点头。 其实小家伙喜欢吃韭菜,也喜欢吃鸡蛋,可以做韭菜鸡蛋饺子,但他一吃韭菜鸡蛋就过敏起红疹,只能拌肉馅了。 雷栗摸摸小生姜的脑袋,挥挥手让小生姜继续写作业 嗯,小生姜的寒假作业,他阿爹不仅弄出了启蒙绘本,还把现代的《寒假天天练》也弄出来了。 还叮嘱学堂的夫子,发作业的时候,让孩子们回去告诉家长盯着孩子们写昨天,一天写一页…… 这导致村里有些孩子特别讨厌周毅,如果不是他,他们就不用放假了还天天写作业,也不会因为忘了写,被家里爹娘揪耳朵追着打了。 而周毅已经在琢磨《暑假天天练》要编什么题目了,甚至还想来场开学考,编几套卷子…… 周毅对编书编卷子这项活动乐此不疲,除了做饭看书和被雷栗压着怀二胎,他终于有别的事情干了! 这也是现实所迫。 他对蒙络传来的那些消息也很揪心,但他只是一个小商人的入赘丈夫,没有很多的钱也没有很大的智慧,更没什么权势。 他平定不了战事,也救不了东原流离失所的百姓,只能编书做点自己觉得有用的事,发发余热了。 甚至因为最近不太平,雷栗都有所收敛,不闹着周毅要二胎了,就怕孩子出生了,也要颠沛流离。 而这事雷栗和周毅都没跟别人说,蒙络捎来的书信,只要是涉及朝廷有关皇宫的,看完后夫夫俩都会烧毁。 古人说的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时间进入二月。 春天的小雨淅淅沥沥。 村里热热闹闹的,要春耕培育秧苗了,辣椒种子、番茄籽也撒下了。山里的菌子发了起来,春笋也在一声声雷鸣中拔尖。 村学开学了。 周毅真的给学堂的孩子们来了一场开学考,让这些幼小的心灵破碎一地,好在是不改卷不批分数的,让某些贪玩忘事的小孩子免于家长的藤条炒肉。 像小生姜这类勤勤恳恳学习,每天按时完成作业的乖小孩,就算不用看分数,都知道自己都答对了。 一放学就开开心心地告诉爹爹,自己开学考试了,考得很不错呢! “有一百分哦!” 小生姜挥舞着小手说。 他哪儿知道一定是一百啊? 不过是卷子满分是一百,小家伙觉得自己写得老好了,可厉害了,所以信誓旦旦得意洋洋地说了一百! “哇哦!” 雷栗很配合地摸摸生姜的小脑袋,笑眯眯地表扬他,“考了这么多啊?生姜好厉害哦!回了家让阿爹给生姜煮大鸡翅吃,吃两个,好不好?” “好耶!” 小生姜欢呼雀跃。 小家伙比起鸡腿更喜欢吃鸡翅,因为夫子说过,展翅高飞,就是跟小鸟一样飞得高高的,有大出息。 他也要飞得高高的,有出息! 虽然他不太明白什么才叫有出息,应该就是像爹爹那样赚很多银子,像阿爹那样读过很多书、会做好吃的饭吧? 小生姜拉着爹爹的手,快快乐乐地回家,等着吃大鸡翅。 在他们旁边经过的,也都是来接孩子的家长,或者蹦蹦跳跳自己回家的学生,放学了,真是值得高兴。 与此同时。 安武帝真的驾崩了。 国丧。 要举国哀悼。 但这时候的消息传得没有那么快,等到新皇都登基继位,大赦天下了,天下百姓才后知后觉上一个皇帝没了。 有些村镇离县城远的,县城里人人都穿上了素麻衣,通报的小官吏才跑到他们村,说先帝驾崩了要着素服一月,三月内不可婚嫁办酒宴,不可高声作乐等等。 清米县的路是修过的,马儿跑得快,所以徐兴哲上午知道这事,下午雷栗和周毅也知道了。 先帝崩了。 他们有心理准备。 但登基的居然是三皇子?! 第212章 211.将军项宠,性行淑均 怎么会是三皇子? 不是说三皇子是个空有皮囊的草包,还是个温吞中庸的烂好人吗?不是说他母家势力不大吗,怎么就当上皇帝了? 四皇子不是皇后嫡出的皇子?不是说皇后母家的势力很大?怎么就让三皇子登基了,四皇子死了? 五皇子虽然不在宫里,但他的母家呢?他的谋士呢?他那一党的朝廷官员就眼睁睁地看着三皇子继位? 七皇子虽然年幼,可母家背靠户部,也有一争之力。 二皇子足智多谋,自己当不成皇帝也可投靠其他皇子,捞个从龙之功,而不论是五皇子还是四皇子都比三皇子强吧? 雷栗实在想不通。 自从当年在县城港口,三皇子忽然笑着投来那一瞥,他就觉得三皇子没有表面这么简单,但三皇子的继位未免太利落迅速了些。 先帝才死了半个月,新帝都大赦天下了! 这未免有点太匪夷所思了。 但也没必要没事找事,雷栗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谁坐皇位对他来说都一样,只要新皇一心为民生,不是昏庸无能那一挂就行。 事实证明。 三皇子现在是新帝了,确实不是走了狗屎运才登基的。 刚坐上皇位,就针对目前的国情,利落下达了一条条法令措施。 先是封了一位早已致仕的老将做镇北大将军,率领大军前去支援武兴,又封了一个名叫项宠的伐东大将军,领数万精兵前往东原,且均有先斩后奏之权。 就是西岭边儿上的塔金国暂时还没有任何攻打大佑朝的迹象,新帝也派了一位大将军过来镇守。 与此同时,大开国库,命二皇子为钦差大臣前往东原赈灾,还带了一批御医和数十车草药,免费为百姓诊脉治病。 在此之前,一道圣旨并一块亲笔御赐的匾额先飞往了中川蒙家,命蒙家为第一皇商,匾上题名【济世通达人家】。而后蒙家所有米粮发出,一部分作为军饷,一部分为赈灾粮,发往东原、文盛和武兴三座前线府城。 之前那些政策,虽让雷栗和周虽有些惊讶于新帝的雷厉风行,但是这道圣旨才让夫夫俩觉出一些不同的意味来,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 蒙家作为米商,虽然是中川数一数二的那一批,但并不是最有钱、底蕴最深厚的,为什么偏偏是蒙家? 且只有蒙家? 但不管新帝如何打算,蒙家已经收拢了自家生意,纷纷关门,将一船船一车车米粮运往三条前线。 新帝撑腰,粮草充足,前线大军精神大震,一鼓作气打服了草原外族,万夷国也是节节败退。 终于。 在今年秋末,大佑朝大胜,外族俯首称臣。 出人意料的是,新帝拒绝草原外族称臣上供,杀了外族使臣和外族的王,并派官员前往外族进行接管。 外族共有三十六部族,部族之间的争斗由来已久,之前是其中一个大族统治了三十六部,成为了王族,其首领也成了共同的王。 此时,王被杀了。 大佑朝还想趁火打劫,收归他们,三十六族就分裂了。 有的部族想要归顺大佑朝,不想继续打仗让族人死伤,而有的部族不服大佑朝,还想继续反抗大佑朝。 所以虽大体上已拿下外族,但还需要很多的磨合,估计外族真正信服并融合为大佑朝的一份子,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光阴才行。 而另一边,万夷国同样兵败想要派出使者和谈,但同样被大佑朝新帝拒绝,老将军和项大将军乘胜追击,在今年年冬,杀到了万夷国首都。 万夷国的皇帝抛下首都,带着一众皇室落荒而逃,一直逃到了万夷国的西边,而大佑朝成功地占领了万夷国原先国土的三分之一,版图再度扩大。 这些消息,有些是蒙络写信告诉雷栗和周毅的,而有些是他们自己听来的。 清米县的水运发达,不少商人来来往往,特别是在战乱这种关键时候,看准时机进行倒卖,很可能就能大赚一笔。 因此市坊间小道消息如大雪般纷纷扬扬。 “项宠大将军知道不?之前都没有听说过这号人,幸而皇帝陛下慧眼识珠,将他从一个小侍卫提拔成了大将军!” “这可真是平步青云了!” “这也是项大将军自己厉害!你们是没看见那场面,项大将军犹如杀神在世,单枪匹马就直直杀入敌营里,一路上是佛挡杀佛神挡杀神!那小小外族根本就抵抗不住!” “镇北大将军也厉害!布阵如神,料敌先机,一路打到了万夷国国都!” “一个是英雄宝刀未老,一个是英雄出少年!听说项大将军才二十多岁,还没有娶妻呢……” “不知道哪位千金天仙这么有福气,能嫁给项大将军……” 老百姓谈论纷纷,还有人将之编成了说书段子、戏折子,说那项大将军怎样英姿神武智勇双全,打得那外族嗷嗷叫连连投降。 但雷栗敏锐地察觉到有点不对,他皱眉思索道,“感觉……像是有人在故意捧杀给项将军,造出一副功高震主的假象,好让新帝……卸磨杀驴?” 这不是雷栗想太多。 而是竟有人说,新帝是得到了项将军的助力,才能继位以来一帆风顺,大佑朝军队才能势不可挡。 还有人说这项将军是地官大帝之下的武神降世,见大佑朝百姓受外族之苦流离失所,特来帮新帝平定天下。 反正越说越离谱。 “我感觉也有点。” 周毅皱了皱眉,道,“希望新帝不要因为这些谣传,对这位护国有功的大将军心生嫌隙。” “希望吧。” 雷栗点点头,就把这些国家大事抛到脑后了,道,“过年我们是在县城住还是在村里住?今年打了胜仗,又是新帝登基的第一个新年,县城的烟花会想必会格外盛大热闹。 “那去县城住吧?” 周毅点点头,道,“也好久没有在县城里住了,等生姜开学再回村吧,若是安稳了,去西岭府城逛逛也好。” “好。” 雷栗也赞同。 在这些国家大事接连不断发生时,清米县三里河村的日子依然平淡,已经到了腊月里,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过个好年了。 雷家也不例外。 因为今年年关要去县城住,在腊月中旬,雷家人已经离村,坐马车去县城的二进宅子里了,因为小生姜很黏小宝,所以将苗夫郎一家也打包上去。 外阿公家这两年赚了不少银子,已经能够在县城买一处房产。 是一处中等一进宅院,请个粗使婆子就够了,且离雷家很近,有什么事要找或平时来往都方便。 小生姜就经常拉着小宝哥哥,去找花儿姐姐和小木哥哥出去玩。 家里的大人们,雷惊笙、柳叶儿、雷大山或者外阿公外阿婆、舅舅他们就会跟几个小孩子一同出去。 快年关了,县城里越发人多热闹,就可能会有人贩子浑水摸鱼偷孩子。 除了看账本,雷栗在家也没什么事干,就总拉着周毅出去走走逛逛,只是不带小生姜,夫夫俩过二人世界。 去城外的娘娘庙上香,去爬城外的高山看风景,去跑温泉,在庄子里骑马打猎还有烤兔子野鸡。 县城的有钱人爱玩也会玩,就有人在县城外造了大庄子,圈养一些兔子鸡鸭和鹿之类,供他们打猎骑马和玩乐。 这庄子里有温泉可以泡,所以在冬天还蛮受欢迎的,到了要排队预约的程度,雷栗和周毅就排了三天才泡上。 这让周毅有点新奇。 他想到大佑朝这个世界也有比较完善的钱庄可以兑换银票或白银,虽然大佑朝明面上禁止海运,但百洄府城的海商非常之多,海上贸易也十分发达。 就是还没有物流。 也就是镖局。 周毅有点可惜。 大佑朝的商人尤其是跑商,他们南来北往地倒卖货物,其实是有一定危险的,陆路可能有土匪而水路也有水匪,所以商人们总是接伴出行,像玉哥儿他爹就总和蒙家船队同行。 有能耐的大商人还会组建自己的商队,走固定的商路互通南北。 之前大佑朝战乱,导致东原、和南江发生多伙水匪,而松墉、文盛和武兴则是土匪较多,官府衙门也抽不出人手和空闲来治他们。 比较正在打仗呢。 这土匪水匪又是一小伙一小伙的,官兵一来就蹿得飞快,哪里是想抓就能抓住的? 只要不闹大了,变成一伙大势力,官府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仗打赢了,天下太平了,大多数匪徒都会选择回去种田,剩下那小部分,等新帝和官府回过神来,肯定会把他们都收拾了。 周毅想了没一会儿,唇上一热,是雷栗贴过来亲他。 “在想什么?” 雷栗笑眯眯地睨他,“我靠过来都没察觉到?” “我在想那些匪患。” 周毅把想的事情都说了,“这位新帝雷厉风行,要是想要治理这些匪患,估计不出一个月就没了。” “不过五皇子也要从东原回京了,不知道会不会又生什么事端……” 第213章 212.没有被听床角吧? 在县城的日子闲散又快乐。 不过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又到了开学春耕的时候,雷栗几家人就从县城回了三里河村。 村里又忙碌起来。 稻苗青青。 螺蛳怯怯。 雷栗和周毅摸了一桶螺蛳,准备回家做酸笋炒螺蛳,忽然就听到有人叫他俩,抬头一看是牛二树边跑过来边道, “雷栗!周毅!蒙络少爷现在在你们家,说有事找你们,让你们快回去。” “蒙络来了?” 雷栗有点疑惑,“他有没有说找我们是什么事?” “这倒没有。 ” 牛二树喘了口气道,“不过他带了两个公子来,有一个以前来过我们村的,是蒙络少爷的表哥,另一个公子就不认识了,不过人长得特别好看。” 想了想,他又说,“就是看起来跟我们村人很不一样,虽然笑眯眯的,但是有种……知县大人的那种当官儿的气势……?” “当官儿的气势?” 雷栗有些意外,思忖着,蒙络这是带了个官儿来?带官儿来找他和周毅做什么?地方官还是朝廷的官? 牛二树挠了挠头,憨厚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雷栗点点头,“我们知道了,辛苦你跑这一趟。” “没事没事。” 牛二树摆了摆手说,“我就是正好路过村口,看见了蒙络少爷的马车。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成。” 雷栗应了声,边走回家,边和周毅嘀咕蒙络这回来是为的什么。 家门口果然有两辆大马车停着,屋子里传来几道声音,其中一道很是陌生又略微熟悉,听着又不像是蒙络表哥的,让雷栗有点奇怪。 周毅提着螺蛳到灶房里,放油盐让螺蛳吐出泥沙。 雷栗则进堂屋,边笑着抱拳道,“贵客前来有失远迎,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堂屋里,他娘柳叶儿、爹雷大山都在,面上都带着轻快的笑,像是刚刚被逗乐了。蒙络也乐呵呵的,旁边坐着梅与清,此外还有两个人。 一个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气势深沉,宛如一把暂时封鞘而一出必杀的利剑,是蒙络的表哥向冲。 与上次来在村里考察辣椒时气势截然不同,仿佛经历了什么惊涛骇浪。 而另一个面生得很,一双丹凤眼笑意浅浅,很是温和识礼地看向雷栗,气质暖煦,犹如三月春阳,让人顿生好感毫不设防。 青衣玉冠。 君子温润。 雷栗却瞳孔微缩,心脏都猛猛跳了一拍,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敢说话,惊疑不定,不知道他来是做什么。 雷栗余光偷偷暼向蒙络,见他一脸傻白甜样儿,依然笑呵呵地吃着糕点,跟他娘柳叶儿说话,就知道蒙络并不知道这人的真实身份。 只是…… 他想到去年那道传到中川的圣旨,让蒙家一跃成为大佑朝最尊贵的商贾,连亲家西岭知府也水涨船高,不久就高升回了北京都,变成了新帝身边的红人。 蒙家跟新帝的关系不简单。 但他不知道这种不简单到底深到哪种程度,以至于新帝居然在蒙络的陪同下,亲临清米县,来到这小小的三里河村,特地为了见他和周毅? 雷栗思绪百转千回,除了一开始一闪而过的震惊狐疑,又变回了笑眯眯好脾气的生意人,笑着作揖道, “鄙人姓雷,雷栗,板栗的栗。还不知道这位贵客……” “这位是我表哥拉来的大商人!” 蒙络兴冲冲地说,“非常大,比我们家还大呢!这位万公子想跟我们合伙做辣椒和番茄的生意,我爹还让我好好招待,不要得罪人家……” “做生意……” 雷栗心里若有所思。 他可不信贵为九五之尊的新帝,千里迢迢跑这一趟,真是想跟他谈辣椒和番茄的生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但他不太想蹚这趟浑水,伴君如伴虎可不是说说的。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那位卓雅风姿的公子轻笑开口,一双丹凤眼看不出深浅。 “……别来无恙。” 雷栗略微被惊到了,他以为新帝不告诉蒙络,是要把身份装下去,没想到他倒是主动表明了身份。 “哎?”蒙络有点惊讶,“你们以前认识啊?” “有过一面之缘。” 雷栗含糊道,多说多错,没有解释什么时候见过。 “是一面之缘,不过我对雷老板印象很深,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大家业了,着实让人佩服。” 万公子笑着道,温和可亲中还带着一丝熟稔,好似跟雷栗一见如故,听在雷栗耳朵里却更摸不清他意思,就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雷老板怎么不坐?” 万公子微微挑眉,似是疑惑,“雷老板怎么见了我就如此拘谨?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 “是啊!” 蒙络连连点头道,“万公子可好说话了……雷栗你今天怎么怪怪的?话都变少了,跟周毅吵架了?” “……没有。” 雷栗面上笑眯眯地坐好,心里恨不得敲晕蒙络,不由腹诽道,真是没有一点眼力见。 万公子没有在意,笑着道,“怎么不见周老板?我听闻,雷老板和周老板情比金坚形影不离,真是让人羡慕。” 说着,他余光似乎睨了一眼左后侧的向冲,而向冲面不改色,仿佛没有注意到那一眼。 “我相公……” 雷栗正要接话,周毅就大步流星进了堂屋,因为下田摸螺蛳,他的裤腿和袖子都沾着不少的泥点。 “有人找我?” 周毅先说话了才看向堂屋里多出来的两个面生人,其中一个他记得,是蒙络的表哥向冲,另一个……虽然是张陌生的脸,但莫名有点眼熟? 他眯了眯眼。 向冲察觉到他的打量,微微皱眉,似乎觉得他失礼冒犯,但碍于什么,又隐下了没有出言。 而周毅也想起这人是谁了,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新帝! 他心里一惊,紧接着,出于直觉地发现新帝和向冲之间有点不同寻常,新帝安稳坐着,而向冲没有坐,站在新帝后面左下一点的位置。 ……像是主仆? 蒙家的表公子是知道新帝的身份,所以不敢坐? 周毅心里转了一下,同时警铃大作,不明白为什么新帝会到三里河村,到他家里来。 而万公子仿佛真的是来合作做生意的,他提出想看看村里的辣椒地和番茄园,作为东道主的雷栗和周毅自然陪同。 蒙络被留在了堂屋,而向冲跟随在万公子身后,一副忠犬护卫模样。 但一行人并没有往村里去,而是往山里走,雷栗和周毅用余光交换眼神,两人都感到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我早就知道你们二人。” 万公子突然开口,依然带着温和似乎友善的笑意,“蒙家早在二十年前就在为我效力,是我一手扶持起来,才有今天的光景。” “六年前,蒙福光注意到你们二人绝非池中之物,就递了密报。但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拉你们入局吗?” “ “……” 雷栗和周毅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 他们哪儿能猜到为什么?就是猜到了也不敢说啊,一个能从夺龙之争中杀出来的笑面虎,能是什么好相与的? “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万公子轻笑了一声,“彼时我需要韬光养晦,不宜暴露太多,一个蒙福光已足够替我办这些事。” “不过,你们给我的惊喜真是颇多。” “我竟不知道一个人如何才能有这些奇思妙想,不管是做菜的巧思,还是趋光治理蝗灾的才智,甚至打仗,都能想出专门克制外族的铁蒺藜……” 万公子目光忽然投向周毅,似冷酷,似审视,似欣赏,似喜爱,完全上位者性质的俯视。 “这样的人若是能为我所用,无异于如虎添翼,若是为他人所指……倒不如杀了干净省事。” 雷栗心里一颤。 他忽然想到他们跟蒙络的通信,肯定都是在新帝的眼皮子底下,被新帝的人审查过了才寄来。 难怪蒙家消息那么灵通,能知道那么多朝廷和宫里的秘事,知道朝廷的风向,除了明面上替还是三皇子新帝敛财,很可能也有搜罗情报的作用。 或者这些内容就是三皇子通过蒙福光,再由蒙络故意透露给他俩的,又用话去引导他们给出解决方案。 而他们还傻乎乎的绞尽脑汁。 怎么防治蝗灾、怎么针对外族善骑射的特点、怎么有效地赈灾……估计很多方法都被新帝拿去了,所以才能这么快平定下来。 其中利用蝗虫的趋光性火烧治理蝗灾的方法,最后却到了五皇子的手上,现在想想,却是引人深思。 雷栗一想到自家这几年都在被新帝的人监视,就一阵后怕,他好像记得自己……说了不少宫里皇子的坏话,新帝不会秋后算账吧? 而周毅沉默了几秒,压低声音,“……我和雷栗办事儿的时候,你的人也在我家附近吗?” 被监视他有心里准备,但是!不能!听床角! 这也太不道德了! 万公子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轻笑道,“这倒没有,我的人还不至于这么……无耻。” 那周毅放心了。 有几个人形摄像头没什么,没有被听床角看春宫图就好,他不知道别人喜不喜欢被围观,反正他不喜欢,雷栗肯定也不喜欢。 第214章 213.雷栗又有喜了! 好似昙花一现。 那位不请自来的万公子并没有停留太久,一顿不算精致的粗茶淡饭之后,便和向冲离开了三里河村。 临上马车时,那位笑意温和的年轻公子还打趣似的说,“放心,日后也不会有人趴你家屋檐上听墙角了。” 这是把人撤了不再监视雷家的意思。 雷栗和周毅都松了一口气。 其实也是周毅不了解“武功”这回事,三皇子的暗卫确实善于隐匿气息,轻功了得,但也不至于一连数年日夜监视他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这又不是有着种种神通功法的江湖话本子,暗卫武功再高也是人,不是电子摄像头。 而且,周毅有种近似于兽类的直觉,对别人带着恶意或窥探的视线,有着异常的敏锐。 在现代时,他就因为这种直觉而阻止了不少违法犯罪事件。 虽然大多是偷东西或偷拍这种“小事”,也不是偷他的东西偷拍他,但他总能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然后该出手时就出手。 而他有一个朋友对气味十分敏感,就有其他的朋友打趣笑他俩,说他们一个是智能监视器,一个是优秀军犬,都有国家饭碗。 所以新帝口中的监视并不是派人日夜盯梢,而是监控雷家人以及亲近的人的书信往来、出门交际。 相当于周毅一上网,不管是聊天还是订票,在网络上留下的痕迹就会被新帝掌握,但如果周毅不上网,新帝也就不能实时得知周毅的动态。 这算是新帝对周毅两人的小小尊重? 当然。 也是怕太过慧敏的两人发现蛛丝马迹,然后抽丝剥茧猜到他身上,毕竟他之前只是一个韬光养晦,需要扮猪吃老虎的三皇子。 他的五皇子弟弟和四皇子背后的皇后,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他留下的破绽自然是越少越好。 而新帝虽没有好心到把来龙去脉都掰碎了跟雷栗和周毅讲,但夫夫俩事后,也琢磨出味儿来了。 “我说呢,我们和蒙家的辣椒番茄生意怎么这么快就在各府城铺张开来,这背后肯定是三皇……万公子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雷栗不知道万公子说的没人监视了是真是假,但小心能使万年船,他从大大咧咧不以为意变得收敛了点。 还带了一个夸夸彩虹屁。 “蒙络的表哥,那位向冲向公子,应该是万公子的人。” 周毅思忖道,“你还记得吗?他第一次来我们村的时候也是和蒙络来的,但是蒙络明显对这个外家亲戚的表哥不熟,还有几分怕他。” “而他来我们村,一确实是为了考察辣椒,看辣椒适不适合全国推广,二可能就是试探我们俩。” 说着,周毅又想起了一些细节,“他一开始并没有跟我们说几句话,问的也几乎都是跟辣椒的问题,但后面却突然提出要到我们家来做客。” “对我们家院子种的牛角子树和五色椒,向冲还问为什么不也种这些。” “我们说了牛角子树种植周期长结果慢,五色椒的实用价值比较低后,他表面上没有什么。” “后面吃过了这些东西做的菜,他虽然有点不适应,但讨论的时候,却说可以作为稀罕事物送到中川和京都城,赚权贵的银子。” “而面包的价值想必他已经预见,所以他又说银子不是问题,重点是可以钱生钱,希望辣椒、面包等等可以能合作。” 雷栗闻言也点头,道,“而且在清米县推出了川菜馆外,又接连推出了面包店、家常菜、甜品铺子等等,还一副财大气粗出手阔绰所以十分雷厉风行的样子。” “在清米县和中川两处大受欢迎之后,蒙家又要推广到南江和百洄,再是其他府城,当时我们俩就觉得,这蒙家未免也太心急了,竟然想要一口吃成大胖子。” “只不过蒙家和我们是利益关系居多,而且亏损不计入我们的账,赚的利润却是进我们的口袋……” 听到这话时,周毅下意识睨了眼雷栗腰间的钱袋,心里嘀咕道,哪儿我们的口袋,不是你的口袋么? 周毅现在的私房钱拢共都没有十两,他的私房钱攒了又花,花了又攒,但偏偏花的还是给雷栗买东西。 雷栗腰间的那只钱袋、坠着的玉佩、头上的发带,还有卧室里梳妆台上的香脂香膏,桌上那只小匣子里装的香囊、玉冠、簪子、发带、手镯…… 几乎都是他买的。 “……当时我们就跟蒙络说了一下,见蒙家执意要扩.张生意,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雷栗忽然眯起眼睛。 一只手摸向周毅的心口,一只手故作要解下那只钱袋,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睨着他,低声道, “现在突然想管钱了?还是又想跟我滚床被赚私房钱?” 夫夫俩的小情趣。 每次雷栗拉着周毅滚了床榻,心满意足了就支起绵软的身体,从小钱袋里拿出一颗银锭,笑眯眯地放到周毅的手里。 带着喘息低笑的嘴唇,还贴在周毅耳边促狭软语, “相公这回真厉害……” 有时候淫词艳语说多了,故意把周毅闹得羞恼,就会按着磨人的夫郎再来一回。 直直把他最后一丝精神力也耗没了,餍足地睡过去,周毅又抿着唇,任劳任怨把人抱起来去洗澡清理。 也不知道到底是罚还是奖。 话回到现在,见雷栗又拿这件事笑闹自己,周毅耳根略微热了热,抿唇不说话,只是注视着他。 而雷栗也难得不得寸进床了,继续道,“蒙家以前是做米铺生意的,就算人脉再广财力再大,想要一口气把手伸到九个府城去,当地的商贾官府能让蒙家有好果子吃?” “果不其然。” “几个府城的生意都遇到了或大或小的麻烦,但向冲一出马,就差不多化险为夷了,估计就是三皇子在背后出力。” “而蒙家之所以这么着急搂钱,就是为了给三皇子攒银子,蒙家的米粮在这时候也用上了,又是军饷又是赈灾的。” “不但蒙家出了一个大风头,三皇子也一下子抓住了军心和民心。一石二鸟,皆大欢喜啊。” 雷栗说着说着,都差点忘了三皇子的人可能还在这事了,想要啧啧两声,到底没啧出来。 还有那一件治理蝗灾的法子到了五皇子手上,说不定就是三皇子跟五皇子做的交易,或者是故意透露给五皇子,让他在民间和朝廷更得人心。 但彼时已经人到老年的安武帝可不是好说话的,他虽然心态平缓了,没有年轻时的雄心壮志,但因为儿子们一个个长大,他也变得有点多疑摇摆。 安武帝一边贪恋着皇帝的无上权势,一边又有父子天性的温和可亲,这就导致他有时信任五皇子,有时又怀疑五皇子是不是想早早推他下位自己登基。 毕竟这些儿子里,明面上最有可能的就是五皇子,而在安武帝眼里,这个儿子也是最有野心最可能谋反的。 所以三皇子这一招是捧杀。 不仅是蝗灾这一件,就连五皇子和四皇子一同去治理瘟疫,而四皇子围城困民,五皇子却能顺利解决瘟疫,这让他在南江的声势又变大。 五皇子运送粮草前往边境军中,运作好了,也可以拉拢军心。 而大佑朝一直没有立太子。 朝廷里上书提议立五皇子为太子的声音是最大的。只是五皇子并非嫡出,四皇子才是,守旧一脉站位后者,可能安武帝就不会摇摆不定,而是顺着大臣们立五皇子了。 但几乎没人能想到摘得桂冠的,竟是三皇子。彼时远在前线的五皇子,真是一回京天都塌了。 所以说,谁笑到最后还真不一定。 不过不管是谁当皇帝,雷栗和周毅的日子还是平平淡淡,做生意、带孩子、滚床榻,有事没事拌个嘴。 不过,在今年蝉鸣喧嚣的夏天,雷家迎来一件大喜事,雷大山要过五十岁大寿了。 雷家非常财大气粗地摆了流水席,十菜一汤有鱼有肉还有虾,不管是村里的还是外村的,只要来了就能坐上吃一顿饱饱的。 知县徐兴哲、蒙络和县城里的乡绅士族都来了,送了备好的礼。其中,蒙络送的是一尊金子做的松鹤雕座,而徐兴哲送了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 而当夜,喝了点小酒兴致盎然的雷栗拉着相公深入交流后,周毅收拾床榻的时候,竟发现床单上有一点血迹。 他和雷栗磨合已久,又隔三差五就闹一回,有时连软膏软脂都不必用,怎么可能会撕裂出血呢? 周毅隔天就带雷栗去看牛大夫了,然后就惊喜地发现 雷栗有喜了! 就是不小心动了点胎气,才流了点血,日后禁房事好好养着,过了头三月胎儿就安稳了。 雷家人喜出望外,雷大山还兴冲冲地想再摆一场宴,但雷栗嫌太兴师动众了,没同意。 不过村里人知道后也很高兴,这时候的人讲究多子多福,子孙多了村子兴旺当然是大好事。 而一道圣旨在秋初时分忽然来到三里河村。 第215章 214.爹爹肚子里是小哥儿弟弟 颁圣旨的,是个贵气却慈眉善目的白眉公公,应是新帝的心腹。 而圣旨上满是咬文嚼字溢美之词,大体意思就是夸雷栗和周毅智勇多谋,为国为民,劳苦功高。 圣旨封雷家为“福善之家大义之士”,并一块亲笔御赐的“福义之家”匾额,赐纹银千两、玉如意一对,特赦雷氏及子孙后代可见官不跪。 “若是雷先生和周先生到愿意京城去,皇上更是会擢升雷先生为长宁侯爵,超一品,可世袭罔替。” 这位身份尊贵的老太监笑着道,“周先生为一品诰命,从长宁候品级。而长宁侯的长子为世子,可入宫学与皇室子嗣受太傅教导。” 周毅知道大佑朝的爵位和继承制。 大佑朝分为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而前三等一般依次为一品、次一品、二品的品阶,且是普通世袭,适用于册立皇室宗亲,或者受宠的、贵君给自家驸马子嗣请立爵位。 只有极其受宠的或贵君,或者驸马有足够的才学功绩,才能有世袭罔替不削爵的待遇。 普通世袭,即现任爵位所有者死后,世子继承,需要削一个等级的爵。 譬如父是侯爵,子继承后就是伯爵,孙即子爵,直尽于男爵后,依然没有足够的功绩运气保住爵位,就变成无爵之家,不受朝廷的供养。 其中,世子一般是亲王的子嗣,被就能确立,需要上书请示皇帝,皇帝点头之后才能立为世子。当然,皇帝一般会尊重上一任爵位继承的意愿。 但大佑朝皇帝特封时,公侯伯的继承人也可被立为世子,远比一般小公爷、小侯爷要尊贵。 而爵位的品阶也不是固定的。得看当时册封的皇帝的意思,若特意提及是什么品阶,那就是品阶,像此时雷栗这个“长宁候爵”就是超一品。 超一品。 从品阶上就比当朝宰相还高出一阶,又是从一介白身提拔上来的,相当于小鲤鱼跃天龙门,说明雷栗两人十分得新帝的心意,自然是煊赫无匹。 常理来说,给了超然的地位若又给殊大的实权,别说那些贵族宗亲不会善罢甘休,就是朝野上下都要震荡反对。 但这位谋划多年,敢于弑杀亲父、囚禁手足的新帝,可不再是那个韬光养晦的软柿子。 若雷栗和周毅愿意到京都城,为新帝开疆辟土,不管是加官进爵大权在握,还是世世代代无上荣华,全都唾手可得轻而易举。 但雷栗和周毅都没在意这个“长宁候爵”的虚名,甚至还有点受宠若惊,颇为警惕地猜测新帝的意思。 “大佑百废俱兴,陛下身边正缺人,尤其是您二位这样的能人智士。” 那位笑容和善的老公公微微揖手,笑呵呵地说话了。 但不知道是敲打,还是真的只是做个解释利诱一下,雷栗和周毅对视一眼,都没有要去北京都蹚浑水的想法,所以片刻后委婉地拒绝了。 “若日后雷先生改变主意,长宁候府恭候两位的大驾。” 老公公笑眯眯地行了礼,雷栗和周毅连忙作揖回礼。 虽然夫夫俩已经有钱好几年了,但都没有学过大佑朝的礼法,并不知道怎么行礼,只是回了个读书人的揖礼。 而那位老公公也没有在意,十分和善地又和两人寒暄了一会儿,知道他们的局促和警惕,没有久留。 像那位新帝的不请自来昙花一现一般,这位大概率位高权重的老太监,也是匆匆而来匆匆地去了。 那一队护送老太监的精兵悍马也离开了三里河村,让惊魂未定的村人都松了口气。 这种原本远在天边高高在上的人物,往常只有在话本子戏折子上才能见,突然来到三里河村,那一身贵气逼人,让村里人都不知所措两股战战。 但人一走,他们回过神来,又热闹惊奇而显摆地谈论起来了。 “我刚都不敢抬头瞧,生怕惊扰了贵人,要治我们那个什么……哦!对了,大不敬之罪!可怕死我了!” “可不是!嗳,你们说,这位传圣旨的大公公肯定见过皇帝老爷和太后娘娘吧?也不知是什么样子……” “就是站在你面前你也不敢瞧啊!那可是皇帝老爷!” “雷家真是走大运撞大福了!竟然能得皇帝老爷的圣旨!这下不止蒙络公子他们家有,我们村也有了,这可是十里八乡头一份!” “还有一块匾额呢!” “快让你家姑娘看看上头写的什么,刚我光顾着慌了都没听着……” 其实不只是一道圣旨一块匾额,老太监临走前,还给了雷栗两人一块死金牌,和新帝的一个承诺。 只要两人愿去京都,必是千辈万卑也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天子之诺。 重若千金而一言九鼎。 新帝自然是为了安抚他们表达善意,表示他不会卸磨杀驴。 日后若生出什么变故,君臣离了心,或是雷家闹出什么差池,那块金牌就可免雷家一次杀头灾祸。无论夫夫俩是要继续留在京都,还是离开,新帝都绝不会有半点计较。 但雷栗和周毅把那块金牌用布裹了起来,放进一只小匣子里,再在卧室一只床脚下挖一个小坑,把匣子埋进去,大床脚稳稳压着。 除非搬开这床榻,否则任谁也看不出这里埋了东西。 而后,夫夫俩就把金牌和承诺的事抛在脑后,当做没有发生过,依旧过着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可能也没有那么平淡。 因为三里河村人孜孜不倦的宣传,十里八乡、整个县城都知道雷家得了一道圣旨和一面匾额,让这些老百姓上至知县大为震惊,一片哗然。 老太监走后那几天,慕名而来的人简络绎不绝,雷家门前人满为患,几乎水泄不通。 每个人都想看看那道圣旨、那面匾额,想听听当时宫里来的大人物是什么样,说了什么话什么神情。 三里河村人哪里记得那么多? 实际上他们连雷家为什么会得这匾额都不知道,只是猜测跟蒙家有关。 雷栗周毅在跟蒙家合作,生意又做得这么大,没道理蒙家有圣旨匾额,他们三里河村雷家没有的! 匾额就算了,能挂出来给人看,但那道圣旨,是要好好供起来的,哪儿能随便来一个人想看想摸,就拿出来往桌子上摊开,大嚷一声: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圣旨!新鲜的圣旨!谁要摸一摸瞧一瞧就赶紧喽!” 雷栗就干脆把圣旨放在村祠堂里,跟祖宗先辈的牌位们一起供着,那块御赐的匾额也挂在了宗祠上头。 这一下,就给人感觉,是把雷家宽容大度把自家的荣耀福分分给村里了! 三里河村人都心怀感激,村长和一些老人甚至热泪盈眶。村长这五十多岁的人了,直跟雷栗拍胸口说万事包在他身上,他一定看好圣旨。 迷信的妇人汉子还带着自家孩子,日日去祠堂烧香磕头,求沾一沾那圣旨和匾额的灵气,让自家孩子以后也有大出息。 最好是跟雷家一样的大出息! 到后面,村里不知道怎么就传起来,说周毅是山里的神仙不小心受伤了,恰好被雷栗救了,于是报恩,装作普通汉子入赘雷家帮雷家发迹。 但又有人说,雷栗才是那个有大福气大造化的,先是捡到个好相公周毅,又结识了富商公子蒙络,靠着聪明才智和大福缘,才有了今天。 还有人信誓旦旦,说雷栗和周毅前世是一对神仙眷侣,下凡来做夫夫不过是小情侣的把戏,等百年之后就会回到天上变回比翼**神仙了。 众说纷纭。 而其中大半是三里河村的人吹牛,尤其是桂夫郎拍的马屁,被人以讹传讹传成了这样。 不过雷栗和周毅都没有在意,反倒是小生姜听多了村里叔婶的话,学堂里的小朋友也这么说,于是坚定地认为自家爹爹和阿爹是神仙。 “生姜是神仙的孩子呢!” 小家伙两手叉腰,抬头挺胸,一副得意洋洋的小模样,“生姜有一个神仙爹爹,还有一个神仙阿爹!小鸡生小鸡,神仙生神仙,生姜也是神仙啦!” “啊呀!” 雷栗看得有趣可乐,捏了捏生姜的小鼻子,憋着笑道,“我们生姜是小神仙啊?这么厉害啊?” “是呀!” 小生姜认真又得意地点头,兴高采烈道,“还有一个神仙弟弟呢!生姜的弟弟!在爹爹的肚子里,还小小的呢!” 雷栗听得更可乐了,闷闷笑道,“生姜怎么知道是弟弟?万一是神仙妹妹呢?生姜不喜欢妹妹?” “可是……” 小生姜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小手摸了摸爹爹略微圆润的肚子,说,“里面就是弟弟呀!一个小哥儿弟弟!弟弟晚上还来找生姜玩呢!” 雷栗眨了眨眼,“弟弟怎么找生姜玩的呀?” “来梦里呀!” 小生姜眉开眼笑,手舞足蹈,“生姜晚上睡觉做梦的时候,弟弟经常来找生姜玩呢!弟弟小小的,脸蛋圆圆的,还叫生姜哥哥,生姜是大哥哥啦!” 小生姜说到最后一句,有些自豪又十分期待,他也是有弟弟的大哥哥了! 第216章 215.你爹爹阿爹有了弟弟就不喜欢你了 爹爹肚子里怀的是个小哥儿弟弟。 小生姜深信不疑,而且非常喜欢这个小弟弟,弟弟的出生八字还没一撇呢,作为哥哥的小生姜就开始准备给弟弟的礼物了。 自己最喜欢的玩具,小木马和小木剑都想要送给弟弟,自己珍藏的东西,在河里捡的洁白圆润的鹅卵石、秋天做的五彩斑斓的落叶书签、五颜六色的蝴蝶和甲虫标本也要送给弟弟。 连阿爹送他的绘本,生姜最喜欢的那本《童话故事》,也想送给可爱的小弟弟。 小生姜还想等弟弟出生了,跟弟弟睡一张小床,给弟弟念故事,就想爹爹和阿爹还有小宝哥哥给他念的那样。 晚上吃饭时,小生姜吃着自己爱吃的红烧肉,忽然又想到了弟弟,哒哒哒跑去灶房拿了一个小碗过来,夹了两块最大的肉进去。 周毅见了就有点疑惑好笑,问他,“怎么不放在自己的碗里,要放在小碗里啊?” “因为要留给弟弟吃!” 小生姜笑弯弯眼,兴冲冲地说,“红烧肉可好吃了,生姜想让弟弟也吃。” “这样呀。” 周毅闷闷笑了一下,摸摸小生姜的脑袋瓜,带着夸奖说,“生姜真是个好哥哥,等弟弟出生了,肯定很喜欢小生姜。” “嘿嘿~” 小生姜不好意思地一笑,期待地说,“生姜也喜欢弟弟的!” “阿爹知道。” 周毅笑了笑道,“不过弟弟还有好久才出生呢,要到明年春天呢,红烧肉容易坏掉,放不了这么久,生姜先帮弟弟吃掉吧?” “那么久啊!” 生姜很是惊讶。 “是呀!” 周毅也学小生姜露出惊讶表情,然后又觉得自己幼稚,心里失笑,感觉自己越来越像雷栗了。 “弟弟在爹爹肚子里睡觉呢,要睡差不多九个月才能醒,生姜以前在爹爹肚子里时,也是睡了这么久才跟爹爹和阿爹见面呢。” “生姜也有睡这么久的时候呀?” 小生姜不可思议,他现在最多只能睡五个时辰了,很多时候睡四个多时辰就醒了,没有以前厉害了呀。 但一直睡觉就不能去学堂上课,不能跟小宝哥哥、跟小伙伴们玩了,也不能吃到好吃的红烧肉了。 小生姜又觉得不能睡太久好了,有点同情弟弟,说,“弟弟在睡觉,那只能生姜哥哥帮弟弟吃红烧肉了,弟弟你快点醒来,醒了就能吃肉了!” “醒了也还不能吃肉呢。” 雷栗凑过来,打趣说,“弟弟刚出生还没有牙齿呢,嘴里光秃秃的,头发也光秃秃的,一点也不好看。” “小生姜会不会不喜欢光秃秃的弟弟呀?” “当然不会呀!” 小生姜坚定地摇摇小脑袋,正气凛然地说,“夫子说了,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不能因为别人不好看就不喜欢他。如果一个人很好看,但做了坏事,也不能因为他好看就原谅他。” “哇!” 雷栗表情惊讶夸张,笑着夸奖小生姜,“小生姜这么棒呀?” “那当然!” 小生姜害羞地嘿嘿一笑,又带了点自矜,“生姜上课可认真了,学了好多道理,念了好多书呢!” 雷栗把小生姜夸了又夸,夸得小生姜实在不好意思,脸蛋笑得红扑扑的,才又说,“小生姜刚出生的时候,也没有牙齿,头发也光秃秃的,是个小光头呢。” “生姜也没有牙齿和头发啊?” 小生姜一脸震惊,摸摸自己的脑袋,又摸摸嘴里的牙齿,“可是生姜现在有头发和牙齿呀……是生姜长大了,才慢慢有牙齿和头发的嘛?跟二华弟弟一样?” 二华就是柳小草的小儿子,桃哥儿的弟弟。 “对啊。” 柳叶儿也笑了笑,“小娃娃都是这样的,刚出生没有,等慢慢长大就有了。等生姜再长大一点也要换牙齿了。” “还要换牙齿?” 小生姜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巴。 “每个人到了一定年岁都要换牙齿。” 周毅解释了乳牙和恒齿,而小生姜的注意点却偏了,皱着小眉头愁眉苦脸的,“那生姜换牙的时候是不是也有缺口呀?跟班里的二牛一样。” 小生姜快五岁了。 两岁多就跟小宝哥哥去上学,因为年纪太小,上课跟去玩儿差不多,啥也没记住,三岁就重新读了一年级,四岁顺利升上了二年级。 因为村学是偏启蒙识字性质,课程并不算难,考试考的都是课本原原本本的内容,所以五岁的小生姜,也顺利地读到三年级了。 三年级换牙的小朋友不算少,但是大家觉得换牙了不好看,很少有小朋友大喇喇说自己豁牙的,有些小朋友还会故意遮住,笑起来也不敢露牙齿了。 二牛换的刚好是门牙,一眼就被小生姜发现了。 二牛要面子,就说是自己跑太快了,不小心摔倒了才磕破牙齿的,小生姜听说后,那几天都不敢跑太快了,怕自己也磕破牙齿不好看。 小生姜可注意自己的外表了,因为小宝哥哥好看,小生姜想跟小宝哥哥一样好看,有时候穿了新衣服,自己还要照镜子臭美半天,才跑去给小宝哥哥看,听哥哥夸他。 “是啊。” 周毅安慰小生姜,“不过很快就长出来了,新长的牙比现在的小牙结实漂亮,到时候小生姜就更好看了。” “真的呀?” 小生姜又眼弯弯笑起来,“那生姜要快快换牙,快快长牙!长新牙后生姜都不吃糖了,阿爹说吃太多糖对牙齿不好。” 但小家伙实在喜欢吃甜食,说完叠起小眉毛,想了想又改口了,“生姜吃一点点糖就好了,吃完糖马上去刷牙,这样新牙就不会坏了。” 小家伙觉得自己可聪明了,眉开眼笑带点得意,把几个大人逗得忍俊不禁。 小生姜十分期待小哥儿弟弟的到来,心心念念的,还开始学念故事了,争取念得跟小宝哥哥一样绘声绘色,让弟弟一听就喜欢他这个哥哥。 不过这种时候,总有那种讨嫌的人爱说风凉话,惹小孩子哭。 小生姜现在觉得自己是大孩子了,放学不用阿爹他们来接,可以跟小宝哥哥回家,今天自然也是。 而二牛是他爹爹来接他的。 小生姜很有礼貌,见了二牛他爹爹,还问了一声阿叔好。 “是生姜啊。” 二牛他爹爹皮笑肉不笑,拉着自家二牛,眼珠子一转,就道,“听说你爹爹要生弟弟了?生姜啊,你可不知道,等你爹爹有了弟弟就不喜欢你了。” “才不会呢!” 小生姜抬起小下巴,自信地说,“爹爹和阿爹喜欢生姜,就算有了弟弟也喜欢生姜的。而且生姜也喜欢弟弟,弟弟肯定也会喜欢生姜哥哥。” “哎哟!” 二牛他爹爹又说了,“阿叔说的都是真的哩,那小娃娃出生那么可爱,鼻子小小,嘴巴小小的,就跟生姜你家那几只小狗崽似的,多讨人喜欢啊。” “小娃娃不会说话,黏人得很,到时候你爹爹阿爹要整天陪着弟弟,给你阿弟喂奶穿衣裳,还把你的玩具给弟弟玩。” “你阿弟一哭,你爹爹阿爹眼里都是弟弟了,哪儿还能顾得上你啊?” “你骗人!” 小生姜才不相信,皱着小眉头,一本正经道,“阿叔,我们夫子说了,你这叫挑拨离间,也叫无中生有,都是不好的。你应该跟我道歉。” “嘿你这孩子!” 二牛他爹爹没读过书,不知道挑拨离间是什么意思,只听到了那个“间”字,还以为生姜说的是“贱”,就不高兴了。 “说真话还不爱听了,你就等着吧,看你阿弟出生了,是不是一哭你爹爹阿爹就去哄了,是不是嘴上三句都离不开你阿弟了!” “等日后你阿弟念书比你还好,你看你爹是把家产给你还是你阿弟!” 二牛他爹爹重重哼了一声,拽着二牛扭着腰走了。 二牛他爹爹不喜欢雷生姜,因为他觉得雷栗做事偏心眼,明明说了娃六岁才能上学堂,偏偏他家雷生姜两岁多就开始上了。 害他家二牛两三岁只能光着屁股在外边玩,不能上学,错过了开蒙的最佳机会,现在才比雷家的雷生姜笨那么多。 凭什么他家二牛上回考试才拿了四十多分,而雷生姜考了八十多? 肯定是雷生姜读书早,还有学堂的夫子开小灶,才能那么好。 他可是知道的,学堂几个夫子跟雷家关系都好,有时还会去雷家吃饭,要不是雷家人塞银子开小灶了,干嘛去雷家不去他家? 升米恩斗米仇。 有些人就是这样蠢坏。 你办了一件好事,受益者一开始感恩戴德,但时间长了,有一点不合他心意,不顺着他来,他就记仇了计较了,觉得你哪里都是错了。 而退一万步讲,就算雷家,就算雷栗和周毅真让学堂夫子给生姜开小灶了,真的是特意让生姜早上学,好超过其他孩子的,那又怎么样? 夫子是雷家出钱请的,学堂是雷家出钱建的,完全就是亏本让村里孩子读书的,给自家一点特例怎么了? 有本事就让自家也这么牛气冲天,单独请夫子回家教啊! 第217章 216.一块金灿灿的金砖 小生姜不信爹爹和阿爹会偏心。 但二牛他爹爹说的那些话,小生姜听起来还是有点不开心,回家后就跟爹爹阿爹说了,哼哼道, “我才不信二牛阿叔呢,他总是说别人家坏话,小草阿叔生了二华弟弟之后,桃阿哥也被二牛阿叔说过,说小草阿叔以后只疼二华不疼桃阿哥了。” “桃阿哥听了后伤心了好几天。” “但是小草阿叔知道了,可生气了,追着二牛阿叔骂了好几天,还给桃阿哥打了一个好看的银镯子,桃阿哥一下就不伤心了。” “哦哟~” 雷栗笑着摸摸小生姜的小脸蛋,打趣他说,“我们生姜也想要好看的银镯子啊?明儿爹爹就带生姜去县城里挑,挑个最大最漂亮的,好不好呀?” “哎呀……” 小生姜拧着小眉毛,对爹爹的注意点歪了有点生气,“生姜不想要银镯子,生姜是想说相信爹爹和阿爹,爹爹和阿爹这么好,有了弟弟肯定也不会偏心的。” “爹爹和阿爹比小草阿叔还好!” 小草阿叔有时候急了,还会骂桃阿哥呢,但是爹爹和阿爹从来不会骂生姜,只是阿爹会板起脸来,跟生姜说道理,让生姜知道自己的错误然后抄书。 不过有时候,生姜觉得板起脸的阿爹比会骂人的小草阿叔凶多了,他都不敢说话,因为他确实做错了事情所以很心虚。 可是桃阿哥都被小草阿叔骂哭了,还敢扯着小草阿叔的袖子说,爹爹,你记得下午给我带头花,上回去县城你就忘了。 说着,桃阿哥也有点生气了,就跟小草阿叔吵架。 好奇怪啊。 小生姜有时候想,为什么有些人自己明明做错了事情,但是比没有错的人,吵起架来还要凶呢? 然后小生姜总会想到他阿爹,他阿爹跟爹爹从来没有吵过架,因为阿爹一对上爹爹的眼睛,就闷声不敢说话了,就跟他做错事情时对上阿爹一样。 可是阿爹很多时候明明没有错,阿爹也这么心虚。 小生姜以前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此时,他被二牛他爹爹说了那一通话后,他忽然有点明白了。 人就是很奇怪的,就是不一样的,有人讲正经道理,有人乱讲道理,而有人完全不讲道理。 就像山上的花。 有的花比他的手掌还大,有的花比针尖还小,有的花缺了一块,有的花一头长一头短,有的花天生就只是个花苞不会开。 而有的花又圆润漂亮整整齐齐,让他看了就想采来送给小宝哥哥。 小生姜忽然就觉得不生气了,二牛阿叔乱讲道理,他为什么要因为那些没道理的话,就生气就不信爹爹和阿爹呢? 他才不生气呢! 他爹爹和阿爹比小草阿叔还好!比学堂的夫子还好! 小生姜笑眼弯弯,拉着爹爹的手,踮起小脚,轻轻地摸了摸爹爹的肚子,跟里头睡觉的弟弟打招呼。 “好想见到弟弟呀!” 好想见到他可爱小小的弟弟呀! 虽然他不为二牛阿叔的话生气了,但他还是想跟二牛阿叔证明,他的弟弟可好了,可喜欢他了,爹爹和阿爹也可好了,对他和弟弟一样好。 小生姜想着,就兀自开心了起来,眉开眼笑地跟阿爹撒起娇,“阿爹阿爹,生姜晚上想吃红烧肉!还要吃青菜!” “好……的?” 周毅愣了一下才点头,小生姜已经快乐地欢呼一声,仰着小脸说阿爹真好,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去写作业了。 “……?” 雷栗和周毅对视一眼,都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小家伙怎么就又高兴了,刚刚还带点儿委屈地来告状呢。 虽然小家伙觉得自己只是在阐述事实,但是那小脸板的,乌黑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小家伙不高兴了,受委屈了,还倔强地装作一点也不在意呢。 周毅听了小生姜说的话,都有点生气不满,对乱嚼舌根的二牛他爹爹生气,对小生姜则是心疼。 也有些自责。 觉得自己最近可能真的有点忽视了小生姜,太过注意怀着二胎的雷栗,因为雷栗现在已经二十九岁,在大佑朝算大龄产夫了,就让他格外地忧虑小心。 可能也是因此让小家伙胡思乱想了。 周毅反省着自己,心想,顾着雷栗的同时也一定要多多留意小生姜,不能让小家伙觉得他们冷落他,只关心弟弟不喜欢他了。 唉。 周毅叹了口气。 要是在现代就好了,生了生姜之后,他就去结扎,或者平时做好安全措施,应该就不会有二胎三胎了。 端水真是一门学问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平衡好,雷栗就像一个大孩子,生姜和弟弟是两个小孩子,一个都不能偏心了,愁啊…… 雷栗倒是没有周毅想地这么多,他只是觉得小家伙鼓着一张包子脸,小大人似的讲道理又像告状,很有些好玩。 雷栗还想再逗逗小家伙,逗他多露出点其他有趣的小表情,再把小家伙搂进怀里,好好亲几口揉一揉搓一搓。 然后跟小家伙说,“爹爹和阿爹肯定不会偏心的,爹爹两个都不偏,阿爹两个都偏,这样好不好呀?” 这种哄孩子的正事,雷栗不会这么没正经的。 他会认认真真地跟小生姜说,“生姜是爹爹和阿爹的大宝,弟弟是爹爹和阿爹的小宝,都是宝贝。” “不过,爹爹和阿爹先和生姜认识的,对不对?所以爹爹阿爹和生姜是第二好,和弟弟是第三好。” 如果小生姜听到雷栗爹爹这样说,那他的小脑袋瓜想了想,肯定会说, “生姜和小宝哥哥是第一好,和弟弟就是第二好!这样生姜和弟弟都有第二好了,生姜是不是很聪明?” 小家伙肯定会觉得自己老聪明了。 爹爹和阿爹要是第一聪明,小宝哥哥是第二聪明,他就是第三聪明!他的弟弟以后就是第四聪明! 然后就会把雷栗乐得不行,笑话这个小家伙说,“生姜才不是第三聪明,生姜是大聪明,最聪明了。” 但小家伙没给他坏心眼的爹爹这个笑话他的机会。 不过没等雷栗和周毅安慰,小生姜自己就想通了,然后快快乐乐地去写作业了,写完作业就能吃好吃的红烧肉和青菜! 小家伙劲头十足! 雷栗见小家伙跑得这么快,嘀咕了一句,真是随了老周家了,这么喜欢写作业,板着小脸也像,就那张漂亮脸蛋随他。 又有点叹息,心想,就是小生姜年纪小了点,不然帮他抄书多好啊。 他都快三十岁了,孩子都快生两个了,却碰一下自个儿相公都不成! 他一有点扒拉周毅上床榻的念头,周毅就说他心不静,让他抄书,说多抄几行心就静了就不会东想西想了。 雷栗一脸幽怨。 抄抄抄,多抄几行书他都睡着了,心静个鬼。他是他夫郎,又不是荒郊野岭的艳鬼,至于跟个和尚似的躲成那样? 虽然雷栗知道,周毅是因为之前那次动了胎气,不小心流血了才这么小心翼翼,不敢碰他的,但他想要啊! 不进去蹭蹭总行吧? 摸摸都不行?! 要是周毅听见这话,肯定会比雷栗还幽怨委屈地看着他。 雷栗自己什么德行自己不清楚吗? 亲个嘴都能滚到床上的人,还摸摸蹭蹭呢,要不是有个肚子隔着,搁以前早就大战三百回合,周毅的私房钱都能翻两倍不止了。 以防万一。 不能做的事情就干脆不要开始,不然周毅总会心软。 而且给雷栗解决,解决不到位挨骂的是自己,解决到位了这人一闭眼就睡了,周毅还得憋着欲火收拾床榻,受苦的又是他自己,而雷栗顶多第二天口头奖励一颗甜枣。 雷栗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么干有什么问题,他只觉得自己要是忍到二娃出生,再被周毅按着养好身体,才能翻云覆雨鱼水之欢的话,他可不能忍住不强来。 感受到某夫郎饱含某种意味的视线,周毅心里一顿,默默地偏过了脸,道,“我先去做饭了。” “哦。” 雷栗故作冷漠地应了一声。 心想,天天就知道做饭,一点都不会做人。 在弟弟出生之前,先到来的是小生姜的五岁生日,九月二十三日。 周毅早早跟学堂夫子请了这天的假,跟雷栗带小生姜和小宝去县城里玩,因为小生姜想要小宝陪在一起。 而雷栗说了,只要是小生姜喜欢的,看上哪个能买回来的都给他买回来,十件二十件都买。 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就算了,太为难他爹爹和阿爹了。 给小生姜做个星星月亮的花灯还成,就是他爹爹雷栗不会做,阿爹周毅的手艺不咋样,小生姜大概率不会嫌弃,但周毅不太想丢这个脸…… 毕竟上一次他给雷栗做萤火虫花灯,就被雷栗笑话了好几年,现在偶尔还要被调侃一下。 当然了。 小生姜也不是那种会为难他阿爹的孩子。 这小家伙非常朴实,就是喜欢金灿灿的贵的东西,所以最后雷栗带小生姜去了钱庄,给小生姜买了一块金灿灿的金砖。 六斤八两。 小生姜出生时的体重。 第218章 217.真心话大冒险 在县城快快乐乐地玩了一天,到了家里,还有一个生日聚会。 这是周毅向他已婚的朋友学来的。 他还在现代时,听朋友说过给家里孩子怎么过生日,蛋糕是必须有的,礼物也要有,白天有时间的话可以带孩子去玩,晚上办个小点的生日聚会,请孩子的朋友过来热闹热闹。 大佑朝的习俗,是生辰日当天吃长寿面和水煮蛋,若是有银钱的人家,也会宴请亲朋好友聚一聚。 不过孩子十岁前都不会大办,因为小孩体弱火气旺,怕惹来路过的小鬼精怪盯上。而老人若不是逢十逢五的大寿,也不会大办,怕让地官大帝记住,早早招了老人家仙去。 周毅、雷栗和爹娘商量,决定办个小朋友的聚会,即不太招眼也热闹喜气,重要的是小生姜也很喜欢。 这一办就办了四年。 周岁宴要抓周是大日子,所以办得格外大,不能是小聚会。 小生姜每年都很期盼生日这一天,一早穿了新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跟爹爹阿爹和小宝哥哥去县城玩。 回家后又换了另一身新衣裳,让阿爹给自己梳最好看的发型,戴上白天新买的小玉冠,腰上的小玉佩、小绣袋、彩络子,也是新的五彩斑斓。 脸上手上都擦得香香的,要不是小家伙脸蛋雪润,唇色朱红,十分有气色,还要沾一点爹爹的唇脂呢。 小生姜照着镜子臭美了好一会儿,又到小宝哥哥跟前,问好不好看。 “好看。” 小宝莞尔笑着,“小生姜最好看了,是最漂亮的小寿星。” “嘿嘿~” 小生姜捧着小脸眉开眼笑,又有点羞涩,脸蛋上泛出点桃粉,更衬得这小家伙是个粉面桃腮的小仙童了。 雷家布置得异常漂亮。 屋檐下,走廊上挂满了各式花灯,一入夜就星星点点亮起来。烁烁莹莹的萤火虫从山里飘飘摇摇,不小心闯入雷家,添上几分神秘梦幻。 一张超大方桌摆在雷家院子里。 桌上是饕鬄盛宴。 红烧肉、糖醋小排、蜂窝玉米、小酥肉、香辣.鸡翅、炸鸡块、炸鸡腿、炸鱼片……都是小孩子喜欢吃的菜肴。 还有绿豆糕、白云糕、豌豆黄、冰柠檬水、紫苏饮、荔枝膏水、白醪凉水……各式各样的糕点和糖水,自然也少不了小生姜喜欢吃的面包。 此外还有一些当季水果。 因为是小生姜的生日,所以来的都是小生姜的朋友,小宝、桃哥儿、阿秀……连柳小草家不到两岁的二华都来了,小崽子看着桌上的大餐直流口水。 二牛他爹爹虽然嘴坏,但二牛是个仗义憨厚心眼不错的小孩,偶尔有点好面子,是小生姜在班里的好朋友之一。 小生姜也给二牛发了邀请帖。 学堂的夫子也来了。 几位夫子并非严厉不近人情的人,跟学生们关系很好,聚会上的小朋友遇到了夫子,说了夫子好之后还会打趣夫子,问夫子给生姜带了什么礼物。 要是带的是跟学习有关的书本,那小寿星雷生姜可要垮起小脸了。 即使是如小生姜一般的尖子生,也不喜欢在生日学习。玩的时候就要痛痛快快地玩,学习就认认真真地学,这是阿爹说的,小生姜深有同感。 小朋友们送的礼物和夫子的礼物都放在了小生姜房间里,没有着急拆,而当着来客的面拆礼物也不礼貌。 大家伙都围着院子里的桌子坐。 小寿星在最瞩目的中心位置,左边是小宝哥哥,小宝旁边是夫子和小朋友们,右边空着留给爹爹和阿爹,再右是阿爷阿奶和外阿祖家。 雷栗和周毅端着长寿面和剥好的水煮蛋出来,大家给小寿星唱了生日歌,小寿星吃了长寿面和鸡蛋,生日聚会就正式开始了。 院子里除了放满了食物的大方桌,桌边摆了凳子之外,其他地方也放了一些小桌子和凳子,方便孩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玩。 小生姜一开始还矜持,端着像个高冷的小公子。 他觉得今天穿了漂亮的新衣服和戴了新发冠,不宜多动,但没一会儿,小家伙就跟朋友们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 荡秋千、捉迷藏、123木头人、蒙眼抓人、老鹰捉小鸡…… 边玩边吃吃喝喝。 雷栗和周毅这些大人没有打扰小朋友们,留在堂屋吃另一桌,然后聊天儿,聊学堂的孩子们,聊田地里的庄稼,聊桌上这菜怎么做,东南西北的。 “阿爹。” 玩得一头汗的小寿星突然跑进来,扑进周毅的怀里,扬起红扑扑的小脸,灿灿一笑,又乐呵呵地跑出去了。 把周毅和堂屋里的大人们闹得一头雾水,有些好笑。 过了没多久,小宝也进来了,对苗夫郎叫了声爹爹,又朝周毅叫了一声毅阿爹,抿着唇笑得有点腼腆。 “毅阿爹,你的钱袋。” 小宝说着伸出手,手上是一个浅蓝色的钱袋,绣着一只像大猫的毛茸茸老虎,正是周毅原本腰上挂着的,小宝以前绣的送了一人一个的那只。 “……欸?” 周毅微愣了下,手一摸腰上,钱袋确实没了,也倏然明白了方才那小家伙突然跑进来,扑他那一下是怎么回事了。 他失笑地接过钱袋子,说,“等会儿不会还来吧?” 小宝抿唇笑了笑。 堂屋里的其他大人柳叶儿、雷大山、外阿公、外阿婆、舅舅和几位夫子等等,都没明白是如何。 雷栗乐得弯了眼,“真心话大冒险?你们在玩这个?” “是呀。” 小宝轻轻点头,腼腆的小少年,微弯的眼睛里也闪烁着狡黠的光,跟那只五岁的小家伙一模一样。 似乎是被带坏了。 “刚才生姜选了大冒险,拿到毅阿爹的钱袋子,而毅阿爹没有发现就算成功。我的大冒险是把钱袋送回来,然后……” 小少年顿了顿,脸上又红了点,很不好意思,“……大冒险是让毅阿爹同意把生姜弟弟入赘到我们家,才能还钱袋,都是他们开玩笑的。” 他其实有点尴尬。 还不是桃哥儿和二牛这两个家伙,桃哥儿早知道他和生姜的娃娃亲,一直调侃小宝,说生姜是他的童养夫,过几年就会嫁到雷家了,真好。 桃哥儿调侃里带了点羡慕。 雷生姜多好啊,念书好,人和气,家世清白富裕,家里人也和善,嫁过去肯定不会受苦。 他于烟与否都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嫁谁呢! 而二牛呢,他才九岁,不明白什么入赘嫁娶的,就是小孩子心性.爱起哄,爱学大人说喜欢谁娶谁的。 生姜喜欢黏着小宝人尽皆知,就连几位夫子都知道这桩“娃娃亲”,俩孩子岁数差大也没什么,早点成亲就是了。 村里也有家里殷实成亲早的,曾有新郎官才十一岁,字都没认几个,就有媳妇了,可把那些三四十还没有媳妇夫郎的老单身汉羡慕死。 但周毅一向不赞成成亲太早,这不就是小孩生小孩吗? 此时,堂屋里的大人们听了小宝的话,都没当回事儿地笑起来,柳叶儿还笑说,“这还要什么以后啊,生姜天天往你那儿跑,不是早入赘过去了?” 阿肆夫子也打趣说,“干脆啊,等生姜长到十三四岁,就给你俩成亲,夫子还能教你们的孩子小孙子呢!” 大人们哈哈笑起来。 雷栗更是乐不可支倒在周毅怀里,笑得他肚子疼,又缓气不敢再笑了。 周毅一手给雷栗顺气,也难得开起玩笑来,“行啊,以后生姜就交给小宝了,这也算是我们老周家的传统了……” 雷栗促狭或者嘀咕周毅时,就会说你们老周家,随你老周家了,这时被周毅用了,又惹得雷栗笑起来。 雷栗笑得肚子又痛了,就装作迁怒地锤起周毅,周某人也不敢吱声。 “大冒险完成了吧?” 雷栗笑眯眯地看着小宝,带着几分促狭,把小宝笑得脸更红,轻轻嗯了声就连忙跑出去了。 外头的小孩子们笑闹一团。 “都怪你……” “哎呦,脸这么红还怪我呢?哈哈……不是娃娃亲么,你嫁过去雷生姜嫁过来都一样啦,反正你们两家这么近。” “你别说了,丢死人了……” “大冒险哪儿有不丢人的,上回我大冒险还去跟曹夫子家那谁要了他的手帕,把人家都吓结巴了,我都不嫌丢人。你跟雷生姜可是娃娃亲娃娃亲……” “别说了……” 小宝满脸通红,想捂住桃哥儿的嘴,桃哥儿先一步跑开了还哈哈大笑,“苗玉蕤害羞了!” “生姜你都有媳妇了,你说我啥时候也有媳妇啊?” “要好久吧?” “好久啊?” 二牛一下唉声叹气,又忽然异想天开,“你说我能不能娶桃阿哥啊?我觉得桃阿哥比小宝哥好看……” “不知道。” 小生姜摇了摇头,说,“桃阿哥好看,小宝哥哥更好看。” “好吧,都好看。” 二牛皱了皱鼻子,“我爹爹好像不喜欢桃阿哥,说小草阿叔没有哥儿样,桃阿哥也没有哥儿样……什么是哥儿样啊?” “不知道。” 小生姜又摇头。 他想,哥儿就是哥儿啊,一定要有什么样吗?就像花儿,大花小花缺了的花完整的花,都是花儿呀。 第219章 218.相公难不成对自家夫郎过敏? 过了小生姜的生日,一转眼就到了秋收,接着学堂考了期末也放了寒假,一场鹅毛大雪昭示着腊月来临。 清米县今年冬天格外热闹喜庆。 东来北往的货物,鲜见珍稀的宝贝,南音海地的商人,都攒聚在清米县的港口街巷,星罗棋布目不暇接。 雷栗一家人到港口买年货,小生姜牵着阿奶的手,乌溜溜的大眼睛左瞧右瞧,只觉什么都新奇什么都好看。 雷栗的肚子已经七个月。 戴着兔毛帽,披着厚厚的狐皮大氅,依然能看出圆滚隆起的肚子。 周毅一只手支撑雷栗的腰背,一只手在雷栗肚子前护着,不让人冲撞到他动胎气,也尽量不在人群密集的地方走动。 不过雷栗觉得周毅有点关心过度。 他昨天才给大夫把了脉,大夫说他的脉象平稳有力,气色十足,孕体健壮得不行。反倒是周毅神色有点萎靡多虑,大夫嘱咐他多休息放宽心。 但周毅可能是天生劳碌命。 大夫说的他听是听了,一个字儿都没进他耳朵里。 雷栗瞅着周毅那神色,嘴唇紧抿,目光微沉,活像一尊黑面神,别说有人挤到冲撞到他了,就周毅这生人勿近人高马大的,别人都给他吓远了。 好在肚子里的小哥儿很乖,没有让他爹爹受罪让阿爹担心。 雷栗基本没有孕吐,也不怎么挑食,鱼和肉都能吃,酸的甜的咸的都爱,因为雷栗天天出门走动适当运动,周毅还给他按摩,腿上也没什么浮肿。 就算他偶尔脾气暴躁,反复无常,全家人也都顺着他,几乎要什么有什么。 连他大半夜的突然想吃烤面包,周毅都二话不说给他去揉面起火。 烤完面包了他不想吃了,突然又说想吃烤鱼,可家里没有鱼,雷栗感觉不顺心耍性子,周毅好脾气地哄好他就出门去抓鱼了。 但等周毅把鱼抓回来,雷栗已经上床睡着了,桌上的面包每个都被他啃了一口几口,跟松鼠偷吃红薯似的。 周毅也没火气。 放好了鱼,吃完了雷栗剩下的面包,就搂着雷栗继续睡觉了。 有时候柳叶儿和雷大山都觉得雷栗闹腾,雷栗偶尔也心虚,觉得大半夜的不睡觉非要看月亮,看不到月亮还生气锤人,属实有点不可理喻。 周毅也好声好气地哄他,隔天就给他做了个月亮形状的花灯,让雷栗有点嫌弃,又被哄得眉开眼笑。 因为那花灯确实有点丑。 但要是周毅从街上买个精巧的回来,雷栗可能又觉得他敷衍,又不高兴不喜欢了。 被自己这么折腾着,雷栗有时也担心周毅的精神状态,怕他得上他说的那什么孕期抑郁症。 不过周毅自我感觉还好,并不觉得雷栗多麻烦磨人,雷栗以前也很磨人,只要雷栗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来,就谢天谢地万事大吉了。 而像港口这种人多拥挤的地方,以稳重为主的周毅心里,其实不太想让雷栗来,要买什么年货让他买就好了。 但在家里闷着对孕夫的心情不好,也只能顺着雷栗,自己多顾着点,要是雷栗花钱太猛了事后后悔,他也能当出气筒。 不知道是雷栗早年穷过头,太节省了现在反弹,还是被周毅潜移默化地影响,反而矫枉过正了,雷栗现在花钱越来越大手大脚了。 看什么都想买。 这个好看,买;那个感觉有用,买;这个家里有了刚好能凑一对,买;那个还没有买过,也买。 小生姜多看了一眼一对彩色陶俑,雷栗大手一挥,买了,惊到了小生姜,小家伙连忙阻止他爹爹。 这种彩色小陶俑家里都有一排了,再买能组一个班了! 雷栗有些可惜。 这对小陶俑是吹笛子和长萧的,家里那一排不是弹琴就是琵琶,或者跳舞画画的,没有这两种。 “……” 周毅睨着那对窈窕彩陶,跟家里那排如出一辙的美貌仕女,心里叹了口气,面上示意身后的小厮把它们买了。 反正也不贵,凑一个班就一个班吧。 雷栗这才笑眯眯起来,手上轻轻地握了一下周毅的手,若不是人多周毅会害臊,他还想亲一下他相公。 周毅出门时早有远见。 他带了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出来,这会儿这些小厮手上怀里都大包小包,全是雷家,尤其是雷栗买的东西。 要不是在县城买的那座二进宅子够大,生了二胎也够住,雷栗还想再买一座宅子,买座更漂亮精致雕梁画栋的,最好有亭台水榭花池曲廊。 这种宅子清米县不是没有。 只是比较小巧,占地面积没有这座二进宅子大,自然也不如这里宽敞,而且需要维缮保养的地方多,需要更多的家丁下人,更严格完善的规矩。 而雷家人都不怎么喜欢家里外人太多,也不太习惯时时处处都有人伺候,让小生姜生活在一个规矩太多,尊卑太分明的地方,也不是周毅和雷栗的初衷。 宅子太小太精致,也不适合家里的狗狗们玩耍。 雷家一开始只有黑煞白煞两只狗子,后头雷惊笙一个人在村里雷家住,又养了两只狗,大狗生小狗,送出去一些留了一些,就变成一个狗狗大家庭了。 本来雷栗还想养猫的,看家里这么多狗,再多来几只猫那不是鸡飞狗跳的? 就没养。 幸好也没养。 小生姜对韭菜鸡蛋过敏,对猫毛也有点轻微过敏,还是他之前去柳小草家摸猫猫,边摸边流眼泪咳嗽,才发现的。 雷栗那时还嘀咕,“还有人一碰猫就生病的,难不成也有人一碰别人就生病?” “……” 周毅听到后不禁想到,他姑妈家的小表妹之前看的小说,里面的男主好像对女人过敏,只对女主不过敏。 虽然他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对别人过敏,不过他知道有狗对狗毛过敏,包括它自己身上的狗毛…… 过敏这个概念。 让雷栗知道了有时候也不好。 因为雷栗想碰周毅,拐他上床榻时,周毅一拒绝,雷栗就挑着眉毛似笑非笑地睨着他,调侃地说, “我家相公也对人过敏啊?还是单单只对自家夫郎过敏?” 闹得周毅说不出话。 实在说不过他,半推半就地从了雷栗,给人吸得一身红紫印子,在羊脂玉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雷栗又有话说了,“原来真有人对人过敏啊,你瞧,我身上都是红疹子了,相公身上也是红疹子……” “今晚干脆以毒攻毒?” “……” 周毅下回不怎么嘬印子了。 头发黏湿在鬓角的雷栗趴在他胸膛,懒洋洋地睨着他,轻声调笑,“我说以毒攻毒有用吧?明晚再来一回,我瞧瞧,这过敏能不能根治……” “……” 周毅耳热抿唇。 买了年货,不久就到了年,今年的新年也特别热闹。 这是新帝登基的第二年。 弘武二年。 天下太平,边关安定,百姓安居,比起去年的风雨飘摇动荡不安,是一派祥和繁荣歌舞升平。 清米县去年经过徐兴哲的大动工,在各乡镇都建了万家学堂,不如三里河村学教的那么丰富多彩,只教识字和简单的算数。 所以学费很低。 而学堂的夫子也不需要有功名,只要识字会算数就成了,又有知县老爷的面子在,还是蛮容易招到的。 清米县的老百姓识字的不多,有途径有银子去念书的就更少了,大多都是家里有长辈,爷爷、阿爹或者阿娘会的,就教给孩子孙子。 有学堂可以识字,就算达不到考科举的程度,日后当个账房先生、替人写信抄书总比去港口扛木头大包强,因此万家学堂的学生很多。 当然。 因为大环境的问题,学堂里绝大部分都是汉子,哥儿姑娘几乎没有。 万家学堂所用的课本就是周毅那套绘本里面的《识字》,因为学费低,是大众教育,课本比三里河村学的要简陋许多,但课本费也低啊。 一本只要十文钱。 县城里的书铺寻常一本书就要一两几两的银子了,老百姓自然很乐意出这个钱,送孩子来上学堂。 而雷惊笙小店里的启蒙绘本,因为有徐兴哲的推崇,卖得还不错,其他书铺看在知县大人的面子也不太敢直接盗版,就跟风制作类似绘本。 原版卖得便宜,那些跟风版自然也便宜了。 一时之间,县城里人家都以家里有几本教孩子启蒙事理的绘本为荣,而各乡镇喜欢跟风县城,城里人有的,乡镇的人也会买。 清米县的读书风气就这么起来了。 作为一把手又是推行人的知县徐兴哲,这次没有再遇到拦路虎程咬金,顺利升迁到了府城,冬前就启程,拖家带口坐船去了西岭。 雷栗和周毅本来还担心新来的知县不好相处,但一看来人 豁然就是蒙家三哥蒙尧! 蒙尧考中了举人,之后因战事、先帝驾崩秋闱延后,今年春新帝开设了恩科,蒙尧荣登进士二甲,光耀门楣。 蒙尧就到了清米县任知县。 清米县是一个富裕大县,能来到这里作为当官第一站,即说明蒙尧十分受新帝重用,蒙家的地位也不容小觑。 第220章 219.哥儿小宝宝要来了 雷栗和周毅都很意外。 不过,对于蒙三哥蒙尧在清米县任职,还是玉哥儿最高兴。 蒙家和玉哥儿家早有商谈婚期,但前两年打仗动乱,又遇先帝驾崩,这婚事就跟蒙尧的秋闱一般一拖再拖。 今年倒是恰好。 “不出正月我爹娘就会从中川来西岭,小弟和弟妹也回来,届时我们就能聚在一块饮酒作诗……” 已是知县的蒙尧愣了一下,意识到跟前这俩人都不是读书人,不爱吟诗作对那一套,随即失笑。 “在中川待久了,又在京城和好友同僚喝酒吟诗,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忘了如今已在西岭,是清米县父母官了。” “是哩。” 雷栗笑眯眯地打趣道,“还是读书人时,出去喝酒吟诗,寻欢作乐可容易了。这成了一县父母官,前脚刚进勾栏,后脚嘛……一县城的百姓都知道喽。” “哎哎这话可不能乱说……” 蒙尧一听,连连告饶揖手,“蒙某是跟好友去喝过酒,但不是花酒,也没进过勾……勾栏那些地方……” 蒙尧满脸带耳朵都红了。 瞧一眼玉哥儿都面红耳赤的读书人,以前只知整日苦读,连中川的千舫河都没去听过曲儿,勾栏青楼就更不曾去过了。 见蒙尧求助地看向自己,周毅清咳了声,打圆场道,“别逗蒙大人了,让玉哥儿听见要误会。” 蒙尧连连点头。 雷栗瞧见这两人眼里相似的怂样,哈哈笑了笑,没有再为难这依然书生气的父母官,转而聊起蒙尧在京都考恩科。 他家生姜日后说不准也会去京都城,登上那大殿,搏个一甲二甲的进士回来,可不得提前了解一下。 “一般都是秋日乡试,称秋闱,是三年一次,翌年春日会试,又称春闱,中者即为贡士,榜上第一者称会元。” 蒙尧道,“乡试三年一次。原先前年就该乡试了,遇上战乱天下动荡就往后延了延,去年先帝……又延了一延。”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今年陛下就开设了恩科,在春日乡试,秋日会试,会试后几日便进行殿试,而后分派诸位进士同进士到各府城县城为朝廷效力。” “这乡试是在各府城内,会试是在北京都城,有些举子家偏路远,又家境贫寒,得走上数月才能到京,偏生水土不服或是未调节好心态……就误了会试。” “这倒是。” 雷栗赞同地点点头,“像是东原去到北京都,中间隔着松墉和中川两座府城,靠两条腿走路着实不易。” “若是坐船去,不说船费如何,那在船上摇摇晃晃和脚踏实地可不同,再是晕船的体质就有的罪受了。” “是啊。” 蒙尧叹了口气,“我提前一月进了北京都,和同中举人的同窗租了个二进的宅子专心读书,有时苦闷便出去饮酒喝茶。” “结识了几个天南地北的好友,时常在一块策论吟诗,心情舒缓了许多,会试成绩还算不错,在二甲偏上。” “我好友认识的一个颇有才气的举人,便是由于家贫住得简陋,又是西岭人士,不知那京都秋深夜冷,衣物没有带够就染了风寒误了会试。” “这会试的地方虽没有乡试那般简陋,但也并不算好,只是不漏风漏雨罢了。” “以前还是举子自带衣物被褥,还有吃食干饼进去,现如今陛下开恩,还给热粥热水食用给碳火厚棉被取暖,不少举子感激不已大赞陛下圣明。” “确实挺好。” 周毅闻言点点头。 雷栗面上附和地笑了笑,心里则撇嘴,这点小恩小惠就把这些读书人给收买了,也不知道是他们太单纯,还是之前的皇帝做得太差劲了。 人家寒窗苦读几十载,千里迢迢跑来你这里考试,庙破就算了,连热水热粥热碳火都不供应,真是缺德。 活该早死。 ……不对,安武帝死的时候都六十多了,比很多皇帝都活得长了,不算早死。 好在雷栗是在心里嘀咕这些话,这要是给蒙三哥这三纲五常的书生朝官听见了,不得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恨不得一双耳朵都聋了没听见。 蒙三哥蒙尧在雷家吃了一顿饭。 期间玉哥儿也来了雷家,借着来找雷惊笙做绣活的幌子,吃过了午饭也没走,一边绣着绣袋,一边用余光暼蒙尧。 蒙尧面上在跟雷栗周毅说话,半数心思也飘到了玉哥儿身上。 偶然间两人目光对上了,微微一黏,又似烫到了马上移开。 雷栗在一旁看着俩年轻人含蓄又大胆地眉来眼去,看得津津有味。 送蒙尧出门时,看他依依不舍地往宅子里瞅,还打趣他是不是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娶佳人入门红袖添香了。 蒙三哥闹了一个大红脸,支支吾吾,最后臊得脚步匆匆走了。 玉哥儿那头也恋恋不舍,绣袋都不绣了,一双杏眼直直瞧向大门,把雷惊笙笑得前仰后合,直说玉哥儿是春天到了。 还没出正月。 蒙家双亲和蒙络夫夫就到了清米县,去拜访了雷家,和雷栗周毅相谈甚欢,又同玉哥儿家定下了三月初三上巳节,作为两个年轻人成亲的好日子。 在西岭呆了小半月,蒙家二老就回了中川督办聘礼,蒙络和梅与清留了下来,还有他们的小女儿。 之前蒙络说跟他大哥要一个孩子,不是一时兴起,他真要了。 原本想要一个小汉子,好让自己和梅与清身后有人摔盆上香,但梅与清一眼相中了一个女孩,那是蒙大哥的四女儿,一个才六岁怯生生的小姑娘。 蒙家大哥随了他爹风流的性子,妻妾成群,子嗣也多,汉子女孩和哥儿一共有七个孩子,最大的已经十一岁,最小的才满月。 他的四女儿,蒙恬,是一个妾室所生,但那妾室早年一场大病去了,只留下这么一个瘦弱安静的女孩。 小蒙恬在这么多孩子里算是最不受宠的,性子又不活泼外向,不讨喜,只能说不缺吃穿。 梅与清觉得小姑娘可怜,与他在戏园里相熟却嫁人早死的那位姐姐有几分相似,就动了恻隐之心。 蒙络自然是梅与清说什么就什么好,跟大哥要了小恬儿过来,当成亲闺女养,而小恬儿在两个爹的偏宠之下,性子也活泼了一些,不像以前那般局促沉默。 “蒙家人多规矩也多,小清是想带小恬儿来咱村里,上村学多认识几个朋友,心里也爽快舒服些。” 蒙络说着,叹了口气,“我知道爹娘疼我,大哥大嫂也疼我,但我大哥也就三个小汉子孩子,两个都是大嫂的亲生孩子,还有一个虽是庶出但念书好。” “要是我真从里头挑个小汉子,作为我和小清的孩子,大嫂的指定是不成,那个念书好的我大哥也喜欢。” “倒不如挑个不受宠、阿娘也没了的,不让人家亲母女受骨肉分离之痛,小姑娘有我和小清仗着,日子也好过。” “等小恬儿长大了,嫁出去,我和小清就给她备一份丰厚的嫁妆,不跟那些兄弟争家产,蒙家当家人也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帮衬小恬儿一二。” 蒙络之前想的简单。 没有孩子跟大哥大嫂要一个就成了,哥嫂和爹娘那么疼他,肯定会同意的,但梅与清跟他理清了,讲透了,他才发现没有那么容易。 大嫂是疼他这个小叔子,但是更疼自家孩子啊,要她孩子不是硬生生剜她的肉吗? 要那个念书好的孩子也不成,没读出名堂还好,要是搏出个好功名,譬如蒙家祖坟冒青烟,让这孩子考上状元有大出息了,这亲爹分明是蒙大哥却要叫蒙络爹。 难免不会起嫌隙。 蒙络知道梅与清的话是真的,不是挑拨离间,现在是好了,日后怎么样到底难说。 不如要个女孩,让蒙家爹娘和兄长们继续这份对蒙络的心疼愧疚,以后蒙络这一房也好过些。 重要的是蒙络以后老了也能好过些。 梅与清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五十,他也不能给蒙络生孩子,也舍不得蒙络去跟别人生儿育女,只能这样为他打算了。 日后如何暂且不提。 三里河村学二月初开学,蒙络家的小恬儿也去读一年级了,有雷家小生姜和苗家小宝带着,小恬儿很快就适应了村学生活,交到了好多好朋友。 小姑娘每天扎着小辫子,蹦蹦跳跳地背着小书包去上学,放学之后还有两个爹爹疼爱,觉得日子真是快活极了。 她能念书识字,能上山采蘑菇,能听夫子弹琴,能听爹爹讲故事,还能去雷家找生姜和小宝哥哥玩,吃到周叔叔做的好吃的饭菜,雷栗阿叔也喜欢她,还让她摸有小宝宝的肚子。 真好。 要是娘亲知道了,肯定开心。 小雨淅淅沥沥的二月。 春风潮湿。 雷栗的预产期要到了。 这一胎有了经验,怀得比上一次小生姜时轻松。 雷家人的准备也更充分了,几乎是雷栗肚子刚有点痛意,没感觉要生呢,就被周毅抱进了产房。 房里的床单被褥都是刚洗的,被太阳晒得干燥绵软,而热水剪刀之类的也准备好了。 接生姥姥、牛大夫都来了。 220-240 第221章 220.好无聊好想亲嘴【补昨天,二合一大章】 二月春分。 六斤六两。 雷家小哥儿出生了。 跟他哥哥雷生姜刚出生时红通通皱巴巴的不同,这小哥儿白生生雪润润,眉心一点红痣,漂亮犹如雪团子。 接生姥姥小心抱着这小哥儿,露出个大笑脸,连连道,“恭喜贺喜!恭喜贺喜!是个顶漂亮的小哥儿!” “我接生这么多年,经手的娃娃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还是头一回瞧见这么白净漂亮的娃娃呢!跟夫人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们家的哥儿自是漂亮!” 内敛的雷大山也止不住地笑,小心抱过襁褓里的漂亮小哥儿,瞧见小家伙抿动的小嘴巴,可爱的小鼻子,一颗心都化了。 而接生姥姥接过雷家丫鬟递来的荷包,瞧见里头银亮亮的五两银子,更是双眼笑成了一条缝,好话成筐成筐地倒出来。 雷大山听得高兴,一张口又给了接生姥姥二两,把这接生的阿婆喜得不行。 自然。 也给了牛大夫同等的喜银。 “生姜也想看弟弟啊?” 雷大山把小哥儿放低,让小生姜瞧见襁褓里粉粉嫩嫩的弟弟。 “弟弟……” 小生姜眨巴眨巴眼睛,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小哥儿的脸蛋,软乎乎滑嫩嫩的,奇妙极了。 小生姜的心里像忽然炸开了烟花,忍不住弯眼笑起来。 雷惊笙看着这个睡觉的漂亮弟弟,又瞧瞧小生姜,闷闷地笑了笑,“小哥儿跟生姜哥哥长得好像呢,都像栗阿哥,皮肤又白,眼睛又大。” “真的呀?” “当然是真的呀。” 雷惊笙指着小生姜的鼻子和嘴巴,又指指小哥儿,“你看,你俩的鼻子和嘴巴多像呀,小周周睁眼睛太短,没瞧清,不过这眉毛也跟生姜一样呢。” “嘿嘿~” 小生姜捂着嘴巴偷笑,大眼睛里满是欢欣骄傲。 他的弟弟跟他好像呢! 而另一头,周毅第一时间照看雷栗的情况,见他面容疲惫但精神还好,就将人用干净被子小心地裹起来,轻轻抱起移到夫夫俩的卧房。 他早就备好了好消化的米汤,一直在锅里温着,不凉不烫,现在就端着,一勺一勺地喂给雷栗。 虽然雷栗觉得这样吃太慢,有点嫌弃,但在周毅的坚持之下,还是老实地让周毅慢吞吞喂他。 柳叶儿盯着丫鬟收拾脏了的床榻被褥,清理产房,通风去味。 拾掇好后,柳叶儿又亲自带人拎着几篮子红鸡蛋,去村里挨家挨户地送红蛋,告知各家家里添丁的喜事。 以前在三里河村,哥儿不值钱,就是嫁人要彩礼,也比女孩少一些,所以新添了哥儿是不那么喜庆的事。 而现在因为雷家,哥儿女孩的地位都大幅度上升了。 能赚钱的哥儿姑娘、夫郎妇人比汉子还受家里人喜欢,甚至原本想早早把前者嫁出去的人家,都不舍得把金蛋拱手送人,要多留在娘家几年。 更别说这是雷家的哥儿。 一问小哥儿叫什么,喔雷周周,村里人更是明白了,好话不要钱地秃噜,话里话外都是夸雷栗和小哥儿。 至于周毅 好像一下子就成了陪衬。 之前的青哥儿媚眼抛给了瞎子看,也没在一棵歪脖子树吊死,见钻营周毅这边不管用,雷栗又记仇,就早早寻觅他缘,嫁给了县城一家商户。 而如今,再没有人盯着要当周毅的平妻小妾了。 雷家是雷栗当家做主,讨好周毅,没用,讨好雷栗才是正经的。 同理。 雷家现在是哥儿当家,这小哥儿说不准就是下一个雷栗,下一个雷家老爷,可不得从小打好关系。 柳叶儿自是不知道村里其他人怎么想,被人夸了一路,她心里高兴得不行,回家瞧见那白白软软的小哥儿,就更欣喜柔软了。 多了个可爱的小哥儿,雷家人跟以前都不一样了。 柳叶儿都不喜欢出去串门了,整天就在家陪雷周周小哥儿,给小哥儿做衣裳做小鞋子。而雷大山也不爱出去田里转悠了,爱看这水灵灵的小哥儿。 小生姜放学也不爱跟小伙伴玩了,直奔家里瞧自家可爱的弟弟,看看小鼻子小嘴巴,觉得真是哪儿哪儿都好看都漂亮。 跟小宝哥哥一起写作业,也爱念叨自家漂亮的弟弟,出去跟小伙伴玩时,更是三句不离雷周周小哥儿,一个劲儿地夸弟弟怎么可爱怎么漂亮。 二牛缺的大门牙长出来了,说话不漏风了,自觉也是个好哥哥,就跃跃欲试想去看小生姜的弟弟。 “不行。” 小生姜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我阿爹说了,周周弟弟现在很脆弱呢,不能见外人,容易生病的。” 周毅说的是小婴儿现在还脆弱,见太多外人接触太多细菌,容易感染生病,一个二牛来瞧一眼小家伙,不上手摸摸碰碰的话还是可以的。 但小生姜对弟弟可宝贝得很,不想让弟弟有一点儿生病的可能。 雷栗这一个月就过得有点苦闷了。 坐一个月的小月子,不能见风不能出门,也不能随意吃东西,太荤腥油腻的、高甜辛辣的都不行,不是鸡汤鱼汤,就是排骨小粥加青菜,嘴里淡出个鸟来。 一整天睁眼闭眼瞅见的就是周毅,而一瞅见周毅能进进出出的,荤素不忌,雷栗就烦就心里不平衡,就要周毅也不能出门陪自己一块坐小月子。 不过周毅也不是那种喜欢出门的人。 他坐在房间里看书写字,就能安安静静地看一整天。 陪雷栗产后复健就更容易了,扶着他在屋里走一走动一动,给他按摩按摩腿脚,盯着他把饭吃了,再给他念一点游记人物传记,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倒是雷栗看周毅甘之如饴的样子,有一点点的郁闷。 虽然他俩已经是老夫老妻,但也不理解为什么周毅这么能坐得住,他在屋子里待几天就觉得浑身难受,恨不得出门走上几十里爬几座山。 三里河村以前的风俗,坐月子期间不能洗澡洗头,不能出门也不能开窗。村里的老人也都是这么说的。 柳叶儿以前生雷栗时也是这样度过,但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是周毅后来说了,才知道是为了防止刚生产的夫郎妇人着凉,而村里的条件又不好,一生病人很容易就没了或落下病根,只能把他们拘在屋子里。 其实只要做好保暖和卫生干净,月子里也是可以洗澡洗头的。 周毅在屋里点了两个炉子,上好的银丝碳烧得整个屋暖融融的,只穿两件单衣也不觉得单薄。 窗户也换成了纱窗,开一半掩一半。 二月份的天气比较温煦暖和,春风吹进来也不会凉人。 屋里有一个大浴桶。 每次雷栗要洗头发或洗澡,周毅就用水桶把温热水拎进来,将炉火移到近处,给雷栗脱了衣服让他进浴桶泡着,然后就搬只小板凳坐着给他洗头。 洗完头发了。 周毅用干燥吸水的棉布细致地擦掉水珠,又换另一条干布巾把头发包起来。这时,雷栗也泡好了澡。 懒散的夫郎直接张开手,让任劳任怨的相公用布巾裹住,抱到里屋床榻上。 雷栗后知后觉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怀周周小哥儿涨大了,现在还没有恢复,软趴趴的一层肉。 腿上手上也都是肉。 坐月子被拘在屋子里都不怎么能动弹,最爱做的运动又不给做,连亲嘴都不能多亲,说什么亲多了,他又要乱来了 好吧,他是想睡周毅来着,但周毅不是死活不给碰吗? 连裤子都不给扒,身子也光看不给摸,他哪儿睡得到?! 周毅还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他,别说洗澡洗头穿衣服,就是抬个手,周毅都知道他想要什么,第一时间就给他拿了。 雷栗想看他家小哥儿,也是周毅把小婴儿用襁褓裹着抱过来,不让他出门,吹到一点风着一点凉。 小生姜过来找爹爹,也不跟以前一样小炮仗般冲过来,扑到爹爹身上,而且跑过来然后稳稳停在爹爹跟前。 最后要走了才乖乖软软地抱了一下爹爹,笑得甜甜的, “明天我再来找爹爹~” “先找爹爹还是先看哥儿弟弟呀?” “先找爹爹呀。” 小生姜眨巴大眼睛,奶声稚气,“然后去找弟弟玩。” “鬼机灵。” 雷栗笑着揉了揉小生姜的脑袋,“等爹爹出了月子,跟我们生姜踢球玩,好不好?” “好耶!” 小生姜欢呼雀跃,举起小手,“阿爷又做了一只竹蹴鞠,等爹爹好了,要踢三场……十场球!” “阿爷又做了新蹴鞠啊?” “是呀!之前那个快踢坏了,阿爷就又做了两个新的……” 小生姜有好些蹴鞠。 有皮革和米糠做的蹴鞠,也有竹子或藤条一层层编制的蹴鞠。 小生姜很喜欢跟小伙伴们踢蹴鞠玩,周毅还给这些小孩子在空地用石灰粉划了个蹴鞠场,类似足球场的分区。 蹴鞠踢多了,又是在泥沙地玩磨损厉害,就坏得快,时常需要做新的。 除了蹴鞠,小生姜还会跟小伙伴们玩抛绣球。跟西岭府城那种从楼上抛下来,以此挑选意中郎君不同,玩乐的方式是将绣球高高抛起,使其通过高板中的小洞口。 越高的板子,越小的洞口,抛中了绣球穿过去,谁的得分就越高。 不过小生姜还小,这绣球高板是儿童版,蹴鞠也是儿童版,比寻常大人们踢的要小许多,也更轻一点。 其实小生姜还偷偷留了一个蹴鞠,想等小哥儿弟弟长大了,就跟弟弟和爹爹阿爹,还有惊笙姐姐一块踢球玩。 雷栗终于出了月子。 那一天他恨不得绕着村子走上几圈,再往山里走一走,但周毅不让,说虽然出了月子但还是要注意保暖,不能劳累。 拗不过周毅。 雷栗只能恋恋不舍地放弃了这个暴走计划,转而去黏着自家漂亮的小哥儿。 小宝宝一天比一天漂亮。 在雷栗出月子那天,也是小宝宝的满月,小宝宝就长得十分玉雪可爱,灵气俊秀。 白生生粉嫩嫩的小脸儿,朱红可爱的小嘴巴,睫毛又长又翘,睡着觉也乖乖软软,让人忍不住想猛猛亲上几口。 这么讨人喜欢的小宝宝,但雷家并不打算抱出去炫耀。 小婴儿的免疫力低,接触的人多了容易细菌感染生病,还可能会着凉,所以雷周周小哥儿的满月酒雷家人并没有大办,只是请了亲朋好友聚了个宴,让小哥儿在长辈们跟前露个脸。 雷周周小哥儿可以说是所有人的团宠了,仿佛把小生姜的光芒都抢了,似乎每个人都绕着小宝宝转。 小哥儿一出生就有了奶娘,还有方嬷嬷和两个小丫鬟时时盯顾,身边片刻也不会离人。 小哥儿几乎一个时辰到一个半时辰就要吃一次奶,除了奶娘会起夜喂奶,周毅和柳叶儿、雷大山也会轮流去看他。 小哥儿刚哼唧一声,就有人来抱起他,看他是热了冷了,还是饿了渴了,或者是尿了拉了臭臭要换尿布了,一点不给小哥儿有理取闹的机会。 小哥儿醒的时候,雷家的大人都笑着争着跟他玩,用拨浪鼓吸引他的注意,扮鬼脸说笑话逗他开心,还给一个字都不认识的他念故事书,念诗唱儿歌。 小哥儿睡觉的时候,大人们也能面露笑意地瞧着他,目不转睛满心喜欢。不小心弄出动静来,瞬间就大气不敢出,生怕惊醒了可爱的小宝宝扰了他睡觉。 有太阳的时候,雷家人还会抱小哥儿出去晒太阳,也不能什么时候都晒,只在早上或者傍晚日光暖和而不强烈时,才会晒上一会儿。 等到小哥儿再长大一点,几个月时,小宝宝更是漂亮,仿佛粉雕玉琢,精神也充足了许多,睡眠时间也没那么长了,雷家人就更喜欢跟他玩了。 小哥儿吃奶也慢慢从奶娘喂,变成用勺子一点点地喂,这工作大部分时候被周毅揽在了身上。 小宝宝嘴巴小,吃奶慢,有时也不太专心,吃着吃着奶就忽然转头去看别的东西了,容易弄脏小衣服小被子,和喂奶的大人自己的衣服。 不过周毅尤其细致耐心,这点小毛病比起他爹爹雷栗,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雷栗每次见周毅抱着孩子,低眉垂眼耐心喂奶的样子,都被这幅人夫感十足的模样,弄得心痒痒,忍不住想拉周毅上床。 被这人夫义正辞婉地拒绝之后,又小小地怨念起来。 凭什么光喂孩子不喂他? 是不是感情淡了不喜欢了生分了,有了“新欢”不要“旧爱”了? “……” 周毅听得无言以对面红耳赤。 明明夜里才把雷栗喂饱,一到白天就说他不要旧爱了,难不成还有貌合神离天天亲嘴滚床榻,越做越恨的夫夫? 这人总是嘴上跑火车,没几句是正经的。 雷栗调戏周毅都快成条件反射了,就是周毅什么都不干,他也能蠢蠢欲动巧舌如簧,全是虎狼之词地撩拨人。 “没事做怎么不来做我?” “在那边坐着干什么?不如来我这边做做?” “好无聊,好想亲嘴,你想亲嘴么?不想?哼,我可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总之。可爱的娃和能干的相公。雷栗都要。 但小生姜就有一点吃醋了,觉得阿爹怎么这么黏弟弟啊,阿爷和阿奶都没有这么黏,爹爹还经常跟生姜踢球呢,阿爹却总是有事情干总在照顾弟弟。 他记起之前二牛他爹爹说的,爹爹阿爹有了弟弟就不喜欢他了,小家伙心里想,阿爹肯定还喜欢他……只是可能喜欢弟弟多一点,多一点点。 小生姜吃醋。但小生姜不说。 周毅做事细发可人比较呆,有点迟钝,还是雷栗先看出来小生姜吃弟弟醋的,心疼小生姜之余,还有点欣慰好笑。 这小家伙一边吃着弟弟的醋,一边又喜欢弟弟喜欢得不行,以前是黏着缠着小宝,现在是又黏小宝又黏弟弟。 雷栗把小生姜招到跟前,猛地揉了一把小生姜的脑袋瓜,把他的头发都揉乱了,小家伙叫着哎呀同时捂着自己的脑袋,一双乌亮的大眼睛困惑地瞧着他。 小家伙没说话,心思就写在脸上了爹爹怎么又揉我的脑袋啊?生姜的脑袋不是小狗狗的头,没有那么好揉的呀! 雷栗忍俊不禁,闷闷笑了几声才勉强正经起来,放轻了声音循循善诱,“生姜最近是不是有点不开心呀?” “没有呀。” 小生姜摇了摇头,笑眼弯弯地说,“生姜每天都很开心!我每天都跟小宝哥哥去上学,上学可好了!” “小宝哥哥毕业了,成了学堂的小夫子,现在就教我们班和一年级的班,每天都会来我们班上两节课。” “我上课总是举手回答小宝哥哥的问题,学得可认真了,比上阿肆夫子几位大夫子的课还认真!” “我的字写得好看,小宝哥哥老夸我呢,上写字课的字帖还被张贴到走廊里,班里的小朋友,我的字帖贴得最多啦!得的小红花也最多!” 村学的夫子都有一个或几个小红花印章,印章上面还有小字标注某某课,譬如小宝写字课的印章就写着“写字最棒小红花”,哪个小朋友课堂上表现最好,就在他的本子上盖一个小红花。 每个月月底,得的小红花最多、种类最多的小朋友都会得到学堂的表扬,会被评为“本月学习标兵”,不仅是荣誉,还能拿到一份小奖品。 而表现非常好的小生姜,几乎每个月都能拿到这个小奖品,然后被他屁颠屁颠地送给小宝哥哥,跟哥哥讨夸夸。 这个跟小宝哥哥天下第一好的小朋友,发现自己天下第二好的阿爹,似乎跟别的小宝宝第二好了,就有点吃醋伤心了。 爹爹明明说了,他和阿爹跟生姜是天下第二好,跟弟弟才是第三好的! 但是现在都开始叫弟弟小宝宝了,宝宝是他的小名呀,生姜不是阿爹最喜欢的宝宝了,是弟弟小宝宝了。 生姜委屈。 但乖巧的生姜不说。 “哦哟~” 雷栗笑着捏捏小生姜的鼻子,调侃道,“我们生姜这么喜欢上学呀?不是喜欢给生姜上课的小宝夫子么?” “都喜欢呀。” 小生姜有点害羞地笑了笑,小脸红扑扑的,嘴唇也红润十足,那只被他阿爹抱在怀里哄睡觉的哥儿小宝宝跟他有八分相似,只是更精致小巧。 就像一只小号的草莓雪媚娘,和一只大号的奶油雪媚娘。 “我瞧班里好多小朋友都喜欢小宝夫子呢。” 雷栗叹了一口气,佯装苦恼地问他,“生姜怕不怕小宝更喜欢别的小朋友,不是最喜欢生姜了呀?” “生姜才不怕呢!” 小生姜摇头,信心满满道,“生姜和小宝哥哥是天下第一好是最最好,小宝哥哥最喜欢我了,不会喜欢别的小朋友的!” “等会儿小宝哥哥还要跟我踢球呢,我们还叫了二牛、大壮、虎娃、狗蛋和小致……好多人的。” “怎么不叫阿爹一块踢?” “阿爹……” 小生姜顿了顿,摇头道,“阿爹要照顾弟弟,生姜下次再跟阿爹踢吧。” “可以让阿奶看弟弟。” 雷栗笑着说,“阿爹不是好久没有跟生姜一起踢球了?也好久没有给生姜念故事了,今晚叫阿爹哄生姜睡觉吧。” “这样……” 小生姜眼里先亮了一下,随即他想了想,还是摇头,“弟弟还小,阿爹照顾弟弟好累的,让阿爹早点休息吧。生姜长大了,不听故事也能快快睡觉。” “生姜哪儿长大了?” 雷栗拍拍他的小脑袋,在大腿间比划了下,“生姜才这么高,离真正长大还有好久呢,还是小宝宝,当然要阿爹哄睡了。不然我们生姜宝宝怎么睡得着呀?” “睡得着的……” 小生姜脸有点红,感觉自己一个大孩子了,还被爹爹叫宝宝有点不好意思,“生姜,生姜不是宝宝啦,弟弟才是宝宝,宝宝都好小的,生姜不小了。” 生姜都长到爹爹大腿这么高了,不是小宝宝了。 “生姜就是比爹爹还高,在爹爹和阿爹眼里也还是宝宝呢。” 雷栗笑眯眯地说,“生姜是大宝宝,周周是小宝宝,我们家有两个宝宝呢。” 第222章 221.宝贝的宝,宝贵的宝 “生姜还是宝宝啊?” 小生姜的小脸蛋红扑扑的,白里透红,跟春天的桃子似的,“生姜像爹爹那么大了,也是宝宝么?” “当然是喽~” “像阿爹那么大的时候呢?” “也是啊~” “那、那像阿爷阿奶那样,有了生姜这样的孙子孙女,也是爹爹和阿爹的宝宝么?” “是呀!” 雷栗笑眯眯的,肯定地说,“生姜什么时候都是爹爹和阿爹的宝宝,就是生姜老得动不了了,也是爹爹阿爹最喜欢的宝宝。” “嘿嘿~” 小生姜害羞一笑,眼睛里闪动着灿烂的光,整张小脸都生动熠熠起来。 雷栗笑着,带了点轻快的促狭,“这小名还是爹爹怀生姜的时候,你阿爹想的呢,说宝宝,是可爱的惹人喜欢的小孩子的意思。” “宝宝。” “宝贝的宝,宝贵的宝。” “爹爹觉得宝宝比娃娃好听,就拍板把我们生姜的小名叫宝宝了。” “你阿爹在你更小点时候叫宝宝叫多了,现在看到跟生姜一样的小婴儿,也习惯性叫宝宝了。阿爷阿奶也是。” “真的呀?” 小生姜惊奇地眨巴眼睛,“那生姜也太小了,我都不记得了。现在阿爹都不叫生姜宝宝了,只有爹爹有时候会叫。” “你阿爹害羞嘛。” 雷栗弯起眼睛,语气轻快又促狭,“生姜跟阿爹这么熟,还不知道你阿爹嘛?爹爹亲他一下就脸红不说话了,宝宝这词儿这么肉麻,你阿爹现在哪里还叫得出口。” “在生姜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你阿爹就开始想你的名字了,想了好多好多个,都没有满意的,就先起了小名。” “你阿爹每回抱你,就念叨着‘我们宝宝有没有阿爹啊’、‘宝宝睡得好不好呀?’、‘宝宝怎么哭了是不是饿了’、‘宝宝怎么还不睡觉呀,你爹爹都睡着了,宝宝还这么精神’……” “一提到小生姜,就会说宝宝怎么怎么了,是不是怎么怎么了,三句话都不离我们生姜大宝宝。” “阿爹还有这样的时候啊?” 小生姜惊讶极了。 他见过好多次阿爹语气轻柔表情宠溺地叫弟弟宝宝,但不知道,阿爹以前也是这么叫他的。总是叫他宝宝的阿爹……感觉好奇怪,也好温柔呀。 “嗯哼~” 雷栗轻哼一声,“等生姜出生了,但还很小很小的时候,你阿爹也是像现在照顾周周那样,照顾小生姜的。” “你阿爹那时候没有经验,看着我们小小软软一只的生姜,可紧张无措了,给你换尿布穿小衣服都手忙脚乱的,也不怎么敢抱生姜。” “你阿爹力气大,怕一不小心就弄疼生姜了,或者抱得不好让生姜不舒服了。” “是后面一点一点地学,一天天地抱生姜给生姜换衣服换尿布,抱多了换多了,才像现在这么熟练的。” “你那时候呼吸声也很小,小到有时候凑近了都听不见。” “你阿爹就把手指放到睨的鼻子下,探探生姜有没有呼气,一探,有气,热乎乎的,阿爹才放心了踏实了。” “那时也实在不放心生姜一个宝宝在屋子里睡,虽然有奶娘有方嬷嬷,还有其他的烟丫鬟姐姐看着,你阿爹心里还是不踏实,要把生姜的小床放在我们屋里,时时刻刻放在旁边才能安心。” “但是这样不方便奶娘给生姜喂奶呀。” “你阿爹还是把小床搬回了你的房间,然后每天晚上都要去看好几回,看见你的房间灯亮了,就问奶娘问方嬷嬷你的情况。” “奶吃得多不多好不好呀、睡得怎么样有没有热了冷了、晚上有有没有哭……” 说着,雷栗有些好笑,“生姜的房间离我们的屋子这么近,要是生姜真哭了,你阿爹耳朵那么好,早就听见了飞到生姜身边,抱着我们生姜宝宝哄了。” “哇……” 小生姜惊奇又欢喜地笑起来,眼睛弯弯似月牙,“阿爹还说我黏小宝哥哥,阿爹以前也好黏生姜喔,比现在黏周周弟弟还黏呢!” “是啊。” 雷栗忍俊不禁,“有一天晚上你阿爹做了噩梦,梦见了一些关于生姜不好的事情,就吓得睡不着了,跑到生姜的房间里,陪了生姜一整宿一眼都没敢移开。” “生姜都不记得了……” “生姜那时候才几个月,跟现在的周周弟弟差不多大,不记得了很正常。” 雷栗笑意轻快,“生姜还记不记得,你一岁多的时候总不爱在小床睡,一到晚上就拎着小枕头小被子,跑来敲我们的门。” “你说,哒哒哒,爹爹阿爹,睡着了嘛?” “你阿爹说,没有呀,生姜怎么了?是不是睡不着?” “你就马上点点小脑袋,说是呀是呀,睡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睡着呢!” “你阿爹就把你抱起来,放在爹爹和阿爹的中间,轻轻拍着生姜的后背,唱儿歌哄生姜睡觉。” “然后你就每天晚上都说睡不着,要跟爹爹阿爹睡,要阿爹唱儿歌给你听,一唱到鲁冰花的那两句就哭…” 雷栗想了想,“就是那句‘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小生姜掉了一颗小珍珠,大眼睛里水光晶莹,把他微微吓了一跳,又失笑。 边给生姜擦眼泪,边调笑他,“都变成条件反射了?说到两句生姜也哭鼻子呀?” “生姜也不知道……” 小生姜有点脸红害羞,乖乖地仰着小脸让爹爹擦,长翘的睫毛被泪水打湿,稍稍粘在一起,显得小家伙更可怜可爱了。 “生姜就是一听到,就觉得心里闷闷的,有点想哭……妈妈是不是爹爹和阿娘的意思呀?” “是啊。” 雷栗笑着点头,“是你阿爹家乡那边的称呼,说是小孩子刚出生喜欢发出‘muamua’的声音,像在叫妈妈,就把爹爹和阿娘叫做妈妈了。” “妈妈……” 小生姜念了念这个词,忽然捂着嘴巴,带着狡黠地偷笑起来,“感觉阿爹更像妈妈,爹爹像爹爹,生姜好像有一个妈妈和一个爹爹……” 一个妈妈和一个爹爹…… 雷栗乐不可支,不知哪里戳到了他的笑点,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堪堪止住,继续引导小生姜。 “是不是觉得阿爹很疼生姜?” “是哒!” “生姜现在还觉得阿爹更喜欢弟弟,没那么喜欢生姜了么?” “啊……” 小生姜没想到自己暗戳戳地吃醋,被爹爹发现了,一时有点不好意思,小脸红了起来,又觉得很高兴,情不自禁傻乐起来。 爹爹一直有在意生姜呢,阿爹也一直很关心生姜。 爹爹和阿爹真好! 生姜好幸福呀! 生姜有一个很好的爹爹,一个很好的阿爹,还有一个很可爱很可爱的弟弟。 生姜还有很好的阿爷阿奶,有很好的小宝哥哥,惊笙姐姐,有很好的祖外公和祖外婆、舅公、表阿叔表婶婶、花儿表姐和小木表哥…… 每个人都那么好呀! 入夜。 快快乐乐的小生姜拎着小枕头和小被子,跑去敲爹爹和阿爹的门,“哒哒哒,爹爹阿爹睡着了嘛?” “还没呢。” 是阿爹的声音,“怎么了生姜?是不是太热了睡不着?” 现在是夏天了。 周周小宝宝已经几个月大,三里河村也进入酷暑难耐的夏季,再过不久村学都能放暑假了。 “生姜想和爹爹阿爹睡。” 小生姜刚说完,门就开了,他扬起小脸看阿爹,阿爹只穿了薄薄的睡衣,应该是快要躺下睡觉了。 “想和爹爹阿爹睡呀?” 周毅声音轻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蹲下来,一只手把小生姜抱起来,边关门边转身往屋子里走。 屋里放了两个冰盆在窗口,而床边还有两大桶冰,丝丝凉气从冰上飘出来,使得整个屋子都凉快下来。 生姜的屋子只日常放了两桶冰,怕寒气湿气太重,会让小家伙生病感冒。 “爹爹和阿爹的屋子比较凉,生姜会觉得冷吗?” “不冷。” 小生姜咯咯笑着说,“生姜喜欢凉快,一点都不冷。” “那今晚生姜跟爹爹阿爹睡吧!” 周毅给小生姜脱了鞋子,把他放到床上,然后摸摸他的小脸,没有汗,确实不是热的才放下心。 小生姜被爹爹长手搂过去,在床上打了个滚滚到爹爹的怀里,又被爹爹挠肚子的痒痒,咯咯直笑,也去咯吱咯吱爹爹。 父子俩在床上笑闹一团。 去熄灯的周毅听到,转头看见这一幕,也不由自主笑出来。 而他熄了灯刚上床榻,就被同心齐力的父子兵联合进攻了,一个劲儿地挠他痒痒,最后变成父子三个的大作战。 小生姜玩了这么一通,玩累了,在阿爹的哄声中躺下睡觉,被阿爹轻轻拍着后背,没多久就睡着了。 小脸挂着愉悦满足的笑,似乎小脑瓜里做的都是美梦。 对前段时间还信誓旦旦,说自己是大孩子要独立的小生姜,突然跑过来一起睡,周毅并没有多想。 小孩子嘛。 突然想独立自己睡了,突然想跟爹爹阿爹一块睡,突然大半夜的想吃零食吃饭,不都是很正常的么? 第223章 222.戒指 是第二天雷栗说了,周毅才知道小家伙吃醋了。 他想到之前二牛他爹说的那些话,让小生姜难过了,他还反省自己,顾着怀宝宝的雷栗同时也要多陪小生姜,没想到现在又犯了这个错误。 周周小宝宝才几个月,几乎时刻都离不开人,而生姜已五岁多,性子又乖,大事小事都不用人操心。 周毅就下意识地偏顾小周周了。 这确实不该。 周毅深刻地检讨了自己,痛定思痛,每天晚上都反省自己今天有没有一碗水端平?今天小生姜有没有不开心?今天雷栗心情好不好? 还有家里其他人,柳叶儿、雷大山、雷惊笙,也不能忽略了。 小生姜惊喜地发现近来阿爹又黏他了。 早上给他做便当带去学堂吃,都是他喜欢吃的点心,放学了跟他一块踢球玩游戏,他写作业的时候阿爹就在旁边看书。 晚上还到房间来,坐在他的小床边跟他聊天,等他睡着了盖好了被子才走。 盖被子这事儿当然是爹爹说的,小生姜那时已经睡着了,连自己踢被子都不知道,更不知道阿爹会时不时过来掖被子。 连给周周弟弟做的辅食糊糊,阿爹也会给他做一份,只是米糊糊没什么味道,小生姜吃了一次就不想吃了。 周毅有点好笑。 “你以前跟周周这么大的时候,可喜欢吃这些糊糊,特别是果泥,随你爹爹的口味,爱吃甜甜的东西。” “嘿嘿~” 小生姜傻乐地一笑,“生姜现在不喜欢吃果泥和糊糊了,生姜喜欢大口吃饭,吃大大的脆脆的梨和桃子,不爱吃果泥了。” “弟弟小小的,牙齿也只有一点点,咬不动梨和桃子也吃不动饭呢,只能吃米糊糊和果泥啦~” “啊呜~” 周周小宝宝这时正张大嘴巴,嗷呜吃了一大口米糊糊,一双跟生姜如出一辙的大眼睛还巴巴地望着周毅手里的碗,生动形象地吃着这山望那山。 而听见哥哥似乎叫了自己,小宝宝眨巴呆萌的大眼睛,瞧向哥哥,然后咧嘴露出一个滴着口水的大笑脸。 “啊啊~” “弟弟是在叫哥哥嘛?” “呀呀~” 小宝宝咿咿呀呀地说话,弯着眼睛咯咯笑,挥舞小手,肉肉的小身子也跟着摆动起来,一个不稳就倒栽葱似的趴在了小床里,小屁股撅着。 “弟弟摔啦……” 小生姜连忙把弟弟抱起来坐好,弟弟小手下意识抱住哥哥,小宝宝的身子肉肉软软,又热乎乎的,比小狗崽还暖乎。 小生姜心想,要是冬天抱着弟弟睡,就像抱了一个小火炉一点也不冷了。 “弟弟坐好啦。” 小生姜放正了周周小宝宝,见小宝宝又对他咿呀地笑,也忍不住眉开眼笑。 弟弟真的好可爱呀! 而周毅看着一大一小两只小甜包,大甜包戳戳小甜包的脸蛋,小甜包抱着大甜包的手一口咬在哥哥脸上,大小甜包都咯咯直笑,他也忍俊不禁。 小生姜又变回了快快乐乐的小生姜,小宝宝依然是可可爱爱的小宝宝。 小宝宝长得飞快。 从出生时软趴趴的一小只,到会坐,开始长牙哇哇哭,然后满地爬,哥哥一放学回家就飞快地爬去门口,挥舞小手要哥哥抱抱,紧接着就已经会走路了。 小不点摇摇晃晃的,走路还不怎么稳当,就会跟在哥哥后面当跟屁虫了,走稳当了就攥着哥哥的衣摆,跟着哥哥东跑西跑,还要和哥哥踢球玩。 不让他乱跑踢球,怕磕到摔倒,小不点还不乐意,但还不怎么会说话,火着一张小脸咿咿呀呀地跟哥哥控诉。 小生姜听着周周小宝宝的婴语,也不知道听懂没,反正有模有样地跟小宝宝对话,也板起一张脸装作很生气。 “就是啊!” “阿爹太坏了!” “怎么能不让周周弟弟踢球呢?下次阿爹再这样,我们就不跟他玩了!” “可是阿爹说的也对呀,阿爹还会做好吃的饭饭,周周喜不喜欢阿爹做的饭?那我们原谅阿爹,继续跟阿爹玩好不好?” 周周小宝宝就是哥宝。 刚刚还生气得很,鼓着腮帮子跟只发怒的河豚似的,现在听到哥哥这样说了,就乖乖地点头,呀呀答应。 “弟弟真好。” 小生姜弯着眼睛,摸摸弟弟的小脑袋,心想难怪爹爹和阿爹都喜欢摸他头呢,头发软软的真好摸呀。 “弟弟,我们去找小宝哥哥玩好不好?玩累了就回来吃饭饭。” “呀呀!” “弟弟今晚想吃什么呀?” “啊啊!” “红烧肉呀?哥哥也喜欢吃红烧肉,不过爹爹和阿爹说了,不能光吃肉,不然长不了高高喔。” “啊……” “要多吃青菜,才能长得像哥哥这么高,然后跟爹爹和阿爹那么高!” “呀呀!” 一大一小说着话,边往苗家走,看见了小宝就扑过去,一人抱住小宝的一只胳膊,宛如两只可爱的树袋熊。 雷栗在门口看得津津有味,啧啧道,“不愧是我生的,这小脸蛋就是漂亮,当挂件最合适不过来了……” 周周小宝宝小。 雷栗力气大。 他一只手就能把小周周捞起来,另一手抱起小生姜也是轻而易举。 以前小生姜喜欢一手牵着他,一手牵着周毅荡秋千,后来他有了真的秋千就不荡手了,现在变成周周小宝宝爱这样拉着两个爹的手荡,还喜欢被哥哥抱着荡秋千。 小生姜当秋千总是荡得高高的。 周周小宝宝也不害怕,还咯咯地笑,就是玩得太兴奋容易没电,往往刚吃完晚饭,这小不点就昏昏欲睡了。 家里大人或者小生姜自告奋勇给小周周,转头拿个衣服,这小不点就睡着了,有几回差点被自己的洗澡水淹到。 之后就变成了必须要有两个人同时给小周周洗澡,就是怕一个不留神,这小不点就真的从落汤鸡变水鬼了。 而有小生姜的参与,还有柳叶儿、雷大山和雷惊笙照顾小周周,周毅也能空出许多时间来做自己的事,这其中又有大部分被他夫郎雷栗占据。 为了小生姜上村学、小周周有同龄小孩子玩,雷家人一直住在三里河村,只有寒暑假才上县城的雷宅住。 雷栗要看县城的店面酒楼,就只能早上坐马车去县城,巡视、查账、突击后厨,一般下午就能回村了。 总的来说,比较空闲。 雷栗一闲下来就爱找点事干,尤其爱找周毅的事。 在爹娘出去窜门、小生姜上学、小周周睡午觉的下午,雷栗和周毅在屋里插花弄柳活色生香。 周毅已经是奔四的人。 但他经常运动,作息规律,饮食健康,平常也没什么压力烦心事,两个孩子也非常乖巧,偶尔有点调皮,也是小问题。 所以周毅没有一点精力下滑的感觉,反而依然像二十多岁时,精力旺盛,一身使不完的牛劲,用不完的气血。 经常给小孩子做点心甜食的周毅,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早上做了面包就有烘烤的甜香,做了红糖糯米团子就有软糯的米香,切了水果就有果糖甜味。 而雷栗嗜甜。 食用起来真是 色香味俱全。 没有一点腻味寡淡的感觉。 结实的肌肉,宽厚的肩膀,有力的手臂,健壮的大腿。 还有灼热的打在颈边的喘息和低哑隐忍的嗓音,欲拒还迎般的字句,带着叹息又难言喜欢的语调。 雷栗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两碗。 又一次汗湿鬓发,懒洋洋地趴在周毅身上喘息时,雷栗闭着眼睛轻轻喘息,手指还不安分地挑弄他。 周毅捉住那只作怪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指腹摩挲着他的手指,潜意识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我抱你去洗澡?” “再歇一会儿。” 雷栗眼皮抬都不抬,转了个头,轻车路熟地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怎么不弄在里面?怕再生一个累死你啊?” “对你不好。” 周毅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汗湿的脸庞闪烁着微小的彩光,衬得此时衣衫凌乱的雷栗有种难言的漂亮。 餍足的。 迷离的漂亮。 “但是……” 雷栗嘟囔了一句,周毅没听清,不过大概能猜到他说了什么,耳朵刚下去的红热再度泛了上来。 “别总这样说……” “什么?” 雷栗抬头睨他,桃花眼里都是笑,轻佻又稍许促狭,“你不喜欢?我看你喜欢得很,弄进来时表情明显比没进来要……好了,我不说了,害羞什么呀。” 都老夫老夫了。 “这里。” 周毅盯着他的手指,忽然意识到他想要什么了, “少了点什么。” “什么?” “戒指。” 周毅摩挲着他的左手无名指,“在我们那里,成亲的人都会买一对戒指作为婚戒,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表示自己已经结婚有家世了。” 他有点懊悔自己的后知后觉,都有两个孩子了,他跟雷栗连一对戒指都没有,当初成亲也没有办正式的酒席。 “嗯?” 雷栗抬眼轻笑,“你这是在怪我没有给你买戒指?” “没有。” 周毅摇了摇头,顿了一下也笑,“那你会给我买吗?” 第224章 223.这是情书? 当然买了。 雷厉风行的雷栗隔天就定做了一对戒指。 一只简简单单的银素戒,表面镶缠了细小的金丝花纹,里圈刻了他和周毅的名字,戴着低调,做事情也方便。 重点是周毅喜欢。 周毅不爱花里胡哨也不喜夸张,但太过素净也不是雷栗的风格,这样简洁低奢的戒指,刚刚好。 两枚戒指分别戴在了夫夫俩的无名指上。 周毅还小小地做了一次求婚式表白,在流萤漫天星汉灿烂的夏夜,如纱的月色倾覆大地,蟋蟀与田蛙鸣叫此起彼伏,他单膝下跪,把雷栗吓了一小跳。 “你愿意继续喜欢我吗?” 雷栗微微挑眉,桃花眼里带着笑意促狭,张扬得甚至有些盛气凌人的脸庞,在月光下柔和而似乎熠熠生辉。 他睨着周毅。 注视着那双坚定而微微紧张的眼睛,就轻轻地翘起唇来。 “自然。” 雷栗伸出手,让周毅给他戴上戒指,接着拉过周毅的手把另一枚往他手上套,便道,“我就不问你了,反正你是我的,不喜欢我也得喜欢。” “嗯。” 周毅轻轻地应了一声,看着那枚银色的熠熠闪光的戒指,也染上了笑意,“不用你问,我也会继续喜欢你的。” 他想了想,又说,“不只是喜欢。比喜欢要深得多,比爱要更复杂。总之,我想今后的每一天都有你。” “嗯?” 雷栗低低地笑了声,“现在这么会说话了?看了什么艳.情话本?” “没看……” 周毅耳根热了热,刚刚说时不觉得,雷栗这么一提,他就觉得有点赧然。 但他真是这么想的。 以后的每一天,他的每一天,都想有雷栗的参与。 他也想参与雷栗今后的人生,从还算年轻的现在到白发苍苍,老得走不动了,就两个人搀扶着,慢慢地慢慢地走。 鉴于周毅说得话,雷栗很爱听,所以又把他家相公猛猛吃了一顿。 饱到肚子涨涨。 小周周一岁多的时候,就走得很稳当了,跑起来还不怎么行,但特别喜欢踢球,还喜欢跟哥哥和小伙伴玩捉人游戏。 小周周哒哒哒地跑来跑去,不小心摔了一个屁墩,要是没有破皮,也不哭,自己爬起来继续跑着玩。 要是破皮出血了,疼得掉了两颗小珍珠,也自己爬起来,屁颠屁颠去找哥哥,或者找爹爹阿爹要擦凉凉的药膏。 擦完了,就不觉得疼似的,精力旺盛地跑来跑去。 实在疼就坐在阿爷特地给他铺的竹席上,自己搭积木、玩九连环,还会一手拿着小木马一手拿小木剑,放佛一个打仗的大将军,嘴巴里嚷着“驾驾”“打打打”。 要是哥哥放学回家了,小周周就撒娇,要哥哥跟他一块玩打仗游戏搭积木,还让哥哥背他快快地跑,咯咯直笑。 哥哥不在家的话,小周周瞧见了爹爹阿爹或者阿爷,也会让他们背起来跑,要是把他抛起来或者荡秋千,抛得荡得高高的,就笑得更开心了。 这小哥儿就喜欢在高高的地方,连椅子都要坐高的,不要矮矮的小凳子,跟家里大人坐一样的高。 也不喜欢小小的东西。 果子要吃大只的,肉要吃大块的,碗和筷子也要跟阿爹他们一样大,玩具也喜欢大大的不爱小巧的。 要是阿爷给他做的木剑木马比原来的小,小哥儿就严肃一张小脸看着,奶声奶气地谢谢爷爷,收下来,放在自己的玩具大箱子里,就不会再拿出来玩了。 但是阿爷一给他做大木剑大木马,小周周就眼睛发亮,蹲在阿爷旁边,看阿爷做,而且津津有味目不转睛的。 一做出来,小周周就星星眼崇拜地看着阿爷,觉得阿爷好厉害呀,奶声奶气地,一个劲儿地夸阿爷,还想跟阿爷学。 “周周还小呢,等周周长大了,就能跟阿爷学做大木剑喽!” “周周!长大啦!” 小周周手里挥舞着小木剑,觉得自己已经很大了,虽然没有生姜哥哥那样大,也没有小宝哥哥大,更没有爹爹和阿爹还有阿爷阿奶…… 好吧。 小周周有点沮丧地想,周周还很小,每个人都比周周大。 阿爷还给小周周做大木马,能一摇一晃地骑那种,生姜小的时候,他做了好多只,现在给小周周做就非常熟练了。 小周周拿着木剑坐在大木马上,绑了一条红色的小披风,感觉自己就是阿爹故事里讲的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不对。 周周还小,是小将军。 可是周周什么时候才长大啊?他好想好想快点长大,爬高高的树,抓大大的鱼,在宽宽的河里游泳。 看见哥哥或者爹爹阿爹,看见谁的衣服鞋子比自己的大,小哥儿总会一脸羡慕,他也好想穿大大好看的衣服。 可是爹爹说,他是小宝宝,小孩子,要长大了才能穿。 小哥儿就很疑惑,又要长大后啊,什么时候才是长大呢? “什么时候,才,长大呢?” “等明天来了就长大了。” “明天?” “是呀,明天很快就来了。” 小哥儿心里就很纳闷,为什么明天总是不来呢?他每次睡醒,来的都是今天,明天要好久好久啊。 但小哥儿转头就忘了这回事了。 穿不上大衣服,小哥儿就开始收集别人的大衣服,然后就迷上了收集。 从一开始的 “哥哥,衣服,还要嘛?” 到后面的 “毛笔,不要了?周周的啦!碗碗,不要了?周周的啦!书书,不要了……喔,阿爹还要呀?” 攒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生姜以前最喜欢捡漂亮的鹅卵石,尤其喜欢又小巧又圆润的,而小周周就喜欢大的,鹅卵石越大越漂亮的越喜欢! 小生姜喜欢捡漂亮的叶子做书签,小周周也跟着喜欢,从一片树木里挑出最完美最大的一张,然后拿回去压成标本。 有时候回头瞅瞅自己捡的树叶石头,发现有个别“忽然”小了,不符合自己的标准了,就马上扔掉。 周毅看见了就捡回来,放在另一个大箱子里,而这里箱子里头,还放着其他的五花八门的东西,都是小生姜不要了或者坏了的、已经不用了的东西。 小生姜还是婴儿时的小衣服小鞋子、长牙时用来磨牙的玩具,以前用过的小碗小筷子,识字时用的书本写的本子,以前捡回来后来不喜欢的鹅卵石…… 很多很多。 而雷栗送他的东西,被他放在了另外一个小箱子。 放在卧室里,时不时从里面拿东西出来用或者单纯看一看摸一摸,想起雷栗当时送他的情景,就耳根一红或者怀念地笑起来。 后者的情况比较少。 雷栗送他的东西多半都有第二种不太正经的用法,绑过手腕和某些地方的发带、意味不明的玉戒指、香.艳的情涩话本、写过不可具体说的字句毛笔…… 有些东西周毅都不好意思放进去,很想扔了,但又觉得扔掉更羞耻,就藏进了箱子里,然后磨蹭很久都不会去打开,一开,一看到就又要臊一会儿。 但也有比较正经的东西。 大概算正经吧。 是情书。 雷栗给周毅写过不少情书。 在周毅刚教雷栗认字那会儿,雷栗不爱看书也不爱练字,几乎每次都会磨磨蹭蹭,撒娇讨饶或者理直气壮地偷工减料,拖到最后才堪堪完成。 虽然确实每次都完成了。 后来雷栗会的字多了,能自己看话本,瞧见某一本里的穷秀才给富家小姐写情诗,把富家小姐迷得五迷三道,就起了逗弄周毅的坏心思。 他不会写情诗,连诗都没记得几首,就写大白话,写得不像表白,倒像什么**话本的节选。 他倚在门边,笑眯眯地把情书给周毅,把周毅笑得耳根泛红抿唇害臊,一看这封表面素净内里艳色的情书,更是惊赧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出一句,“……这是情书?” “嗯~” 雷栗尾音上挑,饶有兴致地睨着他,“相公喜不喜欢?” “……” 周毅没敢说喜欢,也不像不喜欢,只是抿唇睨着雷栗。 “这样……” 雷栗笑眯眯地贴近他,见他像是惊又是赧地往后退,笑意更深,促狭调戏道,“明儿我再写一封如何?写不够有诚意……今夜我在床上念给相公听吧?” “……” “想不想听我念?” “……” “还是想听我喘的?” “……都不想。” 周毅脸上连脖子都红透了,也没注意自己被雷栗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了,他稍稍扬起头想躲过雷栗的目光,却被雷栗掐着脸强迫跟对视。 四目相对。 一边抿唇不语垂眼臊赧。 一边饶有兴味笑意张扬。 接着亲了好半天,衣裳掉落一地,高大的人反而被推着倒在床榻上,闷赧无措地扶着对方劲瘦的腰。 听他低低带笑地调侃似的语调,一字一句地念着那情书上的话,高大的人先是臊赧,臊赧至极,就猛然翻身将人压倒,捂住那张柔软朱红的唇。 “别……” “别再念了……” 第225章 224.狠狠把人亲死 这些情书是雷栗写的,周毅收藏的,时不时拿出来,打开这些被摩挲多次或有脏损的纸张。 有的情书密密麻麻,小字写满了纸整张纸,定睛一看却都是“周毅”两个字;有的情书空落落的,只寥寥几行,却让某人脸红心跳。 有些情书每次一看,回想起雷栗送他时的情景,都戳得周毅心口痒痒,小心翼翼地夹藏在最喜欢的游记里。 有些情书……一天不看就难受,看了又难受一天。 也不知道雷栗是怎么写出那些东西,又是怎么明目张胆地念出来,还要周毅也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念得周毅面红耳臊,简直想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有时雷栗词穷没思路,写半天写不出来,就会抓周毅反要周毅写情书给他,美名其曰: “都是我给你写,你也得给我写,写不好就再写。” 有时雷栗文思泉涌,洋洋洒洒,真情实感,看得周毅都红眼眶偷偷掉眼泪,被雷栗发现了,这人还哈哈大笑,说周毅真不禁逗,这也能感动哭了。 周毅别扭地偏过头去。 雷栗就跟着他转头,笑嘻嘻地瞧他的表情,还问他, “怎么不说话?” “……” “真哭啦?” 雷栗歪着脑袋探到周毅面前,轻轻给他擦眼泪,带着笑道,“这么大个汉子一封情书就哭了呀?以后咱俩的娃娃要随你,不会也是个哭包吧?” 结果真生了个哭包。 小生姜又会撒娇,又爱哭,可不是个娇娇小哭包么? 这小哭包还黏人得很,从会爬就开始跟在爹爹阿爹或者家里其他大人的身后,亦步亦趋当小跟屁虫。 有时周毅后头跟着生姜牌跟屁虫,一转头就见这小家伙拉着爹爹的手,屁颠屁颠地去吃点心了,又一转头,小家伙就跟着阿奶出去窜门了。 精力旺盛。 一刻都不停歇似的。 一见小宝,更像是小狗见了肉骨头,黏黏糊糊地当小宝哥哥的挂件,爹爹阿爹也不要了,点心也要给哥哥吃。 一个粘豆包、小奶包、小甜包。 这小家伙知道爹爹和阿爹会互写情书,也学着夫夫俩,有模有样地给小宝哥哥写情书,跟流水账小日记似的。 偏偏每次小宝都笑弯弯地收下,然后认真地给小生姜回信,搞得那段时间刚懂了什么叫“娃娃亲”、“夫夫”的小生姜,更笃定小宝哥哥跟自己是一对儿了。 成亲的人才互相写情书呢! 他和小宝哥哥也会成亲哒! 这小笨蛋那时候,压根不知道世界上除了情书还有“信”,也是纸张装在信封里的,也不知道他写的字大如斗的“情书”,会变成自己的“黑历史”。 更不知道会被他最信赖最喜欢的小宝哥哥,在成亲后时不时拿出来调笑,脸色涨红的少年郎还不敢支吾。 当然。 这是后话了。 现在小生姜还很小呢,受旧情书祸害的依然是他阿爹。 周毅都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拿一件事情重重复复地说,翻来覆去地提,还不腻烦乐此不疲的? 雷栗也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被同一件事逗了又逗,反反复复听了又听,还会脸红耳赤恼羞微怒不敢吱声的? 这就不能怪他心眼蔫坏乐此不疲了。 谁让周毅这么好玩呢? 好玩到跟周毅成亲十年了,雷栗没有一点后悔,还兴致勃勃无比期待下一个十年,下下一个十年。 就周毅这健康规律的生活方式,五十岁了肯定也很好吃。 雷栗砸吧嘴,看周毅的眼神期待,贪欲,漫不经心,势在必得,仿佛野狼看见毫无反手之力的家禽。 随时就会狠狠咬上去。 把人亲死。 周毅被他这眼神盯得不自在,快速地拢了衣服,穿好鞋子,出去准备好热水浴桶,才进来抱雷栗去清理洗澡。 但雷栗还是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他,他耳根泛红,伸手遮住雷栗的眼睛,顿了顿道,“……不是刚刚做完?” 难不成他体力下降这么快,质量变差了,没让雷栗吃饱? 周毅忽然忧心忡忡。 他本来就比雷栗大了八岁,有了小周周后,他一边照顾周周一边注意小生姜,白天夜里还要满足雷栗,熬夜量和消耗度是比前两年多了许多。 人过了三十岁身体机能是大不如前了,而他已经奔四近似四十了,他近来疲老得很明显吗? 短短一瞬间,他都制定好了新的运动计划和饮食方案,想好要禁欲养生一段时间,就是发愁怎么拒绝雷栗的求欢。 周毅下意识摩挲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这是他新养成的习惯。 一开始是稀罕喜欢这枚戒指,就时不时地摸一摸转一转,时间久了,思考或发呆时他也会下意识地摩挲戒指,就像人打电话时会无意识地找点事做。 “是啊~” 雷栗尾音上挑,带笑的桃花眼睨着他,语调带了点疑惑探究和可怜,“刚刚吃了现在好像又饿了,感觉……没有以前顶饱呢?相公是不是没尽力?” “……” 周毅的脸一瞬间绷紧了。 嘴唇抿成一条线,眼底浮出果然和懊恼的神色,还有些失落忐忑和叹息,有种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服老的感觉。 果然是年纪大了,雷栗都说没以前好了! “骗你的~” 雷栗笑眯眯地轻快道,都老夫老夫了,他轻而易举就猜出了周毅的心思,自然而然就起了捉弄的坏心眼。 这时看见周毅暗暗松了口气,隐隐挺直了背的样子,他心里直乐,面上也不太正经,活像调戏良家夫男。 “相公太好吃了,让人吃了还想吃,想着想着就忽然很想知道相公五十岁还好不好吃,有没有现在好吃……” 这语调意味深长。 这目光饱含深意。 周毅立时又抿紧了嘴唇,是赧臊的了,快速地说了句, “我去给你拿衣服。” 就脚步匆匆地逃离了雷栗的视线,但雷栗眼疾手快地摸了一把他的耳朵,热度彰显着它的主人还是那么不禁逗。 “比我还像个哥儿。” 雷栗饶有兴味地睨着落荒而逃似的周毅,哼起了心情愉快的小调。 周毅和雷栗虽然频率偏高,但哥儿怀孕生产没有女性那么容易,没给搞出三胎,给小生姜和小周周又弄出弟弟妹妹。 不然也真是给周毅忙碌的日子雪上加霜。 三碗水端平都要命了,再来一碗,再提心吊胆一年,怕大龄产夫的雷栗出现这个哪个问题,接着操心三崽的吃喝拉撒,周毅肯定要抑郁了。 而这平淡而充实的一年。 生了两崽依然意气风发的雷栗三十一岁,周毅三十九岁,即将迈进四十大关,紧急保养生怕自己真机体下滑。 小生姜七岁。 他的小宝宝哥哥已经十五岁,成了俊秀灵致远近闻名的小夫子,爱慕于他的汉子不少,但碍于和雷家的娃娃亲硬是没有人敢请媒婆登门。 小周周一岁半,牙口倍棒,吃嘛嘛香,小胳膊小腿有劲儿得很,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儿。 一天天的不是带着家里一串狗子村里到处跑,就是倒腾他的小木剑,玩大将军打仗的游戏,话还没有说伶俐,就开始惦记跟阿爷做木工活了。 而这年,大佑朝也发生来很大的变动,当然几乎都是好事。 大佑朝的各府城、各县镇都设立了万家学堂,以极便宜的学费,向老百姓招收学生,不限性别,主要教授识字算数。 周毅编制的那套启蒙绘本,有蒙家的推波助澜,皇帝的钦点,成了万家学堂的课本乃至整个大佑朝的基础启蒙读本,家喻户晓,周毅也成了被读书人极为推崇的品德高尚的大家名士。 但由于他的低调,很少有人知道这套基础教育课本的作者,就蜗居在小小的三里河村相夫教子。 雷惊笙的小店水涨船高,知名度打了出去,她画的条漫本子在市井贵人之间流行到成了一种风尚,带动了大佑朝绘画艺术的发展。 一时之间,各种各样的画作如雨后春笋冒出,连环画、小人画、插画、漫画……原本被轻视的画艺人身价也高了。 蒙家名下的“一家”系列店铺是真的开遍了大佑朝,雷栗靠着分成,悄不声儿的,成了富甲一方的大富豪。 而最震惊天下人的,就是新帝皇后的确立 竟然是那位征战外族年轻有为的大将军! 真汉子。 不是花木兰替父从军,也非哥儿扮汉子的那种话本戏码。 大佑朝历史上第一个汉子皇后! 大佑朝有三种性别汉子,女人,哥儿,其中女人和哥儿可以怀孕生子,但汉子不能。 大佑朝的皇帝之中,不管正史怎么样,反正野史之中是记载有皇帝好男色,私下纳有几个汉子做嫔妃的,但从来没有一个汉子当皇后。 一位不能生育的皇后! 就是寻常人家不娶哥儿不娶姑娘,而要一个汉子为妻,双方都是要被戳脊梁骨的,被视为违背祖宗大逆不道,而这竟然是一位皇帝干的! 难道朝廷里的大臣没有异议吗?皇室宗亲都同意了?皇后不能生育,嫡子从哪里来? 新帝是只好男色,还是荤素不忌,日后仍会正常纳妃? 第226章 225.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总而言之。 不管天下百姓是怎么猜测的,新帝的皇后已经确立,即是东征大将军项宠,大佑朝历史上第一位汉子皇后。 雷栗和周毅对此有点讶异,但也没有特别出乎意料。 反倒是特地来三里河村传消息,跟夫夫俩侃八卦的蒙络依然震惊不已,见这夫夫见怪不怪的样子,更惊诧了。 “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这可是一国之君和一国皇后,比前朝那位哥儿太后垂帘听政,把控朝堂近三十年还让人震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雷栗奇怪地睨他一眼,边跟来跟他要点心的小周周说话,将绿豆糕白云糕都拿了一块给小哥儿,嘱咐他吃慢点。 才接着道,“这俩人不是早就搞上了?我还在想三皇子不对,现在是新帝了,我还在想他早晚都要立皇后纳嫔妃,给皇室开枝散叶,项大将军要怎么办。” “是跟项大将军断了,将军由爱生恨反目成仇,还是背着皇后宗亲跟大将军搞那……那天你跟我说的那个词叫什么?” 话说一半,雷栗忽然忘了,都到嘴边了硬是想不起来叫什么。 “地下恋。” 知雷栗如周毅,雷栗的话音还未落,周毅就接话了。 “对,地下恋。” 雷栗点点头,“我还以为新帝会跟大将军搞地下恋呢,毕竟那话怎么说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你们这些汉子不都是这样么?” 他笑眯眯地睨了一眼蒙络,又促狭了眼旁边的梅与清。 梅与清性子比较敏感,要搁不熟以前听见了就会多想,但他知道雷栗爱开玩笑,不紧不慢地抿一口茶,放下茶杯,用帕子擦唇角。 蒙络一张包子脸登时涨红了,急忙看向梅与清,摆手道,“小清我不这样的,这话都是那些不三不四的汉子说的,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 “我知道。” 梅与清抿唇笑了笑,轻拍了拍蒙络的手安抚他,才朝向雷栗轻声道,“别逗他了,他不禁逗。” “不禁逗才好逗啊。” 雷栗笑眯眯的,桃花眼轻挑,也不知是在说蒙络,还是在说某个经常被他祸害的高大汉子。 “……” 总感觉话头会转向自己。 周毅默默地倒了一杯水给雷栗,又倒了一边,端起来说,“我去看周周吃点心有没有噎着,给他喝点水。” 小周周是个坐不住的活泼小哥儿,拿了点心就哒哒哒跑掉了,现在应该在后院和蒙络家的蒙恬姐姐跟小狗们玩。 “去呗。” 雷栗接过那杯水,笑睨着周毅,边慢慢地喝了一口水,那眼神似乎喝的不是水,而是另外的什么。 周毅耳根微热,点了点头,端了一盘点心带着水到后院去了。 “刚你说新帝和项将军早搞在一起,这咋回事啊?我咋不知道?” 蒙络被梅与清顺了毛,又吃回这个惊天大瓜。 “这多好猜。” 雷栗分析道,“三皇子刚登基帝位不稳之时,项宠就为他带兵打仗伐杀外族,打得外族部落俯首称臣,被老百姓,尤其是东原夸了又夸。” “项宠之前还化名向冲,你的表哥,替三皇子四处游走去解决蒙家事务,为他攒聚财力奠定基础。” “这些财力从新帝的私库充入国库,变成赈灾银去往各个府城,发放给灾民贫民的米粮药材都从此出。” “而在天下平稳之后,新帝重农重文,连续发布并施行了一系列的政策。” 雷栗和周毅在比较偏僻消息滞后的三里河村,清米县虽河运发达商人往来,但是也不可能即时,也不能较全面地知道朝廷以及其他府城的动向。 而蒙家的门店遍布大佑朝每个府城县城,能第一时间掌握消息动态,然后汇总发给中川蒙家。 蒙络现已上手了一部分家里事务,主要负责西岭这块的生意,所以知道不少朝廷大事。 他是个话痨。 在中川是有朋友,但没有像雷栗这样什么都能说,也什么都能接上他的话,不会捧着奉承他的朋友。 蒙家成了第一皇商之后,在大佑朝的商圈里地位超然,曲迎奉承蒙家的人数不胜数,都想跟着蒙家喝汤。 蒙络在中川,出门见人连说话都要斟酌一下了,就怕自己无心之言被有心人借题发挥。 商贾之中这种事层出不穷,祸从口出,有时被人记恨上了,被人排挤拉踩,你都不知道是哪一句得罪了对方。 蒙络现在不担心有人能排挤自家,但若是给别的小商贾带来祸事,害人家因自己一句话成了众矢之的,那就不好了。 何况蒙家如今树大招风,蒙三哥在朝廷中还没能立起来,也是小心一点好。 所以蒙络跑来了三里河村。 跟雷栗聊天舒服,人品信得过,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一知道什么事,就巴拉巴拉跟雷栗全讲了。 连他爹早年喝醉了不小心摔在猪圈里,最后睡着了,跟猪呆了一晚上的事都爆了出来,边说边笑了半天。 因此家事国事天下事,雷栗不说事事清楚,也有所耳闻,三皇子登基后发布的所有政令,便是重中之重。 譬如拨款给各级政府让其给农民发放粮种,鼓励百姓大量开垦荒地,减少粮税赋税,减轻农民负担。 同时重视各个府城的文化教育,陆续建造万家学堂推广基础教育,对于高等教育方面,新帝加大对县学府学的扶持力度,拨款支持贫困的优秀学子读书科考。 新帝还连开两年恩科,亲自主持会试,使得这几年的新科进士、新晋官员都是天子门生,极大地稳固了其在朝廷中的势力,也为百姓做了不少的实事。 而在这些政策政令里,多少都有一点项宠的影子。 或是项宠提议减少农民的税收;或是项宠大将军为受冤的举子出头,刚正不阿,一点不包庇权贵子弟。 或是项大将军亲临百洄府城,私服寻访,然后砍了一.批.贪.官污吏,肃清了百洄官商勾结的不正之风,使得百洄农民不受邪吏奸商打压剥削。 项宠将军还提议取消海禁,鼓励商贾出海行商,与外邦互通有无。不过受到朝廷宗亲的较大阻力,这一项仍然在议程之中,可能要拉锯好一段时间才有决断。 “毫无疑问,新帝在百姓之中的声名鹊起极受拥戴。” 雷栗漫不经心道,“新帝立后,不管这皇后是谁,也只是给老百姓茶余饭后加一点谈资八卦罢了。” “再者,这位皇后还是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的项大将军,老百姓还巴不得有这样的一位好皇后呢。” 雷栗笑了一下,“还有民间传言,大将军长相是风神俊秀、英武挺颀,是天上武神下凡,特来辅助新帝的。” “这可比皇帝微服私访爱上民女、皇帝与世家贵女两厢情愿的旧戏码,引人注目多了。” 关于帝后的艳.情话本、相爱戏折子在市井层出不穷,还卖得颇为火热。 “好像也是。” 蒙络听雷栗这么一说,自己一想,也没那么震惊了。 “只是项将军是新帝的左膀右臂,还比新帝大几岁,我先前以为他跟新帝再亲昵也不过是好朋友好兄弟,没想到竟是吹灯盖被的这种……” 蒙络有哥哥。 还是好几个亲哥哥。 而他的朋友里,比他年纪大的以兄长自称的也不少,所以他有点难以想象,有人会跟自己的手足在一起。 ……不是说伴君如伴虎,君臣成夫夫,这平日里怎么相处啊? 项将军上朝时看见新帝,下了朝回家还看见新帝,早晨睡醒两眼一睁还是新帝,真的不会感觉很瘆得慌吗? 蒙络思索着,一张包子脸不自觉皱起来。 “兄弟亲哪有夫郎亲?” 雷栗喝了口水,有点幸灾乐祸,“况且你怎么知道新帝不是一开始就盯上项大将军了?” “你也不看看新帝上回来时,他余光一直盯着项将军,那眼神,啧,瞎子都能瞧出他什么心思。” “啊?” 蒙络有点疑惑,“我怎么看不出来?我也没瞎啊。” “有什么区别?” 雷栗笑眯眯地说出凉嗖嗖的话,还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水。 “嘤。” 蒙络捂住心口,装作中箭伤心的样子,夸张可怜道,“这话真是让人心寒,咱俩刚认识那会儿,你还一口一个蒙少爷大夸特夸我呢。” “……” 雷栗翻了个白眼。 “等等。” 蒙络后知后觉,诧异地瞪圆眼,“新帝?他上回来过?什么时候来过?还有刚刚你说……项宠,项大将军化名向冲变成我的表哥?” “听起来跟话本似的哈哈,要是项大将军真是我表哥,我爹不得惶恐地跪下来,战战兢兢生怕哪里没有做好……” 蒙络越说,声音越小,呲个大牙乐的表情也慢慢地收了回去,渐渐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 “我、你、上回?就上回我表哥来的那次,他他带的那个、那个万老板不会就是……我想的那个人吧?” “是的。” 雷栗笑眯眯地看着他,很有先见之明地捂住了耳朵,躲过了蒙络不敢置信地惊恐尖叫。 第227章 226.小小年纪,大大的锅 蒙络天塌了。 他没想到那个他有点怕怕的向冲表哥,竟然会是他无比敬佩的项宠将军,更没想到他逮着人一顿唠的万公子,居然是当今天子当朝新帝! 他一见到向冲表哥就下意识想躲,都没和偶像说上几句话算什么? 他一路上跟万公子唠的那些家常八卦,还打听人家有无婚配,喜欢什么类型,暗戳戳想给人家介绍对象算什么? 蒙络心如死灰。 蒙络泪流满面。 “没事哒!” 雷栗淡定地拍拍他的肩膀,幸灾乐祸道,“也就是见了偶像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躲,跟皇帝老爷没大没小罢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嘛!” “再说了,这不是没刀上么?” “人皇帝没砍了你的头喂狗,说明人家大人有大量,一点没计较,你就别事后复盘悔不当初了。” “再说了,天底下谁有你这际遇?” “爹是第一皇商,项大将军是表哥,还有皇帝表嫂,表嫂还对你这小叔子这么客气,一点架子也没有……” “呜呜呜!” 蒙络一点也没被安慰到,反而更想哭了,一头扑进梅与清的怀里哭唧唧。 “没事,不哭……” 梅与清轻声细语地哄他,眉眼之间带了点无奈谴责,似嗔似瞪了一眼雷栗,像护崽子的老母鸡。 被瞪的雷栗笑嘻嘻的,补了一句刀,“男儿有泪不轻弹啊,蒙络你再哭就不是包子脸,是哭包脸了……” “……哭包脸是啥脸啊?” “就你现在这脸咯~” 雷栗嬉皮笑脸,“眼睛眉毛都皱一块了,哭丑了你家小清就不要你咯~” “呜呜!” 蒙络再度哭唧唧。 梅与清揽着人低声细气地哄,什么小心肝、宝贝、阿络最好,哄着哄着就变成了小夫夫腻歪,亮瞎雷栗的狗眼。 雷栗:“……” 他明明不是单身,怎么也会被别人的腻歪闪到?他还是找相公孩子去吧。 小周周在后院玩时,被蚊子叮了个包,白嫩嫩奶呼呼的小脸蛋上一块红,仿佛白软雪媚娘印了个梅花章。 这蚊子可毒辣。 叮得小哥儿脸蛋儿又红又痒,小哥儿抓了好几下,还是痒,让他有点暴躁难受,追着始作俑者蚊子把它打死了,这才消气去找阿爹涂药膏。 青草膏清清凉凉。 周毅轻轻涂在小周周的脸蛋上,边细语,“涂了药就别挠它了,过一会儿就不痒了,我们先洗手吃点心好不好?” “嗯。” 小周周点头,说,“绿豆糕。” “好哒。” 周毅笑了笑,摸摸小周周的脑袋瓜,“吃绿豆糕,要不要喝水?” “不要。” 小周周摇摇小脑袋。 他性格比较像周毅,偏内敛,不像他哥哥小生姜那样爱笑,几乎什么时候都笑眼弯弯,只有在玩得高兴吃得开心时,才会露出可爱的笑脸来。 平常都不带什么表情,说话也很简洁,非必要不开口,看人和物的时候,目光总是带着新奇探究和打量。 默默地观察,模仿学习,有用的记住没用的扔掉。 小哥儿性格不是活泼开朗一挂,但非常有主见和强势。 喜欢吃绿豆糕就只吃绿豆糕,不会碰白云糕一下,想要穿绿色的衣服就不会穿蓝色,不会抬一下小手小脚。 并且会明确地跟爹爹阿爹说,说自己想吃绿豆糕,说自己今天想穿绿色的衣服,在自己不想做某事的时候,还会果断地拒绝别人的请求。 比如,雷大山有时想带小周周出去玩,而小周周嫌外头热,就会说不要;雷栗上县城看铺子,小周周想跟着去,就会在爹爹出门时也哒哒哒跑上马车,仰着一张小脸,认真地说周周想去。 如果雷栗那天正好有事,不能带小周周,只要跟他说清楚了,小周周也不会胡搅蛮缠硬要跟去,而是点点小脑袋,正色说,那周周下次去。 只要雷栗答应了,但下词不带小周周,这小哥儿就会生气了,板着小脸,能一连几天都不理爹爹的。 小周周特别重视承诺,说出口了,他就会做到并且不用监督。 就像小哥儿答应阿爹只玩一炷香就睡觉,就绝对不会拖延,一到点了马上就会爬上小床睡觉。 别人答应他的,也一定要办到,不然小心眼爱记仇的小周周轻易不会原谅这人的,哪怕这是自家人。 当然,小哥儿一般也不会生气,不确定的事情只要不答应他就好了,没有约定好的,小哥儿不会强求。 ……如果是哥哥生姜,小哥儿就会可以适当地宽容一点点。 好吧。 再多一点点。 小宝哥哥是哥哥最喜欢的人,如果哥哥求情的话,小哥儿觉得自己也可以宽容一点的,毕竟小宝哥哥是他的未来嫂子。 虽然一岁多的小哥儿并不太能理解哥哥说的“未来嫂子”是什么意思,但哥哥说的,那就是对的。 不过原则好像总是会被人打破。 小周周最喜欢的人是哥哥,最抵抗不住的人是自家爹爹,明明他才是小孩子啊,但爹爹总是跟他要点心吃,要玩他的木剑和威风的大木马。 有时候明明是爹爹做错了,在干坏事,但是阿爹一来,爹爹就把锅推到他身上了,说是他干的。 比如是爹爹偷吃的红烧肉,就变成他偷吃的,爹爹还会说,“哎呀,周周吃这么多肉呀?阿爹还没做好饭呢,不能吃这么多,等会儿阿爹就没得吃了。” 边说,爹爹还边嚼着红烧肉,用油乎乎的手指摸他的嘴巴,装作是他偷吃了肉肉,嘴巴才油汪汪。 爹爹装得很像。 有时阿爹能分出来是爹爹偷吃的,有时候不能,这时,阿爹就会问他,“周周告诉阿爹,是不是爹爹偷吃的肉肉,又诬赖我们周周啦?” “我哪有?” 爹爹理直气壮的,“不是我偷吃的,我一天能偷吃三回?” 怎么不能? 小周周看得清清楚楚的,他爹爹不止偷吃了三回肉,吃了四回呢,在灶房趁阿爹不在就偷吃了一回。 但没办法。 谁叫这是他的爹爹呢? 小周周板着小脸,认真近乎严肃地点头,奶声奶气地说,“是周周吃的。” 可怜的小周周。 才一岁多就替爹爹背了无数个锅了。 而他阿爹虽然一清二楚,但在一大一小的一唱一和之下,就“勉为其难”地配和他们演下去。 其实小生姜也背过不少锅,但这小家伙乐呵呵的,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在替爹爹背锅,反正爹爹说什么,他都顺着说。 爹爹说是生姜偷吃的肉,小生姜就举手快乐地说,“是哒!生姜吃了好多肉肉,阿爹再不来吃就被生姜吃完啦!” 爹爹说生姜今晚想自己睡,不用周毅去给他念故事书了。 小生姜就点头笑弯弯说,“是呀!生姜是大孩子啦!阿爹不用天天给生姜念故事书,生姜已经会念了哦,还会念给弟弟听呢!” 然后小生姜就抱着小枕头,跑到弟弟的房间,跟自家香香软软的弟弟睡一张小床,说哥弟之间的悄悄话。 或者小生姜会跑到小宝家,跟小宝哥哥睡在一块。 因为小宝岁数渐长已经是少年,按照大佑朝的风俗,都能嫁娶成亲了,应该要跟是汉子的小生姜避嫌的。 但小生姜眨巴眨巴大眼睛,鼓起小脸,一副可怜又可爱的小模样,再软软甜甜地叫几声哥哥,小宝就心软了。 生姜还小呢。 小宝心想,等生姜大一点再避嫌也没事的,而且他和小生姜还有口头娃娃亲,应该没有人会说闲话的。 但就是小宝和生姜这么坦坦荡荡,毫不避嫌的态度,村里人更笃定他俩家定了娃娃亲,更不会有人敢上苗家提亲了。 这不禁让苗夫郎有点郁闷。 苗夫郎担心生姜长大过程中变数太多,以后不一定会和小宝成一对,他也不乐意由大人的意愿硬凑,这对小宝不公平,也会让小宝不开心。 所以他是想看看上门提亲的人家里,有没有好人家是真心中意他家小宝,若是小宝也对对方汉子有意,他就出面跟雷栗说,断了跟生姜的这门娃娃亲。 哪成想压根没人来提亲,连个来探口风的人都没有。 苗夫郎性子内敛脸皮薄,不好意思放话出去说自家择婿,而且也会影响小宝的名声,影响跟雷家的关系。 于是现在小宝的亲事依然没有着落,幸而他才十五六岁,到十七八、二十岁成亲都不算迟,就顺其自然吧。 反正苗夫郎有钱养他家小宝,就算一辈子不嫁人都成。 话说回现在。 周毅给小周周拿了绿豆糕,只给小哥儿吃了一块,吃太多点心不好消化,肚子要难受,况且要吃中午饭。 蒙络一家三口中午自然是要留在雷家吃饭。 都是自己人,饭桌上热闹,说话也没太多忌讳。 东扯西扯的,忽然酒就说到了生姜的亲事,蒙络开玩笑道,“正巧我家恬姐儿是女孩,生姜是汉子,两孩子聊得来,日后说不定能成一对呢。” “不成的!” 小生姜已经七岁,正是一根筋的时候,一心认定了小宝,听见其他人拉配郎,就立马摇头说, “我已经有小宝哥哥啦!” 第228章 227.一个小倌? 小生姜从出生就喜欢小宝。 还是小婴儿时,一看见小宝就咯咯笑,小小手只能握住小宝的大拇指,乌亮圆溜的大眼睛一个劲儿地盯。 现在正是最人厌狗憎的七八岁,也不像村里其他牛犊小子撵鸡抓狗,而是乖乖跟小宝学习练字。 品行好自律强。 还专一得不行。 不管谁来问他最喜欢谁,小生姜都说是小宝哥哥,要是打趣他和其他漂亮的哥儿或姑娘,他也认真地笑眯眯说,“我已经有小宝哥哥啦!” 有时还会补几句,“小宝哥哥也有生姜啦!不会喜欢别人的,哥哥最喜欢生姜啦,生姜也最喜欢小宝哥哥!” 说周周小哥儿霸道有主见,这小生姜也不遑多让,对小宝哥哥的占有欲强得要命,要是小宝哥哥喜欢别的小朋友了,这小家伙得哭成大海。 被问得多了,小生姜还会板起脸,义正词严地说,“你怎么总问这些?你是不是在挑拨离间我和哥哥啊?” “挑拨离间是不好的行为,会让别人误会然后吵架的。你是大人,怎么还没有我一个小孩子懂事有礼貌?” 蒙络这时候也被小生姜说了。 小生姜扬起小眉毛,微微皱眉头,很困惑又质疑的表情。 像是在想,这些大人是不是有病啊?明明知道答案还问这么多遍,还是得了阿爹说的那个痴呆呢? 蒙络就被小生姜说得哑口无言,然后失笑,跟小生姜道歉,“是我不对,生姜能原谅蒙阿叔么?” “当然。” 小生姜点点头,小大人似的拍拍蒙络的肩膀,“蒙阿叔日后不要再这样了,不然会被人讨厌的。” “好的好的……” 蒙络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而小周周看见哥哥拍蒙络,思考一秒,也跟着拍拍蒙络的肩膀,奶声奶气地说,“知错能改,大焉。” “好的好的……” 蒙络失笑地点了点头,桌上的大人们也哄笑起来,这小哥儿是很有大人派头,就是年纪小小会忘词。 蒙恬小姑娘也乐呵呵的。 从前在蒙家,她不受阿爹重视,明里暗里会受兄弟姐妹和下人的一些欺负,所以不太会拒绝人特别是长辈的话,被别人拒绝了也会很内耗忐忑。 方才看见小生姜这么直白地拒绝蒙络,她虽心里知道这个养父心地好,是个面团性子,但也会下意识紧张,担心驳了养父的面子惹他生气。 可养父乐呵呵的,还会跟一个小孩子认错道歉,而小生姜也很沉稳可爱,会拍拍养父的肩膀安慰他。 小周周就更是让蒙恬小姑娘惊讶了,才一岁多的小娃娃,就这么有气度了,她比周周长了好几岁都做不到这样。 她性子沉闷,即使很努力地去学去做了,也不像那些天生活泼会说话的小孩,那么讨人喜欢有人缘。 蒙恬小姑娘有小小的自卑和低落,手上忽然一暖,是梅爹爹握住了她的手,抬头就看见梅爹爹带笑温柔的眼。 蒙恬小姑心头的阴霾一下就消散了,对梅爹爹露出一个含蓄的笑,小手也握住了爹爹的大手。 桌上和乐融融的。 刚才蒙络给小生姜拉配郎,这会儿柳叶儿就提到雷惊笙的亲事了。 她十七八岁的时候青春靓丽,又有阿哥阿嫂护着,别说十里八乡,就是在县城都是抢手的好人家姑娘,富家公子、俊秀书生、榜上秀才,都有请媒婆来雷家提亲的。 十九岁那年,雷惊笙也瞧上了一个汉子。 那汉子是县城开糕点铺子的,因为生姜爱吃这家的点心,她常带生姜去买,一来二去就和那年轻汉子熟悉了,两人互相喜欢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可是那汉子的爹娘不同意。 他爹想要这汉子娶一个秀才家的女儿,他娘都已经相看好,聘礼在预备了,而那汉子一对上他爹娘就没那么硬气了,最后半推半就地认了。 雷惊笙知道后气得很,把那汉子送的东西都扔了,也不去那家点心铺子买糕点了,转而去他家的对头铺子。 不过区区一个汉子罢了,也不至于要死要活非他不嫁,只是后来再挑人家相亲,雷惊笙就没那么热衷了。 还是多工作赚银子爽! 忙碌之中,一眨眼雷惊笙就二十岁了,再一闭眼都二十四岁了还没成亲。 都。 二十四了。 这里的人普遍成亲早,因为生活条件不好,医疗水平差,五六十岁都算年纪很大了,活到七八十岁堪称稀有,属于村里望重辈高的老族老了。 所以不怪柳叶儿和雷大山着急。 这年岁的汉子都有姑娘哥儿嫌老不愿嫁的,别说二十四岁的姑娘了,就催着她早早成家生子,能多个知冷知热的依靠,日后也有孩子养老。 雷惊笙知道两老是为自己好,她的年岁渐渐大了,同辈人的孩子都满地跑了,她还没个定亲的对象。 有时被催着她也有点焦虑,而且她迟迟不嫁人,村里人的态度也从以前的热忱介绍变得模棱两可。 私底下有说她闲话,说她是故意赖在雷家不走,也有说她挑来挑去都不中意,以为自己是天仙还想嫁个将军不成。 也有惋惜的,觉得她是个好姑娘,只是被辣椒园的工作耽误了,说女人就不该总在外头抛头露面,弄得脸粗手也粗了,那该是汉子干的。 但雷栗和周毅都是放养态度,既不催她也不过问,只说没喜欢的人就顺其自然,要是她喜欢姑娘或哥儿,阿哥就去上门提亲把人娶回来。 “反正阿哥阿嫂有银子养你,急什么,慢慢挑呗。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汉子多的是。” 雷惊笙慢慢地就不那么着急焦虑了。 二十四岁了怎么了?二十四不嫁人会死吗?就算再大两岁,二十六、二十八,甚至三十岁再嫁人又咋了? 她住的是自家的房子,花的是自家的钱,吃的自家的米,谁爱说闲话就说呗,反正她也会说那个人闲话的,别人说的还不一定有她说的难听呢。 见自家几个孩子都这样,柳叶儿和雷大山也不好催急了,就偶尔提一嘴,问雷惊笙有没有中意的看顺眼的人。 “最近……” 雷惊笙想了想说,“是有个比较顺眼的,干活麻利手脚快,也不是偷奸耍滑那种,可以提成小队长” 她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柳叶儿说的是那种中意,“我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单纯欣赏。而且他有媳妇了。” 柳叶儿刚亮起的眼睛又暗了回去,心里叹息面上带笑, “不是也没什么,多个能干活的也是好事。园里若是有以次充好耍心眼的,不用瞧我和你爹的面子,直接不收就是。” 辣椒园和番茄园不同,不是雷家承包土地雇佣村里人干活,而是单纯收购辣椒,不过为了保证辣椒的质量,从种植到采收都要受雷惊笙统一管理。 一开始还好,大家感念雷家给了一条发财生计,都兢兢业业地种辣椒。 时间长了,有人仗着跟柳叶儿和雷大山关系好,或是有亲戚辈分在,就懈怠了,不那么关心辣椒了。 这辣椒质量就下降了。 而质量不好,雷惊笙是不会要的,辣椒厂也不会用,他们也买不了给别人,县城的辣椒生意都被雷家垄断了,辣椒自然就只能烂在地里了。 这是很得罪人的活。 但雷惊笙每一次都铁面无私,而管番茄园的桂夫郎比他还冷酷无情,不好好干活的说开就马上开了,压根不怕得不得罪人。 所以雷惊笙和桂夫郎成了村里两大铁板,村里的汉子见雷惊笙这么强势,雷家也不好惹,更没那个胆子喜欢她了。 雷惊笙乐得自在。 雷栗听着阿妹和阿娘说话,觉得很有意思,闷闷地笑了起来。 自家一个迟迟没定下来,一个早早就定了巴不得明天就成亲,还有一个小豆丁,都不晓得成亲和喜欢是什么意思,真成亲那得十几二十几年后了。 不过,虽然雷惊笙没有喜欢的汉子,但其实她是有喜欢的人的,就是不太好意思跟柳叶儿说。 她跟雷栗说了。 “一个小倌?” 雷栗大为震惊,“你什么时候逛的小倌馆,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不带我?” “……?” 周毅倏然看向了雷栗,目光幽幽带着一丝惊诧哀怨,仿佛在说,你都有我了还想逛什么小倌馆?! “我去见识一下不行?” 雷栗眉头一挑,周毅就不敢吱声了,唯唯诺诺地给他倒了一杯水,他喝了一口才继续问雷惊笙, “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去的,谁带你去的,几个人去的?” “就是……前几个月在县城认识了一个贵妇姐姐,我俩一见如故,年龄差也不是很大,就认了姐妹。” 雷惊笙眼神飘忽,“她是个寡妇,相公死十几年了,平时也有那种……需求嘛,见我独身就说带我去个好玩的地方,我没想到会是小倌馆。” 小倌馆在大佑朝又叫楚馆,里面揽客的都是哥儿哥儿,青楼里则是女子,勾栏瓦肆多是卖酒唱曲供人享乐,但也做那方面的生意。 雷惊笙去的就是清米县最大的楚馆,遇见了一个清倌人。 第229章 228.人家十八岁就跟了你 红倌人卖艺又卖身。 清倌人处境略微好一点点,卖艺不卖身,但若是名气大了,老鸨待价而沽,也可能会逼迫清倌人卖身变成红倌。 雷惊笙也是几个月前跟着贵妇姐姐去了楚馆,才知道的。 清倌要有一技之长,唱曲弹琴或是念戏,下得一手好棋也行,没有就在楚馆里很难混下去,很容易沦落为红倌人。 红倌人是什么下场都不必多说。 去那儿的人大多是汉子。 大楚馆里大腹便便的商贾、穿金戴玉的富家老爷、年轻花心的公子哥到处都是,还有自诩风流实则精虫上脑不堪入目的书生文人接伴而去。 小楚馆里更是鱼龙混杂,车夫、力工、摊贩、店小二,混混、恶霸、穷酸秀才,上到白发老头下到十几岁小子。 像贵妇和雷惊笙这样的女子也有去的。 不过多是避人耳目暗通款曲,着面衣或戴帽纱遮掩面容,自楚馆的侧门而进,直接通到二三楼包厢。 闻弦知意的老鸨早就准备好了数位哥儿在包厢等待,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供贵妇和雷惊笙挑选。 贵妇人轻车熟路。 雷惊笙拘谨青涩。 贵妇姐姐打趣着雷惊笙,边给她指了一名文静可人的小倌人。 那名叫青栀的小倌人就这么水灵灵地坐在了她身边,身姿微倾,半贴半靠,清幽淡雅的香气丝丝缕缕,宛如一双柔荑轻轻挑逗雷惊笙的鼻。 而那修长的指尖泛着粉色,捧着青色瓷的茶杯,两只纤细白皙的手腕坠着细银镯子,端起茶杯时,银环叮当。 一双灵动的眼含羞带怯地睨向她,声音也轻轻柔柔的, “请、请喝茶……” 雷惊笙的脸和脖子霎时间红了。 “那小倌人身世可怜,爹娘早逝,叔叔婶婶把他卖给了楚馆,凭一手好茶艺又会吹长萧才在馆里立住。” 雷惊笙双手绞着手帕,俏脸微红,“且他才十八,年纪这么小,我一想到家里的周周弟弟,就不忍心把他留在那儿了……” “真的?” 雷栗笑眯眯地轻睨她,狐狸似的狡黠,“怕不只是看他可怜吧?你俩是不是还做了什么,脸才这么红?” “……” 雷惊笙赧然地移开了眼。 手上的手帕绞了几圈,才轻轻地点头,飘忽地说,“贵枝姐姐说来都来了,不干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 他俩就那个了。 哥儿和女子不是不能交合,只是不能使女子有孕,这在某些情形反而是个优势,体力和持久方面平均也逊色于汉子。 但哥儿心思大多细致缜密,性格温顺善解人意,身上还香香的,惹得不少有钱独身的女子更偏爱豢养哥儿情人。 比如那位叫贵枝的贵夫人。 贵枝夫人是那家楚馆的老常客了,每回来都要点人服侍,那家的老鸨自然知情识趣,给贵夫人准备好她喜欢的美人。 那批小倌人进包厢前都受了老鸨的威逼利诱,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如何做。 青栀在楚馆里呆了近十年,耳濡目染,也早有这种觉悟了,第一次给好看温柔不讨厌的姐姐,总好过被那些大腹便便又秃头的老男人糟蹋作践。 那一夜,青栀使出了浑身解数,青涩地讨好雷惊笙,像只稚气的才会使爪子的小兽,温柔而羞涩地一点点用力。 雷惊笙初尝鱼水之欢。 体验感绝佳。 她看着俊秀乖巧的小倌儿,垂着眼给她穿衣服鞋子,对上视线还会羞赧轻笑,就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或者说色心? 这小倌人这夜破了身子,日后就当不成清倌沦为红倌了,她要是不赎他出来,他只能去服侍其他来寻欢作乐的女子,或者也去接待那些男人。 “所以你把他赎出来了?” 雷栗笑意玩味,一只手支起下巴,慵懒又带点不正经,“没带回来,那就是养在外面了,让我猜猜……你之前在县城买了座宅子对吧?” “这几个月还总往县城跑,西贵东富,南平北集,还要清净些的,应该是在南边老桂花巷子一带买的宅子? “哥,这你也能猜出来?” 雷惊笙目瞪口呆。 雷栗哈哈大笑,轻快道,“骗你的,是三六子去那边送川菜馆的吃食,有几回正巧看见你往那边去,他就跟我提了一嘴。” 说着,故作伤心打趣道,“我还以为是妹妹大了,嫌阿哥家孩子多吵闹,不乐意跟阿哥阿嫂待一块呢。” “怎么会?” 雷惊笙连忙挽住雷栗的胳膊,笑着亲亲热热.地撒娇说,“我最喜欢阿哥阿嫂了,才不要出去住呢。就是阿哥阿嫂嫌我想赶我出去,我也要赖着不走!” “谁赶你阿哥就打他。” 雷栗噗嗤一笑,乐呵呵道,“哪成想是小姑娘长大了,知道在外头藏人了,学会金屋藏娇那一套了?” “哎呀……” 雷惊笙难为情地红了脸,轻轻锤了雷栗两下,才说,“我是在老桂花街买了个一进院子,把青栀养在里头,两三天,有时五六天才去一回。” “贵枝姐养的那些眷宠可娇气了,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什么都跟她要。青栀就很乖,什么都不跟我要。” “嗯?” 雷栗挑眉带笑,“那你就真什么都不给人家?人家可是十八岁就跟了你,水灵灵嫩生生的好年纪。” “那哪儿能啊?” 雷惊笙俏皮地轻哼了哼,带点儿神气又害臊说,“就也给他买胭脂水粉和金银首饰呗,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每次去看着也高兴啊~” “就你会享受。” 雷栗捏了一下雷惊笙的鼻子,引来雷惊笙的轻哼不满,“我不是生姜和小周周,哥你还跟捏小孩似的捏我鼻子……” “刚刚谁还跟哥撒娇来着?” 雷栗好笑道,“有事就学小孩子撒娇,没事了就装大人不要阿哥捏了,雷惊笙,你学坏了啊……” 雷惊笙嘿嘿一笑,摇了摇雷栗的胳膊,“青栀的事我还不敢跟爹娘说,哥你找个空帮我说说呗?” “让爹娘知道我去楚馆,还赎了个小倌儿出来偷偷养……” 柳叶儿和雷大山的性格朴实善良,知道雷惊笙偷摸去楚馆,肯定不会像别人那样觉得她不检点,堕落了不守妇道,但会担心她。 楚馆到底是风尘地,会去那儿的多半不是正经人,雷惊笙一个姑娘家,万一碰上坏人被药倒迷.奸拐卖…… 两老不得日日心惊胆战的? 不能让他俩知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以后也不能再去楚馆那种地方了。” 雷栗道,“防人之心也不可无。贵枝姐你注意点,别单独跟她出去,万一她是跟那些青楼楚馆一伙的,把你迷晕了卖到别的地方,阿哥救都不知道怎么救你。” “我知道的。” 雷惊笙赶紧点头,“我就跟贵枝姐去过一次,她再叫我我都没有去过了。后面跟她喝茶也是约了其他人一起的,她是外地来的商贾,不知底细,我会多多注意的。” “知道就好。” 雷栗又说了几句,答应雷惊笙会帮她跟爹娘说青栀的事,就把她放走了。 但他事后跟周毅说时,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让当了县令的蒙三哥查一查那些青楼楚馆到底有没有做拐卖人口的事。 至于被强迫卖入青楼楚馆的哥儿姑娘,也要想点办法限制一下,起码明面上不能让县内百姓想卖就卖,随意处置未成年的小孩子。 而已经被卖入那种地方的,即便是官府也不能插手了。 因为大佑朝的律法不完善,父母对子女、长辈对晚辈,也就是监护人对被监护人有代为实行权利的权利,加之承认卖身契的存在,所以这类事情是不可能被禁止的。 周毅也为青栀的事叹息。 青栀是这里头处境相对好一些的了,他有一技之长傍身,因而成了清倌人,没有小小年纪就遭毒手。 后来遇见了雷惊笙,雷惊笙心肠软将他赎了出来。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日后雷惊笙变心不喜欢青栀了,他们雷家也不会亏待青栀,还了他卖身契给足够的补偿,放他回归良籍离去。 他有技艺,即使不依靠别人,应该也会过得不错。 再差也比在楚馆里好。 他曾是人民子弟兵,抗过洪抢过险,活在一个人人相对平等的法制社会,法律上绝对不允许人口买卖。 但这里是大佑朝。 即使他很想青楼楚馆这种地方消失,不希望存在人口拐卖买卖现象,他也无能为力,因为他现在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这个社会不会因为他一个人的意愿而改变。 除非他是皇帝。 “除非皇帝修改律法,完善相关法律法规,上行下效。” 周毅说,“一开始肯定会遇到重重阻难,但只要掌握绝对权利的皇帝坚持,加上一些舆论造势,假以时日,这买卖风气肯定会被消磨殆尽。” “确实是。” 雷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些书生文人不是自诩品德高尚,最喜欢救风尘吗?嘴巴子也最厉害,要是能鼓动这些读书人,再由他们鼓动整个天下人……” “官府顺势而为,民心所向,自然而然就能废除人口买卖的律法。” 第230章 229.小情侣见家长 雷栗隔天就将青栀的事情说了。 隐去雷惊笙去楚馆的过程,只说青栀是个苦命的哥儿,父母双亡,艰难求生,日子过得很不好。 因一个意外雷惊笙认识了他,一见钟情,两厢情愿,同入爱河,然后私定终身,怕两老不同意才一直没敢说。 “你这孩子……” 柳叶儿嗔了一眼雷惊笙,拍拍她的手说,“我和你爹又不是那种不开化的人,有什么不敢说的?” “青栀是哥儿……” 不是汉子,更不是传统意义上清白人家的汉子,这要是把人迎回来,村里都不知道会怎么编排雷家的闲话,连累柳叶儿和雷大山跟她一样被指指点点。 雷惊笙当然不敢说。 “哥儿又有什么?” 柳叶儿说,“只要是个好哥儿,没有害人的坏心思,就是有点小毛病,比如喜欢躲懒、爱碎嘴、人小气些,那也是正常的。哪儿有十全十美的人啊。” “再且你把人说得这么好,会泡茶,棋下得好,还会做饭,对你又好,这么好的哥儿我和你爹怎么会不喜欢?” “是吧她爹?” “是这个理儿。” 雷大山点头,手里仔细地雕琢一支桃木簪,边道,“你喜欢人家,人家也喜欢你,你俩把日子过好,我和你娘就放心了。” 雷惊笙又小声说,“我和青栀生不了孩子。” “生不了那就不生了。” 柳叶儿说了,拉过雷惊笙的手,语重心长道,“青栀那孩子命苦,十八岁就跟了你,你可别提这个惹人家伤心。” “你要是真想要个孩子,我托人寻个,这十里八乡有的是孩子多养不起的人家,养一个两个小孩子,日子也热闹。” 雷大山也接了一嘴道,“你俩养了孩子,要起名字,爹帮你们起。” 小生姜的名字是抽签抽到的,小周周的名字是雷栗和周毅商量好的,雷大山毫无用武之地,颇有些遗憾。 他觉得自己起的那个名字和悦,是左看右看都好,男孩女孩哥儿都能用,一直想着雷惊笙有了孩子安一个呢。 不喜欢和悦这名字,他还有其他的,现想也成啊。 “我知道的。” 雷惊笙笑嘻嘻地依在柳叶儿怀里,惹得柳叶儿笑嗔她这么大姑娘了,还窝娘怀里撒娇不害臊,刚好没看见雷惊笙眼底那点湿意。 她有这样的娘和爹。 真好。 阿哥阿嫂也好。 大家都好。 没两日。 雷惊笙将青栀接到了雷家。 青栀穿着一身水绿色衣衫,模样气质俨然是哥儿,没有可以着男装扮成汉子,被雷惊笙大大方方地拉进家门,带他见爹娘哥嫂。 青栀很是拘谨,恭恭敬敬地对雷家各人福礼。 膝盖还没屈下去一半,雷惊笙就一把扶他起来了,笑嘻嘻道,“我们家不讲究这些虚礼,不用局促,你跟我喊爹娘和阿哥阿嫂就好了。” “是。” 青栀顺从颔首,眉眼由低垂,到目光轻轻地抬睨向柳叶儿和雷大山,镇静地叫道, “爹、娘。” 又对雷栗和周毅道,“阿哥,阿嫂。” “哎。” 各人都温和带笑地应了,每个人都给了青栀一个大红礼包,看上去薄薄的,猜不出里面是什么。 青栀先看了雷惊笙一眼,见她笑着说快接啊,才双手恭敬地接住,温声细气地一一道谢。 柳叶儿让人快坐,青栀又先看了雷惊笙一眼,见她坐了,自己才跟着坐在她下边,身姿端正,眉首微微低垂。 “生姜,周周。” 雷栗笑眯眯地轻推了推小生姜,对他和小周周道,“爹爹教过你们的,应该叫什么?” “小姨父。” 小生姜笑弯弯脆生生地说,“我是生姜,雷生姜,小姨父叫我生姜就好了,平时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生姜说哦。这是我弟弟周周,周周叫人。” “人。” 小周周奶声奶气道。 这一下瞬间惹得众人都发笑,拘谨的青栀也抿唇笑了一下。 “?” 小周周板着小脸,大大的眼睛里有点疑惑,不理解大家为什么会笑。 “是叫姨父啦。” 小生姜笑着耐心教弟弟,“跟阿哥说,小姨父好。” “小姨父好。” 小周周马上照做。 奶声奶气的话,严肃的小脸蛋,让青栀心里热乎乎的,情不自禁露出一个明显的笑,轻快道,“周周也好。” “嗯。” 小周周点点小脑袋,依然严肃地看着青栀,看得青栀不明所以微微紧张,小哥儿才奶声正气道, “点心。” “……?” 青栀没听懂。 周毅一秒就懂自家小哥儿在说什么,解释道,“周周是说,桌子上有点心,这点心很好吃的,你若是想吃可以吃。” “是……是。” 青栀连忙颔首道谢,同小周周也认真地道了谢。 “周周过来。” 雷栗招了招手,小哥儿就跟小炮弹似的冲向爹爹怀里,被爹爹稳稳接住,然后坐在爹爹的腿上吃好吃的点心。 “喝点水。” 雷栗喂小周周喝了水,才接着对青栀笑眯眯地说,“你旁边桌上的点心是周周最喜欢吃的那几样,他让你吃点心,是喜欢你的意思。” “这小家伙随他阿爹,话少脸臭,心地是很好的。” “……?” 他什么时候脸臭了? 周毅沉默地看了自家夫郎一眼,不敢吱声,只是用手帕擦了擦小周周嘴边的水渍,又把他的围兜往上提了提。 刚才小周周跑来跑去地玩,围兜被松了。 “我晓得的。” 青栀轻轻点头。 他在楚馆里察言观色仰人鼻息这么多年,自然是看得出来别人对他的好坏。 有些人看似和善温良,实则眼底透着对他的轻蔑鄙夷;有些人看似大大咧咧没心眼,其实最是心狠毒辣,转头就能出卖他;而有些人看着冷硬蛮横很不好惹,却最讲道义心地正直。 而雷家人释放的善意这么明显,他还感受不到那就是不识抬举。 简单的认人后,柳叶儿就拉着青栀唠家常,问他跟惊笙处得怎么样,对他好不好,若是有不好的就跟她说。 雷惊笙就哼哼了,“我哪有对青栀不好,我跟青栀可好了,你说是不是?” 青栀自然说是。 柳叶儿又说,“你别学你哥,整天就会指使周毅干活,小两口要互相扶持过日子,有什么毛病说开了磨合磨合,慢慢地就好了知道么?” “我知道的。” 雷惊笙乖乖点头。 雷大山不大说话,就在旁边默默喝茶听着,偶尔才说一嘴接一句话。 小生姜在陪小周周玩,周毅去做饭了,雷栗则跟着去灶房捣乱哦不,是帮忙打下手做饭。 一顿丰盛的午饭。 饭后雷惊笙带青栀去村里逛,消消食认认路见见人。 昨天雷栗和雷惊笙已经敲打过村里的人,让他们不该说的别说,让雷家人听见一句闲话,保准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此时村里人就瞧见了雷惊笙和她旁边陌生的哥儿,青栀的孕痣不算明显,在耳根后,但也不难被发现。 他们一问,知道竟然是雷惊笙的……这些叔婶伯姨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是算雷惊笙的夫郎、相公,还是媳妇儿。 反正他们大为震惊。 清米县并没有哥儿和女子在一起的,或者说明面上没有,这对三里河村人无异于六月飞雪,闻所未闻。 炸裂程度相当于雷栗当年从山里捡了个来历不明的汉子入赘当相公。 大伙迫于雷家的淫威,都笑脸相迎纷纷夸赞,溢美之词连绵不绝,连雷惊笙这种脸皮厚的听了都要脸红。 青栀反倒宠辱不惊,不卑不亢,对他们福身道谢。 等雷惊笙和青栀走远了,这些叔婶伯姨对视一眼,不一而同低声蛐蛐起来,神色各异,或是震惊,或是狂热,或是难以理解皱眉不喜。 狂热的那几个是对这个瓜的新鲜程度和炸裂程度,就这事,他们能嚼上几天几夜不嫌烦的。 没几天。 村里人就把青栀全家都摸清了。 当然。 这些都是雷家人希望他们知道的东西,至于那些不希望被传播的,是一个字也没透露出来,就算是那几个常去青楼楚馆的汉子也没认出来青栀。 一是青栀在馆里属于清倌人,露面的时候少,只是泡茶下棋,多数是陪来这里的文人书生的。 二是那家楚馆属于比较高档的,没有一定门槛进不去,就算进去了,照村里人的尿性也不会去点一个什么都不能做的清倌人。 但就这样,这个瓜依然让他们百嚼不厌。 二十四岁都没嫁的老姑娘。 一个汉子都不要,跟一个哥儿在一块了,还是一个十八岁嫩生生水灵灵,又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哥儿,对雷惊笙那是一个言听计从。 这就跟现代,你的身边人突然成了男同女同公开出柜了一样,还见了父母过了明路,整天在你眼皮子底下转悠,很难不去关注一下。 何况这是一个娱乐比较少的古代。 但是别人家的事再炸裂也是别人家的,只要不落到自己家,管他是和哥儿还是和汉子姑娘,自家的日子照样过。 村里人私下里嘀咕一段时间,见雷家人有条不紊,跟往常没什么两样,就觉没趣儿,干自家的活儿了。 第231章 230.洞房花烛夜 青栀在雷家安顿了。 青栀生在一个富裕之家,幼年丧父丧母,被叔婶卖去楚馆,因为模样好,有技艺,还听话,没吃过什么苦。 在楚馆的日子就是给客人泡茶,给舞娘吹箫伴乐,小有名气,不说十指不沾阳春水,那也是没做过什么家务活的,偶尔做饭只是讨好雷惊笙的情趣。 但他到了村里也没什么不适应的,早上起来跟柳叶儿去给菜地浇水,帮忙扫地、择菜、洗菜,早饭后自觉收拾桌子洗家里人的碗。 勤快得柳叶儿都要拦一拦。 “惊笙在家都不做这些,哪能让你做?” 柳叶儿慈和笑道,“你这手这么白嫩漂亮,别洗糙了。家里有人忙这些,给了工钱的,你要把这些全做了,人家不就没活干没工了么?” 在县城的雷宅有不少的丫鬟小厮,在村里的雷家自然也有。 两个日常打扫的哥儿都是村里的,手脚麻利做事干净,雷家人厚道,给的工钱也高,这在村里可是香饽饽,多少双眼睛盯着想顶他俩的位置。 早上看见青栀扫地择菜,他俩也劝过,除了青栀是主人之一,还有点怕他把活都做了,雷家人觉得不需要这么多下人,把他俩给辞了。 这时听见柳叶儿这样说,更是连连道,“是啊青栀夫人,这些都是我们下人做的,哪能让你做啊……” 雷栗是雷家的老爷,周毅是二老爷。雷惊笙是雷家的大小姐,她娶了一个哥儿又不是嫁出去,叫姑爷也不合适,那就叫夫人吧! 青汁闻言自然顺从点头。 他是会做家务活,但学术有专攻,到底不如专业的人好。他也是觉得自己到了雷家,不能自持身份一点活都不干,真当自己是来享福了养尊处优的。 周毅阿嫂都每天做饭洗被单,他自然也不能懒了。 不过青栀不知道,周毅是因为自己喜欢做饭,而且雷栗喜欢吃他做的饭,才每天做饭做点心的,而洗被单……他不好意思让别人洗。 被单上的东西不好让人看见。 青栀来雷家有一段时间了,慢慢熟悉了雷家人的作息和风格。 阿哥雷栗总是笑眯眯的,喜欢开玩笑,人不坏,最爱干的事情是调戏阿嫂和逗孩子,几乎每天都会睡到日上三竿,下午有时会去县城看门店账本。 阿嫂早上会打两套拳,然后做早餐,送孩子上学,接着进山里采野菜,中午做饭。若是阿哥没醒就会去叫醒他,在房间耽搁好一会儿才出来,一般情况脖子上会多一两个印子。 好像阿嫂脖子上的印子就没断过,反倒是阿哥皮肤白,偶尔才瞧见衣领旁边一点红紫痕迹。 阿爹和阿娘早上也喜欢打拳,打的太极,然后阿爹喜欢出去逛两圈,阿娘起得比阿嫂早一点,她就会去浇菜,然后回家做早餐,一般是煮粥炒个小菜,有时候也会煮面。 生姜早上去上学,中午有时回家吃饭,有时不回家而是在小宝家吃饭,下午去上学,放学后自觉完成当天作业,然后跟周周弟弟玩。 周周起床时间不定,有时早有时晚,取决于前一天玩得兴不兴奋睡得晚不晚,精力充沛很爱跑,话少严肃,小脸奶乎乎的,很有反差感很可爱。 雷家有很多狗。 最大的狗叫黑煞白煞,地位相当于生姜和周周的哥哥,是雷家的一份子,其他的狗是它俩的媳妇儿或孩子。 总而言之。 雷家人都很好相处。 而雷家人也熟悉了青栀的性子,确实太柔太软了,基本跟他说什么都点头说好,没有一次拒绝的。 雷栗觉得这样不太好,私下跟雷惊笙说了一下,提醒她注意青栀这个问题,而且要循序渐进慢慢改变。 “你和青栀是要成家的,两个人要互相扶持互相包容理解,不能一直都是一个包容另一个人。” “我知道了。” 雷惊笙点点头,她确实没有注意到,她只知道青栀善解人意温柔贤惠,脸蛋漂亮身子香软,那方面……跟她也融洽得很,所以她很喜欢青栀。 也是青栀很包容她,对她百依百顺,他俩没有一点摩擦,她才根本没想过磨合的问题。 “爹娘挑了个好日子,在八月。” 雷栗又说,“虽然你俩该干的不该干的已经都干了,该有的还是得有,你这是成亲不是纳小妾养外室,随随便便带回家就成,不能轻待了人家。” “我知道的……” 雷惊笙脸上微红有点不好意思,她确实也没有想到成亲办婚礼。 毕竟她和青栀不是传统那样,先双方父母打听,纳采,纳吉,找好日子,然后成亲宴请入洞房。 她和青栀要是有一个是汉子,可能这会儿孩子都怀上了。 青栀也没想到雷家会给他和雷惊笙办婚礼,他出身楚馆,雷惊笙能把他赎出来,带回家过明路,他就觉得很好了。 楚馆里多少哥儿一辈子出不了那道门,多少哥儿出了门又进不了汉子的家门,就算进去了也只是一个妾,大多时候连妾都不是,只是一个外室。 戏园给哥儿姑娘喂药,是为了让他们保持少年时的好身段和好嗓音,延长巅峰状态。 而楚馆的哥儿是不会被喂不孕药的,因为孩子也是他们傍上有钱人的筹码,馆里的老鸨靠赎身钱也能狠狠坑一笔。 所以很多哥儿在馆里或者成了外室,都幻想着怀上某人的孩子,前挑万选给自己傍一条相对安稳的路。 而他和雷惊笙是不可能会有孩子的。 所以在青栀看来,雷惊笙根本没必要跟他成亲,不值得花这个钱摆这个宴,而雷家人会并且是主动提议让他俩成亲,青栀也感到很不可思议。 难道他们就不觉得自家女儿跟一个楚馆哥儿搞上很丢脸么? 他可是出身楚馆那种脏地,就算雷家二老不知道,雷惊笙的阿哥阿嫂肯定清楚,因为雷惊笙说过,她有什么事都不会瞒着他们的。 而且 不说周毅,雷栗那双仿佛时刻笑眯眯的桃花眼,像是能看透人心,青栀只觉得自己任何时刻在他面前,任何心思都无处遁形。 他会选择雷惊笙,仅仅这是他当时最好的选择罢了。 换了张惊笙、许惊笙,他照样会想办法牢牢抓住她,千方百计让她赎自己出来,至于下场如何总比再楚馆里枯死强。 青栀甚至有些胆颤。 他不明白雷家人为什么会这么好,他甚至疑心所谓的成亲只是一场针对他的局,他在尔虞我诈的楚馆呆太久了,异于平常的好只会引起他的不安和警惕。 雷栗察觉到了青栀努力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状态,像一只竭力紧缩自己的兔子,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惊慌失措。 雷栗有点无奈。 但也知道青栀这样是环境所致,所以明面上没有说什么,私底下去跟梅与清谈了谈,让梅与清开导开导青栀。 也不知道梅与清跟青栀说了什么,总之青栀身上那种紧绷的状态,慢慢地松懈了一些,人也更放松了点。 八月很快就到。 雷家要办喜事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十里八乡,雷惊笙成亲那天,是热闹非凡。 不仅外阿公家,和雷家相熟的苗夫郎家、朱珠儿家、柳小草家,还有蒙络和梅与清来了,连清米县的知县蒙三哥和已成他夫郎的玉哥儿也来了。 知县一来,县内的乡绅商贾们也坐不住了。 他们纷纷带着礼物前来祝贺,全然不管自己之前在私下里是如何谴责怒骂雷家不懂管教,竟然养出这么一个离经叛道不知羞耻的女儿。 村里人热情殷勤地到雷家来帮忙,场面热闹而盛大。 青栀前一天住到了苗夫郎家,迎亲也是从苗夫郎家迎出来,绕着村里走了一圈,才来到了雷家。 本来是新郎官要背着新娘下来的,但雷惊笙是姑娘,青栀是哥儿,就想省了这一步,直接把人牵下来。 “不成!” 雷惊笙脸色红晕兴奋道,“既然是成亲那自然要按成亲的规矩来,今儿是我娶青栀,那我当然要把青栀背下来!” 说着,雷惊笙就伸手轻轻撩开花轿的帘子,牵着那双修长漂亮的手,等人露出带了盖头的身影,就半蹲在他跟前。 “青栀上来!” 身着大红嫁衣的青栀微顿了一下,心里比较了自己的体重,见雷惊笙依然坚持,才轻轻伏在了她的背上。 “走喽!” 雷惊笙把人背起来,还颠了一颠,大笑着背着人稳稳走进了家门,进了早已被布置好的大红喜房里。 床上的床单被褥都换成了红色,撒了许多红枣和百合花瓣,取佳偶早成百年好合之意。 雷惊笙把人放在了床上,就迫不及待地掀开盖头,瞧着目光盈盈俏脸羞红的青栀,她心跳如鼓,眼神发直。 直到青栀轻推了推她,雷惊笙才倏然反应过来,然后搂住青栀的腰,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两口。 “乖乖!” 雷惊笙忍不住道,“不愧是我的青栀,这么漂亮!要不是还要招待宾客,真想跟你滚床榻上不出去了。” “……” 青栀登时臊红了脸。 第232章 231.把屋顶拆了看星星 青栀和雷惊笙成亲后不久,清米县也多了一条律令 清米县内不得交易买卖人口。 此令一出,县内哗然。 县内乡镇持反对的声音非常之大,有甚者当街辱骂起知县蒙尧,认为他不知民间疾苦,太理想主义,还有百姓抗议,围堵在县衙门口扔菜叶子臭鸡蛋,群情激奋要废除该律令。 蒙尧这段时间连家门都没敢出,县衙也不敢去了,差人把政务送到家里,居家办公。 蒙络听闻后气得食不下咽,在家坐不住,和梅与清直奔雷家。 “岂有此理!” 蒙络义愤填膺,“我三哥做的分明是好事,这些百姓竟如此蠢钝,不去骂那些强卖强买人口的,反而骂我三哥!” “我这几天上街出门,都听见有好些人在骂三哥,说他是何不食肉糜。” “放宽心。” 雷栗淡定喝茶,轻描淡写道,“新律令动了人家的蛋糕,被骂一骂很正常,只是要委屈蒙三哥和玉哥儿几天了。” “我想不明白。” 蒙络皱着一张包子脸,“为什么这分明好事,却有这么多人不同意。” “我也想不通。” 雷惊笙长眉蹙起,“按理说不该是牙行和商贾最反对么?怎么他们一声不吭,都是普通老百姓在县衙闹……” “借刀杀人呗。” 雷栗轻笑了一声,“外族来犯,皇帝生气,大将军指挥,实际去打仗厮杀的不也是士兵?” “何况这声势浩大的,背后推波助澜的可不只是一个小小外族,还有万夷国、塔金国煽风点火呢。” 律令出了,第一个急的是谁?是牙行。牙行就是靠人口买卖为生,新律如同断了他们的财路。” 断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 牙行明面上是充当中介,给做活找工作的老百姓提供平台,可实际很多人都是被家人卖入、或被用作抵债、或走投无路,把自己卖给牙行寻求活下去的机会。 牙行挟持卖身契,可随意拿捏他们的性命,决定他们的生死去留,实质就是一个人口贸易中心。 其次是县里的富贵人家反对。 很多富贵人家都喜欢到牙行挑选家奴,尤其爱买十岁以下的孩子,给自家少爷小姐当贴身丫鬟或小厮,从小训养,用着更放心。 “而很多技艺人被豢养在这些朱门大户手中,木匠、瓷匠、绣娘……” 雷栗道,“他们制作的手工艺品会变成木器店、瓷器铺、丝绸庄子的商品,为主家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慢慢地就形成垄断。” “若是不能买卖人口,店铺庄子就难以扩.张,因为从外雇来的伙计学了手艺,有跑路或被挖墙脚的风险。” “若是上一辈技艺人死了,下一代继承者的手艺退步,不如师,质量就会下降,那些商贾自然不乐意。” 再次是青楼楚馆和瓦肆。 青楼楚馆的小倌儿,除了一部分是被家里长辈卖进去的,也有一部分是在牙行买了,再带回楼里馆内从小调教,教授技艺的。 这些自小在老鸨眼皮子底下讨生活的小倌儿,不易逃跑也不敢逃跑,长大后会更用心接客赚钱。 其身价也更贵,很难靠自己攒够赎身钱,如果没有奇遇碰上贵人,几乎一辈子都会被困死在楼里。 所以很多小倌儿都会把自己当成楼里的一部分,成为老鸨的伥鬼,企图讨好老鸨求得一丝出楼机会,或过得更好些,不被穿小鞋挤兑。 “可为什么楼里有些倌伶也不同意这条律令?” 雷惊笙不太明白。 这明明是一件好事,没有人口买卖,就会少一些像他们一样的惨剧,就会少一些苦命人。 “哪有这么简单。” 雷栗轻笑了笑,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 “……” 青栀微垂眼睫,轻声道,“因为他们觉得不公平。” “不患寡而患不均。” 他眉眼低垂,轻声道,“对已经被卖入青楼楚馆的倌儿来说,凭什么他们要被困死在那种脏地方,而别人就那么好命可以不进来?” “况且,若没有足够的新人进来,楼馆难以维持,老鸨定不会轻易放他们这些老人走,会将他们磨磋至死,剥皮抽筋,榨干最后一滴血肉。” “……” 雷惊笙神色怔怔。 周毅这时又说,“不止,瓦肆也不会轻易点头。” “技艺人?” 雷惊笙灵光乍现,“瓦肆也需要一些技艺人充当门面,譬如琴娘、舞娘,譬如茶艺师、棋手,从外招聘的即便有契书,也容易跑掉或被对家挖走。” “若有卖身契,那他们就逃不出瓦肆老板的五指山。” “对。” 雷栗眼中闪过冷笑,“瓦肆老板甚至可以一份工钱不给,鞭笞他们为自己日夜干活,他们生养的子女也会成为下一代被奴役的琴娘、舞娘和茶艺师,世世代代都被压迫剥削。” “这真是……” 雷惊笙之前只觉得瓦肆热闹,那里的技艺人手真是巧,居然能做出那般精致的东西,却没想过他们也会是被任人买卖的货品。 “那普通的人家怎么也不同意? “对普通人家来说,不能交易人口自然也有好有坏。” 雷栗神色不变,淡淡道,“有些人家孩子多的会企图通过卖孩子来获得银钱,提高家里经济。” 比如青栀,就是被卖掉的。 “有些小孩子父母双亡或被遗弃,没人会雇佣他们,也只能通过卖掉自己来获得生存机会。” 如果雷惊笙当年从家里跑了,躲开了被她爹拿聘金换彩礼的命运,也很可能会因为不能养活自己,而主动或被动地进入牙行。 “有些人因为被卖掉而命运悲惨,也有些人因为被买走而得到接触上一层的机会,从而咸鱼翻身。” “每一件事情都有它的两面性,总会对一些人有利。” “那……” 雷惊笙有些迷茫了,“那不让人口买卖,到底是好还是坏的?县城里这么多人都不乐意,蒙知县不会真的取消新律令吧?” “明明交易人口害了那么多人,像青栀、梅阿哥,还有青楼楚馆里的那些姑娘哥儿,他们分明都不是自己愿意的。” 青栀眉眼低垂,没有说话。 他知道雷家人和蒙知县之所以会颁布这条律令,是因为他。 雷惊笙跟他说时,握着他的手,双眼笑意璀璨,轻快地邀功似的语调,说日后再也不会有人被卖入楚馆了,阿栀开不开心? 他自然开心。 他恨透了那种肮脏的地方,打心里觉得从那里出来的自己,也是肮脏污秽的,即使他在雷惊笙之前并没有被人碰过,可他的心灵并不单纯。 他总是以很大的恶意揣测别人,揣度别人对他好是不是图谋什么,是不是在拿他打赌取笑。 可雷惊笙是不同的。 她小时候也受了很多苦,但有街坊邻居的帮助,并没有见过多少龌龊事,后来有雷栗和周毅的收养,有雷家撑腰,更是在蜜罐里长大。 所以雷惊笙如今二十四岁,还带着一些少女的天真烂漫。 雷惊笙对他的好,他知道,也有些感动,但他更知道,这条律令根本不可能实行,早晚会废除。 梅与清也没有说话。 他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瞧见蒙络依然愤愤不平,有点失笑,伸手顺了顺蒙络的头发,安抚他。 “肯定会取消。” 雷栗反而轻松地笑起来,带着狐狸似的狡黠,“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想让这条律令通过。” “啊?” 雷惊笙几人都震惊不解。 “天窗效应。” 周毅说,“如果你想在屋顶上开一个天窗看星星,有很多人跳出来反对你,说院子里也可以看星星,没必要开天窗,有天窗还可能下雨漏水。” “这时,你就很可能会迫于压力,放弃开天窗。” “但若你先提议把屋顶拆了,他们就会觉得惊世骇俗,坚决反对,而这时,你退而求其次说那开一个天窗。” “比起整个屋顶都拆了,他们酒会觉得还是开天窗更好,而且你让步了,他们自以为胜利,更容易接受你的提议,开一个天窗。” “所以……” 雷惊笙立时懂了,两眼发亮,“我们现在是在拆屋顶?” “对。” 雷栗目光意味深长,“只是还需要一点炒作,让舆论达到最高峰,才更有退而求其次的效果。” 不日,蒙知县“迫于压力”,将新律令废除并重新发布了一条 【清米县内凡十岁以下儿童不得入牙行,不得入奴籍,不得被买卖交易;青楼楚馆凡十五岁以下楼倌不得行皮肉生意,不得为红倌】 这条新律令针对的是小孩子。 人们对孩子总是更包容,将一个小孩子卖掉,让其离开父母,对讲究“家族和睦”“缺一不可”的大佑朝人来说,是要被口诛笔伐戳脊梁的。 而有雷栗和蒙知县的暗中导向,县城老百姓的口风也慢慢转变,变为认同该律令赞扬知县仁德。 趁热打铁。 知县蒙尧又颁布了一条新律令 【县内新生儿在三月龄内必须到县衙上户籍,逾期则罚钱坐牢】 及时上户籍还有新生儿补贴金领。 虽然一个婴儿只能领一两百文钱,但这也是钱啊。 反正早晚都要上户籍,早上有钱,晚上罚钱,那当然是早上了。 第233章 232.礼尚往来私相授受 清米县内是存在黑户的。 还不少。 这时候的人们避孕措施不多,文娱活动少,特别是为了剩油灯,很多人家一天黑就睡了,睡不着,造人运动就兴起了。 这就导致有些人家孩子生得多,但又穷困,负担不起这么多孩子的养育,或是侥幸心理不想纳人口税,就会不上户籍逃避官府的税收和检查。 这是犯法的。 一经发现轻则罚款罚短期徭役,重则坐牢处刑流放,甚至砍头。 于是那些多子又不富裕的人家为了逃税、逃脱检查,每逢官差来时,就会将多余的孩子藏到山里,等风头过了再让孩子回来。 有些人家不想担风险,就会把孩子过继给亲戚,这种过继有时也是一种买卖,把孩子卖给不能生育、子嗣少的人家当儿女。 有些人家心狠,把孩子养到几岁大,懂事了,就马上卖到牙行或青楼里去,这样又不用缴税坐牢,又能得银钱,甚有以此为营生不断卖儿卖女的。 蒙尧知县的第二条律令一出,那些没有逃税心思,或着胆子小摇摆不定的人家,就会积极地去给新生儿登户籍,但敢于逃脱法网卖子的,纹丝不动。 于此,蒙尧又颁布了第三条律令 【今年内登记户籍之黑户,以往逃脱税收罪责不予追究。明年起,凡逃脱官府户籍登记、逾期不补者,罚纹银百两,并关入大牢服十年劳役】 蒙尧给了那些黑户过明路的机会,并且担心偏远的村镇不知道这些律令,而导致逾期耽误了上户籍,还差人去到各个村镇敲锣打鼓地宣传。 一个月内,来县衙登记户籍的人数暴增,几乎是以往一年登记的人数。 甚至有些黑户的孩子都娶妻生子了,有好几个孙子了,一家老小都是黑户,也不知道是怎么逃过每年的税检。 “也有好些还是小孩子,几岁到十几岁都有,懵懂未开化,大字不识说话木讷,甚至都不知还有户籍这个东西。” 蒙尧有些叹息。 他是真心想为县内的百姓做实事的,前一任知县徐兴哲在职时好的政策,他都延续保留了,而不好的地方,和雷栗周毅商量后,也都一一废除改进了。 特别是那些学堂,包括富家子弟就读的四方学堂和普通民众子弟优惠的万家学堂,他都有好好继承和经营,还增大了县拨给教育方面的银钱。 实在不能动的繁规败政,他就尽量削弱,让其影响最低,只要不动民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比如县衙内的小官吏官差收受贿赂,在职内给人行方便,只要不是大事,不会出大茬子,蒙尧就不会去管。 而对底下人和商贾送上来的冰敬炭敬,还有其他一些红包礼物,只要不是太贵重,蒙尧也会收。 他原本也是那种正直到有些迂腐的读书人,不说眼里容不得沙子,但也清高,觉得自己当官肯定和那些贪官污吏不同,不会收百姓的一针一线。 但雷栗说这样不行。 “水至清则无鱼。” 雷栗当时说,“你不收礼不要他们的孝敬,你是清高了,自觉品德高尚,与众不同,但底下的人会怎么想你?他们会觉得你是个好官吗?” “不。” “他们会觉得你是想狮子大开口,不要他们的孝敬是因为你嫌弃、你看不上,而不是你不想收。” “他们会一边背地里骂你,一边想方设法地打听你的喜好,揣测你喜欢什么,送什么东西给你,最后你就会被他们架在火上烤,想不想要他们的礼,恐怕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了。” “为什么?” 蒙尧当时也很困惑,难道他不想收礼,别人还能强塞给他不成? “譬如你喜爱某一位书法大家的字帖,人家费大功夫弄来了,却不直接送给你,而是迂回地以很低的价格卖给你。” 雷栗道,“你当时不知道,欢天喜地地买了,后来知道了,你又要把字帖还回去或是想花原价买回来” “但是人家就是不要你的银子也不要字帖,只要你帮他办一件事,一件小事,小到你动动嘴就能办成的小事。” “这时你是给他办还是不给他办?” 蒙尧闻言先是愣神,而后思索片刻,犹豫地问道,“多小的事情?” “譬如让他家孩子进四方学堂念书。” 雷栗笑眯眯地说,“这对堂堂知县大人来说,是不是一件小事?” 四方学堂有钱就能念,就算是外地来的商贾也能花钱,让自家孩子进去念书,而学费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 这种别人花钱就能办到,而知县动一句嘴就能办到的,甚至合理合规不违法的,当然算是小事。 “可他图什么呢?” 蒙尧不明白。 他一个一心圣贤书的读书人,当然想不通商贾的弯弯绕绕,人家图的就是这个“简单”,图的就是知县这份“轻松”,图的就是蒙尧这种“愧疚”。 “这样,你就进了圈套,欠了人家的人情,下回人家再约你出去吃饭不谈事,单单只是吃饭你去不去?” 雷栗斩钉截铁道,“你会去。而你只要去了一次就会去二次,只要收了他的字帖,就会吃他这顿饭,只要吃了他的饭,扯上了这道关系” “不管是你主观愿意还是不愿意来往的关系,人家都可以扯你的大旗,用你的名号做事。” “因为在外人看来,人家送了礼,知县安排其孩子念书,两者又一块吃饭,这叫有来有回关系匪浅。” “!” 蒙尧登时震惊地睁大了眼,片刻后,他对蒙络恭敬地作了个揖礼,“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蒙尧受教了。” 因此,蒙尧学会了入乡随俗,也学会了做人做事都留一线。 给自己和别人都留一个旋回的余地,不彻底拒绝也不全盘接受,而在给人判罪惩处之前,要先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一错再错死不悔改的再定罪。 但给人机会不代表坐以待毙。 在推行新律令的同时,蒙尧也让手下官差暗中调查,盯紧牙行瓦肆和青楼楚馆等地,在村镇宣传新律令时,也要多方打听观察。 一有发现买卖幼儿的,马上实行抓捕,抓回县衙就论功行赏。 若是有和人贩子串通一气私相授受的,从重判处,并且可以举报,举报后调查属实也有奖励。 这充分地调动了官差的积极性,发动他们的机动性和自主性。 这也是雷栗和周毅提议的。 他俩料想到会有人顶风作案,会趁早脱手“货物”,但没想到有这么多,也没有想到牵连会这么大。 清米县内十数个镇子数百村落,买卖人口者各不相同,连同作为黑户的孩子加起来竟有两三百人,甚至有了产业链的雏形。 而县衙内果然有人参与其中。 户籍主薄和几个最大的人贩子都有来往,收取贿赂,而其底下的几个小官吏,都是从犯帮凶。 大佑朝在孩子五岁前不收人口税,在五岁后才每年收税。 户主薄就钻空子,先是真的登记,赶在收取人口税前就在户籍上划去名字,做成早夭的假象,那些孩子就自然而然成为了黑户。 之后孩子被牙行收买,户主薄就伪造假证明,显示这些孩子是合法合规的奴籍,由此逃脱税收又有盖章证书。 蒙尧知道后勃然大怒,大发雷霆,将户主薄杖责三十大板,而后打入大牢。 县衙和牙行内涉事人员,全部入狱从重判刑,抄家的抄家,问斩的问斩,甚至都没有留到秋后,三日后就行刑。 县内哗然一片。 彼时正在“一家川菜馆”看账本的雷栗知晓此事,立刻赶到了县衙,见了蒙尧,开门见山道, “你这样做不妥……” “哪里不妥?” 蒙尧正在气头上,一听登时拍案而起,痛斥道,“那些都是人贩子!将活生生的孩子养得瘦骨嶙峋,还要拿他们去卖钱,让他们被打骂作践,这还是人吗?!” “这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吗?!这些人就不配为人父为人母!合该将他们抽筋剥皮千刀万剐!” 蒙尧是读书人。 是个脾气好到有点软和的读书人。 他能说出抽筋剥皮这种词,可见是真的被人贩子气到了。 “他们是不配。” 雷栗冷静地看着他,“但你也先冷静下来,深呼吸几次……现在可以听我说话了吗?” “你说。” 蒙尧几个深呼吸后,冷静了许多,但依然义愤填膺。 “我不是说你的处罚不对,而是你的方式不妥。” 雷栗目光冷静锐利,甚至有些刻薄,“你要将这些人的罪行公布宣扬,让百姓知道他们有多丧心病狂,让百姓知道你这个知县有多气愤。” “你要让他们知道你是在为百姓、为正义做事,以此在县城内立威……” “我不需要!” 蒙尧斩钉截铁,目光如炬,“我不需要立威,人贩子就是死一百次一千次都不够,他们罊竹难书罪无可恕!” “你需要。” 雷栗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要让整个县城明白,什么叫法有情,更有绝对权威。” 第234章 233.什么淫,什么舌 阳光明媚的黄道吉日。 庄严的法场。 知县蒙尧正容亢色,凛不可犯,向百姓通告户籍主薄、牙行老板等涉及本买卖人口案件的所有涉事人员的犯罪事实。 法场哗然。 百姓俱是惊怒后怕。 “以上” 蒙尧看向跪在行刑台上之上的数十位罪犯,严声厉色道, “谁可有异议?” “我有!” 行刑台上一个老汉愤愤不平,“我家里穷养不起娃娃,卖掉几个娃娃有啥子错?我卖的是自家娃娃又不是别家的,凭什么要砍我脑袋?!” “他们的命都是我和他娘给的,凭什么不能卖?!” “我不卖娃娃,我和他娘能活?他们阿弟阿妹能活?你这个昏官是要娃娃看着他老子娘饿死看他弟妹饿死不成?!” 老汉声嘶力竭,仿佛真是过不下去了走投无路,只能含泪卖掉一两个孩子才能勉强生存。 可他不像一般农家汉那般面容黝黑,手脸沟壑,而是相当白净,大腹便便,仿佛金食玉养的富家老爷。 蒙尧冷冷觑他。 法场之下还真有一些百姓动摇,认为这老汉虽然狠心了点,但到底是他家的娃娃,没偷没抢别人家的,还好好地养到了五六岁,卖掉换钱也能理解。 那些养到了十五六岁的姑娘哥儿,随便哪家彩礼高,就嫁给哪家,这也是用自家孩子换钱啊。 这算不算买卖人口呢? 怎么说都是他爹娘! 卖几个孩子就砍头是不是太过了,爹娘死了剩下的娃娃咋办? 更多的是觉得这些人罪大恶极死不足惜,自家娃娃都能一个个地卖,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要是他们不能生了,是不是会偷别家的娃娃去卖? 不行! 一定得砍头! 行刑台下议论纷纷人言沸腾,行刑台上有人垂死挣扎,有人垂头丧气。 户籍主薄早就认命,牙行老板已经被揍老实了不敢吱声,几个人贩头子自知死罪,早就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还互相指认,只求少受点罪。 雷栗和周毅站在法场不远处,冷眼旁观,不置可否。 “碰!” 蒙尧猛一拍醒木,整个法场都安静下来,他冷言厉色直接做出处罚: “户籍主薄、牙行老板、李老汉在内的数位人贩头子恶贯满盈死有余辜,根据我朝及我县律法,判处极刑 “即刻行刑!” “碰!” 醒木判案之巨震,掷地有声之字字,赤红铁锈之满地! 十数个人头滚落在地,鲜血四溅,一瞬的死寂之后,惊恐的尖叫倏然划破了天空,大快人心的欢呼和惊哭惧泣混作一片。 周毅下意识捂住雷栗的眼睛,对上他微挑而带笑的眼时,才后知后觉这人当年徒手抓大蛇,肢解一头野猪都面不改色,压根不会怕这种小场面。 ……如果这也算小场面的话。 雷栗嘴角噙着笑,目光投向行刑台上,贴近周毅一边的右手却悄悄握住他的手,指尖摩挲他无名指上的银色素戒。 在一片血腥喝泣之中。 他漫不经心地想,无名指,无名,套上了他的戒指,刻了他的名字,那就跟其他手指一样有名字了。 大拇指,食指,中指,小拇指。 雷栗指。 雷栗松开周毅的手,对上他略微疑惑又乖乖的眼神,狡黠的桃花眼弯了弯,那只带着婚戒的左手探过来,轻轻握住他的左手,无名指交握贴近。 两只银戒。 熠熠闪光。 周毅的眼睛也弯了弯,某个角度看过来,跟他夫郎有几分难以言喻的相似,宛如小狐狸吃到肉时笑眯眯的。 他原本因为那些人贩子而义愤凛然的心,也因为这些小举动温热起来,握紧了那只特意绕过来牵他的手。 而高台之上,蒙尧没有因为那些反对的声音而动摇,依然肃穆冷酷,有条不紊地通告剩余涉案人员的处罚。 罪责重者或黥面,在面容刺上墨字,贬为役籍,一辈子服徭役;或抄家,所有家产充公,男女服徭役十数年到数十年不等。 罪责轻者或入狱服徭役数年,视劳动改造程度缩减年限;或抄家;或罚款数百两到数千两不等。 罪责轻而有悔改之心的,在服刑完毕之后可以回家,孩子依然跟从其生活,但会进行为期三年的观察期。 “在此案之中,被压迫的无辜妇人和夫郎,本官勒令其与其丈夫和离,户籍独立,房产田地除罚款外皆归其所有,孩子跟从母姓,上其母户籍。” “若其原丈夫被抄家,或房产充公,则妇孺入救济院,由县衙进行救济抚养。” 话音未落,法场上的百姓争长论短沸沸扬扬,对这些判刑褒贬不一。 “碰!” 蒙尧冷哼一声,重重一拍醒木,法场倏然寂静无声,他横眉冷目,慢慢地环视一圈,而后道, “本案到此结束。” “有异议者,可到县衙击鼓升堂,为免有人故意扰乱公堂胡搅蛮缠,一律先杖二十大板,本官再行理会。” “……” 底下百姓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二十大板? 打完人都站不起来,说不出话了吧,这谁敢去击鼓啊? “蒙尧这演得不错啊。” 雷栗笑眯眯的,轻声对周毅道,“让他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他这几下……啧啧,都快把我震到了。” “还以为他会临场心软呢。” “那底下的妇人拉着孩子声泪俱下,哭着求他不要杀她家汉子,抱着滚地的脑袋丝毫不怕,拉着孩子痛哭流涕……” 雷栗摇头晃脑,感慨道,“多么可怜的一幕啊!” “……确实。” 周毅沉默两秒后,点点头,用同样的语调感慨道, “多么可怜的一幕啊!” “嗯?” 雷栗笑眯眯的桃花眼睨向他,轻佻道,“这时候你不应该讲些大道理么?怎么学我说话了?” “怎么学我说话了?” 周毅学雷栗笑眯眯地睨着他,学不来他那种轻佻的语气,但带笑的语调也有些调侃意味,惹得雷栗眉头上挑。 “好像有一种鸟,会学人说话来着。难不成……就是我家相公这种鸟?” 雷栗眉目轻佻,似笑非笑,目光轻飘飘地扫向他下面某个地方,说的是什么鸟……不言而喻。 “……” 周毅耳根微红,挪开了目光,“光天化日的,不要说这种不正经的。” “哪里不正经?” “……哪里都不正经。” “欸?” 雷栗装作疑惑不解,“到底哪一句不正经?就是有种会学人说话的鸟啊,相公跟我说过的……什么淫,什么舌,跟舌头有关的。” “就是这种正经的舌头。” 说着,他伸出一段殷红的舌头,舌尖轻轻翘起,宛如一条张扬的蛇。 “……” 周毅余光一睨见他伸舌头出来,耳根更热,下意识就捂住他的嘴巴,防止他做出什么引人注目的事情。 但他捂嘴时,雷栗的舌头还没有收回去,他的掌心登时湿了一块,被那条殷红柔软的蛇舔蹭。 周毅倏然把手收了回来,那人睨着他,笑嘻嘻的,一点儿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下调戏勾引人的羞耻。 “……” 周毅自顾自脸红,试图把话题引回正轨,“会学人说话的鸟是鹦鹉和八哥,那个词是鹦鹉学舌。” 不是什么淫什么舌。 还装作发音不准故意调侃他。 “喔……” 雷栗又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嬉皮笑脸地朝他作了个揖, “周夫子,学生受教了。” “……” 周毅哑然注视着他,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怕雷栗又把话头扯向某个不可描述的方向。 静视两秒,他低声求饶般的,“……回家再玩。” “好吧。” 雷栗好似也正经起来,语气却带笑,“都听我们周夫子的,回了家,学生再好好听夫子的教导。” “……嗯。” 周毅感觉脸更热了,慢半拍才想起刚才要说什么,“我不是调侃才学你说话,我的确是这么觉得的。忽略她抱着的头是一个人贩子的,确实很可怜。” “她的生活环境造成了她的蒙昧,只知道把自己和孩子的未来依托在丈夫身上,以夫为天。” “即使这个丈夫一直在压迫她,剥削她,她也相信她的丈夫会变好,相信丈夫活着比死了强。” “她不愿意改变,或者说不知道怎么改变,不相信自己能改变能给自己和孩子创造更好的未来。” “万事开头难,慢慢来吧。” 雷栗叹息地说。 作为知县的蒙尧已经离开,人贩子的事告一段落,百姓议论纷纷地离开了,雷栗和周毅也往外走。 “蒙尧这次肯定不好受,我们要不要去看一看他?” “看他做什么?” 雷栗撇了撇嘴道,“他是一县父母官,他要立威要服众,只给大枣不给大棒怎么行?徐兴哲留给他的不只是学堂和官道,还有一个烂摊子。” “我们县虽是鱼米之乡,实际也是靠商人富兴起来的。就说税收,贡献最大的莫过于商税,县衙拨给学堂的钱也多从商税里来。” “徐兴哲在任十年,为了提升功绩,他可是在税面上下了大功夫。不仅提高县城内商人的地位,平日也和商贾乡绅来往众多,关系密切。” 第235章 234.大庭广众,老夫老妻请注意 “没想到他除了收受贿赂,竟然敢把手伸到买卖幼童上。” 雷栗冷笑一声,“我就说,光靠一个小小的户籍主薄,两个牙行老板,还有几个不成气候的村镇人贩子,怎么可能瞒天过海,在堂堂知县眼皮子底下搞鬼?” “徐兴哲又不像蒙尧。” “蒙尧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白,若不是运气好,受新帝重视,来了咱们这民风还算淳朴的清米县,不是那穷乡僻壤出刁民之地。” “加上有我俩帮衬,又有蒙家财大气粗的底气,恐怕早被那些地头蛇架空了。” 这倒是。 周毅赞同地点点头。 他不是认为自己和雷栗有多聪明,也没觉得蒙尧是因为有他俩的帮助,才能这么快站稳脚跟。 而是蒙尧确实没什么心机。 在当官前,他在蒙家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平日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明事理,都没见过什么人性阴暗面,自然单纯。 要不是有蒙络作衬托,恐怕被雷栗叫傻白甜的就是蒙尧了。 “而他徐兴哲呢?” 雷栗冷色道,“寒门出身,在清米县十年任期之前,就在别的县城当了五年知县,小心谨慎摸爬打滚十数载,自然明白金银权势如何重要。” “不往怀里多捞点,怎么往上送金递银?怎么疏通关系去大府城往上爬?” “好笑的是他机关算尽,却被关系户半路截胡了,换一般人不说就此一蹶不振,也得消沉恼恨一段时间。” “徐兴哲往上爬时不动声色,爬不成了也谁都没说,袖子一撸又干起了民生教化,升迁文书一下来马不停蹄就走了。” 说着,雷栗又笑了一声,轻蔑冷峻,“要不是他得意忘形走得太快,只敲打了户籍主薄和牙行老板,手尾收拾不干净,也不会被我们顺藤摸瓜查出来。” 他们一开始确实是因为同情青栀,怜屋及乌,所以才想尽自所能,帮一帮那些青楼楚馆的姑娘和哥儿。 他们只是两个有点小钱的老百姓,就算很同情那些被卖掉的女子哥儿,看不惯那些人卖儿卖女的行径,也不可能推翻这座约定俗成又没有律法管制的大山。 毕竟大佑朝律法里,遵循“自愿原则”的人口买卖,并不犯法。 徐兴哲勾连户籍主薄、牙行老板等人私下贩卖无知幼童,给了他们机会,能让他们解救那些幼童妇女和夫郎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约束青楼楚馆。 至于那些被通过不法渠径卖掉的孩子,后续县衙会尽可能解救他们,帮他们恢复良籍,正常生活。 “想升官发财是人之常情,但君子爱财应取之有道。” 周毅摇头叹息道,“以前只是以为徐兴哲这人唯利是图了点,没想到这么不择手段,在买卖幼童这事上也掺了一手……恐怕他为了往上爬,没什么底线。” “在其位谋其政。” “作为百姓的父母官却利诱百姓买卖子女,本该是捉虫子保护树木的鸟,最后成了最大的蠡虫……可恨可叹。” “有什么好叹的?” 雷栗白了一眼,哼哼道,“功不抵过,这种人当了官也是个祸害,当了大官就是个大祸害……哎?” 他忽然灵关一闪,生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你说项宠将军在蒙家呆了那么久,新帝那么看重蒙家,蒙络他爹那儿会不会有什么路数能给上边儿递消息?” “可能有。” 周毅和他对视一眼,超十年的夫夫,一瞬他就懂了雷栗的意思,“你想打徐兴哲的小报告?” “这怎么能叫打小报告?” 雷栗横眉轻哼,一双桃花眼似恼却笑,带着狐狸般的狡黠和鹰似的锐利,“我只是想让朝里知道,咱这位徐大人是多么呕心沥血,兢兢业业。” “你说的对。” 周毅睨着他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脑袋,被他哼笑地躲过,反过来摸了一把胸口,使坏的手差点伸进周毅衣领里。 周毅脸热心跳,眼疾手快地捉住他的手,紧紧握着, “这事可以让蒙尧办,破获一个非法买卖人口的大案,对蒙尧的仕途也有利,蒙家应该会尽心往上传。” “那户籍主薄也是老奸巨猾,跟徐兴哲说都处理干净了,却偷偷留了一本账本,那牙行老板为了将功抵过,也把保留的证据全数上交了。” 这两人犯的是大罪,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只是坦白举证,不足以抵消掉自己的罪行,所以并没有奢求逃过死罪,而是用这些罪证换取妻儿老小的安全。 他们是主犯,属于人贩头子上的头子,他们的妻儿老小不管是不知情,还是知情但隐瞒不报,都不可能在清米县内呆下去了。 众口铄金。 光是闲言碎语就能杀死他们。 蒙尧给他们办了通关符印,把户籍主薄等人的妻儿老小送出县,至于是去其他县城,还是去府城就随他们选择了。 县城里的救济工作还在继续,三里河村的日子依旧平淡。 时间很快进入九月底。 小生姜欢欢喜喜地过了八岁生日,紧接着就是地官大帝的生辰日,雷家人人手拿着稻穗或果子,去县城里地官大帝庙里祭拜。 一路上,百姓们携家带口。 有的背了半背篓稻穗,有的拿了一篮子大红薯,有的人家囊中比较羞涩,只拎了两个鸡蛋鸭蛋或是果子。 还有的家里富裕,直接拉了一车粮食到地官庙里捐供,香火钱也捐得多,在庙里供了一盏为家人祈福的长明灯。 雷栗和周毅也供了一盏。 金红的烛火,在小小的灯盏上招摇,拖曳出一点儿深色的烟火气,仿佛在步入深邃的夜幕中的炊烟。 平淡。 而踏实。 地官大帝庙外很热闹。 去庙的路上小摊小贩也比平常多许多,卖吃食的、卖玩用的、卖香的,还有一些跟三位大帝相关的木雕陶瓷字画等文创品。 雷栗一家人说说笑笑,走走逛逛,碰上大人小孩喜欢的,又买了不少好看的小玩意儿,家里的摆件再增增增加。 十一月。 三里河村秋收,村学放假,村庆举办,都赶在一块了,一整个月都是热热闹闹喜喜庆庆的。 之前是徐兴哲来参加村庆,今年是蒙尧。 同样是知县,前者只是走个过场,目的是参观村学推广基础教育,而蒙尧是真的参与进来了。 村庆的前期准备繁琐,包括制作比赛顺序表、参赛人员名单、划分各个比赛的场地、准备庆日期间的瓜果和获奖礼品、找好各个比赛的评委…… 蒙尧兴致勃勃,能帮上的毫不含糊,不能帮上忙的就在旁边看着不添乱,最后他还做了好几个比赛的评委,书法比赛、诗唱比赛、乐器比赛等等。 蒙尧在。 玉哥儿自然也在。 他怀里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这小胖妞脸圆胳膊粗,藕节似的,一双眼睛盯着桌上的糕点,吮着手指口水哗哗地流。 “这娃娃养得真好,跟年画似的。” 雷栗捏捏这胖娃娃的脸蛋,又戳一戳,这小胖妞不为所动,依然直勾勾地盯着糕点瞧,那专注劲儿跟她阿爹碰见书一样。 “我还愁呢。” 玉哥儿眼里带着笑,秀眉却微蹙,高兴自家孩子好看被夸了,又忧愁她的体重,“我俩听了你的话,怀雪娘时不敢多补,怕孩子太大不好生。” “只是雪娘在胎里养得就好,出生后体格子就健壮,胃口好,吃奶时就比别家娃娃吃得多一些。” “现在半岁大了,能吃一点辅食,这孩子就更馋了,见什么都想吃。不论是糕点果子,还是青菜鱼肉,没一个她不爱的。” 玉哥儿成亲不久就怀上了娃娃,蒙尧高兴极了,本就宝贝玉哥儿,这下更是呵护备至甚至有点过头。 不过玉哥儿怀娃娃不像雷栗那般顺遂,前三个月孕吐严重,食欲消退,到了中期才慢慢好了,一点点补回来。 雷栗还把方嬷嬷借过去了,一知县府的人都围着玉哥儿转,每月两次还有平安脉,这胎儿养得不好才怪了。 “孩子能吃是福。” 雷栗笑了笑,又捏捏雪娘肉肉的小胳膊,说,“不过也确实要控制一些,小孩子不知道饱只知道馋,不能她想吃什么就给什么,也不能她想吃就一直给。” “周毅说,人太胖或是太瘦都容易得病,要胖瘦适中才好。” “雪娘要是胃口太好,你们注意着点,少吃多餐,再经常动动她的小手小脚给她多运动,等她会走会跑了,让我们生姜带她踢球玩,肯定胖不了。” “这好。” 玉哥儿莞尔笑起来,左手抱雪娘抱的酸了,换了右手抱她, “你家生姜和周周养得都好,小病都没生过几回,我家雪娘就跟着你养,指定是个漂亮健康的小姑娘。” “雪娘随你,指定漂亮。” 雷栗笑着说,见他又想换手,就把雪娘抱了过来,贴了贴这小胖妞的小脸蛋,“等雪娘长大,栗阿叔带雪娘去踢球好不好呀?栗阿叔可会踢球了。” “踢完了球,栗阿叔带雪娘去吃点心。” 点心! 小胖妞马上扭过头来,两眼放光,咿咿呀呀。 第236章 235.吃醋 “啊啊……” 小胖妞咿咿呀呀,扒着雷栗的手,小胖脸上都是对糕点的心动热切。 “小姑娘劲儿挺大。” 雷栗失笑,捉住小胖妞的手,想把手指给他抓着,这小胖妞挺机灵,一见不是糕点就撒手不抓了。 小胖妞哼哼唧唧,皱着小脸不高兴了,觉得这个阿叔真坏,说话不算数,说雪娘给糕糕又不给。 “啊啊……” 小胖妞朝她爹爹张开手,要爹爹抱,玉哥儿才抱酸的胳膊还没好,这会儿可没力气再抱她了。 “让阿叔抱好不好?” “啊!” 小胖妞摇摇头,一双眼瞪圆看着爹爹,加上奶膘满满的脸蛋也圆乎乎的,像只生气要露爪子的小猫。 “脾气也大。” 雷栗忍俊不禁,故意往旁边退了两步,拉开小胖妞和玉哥儿的距离,惹得小胖妞横眉怒目,气鼓鼓地瞪他。 “不气不气喔,气坏了,等会儿就吃不下糕糕咯~” “啊!” 小胖妞眼睛瞪得更圆了,啊啊呀呀地说话,小手挥舞,颇有些张牙舞爪的意思,像是在说:你这个叔叔坏得很!我能吃糕糕的,能吃好多糕糕! “好好好,能吃能吃~” 雷栗笑吟吟的,不逗她生气了,“你爹爹抱了你这么久,手还酸着呢,阿叔力气大,再抱一会儿我们雪娘,等爹爹手不酸了再要爹爹抱好吧?” 小胖妞扭头看了一眼爹爹,见爹爹也点头笑说自己没力气,才肯让雷栗继续抱,还哼哼唧唧的,很勉为其难的样子。 这让雷栗乐得不行。 雷栗抱着雪娘小胖妞去看比赛,玉哥儿不用看顾孩子,正想去找蒙尧,就被半路遇上的小宝给截胡了。 “玉师哥!” 小宝笑容莞尔,拉着玉哥儿的手,“玉师哥在就好了,琴夫子这两天抱恙,我正愁评委不够呢。” “你这哥儿……” 玉哥儿好笑地摇了摇头,点了点他的鼻尖道,“我刚放下雪娘能松口气,你就拉我干活,倒是会找时候。” 小宝半撒娇地笑了笑,“那师哥来不来?知县大人都来了,师哥也来当评委吧,书法、诗唱、乐曲,都是师哥擅长的。” 玉哥儿出身富裕,自是从小请了女夫子在家教导,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不说样样精通,也耳熟能详。 他来村学只是来玩的,多交朋友。 也是因为他学识相对丰富,阿肆夫子挑的第一批小夫子里就有他,小宝后来也做了小夫子,同是阿肆带,自然就是师兄弟了。 “玉师弟叫我,那自然是去了。” 玉哥儿莞尔地笑。 小宝的大名是苗玉蕤,玉哥儿听他叫自己玉师哥,就叫他玉师弟,说别人一听就知道他俩师出同门关系好。 师兄弟手挽着手,聊起近况,小宝说了在村学教学生的烦恼和趣事,玉哥儿则说了一些雪娘好玩的事。 说到孩子和家庭,玉哥儿就自然想到小宝和小生姜,不免有点替他忧虑。 小宝如今十六岁,正是说亲谈人家的好年纪,要是等小生姜长大……就算生姜十五和小宝成亲,那小宝也二十三岁了。 ……栗阿哥二十成亲,雷惊笙也是二十四岁才成亲,雷家人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年岁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思忖了会儿,玉哥儿干脆不提这事了,他相信小宝心里有数。 那头雷栗抱小雪娘去看比赛,他觉得都挺有意思的,但小雪娘兴致缺缺都不感兴趣。 直到她看见有个比赛的奖品是一包点心,两只眼睛登时一亮,咿咿呀呀地叫着,手脚并用地扑腾,像条鱼似的差点从雷栗怀里跳出来。 “这么激动干嘛呀?” 雷栗抱紧这有劲儿的小姑娘,防止她掉摔下去,“喔……看见了点心呀?你不能吃,那是别人的奖品。” “啊!” 这小胖妞听了就不高兴了,挣扎着要从雷栗怀里下来,但被雷栗双手抱举了起来,她这一挣扎就像只扑腾的小乌龟,把雷栗逗得哈哈大笑。 “爹爹!” 生姜的声音。 雷栗闻声,低头扫过去,就瞧见小生姜拉着周周小哥儿的手,一对上他的眼,就眼弯弯地笑起来。 “爹爹!” 生姜拉着周周,小跑过来,另一手拎着两包点心,刚跑到雷栗跟前,就仰着小脸,带着点小骄傲道, “这是我刚才赢的奖品!跑步和跳远我都是第一喔!” “这么厉害呀?” 雷栗一只手把挣扎着要点心的小雪娘夹在胳膊底下,腾出一只手来拍拍小生姜的肩膀,还不吝啬地夸赞他,“我们生姜真厉害!连续两年拿第一,还是两个第一!” “嘿嘿~” 生姜有点不好意思,小脸微红,“我还参加了书法比赛和讲故事比赛呢,等比赛完了应该还能拿奖。” “书法比赛第一名是一套文房四宝,我想送给弟弟,给弟弟练字。” “那好呀。” 雷栗笑了笑肯定他,又看向周周,“周周想不想学练字呀?” “……” 周周小哥儿没说话。 他盯着雷栗胳膊底下的小胖妞,目光端详,表情严肃,好几秒后才说,“不给。” “什么不给?” 这话没头没脑的,雷栗一时没能理解,“周周,你是在跟爹爹说话么?还是和雪娘阿妹说话么?” “她。” 小周周伸出肉肉的小手,指着小胖妞,依然严肃说,“想要点心。周周不给。哥哥,给周周的。” 作为同款吃货,小周周对小胖妞那嘴馋眼亮的表情可谓是无比熟悉,他瞧见喜欢的食物也是这样,只是没有小胖妞这么明显。 小周周爱吃好吃的。 但很有度,不会像其他小孩那样贪吃,还很听话,只要他答应了不会偷吃,再嘴馋也一定不会偷吃。 而且只要爹爹阿爹和哥哥说不能吃的,他再想吃也不会去吃。 因为吃坏肚子了会生病,就像他上回不信邪,跟爹爹要了一块辣子鸡丁吃,辣得他马上咳嗽起来,后头还发了热。 打那以后小周周再也不吃辣了,有一点点辣也不吃。 若是说只能吃一块点心,他吃完了一块,也不会碰第二块,因为肚子撑着涨涨的会很难受,一难受就吃不下东西了,他还想吃其他好吃的呢。 而这次,难得哥哥把两包点心都给他了,那当然就是他的东西,只能他吃,别人都不可以吃他的点心。 小周周板着小脸,严肃地盯着小胖妞,仿佛要靠凶凶的表情让小胖妞知难而退,好守护他的点心。 可小雪娘还不到一岁,一看见点心就满心满眼都是点心了,半点儿听不到看不到别人说什么怎么样。 “两包都是周周的啊?” 雷栗笑了笑,蹲下来跟周周平视,“周周还小呢,可不能吃这么多点心,会积食难受的,吃了两块就不能吃了喔。” “嗯。” 小周周严肃地点头。 雷栗看着可乐,揉了一把他的小脑袋,说,“板个小脸,跟你阿爹一个样……周周还在这里玩么?爹爹帮周周把点心放好?” “嗯。” 小周周又点点头。 但看见雷栗一手拎着两包点心,另一只手还抱着小胖妞,似乎要一直抱着不离小胖妞的模样。 这小哥儿严肃地盯了爹爹一秒,然后松开了生姜哥哥的手,朝爹爹张开了小手,“抱,周周也抱。” “周周也要抱?” 雷栗先是想说爹爹没有手了,抱不了周周,随即反应过来,失笑道,“周周吃醋啦?不喜欢爹爹抱其他小朋友啊?” “嗯。” 小周毅认真地点头,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他,小手还抬了抬,一副爹爹不抱他就不放下手的架势。 “那好吧。” 雷栗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带了点夸张地宠溺笑道,“谁叫爹爹是周周的爹爹呢,自然最疼我们周周了。我们周周要抱,爹爹肯定要抱啦。” “嗯!” 小周周抿出一个很小的笑,应的那声干脆响亮,显然高兴了。 “不过这个小妹妹还不会走路呢,爹爹不能放她下来去抱周周,要把妹妹交给另一个人,爹爹才有空手抱周周。” 雷栗轻声细语道,“周周能不能等爹爹一会儿,让爹爹把雪娘妹妹还给他爹爹,再回来抱周周呀?” “……” 小周周目光转向那胖乎乎的妹妹,若有所思地看了两秒,沉稳地点头,“就一会儿。爹爹快点。” “好哒。” 雷栗忍俊不禁,答应他,“爹爹会快去快回的,周周和哥哥在这里等爹爹喔。点心先给生姜拿着吧。” “好。” 生姜点点头,接回两包点心,看着爹爹抱雪娘妹妹离开,牵过周周的小手带他找了一个空长椅,坐着等爹爹回来。 没多久。 雷栗果然一个人回来了,遵守承诺将小周周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胳膊上,然后一把将小生姜也抱了起来。 抱着他们转了好几个圈,逗得两个孩子咯咯笑,“好不好玩?爹爹抱着高不高?” “好玩!” 小生姜咧嘴笑得开心,抱着爹爹的脖子说,“爹爹抱得好高呀!生姜想快点长爹爹这么高!” 雷栗听了就笑,“说不定比爹爹比阿爹还高呢……” 第237章 236.论周毅被“家暴”的这些年…… 雷栗抱着两个崽子不嫌重,倒是小生姜不好意思了。 村庆集会上好多小朋友都认识生姜,要么是他的同学和朋友,要么是学弟学妹或者学哥学姐,再大一点的就是学堂的小夫子。 生姜自觉是大孩子了,不能像阿弟那样总要爹爹抱,爹爹抱久了手也会酸,所以在爹爹怀里呆了一会儿就下来了。 “真不要爹爹抱了呀?” 雷栗还笑,逗他,“爹爹有的是力气,再抱两个生姜都没问题,还是生姜嫌爹爹抱着太热了,不喜欢黏着爹爹呀?” 清米县的十一月份算不上燥热,但也不冷,村庆还特地挑了个晴天,小生姜刚刚参加了跑步比赛,出了一头汗,这时候被抱着确实有点热。 “不是呀。” 小生姜摇了摇头,小脸微红说,“生姜是大孩子啦,不能总要爹爹抱着,被其他小朋友看到了会笑的。” “这有什么好笑的。” 雷栗笑眯眯地说,“爹爹抱宝宝不是天经地义,他们想抱还没人抱呢,宝宝说是不是?” “哎呀……” 小生姜的脸蛋涨红明显,小手急忙想捂爹爹的嘴,“爹爹不要叫我宝宝啦,我都长大了,不是宝宝了,弟弟才是宝宝。” “长大了也是宝宝呀。” 雷栗故意逗他,“生姜的小名就是宝宝呀,阿爹想了很久给生姜取的,多可爱呀,生姜宝宝不觉得可爱么?生姜不是喜欢爹爹叫宝宝么?” “喜欢呀……” 小生姜有点难为情,眼睛却亮亮的,“可是听了会害羞嘛,阿爹听见爹爹叫他宝贝也会害羞呀,爹爹不会害羞嘛?” “爹爹会呀。” 雷栗眉开眼笑,继续逗他,“可是爹爹想叫生姜宝宝,生姜害羞就不让爹爹叫了呀?阿爹害羞但可喜欢爹爹叫宝贝呢,每次叫他就脸红,还是让爹爹叫。” “嗯……” 小生姜思考了一下下,很快就开心地说,“好吧,那爹爹继续叫生姜宝宝吧,生姜是大宝宝,阿弟是小宝宝!” “好的!” 雷栗也笑着点头,“生姜大宝宝,和周周小宝宝。” 说着,他揉了一把小周周的脑袋,小哥儿的头发柔软顺滑,特别好摸。 “……” 小周周没笑。 他板着小脸,看看爹爹又看看哥哥,不懂他们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名字笑,而且他才不是宝宝,他已经两岁了! 小生姜和小周周还要继续在村庆玩。 雷栗拎着两包奖品点心,哼着小曲儿回家,刚把点心放在桌上,就见周毅端着一盘刚做好的甜点出来。 “这是生姜比赛赢的?” 周毅睨了眼那熟悉的包装,就是他今早让人去县城买的,属于雷家对本次村庆比赛的赞助之一。 因为三里河村村庆的火热,还接连有知县大人光临,所以在清米县内知名度很高,每逢村庆日都会有摊贩来这摆摊。 县城里的大商贾为了讨个好,在知县大人跟前刷个存在感,也会赞助一些奖品,譬如书法比赛的奖品文房四宝,诗唱比赛的奖品布匹,讲故事比赛的奖品书籍。 “是啊。” 雷栗笑时眼尾上挑,目光含情,带着几分风流轻佻,“生姜赢的送给周周,这两天周周的点心份额要延后一点了。” “我知道。” 周毅点点头。 怕生姜和周周吃点心多了闹肚子,他们就规定了一天只能吃多少点心,有时两只崽子想吃糖,就要把点心的份额扣掉,不然又吃点心又吃糖容易坏牙。 不过像现在这样,额外的点心是生姜赢的,送给了周周,那自然不能把周周原本的份额扣掉,这样不公平。 那就往后延一延,等周周把这两包点心吃完了,再把他原本的点心份额一点点加回来,这样不会就生病了。 而周毅现在做的甜点,是雷栗想吃的红糖桂花冻,上层透金,下层绯红,宛如琉璃。 雷栗用小竹叉叉起一块吃了一口,眉头皱了一下,不高兴地轻哼,“一点都不甜。你是不是又没放糖?” “放了。” 周毅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吃了一半的桂花冻吃掉,清淡的甜味和桂花香,道,“是甜的。” “胡说。” 雷栗哼哼,“一点甜味都没有,底下的红色也薄薄的。” “你要控制摄糖量。” 周毅睨他,“你忘了之前糖吃多了牙疼?说好不吃多太甜的东西,你不听,不给你吃还偷偷吃。等牙坏了看你怎么……” 他顿了顿,目光在雷栗唇上停留了一瞬,才面不改色地继续说,“……看你还怎么跟我接吻。” “牙坏了也能接啊。” 雷栗笑意愉悦,伸出那条灵活的舌头,舌尖微翘,“要不要跟我试试?我可会接吻了,就是老了牙都掉光了,我也能把你亲爽了。” “……” 周毅耳根烧红,装不了面不改色了。 雷栗倏然拽他到跟前,见他差点跌到自己怀里,还戏谑地笑,“真的不试试?我有多会接吻你又不是不知道。” “……” 周毅闻言,下意识抿了嘴唇,他自然知道雷栗的嘴唇有多软,舌头有多灵活,接吻感觉有多好。 只是雷栗亲嘴时很不老实,总会在他身上乱摸乱蹭,把事态往不可描述的方向拽。 “真不亲?” 雷栗微歪头,笑意狡黠,“不亲我找别人亲了?” “不行。” 周毅嘴比脑子快,目光略带幽怨地睨着他,“答应过我不能开这种玩笑的,你还开,要是我说我找别人亲……” “去呗。” 雷栗笑得跋扈张扬,有恃无恐,“你想找谁亲就找呗,我又不会拦着你。” “你明知道我不会。” 周毅目光更幽怨,雷栗便笑得狡黠,“谁叫你喜欢我,我这么霸道,还不是你纵出来的?” “又是我的锅了……” 周毅嘟囔到一半,就被雷栗堵住了嘴,那柔软的嘴唇,灵活的舌头,他又仔仔细细地品味了一遍。 “甜食是戒不了了。” 雷栗舔着嘴唇,笑意深长,“吃过这么多东西,就属相公最甜了。我真是恨不得日日夜夜都吃着,时时刻刻都含着……哪儿戒得了” 这话十分有暗示性。 周毅秒懂,因接吻而涨红的脸更红,赧热一片,即使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他还是有点不习惯雷栗这过于直白和下流的说话方式。 “爹娘出去了,生姜和周周在村庆,家里的丫鬟小厮我也放了假,家里就剩我们俩了……” 雷栗轻声细语,眼底欲色翻涌,带着燎人的热度。 他拉着周毅的手往自己衣摆下钻,衣带在接吻时就被他解开了,轻而易举就能钻进去,触摸到他细腻雪白的皮肤,觑到那白肤上深色红紫的吻痕。 “爹不是新做了一个吊椅秋千?在后院刚绑上,绳子很结实,我们去那儿做……不会有人看见的。” “……在院子里?” 周毅略微迟疑,就被雷栗拉到了后院,映入眼中的是晾着衣服的没人的院子,和高大树枝上挂着的秋千。 这树是生姜刚出生没多久移植过来的,已经是二十多年的老树,枝繁叶茂,树枝粗壮,吊着的秋千是椅式的,可容纳两个成年人坐进去。 正方便了夫夫俩。 或者说方便了雷栗。 周毅有点担心秋千的绳子不够粗实,他刚看了几眼,就被雷栗一拽,坐进了秋千里,那漂亮而急性子的人也坐在了他的腰上。 雷栗的身量挺拔,腰细腿长,蜷曲地伏在周毅身上,衣服底下是紧实劲瘦的肌肉,充满了成年雄鹿般的矫健的力量感和流畅优雅的美感。 “吱” “吱” 在秋千摇摆的外力支持下,比在其他地方更省力,轻轻一动就晃起来,但也累得大汗淋漓。 周毅面红耳热,嘴唇抿紧,目光从雷栗身上移不开,羞耻心又让他时刻注意着四周,听到一点像是有人回来的风吹草动,他就紧张得绷起来。 雷栗就笑。 “怕什么?咱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夫夫,在自家闹一会儿有什么。” “会被人看见……” 周毅低声微喘粗气说,双手扶着雷栗的腰,不让他因为没力气而不小心摔落下去,也帮他省一些力。 “这样才刺激啊。” 雷栗俯下身子亲他的唇角,又撬开他的嘴唇深吻,好一会儿,才轻轻喘息着说,“瞧,你比以往兴奋许多,掐我腰的力气都大了,掐得我好疼……” “疼?” 周毅连松了手,紧张得瞧雷栗的腰上,没瞧见明显的印子才松了口气,他一向很控制小心的,不会弄出过多痕迹。 但雷栗喜欢的偏偏相反,总会故意引诱刺激周毅,让他力气不小心使大了掐紫了皮肤,或者要他亲咬自己的肩头胸膛,和其他不为人知的地方。 周毅内敛,容易害臊,却不易过激,可也经不住心上人一直闹,最后弄得雷栗一身颜色,他自己也一身印子。 雷栗爱亲人也咬人。 即使周毅肤色最深最不明显那几年,雷栗留下的印记也鲜明清晰,同一个地方被咬抓得多了,牙印和抓痕结了一次又一次血痂,留下一道道疤。 新旧交错。 密密麻麻。 仿佛被家暴虐待了。 第238章 237.雷栗他温柔又善良 只做了两次。 周毅身上又添新伤,他习惯了也不觉得疼,懒得抹药,收拾好秋千,给雷栗洗澡换了衣服,就去做饭了。 堂屋的椅子铺了软垫。 雷栗懒洋洋地倚躺在宽大的椅子上,叉起周毅做的桂花冻慢慢地吃,一边不徐不疾地翻过书页。 这书是周毅最近看的,写的是大佑朝开朝以来的名人传记,夹杂着一些有趣的传闻,小部分或真或假的风流韵事。 周毅不爱看那些绯闻,只看前头的从正史上摘抄下来,做了注解翻译成大白话的个传,碰到喜欢的诗句才做个标记。 而雷栗直接略过正史个传。 他只看后头的杂事小记,时不时批判几句,不赞同有些人的愚忠或愚孝,还用笔在旁边打个叉,画个乌龟。 看得正兴头,他耳朵一动,听见大门打开。 他抬眼一瞧就见小宝牵着生姜进来,生姜的小脸蛋上挂着泪痕,可怜又委屈的小模样。 “这是怎么了?” 雷栗正色,把书合上放在桌子,去迎小生姜,“怎么哭了?谁欺负我们生姜了,爹爹去狠狠揍他。” “不是欺负生姜……” 小生姜在外面还倔强忍着,一听爹爹这么说就抽抽噎噎,小珍珠扑簌簌地掉,“是、是有人想抢小宝哥哥……还说小宝哥哥不会喜欢生姜,说生姜毛没长齐,是小屁孩。” “生姜才不是小屁孩,生姜八岁了!” 说着,他的小脸又倔起来,小眉头横着眼睛也怒圆了, “小宝哥哥才不会喜欢他,哥哥最喜欢生姜了,才不会跟他成亲!生姜长大很快的,很快就能和小宝哥哥成亲了!” 小宝表情也带着怒气,更多是对生姜的心疼和愧疚,三两句说了事情经过,是一个喜欢小宝的少年跟他表白,被生姜撞见了。 那少年姓刘,十八岁,是隔壁四里河村学的小夫子,有时会跟随曹夫子来三里河村学,因此认识小宝。 他去年考上了童生,成绩不错,秀才应该是板上钉钉,很可能会中举。 刘姓少年早就喜欢小宝,但家境不如雷家,就一直藏着,等自己有了功名成绩,觉得板上钉钉了才来表白。 “玉蕤,我真心喜欢你,明天我到你家提亲吧?” 刘姓少年脸上微红,语气却自信,“明年我考中秀才,玉蕤你就是秀才夫郎,等我中了举人,你就是三里河村第一个举人夫郎了。” 三里河村的村学办了多年,秀才出过几个,但没有举人。 中举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清米县的举人一个手都数得过来,刘少年要真考中了,必是万众瞩目。 “我去了县学,县衙每年补贴十两银子,年关还有年礼。” 刘少年说,“我家在县城有两个门面,一年能赚几百两银子,店里有掌柜伙计,不必玉蕤你抛头露面维持生计。” “我们还能一块教书,能一起吟诗作对,还能生几个孩子,哥儿像你,汉子像我……多好啊。” “抱歉。” 小宝温和礼貌,却语气坚定,“我还不想成亲,对你也只有同事情谊,你是个好人,肯定有别的好哥儿喜欢你。” “我只喜欢你一个!等我中了秀才、中了举,腾黄发达,我也只娶你一个,终身不纳妾。” 见小宝依然不为所动,少年想伸手去握小宝的手。 被小宝下意识躲开,他有些气恼,但依然好声好气,“若是日后我当了官,你就是官夫郎,别人做梦都当不成的,只要你嫁于我……” 小宝还是拒绝,礼貌而疏离,“抱歉,我不喜欢你,不会嫁给你的,也不稀罕当官夫郎。” 小生姜那时正躲在树后。 他来找小宝玩,正巧碰见有人对小宝表白,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生姜下意识地躲了起来没有出去,而是不远不近地听他们说话。 听见小宝哥哥接连拒绝,小生姜心里美滋滋的,还偷笑。 心想哼哼,小宝哥哥只喜欢生姜,才不会喜欢你呢。 “你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 哎? 小生姜忽然有点困惑,为什么小宝哥哥说没有呢?他明明喜欢生姜呀……他知道了,小宝哥哥是害羞啦! 阿爹有时候害羞了也会说不喜欢,爹爹却笑得更厉害,说阿爹口是心非,明明喜欢得不得了还害羞说不喜欢。 小生姜挺起小胸膛,特别骄傲自己这么了解小宝哥哥,不用哥哥说,他就知道哥哥想什么。 “那你为何拒绝我?” 刘少年又被拒绝了很是羞恼。 在喜欢苗玉蕤的一杆人里,他自觉条件最好,而苗玉蕤平时见了他都会笑,定是喜欢他的,不该拒绝他才对。 “难不成你真想嫁进雷家?” “不关你的事。” 小宝被一而再地纠缠,有点不虞,秀眉轻皱起来,碍于他是曹夫子的得意门生,才没怫然离开。 “为何不正面答我?你心虚了?” “不关你事。” 小宝没耐心应付他了,说完便想走,刘少年却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走,好言好语地哀求小宝,动作却强硬,欲抱住小宝亲他。 小生姜看着和气绵软,实则犟得很,脾气也很冲。 见状登时不干了,冲出来狠狠撞开刘少年,挡在小宝跟前护住他,横眉瞪目怒气冲冲, “你想干什么?!” “滚开,这是我和苗玉蕤的事,与你何干?” 刘少年也忿忿,雷生姜直直撞在他的腰上,痛得他弯腰直抽气。 小生姜也毫不退让,“小宝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准你欺负小宝哥哥,也不准你和小宝哥哥成亲!” “你!” 刘少年恼羞成怒,指着生姜,质问小宝,“你真喜欢这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你是不是疯了,他才八岁!难道你要等他七八年都不嫁?” “还是你真像他们说的,贪图雷家的钱财才不肯嫁人?” “我说了。” 小宝把生姜拉到身后,神色冷下来,“不关你的事。不管我嫁给谁和谁成亲,都不可能是你。” “好啊!” 那少年愤然地指责小宝,“我还以为你是冰清玉洁的好哥儿,没想到是个攀炎附势的!能让雷少爷这么死心塌地,你早就勾他上榻了吧……” 小宝从没听过这等污言秽语,气得发抖脸色发白,一时之间,却说不出一个字回击。 小生姜听不懂这些话,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词,他气极了,抓住刘姓少年的手狠狠咬了一口,“咔嚓”一声,准准咬断那人的手指。 “啊!” 少年只感觉手指一阵剧痛,紧接着鲜血直流,他倏然惊瞪大了眼,尖叫一声,急忙捂住手指不让它流血。 他惊恐愤恨地看向生姜,恨声道,“你真以为苗雨蕤会喜欢你这个毛没长齐的小屁孩?!他只不过是贪你家的钱,等苗玉蕤碰上比你有钱的指定踹了你!” “你骗人!” “我骗没骗人你心里有数!你如今几岁他几岁?真以为苗雨蕤会守着身子等你七八年?别做梦了!” 小宝素养再好也忍不住了,他刚张口想骂回去,而气上心头的小生姜比他直接得多,捡了石头砸他,追着他砸。 “别得意!苗玉蕤不跟我,也不可能跟你成亲的!” “啊!” “别砸了!” 那人被小生姜砸跑了,但小生姜也被气哭了。 “……事情就是这样。” 小宝略有些紧张地看着雷栗,“是他说话太难听了,生姜气极了才咬他砸他的,不能怪生姜。” “我知道。” 雷栗点点头,轻拍生姜的背安抚他,“不怪生姜,生姜打得好,就该打,狠狠地打,打得他再不敢乱说话。” “小宝也受委屈了。这事儿不是你的错,不用自责,那些话也不必放在心上,栗爹爹知道小宝是什么人。” 雷栗嘴里轻声细语的,目光却冷,居然敢在他的地盘上欺负他家两个孩子,真是活腻歪了。 想考秀才? 他要让他考不了秀才。 雷栗好好地安抚了生姜和小宝,等他们情绪稳定下来,加上周毅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大餐,又有一家人心疼哄着,俩人都放下这事了。 饭后,雷栗翻出了一根上好的革质马鞭。 雷家养有马,骑马自然离不开马鞭,雷栗这根马鞭长一米多,是专门用来调教马匹的,打人自然也足够疼。 雷栗没有避着周毅。 周毅睨见他手上的家伙,又见他笑眯眯的,眼里却俱是冷色,就知道那刘姓少年要遭殃了,不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是好不了了。 “你在家陪生姜。” 雷栗攥着鞭子抵住周毅的胸膛,把他停在门槛之内,又抬头交换了一个吻,温柔地轻声笑道, “我很快就回来。” 这笑温柔得周毅毛骨悚然。 他看着雷栗骑马离开,束成高马尾的头发在风中摇摆,被腰带紧紧束缚的腰肢修瘦,月光中朦胧又分明。 周毅哄了生姜和周周睡了,夜半三更,才等到雷栗回来。 革质的马鞭上都是鲜红的血。 雷栗随手扔掉马鞭,笑意涟涟地抱住周毅,亲昵地吻他,轻声温柔道,“猜猜我打了他多少鞭?” “一百零八鞭。” “我见他差点被打死,就收手不打了,我是不是很心善?” 第239章 238.定、定亲?! 这一百多鞭子当然不是往死里打。 虽然雷栗真有这个意图。 鞭鞭到肉。 每一辫子都狠狠打在了那刘家人身上,刘家爹娘教子无方,雷栗都找上门了,说明了原委要求他家儿子道歉,还敢袒护儿子反而讹诈雷栗。 雷栗二话不说直接开抽。 上到刘家爷奶,下到来护主的仆人,中间刘家爹娘挨了三十鞭子,连刘家那条狂吠不止的恶犬都挨了两鞭子。 刘姓少年出言不逊,恶意生非,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拿周毅和知县压他,说他是悍夫,周毅必定会休了他,说他动用私刑,知县大人定会秉公执法为他讨公道。 “哼。” 雷栗冷笑一声,近两米长的马鞭一挥,凌厉的破风声如同一道闪电,一百零八鞭有六十六鞭子都抽在了刘姓少年身上。 大大小小的血痕。 远远一瞧活像人身上长了红鱼鳞片,定睛一看却是皮开肉绽。 雷栗抽到心里郁气消了,才不徐不疾地卷回长鞭,冷声道,“管好你们的儿子,再有下次我扒他一层皮。” 说完,他就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好久没有抽人了,这一顿打得我神清气爽,通体舒坦。” 雷栗抽爽了,到家就搂着周毅进了卧房,把人推上了床榻又爽了一番,才在周毅的怀里餍足地睡去。 而刘家兵荒马乱。 那刘姓少年被猫戏老鼠似的一顿抽,惊骇交加,怒上心头,当夜就发了高热。 刘家两老急火攻心,也一下子病倒了。而下人被打得四散而逃,早跑回了家不敢再来煞神触霉头。 刘家爹娘又是惊哭怒骂又是请大夫,忙活到了早上见儿子开始退热了,才终于松下一口气,而后想起昨夜的事,两人更是一阵后怕震怒。 告! 上县衙去告他! 然后雷栗就这么水灵灵地被告到知县蒙尧面前,上了公堂。 蒙尧虽觉得雷栗行事太过冲动,但也不喜刘家人的作风,就各打五十大板,让刘家人给雷生姜和苗玉蕤道歉,雷栗赔偿刘家人的伤药钱。 说是各打五十大板,但谁是轻轻打,谁是重重打,傻子都能看出来了。 雷栗打了刘家上上下下一百多鞭,就只是赔点钱,刘家挨了打还得忍气吞声地道歉,连躺在床上的儿子也得拉来说对不起。 知县大人这是有意偏袒雷家。 县城人人心知肚明。 商贾里那些原本不服雷栗的老顽固,为了能继续在清米县带下去,讨好知县大人蒙尧,只能捏着鼻子给雷家让路俯首。 清米县的地头蛇改朝换代了。 从盘踞在此几十年至上百年的旧商贾和乡绅地主一派,变成了雷家独大。 不管是雷家同行还是不沾边的行业,对雷家都礼让三分捧上优惠。 书肆不敢再偷偷摸摸地抄袭盗版雷惊笙的漫画小店,雷家停靠在港口的船有了专属停船位,连县衙办事的官差也对雷家产业的相关人员客气几分。 雷家名下门面的掌柜伙计、雷家跟沾亲带故的亲戚,还没还来得及扯大旗耀武扬威,就被雷栗镇压了。 “杀鸡儆猴就好了。” 雷栗笑眯眯的,语气算得上温柔,“不管是谁,只要有一点违反员工守则,通通从重处罚,再犯直接开除。” “他不干,有的是人想干。” “至于那些沾亲带故,打着我的名号招摇撞骗的……犯了罪就抓,重的判刑,轻的关去山里开荒几个月就老实了。” 严以待人宽以待己。 是雷栗一向恪守的传统美德。 他抽人没事,是因为他有本事有关系,亲戚犯罪,关他什么事?就是小生姜无故犯法都得挨他打。 抽人事件就此打住。 但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以讹传讹的,说成是刘家少年向苗玉蕤告白,明目张胆地抢雷家大少爷未婚夫,雷生姜大发雷霆,向其父雷栗告状。 雷栗爱子心切,上门狠狠一顿抽,抽得那刘少年浑身是伤连连求饶,发誓不再喜欢苗玉蕤。 ……虽然感觉跟事实差不多,但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而且经此一事,原本对小宝有些情愫的汉子都吓得不敢再对小宝有一点觊觎之心了,见到他恨不得避开三米远走,生怕被雷生姜误会,也被一顿抽。 本就没有媒婆上门的苗家更是门可罗雀。 苗夫郎其实还想给小宝寻摸夫家的,十六岁可是最好的年纪,他可不敢拿小宝的幸福赌生姜不会变心。 可这么一通宣传,苗夫郎砸给媒婆的钱都被退了回来,那些媒婆不敢得罪雷家,怕也被彪悍的雷栗一顿抽。 苗夫郎:“……” 他只能歇下给雪小宝相亲的心思了。 小生姜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只是刘姓少年私下纠缠小宝的事,还是给他造成了一些阴影,生怕小宝哥哥在自己不知道都时候又被坏人缠上,于是小家伙黏哥哥黏得越发紧了。 小生姜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小宝牌跟屁虫。 而小周周是生姜哥哥的跟屁虫,然后就变成了生姜跟着小宝,小周周跟着生姜,小宝身后一大一小两只跟屁虫。 一转眼。 小生姜抽条柳枝似的长大了。 长到十一岁,小生姜不是小生姜了,而是雷生姜了。 他长成了翩翩少年郎,白面玉冠,眉目含笑,一双温情脉脉的桃花眼看狗都深情无比,惹得无数少女少哥儿的芳心。 也是去年,雷生姜中了童生,成为三里河村学年龄最小的童生,若是今年院试中了秀才,就是最年轻的小秀才了。 不过雷栗和周毅并不打算让雷生姜这么早就考秀才,院试三年两考,他们打算拖到后年再让生姜考,十三岁的秀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是很小。 算是天才又不顶尖的水准。 雷生姜依然在村学念书,不过已经考上秀才专攻举人的曹夫子不再担任村学班级教学,而只给秀才班补弱攻坚。 两所村学,三里河村的和四里河村的村学中,已经考上童生的孩子就能进入秀才班,跟随曹夫子攻考秀才。 为了给自家崽子更好的教育,雷栗还挖来了另一个有名的秀才,和曹夫子一块教导秀才班的孩子。 双管齐下。 雷生姜在飞快地进步中。 今天,他写的文章又被曹夫子夸了,说他若是参加今年的院试,很可能会中,明年就能试试乡试。 雷生姜不准备今年考,但是听到曹夫子这么一说,还是很高兴。 他捧着自己写的文章回家,路上却遇到了急色匆匆的周周,他笑了笑道,“怎么了?跑这么快?” “小宝哥哥!” 五岁的小周周口齿依然带着稚气,小脸板起脸却很严肃,“我听到爹爹说,小宝哥哥要定亲了!” “什么?!” 雷生姜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急忙问周周道,“小宝哥哥和谁定亲?爹爹什么时候说的?小宝哥哥没有拒绝吗?” “爹爹刚刚说的。” 小周周神色严峻道,“爹爹在堂屋说的,阿爹、苗爹爹和大强阿爹都在,小宝哥哥也在,我是偷听见的。” “小宝哥哥没有说话。” “我一听见就马上跑来找哥哥了,哥哥你快回家,小宝哥哥不能和别人定亲,哥哥是哥哥的!” “怎么会……” 小宝哥哥为什没有拒绝? 爹爹阿爹和苗爹爹大强阿爹决定好了?为什么不告诉他? 雷生姜抿紧了嘴唇,攥紧手里的文章,“我马上回去。” 他顾不上周周,着急忙慌地跑向家,路上没看见一块石头,他一脚踩下去,脚上一歪,狠狠地摔了一跤。 他记得小时候他去村学找小宝哥哥,也是跑向小宝哥哥的时候踩到了石头,狠狠摔了一跤膝盖破了皮。 小宝哥哥特别紧张担心,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擦掉膝盖的泥土,温柔地吹吹,小宝哥哥说,吹吹就不疼了。 小宝哥哥以后也会这样给别人吹吹,对另一个喜欢的人说,吹吹就不疼了吗? 雷生姜眼眶一红。 却倔强地忍着没有掉眼泪,他很快爬起来,用力地朝家里奔去,冲进大开的家门,一眼就看见了在堂屋的爹爹阿爹和小宝哥哥。 “小宝哥哥……” 雷生姜本来不想哭的,他总是在小宝哥哥面前哭,哥哥笑着说他是个小哭包,他就会顺着杆子跟哥哥撒娇,说,生姜在哥哥面前才是哭包呢。 可他不想在这种时候也哭。 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掉,像断了线的珠子。 “生姜?” 小宝一见生姜便弯了眼,笑容刚起,就见这小少年眼眶红红,十分委屈地巴巴瞧他,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仿佛被抛弃的可怜兮兮的小狗。 小宝心里一惊,连忙上去,用自己贴身的手帕给他擦眼泪,“怎么了?怎么哭了?在学堂受欺负了?” “小宝哥哥……” 雷生姜哭得直打嗝,一句话断断续续的,说也说不明白。 “怎么哭成这样……” 小宝心疼得要命。 他将这已经高到自己胸口的小少年拥进怀里,轻轻安抚,“小宝哥哥在这儿呢,生姜不哭了,不哭了……跟小宝哥哥说是怎么了?” 第240章 239.周毅又被讨厌了 “周周、周周……” 雷生姜被小宝安抚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慢慢地稳定下来,但想起周周说的话又想掉眼泪了。 他抽抽噎噎的,“周周说,小宝哥哥你要定亲了?” “……” 小宝的脸霎时间红了。 他长相清秀白净,墨发玉冠,一身儒雅随和书卷气,如秀木修竹。然而一抹红晕,似白雪地上桃花潋滟,平添几分春色。 “哥哥……” 雷生姜见状哭得更厉害了,掉眼泪跟下雨似的稀里哗啦,手还攥着小宝的衣摆,像是撒娇,又像倔强地不想让他走。 “怎么了……” 小宝见雷生姜一点都不高兴,反而瓢泼大哭,一时间手足无措,而心慌意乱。 他微垂眼睫,揽着雷生姜轻声细语地哄,好不容易把人又哄回来了,从嚎哭变成了抽抽搭搭还打嗝。 他轻声而小心地问,“生姜是不是有其他喜欢的人呀?” “不、不是!” 雷生姜下意识摇头,边打嗝边坚定地说,“我只喜欢小宝哥哥!最喜欢哥哥!别人我一个都不喜欢!” “只喜欢我?” “嗯!” 雷生姜重重点头,泪眼朦胧,可怜巴巴地看着小宝,小狗嘤咛一般,“哥哥能不能不要定亲?” “……?” 小宝困惑了。 喜欢他又不想跟他定亲是为什么?是怕念书分心,想专心学业么? 小宝表达了自己的疑惑,还温柔地安抚雷生姜,“也不急,过几年等你再大一点,直接成亲也好。” 想了想,他微红着脸,轻轻地亲了一下雷生姜的额头。 雷生姜整个人都傻了。 他呆呆地盯着小宝,呆呆地捂住被亲的位置,呆呆地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忽然反应过来。 “小宝哥哥……是和我定亲嘛?” “嗯。” 小宝鼻音轻轻应他,明白了雷生姜为什么会这么反常,有些心疼又好笑,“要是和别人定亲,生姜就要哭成三里河了。” “哪有这么能哭……” 雷生姜脸红地小声嘀咕,脸上红扑扑,双眼亮晶晶,开心的笑意藏不住一点,只差跟所有人宣布他的高兴了。 “小宝哥哥真是跟我定亲呀?” “是呀。” “我好开心呀~” 雷生姜嘿嘿傻乐,语气甜丝丝的,抱住小宝哥哥的腰,脑袋往他怀里拱,小狗似的奶乎乎地撒娇。 小宝忍俊不禁,伸手拍拍这只小狗的脑袋,心想,他家生姜确实还没长大呢,自然跟小狗一样可爱。 “不过,生姜你怎么会觉得我是和别人定亲呢?” “周周说的。” 雷生姜想起弟弟雷周周的传话,就忿忿道,“周周说,爹爹和苗爹爹他们要给小宝哥哥定亲,不知道是和谁定亲,叫我赶紧回家阻止你们。” 雷周周:“……” 他刚追上哥哥跑到家门口,脚才踏进来就听见这一句,心虚的同时,默默地把进门的脚收了回去。 他脚步一拐就悄悄地跑路了,装作自己还没有回家。 他边跑边心想,他还是等哥哥消气了再回来吧,哥哥还生气的话,他就把今天的点心给哥哥吃。 ……明天的也给哥哥好了。 “周周应该是没听完,被吓到了才去找生姜的。” 小宝轻声细语,给周周小朋友说好话,“周周也是关心则乱,生姜别生周周的气了,好不好?” “好吧。” 雷生姜勉为其难地点头。 “咳咳。” 雷栗一手支着脸颊,脸上笑眯眯的,恶趣味地看完了全程,才说话,“我说那边的小情侣,能不能注意一点我们的感受啊?” “误会都解开了,某个哭包还赖在哥哥怀里撒娇呢?是谁一直说自己是大人,不能撒娇的?” 自从雷生姜考中了童生,就觉得自己长大了,不是大孩子,而是个名副其实的大人,所以不能再跟爹爹阿爹撒娇了。 每当雷栗摸着雷生姜的脑袋瓜,装模作样地感叹生姜没有以前可爱,都不怎么跟爹爹撒娇了时,雷生姜就会不好意思,又一本正经地这样说。 “哎呀!” 雷生姜听到雷栗的声音,这才发现堂屋的长辈们都在盯着自己和小宝哥哥瞧,不是捂嘴笑就是哈哈大笑。 大强爹爹还给他竖大拇指,“生姜好样的!汉子就该这样,喜欢哪个哥儿就大胆争,不能白白便宜了其他汉子!” 而他亲阿爹眉头皱起,似乎很纠结为难,欲言又止。 雷生姜没看懂阿爹的表情,不过被长辈看着不好意思,从小宝哥哥温暖的怀里起来,边挺起胸膛回答爹爹, “生姜已经是童生了!童生就是大人!大人也可以在喜欢的人怀里撒娇的!” 雷生姜说得理直气壮,至于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曹夫子是童生的时候,就自己开了私塾教学生赚银子,后来又当上了学堂的夫子,能赚更多的钱养家了。 那他也行! 而且雷生姜觉得曹夫子能做得这么好,自己也能做得很好,成为比曹夫子还好赚得还多的大人。 他直接忽略了他和曹夫子的年龄,曹夫子考上童生时都娶亲了,他还是一个十一岁在学海里挣扎,连娃娃亲都没确定,厚脸皮地说小宝是他的未来夫郎的 也不能完全说是孩子。 大佑朝以十五岁为半成年,不论性别皆可进行婚配,属于家庭的主要劳动力之一,具有成年的民事权利。 其中哥儿和姑娘十五岁叫及笄,汉子十五岁称为束发,需要去官府服三个月的劳役,犯事与成年人一样罪责。 还有大儒言,“束发而就大学,学大艺焉,履大节焉。” “可是生姜还没有束发呢。” 雷栗佯装苦恼,“没有束发怎么能算大人呢?律法规定只有十五岁以上才是大人,生姜才十一岁” 雷栗拉长了声音。 “十二岁!” 雷生姜一下子就急了,生怕爹爹说自己年龄太小,就不让他和小宝哥哥定亲了,“生姜十二岁了!” “还没有过生日呢。” “那也是十二岁!” 雷生姜理不直气也壮,掰着指头道,“阿爹说过,出生就算一岁,过年又算一岁,那我应该是……十三岁了!” 十三岁,离十五只有两年,在一些成亲早的村镇里都能成亲了,他这才是定亲呢! 周毅:“?” 他那是说虚岁的算法,而且三里河村顶多虚一岁,没有虚两岁的,雷生姜满打满算也才十一岁半啊! 他刚刚看见生姜和小宝抱在一起,表情很纠结犹豫,就是他觉得十一岁的生姜还是个小孩子,十九岁的小宝心性也没成熟 十九岁就比十八成年大一岁,在现代刚上大一,算什么成熟?! 所以周毅对给生姜和小宝定亲这事,持很大的反对意见,不过雷栗驳回了他的意见,兴致勃勃地和苗夫郎张大强商量两个孩子定亲的事。 而雷栗一向是持鼓励教育,听到雷生姜这么说,他失笑哄道,“确实,我们生姜已经是十三岁的大人了,可以跟小宝哥哥哦不对,这时候不能叫哥哥了。” “应该说雷生姜可以和苗玉蕤定亲了,过几年挑个良辰吉日,把喜事给一办,就能嫁到玉蕤家去了。” “……” 小宝闻言脸色赧红。 他知道栗爹爹是打他和生姜的趣儿,才说把生姜嫁到他家来。 生姜以后要科举当官,入赘了要被同窗笑话和考官不喜的,就是栗爹爹乐意,他也不能答应。 可他一瞧生姜,这小少年脸色红红目光灼灼,害羞又骄傲地抬头挺胸,仿佛嫁到苗家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好事,一点都没有身为汉子的大主义。 “十五岁束发就能成亲了,我十五岁要和玉蕤成亲!” 雷生姜振振有词。 他还记得八岁那年刘姓那家伙一口一个玉蕤,要小宝哥哥嫁给他,呸,小宝哥哥才看不上他呢! 但是骨子里的占有欲和暗戳戳的小心眼,让他嘴上一转,从小宝哥哥变成了玉蕤,信誓旦旦地要和玉蕤成亲。 小宝听见生姜叫他玉蕤先是一愣,随即就是别扭和羞耻,仿佛名字一换,生姜就真的从竹马弟弟变成了他的小相公。 小相公。 小宝心里下意识地重复这个词。 小他八岁,模样顶好、学识顶好,还对他一心一意的小相公。 他忽然心尖儿痒痒的,又轻又快地睨了一眼生姜,后知后觉地难为情起来,耳朵和脸上臊热一片。 雷栗和自家两个爹的笑声更是让小宝手足无措,臊得恨不能马上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 而周毅:“……” 他一言难尽地盯着自家崽,瞧他扬起脸,仿佛要指天誓日,以证对小宝的坚定,他就觉得一阵失语和牙酸。 想了又想,他觉得自己还是接受不了,就算大佑朝人平均五十岁就死,十五岁成家还是太早了。 生姜还是个孩子啊! “不行。” 周毅幽幽地出声,“雷生姜,你十五岁不能和小宝成亲。” “阿爹!” 雷生姜当即不干了,气冲冲地瞪他爹,要是他爹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就不认这个讨厌的爹了。 周毅:“……” 又讨厌阿爹了。 240-260 第241章 240.日夜相伴白头到老 周毅的反对又被驳回了。 雷栗捂住他的嘴巴,一双桃花眼笑眯眯地睨着他,眼神温柔轻声细语,比以前他眼刀威胁周毅时更可怕。 “……” 行吧。 他不说了。 周毅默默闭上嘴。 他看着屋子里,两厢情愿迫不及待的两个年轻人,一脸喜色的两个亲家,已经在琢磨孙辈起什么名儿的自家夫郎。 爹雷大山和娘柳叶儿看着小宝长大,对他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生姜一夜成年把小宝娶回来,早早抱上曾孙,知道生姜要跟小宝定亲了肯定高兴。 雷惊笙就不用说了。 她早默认小宝是生姜的夫郎了,这两年跟小宝处得越发亲,不像大姑子像亲姐弟,还偷摸给小宝塞“性教育绘本”小黄书开拓知识。 还带青栀和小宝讨论起了怎么做嫁衣,做什么花样好。又说不能做太早,因为款式会过时身材也可能会变,也不能做太迟,不然来不及。 大佑朝有未成婚的哥儿姑娘给自己做嫁衣的风俗,家里母亲或爹爹手艺好,舍不得自家孩子费心力的,也会帮孩子缝制嫁衣。有钱人家自然更倾向于定做。 除了周毅,全家都兴高采烈。 周毅还能说什么? 自然也是为定亲好好准备了。定亲虽不像成亲那样庄重正式,但也不能马虎。 定亲即纳征。 成亲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首先是纳采。 挑了个天晴风清的好日子,雷栗和周毅请媒婆到小宝家提亲,并带了礼物,除了一对象征着忠贞的大雁,还有好几箱子东西。 打开一看,两箱颜色素雅质地上好的丝绸锦缎,一箱小宝喜好的书,还有一个箱里装着好几个匣子。 一只匣子里各式各样的簪子,一只匣子都是胭脂香膏,剩下那只匣子里轻薄薄的,却是一沓大额的银票。一张银票的面额是一百两,这沓少说也有几千两。 那媒婆是清米县名气最大、口碑最好的红媒婆,但也没见过哪户人家纳采就这么大架势,只是提亲罢了,送的礼堪比聘礼,只是差了一张聘书。 “嚯!瞧这大手笔,就是知县老爷也没这么阔绰啊!” 红媒婆连连吹捧,左一句重视,右一句喜欢,将雷生姜的情真意切都道了出来,直把小宝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苗夫郎也有些惊讶。 不过一想要嫁的是自己唯一的哥儿,就不觉得这些东西奢贵了。就是那书里价值连城的金缕衣,苗夫郎都认为自家小宝值得。 小宝有点受宠若惊。 他觉得过于贵重了,欲言又止时,雷栗笑眯眯地把那一个小盒子递给他,是一把流光溢彩的螺钿梳子。 “生姜特意准备的。” “……” 小宝未语先红了脸。 镯子、手帕、绣球、发簪、梳子等,都是西岭常见的定情信物,他自然知道送梳子是什么意思。 相思和挂念。 期望日夜相伴白头偕老。 没想到……生姜看着纯良可爱,竟也会这些谈情说爱的东西了。 小宝心里对生姜属于弟弟的印象弱化了一些,小相公的念头越发明显,让他脸红心跳,慢了半拍,才接过那只装着木梳的盒子。 “……谢谢栗爹爹。” “还叫栗爹爹?” 雷栗笑意促狭地睨着他,见他不好意思,轻叫了一声爹爹,顿时愉快大笑起来应下道, “哎!爹爹在呢!” 小宝脸更红,也对周毅叫了一声阿爹,周毅略显严肃的脸露出笑,点头,高兴地应了一声。 接着就是问名。 红媒婆事前已知道了小宝的姓名和生辰八字,按流程又问了一遍苗家,并和雷生姜的八字写在红纸上。 纳吉。 红媒婆有模有样,占卜两个年轻人的生辰八字,而后面露喜色说得出大吉兆,把双方都夸了好一通,说是天造地设绝无仅有的一对。 其实不管生辰八字是什么,得出的都是吉兆,媒婆又不是专业的算命先生,为了赚钱也不会故意拆散姻缘。 “不错。” 雷栗听得高兴了,给了红媒婆一个大红包,红媒婆一掂量,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连忙对苗家道, “可以互通婚书了。” 大红烫金庄严神圣的婚书。 事先就准备了。 雷栗和苗夫郎交换写着雷生姜和苗玉蕤的婚书,两人都眉开眼笑,张大强更是合不拢嘴,原本不太赞同早结婚的周毅也情不自禁露笑起来。 小宝则是脸红害臊。 他轻轻地往门外瞧,正对上一双墨色的眼瞳,那微圆的桃花眼顿时一亮,想进来又顾及什么,害羞地躲回了门后。 有些难为情的小宝见状,噗嗤一声笑起来,心想真可爱。 躲在门口的自然是雷生姜。 大佑朝的习俗,提亲时由男方的长辈和媒人去到哥儿或姑娘家,汉子不得跟随,因为若提亲失败,汉子就要和那哥儿或姑娘避嫌,防止哥儿姑娘被说闲话。 所以雷生姜虽然想跟过来,但也没敢进门,只偷偷在门口等着,实在心急火燎,才偷偷瞄上一眼。 没想到就被小宝哥哥撞见了。 雷生姜脸上红红的,还是没舍得跑掉,而是一直等到爹爹和阿爹出来,隔着门跟小宝哥哥告别。 雷生姜脸红扑扑地想,还差纳征,他和小宝哥哥就定亲了,其他人再也不能跟他抢小宝哥哥了! 纳征。 是男方向女方或哥儿方赠送聘礼,作为成婚的确定。 雷生姜性格大体随周毅,不紧不慢,有自己的条理,但一碰上小宝就格外心急,昨天刚提亲完今天就催着爹爹阿爹去小宝家送聘礼。 “急什么?” 雷栗好笑地看着雷生姜,拍拍他的脑袋瓜,促狭道,“小宝玉蕤又不会连夜跟别人跑了,这个时辰玉蕤说不准还没起呢。” 这会儿天是真的早。 才蒙蒙亮。 兴奋得几乎一夜没睡的雷生姜,实在睡不着早上出来溜达,一看见出来方便的周毅,立马缠上去要阿爹去送聘礼。 “……” 周毅一阵失语。 知道你急,也不用这么急,这个点去送聘礼也不怕被打。 慢悠悠跟在周毅后面的雷栗听到了,仿佛被戳到了笑点,乐不可支,把雷生姜笑得脸全红了。 好不容易等到早饭后,雷生姜迫不及待地催促爹爹阿爹,又把每一个装聘礼的箱子打开,仔细检查两遍,激动臊热的心才勉强稳定下来。 小宝哥哥收了他的聘礼,就是他的未婚夫啦! 小周周见哥哥去,立时攥住阿爹的袖子,小脸严肃,一板一眼道,“我也去,见阿嫂。” “阿嫂?” 雷栗听了哈哈大笑,调侃地睨了一眼大红脸的雷生姜,才问小周周,“哥哥让你叫阿嫂的?” “不是。” 小周周摇摇头,“是阿姐。” “惊笙?” 雷栗好笑道,“她倒是机灵,亲还没定成,阿嫂就让你叫上了,生姜听到都美得不行了。” “爹爹……” 雷生姜有点羞恼,又实在高兴,眉头没皱起来就先傻乐了。 而雷惊笙这会儿还没醒,搂着青栀呼呼大睡,没有日上三竿是见不到人的,拐得青栀也学会了赖床。 青栀刚进门时天天早睡早起,有时候拗不过雷惊笙,他才稍稍赖一会儿床,并且会跟柳叶儿说明原因。 柳叶儿就笑着说,“惊笙和栗哥儿都爱多睡一会儿,你日后也别起太早,睡足了再起。能睡是福。” 青栀第一次听到能睡是福,从讶然不好意思,慢慢习以为常,辰时中末才起,所以他现在也不在。 雷栗好笑了声,“周周多叫阿嫂,瞧你阿哥多高兴,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嘿嘿~” 雷生姜傻乐地嘿嘿笑,害羞又兴奋,“小宝哥……玉蕤就是周周的阿嫂嘛,本来就该叫阿嫂的,阿姐教得对!” 自从昨天,雷生姜大概是觉得定亲了,关系不一样了,不肯再叫小宝哥哥了,而是叫玉蕤,仿佛这样自己就跟小宝一样大,不是相差八岁的小孩子了。 “嗯!” 小周周立马点头。 他打定主意要在学堂里多叫阿嫂,让每个人都知道阿嫂和哥哥的关系,让哥哥高兴以将功补过。 传话只传了一半的小周周后来也被雷生姜抓了回来,皱着眉头,轻声细语地教导了一番,罚这有些急性子的小哥儿写大字。 小周周性格仿佛也随周毅,总是板着一张脸,很严肃的样子,但是不像他阿爹和他哥生姜那样热爱念书,而是一看见字就头疼,想尽办法不学习。 跟当年为了逃脱学字而手段百出的雷栗有得一比。 不过小周周到底稚嫩,又很重视承诺,只要雷栗或阿爹跟他约定好练多少字,学到哪里,他再不情愿也会认真完成,而且是毫不拖延地尽快完成。 这可比雷栗当年听话多了。 吃了早饭,雷栗和周毅、雷生姜、小周周就去苗家送聘礼作为成婚的确定了,完成这个就是正式定亲。 比起提亲时,这次的聘礼可重视得多,光是上好的布匹就有三箱,钱匣子里的钱也翻了一倍,还有零有整的。 因为雷生姜把自己攒的钱也放了进去,连一个铜板都没漏。 第242章 241.大婚 雷生姜。 十岁考上童生,十一岁定亲,十三岁中了秀才,再到大佑朝的法定成婚年龄,就和苗玉蕤成亲了。 成婚日恰好也是九月二十三。 良辰吉日。 雷家和苗家两年前就开始准备成亲事宜,两家人还特地去了一趟府城,定做成婚用的喜服喜冠,最好的丝绸,最好的绣娘,连花纹都是金丝银线。 家里不缺银子,雷栗对吃穿用度的要求越来越高,有时甚至撑得上奢侈,自家孩子成婚,出手就更是阔绰了。 于是除了喜服,还定做了一连串的东西。 雷栗在县城给两小口买了一套两进宅子做新房,婚后用的家具,从床榻衣柜到垫脚用的脚凳子,用上好的黄花梨木做了一整套,一点不觉得奢侈。 小小的首饰盒子更是精致奢贵,银雕四君子花纹镶宝石的、金累丝镶绿松石的,还有螺钿妆奁。 各色首饰配饰自然也不能少。 发簪、发钗、镯子、发冠、玉佩等等,哥儿常用的都备了好些,大多是素净端庄的款式,也有五彩斑斓特别耀眼的。 这些闪亮亮的就是雷生姜挑的,颜色鲜艳或粉嫩或大气,宝石镶了一堆,珍珠在里面都不显眼了。 除此之外,雷栗还挑了一些摆饰,什么九层十八层的玲珑骨雕、大师字画、珍贵孤本、芙蓉琉璃盏…… 都是以前雷栗会说中看不中用的漂亮东西。 特别是那只琉璃盏,虽说是盛酒用具,但价格这么贵,一不小心失手打碎了,估计小宝得心疼半天。 所以一应该不会用。 纯观赏品。 周毅看到琉璃盏时的表情:“……” 他幽幽地看着雷栗,心想,你忘了当年我想买五色椒时,你说了什么吗…… 不过他也只是幽怨了一下,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买点养眼的奢侈品也没什么,何况还是给孩子用的。 “嗯?” 不过雷栗已经注意到了周毅的目光,潋滟的桃花眼轻抬过去,似笑非笑,一根手指抬起他的下巴,轻佻道, “对我有意见?” “……没有。” “那怎么这么幽怨地瞧我?” “……哼。” 周毅轻哼了一声,“给生姜和玉蕤买这么贵,给我的零花钱就那么少。”还要他每天晚上吭哧吭哧努力,才给他涨一点,就那么几十个铜板的一点。 只有雷栗很高兴的时候,才会给整块的银子,一两二两的银锭,偶尔才有十两,一百两想都别想了。 雷栗就会勾手指,把周毅勾过来又一把推开他,十足调戏说,“汉子有钱就学坏,我可不能给你那么多银子,还有,零钱罐满了记得清空~” 但周毅的零钱罐就没有满过。 雷栗一想要什么东西,就朝周毅伸手,语气笑眯眯,语调甜腻腻,“相公,人家想要那只糖葫芦~” 都是糖葫芦这种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周毅从一开始起满鸡皮疙瘩,到后面习以为常,但大庭广众之下听见,还是会有点难为情,然后连忙给雷栗买他想要的东西。 “谢谢相公~” 雷栗又一句甜腻腻的调戏,有时还摸周毅的耳朵,摸红了热了,又加一句,“哎呀,耳朵怎么红了?脸也红了呀~” 回到现在。 雷栗听见周毅的话,笑意更甚,意味深长地睨他,“想涨零花钱?那你得多多努力了,这两天都没有上交家用,我都想扣掉这个的月零花了。” “……” 周毅很想说,他俩已经不是年青人了,做这么多容易肾亏体虚,万一弄出个三胎,他也招架不来了。 但一想,雷栗这身体一点都不想虚的样子,就说不出口。 总不能说他虚吧? 他绕着村子跑三圈都气不喘,还能做俯卧撑,他一点都不虚!一点都不! “……今晚。” 周毅低低声道。 雷栗意会,笑眯眯地点头,“那我就等着相公了~” 当天晚上,周毅埋头苦干兢兢业业,用实事证明了自己一点都不虚,最后得到了雷栗的涨薪。 一颗一两银锭。 周毅把它放进自己的零钱罐里,轻轻一晃,叮叮当当地响,但大多都是铜钱串,银锭只有少数几块。 加起来都不超过二十两。 周毅放好零钱罐,心里思考买什么东西送给雷栗,至于零花钱少的问题 他本来就不在意。 那样问雷栗只是夫夫间的情趣罢了,雷栗在床上也经常这样调侃他,有时还扮做来逛楚馆的金.主,把周毅当做里头的小倌儿,将他调戏地面红耳赤。 偶尔周毅会想,幸好雷栗没有生在现代,不然那些五花八门的play,层出不穷的情.趣玩具,还有别具一格的情.趣服…… 不得把周毅玩死。 周毅在现代虽然不会主动看小**和小黄文,但是作为一个二十八岁的成年人,该懂的东西他自然也会懂。 毕竟他的朋友里大多都结婚或分手好几次了,或多或少会讲到一些荤段子,耳濡目染传给他。 也是周毅实在迟钝也够坚定,没有被他的朋友们带歪,因为孤单寂寞或者单纯想交往,就跟别人谈恋爱。 不然…… 对雷栗多不公平啊。 他的雷栗那时还一个人都没喜欢过呢,而他已经跟别人亲过睡……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婚前发生性.行为。 周毅侧头看向已经熟睡,大喇喇把他抱在怀里,一条腿还横在他的腰上的雷栗,这人的手还往他身上摸,摸着摸着就到了不可描述的地方。 睡梦中捏了一下。 还挺用力的。 “……” 他沉默了一会儿。 默默地拿开雷栗那只作恶的手,雷栗砸吧了下嘴,又把手放了回去,周毅一拿开,他不摸那一块了,但换了一个地方。 这次是他的胸。 周毅:“……” 行吧。 摸就摸吧。 “周毅……” 雷栗忽然嘀咕了一句。 周毅静气侧耳去听,过了一会儿,才听清他说什么,“……敢亲别人,就杀了你……一刀一刀,杀掉。” 周毅:“……” 脖子忽然好凉。 全身上下的肉都凉。 他忽然想起刚认识的时候,雷栗问了他好些问题,问他有没有家室,有没有定亲,有没有喜欢过人,还问他有没有跟人拉过手亲过嘴。 那时候他要是已经跟别人有过关系,估计雷栗也不会拉他入赘,而是直接踹了他,让他自生自灭。 就跟他杀那条蛇一样利落果断。 周毅忽然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很心安,很开心,觉得有了雷栗,就是全世界都有了。 虽然他的零钱罐子才有不到二十两。 但他已经想好要给雷栗买什么了,买一张婚书吧,一张大红烫金,他亲手写的婚书,写这他和雷栗的名字。 雷栗第二天醒来,就瞧见枕边一个金缠丝楠木盒子。 打开。 一张红底金字的婚书。 他挑了挑眉,把这婚书拿起来,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放好回去,一双桃花眼里都是春色潋滟的笑意。 把进门看他起没起床的周毅迷了个正着。 “过来。” 雷栗勾勾手指,把周毅勾过去,紧着把人坐得七荤八素五迷三道。 周毅一边可惜被弄脏的婚书,一边恍惚地想,大早上就这样,难道他昨晚不给力吗……他真的不肾虚啊…… 老夫老夫蜜里调油。 小情侣也如胶似漆,只等正式成婚,光明正大地同住一屋了。 九月二十三终于到了。 雷栗和周毅神神秘秘的,买的东西连苗夫郎都不知道全,小宝就更不清楚了,只知道很多很贵 但他也没想到这么多这么贵! 成婚当日,仪式之盛大,抬的嫁妆整整有八十一抬,每一抬在日光之下都闪闪发光,令人叹为观止。 玲珑象牙雕、溢彩玲珑盏、流光丝绸锦,指头大的珍珠满满几匣,黄花梨的家具令人咋舌,真金白金叠起来的都有一大箱子。 整个清米县内都罕见。 更别说宾客之中,有清米县的知县大人蒙尧一家,还有代表中川蒙家的蒙络和梅与清夫夫,更有西岭府城来的贵客 来自知府大人的礼。 后者是雷栗和周毅都没有想到的。 “这礼是你家二哥二嫂让人送来的?” 雷栗问蒙络。 而蒙络也不太清楚,犹豫道,“应该是吧?但是我二嫂的父亲先前的知府已经升迁,现任知府和我们关系也没有好到这种地步,要是三哥成婚那还说得过去。” 蒙尧是蒙家在官道上唯一有出息的一脉,又深得新帝器重,家世雄厚,他成婚,作为上司的西岭知府让人送礼,那自然正常不过。 可雷栗和这知府没有关系啊。 难道是爱屋及乌? 雷栗和周毅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而那知府的人送的礼也不是很贵重,给雷栗抬面子意味更多,就没有多想,只是重点招待他们。 宾主尽欢。 而有雷栗挡着,作为新郎的雷生姜没有被灌得很醉,进新房时,脚步还是沉稳不虚浮的。 大红的喜房里。 龙凤烛火摇曳灼灼。 雷生姜心跳鼓噪,深吸一口气,轻轻抬起红盖头,瞧见心心念念的人微红的脸,他也红了耳根颈项。 第243章 242.洞房花烛夜 人生四大喜事。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对雷生姜来说,和心心念念恋慕多年的人成婚,比其他三喜都要欢欣雀跃,就是兴奋紧张过头了,闹了点小笑话。 他第一次…… 有点快。 小宝因难为情而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没松下来,就结束了,快得他一时都没回过神来,从要经人事的紧张羞臊变成惊愕茫然,还有点恍惚。 “你……” “我……” 雷生姜也是茫然无措,羞耻劲儿上来,顿时捂脸哭了。 惹得小宝一阵好笑。 小宝伸手给雷生姜擦泪珠,边轻声细语地哄他安抚他,“……咱们再来一回吧,这回有经验了,不着急,慢慢来。” “呜……” 雷生姜抽抽搭搭的,白嫩的脸庞稚气青涩,漂亮的桃花眼挂着晶莹的泪珠,在烛火之下动人极了。 小宝看得心尖儿发热,捧着他的脸,轻轻地吻他的眼睫、脸颊、挺翘的鼻尖,和柔软湿润的嘴唇。 雷生姜朦胧的泪眼眸光熠熠,青涩俊俏的脸羞红。 主动吻人的小宝也后知后觉红了脸,轻声细气地哄他,手上安抚地轻拍他的背,“……乖,咱们再来一回。” “嗯……” 雷生姜轻轻地亲回他,像撒娇蹭人的乖巧的小猫。 在小宝徐徐善诱的引导和安抚下,雷生姜的心态慢慢地平稳下来,没有再紧张过头,第一次太快导致的焦虑低落也散去。 这一次。 两个人都感觉很好。 小宝两只手抱紧他的小相公,眉头又微微蹙起,因为难言的欢愉和难为情的羞涩,脸上一片桃色绯红,是动情入深了。 红浪翻涌。 一夜无眠。 不知道睡了多久,小宝苗玉蕤才悠悠转醒。 身体酥软。 苗玉蕤略不适应地动了动腿,感觉腰上酸软难言,某处更是……想起昨夜那些突破礼规的事,他忽然就红了脸和耳根,而身上的干爽也让他舒服许多。 是雷生姜给他事后清理了。 那时候他已然疲软得抬不起一只手,臊热又烧得他的头脑昏昏沉沉,不知不觉就睡着或者说昏睡过去了。 苗玉蕤摸了摸身旁已经凉了的床被,略微有点可惜,他的小相公不在,应该是早就醒了,可能在做早饭吧。 雷生姜耳濡目染,见惯他阿爹周毅每天给爹爹雷栗做饭,哄他爹爹开心,他有样学样,小小年纪就跟着周毅学做饭,然后讨小宝哥哥欢心。 而“相公要给夫郎做饭”这一条铁律已经深深刻入他的脑海里。 没成婚前,雷生姜就总是嚷嚷着以后天天给小宝哥哥做饭,成婚之后自然不会懈怠,早早就起了床去做早餐。 苗玉蕤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好会儿,见雷生姜迟迟没有回来,就打算起床去找他,刚掀开厚实的床帘,过于明亮的光芒就刺到了他的眼。 临近中午,日光从窗户照进来,屋内一片亮堂堂。 这是苗玉蕤在村学念书之后,第一次起得这么迟,而这还是成亲第一天。 他有点心虚。 一般来说,新婚的夫郎或媳妇在成婚后头三天都会早早地起来,收拾家里做早饭,给婆家人留下个勤快利落的好印象。 婆家人若是体谅,就会让新婚夫郎或媳妇在巳时才起,这时日上三竿,不早不晚,即是恭敬公婆也是体恤新人。 而苗玉蕤这会儿子已经是快午时了。 他脸热心虚,又有点庆幸地想道,好在栗爹爹和毅阿爹不在家里,不然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 雷生姜前年考上秀才后就离开了村学,去县学念书,平时住在县学宿舍里,每月底两天的月假才回家住。 雷家人从前从县城回村居住,是方便为了雷生姜在村学念书交朋友,他上县学了,自然也跟着搬回县里。 婚前,雷生姜是和爹爹雷栗他们一块住,苗玉蕤多在村里当夫子教书,有时来县城住,也是住在苗家的宅子里。 婚后,小夫夫入住新房,雷栗和周毅、苗夫郎、张大强他们长就不跟过来了,把时间留给小夫夫相处。 小夫夫蜜里调油如胶似漆的,说不准还能早早怀上,给他们生个可爱活泼的小娃娃带呢。 而对怀孩子这事,雷栗在婚前也和苗玉蕤商量过了。 “不急。” 雷栗当时笑着说,“哥儿怀孩子不如姑娘那么顺当,咱们顺其自然,什么时候怀上就是什么时候生。” “若是运气好,能生两个,我和你们阿爹的意思,是一个随你姓苗一个姓雷,至于是哥儿姑娘还是汉子,你定就成。” “若是只有一个孩子,就跟你姓苗,生姜就当是嫁过去的。” 苗玉蕤当即就推辞说不好。 他知道栗爹爹和毅阿爹对自己好,也知道柳阿奶和大山阿爷人好,若是生两个孩子,有一个和他姓苗肯定不会反对。 但要是只有一个孩子,不管是汉子还是哥儿姑娘,那也应该跟生姜姓雷…… 栗爹爹他们都对他这么好了,不论周周以后是嫁人还是招赘,他也不能不为生姜着想为给雷家留个香火。 生姜是要念书当官的。 他不愿意让别人拿这个诟病轻视生姜,说他是入赘的,没有志气,连个跟自己姓的孩子都没有。 读书人很看不起入赘婿,认为赘婿都是贪图妻家的钱财,没有骨气没有志气,才会靠哥儿女人生活。 官场更是喜欢看碟下菜了。 他若是哪个皇亲国戚家的哥儿,就算生姜是入赘的,孩子随他姓,人家也只会说他有个好丈人好夫郎,能扶持他的仕途。 可惜他只是个出生乡野的农家夫子,即使他并不因为自己的出身而羞愧过。 苗玉蕤那一瞬间想了很多,越想越多生姜对他的好,雷家对他的好,更不愿意同意雷栗的提议了。 “不用想那么多。” 雷栗就笑,语气轻快带着安抚,“我们家还有周周呢,日后他大了,招个婿回来,生下的孩子就姓雷。” “你要实在不放心,等明儿我就立个规矩,我们家的哥儿姑娘只招赘不出嫁,看上哪个汉子就砸银子娶回来,我就不信有银子砸不动的。” 用银子砸不动心,他也有的是力气和手段,能把人砸晕了扛回来给他家周周做婿。 雷栗语气诙谐,苗玉蕤被逗乐了,抿唇笑了笑才说,“那……我先问过生姜和爹爹阿爹,他们若是都乐意,我就随爹爹。” 前一个爹爹称的是苗夫郎,后一个爹爹就是雷栗了。 雷生姜听苗玉蕤说这事,话才说一半,他就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脸上红扑扑的,害羞又期待。 “好呀好呀,宝宝跟小宝哥哥……跟玉蕤姓,叫苗姜姜好不好?” 雷生姜自定亲后就固执地叫小宝的名字玉蕤了,只是多年的习惯,让他总是脱口而出“小宝哥哥”,然后才连忙改口。 这家伙生怕哥哥叫多了,小宝哥哥真当他是弟弟不当相公了。 “苗姜姜?” 苗玉蕤听了一乐,觉得很有趣,“怎么要叫这个名字?不是和生姜撞了么?” “这样就有玉蕤又有生姜了呀!” 雷生姜语气黏糊糊,甜丝丝的,都是秀才相公了说话还跟小孩子似的,都因在苗玉蕤面前撒娇惯了,总下意识地撒娇。 “就像周周,雷周周,有爹爹又有阿爹,好听又好记,不过……每次叫周周我都觉得像叫阿爹的小名。” 雷生姜捂嘴偷笑。 苗玉蕤也情不自禁笑起来,灵光一闪,促狭地戳破他的小心思,“姜姜也是生姜的小名啊,生姜是不是想让我每次叫姜姜时,都想起生姜啊?” “……对呀。” 雷生姜先是脸庞涨红,羞涩地小声说,“要是以后我不在家,在外头出去办事情,有姜姜陪着玉蕤,就像我也陪着你们,玉蕤和姜姜就都不孤单啦。” “小宝宝心眼这么多呢?” 苗玉蕤扑哧笑,捏了捏雷生姜滑嫩的脸蛋,忽然心眼坏地用他的小名打趣他,“我们生姜宝宝也学坏啦?” “没、没学坏……” 雷生姜脸上更红。 是因为苗玉蕤轻笑时惑人的脸,是苗玉蕤调笑他的语气,还有一些被叫乳名的难为情,让他臊得有点想跑。 苗玉蕤知道他家小相公爱害羞的性子,没有过多调笑他,而是认真地应下了苗姜姜这个名字。 “都听我们生姜的,日后我们有了孩子,就叫苗姜姜。” 苗玉蕤后头又跟亲爹爹苗夫郎说了这两件事,雷栗的提议和雷生姜的起名。 苗夫郎一时间眼眶都湿了,轻轻地抹掉眼角的泪,握着他的手,说生姜是个好孩子,日后好好跟生姜过日子。 “我知道的。” 苗玉蕤那时回答。 现在成了婚,他的回答更是如此。 苗玉蕤看着从门口进来,模样羞涩眼里雀跃的小相公,甜甜地叫他名字,说他做了早饭打好了洗漱的温水。 他心想,一个早早会起床给你做早餐,见你睡着又不忍把你叫醒,会把床帘放下来替你挡光的人。 他当然觉得他很好,很想跟他好好过日子,过一辈子。 第244章 243.成熟人夫在线撩人 白驹过隙。 雷栗偶尔有些恍惚。 雪团子似的小生姜已然长成翩翩少年郎,成家立室,小宝也从瘦小腼腆的小哥儿,变成了温文儒雅的年轻夫子,还成了他家生姜的夫郎。 小周周也长到了才五岁。 从需要人一勺一勺喂奶哄睡的小婴儿,变得能跑能跳使不完的牛劲儿,上树下河耍大刀,样样能行,一顿还能吃一大碗饭。 而他已经四十岁了。 把周毅拐回来做相公也已经二十年,与他前一个二十年截然相反。 这二十年里他有夫有子,爹娘健在,基本不用为生计发愁,也几乎没有什么烦心事,于是忽然反应过来时,原来已经一眨眼就到四十岁了。 雷栗看向铜镜里的面容,似乎跟二十岁的自己没什么区别。 但细一看,他的眼尾多了一些皱纹,眉目之间的青涩朝气也没了,少了那股锋芒毕露不可一世的锐气。 他的身材也不像年轻时那么挺拔漂亮,肌肉少了,皮肤也有些松弛,特别是肚子,摸起来软趴趴的。 若是现在的他再遇到喜欢的汉子,也不会再那么冲动地把人抢回家了 因为周毅不让。 周毅站在门口注视着一脸伤春悲秋顾影自怜状的雷栗,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难不成照个镜子还能照出什么捉弄他的坏主意吗? 周毅狐疑而警惕。 他往后退了一步。 “相公。” 雷栗忽然出声,边说边叹了口气,目光依然睨着镜子里的自己道,“我是不是老了没年轻时好看了?” “你没老,很好看。” 周毅心道果然,又要捉弄他了,同时很诚恳地回答他。 “我眼尾的皱纹好多,皮肤也没有以前滑了,肚子还软软的,没有你喜欢摸的肌肉了,腿好像也没有以前直了……” 雷栗唉声叹气。 周毅莫名其妙。 他仔细地盯着雷栗的脸,是有些笑纹,但一点也没影响他的美貌。 反而因为年纪上来了,以前笑时满是狡黠轻佻的桃花眼,现在多了几分成熟人夫的风韵,目光流转之间,尽是妩媚与诱惑。 皮肤说不滑是假的。 用上好的香膏面霜养了这么多年,状态一点都不差,贴近了,还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桃花脂香。 至于肌肉浅薄软下去的肚子…… 纯粹是雷栗懒了不爱运动,几乎只靠床榻之事锻炼,不像以前天天上山下田地干活,能保持肌肉才怪。 但有点软软的肚子也好摸。 每次在床上,摸到雷栗有点肉肉的腹部,周毅总会想到他生崽子后的几个月,肚子被宝宝撑大了,没有恢复回来,就是这样有点软绵绵暖乎乎的。 周毅心里就泛起一阵怜惜,情不自禁轻轻地吻在他的小腹上。 而雷栗总看不得他这样,会动情得更厉害,也更没有耐性,一把拽过周毅跟他接吻,或者按住周毅的后脑勺把他往下拖……两条长腿紧紧夹着他的颈肩。 所以这会儿,周毅听到雷栗这样说,耳根一下就热了,脑海里不可描述的画面一闪又一闪,闹得他不好意思。 “这不好……” 现在是白天,白日宣淫不好,留到晚上也不好,毕竟不如年轻时候了,要克制一点不能纵欲过度。 “哪里不好?” 雷栗斜眼过来,轻飘飘地睨他,“相公真嫌弃我年纪大了,觉得我这不好那也不好了?” 语气故作幽怨。 周毅连忙道,“我没有,我年纪比你还大,我嫌弃你什么……” 倒是雷栗。 年轻时候他就嫌自己比他大八岁,现在不会又嫌弃了吧? 他实四十八岁,虚四十九岁,四舍五入就是五十岁,在大佑朝这个年纪都能算老人了。 虽然他健步如飞,精神奕奕,人高马大,一点都不像是五十岁老人,更像三十多岁的壮年。 雷栗也很像才三十出头玉树风流的贵公子,岁月似乎只给他增加了魅力,他的孕痣又不在脸上,这一出去随便抛个媚眼,都能迷倒几个哥儿姑娘。 看得周毅每次都很警惕,有点幽怨。 他家雷栗很看脸,颜控占比很大,而两孩子都随他。 小生姜就是一眼看中小宝的颜,从小黏他到大,小周周也是对漂亮的小朋友不管哥儿姑娘还是小汉子,都更温和宽容,有好脸色。 雷惊笙就不用说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逛个楚馆直接把一个漂亮小倌儿赎出来了,还金屋藏娇养在外头好几个月,才坦白娶了回家。 雷栗的好朋友朱珠儿喜欢朱青山的面容,柳小草的相公牛二树长得不算一表人才,也是相貌方正。 哥儿仨都是颜党。 所以偶尔,周毅会有点自我怀疑,雷栗当初怎么就把他捡回家了?毕竟他长得是真凶,除了凶就是壮,一点都不符合“美人”的标准。 雷栗就低笑着哄他,“相公是长得不好看,但相公大啊,别人哪有相公好啊,又大又能干……” “能干”这俩字上咬了重音。 周毅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不是什么正经的词,听完他更羞恼了。 年轻时就图他身子缠着做,现在孩子都生俩了,图的还是他身子,万一他身材不好了,那啥功能也下降了,是不是就要找别人去了? 周毅暗戳戳吃醋。 周毅急吼吼锻炼。 练拳、跑步、仰卧起坐,没有一天停下锻炼,还时常练字看书。 因为雷栗说他看书写字时很正经,总让他忍不住去调戏,忍不住把周毅勾上床榻。 每次雷栗一看见周毅从假惺惺的正经样破功,变得火急火燎或恼羞成怒地做他,就很有征服欲得逞的愉悦。 而周毅瞧见雷栗得逞狡黠的小模样,也更动情上头。 周毅想着那些屏蔽画面,耳根更热了,心想,怎么年纪大了见多识广,他的定力反而下降了不少? 雷栗发现他走神了,微微挑眉,离开梳妆台,倏然凑近周毅吓他一跳,“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就是……” 周毅大概说了一下,收获雷栗一个暧昧揶揄的眼神,轻咳了声道,“四十岁生辰,你想怎么过?爹娘的意思是大办。” 雷栗的生日在正月十六。 上元节,即天官大帝生辰日的后一天。 “前几年家里没银子,你的生辰也不能大过,就是多买几斤肉,一家人在一块吃饭,煮碗长寿面。” 周毅有些遗憾地说,“后来有了银子,你又说不喜欢聒噪,也没有大办,三十岁那年的生辰也是一家人跟亲朋好友过的,不然这次就大办?” “好啊。” 雷栗点点头。 他确实不喜欢大张旗鼓,一个生辰日而已,吃顿团圆饭就好了,干嘛要花银子请那么多不相干的人来? 一想到他过生辰,知县徐兴哲会来,那些讨好徐兴哲却私底下看不起他的商人乡绅也会来,他还得假笑应付他们,他就觉得倒胃口。 这几年日子好了,徐兴哲倒台了,他也不太想大办,而是一家人挑个好地方出去玩。 去年去南江,今年去西岭府城,明年去中川,后年可以去百洄……原外族部落的草原也去看过了,还买几匹好马回来,雷栗的骑马技术就是在草原学会的。 除了京都城都去过了,把大佑朝的经典名胜逛了大半。 去旅游比宴请大办省钱多了,他和周毅高兴,家里人也高兴。 苗夫郎一家都会跟他们一块去,外阿公家有时去,朱珠儿一家和柳小草夫夫是近的地方去远的不去。 外阿公家表外甥女柳袭花花儿姐还在草原认识了一个外族汉子,后来嫁到了草原上,虽然远,不过每年都会回来一趟。 表外甥柳冠木小木则是娶了一个南江姑娘。 小木也心疼妻子,每次花儿姐和丈夫探亲完回草原,他就和妻子就一同坐船跟去,然后在南江停下,探望妻子娘家。 后来小木的妻子有孩子,也是在船上被一个大夫发现的,月份小,怕路上出差错就返程回了清米县养胎,让花儿姐夫妻捎平安信到南江。 双胞胎姐弟的婚后都比较美满,也算是两段良缘了。 不过今年要是雷栗大办生辰宴,远在草原的花儿姐就来不及回来了,这小妮儿最喜欢她的表叔,下次探亲回来知道了准要闹小脾气。 雷栗想到花儿姐,不禁笑了起来,道,“这妮儿都成了两个孩子的娘还一点丢不沉稳,风风火火咋咋呼呼的,看来那外族汉子待她不错。” 周毅点点头,说,“那外族汉子也不一定能打得过她。” 花儿姐从小就有一个女侠梦,对练拳习武这事特别积极,后来她年岁再大一点时,不知从哪里得知县里有个师傅会使鞭子,她立马去拜师学艺了。 花儿姐一手鞭子挥得虎虎生威,那外族汉子也是因为她的野性泼辣,一见钟情,锲而不舍地追求了一年多,甚至为爱从外族跑到清米县来,又追了数个月,才打动了花儿姐。 当然,这前提是花儿姐也有点意思,不然就这穷追猛打的架势,在周毅眼里跟性骚扰差不多,他指定要把那外族汉子锤爆。 第245章 245.有相公好吃? 雷栗的四十岁生辰宴在三里河村举办,用来做村庆的大广场上。 没有请帖。”就办流水席吧,办个三天,不用请帖谁来都可以吃。” 雷栗漫不经心地说,“吃席的礼也不拘多少轻重,就是拿两个鸡蛋来也能带一家人吃上一顿饭,连来几天也成。” 雷家不缺银子。 喜欢蹭吃蹭喝占便宜,这是很多老百姓都有的小毛病,只要不是故意来惹事犯事的,雷栗也懒得去计较。 周毅吩咐了雷家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有闹事的、连吃带拿不让别人吃的,就直接打出去不用多废话。 “知道你不喜欢应付人,村里的流水席我们就第一天去露一面,剪个彩,只吃中午那顿饭。” 周毅问他,“晚上就回县城我们家,和大强、阿苗、朱珠儿他们一块吃生日宴怎么样?蒙络和梅与清也叫过来。” 至于蒙尧和玉哥儿是不行了。 蒙尧去年冬天就已经升迁,去了外族草原如今是大佑朝的青原府城了,玉哥儿和女儿雪娘跟随他去往青原,一来一回的费时,蒙尧在朝廷体制内也不方便离开岗位太久。 “好。” 雷栗自然点头,又说,“夜里那顿,我要吃你做的红烧肉和松鼠鱼,鱼多放点番茄,酸酸的好吃。” “那我挑几条大鱼。” 周毅应说,心里琢磨着自己家、外阿公家还有朱珠儿他们应该是四桌,要四条大鱼,去年做的番茄酱还有两坛没有开,开一坛应该够用了。 夜里的家宴是自家人一块做,而流水席的席面则是请十里八乡有名的村厨做的。 这些村厨有阿叔有阿婶,还有个老当益壮手艺顶好的老大爷。这大爷威望也最高,好几个村厨都是他的弟子,自然而然是这次生辰宴的主厨。 村厨们做饭在量大而不在精细,油盐酱醋都舍得,有滋有味的,比起酒楼里的大厨更适合大众口味。 他们做宴会席面经验也更丰富,大概会来多少人、要采买多少食材、什么食材采买多少、要请多少帮工才忙得过来……全都了然于心,不用周毅操心。 采买洗菜等事也不用周毅请人。 知道雷栗的生辰要大办,村里人都十分热情地报名要来帮忙。 招呼张罗着,要把自家的桌凳碗筷借给雷家办席,夫郎妇人们还让自家汉子孩子在十六那天停下工,去大广场搭把手,洗菜切菜什么的。 老村长还乐呵地说,“这做席的事儿,我们都门清儿,哪家有喜事大事要办席,都是村里人搭把手去干的。” 周毅就说要给工钱。 虽说只是办席,大家伙聚在一块吃吃饭喝喝酒,但实际上要做的活儿可多。 首先是各类菜肉调味品和柴火的采买,运回村里就是一项大工程。 接着是做饭前的准备工作,光是剥蒜就要费一番辛苦,切菜也有不同的刀法,切丝的、切片的、滚刀的、剁碎的。 饭中也停不下来。 分酱油调料、分酒水、上菜,吃完的席面要及时撤下来再重新上菜,才能不耽误下一桌客人吃喝。 吃完了要收拾桌子扫地清垃圾,要洗碗洗锅碗瓢盆。 休息个把小时就要开始准备晚饭了,又是热火朝天的一通大忙活, 傍晚那顿忙活完了天也黑了,回家往床上一趟能累睡着。 三天的流水席就是忙活三天呢。 应该给工钱的。 “不用给工钱,要什么工钱啊?” 老村长一听倒急了,连连摆手道,“也就洗洗菜端端碗,干完了还能吃一顿席面,老子娘和媳妇孩子都能吃。” “九菜一汤,有菜有肉还有鱼的,一桌席面都得大几百文钱了,搁以前哪能吃得上这么好的席?” “真用不着给工钱,给了反倒伤村里邻居的心了。” “那成。” 周毅也不推辞了,到时候做席面有剩下来没用的菜和肉,就让来帮忙的人拿回去,抵作工钱了。 “那说好了!” 老村长呲个大牙笑。 正月十五一过,正月十六就来了。 天蒙蒙亮,三里河村和四里河村人就动了起来,家家户户冒出炊烟。 没多久,村里汉子们就各拿着家伙聚在大广场,大家带的都不一样,有拿绳子的,有背了好几个背篓的,有带大箩筐的,有牛车的都赶了出来。 擅长砍价的妇人夫郎也来了好些,坐在牛车上,一大伙人浩浩荡荡地往镇集方向去,他们订好的菜肉由贩子运到镇上。 猪就有十几头。 鸡鸭就更多了。 “这鸡和鸭子瞅着不太成啊,这么瘦,都没我们村养得好。” “要是栗哥儿的生辰在七八月那会儿就好了,咱村的稻田鸭刚巧出栏,田里泥鳅和鱼也大把,可比这些个好多吃了。” “菜心也不成。要过一个月,二月多那会儿青菜刚发出来才清甜呢。” “将就着吃吧……等会儿挑箩嫩菜心出来单独炒,给栗哥儿在的那桌端上,寿星总不能跟咱一块吃差的。” “欸,要是栗哥儿早说他今年生辰大办,我就让我娘家那边把皮蛋留出来,我爹那手皮蛋做得可好了。” 两村人边挑剔菜肉贩子的菜,边七嘴八舌地叹气。 现在是正月中。 属于前搭不上冬天霜打清甜的萝卜,后种不及脆双的青菜,这时候连鱼都没有腊月时肥了,只有腊肉干菜这些最好。 采买的村人只能尽量买丰富一些菜,把席面做的好看点。 而大广场上,其他村里人已经把锅灶支起来了,桌子凳子也搬好了放着,一共凑了七八十套桌椅。 主厨大爷也带着其他村厨到了。 等采买的人一回来,全村人都热火朝天地开始干起来,卸货、洗菜、切菜,有条不紊,忙中有序。 原本被周毅发来安排事情、统领全局的雷家管事毫无用武之地,最后撸起袖子加入其中干起来。 而这时候,周毅才刚刚吃好早饭,雷栗还没起床。 周毅去大广场上看了一眼,见井井有条的没有乱,跟老村长招呼了一声就回家了,完全放权给村人弄。 周毅回家后先回房间看了看雷栗,见他有醒过来的苗头,就出去打洗漱用的温水进来,边叫他, “雷栗,雷栗?” “……” 没有人应。 周毅掀开遮光的床帘,轻轻地叫他两声,还是没有人应,心想应该还不想起,就给他掖了掖被子。 刚起身,手腕就被抓住了。 那温热的身躯贴在他的后腰上,蹭一蹭,脑袋就枕在了他的腿上,白花花的两条手臂抱着他的腰。 白皙柔软的脸庞还在他腿上蹭。 “……” 周毅耳根一下热起来。 他试图挪开雷栗的脸,不让他在那和地方乱点火,但是雷栗哼了一声,有又把脸挪了回去,他一挪开,雷栗又挪回去。 “做……什么……” 雷栗哼了声。 语气里带着一点气,夹在鼻音里面,听得周毅心尖痒痒。 “还继续睡吗?” 周毅问他,“我把你放在床上睡?还是你想起床?我打好了温水。” “不想起。” 雷栗哼哼唧唧的,眼睛闭着,手臂搂紧了抱周毅的腰,偏要这样睡在周毅的腿上。 可他的脸实在近,呼出的热气喷打在敏感地带,让周毅有点不自在。 “……?” 雷栗似乎意识到什么,鼻腔里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得周毅反应更大了,他趁机张嘴咬上去 没咬到。 周毅及时制止了他。 “快起床吧。” 周毅转移他的注意力,“现在已经快巳时中了,大广场在准备中午的流水席,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看他们做的菜色还挺丰富的,九个菜里六个都是纯肉,三个素夹荤,还有一道是紫菜蛋花汤。” “那位掌厨大爷也会做松鼠鱼,中午你试试他做的好不好吃,我觉得大锅菜有些比小锅的好吃很多。” “大锅菜确实好吃。” 雷栗低笑着说,意味不明的,总让人感觉他话里暧昧。 “那你现在要起床吗?” 周毅装作没听懂,“我问过村长,快的话等会就能上第一批席面了,村里人留了最好的那两桌席面给我们家,菜心也是最嫩的。” “你不是喜欢吃油渣炒菜心?我让他们多放点油,放点油渣,大厨做的应该会好吃。” “有相公好吃?” 雷栗低笑地问他。 一直没睁开的眼睛此时眼睫轻抬,轻佻促狭地睨向周毅,从窗外进来的阳光忽然跳跃到了他眼中似的,那双桃花眼目光灼灼,春色灿灿。 看得周毅脸红心跳,支吾道,“这种怎么比……不对,你克制一点,昨晚都做了两次了。” “才两次……” 雷栗用鼻音哼了哼,到了点洒家似的不满,他用指尖划了划周毅的摸个地方,道,“而且你不是说不能浪费食物?都做好饭了不吃不好吧?” “……” 周毅一下子站直了。 猝不及防的雷栗摔落到在床上,一双眼幽怨地睨着他。 他的衣领也滑落大半,露出深邃的锁骨、圆润的肩头和白皙的胸膛,上面红红点点都是吻痕牙印,那幽怨衬得他更加诱惑勾人。 “还是先洗漱吧。” 周毅不太敢看这样的雷栗,怕自己也忍不住。 第246章 246.生日礼物 中午是在大广场上吃的。 雷栗和周毅到时,大广场上已经坐满了来吃流水席的人,但寿星没来,大人小孩都按耐着没有开席动筷子。 七十张桌子里最大最漂亮的一张就是给寿星坐的。 柳叶儿、雷大山、雷生姜、苗玉蕤和小周周,以及雷惊笙和青栀夫夫都来了,见到雷栗两人过来,就笑着招呼他们过去坐主位。 “栗哥儿坐娘这儿!” “爹爹,阿爹!” “哥哥哥!快来快来!我早饭没吃,都要饿坏了,快来开席!” 雷惊笙早上起得迟。 她就想着今天中午饭开得早,就干脆不吃早饭了留着肚子,现在饿得是前胸贴后背。 青栀闻言连忙拿点心给她垫垫。 雷栗远远听到她的话,笑骂了一声,“这小妮子!自己不吃就算了,别带着青栀也不吃,都饿出病来。” “没事。” 周毅说,“我明天开始督促他们,让他俩天天都吃早饭。” “督促他们干嘛?” 雷栗挑了挑眉,“等会儿我说她,这么大人了,吃饭都要人盯着,比小周周还不省心。” 夫夫俩说着边走过去。 主桌旁边是雷家的亲朋好友席,外阿公家和苗夫郎夫夫一桌,朱珠儿家和柳小草家一桌,嫁到隔壁县城的桃哥儿也拉着自家汉子和孩子回来了。 再旁边是老村长公婆和大儿子牛大树夫妇,桂夫郎家、三六子家和雷家关系比较亲近的人家。 老村长瞅见雷栗和周毅来了,呲个大牙乐,也招呼道, “栗哥儿来啦!菜都上齐了,瞅瞅还差什么不?灶台那头还有好些菜和肉,想吃什么让李大哥整!” 他说的李大哥就是主厨大爷。 雷栗也应了老村长,笑着说,“今天的饭菜都好,都喜欢吃,不用再让李大爷忙了,大爷和阿叔阿婶们忙了一早上,都来吃饭没有?” “来了来了!都来吃饭了!” 老村长乐呵呵说,其他来吃席的也纷纷点头附和,说干活的大家伙都来了,吃完了饭再忙活事情。 “来吃了就好!” 雷栗笑道。 他和周毅到了主桌落座,举起酒杯简短地说了两句开场白,感谢大家伙来参与他的生辰宴,感谢父老乡亲的帮忙云云。 然后就干了这杯酒。 流水席开席了。 来吃席的人很多,大多是本村和四里河村的,少部分是两村之外的村子人,特地从县城过来的也有,还有想讨好笼络雷栗的乡绅商贾带了礼物来祝贺的。 不过足以称作清米县最大地头蛇的雷栗,已经不需要跟他们虚以委蛇了,脸色淡淡地道了声谢就没了。 但知县大人的面子还是得给的。 这新来的知县是去年刚考上的进士,很年轻,才二十岁出头,大约家世显赫,谈吐气度和寒门出身的士子很不同,落落大方而进退有度。 只是有时说话拐弯抹角的,一般人摸不清他想要什么,自然也不会给人留下话柄。 而这点小心计在雷栗看来,纯粹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不值一提,他连皇帝和皇后都不虚,怕小小知县做什么? 这新县令也是个聪明人,和他说话一点都不费力,也比蒙尧当知县时会更看清风向。 雷栗不怕新知县,想井水不犯河水,而新知县想依仗雷栗的财和势去敲打收拢其他商贾,自然也要给足雷栗面子,做好功夫。 这不,雷栗夫夫俩还没到,新知县就带着礼到了,一番肺腑之言,好似真心实意来给雷栗祝寿的。 “多谢知县大人。” 雷栗笑着站起来抱拳作揖,十分得体地回了知县的礼。 新知县又是好几句寒暄客气,雷栗笑着应了两句,边稳当当地坐回主座,一点儿没有要请知县坐主位的意思。 知县是官,雷栗是白身,按规矩是要让知县坐主位的。 新知县不置可否,也笑眯眯地坐了回去。 饭过一半,雷栗吃饱了,问了周毅一句饱没饱,夫夫俩就走人了,比新知县跑得还快。 席上的乡绅商贾不动声色地打量新知县的脸色,瞧见他笑意温和,没有一点生气样,只是不久就推说还有公务告辞了,心里就了然了。 果然强龙不压地头蛇。 新知县还是年轻,手腕不够强硬,背景也不够大啊。 雷家和中川蒙家息息相关,和上一任蒙知县关系匪浅,而蒙家又有皇帝的重视依仗,可谓如日中天炙手可热呐。 “真不喜欢那个新知县。” 出了大广场的雷栗撇了撇嘴,“虽然蒙尧太过正直,很多时候都很理想主义,但调教几年手腕上来了,也能抵挡一面了,还有一副赤子之心。” “这个新来的倒是圆滑会来事,眼睛里都是精光算计,还当别人不知道,他眨个眼我都能猜出来他在想什么。” “只要不祸害百姓,圆滑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周毅道,“好过像徐兴哲那样,表面道貌岸然,实则拿百姓当垫脚石。若不是后面查出来了,还不知道他要祸害多少人。” “那也没把他捋下去。” 雷栗哼了声,“还以为他仕途终止,没想到朝廷把他派去了外族草原,还能继续当官,也是便宜他了。” “蒙络不是说他那个官儿很苦,就是养马的吗?” 周毅说,“马养不好了要罚,养好了又没有赏,应该一辈子都不会调回来了,是个很苦的差事。” “对于徐兴哲这种唯利是图一门心思往上爬的人来说,这样无疑比要他死了更痛苦,特别是蒙尧也去了外族草原。” “他要看着他下一任的清米县知县升官发财,他作为前辈,做过同样的职位,还在熬了整整十五年,这更难受了。” “确实是。” 雷栗心情好了起来,眼睛弯笑,“不说那些知县的事了,今日是我生辰,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每一年雷栗生辰,周毅都会很用心地准备礼物。 前两年没都没银子,周毅送的礼物只是攒了很久零花钱,买的一支玉簪子,或者带雷栗去吃一顿大餐。 后来有银子了,也不缺时间,周毅可以送的就多了。 有一年周毅亲手缠金丝,做螺钿,做了一只累金丝螺钿盒子,给雷栗装簪子首饰,但被雷栗发现他私藏了另一批零花钱,挨了好几天的“打” 用屁股打周毅大腿的那种打。 有一年周毅提前订了好些珍贵的花,斥巨资盖了一个温棚,让冬天也有百花齐放,可惜雷栗并没有被这些“花言巧语”所迷惑,笑眯眯地拧了周毅耳朵。 最后发现周毅是借蒙络的钱买的花,没有再私藏零花钱了,才放过周毅,把借蒙络的钱还了。 于是周毅的债主从蒙络变成了雷栗。 那之后的好几个月,周毅都会被雷栗抽着小皮鞭,吭哧吭哧地给雷栗干活 当然没有这么残暴,真的抽小皮鞭,那更多的是一种扮演道具。 但周毅没想到,在信息不发达的古代,也被雷栗发现了这种类似于sm的扮演play,真不敢想象,在信息爆炸的现代,雷栗会怎么折腾他…… 估计得精尽人完英年早逝吧? 为了不再欠债还钱,周毅改变了思路,不送用很多银子的金亮亮的东西了,而是送平价一点但花里胡哨,雷栗也会喜欢的那种。 有一年周毅去学做彩泥俑了,因为雷栗喜欢彩泥俑,还买了一排放家里跟集手办似的,不过最后做得有点丑。 幸好雷栗喜欢。 有一年周毅收集了一年四季中最漂亮的树叶,仔细地做成标本,拼了一副雷栗的彩色画像,后来雷栗保存不当被虫吃坏了,他又做了一副新的。 有一年周毅用学了很久,终于能画出比较有趣的小人画的画技,用一年时间画了整整一本雷栗的画像,订成画册送给他。 就像现代的相册,记录的每一个画面都是周毅心里感觉最美好很有意义的瞬间。 有些瞬间雷栗自己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什么事情了,周毅还记得,如数家珍一一给雷栗讲出来。 雷栗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才不是。 雷栗当时看了画册,沉默三秒然后说,“……你的画技还需要提高一下。” 见周毅低落了,雷栗就噗嗤一笑,笑眯眯地逗他说,“骗你的,画得很好看,我很喜欢,不过我更喜欢……相公晚上脱了衣服在我身上画。” “相公说画桃花好不好?” “相公最喜欢桃花了,买的香脂都是桃花香……” 周毅那时心想,哪里是他喜欢桃花,分明是雷栗笑得,像极了桃花开时灿灿艳艳的样子,一片烂漫春光。 有一年周毅亲手种了一棵桃树,隔年,用桃树新长出来的桃枝做了一支桃花木簪,雷栗很喜欢,簪了很久的发。 有一年…… 到现在整整二十年。 在雷栗看来,周毅再怎么绞尽脑汁,也应该黔驴技穷了吧?不然还能送他什么?他现在什么都不缺了啊。 难不成送他一个三胎? 雷栗带着点坏意地想,真有三胎了 估计周毅会崩溃吧? 之前带周周又平衡小生姜已经让周毅心力交瘁了,还来一个,周毅要生无可恋了哈哈。 第247章 247.制服诱惑?制服诱惑!(二合一) 今年周毅自然也准备了生辰礼。 但是什么他不肯透露,只说今晚上雷栗就知道了,还说雷栗应该会喜欢,听得雷栗心尖痒痒。 终于熬到入夜。 在县城雷宅,雷栗在家人朋友们的簇拥下度过四十岁的生辰。 一桌菜连带果盘甜心都是雷栗爱吃的。 娘柳叶儿做的假蒌酿,爹雷大山自己挖的笋做的春笋炒肉片,雷惊笙一手凉拌菜拌得好,青栀做了香煎豆腐和什锦虾仁,苗玉蕤炖的菌菇野鸡汤。 外阿公家舅舅和柳七树夫夫俩也做了两道,苗夫郎、朱珠儿、柳小草都做了自己的拿手好菜,张大强爆炒鸡杂时放了许多辣椒,辛辣味都呛到了堂屋里。 剩下的就是周毅和雷生姜父子俩做的。 当然。 饭前洗菜切菜的准备工作是大家一块完成的,包括小周周,也参与了做面包的揉面团、涂油等简单的工作。 做好的菜被一道道端出去,大长桌上有足足五十多道菜,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一碗普普通通的清汤长寿面。 这长寿面只有一根面条,寿星一口气吃完不能断,寓意健康长寿。为了方便吃而不会断,一般都会做得长短适中,不是一味求长寿而做长。 雷栗轻轻松松就吃完了长寿面。 雷惊笙就嘻嘻哈哈笑起来,“吃了这长寿面,阿哥就寿比南山,长命百岁,一百岁都健健康康的。” “寿比南山……” 雷栗失笑,“这说的我平白老了几十岁,比起我还是你更需要吃这长寿面吧,三更半夜不睡觉,总拉青栀去玩。” 清米县没有宵禁。 过年到现在,县城内的夜市都很热闹,尤其昨天是正月十五天官生辰,夜里有天官赐福的游神会,更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爱玩的雷惊笙就拉着青栀疯玩了大半宿,早上就起迟了,没吃早饭。 “好玩嘛……” 雷惊笙俏皮地笑,“还没回暖,番茄和辣椒都不能种呢,我在家呆着也没什么事,只能去玩啦~” “我还给阿哥买了生辰礼呢!” 说着,她从桌底下拿出一个盒子,殷勤地献给雷栗道, “这可是草原那边儿来的巴林彩石,五彩斑斓的,我们这可少见呢。花样也是阿哥喜欢的小人像,雕的是草原外族的姑娘,英姿飒爽的特别有风韵。” 雷惊笙边说,边打开,盒子里是一套十六个小人像,确实是五颜六色的,赤、橙、黄、绿、蓝、靛、紫,深浅清淡明暗都不一,而并不杂乱。 “好看!” 雷栗确实喜欢,那巴林石上的彩色调虽然不统一,但被雕成了姑娘的衣服或者各类植物动物,不光有人像,还带着一点景,活灵活现的。 他笑着收了起来,说,“亏你出去玩没忘了阿哥。行了,别笑嘻嘻的了,下回看上什么就跟阿哥说,阿哥给你买。” “就知道阿哥最好了~” 雷惊笙欢呼一声。 其他人听了笑起来,有礼物的纷纷送上自己的礼物,小周周也认真地送了一个小盒子,只有周毅没有送。 雷栗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笑着,轻轻慢慢地睨了周毅一眼,从衣领到颈项逡巡着,很是意味深长。 明晃晃地在说: 等会儿的礼物我要不喜欢,你就拿自己来赔吧。 “……” 周毅脸上一热,想到等会儿自己要送什么礼物,就更热了。 桌上有酒。 是度数很低的甜果酒,果香酒美,很受哥儿姑娘的喜欢,连不怎么能喝酒的苗玉蕤都能喝上好几杯而不醉。 周毅为了保养和健康几乎不碰酒,只在做饭时会放料酒,但这会儿,他一口气喝了好几杯酒壮胆子。 不知道是太久没有喝酒了,还是他的酒量真的太差劲,几杯酒进肚子,他就感觉到小腹一股热意。 这热意倏然蹿上心口耳根,整个人都有点燥热和飘飘然。 周毅闷头喝酒的时候,雷栗的余光却一直落在他身上。 见周毅好似在紧张什么,一秒钟八百个动作又是喝酒又是吃菜,就是不看他时,雷栗对周毅要送的礼物更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礼物? 竟然会让周毅脸红心跳的,害臊又紧张,怕他不喜欢似的。 难不成是新的他没见过的春宫图?还是小黄文册子? 也不对,这两样虽然会让他的好相公害臊,但不会这么紧张啊,而且他指定会喜欢,他可是最喜欢跟相公看这些涩涩了。 新玩具? 不不,应该不是。 他虽然买过一些也跟周毅一块玩过,但每次周毅都难为情得要死,不太愿意把那种东西用在他身上,也不知道去哪里买,不可能会送他“玩具”。 很薄的纱衣? 这个他们十几年前就玩过了,一点新意都没有,周毅应该不会送他,毕竟他每次送的东西都用心又有趣。 那本画册子画的要是没穿衣服的他或者周毅,那就更有趣了。可惜他家面皮薄的相公做不出这种事。 雷栗慢慢想着,绕有兴味地抿酒,余光睨周毅也渐渐变成了光明正大地盯,目光揣摩打量而意味深长。 “……” 被盯的周毅如坐针毡。 长辈孩子都在呢,你收敛一点,不要跟想吃了他似的…… 司空见惯的长辈朋友们默契地侃天侃地,吃吃喝喝。 鬼灵精怪的雷惊笙捂嘴偷笑,在青栀夹菜过来时,轻捏住青栀的下巴亲了一口,惹得青栀脸红惊慌,轻轻说了她一句,她反而笑得更厉害。 已经懂人事的雷生姜脸上微红,边给自家夫郎玉蕤夹菜,边把弟弟周周的椅子挪偏了一点,不让他看向那边,心想爹爹阿爹你们要不回房里吧,这还有小孩儿呢…… 小周周一心干饭,压根没注意到两个爹之间的粉红泡泡。 小哥儿夹起肉来就是嚼嚼嚼,吃起排骨就是啃啃啃,青菜……青菜也吃两筷子吧,阿爹说要多吃青菜才能长高,才能拎得动更大的大刀。 这壮实如牛犊的小哥儿不喜欢绣花做饭,独树一帜,喜欢运动打拳耍大刀。 他一岁多时,看见阿爷在院子里用大斧子劈柴,就能聚精会神地看好久,看到阿爷不劈了,还想去拿斧子,像阿爷那样威风地挥起来一斧一根大木柴。 但是斧子锋利威胁,阿爷不让他碰,劈柴时也不让他看太近,怕劈开的碎屑溅到他身上,尤其是刺眼睛里弄伤他。 到了小周周三岁,知道他喜欢大斧子的阿爹周毅就给他送了一把小斧子,不过是木头做的,不能劈柴,劈劈草还是可以的。 小周周就特别爱挥舞小斧子去田埂或者路边,劈小飞蓬这些长得高的草,劈劈劈,劈断了碎了就捡起来,哒哒哒跑去送给牛大夫爷爷。 因为小周周听牛大夫爷爷说,这些草都很有用处,可以治病救人。 后来小周周见过屠夫杀猪,觉得那些刀比斧子厉害多了,轻易就能划割开猪肉和骨头,他就不喜欢斧子改喜欢刀了,还是大刀,大刀很酷。 等到小周周五岁,周毅觉得可以教他一些东西防身了,就教了他几套拳法,小周周学得有模有样的而且一天都不懈怠,比去学堂上课积极多了。 小周周学了拳之后,又想起大刀来,他知道花儿姐姐会用鞭子,就问阿爹他能不能学用大刀。 周毅那时想了想,觉得周周学点本领保护自己挺好的,毕竟他是个哥儿,遇到危险的概率比同龄的汉子要大,像雷栗年轻时就被地痞流氓尾随过。 只不过那流氓被雷栗反杀了。 也幸好反杀了。 不然真说不准后果会怎么样,只抢钱还好,钱没了可以再赚,要是见色起意或想杀人就不堪设想了。 周毅做了一把木头大刀给小周周,教他怎么用大刀防身,怎么攻击敌人的薄弱点,当然也教了小周周不能仗势欺人,如果路见不平也要量力而行。 现在小周周已经十岁了,一套拳法打得利落有力,一把大刀挥得虎虎生威,因为能吃肉又经常运动,还长得高,粗一看跟个健壮的小汉子似的。 偏偏他的孕痣跟他爹爹雷栗一样,不在脸上,而是在后背,衣服一脱,全身都是精壮劲瘦的肌肉。 别说同龄的孩子,连已经半成年的、十六七岁的小汉子都不敢轻易招惹他。 雷家人喜闻乐见。 他家哥儿厉害,别人,特别是汉子就不敢欺负他,不敢骗他家哥儿的感情了,谁敢骗就一拳过去锤爆。 在某一方面,柳叶儿也有点担心他家周周不好找亲事,虽说不挑性别,周周喜欢哥儿姑娘还是汉子都成,她还是更倾向于找个汉子给周周入赘。 去父留子也行啊! 不然他家周周老了病了,连个孩子侍奉跟前都没有,那多凄凉啊,他们做长辈做爹爹的又不能陪一辈子。 说远了。 现在周周还是个十岁的小朋友呢,先吃完这顿饭才是最重要的。 小周周吃到一半,瞥见两个爹都离席了,他嚼嚼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嚼嚼嚼,还是吃肉重要。 周毅跟着雷栗离席之后,一想到自己要送的礼物,就有点难为情,但雷栗没有给他拖延的机会。 雷栗直接把周毅抵在了卧房门上,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睨着他,“小周周都送了礼物,相公的礼物呢?” “我……” 周毅眼神有点飘忽,脸上更热,“我是准备了,但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我觉得你应该喜欢。” “喜欢又不喜欢的……” 雷栗笑眯眯的,“看来是很让你纠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给我看看?” “……” 周毅很是羞耻的样子,抿了抿唇,强调地说,“先说好,你不喜欢也不能笑,我找人做了很久的。” “当然。” 雷栗暧昧地挑起他的下巴,轻佻笑道,“相公用心准备的,我喜欢都来不及,怎么会笑话相公呢?” “……好吧。” 周毅脸红得更明显了,神神秘秘地要雷栗出去,他去做准备,等他说进来时,雷栗才能进并且不能偷看。 正准备偷看的雷栗一点都不心虚,大大方方点头,“我保证不偷看,相公慢慢来,好饭不怕晚。” 最后五个字。 雷栗很是意味深长地用了重音,笑着的眼似乎看出什么,出去的脚也很干净利落,关门前他还补了一句: “别让我失望喔~” “……嗯。” 门关上了。 周毅深呼吸给自己鼓劲儿,克服羞耻,脱掉衣服换上了另一套,在雷栗常照的镜子前照了又照,觉得没问题了才叫雷栗。 “我好了,你进来吧。” “那我进来咯~” 那低低笑着的嗓音里带着促狭,又有几分拆礼物的迫不及待。 门刚开。 雷栗就在摇曳的烛光里觑见了那身姿挺拔,面容坚毅,别具一格又闪亮得让他挪不开眼的人。 周毅的头发几个月前就剪短了,短到了几乎是寸头的地步,显得他的面容尤为冷硬坚毅,仿佛一把藏锋带锐的剑,一把装匣而轻扣保险的枪。 他戴着一顶军帽。 一顶十足现代化的带着金徽的军帽。 他穿着一身军绿色的军礼服,身姿笔挺,肩膀宽阔,肩上是红色带星的肩章,胸前是橄榄叶金子徽章,华丽的金链流苏从肩头连缀到胸前,叮当闪烁。 制式的皮带、长裤和黑色军靴。 腰间还挂着一把华丽的剑鞘,长剑慢慢从剑鞘拔出,一道白光闪过,白剑倒映的是周毅坚毅锐利的眼。 这是周毅所在的那个时代的国家军礼服,也是他熬了许多个日夜,找的相似布料,又用自己的烂画技画了好几副图,才终于做出来相似的一套。 因为雷栗喜欢华丽闪亮亮的东西,周毅想了想,在原本偏向朴实严肃的军礼服上多加了一点配饰,简章、徽章和流苏的款式都繁复精巧很多。 更像是coser会穿的cos服。 而毫不意外。 雷栗很喜欢。 他慢慢地,逡巡地,欣赏又带着欲色,一点点地,将周毅看光扒光,仿佛能穿过那套严肃华丽的礼服看到他的身体。 即使周毅已经见过很多次雷栗这种眼神,依然被看得脸红心跳,见他光看不说话,他忍不住开口, “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 雷栗不紧不慢地拉长了语调,灼热而晦暗的目光黏在周毅身上,嗓音似乎带着笑,又似乎没有, “我在想……礼物是这套衣服,还是穿着这套衣服的你呢?” 说前半句时,他似乎有点不太满意,说到后半句,他的语调一下子暧昧起来,有种让人醉醺醺的蛊惑感。 “我。” 周毅很是难为情,但他一双眼紧紧对着雷栗的目光,未语先赧然,“……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只是他没做过这种事,自然就很紧张羞耻。 以他的性格,穿成这样哄他雷栗开心,就是年轻时候也做不出来的,而他现在两个孩都有了,跟雷栗也是老夫老夫了,倒是突破自己的下限了…… 但显然。 他的爱人很中意。 “我当然喜欢。” 雷栗看周毅的眼神已经十足充满侵略性和欲气了。 “什么时候想送我这个的?” “去年刚给你过完生日,忽然想到不知道明年送什么,想了很久没送过你什么……最后发现我这样你还没见过。” 周毅越说越耳热。 他看着雷栗轻轻关上门,锁上,一边说话一边然后朝他走去,同时解开自己的衣带,衣领滑落,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 雷栗的眼睛还牢牢地抓住他,锁住他的一举一动,像是捕食中的鹰,让他心跳更加快,怦怦怦如同雷鼓。 “那么久啊……” 雷栗语调喜欢又似叹息,“做了这么漂亮的衣服,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不知道我家相公还能这么美味。” 他的身上只剩一件贴身的里衣,而他也走到了周毅的跟前。 他赞叹地,欣赏地,充满占有欲和破坏欲地逡巡着,轻轻抚摸周毅的脸庞,灵巧的指尖摸过周毅的耳根、颈侧,然后滑落到周毅的胸膛上。 最后他抱住周毅的腰,侧耳附在周毅的胸口,低低地笑, “相公,你心跳好快。” “听起来更好吃了。” 话音未落,雷栗就搂住周毅的脖子。 柔软湿润的唇吻上去,带着淡淡酒气,浅浅果香,还有他身上面膏的桃花香,一瞬间就将周毅迷倒迷醉了。 周毅扶搂住雷栗。 一个深邃急促的吻过后,是更加激烈而灼热的荷尔蒙。 “这套衣服不准脱……” 雷栗喘着气,在接吻的间隙道,“我喜欢你穿成这样,就穿着做……好不好?” “……好。” 周毅低低地应了,他一下抱起雷栗,将人带入卧室更深处。 春光如烛火般摇曳。 一夜欢好。 笔挺的军礼服早已褶皱不堪。 雷栗摸着有些可惜,他还想再看周毅穿几次呢,虽然不知道这是哪里的衣服,但周毅穿时有种独特的韵味,让他平稳已久的色心碰碰狂跳。 越看越好看。 越看越着迷。 越看……越想吃。 “……” 周毅刚端热水进来就看到雷栗一副回味无穷又遗憾可惜的表情,不用问,他用膝盖想都知道雷栗在想什么。 “其实……” 周毅顿了顿道,“我不止做了一套,除了这一套之外还有几个款式,军绿色、天蓝色和白色……” 话没说完,雷栗那双如狼见肉的眼睛就让他后知后觉地停了下来。 有种肾疼的感觉。 他就知道雷栗会这样,早知道就不说了。 “什么款式,穿来了我看看?” 雷栗精神奕奕容光焕发,翻来覆去一整夜发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痛了,说到让周毅都穿来他看,那神情仿佛皇帝选妃。 “……过几天吧。” 周毅很怀疑他要是真拿来了,这几天他都别想下床了,雷栗对这事的热衷程度,完全能抵得过出门玩。 “那也行吧。” 雷栗意味深长地拉长了语调,目光在周毅的腰上转了两圈,在周毅的羞恼之中,说,“不过我怎么在家里没有看见这些衣服?你放在哪里了?” 说着,他眼睛眯起来,“你不会背着我在外头有别的房子吧?你也想学惊笙金屋藏娇?” “没有。” 周毅说,“我哪有这个钱买房子,也没有这种心思。”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有金屋藏娇的心思,也有钱买房子养外室,他的肾也不同意啊,全给雷栗工作了。 “你又不做家务不收衣服,家里有什么衣服你也不知道。” 雷栗被周毅惯得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不为过,像是每天洗漱的热水,几乎没有一天不是周毅端进来的。 有时候雷栗起得迟又懒洋洋的不想动,就指使周毅给他洗脸换衣服,靴子是周毅穿的,头发也是周毅绑的。 周毅照顾俩孩子还没有照顾雷栗的十分之一多,毕竟俩孩子都很独立,会自己穿衣服绑头发之后,就没有让阿爹操心了。 “喔~~” 雷栗恍然大悟,“原来真是藏在家里啊?让我找找看,相公在哪里呢~找出来了就穿给我看好不好?” 问的是好不好,真找出来了,穿不穿要不要就不是周毅能做主的事了。 “不在家里。” 早知道雷栗会是这幅德行,周毅怎么可能把那种要命的东西放在家里? 周毅说,“还没做好,还在绣庄……你不会要求绣庄找吧?” “怎么会呢?” 雷栗笑嘻嘻的,“我就是想猜一猜,是在城东的小绣庄,还是城西的大绣庄上次你说小绣庄的东西比较贵,但布匹和绣工做得更好对吧?” “还是你又托蒙络帮你了?所以是在中川的绣庄?” 过年蒙络都会和梅与清回中川蒙家的,一般二月多才来清米县,而中川富贵繁华,不论是布匹种类还是绣工自然都比区区一个县城的清米县的要好。 “被我猜中啦?” 雷栗看周毅不说话就知道自己说中了,真的在中川那儿。 他笑着促狭,“左右二月前都没什么事,不如我们去中川玩一玩?顺道看看那绣庄做好衣裳没,不合身还可以改改,合身的到底好看……” “也好吃一点。” 第248章 248.银手铐和制服诱惑 说到做到。 雷栗真的去中川了,带着周毅,带着一家老小去中川府城旅游。 雷家不仅有好几匹骏马,还有好几条大船,是用来在几个府城之间周转运货的。 运的大多都是粮食蔬果,因为“一家”系列几乎都是餐饮店,用自家的船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品质还有保障。 这些大船上有很多房间,除了船长船员住的之外,还剩不少,而装货卸货时,都可以雇港口码头的力工。 所以每年雷栗一家要去哪里玩,都是坐自家的船来回,安全放心不说,看上什么东西买了,也方便带回来。 雷家人去中川已经是轻车熟路。 雷栗还在中川买了宅子,不过同样是二进,价钱比清米县的雷宅贵了好几倍,面积却小了很多。 但胜在家什齐全又布置精巧,大小花园、回廊之类的都有,位置也好,离闹市不远不近,方便出门还清净。 不过因为不常来这里住,宅子里只有一对管事公婆,负责平常的打理清扫和看家,也没有养马和马车。 雷栗打算在中川小住一个月,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他差管事公去牙行挑些短工回来,丫鬟小厮都要几个,还有两个手艺好的厨娘,再租两辆宽敞舒服的马车。 这宅子平常有管事公婆的打理,虽然有些边边角角没有注意到,生了些杂草苔藓或落了枝叶和灰土,但大体上是干净平整的。 新的丫鬟小厮就位之后,没两天,整个宅子就焕然一新了,角落的杂草落叶都没了,大门也不是只有一个年纪大的管事看着了。 灶房也放满了新鲜的菜肉瓜果,两个厨娘在灶房里忙碌,不时穿来哆哆哆的切菜声,烟囱之上炊烟袅袅。 来中川就是玩的。 这一个月里周毅基本没有动手做饭,就是陪雷栗出去吃喝玩乐 雷家人分成了几队出去玩,柳叶儿和雷大山年纪大了,不爱跑来跑去,更喜欢去茶楼喝茶,去听戏说书。 雷惊笙显然更爱玩一些,她拉着青栀满中川地跑,出门最迟回来也最迟,好在有青栀看着没有出现夜不归宿。 雷生姜和苗玉蕤就是正常的年轻夫夫游玩方式了,去的不是书舍,就是美观的景点,顺道吃一些美食,也更适合带雷周周。 虽然雷周周不太喜欢看书,但书舍的小人书和故事还挺吸引他的。 雷栗喜欢逛的地方就多了,正经的不正经的都去一轮。 吃中川特色的茶糕和中川“官宴”,这“官宴”宣传说是仿照前朝朝廷里宰相举办宴会时,宴请宾客办的酒席,规格之高,非富商巨贾都不舍得吃。 因为总是同样的席面而且非常美味精致,在该宰相退位之后,依然用这个席面招待客人,而客人也对此席面留恋不舍,因而“官宴”就出名了。 当然了。 说是官宴但其实用的也是百姓能吃的东西,只是很贵罢了,比如上好的梅鹿肉和难得一见的海珍。 雷栗吃过一回后也非常喜欢,每次来中川都要吃。 但这东西需要预约,要不是刚好轮到蒙络定的“官宴”了,这次还吃不上呢,而蒙络是和蒙家人来的。 雷栗和蒙家关系再好,自也不好也带家人来蹭,所以只是他和周毅吃到了。不过他们去年也预约了,大概秋天就会轮到他们,到时候再带家里人来吃。 雷栗和周毅还喝中川最好的酒和最出名的凉水,酒是从前朝就进贡宫里的,酿的时间越久越香醇,但周毅没什么口福,他喝一杯就倒了。 直接睡到第二天大天亮的那种倒。 而凉水是雷栗每次来中川都必喝的甘草冰雪凉水,和自家的辣火锅一块吃,那味道简直是绝了! 雷栗自己喜欢,就想让别人也喜欢,于是他就和那家卖甘草冰雪凉水的凉水店联名了 他在“一家火锅店”里推出了“火锅+凉水”套餐,每到夏天就主推这个,最后都成了火锅店的经典款,被叫做“冰火双重天”。 虽然周毅觉得这外号有点土土的,但雷栗觉得很恰当,很喜欢。 吃吃喝喝之外,夫夫俩还逛中川最漂亮的景点,看最美的哥儿和姑娘 喜欢看美人儿的那位夫郎,除了收获美人儿的媚眼,还有某相公幽怨的眼神。 中川最出名美人儿最多的千舫河是逛了又逛,白花花的银子是扔了又扔,轻纱飘摇、美酒佳肴的画舫还被雷栗包下一座,用来试他家相公的新皮肤。 军绿色、天蓝色、白色的军礼服各有春秋。 有的金链子与流苏叮当,有的银坠子和金属徽章相得映彰,黑色或白色的剑鞘缀着宝石,镌刻着简洁或繁丽的花纹,与大佑朝传统的刀剑迥然不同。 除了华丽奢贵的军礼服,还有简单一点的军常服,和类似现代的西装衬衣。 周毅甚至还仿做了一把手枪模型,空有外在但华丽漂亮,以及一副真的可以扣起来的银手铐。 真银白金的银。 很贵。 但每一样都让雷栗着迷。 特别是银手铐,雷栗对这种束缚类的小东西非常感兴趣,拿到当天就用在了周毅身上,玩得一宿不亦乐乎。 最后离开中川回清米县时,周毅定制的那些衣服很多都皱了,不能穿了,只有少数几套存活了下来。 不过雷栗都打包回了清米县,毕竟皱掉、坏掉的军礼服也别有一番韵味。 回了清米县,除了秋天去中川吃一趟官宴,这两年雷栗就不打算出去了,毕竟雷生姜明年就要乡试了,要好好读书,不能被别的东西分心。 雷生姜十三岁考中了秀才后,就去县学念书了,县学里的夫子都是举人功名,当时蒙尧还是清米县的知县,经常会给雷生姜辅导检查功课。 而蒙尧调任走后,新来的知县听说前任知县给雷生姜辅导,也拐着弯地毛遂自荐,给雷生姜看功课开小灶。 新知县是官宦世家出身,虽然祖辈做的官儿在朝廷里不高,但也不算低,对官场和人性的见识比蒙尧丰富多了,自然能教会雷生姜很多官场潜规则。 他能做上官儿,并且第一任官儿也是在富饶的清米县当知县而不是穷乡僻壤,那就说明他的学识不低,而且家里有门路,教导雷生姜属实是大材小用。 不过他是为了跟雷栗打好关系,也是想卖雷栗和雷生姜一个人情,毕竟雷生姜要是真的考上了,而且仕途亨达,那他在朝廷里也多了一份助力了。 退一步讲,雷生姜要是没有这个命,考不上或者当的官儿不大,那对新知县来说也没什么影响,反正蒙家不到雷家就安稳,雷生姜的仕途也能平稳。 只要雷生姜不作死,基本是一辈子富贵命。 总而言之,有县学夫子的教导、蒙尧留下的他用过的科考书籍、笔记和文章,还有新知县开小灶,在雷生姜十七岁时,乡试中举。 清米县最年轻的举人。 乡试是在西岭府城考的。 放榜当天,看见雷生姜的名字出现在红榜上还名列前茅,雷栗喜出望外,周毅也喜不自胜。 雷生姜看见了也傻乐,缠着苗玉蕤跟只邀功的小狗一样,被苗玉蕤夸一句就嘿嘿乐一下。 柳叶儿和雷大山更是喜极而泣,没想到都这把岁数了,他们居然看见自家出了一个举人!名次还在前三!这是祖坟冒青烟了! 雷惊笙高兴得拉着青栀的手,大笑,“我真想立马回村里,跟全村人宣布这件大喜事:我弟弟雷生姜中举了!” 雷家上下喜气洋洋。 消息传回清米县,整个县都具有荣焉,三里河村和四里河村人更是乐开了花。 年事已高的外阿公和外阿婆知道后,高兴得不行,决定要大办庆祝,也办三天流水席。 雷栗他们一从西岭府城回来,流水席就办了起来。 这次流水席比雷栗过四十岁生辰时还要大手笔,光是纯肉菜就有八道,只有一道素菜和一道汤,取的是十全十美一帆风顺之意。 流水席后,雷栗开始准备去北京都的东西了。 “这些年为了避开上头那位,我们都没有去过京都城。” 雷栗略带担忧,又忍不住笑,“这次生姜中了举,也该去一趟北京都了。蒙尧说要提前去,租个好宅子让生姜安心读书,准备明年的春闱。” “确是。” 周毅安抚他道,“上头那位当年想要我们去京都城帮他,我们没蹚这趟浑水,这么些年上头也没什么动静,可能都不记得我们了。” “现在朝廷已稳定,天下太平,上头应该也用不上我们,不用太紧张。” “我知道。” 雷栗点点头。 他们一直不去北京都,就是因为那是天子脚下,权贵众多,怕皇帝小心眼记上他们,也怕他们人微言轻不小心得罪人,给家里招祸事。 毕竟当年他们拒绝了皇帝的招揽。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皇帝贵人多忘事,应该早忘记他们了,生姜要去京都城春闱考试,他们做爹的也得过去看顾点,别被人欺负了。 再者雷栗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北京都也没见过皇宫呢,听说皇宫金碧辉煌,听说京都城里随便扔一块砖头,十个里头能砸中一个官。 第249章 249.进京赶考/计划生育 北京都城。 大佑朝九大府城里唯一以“都城”作后缀的府城。 因为它是大佑朝政治中心,是经济和文化活动的中心,比以经济中心自居的中川更高一阶,繁荣而严肃庄重。 它也是中央政府所在地,是大佑朝的主权象征城市。 各类明面或暗面的国家机关集中驻扎在北京都城,包括政治、经济、文化、民工,尤其是军事机关,是九个府城之中最多、规矩最森严、也最有实力的。 雷栗乘坐马车到达都城外时,就能看见那恢宏庄严的城墙之上,每隔几米就有一位高大的护城军望哨,望哨兵后还有几队护城军队交替巡逻。 “这些护城军被叫做京都卫,负责北京都城内的安防。” 周毅见雷栗他们都看向都城上的士兵,就解释说,“除了城墙上有京都卫,城里也有京都卫巡逻,特别是宵禁后,除了更夫,就只有京都卫能在城里巡防行走。” “而北京都晚上亥时就会宵禁,街上不许行人。” “亥时这么早?” 雷栗有点惊奇又嫌弃,撇了下嘴,“在西岭,亥时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呢,北京都倒好,烧烤摊都没摆起来,人就不能出门了。” “都城规矩是多一些。” 周毅笑了笑,“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北京都城的达官权贵这么多,对家和仇家也多,夜里要是不宵禁,容易被浑水摸鱼,被人暗杀陷害。” “北京都的有钱人家也多,夜市热闹,不宵禁的话,小偷小摸的事情也多,给都城的捕快增加工作量。” “都城也有捕快?” 周周问,眼里有些疑惑,“都城不是有京都卫么?还需要县衙和捕快啊?” “当然需要捕快。” 雷生姜笑了笑,说,“京都卫负责的是大体上的安防,府衙和捕快负责的多是普通百姓相关的事情。” “比如有人偷盗了一个普通姑娘的钱包,这种小事不足以惊动京都卫,就是府衙和捕快去找回来的。” “若是被偷盗的钱包是某个权贵小姐,那这位小姐看见巡逻的京都卫在附近,就能叫动京都卫去帮她找回钱包,她也可以选择让捕快帮忙。” “什么才算是权贵?” 周周对念书和考功名都不太感兴趣,十岁了也没去考童生,也不会去看相关的书籍,自然不了解大佑朝的官员等级。 “在京都城,起码在五品以上不包括正五品的官阶,才能叫做权贵,有驱使京都卫的权利。” 雷生姜说,“譬如正四品官的官员,他遇到危险可以让京都卫保护他,而他的子女遇到危险时亮明身份,看在他的面上,京都卫也会给面子。” “当然。” “这个保护是护送、驻宅保护这种,若是在街上有平民百姓遇到危险,或者发生了争执,京都卫看到后也会出声喝止或者直接就地正法。” “在必要的时候,为了保护百姓和京都安全,京都卫可以出手射杀官员,不论品阶,也不会被事后处罚。” “哇……” 周周觉得京都卫很酷,他们穿的甲衣拿的长枪也很酷,一时很是向往,“京都卫的权利比捕快要大很多吧?” “那当然。” 雷栗摸了摸周周的脑袋,笑眯眯地说,“周周喜欢京都卫啊?想当京都卫?” “想!” 周周眼睛亮亮的,“京都卫威风,我想当。怎么当?” “怎么当爹爹还不知道,应该要经过层层选拔,才能当上厉害的京都卫。” 雷栗故意皱起眉,“可我们周周连念书都要阿爹催,这可有点难办了。没有文化可当不了京都卫呢。” “还要有文化?” 周周也皱起了小眉头。 他不爱念书,上课时还能耐下性子听老师的课,一下课放学他绝对不会多看一页书,就连作业也是再学堂快点完成,能不带回家绝对不带。 要是让他去参加科考,估计考过童生就顶天了,考到秀才肯定要猴年马月了。 “当然要有了。” 周毅也笑,说,“你想啊,要是你是京都卫,见到一个穿着官服的人却认不出来他是几品官,他叫你去做事,你去不去呢?” “正五品以下没有驱使京都卫的权利,你去帮他了,算是擅离职守喔。” “要是他是二品的官,你没有去帮他做事,这算是以下犯上,不听上级命令,他去打你小报告的话你就要被罚了。” “好复杂。” 周周皱紧眉头,拧出一个小疙瘩,“还要认别人穿什么衣服才行啊……我以为只是站城门巡巡逻,有危险就出手就行了。” 最后一句是他小声嘀咕的。 但是周毅几个人都在一辆马车里,自然听到了他的嘀咕,几个大人都笑起来。 柳叶儿和雷大山、雷惊笙、青栀坐在另一辆马车,听到他们这边的笑声,有点好奇地看过来。 不过快排到他们进京都城的城门,交头接耳容易被城门的士兵误会,就按耐下了心,进了城再说。 雷栗一行人通过了士兵的检查。 知道他们是因为举子要参加明年春闱,才一家人提前都来都城的,士兵的态度就从例行公事变得温和了许多。 士兵还夸了几句他们家人疼爱孩子,夸雷生姜仪表堂堂才高八斗,简单问了几句看了文书就放行了。 “那个士兵怎么一听生姜是来参加春闱的,态度就变好那么多?” 苗玉蕤有点疑惑,“生姜虽然是举人,但那士兵在京都城呆了这么多年,兴许一品二品的大官都见过,至于对我们这么客气么?” 城门的士兵不属于京都卫,京都卫不会干这种又累又繁琐,还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城门士兵其实隶属于府衙,比跟府衙里的捕快还低一阶。 士兵到底是兵。 虽然从功名上说,雷生姜是举人,比一个普通城门士兵要高一点。 但这里是天子脚下,达官贵人多如牛毛,小小举人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京都城人又有一种对外地人的优越感,见惯贵人巨贾进出的士兵更是如此了。 而且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没有贿赂的情况下不故意挑剔为难你,都是人家爱岗敬业了。 “原因有几个。” 雷栗笑眯眯地教他,“一是生姜年轻,年纪轻轻就是举人,说明他才学不浅,难保明年春闱不会一举高中而后官运亨达,他一个小士兵自然不敢得罪这种潜力股。” “二是我们穿得好。虽然我们是远道而来的外地人,但难保我们没有亲戚在这,这亲戚要是某个大人物……” “而且我们为了陪生姜考试,敢一家人千里迢迢来京都城,哪儿能没有一点实力?” “这种小人物察言观色看菜下碟的本事是最厉害的。” “若是生姜年纪再大点,穿得再朴素点,再是独自一人来都城,不至于被那士兵为难,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这么多门道……” 苗玉蕤微蹙起眉,随后叹了口气,“这京都城真是水深,只是进个门就有这么多门道,日后生姜……” 雷生姜要真是当了官,在官场里不得时时刻刻小心谨慎,有一步行差踏错,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幸好有爹爹和阿爹在。” 苗玉蕤一看见两个爹,心里就踏实了,有爹爹和阿爹提点,家里又有钱打点,生姜当了官想必也会轻松许多。 “爹爹和阿爹当然在啦。” 雷栗笑着,促狭这小两口说,“这人生地不熟的,爹爹和阿爹不在哪儿成?要是生姜中了被留在京都城当官,整日要忙公事,玉蕤又怀上了,照顾不到该如何好?” “哪有这么快……” 苗玉蕤一下就红了脸,雷生姜听了也羞答答地低了头,把脸埋进夫郎的颈窝里,一只手却悄摸摸地伸向夫郎的肚子。 他的手刚碰到,苗玉蕤就感觉到了,脸上顿时更红了。 苗玉蕤和雷生姜才成亲两年。 因为雷生姜年纪还小,又在县学念书,小两口行房的频率并不高,一个月就那么两三回,不像他们的两个爹几乎日日又夜夜。 加上哥儿怀孕本来就比女孩难一些,像雷栗和周毅那个频率,也是成亲五年后才生了雷生姜。 所以苗玉蕤有喜应该要好几年。 不过,苗玉蕤心里其实是有点着急的,他本身就比雷生姜大八岁,现在已经二十五岁了,再过几年就三十,哥儿过了三十就更不好怀了。 最好在这两年就能怀上第一个孩子,隔两年又怀一个。 这样对他的身体负担不重,生姜年龄也大了一些,适合当阿爹了,而且生姜一心想让孩子随他姓苗,生两个就能有一个姓雷了。 苗玉蕤思忖着找都城的大夫把个脉,开点调理的药吃一吃,等生姜春闱之后,他们努力一下,早点怀上孩子。 想到后面他兴许要主动勾生姜上床榻,他就脸红心跳很难为情。 他比生姜大,一直觉得自己是哥哥,所以总是矜持稳重一些,对房事喜欢,却也不会主动开口要。 只是在生姜想要时半推半就,被生姜抱上床。 第250章 250.黑心商家 春闱在来年的二月份。 如今是十月底,离春闱还有三个多月,足够雷生姜适应北京都城的水土气候,不会因为水土不服而错过考试。 这时候来京都城参加春闱的举子也少,大多数举子在来年一月份才陆续到达,甚至有卡点在二月初来到的,所以清净合适念书又足够大的宅院很多。 雷家人先是在客栈住了两天。 雷栗和周毅跟着牙人找到适合的宅子后,交够五个月的租金,一家人就住进这座二进大宅院里。 北京都城寸土寸金。 “这个二进宅子,别看它跟咱们在县城的宅子差不多,价钱也相似,四个月的租金再翻一番就能够买县城的宅子了。” 雷栗调侃道。 柳叶儿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还惊讶,“不是说京都物价贵么?这宅子跟咱们县城的宅子差不多价,那也不贵啊……嚯!” 她豁然回神,惊得眼圆,“这租金这么贵?!” “一个月四十五两银子,四个月就一百八十两。” 雷惊笙算道,“那牙人还说咱们来得早,又是举人老爷住的,才给的便宜,搁别人来租要五十两银子一个月呢。这再添个一两百两,就是咱们在县城那座二进宅子的价钱了。” 住宅地比商业地便宜很多,因而宅子比酒楼店铺便宜。 像清米县,同一地段、相同面积的店铺会比宅子贵上两三倍,而在中川这种经济发达的地方,府城的好店铺每一单位面积比宅子贵上十几二十几倍的都有。 雷栗在清米县花四百多两就能拥有一个宽敞的二进大宅院,有大小花园、回廊、大后院和大马厮。 而在京都城,四百多两只能租到一个相同大小的二进宅子一年,或者买到一个很小而差的一进宅子。 和牙人买宅子时,雷生姜并不在,此时听见这普普通通的宅院居然要四十五两的月租,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一户普通农家一年的花销都用不到十两银子,若是十分节省,三四两银子就能用一年了。而往往他们攒下的银子也没多少,一场风寒可能就花光积蓄了。 但在京都城,因为他是举人,春闱可能高中,牙人为了卖他面子,就能轻松便宜二十两的银子。 这就是京都城啊! 寸土寸金! “如今时候早,四十五两不算贵,过了年,来都城的举子多了,租金还要往上涨一涨呢。” 周毅略微叹气道,“那些来迟租不到宅子的举子只能住酒楼客栈,他们才是花冤枉钱。那牙人说,快二月的时候,京都城里的客栈一间普通房间,住一夜就要十两也有。” 这回别说柳叶儿他们震惊吸气了,连雷惊笙听到那牙人说了一回,再听周毅提起来,都心有戚戚然。 “瞧你们的表情……” 雷栗好笑道,“咱家来得早花不上那冤枉钱,人家既然能住十两一夜的房间,说明本身也不差钱嘛。再说咱们也不差钱啊,租金贵就贵点,不受苦就好。” “京都城里也有咱家的分店,改明儿我就去看看,把分红收回来。银子有进有出,就安心许多吧?” “话是这么说……” 柳叶儿叹了口气。 她前半辈子简朴惯了,手里钱最多时都不超过二十两银子,还都是碎银,自然知道京都城的物价对那些寒门子弟有多么痛苦 千里迢迢来到京都考试,却发现连个好点的落脚地都住不起。 而京都城不止是地价房价贵,衣食住行,没有一个不贵。 “住客栈时,一盘炒青菜都要上百文钱,还当是那店家黑心呢,一出去打听,原是每个店家都黑心。” 苗玉蕤半叹气半玩笑说,“好在咱们不是京都人,要是从小在这长大,吃惯了黑心菜黑心米,出了京都,竟发现外头个个都是良心好店家。” 雷家人听了都笑起来。 雷生姜笑着,握住他的手说,“玉蕤和爹爹待久了,玩笑话都会说了。” 苗玉蕤笑嗔了他一眼,故意道,“怎么?生姜眼里,我就是那么严肃,一点玩笑话都不会说也开不起玩笑的人?” “小生姜这话说的真好,一句话得罪了两个人。” 雷栗也笑睨了生姜一眼,道,“在生姜眼里,你爹爹我就是那么爱开玩笑,一点也不严肃正经的人?” “嗯……” 雷生姜看了看爹爹,躲到苗玉蕤身后笑嘻嘻道,“玉蕤哥哥有时候会说笑,但爹爹好像就没正经过……” “你小子!” 雷栗笑骂一声,作势要打雷生姜,雷生姜也夸张地叫着哥哥救我,躲在苗玉蕤身后不出来,而其余人都哈哈大笑。 住了宅子,就要开灶做饭,自己丰衣足食了,毕竟外头物价贵,天天吃,钱包受得了心脏也受不了。 这二进宅子后门再走两条巷子,就有一条街,周毅和雷栗、柳叶儿去买菜,顺道熟悉周围。 二进宅子往前是乌衣巷,住的是用得起丫鬟仆人的富贵人家,往后两条巷子就是普通百姓,或者说小康人家。 这些人家会出来摆摊卖菜,会开店做营生,有杀猪户剁肉,夫郎妇人买菜,小孩子在巷子里跑,很有烟火气,邻里之间常走动。 而乌衣巷的富裕人家讲究一些,出来买菜的都是丫鬟婆子。 周毅三人买了一趟菜,就认识了好几个热情的住户,一个是卖菜的摊主王婆,另两个是开店做生意的,一家醋店的李氏夫妇,一家油店,卖各种植物油的谢老板。 周毅有些惊喜。 “清米县也有油铺,但不如这里齐全,芝麻油、花生油、菜籽油,竟然还有大豆油和少见的橄榄油。” “橄榄?” 雷栗挑了挑眉,“那种可以生吃的青橄榄?不是用来做咸菜和果脯的,也可以用来榨油炒菜啊?” “不是生吃的青橄榄,是油橄榄。” 周毅说,“油橄榄能榨油炒菜,在冬天皮肤干燥开裂的时候,橄榄油还可以擦脸和手脚,保湿润肤。” 用来吃的油用来擦手脚? 雷栗觉得有点怪怪的,这样手脚上不会油乎乎的么? 柳叶儿也奇怪,直接问出来了。 “不会。” 周毅摇了摇头说,“橄榄油擦手之后干得很快,皮肤会感觉很滋润,但是不会油乎乎的很难受。有些手膏唇脂会加橄榄油进去。” 说着,他看向油店里写着“橄榄油”的陶罐,“不过我没想到这里会有卖。” 橄榄油源自地中海,被誉为“液体黄金”,足以证明它有多贵。而在京都城就是这小巷子里,居然有橄榄油卖,虽然分量相对少,价格也确实贵。 那卖油的老板听到后乐呵呵道,“我这里的油不敢说是京都最全的,那也是这一片最全的,住在前头乌衣巷子的夫人小姐都爱买这橄榄油擦手呢。” “京都的气候可不比南方,九月份就开始冷了,如今雪花呼啦啦下,冷得手脚都皲裂啊。” “瞧您家老夫人这红光满面,精神隽烁,想必您十分孝顺。这橄榄油贵是贵,效果也是真的好,买点橄榄油回去,给老夫人和夫人孩子擦手脚可好用了。” 十月的清米县艳阳高照,十月的北京都大雪纷飞。早晨和夜里能冷得瘆人,若是大雪一下更是天寒地冻。 周毅也想买一些,一问价钱,橄榄油比其他的油贵了十倍以上,最好最贵的芝麻油是它的十分之一。 柳叶儿觉得这价钱实在贵,她哪用得上这么贵的油擦手,那多浪费啊。 而雷栗一听,这区区橄榄油居然这么贵,高低得买一点试试啊。反正也是要买手霜,橄榄油好用就不用买了。 于是雷栗就买了一小陶罐橄榄油,芝麻油和花生油也买了不少。 知道他们没有带罐子来,那卖油老板就说便宜卖他们陶罐,还让儿子把油给他们送家去,醋也可以给他们送。 醋店就在油店的不远。 油醋之外,雷栗一家人出来乍到,调味料香料和菜肉都卖得多,天冷,菜肉能放几天不坏,不用天天出来买。 林林总总下来,有一车东西。 雷栗三人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出去旅游时住的短租宅子都有调料,不用自己买,住酒楼就更方便了,直接在酒楼吃或者出去外面吃。 哪成想京都城这宅子贵是贵,也是精装修能拎包入住,但也没精到油盐酱醋都有,连碗都要自己买。 而京都城的人力也贵,请一个普通厨娘干五个月的钱,都能在清米县买下一个年轻力壮的少年当小厮了。 柳叶儿实在心疼钱,心想这里又不是村里,不用看辣椒园、不用种地,做做饭打扫院子不算什么,光她和雷大山就能做,就没有请人。 而租的马车还没送到。 最后周毅是借油店谢老板的马车把东西运回家里的。 晚上一家人吃了一顿热乎乎的饭,夜里没有出去,各自回房了。 宅子贵确实有点好处。 因为京都城冬天很冷又长,房屋的墙壁做得很厚实,保暖很好隔音也很好。 床是炕,很大,大到雷栗滚来滚去都不容易掉下床去,也很方便雷栗和他相公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炕一烧起来,床上很暖,都不用盖被子穿衣服。 第251章 251.饺子要吃烫烫的,汉子要找壮壮的 京都城的冬天很冷。 十一月里,隔三差五就见纷纷扬扬的落雪,为京都城披上一层厚厚的白雪毯,到处都是高低错落的雪房子。 街上的行人都穿上厚棉衣或大袄子,贫穷些的人家棉衣破旧,里头裹着厚厚的稻草麦草,而富贵人家锦帽貂裘,出入有下人打伞,一点儿雪淋不着。 雷家人也穿着厚实的锦裘,衣领袖口滚了一圈皮毛,毛茸茸的,裹得寒风冻雪吹不进来,脖子围了兔毛巾,戴上毛帽子,整个人都暖乎乎的。 雷栗穿了一身大红底金丝莲花纹的裘衣,雪白的兔毛滚边,衬得他唇红齿白,玉面粉腮,尤其一双桃花眼春色潋滟,稍一抬眸就勾得人心弦荡漾。 “左边。” 雷栗懒洋洋地窝在躺椅上,怀里抱着暖炉,身旁是一个烧着金红碳火的大火盆,火盆边儿放在红薯土豆烤,还夹了一个铁架子烤肉和玉米。 这肉是腌制了几个小时的上好猪里脊肉,切成一条条的,表面烤得微微焦黄,肉香和腌制的果香萦绕袅袅,勾得人馋虫都出来。 雷栗一边睨着铁架台上的烤肉,边指挥周毅把屋檐上的冰棱子敲掉,慢慢抿了口热茶,身子从里暖到外。 “左边的冰棱子没敲干净,还留了一点,对,就是那儿。” 昨夜下了雨夹雪,屋檐上挂了许多冰棱子,若是出太阳天气回暖,容易融化,从屋檐上掉落砸伤人。 周毅用长棍敲掉冰棱子,他戴着棉手套,但从庭院飘进来的雪融化在他的手上,棉手套有点湿了,很是冻手。 他打算速战速决,早早敲完,早脱了棉手套去火炉旁暖手。 周周跟着阿爹敲冰棱子,阿爹敲左边,他敲右边,他敲冰棱子时用的都是蛮力,冰棱子飞溅出冰碎末来,溅到脸上冷冰冰凉丝丝的,还挺好玩。 这小哥儿穿着和爹爹相似的大红底裘衣,不像他爹爹懒洋洋的,反而全身都是劲儿,精气神十足。 他小时候眉心一点红痣灼灼,粉雕玉琢的小仙童一般。 后来年岁渐大,那颗红痣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他越长越像个俊俏严肃的小郎君,而非传统的小哥儿模样了。 才来京都城几天,雷周周就迷到了乌衣巷和桂花巷子里好几家的小姑娘小哥儿,偏偏他自己毫无所觉。 人家小姐妹为他吃醋,他还不知道,整天苦恼为什么来了京都城不用上学后,还是要天天写功课抄大字,一见到阿爹要敲冰棱子,立马放下笔溜出来跟着敲了。 雷栗那时候都偷笑雷大山和柳叶儿在将走廊上的雪扫到廊外,不然雪结成冰,行走时容易滑倒。 而雷惊笙这个越大越爱玩闹的,早拉着青栀在院子里玩起来了。难得见到这么大雪,雷惊笙很是兴奋,让青栀给她撑伞,她堆了个小雪人。 小雪人上披了一条青色的手帕,还插了一朵青色的绒花,同青栀今天的装扮相似,雷惊笙堆的是一个雪人青栀。 前院里各人忙活的时候,雷生姜正在房里温书复习,预备明年春天的会试,苗玉蕤在旁边慢慢替他研墨。 “生姜!” “阿哥阿嫂肉烤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前院传来声音,是叫他俩去吃烤肉。 烤肉的香气飘摇到这里,雷生姜念书的意志再坚定,也拒绝不了天寒地冻的冬天里,吃一顿热茶果香的烤肉。 “来啦!” 雷生姜放下温习的书,牵起苗玉蕤的手,拢进袖子里暖着,边大踏步往前院走,“你们等等我俩!可别吃完了!” “我已经吃完喽!” “我给阿哥阿嫂烤了一盘烤肉,阿爹也在烤,还有好多,阿哥阿嫂不着急……姑姑你不能偷吃阿哥的烤肉!” 是周周和雷惊笙说话的声音,一阵鸡飞狗跳似的笑闹,雷栗的声音也响起来了,“只给阿哥阿嫂留不给爹爹留?周周偏心,爹爹要伤心了……” 这语气矫揉造作的。 是在欺负小孩子呢。 而被欺负的小孩子周周还一本正经地哄他说,“爹爹不伤心,我不偏心。等我烤好了,下一盘给爹爹。” “阿奶也要吃烤肉。” “阿奶也有,阿爷阿爷也有,我在烤了……” 雷生姜和苗玉蕤听着,会心一笑,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庭院里雪花纷飞。 是瑞雪兆丰年。 进了冬天。 北京都的日子似乎慢了下来,又似乎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腊月,家家户户都升起喜庆热闹的气氛,又一眨眼就是年了。 大红灯笼高高挂。 北京都的年和南方的年迥然不同,又有着相似的热闹。 天南海北的商人来到北京都兜售或昂贵或新奇的货物,雷家人不会错过这些热闹,整日温书的雷生姜也被拉了出来,以一起买买东西散散心。 西岭年关时吃年夜饭。 鱼是必有的,还要特意剩一条下来,寓意年年有余。肉也要切几斤,过年时若是吃得磕碜一点荤肉都没有,新的一整年都要过得辛苦的。 若是富裕的人家,鸡鸭肉也是必有的,乡下养的走地鸡鸭肉质细嫩鲜甜,白切蘸酱油就特别好吃。 一家老小团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年夜饭,就会出门看人家放烟花爆竹,有钱的就自家放自家看。 而北京都城的人也吃年夜饭,不过他们的年夜面食是主角,除了鸡鸭鱼肉青菜,还要一家人一块包饺子做面条。 雷家人入乡随俗,年夜不煮大米饭了,也包饺子吃面条。 不过大家都不怎么会包饺子,一开始做得七零八碎的,不是破皮露馅就是奇形怪状,后头周毅和柳叶儿、雷生姜熟练了,才包出了漂亮白胖的饺子。 雷惊笙和青栀画画好,但做手工不行。雷大山手工好,包饺子也不行,但用面皮捏小动物还挺活灵活现的。苗玉蕤的饺子中规中矩,不好看也不丑。 周周嘛…… 他力气大又爱放多馅儿,饺子是包一个破一个,包一个破一个,干脆就揉面团了,这聊会他干得挺好。 至于雷栗,是画画不行,手工不行,包饺子一个比一个丑,揉面团嫌太费力气也不干,周毅就给他揪了一块面团玩,而他连捏面团都捏不圆滚。 “……” 雷栗嫌弃地把玩坏的面团一扔,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成功毁尸灭迹。 年夜饭做得盛大。 饺子烫烫的,一口一个;面条长长的,一口吸溜。而晚上的汉子也壮壮的,一口不过瘾再来一口又一口。 “碰!” 年夜不宵禁。 院子里第一朵烟花炸响时,雷栗的鬓角已经汗湿,烟花忽然的响鸣声惊了他一跳,让他下意识挺起腰警觉。 “应该是惊笙他们在放烟花。” 周毅轻抚他的背安抚他,放松下来的人又俯身下去,用喘息的柔软的嘴唇亲他,低低的呢喃暧昧动听。 “待会儿……我们也去放烟花。” 这个待会不知道是多久之后,都城里的烟花比之前热烈盛大许多,噼里啪啦,响彻云天,热闹非凡。 “咻” “碰!” “咻咻咻” “碰碰碰!” 雷栗看着自家院子里的烟花与别家的烟花交相辉映,在都城午夜的钟声中,许下两个新年愿望。 一愿生姜春闱高中。 二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年关过后,最热闹的就是正月十五天官大帝生辰,是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这时候也是举子来京的高峰期。 京都城内所有的院落都被租借出去,离考场近的大小客栈出售一空。 茶楼酒肆之内,整日都能看见举子聚集行文斗诗,以风花雪月为题、以民生疾苦为主张,各个举子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写得好的诗文,还会被店掌柜以各种优惠要去,裱起来挂在墙上以供观赏。 这对举子来说非常有面子,可以大大地提高名气,增强信心。 同时对店掌柜也有好处,若是诗文作者高中便能沾运气,要是状元榜眼或探花郎的诗文,更能借机炒作大出名一番。 不过雷生姜很少去参与这些斗诗文的聚会,即便是去了,也不会出头做诗文,而是多听多看其他举子的行文构思。 遇到巧妙的让他拍手称绝的诗文,雷生姜也会主动发表自己的见解,由此结识了好些志趣相投的举子朋友。 雷生姜去茶楼酒肆参加诗文斗会,都会和苗玉蕤一块去,没有表露身份,因此很多人都以为苗玉蕤也是举子。 苗玉蕤面容俊俏,温润如玉,谈吐文雅,气质不凡。 因为雷生姜从县学和蒙尧、新知县那学到了新知识得到的提点,都会和他分享,所以他很了解科举的痛点和准点。 他又经常跟着雷栗他们到处旅游,见识比很多举子都要丰富,剖析的见解也让人耳目一新,加上他教过好几年的书,说话时徐徐善诱让人如沐春风。 他在诗文斗会上甚至比雷生姜还受欢迎,交到的朋友更多。 这让雷生姜有点小小的吃醋,因为他的小宝哥哥会被很多人围着。 但他更多的是骄傲和炫耀,因为小宝哥哥的好被很多人看到了,听到他们的赞扬和钦佩,比他自己被夸了还高兴。 第252章 252.好一个俊俏探花郎 不过,雷生姜也有一点点的遗憾。 哥儿不能当官科举,要是小宝哥哥是汉子多好啊,他们就能一起念书上县学,一块参加秋闱春闱,一块当官,为百姓做事做实事。 小宝哥哥聪明,领悟力高,学识也高,肯定能考中,名次应该比他还高一些,好多人都夸哥哥的文章做得比他好,然后一路高升,成为人人敬仰的大官。 但苗玉蕤本人并没有当官的念头。 他念书教书是因为他喜欢书,也喜欢教导小孩子念书识字,喜欢看他们因为背出了文章或是做对了作业,而露出开心的笑脸。 他其实不太喜欢茶楼酒肆那些人多,尤其是汉子多的地方,也不喜欢和那些陌生的汉子说话,对他们作的诗文也不感兴趣。 一首好诗,一篇好文章,只有在书上才是最好的。 作者是谁无关紧要。 当这个作者出入青楼勾栏,是嫖.娼常客之后,更加没必要见了。 苗玉蕤和惊笙、周周他们上街玩时,无意撞见过好几次那些在茶楼衣冠楚楚的书生,却结伴去青楼楚馆。 苗玉蕤生平很厌恶三件事,赌博、家暴、不专情。 而他的生姜从来不会这样。 生姜不赌博,待人温和有礼,路见不平也是先讲理讲不通才动手,而且专情得很,从小就喜欢他,婚后对他更是加倍地好。 所以他更喜欢在家里陪生姜温书,生姜看书,他磨墨,生姜累了,他就给生姜捏捏肩膀或太阳穴,或是让生姜靠在他身上歇一会儿。 生姜就会抱着他的腰,很依赖地依着他,脸贴在他的腰腹,眼睛闭着,说着话嘴唇还轻轻翘起来,很像撒娇。 这有时会让他有点脸热,因为他从上往下,感觉这姿势很像他怀了孩子,生姜在听肚子里孩子的动静。 年轻的汉子总是很容易擦火。 有时雷生姜这样抱着他,会突然脸红地松开他,眼神害羞,又偷偷地瞄他。 苗玉蕤觉得雷生姜这样很可爱,就会捧着他的脸亲亲他,给一点小甜头,然后哄他,“乖乖,自己温书,我去倒点茶拿点点心来。” 等他离开,雷生姜自己待一会儿就能冷静下来,他要是一直在旁边,雷生姜就会害羞很久,分心温不了书。 不过雷生姜书温得差不多时,苗玉蕤也会顺势坐在他怀里,亲亲他的嘴唇和脸蛋,雷生姜会意,然后抱他去床榻。 总之。 在家陪他的小相公比在外头和一群人斗诗辩论好多了。 不过,因为雷生姜也不常去,又总用一双期待的眼睛睨他,苗玉蕤也担心那些举子会带坏他,带他喝花酒,所以每次都会跟着去。 而每次他提出了一个好见解,雷生姜眼睛晶亮,崇拜地看着他的小表情,也相当有趣。 二月春寒。 春闱分三场考试,分别在二月初九、十二日和十五日,每场考试持续三天。考后十天放榜,被录取者被称为“贡士”,而第一名则称为“会元”。 雷生姜在春闱中取得了一个很不错的名次,顺利进入殿试。 殿试在皇宫的大殿举行,皇帝亲自出题并主持考试。 殿试的试卷有固定的格式,考试内容为时务策问一道,考生需要根据国家时政进行回答,当天交卷。读卷大臣会初步拟定名次,最后由皇帝钦定。 殿试的结果分为三甲:一甲前三名分别为状元、榜眼、探花;二甲和三甲则根据成绩排名。通过殿试的考生被称为进士,并被分配到不同的等级中。 雷生姜的诗赋只能算一般,但策问是强项。 而面对殿上居高临下、不时在考生中走动的皇帝,他虽紧张却不慌乱,成功脱颖而出,并凭借一张俏脸拿下了探花郎,名列一甲第三。 雷家上下都喜气洋洋。 雷栗不仅给了来报信的官差一个大红包,还给宅子里的下人发了奖金,后头还是请了足够的下人,不能总是自己扫雪干活。 租了宅院给他们的牙人也很高兴,这可是出了探花郎的宅子,名气打了出去,明年肯定成为抢手货。 雷栗分别写了信寄出去。 在清米县的信最多,一封给四里河村的外阿公家,三封给三里河村的苗夫郎、柳小草和管理番茄园的桂夫郎,一封给县城的朱珠儿,还有两封给蒙络和新知县。 新知县也算是雷生姜的夫子,除了报喜也是雷栗他们不在,让新知县有所顾忌,不敢对他们村里人如何反而会照拂。 蒙尧也是雷生姜的夫子,该给他写一封信报喜,还有嫁到了外族草原的花儿姐,她可疼这个生姜弟弟雷,知道生姜高中肯定会很高兴。 该寄的信全都寄出去了。 而雷栗也终于在京都城买了个宅子,比租的二进更大更好,位置也更靠近京都城的官圈。 他们家生姜可是皇帝钦点的探花郎,是新晋翰林,不能再住原来清净却偏僻的宅子了,会被同僚看扁笑话。 殿试一甲一般都会先进翰林院,先做文书工作积累经验,再下放到基层当官或入职重要机关,成为皇帝的得力员工,做得好的就能慢慢升职骨干。 翰林院的日子很清闲。 雷生姜早上去打卯,下午到点就就可以下班回家了,不过他总要在翰林院多待一会儿。 翰林院的别称国家图书馆,收藏了大佑朝最全最多的书,是读书人眼中的梦中情地。 雷生姜就会挑一本自己喜欢的书,再挑一本苗玉蕤会喜欢的书,或者挑一本他们都喜欢的书,借回家去,跟他的小宝哥哥一块看。 等看完了就还回去,借其他的书,继续看。 不过一本书总要看很久,遇到特别好特别喜欢的书,雷生姜还会去书铺买一本收藏,或者自己抄写一本。 雷生姜在翰林院上班的时候,他的家里人也没有闲着。 家里有人当了官,就主动被动地要接触官场了,了解官场里的人情世故。 上到什么官穿什么品阶颜色的官服,对待不同品阶的官夫人应是什么态度,哪一家的请帖可以推掉,哪一家的宴请必须要去。 下到哪一家官老爷和官夫人跟哪一家的有矛盾,哪位夫人喜欢吃什么讨厌什么,哪家的马车是什么样,比自家官位大的马车要知道避让。 全都是琐碎事情。 雷栗请了一个在大官宅院里做过管事的嬷嬷,让她教自己和苗玉蕤这些事,同时家里其他人也来听,以防哪里不到位给生姜拖后腿了。 只是没学几天,雷栗就一个头两个大,一看见那个嬷嬷他就头痛想避开。 “怎么这么多事情?!” 雷栗今天又学了一天,太阳穴突突地痛,忍不住跟周毅抱怨,“早知道就不让生姜考这玩意儿了,都以为当官多好多风光,其实钱少事多还容易掉脑袋。” “还不如跟我学做生意……不对,都不用学,有蒙家在,只要吃分红就成了,一年舒舒服服啥也不用干,就有十几万两银子的红利。” “这不比做官强?” “宽宽心。” 周毅给他揉太阳穴,边轻声安抚他,“咱们家生意做得是大,也不用怎么操心,不过,也不能一辈子都靠着蒙家,自己还是得立起来。” “生姜有出息,一考就是探花,能进翰林院做编修。” “看着是小,只是七品官,但不是说翰林院清贵,那些一品二品的大臣都几乎都是从翰林院出来的吗?咱们生姜说不定能上一品二品。” “生姜有大抱负,他当官是为了给百姓做实事,我们当爹爹的就做好后勤保障工作,给他多点支持。” “道理我都懂。” 雷栗叹了口气,“就是这七品小官也不好当。有人知道咱家和蒙家的关系,就排挤生姜给他穿小鞋,还有些老人暗戳戳欺负他,这傻孩子还以为我们不知道。” “蒙尧的师兄进的就是翰林院,知道生姜也进了翰林,蒙尧就写信给他师兄,托师兄关照生姜。” “可惜他师兄在翰林院也人微言轻,私底下跟咱们透露消息,已经算义气了。” 这翰林院不是什么好呆的地方,蒙尧的师兄待了七八年,都没有从翰林出来,清贵清贵,只剩下清了。 “确实。” 周毅点点头,“比起翰林,我更希望生姜快点从那地方出来,到一个小县城当知县也好,有咱们在,怎么都不会让生姜被欺负。” “是啊。” 雷栗哼哼,“咱们有钱,银子开路在哪个小县城过不好?北京都是繁华,也吃人不吐骨头。” “别想那么多了,顺其自然吧。” 周毅摸了摸他的脸道,“我放了热水,你去洗澡吧,我给你拿换洗衣服。” “一起洗。” 雷栗拉住他的手,笑眯眯道,“好没一块洗了,我都忘了你身上什么样了。” “前几天不是做了……”怎么就不记得他身体什么样了?他可是每天勤勤恳恳健身养生,把身材保持得好好的。 “夜里又没点灯,黑漆漆的,哪儿看得见记得住……” 雷栗拽着周毅往屏风后面去,大浴桶里冒着热气,浴桶旁边放了两个火盆,碳火烧得很旺。 北京都的三月依旧很冷,可屋子里暖意融融。 第253章 253.软刀子雷生姜一战成名 北京都的“一家川菜馆”和“一家火锅店”很受欢迎,每到秋冬,客人更是络绎不绝,甚至排起了长队。 这与北京都的气候不无关系。 北京都城、文盛府城和武兴府城是大佑朝北边的三个府城。 三个府城的冬天来得都很快而且漫长,从今年九月底或十月入冬,会持续到来年二月多,甚至三月还有刺骨的倒春寒。 相比之下,北京都虽然有个“北”字,但处于大佑朝中部偏东北的位置,临近中川府城,应该更温暖一些。 可由于北京都靠海的一侧有高大的山脉阻隔,来自海洋的温暖气流无法穿过山脉,抵达北京都,导致北京都冬天干冷,夏天炎热,雨水也偏少一些。 但是这种气候,加上北京都都是不差钱的主儿,让雷栗和蒙家合作的“一家”系列赚得盆满锅满。 刚来北京都时,柳叶儿和雷大山都被这里的物价给吓到了,下意识要节省一些,想把银子多给念书科考的生姜用,周周去念私塾也要银子,惊笙和青栀爱玩也不能少银子,还有栗哥儿爱买东西…… 等雷栗从名下的门店拿了分红回来,看着那叠轻飘飘又沉甸甸的银票,老两口才回过神来,他们家似乎并不需要这么节省。 当孙儿生姜高中当了官,为了生姜的面上有光,不被同僚看扁,老两口是一点都不敢省,全都用最好的。 宅子要大要漂亮,马车要好要宽敞,马儿也要威武高大,吃穿用度都不能比别的官,尤其是翰林院里的同僚低了。 雷栗请嬷嬷回来教官场里的人情世故时,老两口也很努力地听。 因为觉得自己是乡下村里来的,不如孩子孙儿有文化见识,怕给生姜丢脸,当家里有官位的客人来时就不多说话,让栗哥儿他们来应对。 雷栗是一家之主。 自他十五岁后,雷家就是他做主,拐了周毅入赘、做了生意之后更是了。 与蒙络谈生意合作的是他,与蒙家签订契书分成的是他,买的宅子房契上是他的名字,连俩孩子都随他姓,甚至还没见影儿的小孙女孙子也会姓雷。 要不是大佑朝没有避讳父母长辈名字的习俗,雷周周都不会叫“周周”,而是取其他的、跟周毅不沾边的名字。 而雷生姜并不觉得阿爷阿奶是“泥腿子”有什么,他也是“泥腿子”,小时候也会下田插秧,也会跟着阿爷阿奶去种菜浇粪水,他还跟阿奶学过怎么缝补衣服。 雷生姜也不觉得爹爹是个哥儿,在外“抛头露面”地做生意有什么,更不觉得他阿爹入赘这事丢脸。 但在三里河村、清米县的时候,雷栗就因为自身是哥儿却行事霸道,不守“夫道”,不“贤良淑德”,而受一些乡绅商贾不耻。 在等级风气更重、规矩森严的北京都,这一点更是被有心之人无限放大,成了旁人攻击雷生姜的把柄。 翰林院里读书人多,状元多,榜眼、探花郎更是一大堆,今年这届的、上一届的、十几届的,都有。 像蒙尧的师兄就在翰林院里呆了多年,而比他更久的“前辈”,甚至头发都白了还是一个翰林院编修。 读书人学识多,当了官后心眼更多,还有些迂腐,爱指点江山,很会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地攻讦别人。 雷生姜就被明里暗里地攻击了。 有人攻击他的出身,有人攻击他的爹爹雷栗,有人攻击他天资聪颖却不思进取,早早就成婚耽于情爱。 总之攻击什么的都有。 原本很看好他的一个学士,在知道他家里是哥儿当家,并且他也随哥儿姓之后,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不假辞色地指责他家风不正。 那学士是侍读学士,从五品,比正七品的编修雷生姜高了足足三个品阶,算是他的上司之一。 若是再年少一点、更意气用事一些的雷生姜,这时候就要冷下脸色,跟他的上司大辩八百个来回了。 但经过他爹爹雷栗的特训,和阿爹周毅的教导,对这些说长道短,雷生姜依然笑眯眯的,温声细语,引经据典词正理直地 攻击他的上司。 然后接着攻击他的同僚。 把他的同僚气得脸红脖子粗,把他的上司气得吹胡子瞪眼。 雷生姜还恭恭敬敬地给上司倒了杯茶,好声好气地关心他, “您这是怎么了?” “您的脸色似乎有些差,下官家里有些上好的红枣当归,都是我阿爷常喝的,补气血是顶顶好,明日我送您一些。您年纪大了,可要仔细身子……” 还顺道关心那几个总是阴阳他的同事: “徐修撰、李编修、王检讨、许博士,我瞧着……你们脸色也不太好,红枣当归补气血,明日我也给你们带一些?” 修撰、编修、检讨、博士都是官职,除修撰是从六品,比雷生姜高一阶,其他人都和他平职或低一点。 他们虽气愤但本身也有点心虚,竟然一时之间没有人回答雷生姜。 “翰林院内工作繁忙,诸位同僚还需多多仔细身子,切勿累坏了得不偿失。” 雷生姜笑眯眯的,像极了他的老狐狸爹爹雷栗。 而他说的什么工作繁忙…… 翰林院清闲得不得了,忙个鬼,这是在阴阳他们不要太注意别人的私事,正事不干,还把自己忙坏气坏了。 然后第二天 ,雷生姜真的带了红枣当归来了翰林院,还是几大箱子,贴心地配成了红枣当归茶。 翰林院人手发几盒,上司多发两盒,雷生姜还细细说明这茶有什么功效,叮嘱怎么泡、何时喝才最好。 雷生姜自己也泡了红枣当归养生茶,往座位上一坐,手里握的大茶罐跟保温杯似的,老神在在,慢吞吞地喝上一口,满意地轻叹息一声,特别老干部。 那位学士上司和被阴阳的同僚:“……” 一脸铁青,有种发怒了又小题大做,不发作又特别憋屈的感觉。 其他上司和同僚:“……” 有点无言以对,但又莫名有点爽的感觉。 那位学士实在气不过,私底下去找院长掌院学士,但那位老掌院压根不管事,打个太极就把事情混过去了。 由此。 软刀子雷生姜一战成名。 “翰林院看似个个清高正直,但其实小团体特别多。” 雷生姜跟别人不一样。 别人都是报喜不报忧,但雷生姜在翰林院的事从不瞒着苗玉蕤和两个爹的,每天回家后,他都会跟家人蛐蛐。 “那个侍读学士还想跟掌院告状,老掌院都七十多了,这种小事情不知见了多少,怎么会次次都判官司?” “那自然是浑水一搅,两边都不理会。” 雷生姜年轻、有钱、有关系,自身又有实力,得赏识,很多翰林官都赌他不出两年就能出翰林院做京官,或者是被委以重任外派。 所以翰林院内对雷生姜是三种态度: 一是欣赏,延伸为想结交朋友和想攀关系交好;二是嫉妒,发展为厌恶排挤欺负他,或是嫉妒但不屑于排挤;三是中立,冷眼旁观,顺其自然。 掌院就是最后一种。 “既然掌院不管,就说明不会偏袒任意一方,下回他们再来欺负你,你就再送他们几盒红枣当归茶。” 雷栗气顺了,笑得爽快,“红枣当归,红早荣华富贵,红不了早就当归故里,年纪大了就应该回家养老,还留在翰林院做什么?” “哪天出了意外……连夜快马加鞭回到老家尸体都臭了,连老家的祠堂都进不了,不是亏大了?” 这老狐狸的嘴还是这么毒。 爹爹说得对。 苗玉蕤心里十分认同爹爹的话。 常年留在翰林不出去的,不是当的官儿很大没必要出,比如正二品的院长,就是寒门出身没有路子才滞留翰林,比如那李编修、王检讨。 不上不下的赖在翰林院占位置,上不能出人头地,下咽不下这口气,还不如早早回家去孝敬父母呢。 但他不能这么说,这话太毒辣了,不符合他在生姜心里稳重温柔的人设,不过他轻轻点头附和了。 雷生姜睨见他点头,唇角不禁翘了翘,他自出生便同苗玉蕤一块长大,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的意思。 他只是觉得…… 这样因为他而生气,心里嘀嘀咕咕挤兑人,面上却正经温柔的小宝哥哥很可爱,很有反差感。 而且他并不想拆穿小宝哥哥。 感觉就像他发现了一个小宝哥哥的小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只有他知道,让他一想就甜丝丝地快乐起来。 “只是……” 周毅微微蹙起眉头,有点担忧,“翰林院虽然说清净,看似皇帝把你们放在一边就不管了,殿试后就没有再召见过你们,但翰林院毕竟是朝廷重要机关,肯定有皇帝的视线。” “这样闹大了……会不会对你的仕途不太好?” 周毅和雷栗都不太了解皇帝,只是从一些传闻和国家大事里能看出来,皇帝是一个很果断凌厉,雷厉风行的人。 不过这些年似乎手段和缓了许多,不再像刚登基那会儿那么激进了,所以对于锋芒毕露的雷生姜而言,不知道这时候出头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254章 254.刚亲上嘴,那头就爹爹爹爹地叫…… 蒙家树大招风。 这股风万一是从龙椅上来的,想要收割蒙家这个“大佑朝首富”,将“一家”系列纳入国企范围,银子充归国库。 富可敌国。 生意一旦做得太大太强,商贾比朝廷还有钱也不是不可能的,何况朝廷的银子几乎来源于税收,还要用于各种国家支出,如前朝困难时连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 而商贾可不赚赔本的买卖,就算有亏,那也是赚大过亏的,不然蒙家也不能钱生银生金,变成首富。 “蒙家一开始做粮食生意,开的米铺连锁,门店集中在中川、西岭和南江三个府城,但其他府城也有所涉及。” 雷栗说,“做餐饮生意,也就是“一家”系列后,为了稳定供货渠道同时降低成本,蒙家的船队迅速扩.张,并吞并其他小船商小船队,还有了自己的工匠造船。” 蒙家船交错纵横在大佑朝内的各个水道,以至于连接到了海上,海商的部分货物也通过蒙家船队转运到各个府城。 红色招展的三角旗帜,几乎可以在任何一条江河上见到,那勾勒着同心结、蒙字和河流结合的商标尤为显目。 “蒙家二哥蒙追人看似刚正木讷,脑子却是灵活。” 周毅接着道,“他一开始是为了运送蔬果鱼肉等做餐饮的原材料,才扩.张的船队,在知道三六子他们做的外卖行业,我和他提了几句物流镖局的事情,他就活络起来了。” “先是替人送信件这类小东西试水,而后慢慢做大,开始培养自己的镖师帮人运送货物,收取一定的税金。” “水上固定路线就那些,每个月初打点好路上的官差,就不必费多少银子再打点,府城之间的过关税也低,而地方政衙也会给蒙家面子。” “一趟是赔,但日积月累下来绝对赚得多。尤其口碑打出去后,客人络绎不绝,蒙家物流一家独大,现在几乎是垄断。” “餐饮连锁、物流垄断、最大的米商,皇帝不动蒙家才怪。” 皇帝一旦想动蒙家,那么,雷家就是攻破蒙家最好的点。 而雷家之中,雷栗又是最好攻讦的,他做的“不合规矩”“不合传统”的事情,太多了,他还有杀过人。 而一旦雷栗遭难,首当其冲的雷生姜,他在官场之上,是最容易被攻击,也是最容易被当枪使的。 仕途和性命威胁双管齐下,意志不坚定的人绝对会迅速倒戈,出卖掉蒙家。 “蒙家物流不是和官府合作么?” 雷生姜略微不解,“阿爹说过,这是属于官府扶持的官民合作项目,蒙家还是替上头那位办事的,怎么会想清理掉蒙家?” “垄断。” 雷栗轻轻吐出两个字,“官民可以合作,但民不可盖过官。” 随处可见深入基层的蒙家门店,垄断式的蒙家物流,比起固囿在一地的地方官府,自然是蒙家商更加有名更有号召力。 仅仅一个蒙家的威胁,就能抵过百洄的海商大商会。 估计皇帝当初也想不到,小小的米商蒙家能发展到如今规模,而皇帝当得越久疑心病越重,现在不动蒙家不代表不想动、以后不会动。 “那蒙阿叔他们怎么办?” 雷生姜微蹙眉,有些忧虑。 蒙络阿叔和梅婶婶看着他长大,对他很好,每年年后从中川回来,都会给他和小宝哥哥、周周带礼物。 蒙阿叔家的恬阿姐也很好,她才嫁人,生了一个孩子,夫家人好但家境一般,若是蒙家倒了…… “赶在上头动手之前,主动上交国库。” 雷栗说,“不说全部上交,物流肯定是不能办了,得让朝廷来管,不然迟早会被定一个谋反的罪名。” 蒙家物流为了保护客人的货物,养了很多魁梧有力的镖师,用的是周毅以前训兵的方法,个个训练有素听话能干,比很多官府的正规军还强。 这一对比,不是私兵也成私兵了,朝廷怎么可能容得下这么多私兵? “这个问题,早几年我和雷栗就跟蒙络说过,也去中川和蒙二哥蒙追私下聊过。” 周毅压低声音道,“他当时隐晦地提了一下,说这蒙家物流其实是皇帝直接掌控,蒙家只是占了个名头,分些红利,没有实际的决策权。” “既然如此,上头那位不是更不应该动蒙家了么?” 苗玉蕤想不明白。 “道理是这样。” 雷栗摇了摇头,轻叹息道,“但百姓不这么想啊。既然挂着蒙家的旗子,那自然就是蒙家的镖局、蒙家的船,扬的也是蒙家的名、蒙家的势。” “而镖师吃的也是蒙家的饭,拿蒙家的银子,哪里知道顶头老板是皇帝,自己其实是替皇帝打工?” “所以说,上头那位是肯定要收回蒙家物流并冠以‘官’姓的。” “居然牵扯这么多……” 雷生姜也轻轻叹了口气,他本以为自己只是考了个试、当了个小官,没想到自己早已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上头要做什么,咱们是拦不住的,也没必要拦。” 雷栗又变回了笑嘻嘻散漫样,“反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蒙家还没着急咱急什么?” “蒙追他们肯定心里有数,时机一到,拱手奉上权柄,还能搏个开明大义爱国爱民的好名声。” 只要蒙家不抵抗无二心,那就万事大吉了。 皇帝直接将蒙家物流归入国营,将那些镖师纳入编制,享受正规军的待遇,再封几个看似威风却没什么实权的官,镖师肯定美滋滋吃公家饭了,不可能跟着蒙家造反。 接着安抚蒙家。 赐块匾额,拟个圣旨,大肆夸奖一番蒙家,再封个风光无限但空有虚名的官,连银子都不需要给,摆平了。 蒙家虽然失去了物流的掌控权,也失去了物流大头的钱,只能吃分成,还可能会失去“一家”系列的掌控权和很多银子,生意版图大幅度缩水。 但蒙家得到了一块匾额,一道圣旨和一个官名啊! 而且不用死人了,多好! 好个屁! 是个人都不会想把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何况是这么大的利益,简直就是在蒙家身上割肉吸血。 就算蒙福光老爷子能忍,蒙追能忍,和蒙家利益相关的那些商贾地方官府,也不一定能忍。 所以能不能和平演变,还是未知数。 说来说去,还是绕回了原点:皇帝会拿谁开刀,什么时候开刀,会不会影响雷生姜的仕途和雷蒙两家人的性命。 “也不必太过焦虑。” 周毅见雷生姜和苗玉蕤都沉思起来,轻声安抚他们道,“事情还没有坏到这个地步,何况真到了那种时候……我和你们爹爹也有对策。” 皇帝当年给过他和雷栗一道圣旨,那道圣旨其实被他们带了出来,带到了京都城里,一直压在箱底,没告诉任何人。 要是真到了树倒猢狲散的那一天,这道圣旨能让皇帝看在当年的面子上,保住他们雷家。 “大不了我不当官了,我们也不在京都城待了,回村里去。我和玉蕤做夫子教书,养活我们一家人。” 雷生姜斩钉截铁地说。 苗玉蕤也连连点头。 “你爹爹做生意这么多年,银子还是攒下不少的,哪儿用得着你俩教书养活。” 雷栗笑着,打趣这小两口,“你们呐,还是快点努力,早点给爹爹生一个大胖娃娃玩玩,不然你爹爹我年纪大了,想帮你们带孩子都带不动了。” “爹爹……” 雷生姜的脸瞬间红了。 他很不好意思,但一想到娃娃,又下意识瞄向夫郎,正撞上苗玉蕤看过来的视线,两个人就像被烫到了瞬间分开,都红着一张脸。 苗玉蕤也害羞,但他到底年纪大一些,比较稳重,轻声说,“生姜才入职,我俩也还年轻,孩子的事儿不急……” 说这话时,他忽然有点心虚。 雷生姜是年轻,没到二十的年纪,嫩得能掐出水来,而他已经二十六了,换别家哥儿孩子都生好几个了。 “也是。” 雷栗笑眯眯的,促狭他们,“年轻时就要好好玩,有了孩子就没空玩了,刚亲上嘴,那头就爹爹爹爹地叫……” “爹爹!” 雷生姜脸红透了。 他小时候是很喜欢叫爹爹阿爹,因此打断了无数次两个爹的亲热,然后被雷栗骗他说小宝哥哥找他,等他屁颠屁颠跑去找小宝哥哥了,两个爹又黏在一起了。 以前也总会被雷栗拿这些事出来打趣,这几年他年岁渐长,不像小时候爱叫唤了,才不打趣了。 现在又拿出来说! 这个坏爹! 他阿爹周毅的耳根也红了一块,眼睛略带嗔恼地睨雷栗,而雷栗笑意更甚,朝他挑了挑眉,他一下就抿唇移开了视线。 周毅的脸皮还是没有雷栗这么厚。 他心想,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当着小辈的面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点都不害臊。 “这有什么?” 雷栗挑了挑眉,戏谑道,“瞧你们父子俩脸红成这样,玉蕤没你们害臊,还是玉蕤有出息。” 这下子,苗玉蕤脸也更红了。 第255章 255.世袭罔替长宁侯 “别来无恙。” 当年的三皇子,如今的皇帝,一副笑眯眯的温和模样,仿佛一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眉目之间却不怒自威。 “……” 雷栗一时无言以对。 周毅和他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谨慎地没开口。 他俩到自家的“一家火锅店”查账,顺便包厢吃个火锅,这人就大喇喇地推门进来,笑吟吟地问能不能拼桌。 没等他俩说话,他就自顾自地坐下来了,还笑意温和地问他们: “在下万夏,两位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 化成灰雷栗都记得。 当年和四皇子大张旗鼓来到清米县的三皇子,同是天潢贵胄,四皇子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三皇子却温和有礼甚至过于温吞,两相对比实在鲜明。 而最让雷栗印象深刻的,是三皇子临走前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分明是笑着的,却又锐利轻狂。 俨然蛰伏的凶兽。 这一眼就让雷栗记了十几年,到现在还颇为忌惮。 此时万俟夏依然温和带笑,语气熟稔,仿佛跟雷栗周毅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却让雷栗两人如临大敌。 十年前,万俟夏就是这样乔装打扮,衣着“朴素”比起他那身龙袍和那些象征九五之尊的衣服,这身锦衣确实很简朴了,飞来横祸一般出现在雷栗两人面前。 确实是飞来横祸。 堂堂皇帝就那么水灵灵出现在一个小农村,任谁都会被吓死,别提他身边还带皇后,那位威名赫赫的年轻大将军。 足足两尊大佛,差点压死雷栗的小庙。 这两尊大佛自己走了不算,还派了一个老太监来,右一个圣旨噼里啪啦一通夸,左一句去了北京都就能封长宁侯的大饼,把雷栗吓得十年没敢踏足北京都。 伴君如伴虎。 雷栗是嫌命短才想当这个破长宁侯。 而现在…… 雷栗看着衣着简朴的万俟夏,余光瞄了眼打扮和他相仿的皇后项宠,斟酌了下字词,恭恭敬敬道: “不知……万公子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你还是这么直接。” 万俟夏笑意盈盈,端起茶杯轻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昨天在府邸议论朝政时,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 雷栗心脏猛颤一瞬,膝盖一软,差点就跪了下来。 之所以是差点,是因为项宠伸手挡住了他的动作,一个振臂就把他弹了回去,雷栗屁股刚离开就稳稳坐了回去。 “免礼。” “是……” 雷栗表面:诚惶诚恐。 雷栗心里:不跪正好。 周毅也不想跪。 他在现代做家务做训练时,跪过不少次,但没给谁跪过,穿越到了清米县后,因为徐兴哲要表现自己的亲和,拉拢他们俩,也没让他们跪过。 蒙尧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是朋友,肯定不会在他们面前摆官威。 而因为老太监颁给他们的圣旨说,他们一家以及子孙后代可见官不跪,那匾额雷栗都扒拉来了北京都,所以在京都城他也没有跪过谁。 周毅能伸能屈可以跪,但能不跪还是不跪的好。 “行了别装了。” 万俟夏笑睨了眼雷栗,又扫过周毅,道,“进来的京都,就你家风头最盛,雷生姜以一己之力搅混了翰林院,软刀子的威名真是随了你了。” “不敢不敢……” 雷栗连连摆手喏喏。 “不敢?” 万俟夏笑了一声,“我看你可没什么不敢的。树敌如此之多,又是天子脚下,还敢妄议朝廷国政,不怕被人抓了小辫子治一个以下犯上,抄家斩首。”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重,带了点促狭,不知是在说笑,还是借着说笑敲打他们。 雷栗和周毅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不吓你们了。” 万俟夏又笑了一声,道,“不过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们。人虽不在朝堂之上,却比那些酒囊饭袋看得透彻。” “蒙家镖局我是必定要收回的,物流这条线影响太大,不能掌控在任何一家手里,让一家独大。” “那你、您是想……?” 雷栗斟酌词汇,边推测万俟夏的想法,他既然选择来见自己和周毅,那应该是不想动用武力强来的,那么就是和平演变。 是蒙家不同意上交,想让他当恶人,哦不,是当中间人去劝说蒙家? “雷生姜是棵好苗子。” 万俟夏忽然道,打了雷栗一个措手不及,“物流这块我要让雷生姜接手,分掉蒙家在民间的影响力。” “?!” 雷栗大惊失色,但很快镇静下来,试图劝说万俟夏,“雷生姜年纪太轻,压不住场子,家世也不够震慑人,不如换一位宗亲世家的青年才俊?” “若是一文一武搭配,文出计策,武慑群雄,想必镖局很快就能镇抚下来。” 雷栗没有说太多,而是点到为止。 一是既然万俟夏知道他们昨天在家蛐蛐了他和朝政,肯定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二是说太多怕适得其反,引起万俟夏的反感对生姜和他们家不利。 “你说的有理。” 万俟夏笑意吟吟地睨着他,“雷生姜年纪太轻,是不适合。我看你们夫夫就很合适,年纪正好,又是一文一武,智勇双全,至于家世……” “世袭罔替的长宁侯,一品诰命夫人,家世再尊贵不过了。” “?!!!” 雷栗目瞪口呆,震得一时回不过神,还是周毅先开口婉拒。 周毅起身作揖,虽震惊却不卑不亢道,“这万万不可,我们只是一介白身,长宁侯实在太过尊贵……” “不尊贵。” 万俟夏笑着瞧他们的眼神,仿佛在看两块金子,笃定了他们的价值要利用到底,“比起爱卿的聪明才智,区区侯爵,算得了什么?” “这……” 雷栗受宠若惊地回过神,仍要推拒,却见万俟夏眉头微一皱,到了嘴边的话就立马改口了, “承蒙陛下厚爱,看重我等,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大白话说惯了,这种文绉绉的客套话都快不记得怎么说了…… “朕就期待爱卿的好消息。” 万俟夏笑意温和,轻拍了拍雷栗的肩,十分信服的样子,“不过出门在外,我是微服私访,暂时不拘于君臣身份,以朋友相处,如何?” “是。” 雷栗恭敬作揖点头,边腹诽,还问如何如何,不都是你说了算?大老远跑来这里吓人,皇帝都这么闲吗? 经过多年的厚脸皮,雷栗早就能做到面上笑嘻嘻,心里无数句吐槽了。 一顿饭宾主尽欢 并不。 只有宾万俟夏欢了。 项宠全程没有说话,不像万俟夏的伴侣也不像同伴,反而更像万俟夏的下属,兢兢业业地保护万俟夏。 只是吃饭时万俟夏时不时的超绝不经意的小动作,和语气里的亲昵,证明了他俩是真的夫夫,感情还不错,起码不是那种面和心不和的夫夫。 对了,吃饭时用的是两个锅。 雷栗和周毅一个,万俟夏和项宠一个,问就是君臣共用、草民惶恐,其实是雷栗嫌弃这不请自来的两口子的口水。 就算万俟夏是皇帝,他也是个只见过三面的陌生人啊!凭什么要跟他一个锅吃饭,又不是他儿子! 雷栗心里暗戳戳地占了万俟夏一个便宜,还理直气壮的,他本来就比万俟夏大几岁,当万俟夏的爹咋了?见过这么年轻貌美老当益壮的爹吗? 不过送走万俟夏两口子时,雷栗还是松了口气。 但周毅依然眉头紧皱。 “长宁侯?!” 雷生姜刚下值回家,茶水刚喝了一口,听到自家爹爹三两句说完了经过,差点茶都喷出来了。 “爹爹你是说上头那位今天来找了你和阿爹,要让你们做长宁侯,还要接管蒙家的镖局和物流?!” “是啊。” 雷栗不慌不忙地剥了个橘子,吃了一瓣,然后剥下另一半给周毅,“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圣旨会到,也不一定会做是吧?” “就是皇帝也有开玩笑的时候啊,万一他老人家大老远跑来,真的只是开个玩笑蹭顿饭呢?” “陛下日理万机,怎么会大老远跑来就为了开个玩笑……” 雷生姜又想叹气,他不禁反思自己考官是不是错了,早知道老实在村里呆着,做个土财主守着小宝哥哥就好了。 其实他也没那么想当官,只是当年那个姓刘的大放厥词,要小宝哥哥跟他,说以后会让小宝哥哥当官夫人,让别人都羡慕小宝哥哥,还说小宝哥哥会踹了他和别人好。 放屁! 雷生姜一想到就咽不下这口气,就算是当官夫人被人羡慕,那也是当他的官夫人被羡慕啊,关那姓李的什么事? 而且他长得好看,特别有钱,对小宝哥哥又好,小宝哥哥怎么可能踹了他和别人好?他才是天下第一好! 雷生姜心里哼哼,接过爹爹递过来的橘子瓣,下意识就放嘴里吃了,登时被酸得五官扭曲。 抬眼一眼,他阿爹周毅面无表情嚼着橘子,而他爹爹仰头哈哈大笑,他的小宝哥哥也捂嘴偷笑起来。 雷生姜:“……” 不是,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这么紧张吗?那可是皇帝欸!还有阿爹你怎么又跟爹爹同流合污! 第256章 256.又风光了栗 一道圣旨送到雷家,将整个北京都都炸开了锅。 横空出世长宁侯。 世袭罔替超一品。 封一品诰命夫人。 赐七进侯爵府邸。 这无异于晴天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了上流官圈每一个人身上,轰得个个外焦里嫩夜不能寐,动用所有关系紧急搜查。 一番折腾下来,才知道这长宁侯竟是一个哥儿,是今年新晋探花郎雷生姜的亲爹,名叫雷栗。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长宁侯雷栗与首富蒙家密不可分。 那是遍布天下、花样频出的“一家”餐饮的创始人是雷栗,为蒙家镖局出谋划策、垄断了整个大佑朝物流行业发是雷栗,蒙家有如今的地位,可以说大半功劳在长宁侯身上。 而他相公周毅也不简单。 发明了鱼稻鸭共生养殖、大幅度促进南方经济的人是周毅,朝廷基础教育读物《识字》《识物》等的编写人是周毅,甚至公益性基础教育学堂四方学堂的建立和推广也有周毅的身影。 往下再查,可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这雷栗竟然只是一个普通农户家的哥儿出身,前些年几乎能说穷得叮当响,招赘了一个汉子后才慢慢好转。 而这夫夫俩干了这许多大事,却隐居在小村子里。 要不是儿子科考进京中了探花,世人都不知道蒙家后面有一个雷栗,更不知道还有一个周毅。 但不管这两人干了多少好事,对朝廷中大部分人来说,都不是好消息空降一个上级,不仅要分走他们的蛋糕还要压他们一头,谁都不会高兴。 不过明面上还是一派和气。 雷栗一家搬进那座阔气奢华堪比庄园的七进大寨子那天,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员、贵族都送上了贺礼和拜贴。 翰林院的送的礼尤其厚重。 和雷生姜有过节的那几个学士、检讨和编修等,不仅带了厚礼,还甚至登门请罪,姿态放得极低。 虽然在北京都狠狠出名了一把,但雷栗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一点也没有得意忘形 哪敢啊。 皇帝的眼线盯着他们一家子呢。 雷栗也没有战战兢兢的,不管来送礼的是高管显贵,还是宗亲世家,他都来者不拒,而且丝毫不慌。 有啥好慌的。 人家送了就收呗,不收不就是不给人家面子么?反正不是他硬要他们送的,他也不会帮他们办事,送鸡蛋他也要,送金蛋他也要,主打一个礼收事不办。 而且这是他应得的。 “咱这位子又不是路牙子是白白捡的,要给上头那位办事的,办的还是得罪人的苦差事,收点礼咋了?” 雷栗十分理直气壮,一边拆礼盒子看人家送了什么,一边让人记名单,“当官的谁不收点礼?我不收人家还不高兴呢……这镇纸好,给生姜和玉蕤送去。” “人情往来,有往有来,这些都是要还的。” 周毅接过那只玉狮子镇纸,又把一个差点被碰倒的玉瓶扶起来,这是雷栗觉得好看,留着插花的。 “我就不还。” 雷栗哼了哼,“我什么身家,他们什么身家?人家几辈子的积累,我白手起家,我还了不把我掏空了?” “上头那位不是让我们接管镖局?不然咱快点跑路吧,跑了就不用还了。” 他们跑路了,人都不在京都了还怎么还?不仅能大赚一笔这些礼金礼物,还不用跟他们叽叽歪歪。 雷栗一想到那一堆随礼物送来的拜贴,他就头痛。 怎么说也是个侯爷,不办个宴会请人家吃个饭见个面,似乎太小家子气了,也太不近人情了点。 “还得看上面的意思。” 周毅也不想在北京都呆下去了,之前生姜只是个小编修时,他还能出去买菜逛一逛,给雷栗买点小玩意儿回来,现在他连大门都不敢出了。 他今早刚踏出大门没多久,就“偶遇”了好几家官夫人的马车。 兴许是觉得他虽然入赘了,但也是一个汉子,为了避嫌不引起雷栗误会,而且汉子之间话题比较多,那些官夫人还带上了自己兄弟或是丈夫。 而周毅:“……” 他真的只是想买个菜,一点都不想和别人假笑寒暄。 最后周毅也没能买成菜,而是让府里的下人去买的。 这七进的大府邸人手齐全,庭院洒扫的下人、门口看门的小厮、修剪花草的园丁、端茶倒水的丫鬟。 连厨房里的厨娘都有分工,做凉菜的、做肉食的、做素菜的、做甜心茶点的,还有专门切肉的、专门洗菜的、以及专门处理葱姜蒜等配料的等等。 府里的管家还跟雷栗他们请罪,说人手不足做事不周,会尽快补充。 听说有些高官家里连做饺子馅、饺子皮都有专门的师傅,雷栗这长宁侯府确实有点寒碜了。 可这也导致周毅要自己做饭的时候,厨房里的下人都战战兢兢的,个个低着头又紧张兮兮地盯着他,仿佛他是几岁小孩子在玩刀。 周毅:“……” 心有点累。 而最心累的还是雷生姜。 他今天去翰林院当值,那些清高自傲的同僚们,热情得跟被夺舍了一样。 即便是以往啥事不管两袖清风的翰林院掌院学士也扬着个笑脸,对雷生姜亲和有加,仿佛雷生姜是他疼爱不已的后辈。 假笑了半天的雷生姜:“……” 他一点都不想听他们吹彩虹屁,他只想按时上下班。 好不容易在热情的同僚里脱身,雷生姜一眼找到在角落里的裴检讨,大步流星朝他走过去,道, “裴师叔。” 这裴检讨就是蒙尧的同门师兄。 原本蒙尧和雷栗同辈,又是雷生姜的夫子,他和裴检讨是师兄弟关系,所以也是雷生姜的长辈,私底下雷生姜是叫裴检讨师叔。 “雷、雷师侄。” 裴检讨没想到雷生姜发迹之后还会跟自己亲近,还当众叫自己师叔以示尊重,一时之间心情激荡,很是动容。 “师叔多日都不曾到家里来吃饭了。” 雷生姜笑意温和,语气如初,“我爹爹还惦记呢,说裴师娘做的桂花酒实在香醇,不知这几日师叔师娘得不得空,到家里小聚一番?” “自然自然有空。” 裴检讨连忙应下了。 他知道雷生姜这是给他抬脸呢,以往他只是翰林院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小从七品检讨,而如今有了长宁侯这层关系,就没人敢再看不起他了。 裴检讨弯了这么多年的腰,终于是硬气一回,挺得格外笔直。 雷生姜也不是只邀请了裴检讨。 枪打出头鸟。 裴检讨太显眼了也不行,所以他还邀请了翰林院包括掌院学士在内的几个上级,还有关系好的同僚。 大家自然都热情客气地应下了,只等到时雷生姜把帖子发出去。 在翰林院假笑应和了一天,下班出门时,看见自家马车前来接自己的苗玉蕤,雷生姜一身的疲惫都洗没了。 他三步做两步走上前去,自然而熟稔地牵住苗玉蕤的手,未语先笑,“你怎么来接我啦?是不是想我啦?” “想了。” 苗玉蕤脸上微红,但轻轻点头,“觉着你应该也想我了,我便来接你了。” 雷生姜嘿嘿一笑,有点羞涩但很直白,“我天天都在想你。不过今天特别想,真的,哥哥上班感觉特别累的,一见着你就立马不累了。” “先上马车。” 苗玉蕤脸上更红。 这是在翰林院的大门口,出入都是雷生姜的同僚,见了苗玉蕤都作揖问好或点头失意,每一个人都在注意他俩,让他很是不好意思。 “好嘞。” 雷生姜知道他是害羞了,笑了笑,转身和同僚们告别,就钻进了马车里,重新握住苗玉蕤的手把人拽近了,搂住他的腰。 “还有人在外头……” 苗玉蕤轻轻抵住雷生姜的胸膛,没什么力道地制止他的下一步,心思却放在了雷生姜搂住他腰的手。 生姜搂他的动作真是越来越熟练自然了,之前还不太敢碰他的腰呢,一碰就害羞得不行,好半天才轻轻地搂上。 “玉蕤……” 雷生姜也没想在这里做什么,他可舍不得在这样大庭广众的地方,让别人听见什么,也不想让小宝哥哥觉得他轻浮,轻待了他。 他只是亲昵地用嘴唇蹭他的唇瓣,小狗似的舔吻,还弯眼一个劲儿地笑,笑得苗玉蕤愈发脸热。 “笑什么?” “玉蕤来接我回家,我高兴。” 雷生姜又嘿嘿一笑,透着傻气,惹得苗玉蕤也情不自禁笑起来。 “来接你就这么高兴?” 苗玉蕤笑着说,“那日后我天天来接你,让你天天高兴。” “不好。” 雷生姜听了却摇摇头,“日后我大概不能像这样清闲了,爹爹和阿爹要给上头做事,我应该也得忙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值,我可舍不得玉蕤在外面等我那么久。” “我喜欢等你。” 苗玉蕤轻轻地笑着,抚摸他的脸庞,“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这么一会儿不算什么,我知道你会来的。” “哎呀……” 雷生姜俊脸都红透了,扑进苗玉蕤的怀里,脑袋像小猫似的埋在他颈边,“怎么又说这么好听的话呀……” 第257章 257.宴会主人先跑路了 雷栗最后还是办了个大宴会。 在他入住长宁侯府、成为长宁侯,周毅成为一品诰命夫人后的半个月,一个不热切又不冷淡的日子。 侯府的老管家是宫里派来的,也是皇帝的心腹。 老管家是三皇子母妃带进宫的,看着三皇子长大,在三皇子成年出宫建府之后,又随三皇子出宫做了管家,直到三皇子登基成帝,他才到皇子苑去做管事。 皇子苑是皇帝的儿子达到念书年龄,就读太学后,统一居住的宿舍,皇子会一直住到十五岁成年建府。 老管家能做皇子苑的管事,足以说明皇帝对他的看重,而今到新长宁侯府里做管家,一是声明皇帝对长宁侯的器重,二也是对长宁侯的敲打和鞭策。 毕竟一府总管这么重要的职务,却是皇帝的心腹,还大张旗鼓明目张胆地告诉你,这是我的眼线,这不明摆着说: 你要是不老老实实做事敢有二心,你就收拾铺盖卷自己人头吧! 但要是事情办好了,我也都看在“眼”里,为了表示皇帝的威严与宽宥,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皇帝之责。 雷霆雨露。 北京都里都在猜测皇帝对新长宁侯的态度,器重里又明晃晃的忌惮 该不会是蒙家势太大了,皇帝想搞分化但又不想弄出一个新的蒙家,于是捧杀,把长宁侯夹在风口浪尖吧? 嘶。 这长宁侯怕是虚假的繁荣喔。 京都城里权贵们都在暗暗地同情长宁侯,同时也是在看他的笑话,看这世袭罔替超一品的长宁侯能活多久。 对于这些,雷栗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试用了几天老管家,对老管家的工作能力表达了高度的赞美和认可,然后理直气壮地把侯府交给了老管家。 至于老管家是不是皇帝的眼线 北京都里哪个官员家里没有皇帝的眼线?哪个官员敢说自家是铁桶一个?那些一品二品大臣都不敢说吧? 他还不是长宁侯、生姜只是小小七品编修时,他搁家里吐槽的那些话就一字不漏地被皇帝知道了,现在都成长宁侯了,眼线多一点不是正常的吗? 只要晚上他跟周毅滚床榻时没人监视就行了,人在屋檐下,不能这么多要求。 再说了,有人帮他管事总比自己管强啊,这可是皇帝认证的好用。 果然,老管家不仅将府里大小事务管理得井井有条,对于人情往来也是得心应手,很快就定了宴会日期,并制定了宾客名单给雷栗过目。 雷栗:“……” 他哪知道应该请什么人不请什么人,看了也没用啊。 雷栗就随便瞥了两眼,就满口称好地还给了老管家,并说自己特别相信他,让他全权负责府里事务不用问他。 但账目雷栗还是看的。 他对数学不敏感,但对钱可是火眼金睛,哪个地方少了几个铜板,他都能敏锐地发现问题。 周毅是皇帝封的一品诰命夫人,按理说也是侯府的当家主母,但他对管理事务也不感兴趣。 于是老管家向他禀告事情时,他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却是听天书的迷茫尴尬。 他都这把年纪了,孙子都快有了,还要学习怎么管理府邸的大小事务,这合理吗? 于是周毅也果断地摆手不干,把它托付给了老管家。 老管家:“……” 总感觉你们在欺负真正的老人家。 长宁侯府里目前就九个主人,长宁侯雷栗和长宁侯夫人周毅、长宁侯老爷雷大山和老夫人柳叶儿、郡主雷惊笙和郡主夫人青栀,以及少爷雷生姜和少夫人苗玉蕤,小少爷雷周周。 其中长宁侯两口子都不靠谱,老爷老夫人年纪太大不合适,郡主比长宁侯更不靠谱,少爷太年轻还要上班,小少爷太小还要上学…… 老管家默默地找上了两位夫人。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看到让两位夫人愿意管事,七十多岁的老管家都快感动得哭了。 青栀好说话,让他学他就学,也很高兴自己能替雷惊笙分担,不是全靠她养着不干事,不过大场面他会怯场,所以宴会主要还是靠苗玉蕤。 苗玉蕤也很乐意帮长辈们和生姜管理事务,做好后勤工作,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一上来就要掌管整个侯府。 于是在雷栗的咸鱼摆烂、周毅的撒手不管、苗玉蕤和青栀的赶鸭子上架之下,长宁候府举办了第一次宴会。 北京都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去了,宗亲贵族、高官权贵,翰林院被雷生姜邀请的大小同僚们自然也在。 宾客鱼贯而入。 雷栗看得眼花缭乱,认人也认得他头昏脑涨,也不想跟他们假笑应和,宴会开场没过多久,就干脆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跑路了。 雷栗跑路,周毅自然也跑路,而柳叶儿和雷大山也跟着说年纪太大,喜静容易困,也跑路了。 于是宴会最重要的当事人没了。 雷生姜夫夫俩被迫顶上,幸好有老管家跟着给他们认人支招,才没有闹出笑话来,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之间,还真像模像样的。 雷惊笙和青栀倒是跟那些官夫人聊得不错,反正雷惊笙自己觉得很不错。 别人都因为他哥是长宁侯而捧着她,顺着她的话说,连她不走寻常路,没有嫁人而是娶了一个哥儿当夫人,也被人夸成别具一格巾帼之风。 而一有谁敢暗戳戳地阴阳她,或是阴阳青栀,雷惊笙就笑眯眯的,毫不留情地怼回去。 看到她们吃瘪,又因为她的身份敢怒不敢言,她心里就暗爽。 只是青栀略有些担心,“那位黄夫人的丈夫是三品大臣,你这样说……会不会不太好?” 宾客之中有势力有背景的不少,关系也是错综复杂。 有些人你以为她是没脑子故意顶撞你,其实人家是在试探你是会还手,还是窝囊地吃下闷亏。 “没事儿。” 雷惊笙压低声音带笑道,“哥跟我透过口风,他说我们可以嚣张跋扈一些,只要不是把天捅穿了,阿哥和嫂子都会帮我们摆平。” “所以要是有人说你,你就别跟他们客气,直接怼回去,怼到解气为止,他都不给我们面子,我们为什么要给他面子?” “而且我们的态度可是关系到阿哥和嫂子的脸面。” “我们软了,他们就觉得我们长宁侯府好欺负,就当个刺头,让他们知道我们长宁侯府不是好惹的。” “我晓得了。” 青栀轻轻点头。 他原只是清米县城里一个小倌儿,跟着雷惊笙见过很多大世面,也比以前自信从容许多。 但从小在楚馆的经历,让他在骨子里觉得自己没有靠山、比别人低一头,遇到事情就下意识委屈自己退让。 如今在这么多雍容华贵家世显赫的贵夫人贵夫郎面前,他相形见绌,就不自觉地拘谨自卑起来。 怕说错话做错事,他也不怎么敢出声,也不怎么动作。 幸好有雷惊笙在。 青栀想着,目光下意识睨向雷惊笙,眼底都是羡慕和钦佩,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像雷惊笙这样自信明媚。 接收到青栀视线的雷惊笙顿时把腰挺得更直,目光更加自信犀利。 其实她心里也会没底,但她听不懂的就直接略过,感觉到对方的恶意,她就笑眯眯地夹枪带棍地质问,问到对方心虚不敢吭声。 她连村里的情报站都不怕,连嘴皮子最利索的桂夫郎都绕着她走,对付这些极看脸面的官夫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雷周周更不会被欺负了,他一套威风凛凛的大刀耍下来,那些小姐小公子不是怕他,就是星星眼佩服他,俨然成了他的小迷妹小迷弟。 宴会上热闹非凡。 雷栗一点也不贪图热闹,反而和周毅还换了一身衣服,悄悄从后门离开了长宁侯府。 “早知道就不当这个该死的长宁侯了,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要一个个认人,这个官哪个公的,就不能在胸口帖个牌子吗还要认。” 雷栗嘀嘀咕咕地抱怨,“特别是有些人装得好,看着和和气气的,谁知道心里有没有偷偷骂我?” “还有些人,跟说话有瘾一样,我说一句他就要赞叹三句,拍马屁也不是这么拍的。” “不理他们就行了。” 周毅摸摸雷栗的头,安抚说,“我们是给上头办事的,事情没办完之前,这个长宁侯就要继续做下去,那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不爱听他们说话那就不听了,这些什么宴会人情往来的也不管了,有什么请帖拜贴,让管家办个礼送过去就算了。” “你之前还说人情往来重要。” 雷栗促狭地睨他,笑嘻嘻说,“现在怎么又说算了?” “一把年纪了,也不用太为难自己。” 周毅淡定地说道。 之前光看礼物和拜贴的时候,也没觉得需要认的人和往来这么多。 跟嬷嬷上课时,因为嬷嬷接触到的只是一部分高官,只知道部分事情,而且讲课是举例子略讲的,所以感觉还行也不是很难。 但今天这个宴会就跟考试一样,考的内容和学的东西沾点边,但扩展应用也太多了。 第258章 258.皇帝你别太八卦了 宴会不就是吃喝玩乐,怎么还要注意别人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饰品?! 周毅还在努力认人,旁边的老管家就压低声叭叭叭。 说那谁的玉佩是几年前皇帝赏赐的,是因为什么事赏的,戴玉佩是为了跟他显示什么,又说这个官员是刚提拔上来的,所以穿戴不如老牌世家贵重体面。 周毅听着就一个头两个大,最后决定别为难自己了,跟雷栗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的夫夫俩就双双跑路了。 侯府的后门是给女眷、下人们进出的,开在一个僻静小巷子。 北京都规矩森严。 这里的男女大防比较严重,府里的女眷不轻易出门,尤其是年轻女子和未出嫁的姑娘、哥儿,常出门就显得不够端庄稳重,甚至有人会觉得轻佻浮躁,从而影响名声不好挑夫家。 但女眷们也不能总闷在府宅里,于是她们要出门时就不会从正门出,而是后门坐马车出去游玩。 下人们采买东西也需要车运送。 所以巷子很宽敞,还通向闹市,比起一举一动都遭到注目的大前门,更适合跑路……或者说出门玩。 这条街上的府邸官宅的后门都是开在这条巷子上的,好些小厮丫鬟走动来往,衣着朴素的周毅和雷栗轻松混入其中,远离了那朱门高墙的侯府。 现在还不到戌时,离亥时宵禁还有两个多小时,雷栗和周毅可以好好地逛玩北京都,并填饱肚子。 北京都繁荣兴旺。 与经济中心中川府城相比,作为经济与政治双中心的北京都,更多了几分肃穆与秩序井然。 街上的商铺门店整齐不突出,连招牌的模样都类似,像是同一条流水线下来的,小摊贩也各有各的位置。 大家卖力吆喝着招揽客人,花样百出,有孩子想要糖葫芦,被爹娘强行抱走说不买的,还有顾客和摊主讨价还价快打起来的,又很有市井气。 而穿行在人群之中格外显眼的,就是衙门的捕快们。 在其他地方的捕快大多散漫,甚至还有几分嚣张跋扈,与地痞流氓一样光明正大地收受保护费或者贿赂。 但北京都的捕快严肃板正,如同军队里受过特训的士兵,个个气势逼人。 往往他们经过时,还在距离好几米远,百姓们就自动让出了一条路来,与顾客吵得面红耳赤的摊贩也忽然消声,变得温和有礼貌许多。 当然了,等捕快们走过之后,该怎么吵架还是会怎么吵架。 周毅都看在眼里,压低声说,“北京都被上头那位治理得还挺好的,其他地方官府没一个有这里的魄力和气势。” “这是自然。” 雷栗也压低声跟他说话,带着笑,“我听裴师兄说,上头那位最喜欢搞突击检查了,几乎每个月都微服私访几次,抓到谁的小辫子谁就死翘翘。” 当然不是真的死。 只是逃不了一个“监管不严”“办事不力”的帽子,不是被降职调任,就是被通报批斗,让北京都每一个官员都战战兢兢的,生怕皇帝突然抓到自己头上。 “皇帝不是日理万机吗?” 周毅有点好笑,又有点奇怪,“他怎么这么有空,月月都微服私访?还亲自严抓严打……不过确实整治了不少不正之风。” “别的皇帝三宫六院又争风吃醋,时不时要皇帝判官司,还要为皇家开枝散叶努力,自然没空出宫乱逛。” 雷栗戏谑地笑了笑,“咱这位又没有,就皇后娘娘一个,开枝散叶也不必愁,自然是有些空闲的。” “而且说是微服私访……上回他就带着大将军一起来,我看这微服私访其实就是翘班去约会,像咱俩现在这样。” “有道理。” 周毅赞同地点点头。 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是北京都,他和雷栗虽然在大街上,人多嘈杂,但人群中说不定也有皇帝的眼线会听到他俩的蛐蛐,然后跟皇帝打小报告。 那小说电视上不是这样演的吗? 皇帝都有一批暗卫,会什么轻功内力,还有超绝听力,在院子的树上都能听见屋里人说悄悄话,然后逐字汇报给皇帝。 这说得好听叫监察百官,说得不好听就是视奸每一个人。 周毅和雷栗对视一眼,会意的雷栗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去吃点东西吧,刚才在宴会上光跟那些人说话了,都没吃什么。” “好。” 周毅和雷栗挑了一家人流量大的酒楼,上了二楼靠窗坐了一桌,点完菜,热情的店小二刚走,窗边就蹿过一个人影,扔了一个什么东西进来。 雷栗:“??!” 周毅:“??!” 夫夫俩面面相觑,同时看向桌上的东西,那是一个纸团。 雷栗拿过来打开一看: 回头。 雷栗后背一凉,转头看向身后,就见温文公子似的万俟夏笑意吟吟,身旁是如防伪标签一般的项宠大将军。 果然不应该背后说人坏话。 这下被抓包了吧。 雷栗心回电转,一看见万俟夏两人就带上了招牌微笑,客气地站起身道,“好巧,万公子项公子也在这里用餐……” “不巧。” 万俟夏温润笑道,“我是跟着雷老爷、雷夫人来的,我见雷老爷这儿还有两个位子,不介意我们夫夫二人同坐吧?” “自然不介意……” 雷栗连连摆手,他话音未落,万俟夏就已经坐下了。 项宠自然跟着坐在他旁边,坐姿端正板直,面容肃穆,而在他对面的周毅也是一样挺直,仿佛他俩不是来吃饭,而是来商议什么军国大事的。 雷栗用余光打量他俩,心想,还是自家相公好看一点,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很有烟火气,会的姿势也多…… 这么一想,他的思绪就跑飞了。 他忽然思考起项大将军和小皇帝哪个在上面哪个下。 项大将军比较壮硕,隔着衣服都能看出他一身腱子肉,手臂充满爆发力,感觉能一拳打死小皇帝。 不过小皇帝比项大将军高半个头,他是君大将军是臣,项大将军一看就很古板忠君,肯定不敢在小皇帝上面,小皇帝也不像是会让人压他的。 那应该是小皇帝在上。 大概率也是小皇帝先戳破窗户纸,把大将军拿下的。 雷栗心里飞到十万八千里去了,面上还老神在在地同万俟夏说话,丝毫看不出破绽,就是说着说着,他就下意识转起无名指上的银戒指。 这是一只简简单单的银素戒,表面镶缠了细小的金丝合欢花纹,里圈刻了他和周毅的名字。 万俟夏的目光也落在那上面,“这戒指……与雷夫人手上的可是一对?” “是啊。” 雷栗笑眼带了点炫耀,把手扬起来,修长的无名指上,简朴的银戒熠熠生辉, “我夫人说我俩成亲太仓促,后头就补了这对戒指跟我求婚……那时候他单膝跪下来,可把我吓了一跳。” “他又举着这戒指问我愿不愿意继续喜欢他,跟他在一块儿,我自然愿意了,他就给我戴上银戒,我也给他戴上。” “为何是这根手指呢?” 他简短地买了个关子,很快便说,“我夫人说这根手指叫无名,戴上戒指成了他的人后,就有了名字。” “我这根叫周毅指,他那根自然就叫雷栗指了。” “……” 周毅有点脸热。 这话里掺了不少的水分,但不严谨地说也大差不差,只是在万俟夏和项宠俩上司面前这么水灵灵地讲出来,周毅就有点尴尬和不好意思。 当年他这么干了之后,雷栗就在村里炫耀了好几天。 因为他俩是村里的风向标杆,所以村里人知道后也模仿起来,夫妻之间互戴戒指,互相把手指冠上对方的名字。 而且有钱人家也不戴金的玉的,而是学他们一个朴素的银戒指,还纷纷夸低调好看又方便做事。 那会子周毅就尴尬了很久,和雷栗跑到了县城里住,打算在风头过去之前都不回村了,哪想到雷栗又开始跟县城的人炫耀…… 最后蒙络和梅与清戴上了对戒,蒙尧和玉哥儿也戴上了。 雷惊笙和青栀这一对都不用说,雷惊笙向来以阿哥马首是瞻,她是第一个学戴婚戒的,还画到了她的小条漫里。 好在看小条漫的人还是少数,传播不广,没有引起婚戒热潮来。 在大佑朝,戒指只是一个单纯的装饰品,不和婚姻爱情挂钩。 它只是在某些时候具有特定的象征意义,比如高官权贵大拇指戴的大板指,就表达权利和身份象征。 但作为权利的顶峰皇帝万俟夏,此时听了雷栗的话,却若有所思,周毅忽然预感到了婚戒狂潮的来袭。 ……那他要不要和雷栗说,盘一个首饰店专门卖对戒,提前设计几款银戒做一批现货,大赚一笔。 不对。 他怎么也跟雷栗一样赚钱眼里了,一看到商机就想做生意…… 周毅走神了几秒,一回神,就发现事情似乎走向了一个诡异的方向。 万俟夏没有追究他俩老是蛐蛐他的事,而开始问起了他俩的感情经历,怎么认识的、怎么在一块的、婚后怎么磨合的、闹矛盾了谁先认错…… 就,太过八卦了吧? 第259章 259.苗玉蕤有喜了! 万俟夏看着没什么皇帝架子。 蹭了雷栗一顿饭,又听雷栗扯了半天八卦家常,见周毅在给雷栗剥虾,他也学人精地给项宠剥起来。 周毅剥虾蘸的酱汁是自己调的。 万俟夏剥完了,修长的手指捏着鲜白的虾仁,一双笑眼十分温和似的睨向周毅,在周毅沉默了两秒后,他顺利地得到了一碟新调的蘸料,并蘸虾仁喂给了项宠。 项宠似乎很不适应万俟夏这种行为,但又带着一丝了然无奈,就着万俟夏的指尖,张口吃了虾仁。 他微不可见一顿。 是万俟夏趁着喂虾仁时,悄摸捏了一下他的唇瓣。 项宠微微垂目,万俟夏微翘起眼尾,很愉悦地笑起来,又慢条斯理地剥起了虾仁喂过去,很享受这种感觉似的。 对面的雷栗:“……” 这对君臣是不是有毛病,都睡一张床多少年了,喂个虾仁跟新婚小两口似的。 雷栗心里想着,虾仁一递到嘴边,他就张口吃掉了,动作自然而熟练。 这虾是河青虾,下锅时还活蹦乱跳的,肉质紧致,鲜甜又弹性十足,裹了辛辣咸香的蘸料后,滋味更上一层楼。 雷栗一连吃了小半盘。 万俟夏也给项宠剥了小半盘,两人旁边都有一堆虾壳。 不紧不慢地吃了饭,离亥时宵禁还有两刻多钟。 雷栗和周毅打算打道回府了,但某复姓人士毫无自觉,带着自家老婆跟着他俩,一路跟到了侯府的后门。 雷栗:“……” 周毅:“……” 夫夫俩沉默地对视一眼,雷栗先带笑跟万俟夏告辞,“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到家了,就此作别……” “时间是不早了,回府怕是要冲撞宵禁,既然到了雷府,那万某就叨扰雷老爷雷夫人了。” 万俟夏笑意盈盈地作了个揖,话里话外全是厚脸皮。 项宠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罕见地主动和万俟夏有了肢体动作他不动声色地扯了下万俟夏的袖子,却被万俟夏顺势握住他的手,紧紧扣住。 “……” 雷栗火眼金睛瞄见了万俟夏的小动作,并在心里投了一个鄙视的白眼,学人精,握个手也要学。 “……” 和雷栗的手握在一起的周毅睨见他俩的动作,也有点不自然,五十岁的人了,整天这样黏在一起,还被人学了。 雷栗到底不敢真拒绝顶头上司,于是学人精又厚脸皮的万俟夏带着项宠,成功地住进了侯府里。 这时天色不算很迟,侯府里灯火通明,如白日一般热闹。 府里的丫鬟小厮都是经过老管家严选的,碰见宴会失踪才回来的侯爷和侯夫人,后头带着两个气质不凡的公子,只是恭敬行礼,没有多问多看。 而老管家一看见万俟夏就激动了,下意识要跪下来行大礼,但被万俟夏口头止住了,只是一双老眼泪光闪烁。 “万公子安。” 老管家是万俟夏的心腹,自然知道他微服私访时常用什么掩护,对着项宠也是恭敬亲切地问好, “万夫人安。” 万夫人…… 雷栗心思倏然一动。 他想到刚才在酒楼吃饭时,万俟夏叫他一口一个雷老爷,称呼周毅却是雷夫人,他还当是万俟夏戏谑他俩,难不成是在暗示他别叫“项公子”,而是“万夫人”? 有意思。 雷栗用余光偷偷去睨项宠大将军的脸色,见他面色不改,略微有点失落,还以为会看见大将军不好意思呢。 项大将军确实淡定。 万俟夏注意到了雷栗的视线,似笑非笑地觑了他一眼,雷栗从容漾起一个招牌微笑,两个人都笑得亲和又假。 “爹爹!” 雷生姜收到下人的禀告,说侯爷和侯夫人回来了,就急忙过来找雷栗和周毅了。 他虽然已经成家几年,又立了业,但在爹爹和阿爹面前总会不自觉带上一点孩子气,语气抱怨又似撒娇, “爹爹阿爹!你们跑哪里去了?居然扔下我和玉蕤在宴上应付那些人,你们知道我笑得有多僵么!” “下回爹爹肯定不跑了!” 雷栗哄着生姜,心想,他最近哪儿敢跑路出府啊。 这皇帝不知是不是盐吃多了这么闲,眼线又多得要命,估计他和周毅前脚跑路出去浪,后脚皇帝就知道了,然后大概率“偶遇”皇帝两口子。 他可不想出去约会还跟着上司。 “爹爹你每次都这么说,还是阿爹比较讲信用……” 雷生姜话到一半突然卡壳,他那双随了雷栗的桃花眼瞪圆了,看见两个爹旁边的万俟夏,仿佛见了鬼。 万俟夏那句“不必多礼”再慢一秒,雷生姜就要跪下行大礼了。 “谢……是,万公子。” 雷生姜下意识落后万俟夏和项宠半步,心里猜测皇帝手牵手的那位,应该就是昔日的大将军如今的皇后了。 “今日一见,雷编修比那日大殿上活泼许多啊。” 万俟夏笑意吟吟,语气亲和,里头的促狭意味也明显。 “大殿乃商议国是之地,庄严肃穆,不可活泼妄语,臣……我与双亲感情深厚,自然活泼一些。” 雷生姜恭敬地回答,心里有点尴尬之余又不禁腹诽,陛下你也比那日在大殿上不正经许多,还跟皇后手拉手上了。 万俟夏似乎看穿他心里想的什么,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惊得雷生姜立时低下了头,面色板正。 雷栗略带同情地看了自家孩子一样,还是太年轻啊,心里蛐蛐让人家发现了,也不要心虚大胆直视嘛。 皇帝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说了坏话他也没有证据的。 雷生姜还年轻,脸皮哪有他爹爹厚,兢兢业业地随从在皇帝二人后面,余光跟自家两个爹交错往来,不停地打眼色说暗语。 【陛下和皇后娘娘怎么会在咱家?】 【说来话长……】 【陛下是有什么机密要商讨?】 【应该没有……?】 【陛下他们在咱家待多久啊?】 【应该不久……吧】 雷生姜:“……” 爹你怎么一问三不知啊! 雷生姜腹诽归腹诽,面上是严肃正经的,但脚底抹油的功夫跟他爹爹雷栗一样强,没多久他就扔下两个爹遁了。 雷栗:哇塞说好的不抛弃不放弃呢孩子? 不过雷栗心大,虽然知道皇帝和皇后住在自家府邸里,也没半点身为人臣的觉悟,一回房间就拉着周毅洗鸳鸯浴,然后压着人做了个爽。 睡之前,这人还摸着相公的胸口,自恋得意得不行。 心想自己真是眼光好,一捡就捡回这么个结实又耐用的,别家相公二三十岁时都不一定能有他家这个能干! 而万俟夏也没有在别人家住的觉悟,反而觉得更加刺激,在幽深夜色中,按着他隐忍内敛的皇后逼人叫出声。 雷生姜原本是很提心吊胆的。 皇帝那是什么身份?皇后又是什么身份?这两人在他家府邸里有个什么闪失,他全家人都逃不掉。 但他的亲亲夫郎苗玉蕤说了,“爹爹和阿爹都不着急,我们俩急什么?” 雷生姜一想,对啊,爹爹和阿爹都不慌他慌什么?天塌下来有爹爹他们顶着,他还是早点洗洗睡吧,明早还要上班呢。 雷生姜心里踏实松快了,瞧着烛光下的亲亲夫郎,也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宴会上觥筹交错。 苗玉蕤也不免喝了些酒水,羊脂玉似的脸庞泛了桃粉春色,一双眼波光潋滟,睨人时又轻又浅,却宛如带了钩子,勾人心弦。 “怎么了?” 迎上雷生姜发痴的目光,苗玉蕤佯装不懂,故意问他,嗓音轻软,像月光下的纱,忽然笼在雷生姜心尖上。 “小宝哥哥……” 雷生姜的嗓音有点哑。 偏生他这一句“小宝哥哥”,惹得苗玉蕤心口发烫,脸也热起来。 他想起雷生姜还是小屁孩时,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年,总是甜甜软软地叫他小宝哥哥,那时他也是真把生姜当弟弟疼的,哪成想…… 他现在被青梅竹马的生姜弟弟压在床上疼了。 “别叫我小宝哥哥……” 苗玉蕤捂住雷生姜的嘴,但他力道不重,捂着像虚拢,雷生姜轻而易举就能攥住他的手腕,伸出舌头舔他的手心。 温软湿热。 苗玉蕤被烫到似的像收回手,反而被雷生姜用力一拽,整个人都前扑进他的怀里,被牢牢锁住了腰和退路。 他本来也没想退。 雷生姜微低头亲下来,苗玉蕤闭上眼,微微仰起头同他接吻。 吻得热切激烈。 到中场休息的时间,苗玉蕤伏在累生姜的肩头喘息,人却倏然腾空失重,是雷生姜将他打横抱起了。 他被放在宽大的床榻上。 床帏落了下来,烛火摇曳着,人影在帏后隐隐绰绰。 侯府半夜忽然叫了大夫。 这动静之大,东院已经睡下的雷栗夫夫俩都惊醒了,连忙披衣去到大儿子的院子。 到了那儿一看阿娘柳叶儿、爹雷大山、雷惊笙和青栀,连一向睡眠好得不得了,倒头就着的雷周周也来了。 经验丰富的中年大夫脚步匆匆地进去,喜气洋洋地出来,腰间的钱袋子鼓囊囊的,都是侯府的大人发的赏钱。 因为 侯府的少夫人有喜了! 第260章 260.春宵一刻不复返…… 苗玉蕤和雷生姜成亲已有三年,如今有喜,算不上迟或早,但对长宁侯府来说,无疑是锦上添花。 整个侯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柳叶儿和雷大山高兴极了,困意都没了,老两口商量着要给新娃娃娶个什么名、做什么颜色的小衣服。 雷栗也高兴,大手一挥,给了大夫五十两的喜银,府里下人这个月的月银都翻一倍,惹得丫鬟小厮感激不尽,好话连连。 周毅高兴之余,拎着雷生姜问清了请大夫的原因。 这说起来有些难为情。 雷生姜红着脸,支支吾吾好一会儿,周毅才听明白,是行房时床上忽然见了血,雷生姜大惊失色匆忙命人请大夫,才发现苗玉蕤怀了孕。 苗玉蕤才怀不到两个月,胎相还不稳,床事一激烈就动胎气,于是见了一点血,吃几副安胎药,好好调养就安稳了。 “……” 周毅失语了片刻。 他想起雷栗刚怀雷周周那会儿,他俩都不知道怀了,也是行房太激烈,出了血,才发现有了二胎。 不愧是父子。 这点也能这么相似。 “你……” 周毅顿了顿,觉得一个五十岁的老父亲跟十八岁的孩子谈论房事有点尴尬,就非常简洁地化为一句: “头几个月,克制点。” “阿爹,我知道的。” 雷生姜有点不好意思,耳朵通红,又忍不住傻乐。 他方才见血时惊慌失措,知道苗玉蕤是有喜了,又不敢置信好半晌才回过神后,一直傻乐到现在。 边乐,还稀罕地瞅着苗玉蕤的肚子,又瞅瞅苗玉蕤的脸,一对上视线,两个年轻人都不好意思地避开目光。 周毅看雷生姜这傻小子的样儿,感觉他不太靠谱,把他拉到房外,仔细叮嘱他夫郎孕期的注意事项。 “不能着凉,对床的窗户不要开太大,或是用纱窗,防止夜里降温起风,冷到玉蕤,最好床上多放一套被褥。” “也不能热到他,热也能热出病来,你要多注意玉蕤的体温,孕期的哥儿体温要比平时高一点点,你要知道高多少是正常的。” “肉食和含糖量高的东西不能吃太多,不然胎儿太大不好生,特别是水果,吃起来不太甜的水果里头的糖分可能也高,而且凉性和热性水果……” “等等等等!” 雷生姜一听注意事项居然这么多,惊诧的同时连忙叫停,“我找纸笔记一下!我怕我记漏了……” “我跟你去书房吧。” 周毅说,“你先让玉蕤休息,你爹爹会在这陪着他。” 顿了顿,又觉得不妥,改口道,“今晚你陪着玉蕤吧,明天我再和你说注意事项。翰林院要是没有紧急的事情,就请几天假在家陪玉蕤,他这时候应该更想要你陪着。” “我知道了阿爹!” 雷生姜立马应了,嘿嘿傻笑,“我现在就去陪玉蕤,你和爹爹也早点休息!” “你啊……” 周毅有些好笑,这傻孩子一颗心都飞到玉蕤身上了,一听他说可以请假回家,一双桃花眼都亮了起来。 “好了好了,快回去陪玉蕤吧,我把你爹爹带回去,不打扰你们了。” “也没打扰……” 雷生姜带了点撒娇意味,反而欲盖弥彰,眼里想回去跟苗玉蕤贴贴的迫不及待都快满溢出来了。 雷栗正在房里对苗玉蕤嘘寒问暖,对上周毅的眼神就会意了,边往外走,边促狭地笑睨他们道, “爹爹先回去了,有什么事让生姜去做,别累到了咱们宝贝玉蕤。” “知道的。” 苗玉蕤害臊点头,余光瞟向雷生姜,四目相对,小两口又双双脸热羞赧了。 雷大山和柳叶儿也贴心地说要回房去了,让小两口好好休息;雷惊笙捂着嘴笑,眼里都是促狭,青栀睨向苗玉蕤的目光里有欣喜也有羡慕 他要是也能给惊笙生个孩子就好了。 雷周周也离开了。 走前,他细心地把对着床的窗子半关了起来,将屋里其他窗户打开,还将冰盆往外挪了挪,使凉风不会直接吹到床头去。 刚刚阿爹跟阿哥说的话他都听见了,现在是六月多,北京都里还是挺热的,但偶尔夜里也会突然下雨降温,加上冰盆,那可就蛮冷的了。 人走光了。 屋子里非但没冷清,反而越发暧昧,暖色的烛火摇曳,两只影子跟着跳动,有那么几个瞬间仿佛交融在了一起。 实际上雷生姜并没有做什么。 他只是贴了贴小宝哥哥柔软的嘴唇,小狗似的在他颈项边蹭了蹭,两只手臂虚虚地抱拢着苗玉蕤。 还在梦中似的,语调很轻,“我们真的有孩子了呀……” “是呀。” 苗玉蕤忍不住轻笑,拉着来生姜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我们真的有孩子了。”他和生姜的孩子。 “嘿嘿……” 雷生姜又傻乐起来,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苗玉蕤的肚子,分明还摸不到什么,但他就是感觉很神奇很高兴。 这里有他和小宝哥哥的孩子啦! 是他们的宝宝! “宝宝……” 苗玉蕤忽然灵光一闪,睨着雷生姜的眼瞳明亮熠熠,带了点笑意,“宝宝的宝宝……也叫宝宝么?” “哎呀!” 雷生姜的脸一下烧红了,羞臊微恼,“说好长大了就不叫我宝宝了……哪有这么大的宝宝啊……” 宝宝是他的小名,也能用来称呼小孩子,而且宝宝这个叠词一听就很幼齿,他现在是顶天立地的大人了! “爹爹说生姜多大都是他的宝宝呀。” 苗玉蕤还是笑。 雷生姜“恼羞成怒”了,相小狗一样嗷呜一口咬在他的手上,可一点力道都没有,不像咬,反而像是含着带舔的。 苗玉蕤不笑了。 他脸红起来,手指动了动,很轻易就从雷生姜的嘴巴里抽了出来,上面的津液也被他的小相公用手帕轻柔擦掉了。 雷生姜放下脏了的手帕,忽然想起一件事,眨巴桃花眼,无辜地看着苗玉蕤,“刚才……好像弄进去了还没弄出来,怀宝宝了是不是要清理……?” “是、是吧?” 苗玉蕤也有点磕巴了。 他是哥儿,以往跟生姜做之后,为了有孕是不会清理那里面的,现在有了孩子应该要清理吧? 没经验的小两口面面相觑。 最后命人打了温热水,雷生姜小心细致地苗玉蕤清洗了,换了一身里衣,小夫夫俩才互搂着沉沉谁去了。 今夜月色皎洁。 在整个侯府沉静下来之后,侯府的某个偏院里,万俟夏轻轻抚着已然睡去的项宠的脸庞,低声呢喃: “若是……你也有孩子,就不会总想着离开我了。” 皇帝两口子第二天就离开了。 雷栗因为苗玉蕤有喜的事高兴之余,更加高兴了,这个破上司终于走了!他要多买两件小衣服庆祝! 家里添人口。 雷家人都迷上了给小宝宝买东西。 小玩具、小衣服、小裤子、小碗、小勺子等等,连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到的小筷子也提前买了,买了好几双,木质的、玉质的、银质的,还有金做的。 更别说长命锁、小镯子这些富贵小孩必备的首饰,金的银的玉的木头的,朴素大方的,花里胡哨的,奢侈华丽的,都有,长命锁都买了两匣子。 因为不知道小宝宝是女孩、哥儿还是小汉子,所以每个性别的东西都买了一些,中性的不拘性别的也有。 一算起来,光是首饰就比家里任何一个人的还多,就是小衣服每天不重样地穿一套,也要穿好几个月。 而快七十岁了依然耳聪目明的柳叶儿,还在给她心爱的曾孙儿做小衣服,小宝宝的姑奶奶雷惊笙,也和青栀做了好多棉花玩偶,还打算做个超大的,能让小宝宝趴在玩偶肚子上睡觉。 不单是雷家人乐此不疲地添置东西,苗玉蕤有喜的事刚传出那几天,侯府的来客也络绎不绝。 都是来送贺礼恭喜长宁侯喜得孙儿的,送的东西也小孩子用的,但多贵重,金子长命锁、白玉九连环、还有锦缎的小衣服小鞋子。 这些礼单都写在了侯府的名单上,会在合适的时候回礼。 每当这时候,雷栗就无比感谢老管家这个得力助手,让他从人情往来和掌管中馈的苦海中脱离出来。 只不过,雷栗没想到,万俟夏这个蔫坏的顶头上司,也让人送了礼物来侯府。 只是两套柔软的小衣服,只论价值,在那堆礼物中不值一提,但这是宫里送的,而且是以皇后的名义送到的侯府。 帝后形影不离。 皇后送礼就代表皇帝重视。 本就在风口浪尖的长宁侯府再次搏得了北京都上流的眼球,每个人都盯着侯府,期盼侯府再发生什么事情。 最好是坏事,能让他们雪中送炭或落井下石,而不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的好事。 哦,还真有。 这对雷栗本人来说,确实是一件天大的坏事,因为他虽然不用人情往来和管家,但作为超一品的长宁侯需要上朝。 上、朝。 在五点就起床洗漱穿衣之前,雷栗对当官要上早朝都没什么概念,更没想到是这么早的早朝! 260-280 第261章 261.相濡以沫、如胶似漆 大佑朝是每月逢五逢十上早朝。 比如初五、初十、十五,一个月上六次早朝,早上七点开始,即辰时正开始,一般巳时正结束。 “如今还是好的。” 周毅给依然迷迷瞪瞪的雷栗穿朝服,帮他抚平衣领检查腰带,“今上没登记前,就是以往皇帝在位,早上都是卯时上早朝,那你寅时就得起床出门了。” 卯时是凌晨五点到七点,寅时是凌晨三点到五点。 原本北京都的大小官员也是要求卯时上班,有专人点人数记录出勤,称点卯。 先帝早年在这方面抓得严,连早朝都改成了三天一次,朝会迟到了还会罚俸禄甚至打板子,害得官员们战战兢兢的,不得不早早赶早班。 先帝后头年纪大了,就渐渐放松了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没有严抓严打,官员们上班时间也自由了。尤其翰林院这种清闲部门,迟到早退都成惯例了。 而万俟夏登基后,直接把官员的上班时间改成了辰时,早朝即是卯时,还在进宫的路上设置了路灯,防止官员们看不清路,发生落水或雪天摔倒之类的意外。 “卯时那也早啊。” 雷栗皱眉嘟囔,“我都没睡几个时辰,感觉眼睛刚闭,就被你叫醒了。” “昨晚都和你说了今天要上早朝,让你睡早点你不听,还熬夜看话本,说没事儿,下了朝再回来睡笼觉。” 周毅心里叹气,看着眼睛都睁不开的人,也有些心疼,要是可以,他都想替雷栗去上这个早朝。 “我以为你在说笑……” 雷栗闷闷。 这个长宁侯他都当大半个月了,之前也没说要上早朝啊,早知道一个月要上六次早朝,早起六次,他肯定不当了。 ……抗旨好像也不行。 万俟夏这死小子,早朝定这么早做什么?既然都违背他爹推迟一个时辰了,干嘛不干脆推迟到下午,上午朝算了。 要不然直接取消,有事就递折子,要拉人商量就拉相关的部门官员,像他这种人都没认全,也不知道去上早朝能干嘛的,自主选择去不去多好。 “学那些礼仪就学得我头昏脑涨,还得去上早朝。” 雷栗嘀嘀咕咕地散发怨气,“要不是上头那位说一切从简,光是宫规都够我喝一壶的,我上早朝怕是出丑了都不知道……” “不会的。” 周毅见他一脸被打搅睡梦的怨气,轻声安抚他说, “哪有人敢让长宁侯出丑?你可是皇帝下旨擢封的,也会帮衬你,不可能打自己的脸让你面上不好看。” “而且都是上早朝,别家没有你官位大,也没我们家近,卯时起床吃了早饭,还能慢悠悠地坐马车去宫门外。” “如果是住得远的,特别是住在京郊的大臣,寅时就得起,紧赶慢赶大半天跑到宫门,门没开还得在外面站着等。” 北京都夜里是有更夫的。 但更夫只会在每个时辰的整点,在城里打更报时,且更夫是移动的,边走边打更。 此时赶去早朝的官员不一定能遇上更夫,因此不能确定时间,防止迟到,他们就会提前很多起床出门,一般也来不及吃早饭,只能饿着肚子。 “我去早了也得等……” 雷栗抱怨地嘀咕。 自从他不为生计奔波,早上都是自然醒,特别是这么多年养尊处优又有周毅惯着,睡得是越来越迟,起得也越迟。 卯时…… 要搁他再年轻一点的时候,这会儿说不准还在颠鸾倒凤呢。 “不用。” 周毅安抚地摸摸他的脸,“我们坐马车去,停在远一点的地方等,让人去宫门外盯着,宫门开了,你再过去。你还能在车上补一会儿觉。” “车上睡难受……” 雷栗眉眼困倦,声音也有气无力,“先前几次在车里睡,都硌得我后背疼,坐你腿上还容易碰到头唔……” 周毅紧急捂住他的嘴巴,耳根微热,面上正色道,“别说这些不着调的了……等会我多带两个软枕,抱着你睡,后背就不硌了。” “也行。” 雷栗低低点头。 周毅整理好雷栗的衣冠,却发现这人坐着都睡着了,有点好笑,轻轻叫醒了他,哄他去吃早饭。 凌晨五点多的侯府静悄悄的。 雷生姜才是七品小官,远不到上早朝的要求,此时正抱着亲亲夫郎睡得正香。 柳叶儿和雷大山年纪大了,觉少,倒是醒了,跟雷栗一块吃早饭,看着他吃着吃着快睡着了的样子,也是心疼得不行。 想说要不跟皇帝说说,体恤他家栗哥儿年纪大了,不用上早朝了。 但一想到那是皇帝,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也要上早朝,且皇帝只比栗哥儿小几岁,想必是不会让栗哥儿歇儿了。 老两口双双在心里叹了口气,听说要到辰时多才能回来,就忍不住劝栗哥儿多吃点,别饿坏了。 “这还有几个肉饼子,栗哥儿你拿两个,回来时在车上吃点?” “我备了一点荤素点心在马车上,还灌了一个水囊,回来时有的吃。” 周毅答说。 老两口这才放心了。 望着周毅扶雷栗上马车,周毅摆了摆手让他们回吧,老两口口头应着脚上没挪步,一直望到马车远了,拐过弯口,又望了许多才回了府里。 马车上略颠簸。 雷栗短暂地补了会儿觉,到宫门外已经清醒了许多,到朝会上时,已经恢复了满额攻击力,以一己之力舌战群儒。 因为皇帝要让长宁侯去接管蒙家镖局,将物流国有化,但这块蛋糕早就被虎视眈眈了,半途跳出一个长宁候,众大臣们自然不同意。 于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许多大臣或明或暗地攻击起雷栗来了。 而雷栗最不怕的就是耍嘴皮子,含沙射影、夹枪带棍、指桑骂槐,硬是把场上所有发言攻击他的大臣全攻击了一遍,一时上头差点把皇帝也攻击了。 万俟夏:死亡微笑.jpg 狠狠出了一通气,雷栗那叫一个神清气爽,早朝一结束就脚底抹油想开溜了,然后就被小心眼的万俟夏留了下来,美名其曰 商议蒙家的物流收归方案。 当然。 这时候还没有方案这个概念,这是一脸怨气回来的雷栗转述时,下意识学了周毅的用词谴句。 “这小气鬼就是知道你在宫外等我,故意不放我出来,他还想留我吃午饭,我当然拒绝了。” 雷栗恶意揣摩,“我看就是他在皇后那受了气,才来找我麻烦,看不得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秀恩爱。” 雷栗的嘴叭叭叭的,周毅都来不及捂住。 这些话肯定都到了皇帝耳朵里了,不过也不是雷栗第一次蛐蛐他了,应该他也习惯了……吧? 周毅心里叹了口气,顺了顺雷栗的后背让他消消气,说, “不跟他生气了,生气老得快,我们快点回去吃了午饭补觉吧?” 因为在宫里商议事情很久,出宫门时已经快中午了。 雷栗还好,他来时就吃了早饭,但另几个一块商议的官员里,有个老大臣没吃,饿得是头昏眼花。 “这么一说我也饿了。” 雷栗拿了块荤糕点一口吃掉,又狠狠灌了一大口水,“那几个大臣真是能说,跟说话有瘾似的,一开腔就止不住,真想把他们关起来戒一戒瘾。” 戒瘾? 周毅心想,这不就是戒毒所吗? “还犟,我说什么都要质疑我一下,吵得我嗓子都快冒烟了。” 雷栗越说越气,一口一个糕点,吃得恶狠狠的,“上头那位一声不吭,就搁那看我们吵,一问他都说好,然后难以抉择,继续看我们吵架。” “气死人了!” “确实气人……” 周毅顺着他哄,听他吐槽半天,吃糕点饱了又困了,就让他窝在自己怀里,“睡一会儿吧,到了侯府我叫你。” “行……” 困意上头的雷栗嗓音含糊,话音未落就睡着了。 雷栗醒时已经是下午。 他已经在侯府房间的床上了,窗外是西斜的阳光。 雷栗睡饱了,但是肚子饿得要命,慢吞吞地穿了鞋和衣服,出门后就看到周毅往这边走。 “我猜到这个点你应该醒了,饿了吧?锅里有粥温着,还是你想吃面?厨房里吊了高汤可以下面。” “想吃面。” 雷栗伸出两根手指,“要两个荷包蛋,加葱花,要你做的。” “好。” 周毅点点头,同他一起往厨房走,边走边说话。 一路上侯府的下人们朝他们行礼,见怪不怪地看着侯爷和侯夫人进厨房,然后洗手扎围裙,熟练地开始做菜。 是侯夫人洗手作羹汤。 侯爷就在一旁看着,眼巴巴的,最后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鸡汤鸡蛋面,养尊优处的侯爷却吃得特别香。 “侯爷和夫人感情真好。” “当然了,二十几年的夫夫了,感情能不好么?” “几十年的夫妻也很少有感情好的。” “就是,别说侯府,一般人家也少见这般如胶似漆的,而且侯爷和侯夫人都只有彼此……别家就是不纳妾,也会偷摸去青楼、养外室。” “少爷和少夫人感情也好,少夫人和少爷青梅竹马,比少爷大了足足八岁呢!” “差八岁还叫青梅竹马啊?我们那儿都叫童.养媳……” 第262章 262.笑面虎温柔刀,刀刀致命 蒙家镖局的总部在中川,物流的运转中枢也在中川,因此要接管镖局国有物流,得去中川进行权利交接。 出发去中川时已是八月。 为主的是长宁侯雷栗和候夫人周毅,随行的有一众大小官员,以及一队被皇帝派来保护长宁侯的原属京都卫的卫兵。 雷家人里只有雷栗和周毅去了。 雷生姜是翰林院的编修,虽然只是一个七品小官,但也不能擅自离开岗位,而苗玉蕤才怀孕三个多月,不好挪动,怕路上出意外。 柳叶儿和雷大山年纪大了,也不合适出远路。 之前从清米县来北京都,是一家人游玩似的慢悠悠地上京,现在去中川是办公务的,不好带着老两口一块去。 而雷惊笙要在侯府里镇场子。 雷生姜才十八岁官职又低,且请封世子的折子也没批,还在皇帝那儿压着,要雷栗办好了镖局的事才会批准,他咖位过于小了,镇不住北京都的暗流汹涌。 而雷惊笙是皇帝封的郡主,阅历丰富,又气焰嚣张,仗着长宁侯的阿哥谁来也不怕,自然能护住长宁侯府。 雷惊笙不去,青栀自不可能跟着兄长夫夫去中川,苗玉蕤有孕养胎,他就得负责侯府大部分的事务,不能全赖仗老管家做。 老管家只是皇帝暂借给长宁侯府应急的,可不能真把人当牲口使啊。 雷周周就不用说了。 这小哥儿到了北京都本来还挺高兴,发现自己要念书上学,还没有村里的好朋友一起受苦,感觉天都塌了。 因学堂不收哥儿女子,而私塾里给哥儿女孩教授的多是相夫教子的内容,雷栗不喜欢,就请了夫子来侯府,给雷周周一对一教学。 全程只盯着雷周周一个,害他要拿出十二分的精力上课。 不过另一个夫子这小哥儿很喜欢。 那是武学夫子,是雷栗特地请来教雷周周的。 周毅教雷周周的东西都是现代的,虽可搏击敌人和防身,但大多是强身健体的拳法和运动,而武学夫子武功高强,精通骑射,还擅长数项冷兵器。 雷周周把大刀耍得虎虎生威,又跟着武学夫子学武功,学长枪、鞭子、飞镖、学剑,知道用双刀流、三刀流后也想学,还想学骑射。 雷栗自然答应小哥儿,“要是爹爹从中川回来后,文夫子夸周周表现好,爹爹就给周周买一匹小马驹,请师傅教周周骑马射箭。” “好!” 小哥儿目光灼灼地点头,眼里都是对小马驹的期待和欢喜。 “爹爹买多几匹吧,等爹爹回来了,我们一块骑马出去玩,十七说他家有个马场特别大。” “好呀。” 雷栗笑着应了。 雷家好些人都会骑马,雷栗、周毅、雷惊笙和雷生姜,还有雷周周,苗玉蕤会骑一点,但不能自己单独骑一匹马,青栀也需要雷惊笙带着骑。 雷栗几人因为经常骑马出去玩,所以马术还不错,但仅限于骑,射就是半吊子,骑着射十次箭都不一定能射中兔子,纯业余水平。 君子六艺。 礼、乐、射、御、书、数。 雷生姜在县学里学过骑射,但科举之中文状元不考骑射,县学就不太重视,骑射夫子水平一般,所以他只懂皮毛,教不了雷周周。 不过对于回中川后的骑马出行,雷家人都挺期待的,这是来北京都后,一家人第一次集体出去游玩。 但在去中川路上,雷栗烦到简直想杀人。 因为随行做副的是一个老大臣,他是朝廷中保守派代表人物,也是跟以雷栗为代表的创新派,吵得最凶、最不认同他做法的。 老大臣稳重迂腐。 他觉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尤其蒙家是皇帝一手扶持起来的,理应恭恭敬敬将镖局奉上朝廷,而不该以此要挟,封官奖赏。 蒙家不可封。 蒙家镖局之中的镖师更不能封。 旁人不是建功立业,就是寒窗苦读数十载,从童生一步步考到举人、进士才能当官,且多是九品芝麻官,只有一二甲起点才高一点。 而蒙家人区区商贾有什么功绩,那些镖师又有什么功绩? 凭什么长宁侯动动嘴皮子,那些商贾镖师就能鲤鱼跃龙门,白身变官员?长宁侯坚持封官嘉奖,莫不是和蒙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密谋吧! 当然。 老大臣是读书人,读书人说话不会这么直白,但那长篇大论的拐弯抹角含沙射影,雷栗是个傻子才听不出来。 而雷栗:呵呵他也非常温和有礼,笑眯眯地,回怼了老大臣两刻钟,怼得老大臣一张老脸涨红,怼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老大臣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看雷栗更不顺眼了。 正好。 雷栗也看不惯他。 四十二岁的长宁侯和七十二的老大臣就这么对上了。 不见面还算和平共处,一见面就是针尖对麦芒,一个是笑面虎温柔刀,刀刀致命;一个吹胡子瞪眼睛,句句诛心。 底下的小官员不敢吱声,稍大一些的官员两头劝,而侯夫人周毅夹在中间,得顺着自家侯爷的气,也要防止老大臣被气出好歹。 从北京都到中川近一个月。 马车再怎么宽敞舒适,也颠簸,不管是坐是躺都不舒服。 要是碰上驿站或是客栈还好,能住单人房间好好休息,雷栗夜里能吃周毅填饱肚子,也睡得好,就心情愉快,碰见老大臣时攻击性也低一点。 要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坐了一天马车腰酸背痛,没好地儿休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对周毅做什么,若偏逢连夜雨,雷栗就气压低迷,攻击力十足。 这时,就是老大臣不来找他茬,雷栗也会锁定他攻击。 同时谁来谁死,其他大小官员全部老实装鹌鹑,周毅不会被雷栗攻击,但是会被他拉来当判官评理,老大臣不会拉他当判官,但会顺带攻击他年纪轻轻,好手好脚却吃软饭。 最后,往往是这小老头气得跳脚,雷栗心情舒畅得意洋洋。 大大小小吵了几十次架,终于到了中川府城。 蒙家早几天就让人候在城门等,远远见到长宁侯一行人来,飞快跑回去汇报,蒙家上下都动了起来。 而府城里的大小官员也收到了消息,纷纷到城门去迎接。 长宁侯雷栗舟车劳顿,懒得跟知府等地方官员客套,一张脸面无表情,说话简短冷酷,公事公办。 知府等人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一时间战战兢兢,汗流浃背。 不过看到众官员后旁的蒙家人,那些蒙络的长辈,雷栗就温和多了,带了笑寒暄道, “蒙老爷,蒙夫人,蒙大哥二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他寻常如以往的态度,让蒙家人有些受宠若惊。 “小人蒙福光,携家眷见侯爷安。” 大庭广众,蒙福光不敢胡来,带着蒙家人恭敬仔细地敬了一个大礼,是对侯爷应有的礼数。 闻弦知雅意。 雷栗自然不会执意搞特殊,只是在蒙家人行礼后,就立刻让他们起了身。蒙福光也没有跟雷栗寒暄,而是把话语权还给了知府。 “侯爷往里请。” 中川知府陪着笑,恭恭敬敬地把长宁侯一行人请进去。 接风宴办得奢华,是中川大名鼎鼎、预订已经排到一年后的“官宴”,连官宴的当家人也出来迎接了。 雷栗对美酒佳肴非常满意,只是吃饭时,老大臣和知府等官员跟说话有瘾似的,话太多了,非常打扰他吃饭。 雷栗忍无可忍,一拍桌子,“行了,闭嘴吧,食不言寝不语不懂吗?好好让人吃饭不行吗?” 知府瞬间不敢吱声。 老大臣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雷栗说不出话来。 而周毅…… 他默默地给雷栗夹了一块肉,又夹了一筷子菜,然后盛了一碗汤放凉,好让雷栗一会儿能喝。 吃了饭,时辰不早了,已经入夜,雷栗就去了知府给他准备的府邸,和周毅一觉睡到天亮。 没见知府等人。 雷栗和周毅去了蒙府。 “上头的意思是把镖局收归国有,蒙家可以占两成利,但不能再插手物流,镖局里的镖师就跟府衙的捕快一样,归入编制,那些有功劳受拥戴的镖头,可以封几个小官吏。” 雷栗直截了当道,“这小官严格来说不是官,因为它不属于九品十八级里的任何一级,只是有一定的权利。” “镖局吃朝廷饭的,受朝廷管辖,但是独立出来,不归六部也不归中川等地方官府管,而是专门成立一个物流部设立一个物流官统管。” “这个部门目前是我在管,后面是不是,要看皇帝的意思,毕竟我们两家关系好,你管还是我管差别不大,后头可能会让我避嫌。” 周毅补了一句,“在朝廷看来,差别不大。” 雷家和蒙家息息相关,相辅相成,谁倒了另一个也不远了,朝廷当然会觉得他们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我晓得。” 蒙老爷子心情沉重。 几乎半个家业都让出去了,心情能不沉重吗? 这个权,说是给雷栗,其实就是给朝廷、给皇帝,却能离间他们两家,让他们互相猜忌。 且不管两家关系如何,镖局都跟蒙家彻底没有关系了。 第263章 263.道高一尺长宁侯 不管如何不愿,镖局还是要收归朝廷,去蒙改国姓。 蒙福光是个聪明人。 孰轻孰重,他心中有数,因此在和雷栗周毅推心置腹地商谈过后,短暂地挣扎,他就点头让出镖局了。 也是因为来的是雷栗,若是其他人,深感被皇帝背刺的蒙福光就不会这么轻易、这么甘心地让出物流这块肉。 “镖局是你和周毅提议建立的,能发展成现在的规模,通达天下,也是你们给二小子出谋划策。” “这镖局合该有你们一份,只是你们推说自己只是出计,没出力没出钱,分成一点没要,如今到你的手里也是天意。” 蒙福光叹了口气,苍老却锐利的眼瞳看着雷栗和周毅,更多是释然, “镖局给你管着,我放心。只是镖局不只有我们蒙家,其他大股东恐怕没那么好说话。” 大佑朝是有出资合伙做生意的,只不过对于合伙人没有明确的定义,“股东”和“合资”这两个词也是周毅提议蒙家拉拢各个府城的地方势力入伙时,提出来的。 在镖局里,中川蒙家是第一大股东,镖船用的也是蒙家的商标旗帜。 但在其他的府城中,除了蒙家的商标之外也会加一个当地大股东的标志,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蒙家镖局底下哪个府城的镖船,顺带宣扬出资的股方。 这些股东经过多年的盘踞已经变成了顽固的地头蛇,就算是朝廷,也不能轻易动武强制他们上交权利。 万一将他们逼上了梁山,揭竿造反,对皇帝来说也是不小的困扰。 虽然玩釜底抽薪这一套特别好,直接用朝廷强制力抄家,既能瓦解当地势力不让其壮大,也能将他们的钱财充公,丰富国库,但不利于团结民心。 所以这是下下策。 而且这招也有很大的弊端。 那就是需要各大府城的官府势力一起动手,且是当地官府自己都不知道的突然袭击,才能避免走漏风声,让那些商贾有所防备,提前造反。 还是以和为贵。 “我知道的。” 雷栗略微凝重地点点头,目光下意识看向周毅,周毅与他对视,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在来的路上就料到了这一趟不会轻松,所以定制了多个计划,从多个方面、从薄弱点攻破。 但这些计划他们不会跟蒙家透底。 蒙络与雷周夫夫关系好,蒙老爷子和蒙二哥也看得清,知道朝廷收归物流不可抵挡,所以在前几年就开始收拢势力,约束手下的镖师。 而蒙家低调了,那些股东和他们底下的镖师们,却越发张扬,成群结队行在城中,有时连府衙的捕快都会退让三分。 要不是这样,皇帝还不会这么快收归镖局势力。 “知府等地方官员也投股了镖局,他们肚子里的小九九也多着,在镖局里安插了不少钉子。” 雷栗的桃花眼毫无半点笑意,泛着冷光,“这些钉子不能留,要么拔除要么招安,省得找事。中川的官员该贬的贬,该升的升。不听话的就武力控制,打几板子牢里关几天就老实了。” 他家生姜才刚有第一个孩子,周周还没谈过恋爱,爹娘年事已高,正是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的好时候,事关全家人的性命,他可不会心慈手软。 如今的雷栗。 依然是当年面不改色砍死野猪,半路抓一条蛇的雷栗。 皇帝给了一百京都卫,每一位都能以一当十,他们是保护钦差长宁侯的盾,也是长宁侯的矛,不止能震慑当地官员和商贾,必要时候矛也会见血。 雷栗雷厉风行。 早上去过蒙家得了蒙老爷子点头,下午就设宴款待中川镖局其余股东,包括中川从四品的知府。 鸿门宴。 虽然中川知府并不知道这个典故,但当他踏进中川“一家川菜馆”的包厢,看到里头坐的都是镖局的股东,而蒙家人并不在时,他的后背顷刻之间冷汗涔涔。 “谢大人,快坐,就等你了。” 长宁侯雷栗面色温和,一双上挑的桃花眼似笑非笑。 他身旁坐着魁梧高大的侯夫人周毅,正不紧不慢地给雷栗剃鱼刺,白瓷筷子轻而易举挑出刺头,长的,短的,没有一根能逃过法眼。 布坐众人的宴席之外,身高九尺孔武有力的京都卫面无表情,鹰目锐利,恍神之间仿佛凶神恶煞。 二十位京都卫。 只是动动手指就能捏断知府大人,以及在座各位股东的脖子。 中川知府两股战战坐若针毡,股东之间有人恍若未见那些精卫,乐呵呵的,有人冷汗直冒却不敢擦,有人横眉冷对,梗着脖子直视长宁侯。 “人都到齐了,开饭吧。” 长宁侯雷栗笑意满面,温和得仿佛这是一场平常的宴会,接下来也没有提一句镖局的事。 而周毅老神在在地帮他剃鱼刺、剥虾蘸酱、盛汤,似乎真是一位贤良淑德的侯府夫人。 “明人不说暗话。侯爷忽然将我们诸位请到这来,如此大张旗鼓,是何意?别说侯爷您真是为了吃顿饭见人的。” 那位横眉冷目的先坐不住了,冷冷开腔,而他第一个字出声,那些面无表情的京都卫就倏然而统一地目光锁定了他,隐约有长刀出鞘的轻响。 “本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自然要请诸位来见见,这是其一;其二嘛……” 雷栗轻笑了笑,声色未动就有人上前,将契书一一放在了各位股东面前,以及笔墨和盖章用的红泥。 “就是请谢大人和诸位签下这份契书,按上手印。哦,对了,奉劝你们不要做无谓的抗争,我这一百精卫……可有八十不在此。” 这话一出,众股东顿时大惊失色。 有人拍案而起,勃然大怒,有人大汗直冒连忙说和,有人愤慨但在短短几秒后,又无可奈何颓然而坐。 白芒锋利的长刀横在脖子上,家人被拿捏在长宁侯的精卫之中,他们可以自己死,但不能拿家人的命去赌。 “签吧。” 雷栗笑眯眯地请道。 他没给他们三振出局的机会,而是直接以泰山压顶之势,让这些地头蛇老实就范,不敢起一丝波澜。 白纸黑字红手印。 雷栗收好这些转让镖局股权的契书,脸上的笑也真诚了几分,“放心,朝廷仁慈宽宥,不仅让各位免了牢狱之行,还会优待诸位及诸位的家人。” 对于他说的优待,这些商贾包括中川知府并不相信,但那句“免于牢狱之行”,却让他们义愤又后怕庆幸,又生出几分民难与关斗的悲哀来。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中川知府一脸悲怆戚戚,心想,自己的仕途怕也是到头了。 在雷栗相当于软禁的管控那些股东,逼他们签了契书之后,并没有直接放他们离开,而是自己和周毅先走了。 他带着那些契书到了中川总镖局,解除了镖局里所有高层镖局里的大小掌柜管事,由自己带的文职官员暂时担任,以迅雷不及掩耳控制了整个镖局。 丢了工作的掌柜管事们交接工作时都是懵的,镖局里的镖师就更懵了,一眨眼的功夫,上司和顶头上司全都换人了。 他们还不知道,镖局的老板也换人了,由中川的大商贾变成了长宁侯,或者说当今皇帝。 “近五年的账目都要给我查清楚,这几年之中的镖头不管还在现任还是已经走人的,也要一一记录给我。” 雷栗带来的这些文职官员都是他精挑细选,从户部那儿撬来的,全都精通算术尤其是算账。 其中,不乏是由万家学堂启蒙,或在四方学堂念过书的。 知道是周毅提议办立这两类学堂,造福了无数百姓,还是编纂《识字》《识物》等启蒙幼书的作者,使教化更简明,都对他特别仰慕。 “控制了高层和中层,接着就是底下那些镖师了。” 雷栗思忖着。 他行动特别简单粗暴,招安那些镖师都不用多说什么。 只是宣布镖局将归入朝廷,重新列整镖局制度,将镖头纳入编制并公开竞选镖头,就足以将原股东和镖师的视线吸引过去。 这年头,几乎没人不想当官的,当官吃的可是朝廷饭、铁饭碗,而且说出去还特别威风。 而能当上镖头,一般都是上头有人的,他们背后的不是那些股东商贾,就是知府等府衙里的官员。 关系盘根错节。 都由利益缔结。 原本他们只要拧成一股绳,明里暗里挑动关系,让雷栗空有权利却没有人为他做事,变成一个光杆司令。 可惜雷栗道高一尺。 “镖头是小吏,相当于府衙里的总捕快,而总镖头即是正九品官员,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 雷栗笑眯眯地对那些商贾说,“镖局的发展至今是诸位的功劳,日后也要继续仰仗各位,因此,诸位都可推举一位镖师竞争镖头,至于最后花落谁家,就看各位镖师的手段了。” 那些商贾都知道这是分化他们的手段,但他们不能不争。 镖局是朝廷的,但是那些船、那些货物、那些渠道,依然是他们自家的,有自家的镖头和没有可是两回事。 第264章 264.当时只道是寻常 物流国有化。 实行起来的时间比雷栗想的还要久得多,他原本预计,能在腊月回北京都陪家人们过年的,最后却实在抽不开身。 收回股权、整改镖局、以重选镖头的名义重新洗牌镖局的势力,挑选适合的人选暂时担任镖局职务,并且在最短时间之内,保证镖局如从前般顺利运转。 对接客户、对接货物、路线划分、镖师分配以及运货途中会遇到的一系列问题等等,雷栗和周毅都要不断地解决优化。 而对于镖局里的沉疴陋病,雷栗和周毅也得一一改掉。 至于老大臣等顽固派的意见,直接被雷栗忽略了。 白驹过隙。 雷栗夫夫俩在中川过了新年,刚休息几天,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 雷栗和周毅要把中川镖局作为镖局总局,并且作为示范性镖局,所有东西都要规范,让其他府城的镖局向总局看齐,因此花费的时间精力也是最多的。 等一切都走上正规,已经是来年二月多,长宁侯一行人坐船去往西岭,整改西岭的分镖局。 在所有府城之中,西岭镖局纳入编制应该是最简单的了。 因为西岭知府是天子门下,又早就收到了皇帝的旨意,知道皇帝对物流势在必得,于是暗中掌控了西岭镖局,在长宁侯到达时亲手将镖局奉上。 也是这时,雷栗联想到自己四十大寿时,来自西岭知府的那份礼物,而恐怕早在那之前,皇帝就动了拿他做刀俎的意思。 公事暂告一段落,既然到了西岭,夫夫俩就决定回村里看看。 不带任何随从。 雷栗和周毅轻车从简去到清米县里,先是到县衙拜访或者说震慑了一下这位年轻的知县。 官大一级压死人。 何况这是超一品的长宁侯,而清米县知县只是正七品小官。 雷栗大棒加蜜枣,将这知县吓得汗流浃背,又画大饼将他糊弄得五迷三道,连连表示自己一定会多关照三里河村,照拂侯爷的亲眷乡里。 而后,雷栗和周毅去了朱珠儿家。 一年多没见,朱珠儿模样还是从前那样,只是一见到雷栗就激动得掉泪。 “去了京都那么远,信都要在路上走一两月才到,而信给了你再收到你的回信,就是小半年过去了。” “你那时来信说生姜考中了探花郎,留在翰林院当什么修,要常住在京都里,短时间回不来县里了。” “我还以为这辈子都难见你了,夜里哭了好几回,没成想这么快就见着了,真是老天爷开眼了……” 朱珠儿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雷栗都插不上嘴,他说着一拍大腿,“哎呀!光顾着说话了都忘记让你进门了,快进来坐,中午就在家吃饭!” “硕儿硕儿” “在呢!” 屋里头一个高壮黝黑的小子探出头,瞅见雷栗两人,眼睛一亮,“雷爹爹!周阿爹!你们回来了?生姜和周周他们呢?” “生姜和周周都在京都,我和你周阿爹是有事路过,回来看你爹爹和阿爷。” 雷栗爽快地笑起来,“只有你和你爹爹在家?阿爷不在?” “阿爷出门找人唠嗑去了!” 朱硕挠了挠头,憨笑道,“只有我和爹在家,我媳妇儿抱着小姑娘上街买胭脂了,阿爹上工去了。” “你阿爷又出去了?” 朱珠儿眉头一挑,刚才的泪珠还挂在睫毛上,但说话行事风风火火的, “快去叫你阿爷回来,说栗哥儿和周毅回来了!然后到川菜馆里叫你爹,顺道买一只鸡拿两斤排骨两把青菜,家里有五花肉不用再拿了,记得没?” “记得了!” 朱硕说完就急吼吼地跑出门了。 他继承了朱大户的身材,人高马大,还有一把子力气,于是跟朱大户学了杀猪的手艺,开了一个猪肉摊子,刚才是回来给家里拿五花肉的。 他两年前就成亲了,去年有了一个小闺女,如今才一岁多,长得粉嫩可爱,他媳妇儿就爱抱着小姑娘出去逛街。 “可惜硕小子不爱念书,性子也不如你家生姜稳重,不然哥俩一块考上京都,咱俩又能在一块说话。” 朱珠儿说着这话,但其实对自家朱硕挺满意的。 朱硕长得壮实健康,人孝顺,对媳妇孩子也好,也能吃苦,能赚银子养家。 虽然学习不好考不了官,但人也不能要求太多不是,他阿爹朱青山都没当上官呢,总不能硬要他考上吧。 “在县里也挺好的,京都看着繁华,其实水也深。” 雷栗说着笑了笑,“不过你要是想去京都看一看也好,京都好玩好吃的东西多,我做东,你吃的用的我都包了,不花你一文钱如何?” “正巧玉蕤有喜九个月了,估摸着快生了,我和周毅打算这几天回京都一趟,你可以跟我一道走。” “我……” 朱珠儿犹豫了下,摇了摇头,“算了,虽然你没说,但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抛下爹娘孩子回来的,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才回来的吧?” “你们办正事,我一家老小跟着你做什么?总不能拖你的后腿误了你的事,还是日后有时间,我再上京都看你。” “知我者朱珠儿也。” 雷栗笑着说,“不过你是多想了,一点不耽误,你若是想跟我们去京都,安安心心跟着就成了,你家栗哥儿可是官儿最大的,管着几百号人呢,没人敢说什么。” “官儿……” 朱珠儿听了笑了起来,打趣道,“你这家伙,不声不响的,真当官了?还说是生姜上京赶考你才搬家的,我看是你得了上头的令,才舍得动弹大老远去京都吧?” “还真不是。” 雷栗苦笑两声,“我之前一直不敢上北京都,就是怕被抓壮丁给上头干活,哪成想我都四十多了,还是没能逃掉……” “你也知道,生姜这孩子单纯善良,容易被人骗,只是骗钱财还好,就怕遇到强盗水匪抢钱又杀人,或是被小人背刺,丢了性命。” “从小到大,生姜就没离开我和周毅超过三天,分开最远就是偶尔我俩住县城,他住在村里。” “你别看周毅总是黑着面凶巴巴的,其实最是多愁善感,要让生姜独自上京,他不得担心得吃不下饭睡不着?” “……” 周毅有些不好意思,往外稍稍偏过视线。 朱珠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倒是,你家周毅最是心细,也是操心的命,一天都闲不下来。” “你刚刚怀生姜时,夜里有点发热,大夫都说没什么毛病,他还跑到我这来问我怀硕儿时,身上是不是也有发热。” “有娃娃了那可就是两个人,两个人的身子自然比一个人的热些。” “不像我家青山,心大,我怀硕儿时他都没发觉我身上有比平常热一点,有回我真发热了,还是我爹先发觉不对的。” 那时朱青山还是前老板的账房,跟着老板出货跑来跑去的,加上他并不是很细致的人,就没能先发现朱珠儿不对劲。 但后面朱大户去找大夫,他在家照顾有孕发热的朱珠儿,很尽心尽力,生了小朱硕后也经常一起带孩子,陪孩子玩耍、识字。 雷栗和朱珠儿说了一会儿话,朱大户就回来了。 朱大户这两年身体差了一些,不过总体还算硬朗,知道雷栗回来,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执意中午要做饭给雷栗和周毅露一手。 没多久,朱青山也回来了。 雷栗和他们说在京都的日子,周毅偶尔补充几句,说说笑笑的,就在朱珠儿家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下午雷栗夫夫俩要回三里河村,朱珠儿和朱大户说自己没事干,也要跟着他俩回村,于是就四个人回去。 朱珠儿和朱大户说着这一年里,县城和村里的事情和变化,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家长里短,但雷栗和周毅都听得津津有味。 到了三里河村,雷栗夫夫俩可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在辣椒园骂人的柳小草停下吵架,急切地寻跑过来,在番茄园的桂夫郎也急忙跑来主要强调自己有多兢兢业业,暗戳戳地想要升工资。 村里人围着雷栗夫夫俩,问不完的关于京都的问题,说不完的为什么雷大山和惊笙他们为什么没回来,还有家长里短的亲切寒暄。 在隔壁十里河村的外阿公家知道雷栗他们回来了,连忙坐马车到了三里河村,去雷家见夫夫俩。 又是一阵欢喜和寒暄。 晚饭雷栗和周毅是在外阿公家吃的。 饭桌上热闹极了,大家各自说着这一年里的事情,有些夫夫俩已经听村里人说过,还是很有兴致地又听了一遍。 雷栗和周毅只在村里停留了两天,第三天他们就在亲人和村人的目光之中,坐着马车离开了。 “别送了回去吧” 雷栗看着白发苍苍的外阿公和外阿婆互相搀扶着,一步步跟着马车后面,不舍地关切的目光追随着他们,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周毅轻轻地抚摸他的后背,也情不自禁地望向村里。 之前一别当是远游,知道迟早会回;这一别,才是真的不知归期,不知何年何月能再相见。 第265章 265.宝宝是个小姑娘~ 没能回北京都看小宝宝。 百洄镖局形势比雷栗和周毅预估得严峻,他们原想兵分两路,让大部队先去百洄,自己赶回北京都看一眼小宝宝,再去百洄跟大部队汇合。 但百洄发生了动乱。 百洄的镖局和物流比其他府城都要复杂,因为在这里,蒙家并不是第一控股方,而是百洄海商大商会的会主,即百洄最大的海商方老板。 这位方老板把控百洄商圈已二十余载,连官府都要对其退让三分,是名副其实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雷栗原本是想用怀柔政策,以官民互惠的名义,与这位方老板在物流达成合作,再潜移默化地架空方老板,以完成镖局彻底国有化的目标。 没想到这位方老板竟是如此刚烈果决,听闻中川镖局发生的事情后,先发制人,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蒙家和官府踢出了镖局,彻底掌控了百洄的物流。 而此时,长宁侯的手下收归镖局的大小官员和精卫等才刚刚抵达百洄,并遭到了百洄商人和百姓的排斥和抵制。 雷栗:“……” 天杀的! 就不能让他消停一会儿! 心里骂了派他来干活得罪人的该死的皇帝几十遍,又骂了几百遍方老板,最后放弃回北京都看可爱的小宝宝,和周毅转道去了百洄府城。 此时局势很坏。 方老板已经把控住大小镖局,百洄官府事不关己不作为,小商人和百姓们也不欢迎长宁侯一行人。 雷栗到府衙时,都感觉到了百洄知府那看似热情谦卑的笑容底下,是高高挂起冷眼看戏的轻蔑和敷衍。 这位大腹便便的知府,这些年收了海商商会不少银子,他并不想打破当下的局面,破坏他和方老板的关系,也不相信这位异军崛起的哥儿侯爷的能力。 甚至他觉得,长宁侯之所以出入都带着那百位原京都卫的精兵,喜欢被一众大小官员簇拥,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但他很快就知道长宁侯是不是色厉内荏、虚张声势了。 因为这位知府大人,雷栗要换掉,整个百洄的大小官员,他都要清洗一遍,来一场彻底的大换血。 贪污受贿鱼肉百姓的,砍头抄家;尸位素餐毫无作为的,革职查办;巧舌如簧却一事无成的,贬谪降职;有心向上却困囿于现状的,就大棒蜜枣双管齐下,先敲打后画饼,把人笼络过来。 雷栗一顿操作猛如虎,却只动了官场没提一句镖局的事,把百洄的商贾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还以为他这青天大老爷,是特地来整顿职场了。 但这手敲山震虎,明眼人如方老板,可看得清清楚楚。 长宁侯的意思是: 识相的大家就一起发财,不识相,从四品的知府他都能轻松撸下来,何况是他一个白身的商贾。 雷栗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整顿了百洄官场,因为撸了不少人下去,职位空缺不少,他看着提拔了一些人上来暂代。 雷栗还给他们画了一个干得好,或许就能把“暂”字去掉的大饼,使得那些被提拔的官员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摩拳擦掌地要跟着长宁侯干大事。 甚至有官员提议直接动兵拿下方老板及其党羽,杀鸡儆猴。 这个“杀”不是比喻。 是真杀。 “不用。” 雷栗推掉了这个提议,好整以暇道,“咱们不必费一兵一卒,不出一个月,方老板自会乖乖上门把镖局奉上。” 闻言,那些官吏都在纳闷,不知道长宁侯的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竟然能让方老板乖乖就范。 而听到这话的周毅,默默地移开了视线,他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就觉得雷栗这招特别阴损。 新的知府还没到任,百洄府衙完全被长宁侯把控,而这府衙似乎风平浪静,只是之前抓落马官员,现在恢复工作,捕快开始办公了。 第一天抓了小猫三两只。 第二天小试牛刀,抓了七八个人,都是有名的恶霸。 第三天…… 一个月下来抓了上百个人。 一合计,几乎全是商人或者商人的亲人手下,跟海商有关的抓得最多。 而且当天抓了,当天雷栗就升堂,当着百姓的面一个一个地审理判决,并且请那些商贾到场观摩。 要是案情清晰明了的,雷栗当场就判了刑,或打大板子,或关多少年大牢,或者直接秋后处斩。 要是案情不明了的复杂的,雷栗就按下,把嫌疑人拘留,等调查清楚了再判但这时候的拘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又没有拘留所,都是坐大狱。 而且这一调查、一审理,就不知道拘留到啥时候了。 最后调查完了只是一件小事情,只是判坐牢几个月或者罚钱,那前头拘留的时间又不算在内,不是白白蹲局子了吗? 那些商人就不服。 “不服可上诉。” 雷栗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很是亲切温和,却是笑里藏刀。 “按我大佑朝的条令律法,若有百姓上诉状告不公,各地官府不可置之不理,无论大小事情皆需接状纸,调查明理,还百姓一个公道。” “本侯是按我朝律法办事,皆有章程,并无私心。” “你若是想上诉朝廷,控诉本侯私自抓人办事不公,需写诉状到北京都去告御状,本侯乃是超一品官职,大理寺可管不到本侯头上。” 雷栗非常贴心地告诉那些商人怎么申冤状告自己,还说, “若是你们没钱请人写状纸,我这倒是有几个这方面的行家。” “过几天府衙的犯人审理好了,公事没有这么多了,我可让他们在府衙门口办一场义写,诸位到时候可排队代写,放心,不收一文钱。” 雷栗觉得自己老善良了,搁别的侯爷哪有这么和善,还让府衙的官员免费给人写状纸,简直是绝世大善人。 但那些商人并不接受他的好意,反而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不得痛骂他一顿,但又怕雷栗用“辱骂朝廷官员”“以下犯上”的罪名关进大牢。 抓的人太多了,总有几个破防的在公堂上破口大骂。 而雷栗只轻描淡写说了几个字,直接二十个板子板板到肉,打得他们再没力气骂一个字。 “嗐……” 雷栗故作坚强地摇了摇头,跟周毅说,“这年头,好人真难当,免费为他们科普律法知识都不要。” “他们确实没良心。” 周毅昧着良心说胡话,见雷栗的发丝乱了,就伸手给他捋齐。 “你抓了方老板好些人,他的手下、亲叔叔和表舅,还有他最疼爱的小儿子,方老板那边什么反应?” “现在还没反应。” 雷栗冷笑一声,“不过他迟早就低头,姓方的在百洄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他自己倒是立着大善人的人设,播了那么多好名声。” “自己的儿子却当街强抢民女、逼良为娼,娶了不下二十房妻妾;叔叔贿赂官府的捕快,勾结起来陷害其他的商贾,谋夺货物和地契。” “他的舅舅更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打死了人却称喝醉了酒,赔银子了事。” “他手下的商贾就更不用说,逼迫其他商贾入会,交高昂的入会费,还用低价恶意收买小商贾的货物。” “而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姓方的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有约束好自己的人,闹这么多乱子,他以为他顾念旧情,给他们道歉擦屁股就是好人了?就能当白莲花独善其身了” “做他的春秋大梦!” 可惜方老板手里的权势太多,海上有一半的船都是他家的,最好最大的出海路线被他掌控,最好的造船师傅也几乎把控他手里。 百洄的税收大头在方老板身上,经济链跟他息息相关,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暂时动他不得。 不然雷栗早就直接抓姓方的了。 他一百精卫加上府衙的捕快,不信抓不住一个方老板。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方老板也预感到了雷栗来势汹汹,明白继续僵持下去,死的只会是自己,区区一个长宁侯不算什么,但长宁侯背靠的朝廷可不是吃素的。 在一个阴雨沉沉的下午,他终于低头请见了长宁侯。 长宁侯雷栗赴约时,依然带着他的侯夫人和一百警卫,众星拱月般的,往那儿一坐,似笑非笑的眸子,就让方老板冷汗冒出。 最后自然是上交镖局了。 但这场拉锯战太久,雷栗完全错过了小宝宝的百天酒,这让他心情格外差,也格外急。 府衙大牢里剩下没审问好的犯人,雷栗不管了,直接让其他官员处理,自己打着回京都向皇帝述职的名义,和周毅两个人跑路了。 也不算两个人。 因为他还是带了几个精卫的,两个府城之间相隔甚远,保不齐就有匪盗横行,带点保镖,小心驶得万年船。 快马加鞭。 雷栗和周毅终于在小宝宝四个月的时候回来了。 小宝宝粉雕玉琢,穿着鹅黄色的小衣服戴着银镯子,在吐口水泡泡,乌黑的大眼睛好奇地瞧着他俩。 夫夫俩心都化了。 这是他们的小孙女呀! 苗玉蕤和雷生姜的小宝宝,是一位可爱的小姑娘! 第266章 267.雷生姜发出尖锐爆鸣 小宝宝是一个很爱笑的小姑娘。 虽然没见过雷栗和周毅,但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他们一会儿,就月牙弯弯起来,咯咯笑着,挥舞小手手要抓他们的手。 “哎哟~” “我们可爱的小宝宝~” 雷栗喜欢得不行,小心地把小宝宝抱起来,小小一只,软软热热的像小糯米团子,一蹭她的小脸蛋就咯咯地笑。 “啊啊~” 小宝宝一点没有厚此薄彼,和栗阿爷玩了一小会儿,又张开肉乎乎的小胳膊和小手,要周毅阿爷抱抱。 周毅小心翼翼地抱了过去。 这小姑娘小得像猫,骨骼还没发育完全,软乎乎的,又热得像只小火炉,周毅一只手就能稳稳把她托抱住。 小姑娘的小胳膊短短手也短短,抱不到周毅的脖子,只能攥住他的衣领,努力仰着头瞧周毅阿爷的模样。 见他下巴似乎有点黑黑的,小姑娘就好奇地伸手去摸,刚一摸,就马上把小手收了回来,小嘴巴张开了,眼睛睁得更大,很不可思议的小模样。 “……?” 周毅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自己下巴,扎扎的,是长胡茬了。 “小姜姜被扎了居然不哭。” 雷栗忍俊不禁,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小宝宝的手边,小宝宝立刻就握住了,还弯眼笑,但她的手实在太小了,一整只手才握住雷栗的一个指节。 “姜姜小宝贝~” “啊啊~” “宝贝姜姜呀~” “啊啊~” 雷栗叫她一句,她就咿咿啊啊地应一句,奶声奶气的,可爱极了。 而姜姜就是小姑娘的乳名,随苗玉蕤姓,大名还没有决定好,暂时叫苗姜姜,也可以叫苗宝宝。 这是苗玉蕤打趣雷生姜叫的,因为雷生姜的小名叫宝宝,说雷宝宝的小宝宝也叫宝宝,每次一叫,都让雷生姜害臊得脸红耳热。 原本雷生姜觉得叫苗姜姜就很好,有小宝哥哥的名字又有他的名字,一看就知道是他俩的小宝贝。 但苗玉蕤说,姜姜是长宁侯府出生的第一个孩子,起个正式些的名字更好,而且带着她爹的名字,别人一叫,也连带叫了雷生姜,感觉不太好。 雷生姜一想也是,他想要他的小宝哥哥叫姜姜时想起他,但不想要别人也想起他,而且他和小宝哥哥的宝贝姑娘,是要配个更好的名字才行。 但这么一想,雷生姜就觉得什么名都配不上姜姜了。 冥思苦想,绞尽脑汁,起了一个又划掉一个,孩子都出生四个多月了,他还没想出个满意的。 雷大山他们也在想。 苗夫郎夫夫也在想。 在去年苗玉蕤确认有喜之后,就写了信寄给三里河村的苗夫郎夫夫。 苗夫郎和张大强收到信后就坐不住了,收拾包袱,跟着蒙家的商队,千里迢迢找到了北京都来。 所以二月份雷栗和周毅回村时,并没有看到苗夫郎夫夫。 苗夫郎给雷栗写了信知会他的,雷生姜也写了信说,但由于时间差,阴差阳错的,两封信都还没到雷栗手上,一问村人才知道他俩走了。 苗夫郎和张大强刚到北京都时,都很不适应。 不适应这里的高物价,不适应这里的规矩多,也不适应街上随处可见官差和富商,还有宵禁也让他们感到诧异,西岭等府城都是不宵禁的。 而雷栗长宁侯的身份也很让他们胆战心惊。 张大强还好,他神经粗,烦恼没几天就把这事抛在脑后了。 苗夫郎就比较多思忧虑了。 他是哥儿,自小在家就不受待见,原生家庭痛苦以及一婚丈夫的虐待,让他遇事总忍不住往最坏想。 雷栗的身份变高了,自家和雷家原就门不当户不对,现在更是云泥之别。 苗夫郎怕别人会说苗玉蕤的闲话,说苗玉蕤配不上长宁侯世子,也怕日久天长后,雷生姜会嫌弃自家玉蕤的出身,会移情别恋想娶高门贵女。 普通富贵人家的汉子都三妻四妾,忍不住偷吃,何况是侯世子呢? 在雷栗刚解决中川镖局的问题后,皇帝就批了他请封的折子,立雷生姜为长宁侯府世子。 世袭罔替超一品的长宁侯的世子。 等到雷生姜继承侯位,他也会是超一品的长宁侯,身份之尊贵都不必多说。 苗夫郎思来想去,实在担心,但苗玉蕤那时候怀着孕,他又不敢表现出来,怕惹得苗玉蕤也忧心忡忡。 还是苗玉蕤先发现不对的。 “爹爹,我相信生姜。” 苗玉蕤当时说,他轻轻抚摸着鼓起的小腹,神色轻柔, “我看着生姜长大,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性子,他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也不会喜欢上别人的。” “他还总跟我说,要像栗爹爹和毅阿爹那样,一辈子都黏在一块。” “要是……” “要是生姜真的想同别人好,我也不会拦着他,我有和他的孩子,照生姜的性子,他会一辈子对我好的。” 他明白爹爹的苦心。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爹爹不是怀疑生姜,而是想他更好,才总会过度担心、设想。 他相信雷生姜,想守着生姜好好过一辈子,但也明白人心易变,若是生姜真的变心想娶别人,他也不会怪生姜。 得之我幸。 失之我命。 苗夫郎听了只是叹气,没再说雷生姜会不会变心了,转而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照顾苗玉蕤上。 后来苗夫郎想了想,也不一定是雷生姜会变心,万一,他是说万一,他家玉蕤先不想跟生姜过了呢? 苗夫郎觉得自家玉蕤不是这种人,但凡事都怕个万一,想了又想,他还是跟苗玉蕤私下提了提。 “若是……若是你不想跟生姜过了,又抹不开脸跟生姜说,就跟爹爹讲,爹爹去跟你栗爹爹说。” 苗玉蕤当时哭笑不得。 但那之后不久,也就是苗玉蕤八个多月时,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都是难看的斑点,身材臃肿,腿也水肿变粗,走路都慢吞吞的。 他忽然就很伤心,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雷生姜那时刚洗完澡,抹了苗玉蕤喜欢的香膏,擦得全身上下香喷喷,自己嗅了嗅,臭美地想哥哥肯定喜欢,肯定要亲亲他。 美滋滋地回了房间,准备抱小宝哥哥睡觉觉,就看见苗玉蕤在小声地哭,一见他哭得更厉害了。 雷生姜大惊失色。 雷生姜惊慌失措。 他急忙跑上去揽住苗玉蕤,轻轻地顺着苗玉蕤的后背,边低声细语地哄苗玉蕤,可苗玉蕤只是哭不说话,吓得他也不自觉哭起来。 两个人哭了半天。 到最后,苗玉蕤泪眼朦胧地看着雷生姜,觉得他哭得好可怜好可爱,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雷生姜被笑得一头雾水。 但不要紧,小宝哥哥笑了就好了,于是他也傻呵呵地笑起来。 见苗玉蕤心情平复了,雷生姜才小心翼翼地问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哭了,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好惹他不高兴。 苗玉蕤就很不好意思。 支吾半晌,断断续续地说,“……就是,脸上长了好多斑,好丑。” “不丑!” 雷生姜立马坚定地说,砍钉截铁,“小宝哥哥一点都不丑,小宝哥哥最好看了,谁说哥哥丑的,我去捶死他!” “没人……” 苗玉蕤还是很难为情,“就是我自己照镜子觉得……丑,不知道生了宝宝后,能不能消掉。” “能消!” 雷生姜又马上说,顺着他哄,“大夫都说能消,肯定能消的,那可是全京都最有名的妇科圣手,只要每天擦药膏,生了宝宝就没有斑了。” “再说,就是有斑也很好看啊,跟山水画似的,这里是小山,这是小鸟,这里是水,从山间流下来……” 苗玉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想,哪里能看出山和水来啊?他怎么看都只有斑点。 但雷生姜这么一说,他也不觉得那些斑难看了,反而想,这是因为他怀了生姜的宝宝才有的,是他俩恩爱的证明。 苗玉蕤心情就变好了。 可想到爹爹的话,他还是忍不住问雷生姜,“要是,生的这个孩子是女孩或哥儿,后面我也怀不上孩子了,你就……就另外娶一个好人家的……” 苗玉蕤也不愿和别人分享雷生姜,特别是这么可爱这么好的小相公,但是他想,长宁侯的大世子,应该要有继承人吧? 大佑朝的哥儿和女孩还没有继承爵位的先例,他们能当郡主,甚至会被封,但不能当世子。 世袭罔替超一品。 多尊贵的爵位啊。 这是栗爹爹和毅阿爹挣来的,如今他们一个四十多一个五十出头,还要在外头奔波劳累,要是断了,苗玉蕤总感觉对不起他们。 北京都的上流官圈本来就瞧不起长宁侯府,觉得他们是山鸡飞上枝头变凤凰,都在看他们侯府的笑话。 要是爵位第三代就断了,苗玉蕤的孩子也随苗姓,长宁侯府肯定会成为北京都最大的笑柄。 周周应该会招赘吧? 周周若是招赘,生的孩子姓雷,就能继承爵位,栗爹爹的长宁侯就不会断代,若是周周不招赘,嫁出去,生姜会不会就要娶别人了…… 长宁侯的世子侧夫人,应该很多人想要吧。 苗玉蕤胡思乱想。 而雷生姜听到他的话完全呆住了。 第267章 268.年轻貌美的小相公 一下子天都塌了。 雷生姜压根没想过要和别人好,也不知道苗玉蕤为什么会这么说,登时眼泪扑簌簌就掉了下来。 “哥哥呜呜……” “小、小宝哥哥……” 雷生姜哭得直打嗝,轮到苗玉蕤一头雾水手足无措了,连忙抱着雷生姜哄,“怎么了?怎么忽然哭了?” “小宝哥哥呜呜呜……” 雷生姜委屈极了,哭得可怜兮兮的,“你、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不是!” 苗玉蕤连连哄道,“我想要的,我怎么会不要生姜呢?小宝哥哥最喜欢生姜了,永远都不会不要生姜的。” “……真的?” “真的!” 苗玉蕤瞧见他泪眼朦胧,眼眶红嘴唇也红的可怜模样,心都化了,连连保证,“真的,哥哥说的都是真的,最喜欢生姜了……生姜怎么会这么想呢?” “那小宝哥哥为什么要那么说?” 雷生姜眼睫挂着泪珠,说着嘴巴一扁,腮帮子也鼓起来,委委屈屈又气鼓鼓的,“为什么要让我娶别人家的?你都有我了,你还让我和别人好,你是不是生了宝宝就不喜欢我了?” “不是的……” 苗玉蕤急忙摇头。 雷生姜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嘴巴依然撅得能挂油壶,“那为什么生了小女儿或小哥儿,就要我和别人好?我还是不是你最喜欢的小相公了?” “当然是我最喜欢的小相公了……” 苗玉蕤伸手抚摸他的脸,气鼓鼓的生姜小狗把脸贴在他手心,哼哼唧唧地蹭蹭,“那你跟我解释,要是不给个好理由,我就……我就……” 生姜小狗想了想,眼睛一亮说,“我就记在小本本上,等生完宝宝,小宝哥哥身体好了,再跟你算账!” 他话里带着暧昧不明的意味,苗玉蕤耳朵一下就红了,心想,最好小本本多记点,他巴不得生姜跟他算这种账呢。 “我不是想把你推给别人,只是……” 苗玉蕤犹豫了下,说了自己的担忧,雷生姜瞪大了眼睛,一副“就因为这个你就要让我和别人好”的不可思议。 “管他们笑什么!” 雷生姜理直气壮愤愤不平,“我就要生个小女儿怎么了?就是小哥儿怎么了?就是只有一个女孩那也是长宁侯府的郡主,是那些人能笑话的?” “这个破爵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害爹爹和阿爹在外头奔波劳累,不能一家人团聚,断了就断了。” “就是不当长宁侯,不当官,咱们的孩子照样吃穿不愁,快快乐乐地长大。别人爱说爱笑就让他们笑去吧。” 雷生姜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想法。 难道被别人笑话了,他就要迎合那些人讨好他们吗?难道别人不想让他活着,他也要顺他们的意去死吗? 他的孩子就算是“没有汉子尊贵”的女孩或者哥儿,就算没有长宁侯爵位的继承权,那也是他们家最疼爱的宝贝。 “别怕他们。” 雷生姜气鼓鼓给苗玉蕤撑腰,安抚他说,“那些人敢笑,我就跟爹爹打小报告,让爹爹去收拾他们!” “爹爹最记仇护短了。” “以前那个姓刘的纠缠你,又骂咱俩,爹爹知道后,当天晚上就出门去抽了他们全家,现在爹爹可是长宁侯,谁敢笑话咱们家,看爹爹抽不抽他!” 苗玉蕤听着噗嗤一声笑出来。 刚刚他还苦闷难过得哭,现在心里却豁然开朗,并理直气壮了。 是啊! 他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看法,为什么要在意长宁侯这个虚名? 只有生姜和家里人才是最重要的,就是不做长宁侯、离开侯府了,生姜喜欢他、家人爱他的事实也不会变,也依然会喜欢疼爱他和生姜的孩子。 不管他生的是女孩、哥儿,还是有爵位继承权的汉子。 “方才是我钻牛角尖了。” 苗玉蕤双手轻轻捧起雷生姜的脸庞,轻柔地亲了亲他的嘴唇,又亲亲他的脸蛋和额头,细声道歉说, “那些话都不是我真心的,我一点也不想生姜同旁人好,也不愿意生姜娶别人,我很爱生姜,也很爱我们的宝宝,只想这个小家里只有我们三个……” “还有宝宝的弟弟妹妹呢?” 雷生姜哼唧唧道,说着,伸手摸道苗玉蕤的小腹,轻柔地摸他已经鼓圆的肚子,里头是小小的他们的宝宝。 “我可是玉蕤的小相公,年轻着呢,玉蕤也很年轻得很,一辈子这么长,很容易就有弟弟妹妹的。” 他还举了例子证明自己的话,“你看爹爹快二十四岁生的我,我和周周隔了六岁,那生周周的时候也快三十岁了。” “玉蕤现在才二十七岁,阿爹说最好生了宝宝后,过两年再要第二个孩子。” “那时候我才二十一岁,玉蕤二十九岁,年轻气盛的,一不小心就会有孩子了,那我们就是四口小家啦。” 雷生姜嘿嘿傻乐。 苗玉蕤脸上微红,听着他乐,不自觉地也抿唇笑起来,“可是那时我都二十九了,生姜才二十一岁……” “那玉蕤开心吗?” 雷生姜把脸凑上去贴贴,乌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故意装可爱, “这么年轻貌美又听话的小相公,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玉蕤不用打灯笼,小相公自己就贴上来了……玉蕤开不开心?” 苗玉蕤被他逗笑了,不住地笑,边点头说,“开心呀。” “小相公也开心。” 雷生姜傻呵呵地乐,小狗似的蹭他的颈项,黏黏糊糊的,“玉蕤快闻闻,小相公身上香不香?” “香喷喷的。” 苗玉蕤早就嗅到了那缕幽幽的甜花香,是他最喜欢的那种香膏,显然雷生姜把自己洗白白后,又仔仔细细地擦了香香,穿得漂漂亮亮地来勾他。 苗玉蕤的心情倏然就明快许多,还生出一些旖旎来。 “玉蕤……” 雷生姜用鼻尖蹭蹭他的颈项,也嗅到了他身上的香气,“玉蕤也香……” “又说胡话。” 苗玉蕤被他蹭得痒痒,忍不住躲着笑,“我没有擦香膏,哪有香味……只有你的小狗鼻子觉得我香。” 雷生姜总说他身上香香的,没有擦香膏得时候也觉得香,苗玉蕤自己闻不到,问惊笙青栀和周周都说没有香味,他爹爹来了之后嗅了也说没有。 苗玉蕤觉得雷生姜是在调戏他,偏偏雷生姜振振有词,坚持说有香气。 说像竹子的清香,又像杏花香,还说甜甜的闻起来很好吃……说得他都脸红了,雷生姜还一本正经。 “那我是玉蕤的小狗……” 雷生姜哼哼唧唧,忽然发现苗玉蕤拉开了距离,他还不高兴地撅起嘴巴,委屈了,要跟苗玉蕤撒娇。 一抬眼,却见苗玉蕤脸红耳赤,眼神飘忽,他就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笑着贴上去亲亲苗玉蕤说, “我帮你……” 最后到了床榻上坦诚想见了。 当然。 那时候苗玉蕤月份已经很大了,不适合同房,雷生姜自然不会闹他,而是还利息似的让夫郎帮了他一下。 事后生姜相公哼哼唧唧的,说这也要记小本本,等后面再还。 苗玉蕤自然是红着脸应好。 像这样苗玉蕤突如其来的情绪低落还有好几次,只不过前头都是无理取闹式的。 比如见到了弯弯的月亮,就觉得它缺了一块不完整了,于是很伤心得哭起来。 再比如大半夜的忽然睡不着了,让雷生姜起来陪他数星星,数着数着忘了数到哪里了,就觉得自己怎么这么笨,忽然伤心得不行,呜咽得哭了好久。 周毅已经提前跟雷生姜嘱咐过,在孕期的夫郎或妇人情绪变化是很突然,而且大多时候很莫名其妙的,连孕妇和孕夫本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能控制住。 这时候,雷生姜要做的就是尽量满足苗玉蕤的要求,尽量转移他的注意力,等他不再想这件事情就不会情绪坏了。 雷生姜都一一记下了,并且坚定地执行,用自己的最大努力照顾好小宝哥哥,照顾好肚子里的宝宝。 所以总体上来说,除了孕期出现的一些难以避免的妊娠反应,苗玉蕤过得很顺心,因为控制了胎儿体重没有过大过小,后面生产时也很顺利。 父女平安。 小宝宝也继承了她两个爹爹的好性子,是个超级乖的天使宝宝,只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比如热了、渴了或者拉了时,才会皱着小鼻子哼哼。 等身体舒服了,小宝宝就乖乖的了,见人就咯咯笑,入睡非常块,有时她醒了没有见到人,也不哭不闹的,自己玩玩具,能安安静静地玩好久。 小手无意识地抓到人了,和她解释了说了几次这样不对,小宝宝懵懵懂懂的,但后面就知道不抓人头发了,改成揪衣角揪衣领或袖子。 惹得大家都很喜欢这只小宝宝。 府里的丫鬟小厮们也很喜欢这位小小姐,很想去照顾小小姐,陪她玩玩具、逗她开心。 只是雷家人都争着轮流照顾小宝宝,连雷生姜都快排不上号了,雷栗和周毅一回来,更是没他的份,哪里轮得到下人去照看小宝宝? 想去照顾坐大月子的世子夫人,可侯府的主子们,尤其世子把夫人照顾得滴水不漏,让下人们毫无用武之地。 第268章 269.又遇到抢匪了 因为是抽时间回京都的,所以雷栗和周毅没能待多久,几天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长宁侯府,继续帮皇帝收编镖局。 目前已经有四个府城的镖局归朝廷管控,分别是北京都、中川、西岭和百洄,余下文盛等六个府城。 其中,已经改名青原府城的游牧部落草原的难度是最大的,因为游牧部落之中仍有部分不忿大佑朝,一直试图攻击大佑朝官府。 草原之上的匪盗也是众府城之中最多的,通行的商人很容易被抢掠,甚至有专门劫杀大佑朝跑商的蛮匪。 “游牧人个个能骑善战,匪盗尤是擅长骑马,又熟悉地形,他们劫掠之后,就会往草原四面八方分散逃跑。” 周毅分析说,“因此很难抓到他们,就算抓到几个,但货物也是分散抢的,只能追回部分或者都追不回来。” “而游牧部落的习性,为了放牧各种牲畜,他们一年四季都在追逐水源和草场,居住的也是可以随时移动的帐篷,因此很难找到草原匪盗的驻地。” 镖局的业务是替人送货送信,如若客人的东西被抢或是丢失,镖局需要根据货物价值进行一定赔付。 但草原上的众多匪盗就导致货物丢失的概率居高不下,镖师的伤亡率在十大府城之中,也是最高的。 “这就导致镖局只能小范围地开展业务,不能将整个草原串联起来,连接其他府城就更难了。” 周毅眉头拧起,“并且,由于较高的风险,运镖金也比较高,这也是限制镖局在青原府城扩.张的一个重要原因。” 青原府城的治理难度也是各府城中最高的。 在刚开始归顺的几年里,大佑朝庭派去的知府都被杀了好几个,成了朝廷中闻风丧胆的短命知府。 最后皇帝派了一个有名的武将和一位以足智多谋出名的文官,又加派军力保护知府,才将青原府城里叛乱的游牧人镇压下来,从防明枪变成防暗箭。 而原本以蒙尧的资历,连升四级,从七品知县擢升青原府城正六品的通判,是远远不够的。 比他功绩高得多、资历也深厚的徐兴哲也只是升了两级,从清米县知县当了正六品的通判。 只是后来与人贩子私相授受之事败露,又连降两级,被贬职到了青原府城成了小官。 “是得想个好办法,把匪患解决了,镖局才能顺畅起来。” 雷栗皱眉沉思。 在青原府城建立运转镖局是最难的,所以夫夫俩把青原作为最后一站。 从北京都看了小宝宝后离开,之后快刀斩乱麻,用一年时间解决了其余五个府城,总体比较顺利。 最关键的中川总部、最复杂的百洄分镖局和最严明的北京都分镖局,包括作为交通枢纽的西岭镖局,都已经在朝廷的掌控之中,大势所趋,其他府城自然主动俯首奉权。 所以此时,雷栗和周毅一行人正在骑马从东原前往青原府城的路上。 东原和青原之间只有一条比较安全的官道,路上每隔二十公里就有官兵驻扎,发生匪盗事端能较快地做出反应。 但雷栗和周毅进入这条官道的时候,还是遇到了蛮匪伏击。 “呜呼” “呜哦哦哦” 那几十名匪盗呼号着,甩着鞭子,挥舞着长刀或弯刀,骑着高头大马从草原四面八方地奔涌过来。 蓬头散发与络腮胡之间,是风霜黝黑的面容,和一双双尖锐贪婪如野狼一般的眼瞳。 “杀了这些大佑人!” “杀了他们!” “可别都杀了哈哈!瞅里头有没有姑娘哥儿给爷们爽爽!” 而雷栗一行人中,从预感到不对劲时,就已经有了警惕。 一看到这些不知从哪儿忽然窜出来的匪盗,雷栗和周毅、京都卫们就立马做出了应对。 “敌袭!” “全体注意” “敌袭有敌袭” 一百名精英的京都卫,个个都武功高强以一当十,面对这几十个匪盗,都面色沉静临危不惧。 一部分精卫拿出武器应敌,一部分精卫保护长宁侯等官员。 “青原府城的匪患果然严重。” 雷栗微眯起眼,冷静地注视着这些来袭的匪盗。 这些人似乎是看他们货物多,所以想要来掠夺一番,挥舞的弯刀和马鞭更多的是恐吓,但一见他们这边训练有素,就有些乱了阵脚。 雷栗还看见了几个浑水摸鱼,见势不对就马上跑路的匪贼。 “启禀老爷,匪盗部分已经抓到,还有一部分逃跑的是否要追?” “不用了。” 雷栗摆了摆手,锐利的眼瞳如同草原上盘旋的鹰,注视着茫茫草原,道,“穷寇莫追,小心有埋伏,先在这里休整一阵,我要审问那些匪盗。” “是。” 那些匪盗并不是每一个都有节操,都痛恨大佑人到誓死不从的地步,经过一番威逼利诱,雷栗也问出了他们的来源和袭击他们的目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些匪盗是盯上了他们的货物。 在雷栗一行人进入青原府城之前,东原的镖局恰好接到一个来自百洄的大海商的订单。 那位海商刚从海上回来,想送一批海货到青原去大赚一笔,但他的人手不够,又听说青原地界内危机四伏,所以花大价钱雇佣镖师送镖。 像他这样的大商队,货物多,贵重物品也多,价值很高,所以同行的镖师和护卫也多,青原府城内的小股匪盗一般不会招惹。 但大匪盗是不怕的,甚至很喜欢这样的大商队,抢一次就能吃香喝辣大半年,在此之内损失的人手不值一提。 毕竟这年头,最贵的是人命,最不缺的也是人命。 东原镖局原本不想接海商的委托,雷栗有心想试试青原府城的匪患严重到什么地步,于是灵机一动。 他将自己伪装成大商人,让官员们也伪装成家眷或工人,京都卫们伪装成车夫之类,加上镖师和海商原本的人手,足有三百多人的大队伍。 车队浩浩荡荡地进入青原范围,每辆马车上都满满当当。 “这些匪盗观察了我们好几天,听到队伍里的人讨论,知道我们运的是高价值的海货,才决定在今夜傍晚动手。” 雷栗说,“这时我们走了一天,队伍比较松懈,而夜间的草原比较危险,因为草原上有狼群等食肉动物,匪盗也不敢肆意行动。” 说着,他冷笑一声,“我们数百人的大商队,他们区区几十个人就敢来抢,胆子真是够大的。” “游牧部落的人普遍比大佑人高大,他们又一脸络腮胡,骑着马,挥舞刀子马鞭,凶神恶煞的。” 周毅摇摇头说,“换做没见过这种场面的普通百姓,吓都吓死了,自然记不上保护货物,而他们一旦抢到手就立刻拉着马带马车和货物跑。” “一朝不得手,也能时不时来骚扰,攻破商队的心理防线影响商队的精神气,这样就更容易劫掠。” 这些匪盗打的是游击战,玩的是猫抓耗子的把戏,即使是训练有序的军队,被这样时不时地骚扰,日夜防备,也会感到疲惫甚至心力交瘁。 这些匪盗可不讲武德。 他们骚扰人时会用弓箭搞暗中伤人,也会语言侮辱攻击,在夜里突然怪叫,会故意引诱狼群到商队必经之路,联合其他匪盗抢劫。 如果实在不能得手,他们就会放火烧货物,自己抢不到,也不会便宜商人。 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段,只不过他们是看雷栗一行人面生,又没有什么规矩的样子,因为雷栗装得很像一个谨慎但没有经验的小白,所以他们就很自信过来抢劫了。 “也是因为他们太过贪婪,被金钱蒙蔽了双眼。” 雷栗冷哼一声,“一听说我们运送的东西里有珍贵的海珍珠和珊瑚,还有人参鹿茸和丝绸锦缎等东西,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抢了。” 青原离海很远。 有些游牧人都不知道世界上有海,不知道海有多么的宽广美丽,而知道的游牧人对海很是向往,甚至有千里迢迢去百洄看海的。 而匪盗横行,导致很多商人不敢来青原府城,因此海货供不应求,在青原卖的比其他地方都要昂贵,也更好卖,特别是珍珠和珊瑚。 “自作孽。” 周毅也摇了摇头。 隔天他们继续往青原的方向走,在途径大佑朝驻军时,将抓到的匪盗交给了驻军,而驻军士兵道谢之后,就立即将这些匪盗在军营前给杀了。 雷栗和周毅眉头微皱。 他们不是觉得驻军的做法不对,而是对这些血腥场面,有点不适。 那位百夫长看到他们如此,顶着冷酷严厉的脸,解释道, “这些草原的匪盗个个双手沾满鲜血,杀了很多我们大佑朝的商人和士兵,因此知府大人有令,抓到匪盗之后直接杀了以绝后患。” “……这样。” 雷栗眉头又微微皱了一下。 这条律令的初衷很好,但是难免会有人浑水摸鱼,将无辜的人打成匪盗后杀害,造成很多冤假错案。 不过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暴露自己长宁侯的身份,而是继续带着队伍往前面走,直到抵达青原府城主城。 第269章 270.人赚不到认知以外的钱 长宁侯是超一品,青原知府是从四品,自然要携府衙全部官员包括正五品的通判蒙尧,在城门接见雷栗一行人。 简单的接风宴。 三两句结束热情客套的寒暄,雷栗直接聊到了正题 青原府城的情况。 不只是匪患的具体形势,还有草原上各地的犯罪情况如何,民风怎样,草原经济的优势和不足、难点,怎样突破现有桎梏等等。 对于青原府城内的教育普及情况,雷栗和周毅也简单地了解了一下。 这些都是对如何打压,乃至剿灭青原府城内的匪患,建立完整的镖局物流,与其他府城衔接连贯,进而形成完整的经济运转网络的基础。 这也是来青原府城的路上,雷栗和周毅以及其他随行官员老大臣除外,就商量好要了解的东西。 在问的时候,书吏官一刻不停地做着记录。 “……府城内的百姓普遍文盲,受教化水平很低。” 雷栗问道,“据我所知,这两年考上秀才的青原人也寥寥无几,而青原府城内的私塾屈指可数,府学和县学也不完善。” “端木大人认为,青原府城内私塾少、官学不完善的主要原因在何处?应当如何改进这些问题?” 青原府城的知府姓端木。 他是个很重视实事,但略有些武断的文官,为人有些清高,瞧不起那些依靠祖辈荫蔽身居高位,却没有真才实干的富家子弟。 在没有见到长宁侯之前,他对这种突然声名鹊起的空降上司,很有些不满,发现长宁侯竟然如此年轻貌美后,就更不喜他了 端木知府有些以貌取人,看到长得好看的人不但不会有好感,反而觉得人家是绣花枕头。 虽然对长宁侯的提问,端木知府明显有些措手不及。 但由于他对青原府城情况非常了解,所以回答得非常自信而洋洋洒洒,又因为青原的情况确实普遍不好,而面带愁容语气低迷。 “青原府城的百姓原是游牧外族,他们世代随草逐流,居住不定,放牧牛羊也多半不涉及书上的知识道理,因而老百姓对念书上学并不热切。” “县学和府学……实在是府衙里没有多余的银子能支给各地官学,再者也没有夫子来我们青原教书。” “我们府衙、县衙的官员只能兼职官学里的夫子,只是……恕下官才疏学浅,只懂自个儿学不懂如何教啊。” 端木知府深深叹了口气,又道,“若是侯爷可举荐几位夫子,不论学识高低,只要肯来我们青原,下官必定扫榻相迎赤诚相待。” 之所以说是赤诚,是因为青原府城的账上确实没什么钱。 由于匪患越发严重,大佑朝的商人不敢来,其他府城的货物想进进不来,而草原的牛羊宝石等物也出不去,经济发展比较低迷。 草原地广人稀。 草地缺水并又不适合耕种,经济作物少,而牛羊的生长周期长,肉奶的保质期短,只能做成肉干奶酪之类保存。 商品品种比较单一,老百姓消费力和消费欲望也低,单靠青原府城的自我消耗,很难发展起来。 雷栗脸色不改,继续问,“匪患问题,端木大人用过什么法子治理?其中可有有成效的法子?” “是用过一些……” 端木知府都一一答了,在某些方法的实施上,他自身觉得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现实却很难达到他的预期,有时他甚至不能理解是为什么。 端木知府是临危受命来的青原。 在来此之前,他做过好几任知县,办出了较大的政绩,但受限于时代中文人的认知,他并不能完全设身处地地去理解青原府城的老百姓。 而周毅接受过现代的先进教育,经历过数字时代的信息轰炸,也看过很多史书,看过很多古代或现代历史学家的分析,自然比端木知府更能跳出思维局限。 很多在端木知府看来很难理解的问题,在周毅看来都很简单,而原因也是非常地简单粗暴 青原百姓也受限于自我认知,他们固囿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并不愿意打破现有的生活。 哪怕打破规则之后,会让他们拥有更好的生活,哪怕反对抵抗那些匪患,会让他们变得更加富裕安稳,他们也不愿意联合官府去剿匪。 甚至会因为害怕匪盗寻仇,有人会包庇、帮助那些匪盗,或者因为一点小恩小惠而为匪盗提供便利和通风报信。 换句话说就是 人赚不到自己认知以外的钱。 “很多人也不明白、不愿意明白认知以外的东西,还会反驳和质疑与自身不同的认知。” 周毅冷静地说。 端木知府豁然开朗一般,兴奋地脸和脖子都涨红了。 “对!对!就是这样!难怪我总觉得同他们是在鸡同鸭讲,总讲不明白,原是他们根本不愿听我讲!” 一直在旁听补充的蒙尧闻言,也醍醐灌顶一般,苦笑着叹气道,“苦我们良久的事情,原是如此简单,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端木知府也是兴奋又叹气。 他发现长宁侯和侯夫人几乎每个问题都问到了点子上,显然是来解决问题的实干派,而非浑水摸鱼来镀金的。 他看雷栗和周毅的眼神越发热切,简直是相见恨晚。 “侯爷、候夫人,如不嫌弃,今夜定要到下官府里小聚,我夫人酿青稞酒的手艺一绝,做的肉饼子也是一等一的,一定要来尝一尝!” “好!” 雷栗和周毅答应下来了。 当天晚上,夫夫俩去了知府府里小聚一番,除了端木大人和蒙尧,还见到了那位驻守在青原的吴将军。 吴将军前两天就去了青原府城各个驻军地巡视,傍晚时才回来,听说长宁侯来了,风尘仆仆地过来了。 吴将军为人很爽快。 乍看是个黝黑粗犷的大老粗,实际他心细如发,比起略有急躁的端木知府更有耐性,也更圆滑健谈。 雷栗和周毅与蒙尧是旧识,和两位大人也相处得很好。不过,他俩可不会听信一面之词。 第二天,夫夫俩就搞突击检查,在没有提前通知知府大人的情况下,就骑马要去各个乡县。 于是长宁侯夫夫带了一些随行官、数十精卫,和端木知府、吴将军、通判蒙尧等当地官员,加起来上百人,浩浩荡荡去往各个县城。 第一站是青原府城内最富饶的一个大县城。 雷栗和周毅能看到丰富的当地特色,来自其他府城的特产,还有珍珠珊瑚和海鱼干等海货,还能看到驯兽团在表演,热情洋溢的当地姑娘和小伙子在跳舞赚取赏金。 接着,夫夫俩就去了青原府城内最贫困的几个县城之一的乌鲁县,这和刚才的哈尔县简直天差地别。 乌鲁县内连商铺都少见,商铺里的货物种类也很少,几乎都是当地的产物,来自其他府城的东西比如棉布,很少,也没有珍珠珊瑚等海货。 端木知府等地方官给长宁侯讲解。 比起早上在哈尔县的自信,端木知府此时略有些忐忑和羞愧。 作为下级,他担心长宁侯怀疑自己的治理能力;作为父母官,他因为自己没有给这些老百姓一个好的安稳的生活,而感到对不起他们。 而雷栗多数在观察和提问,看出端木知府的局促和紧张,他立刻给予了的肯定和鼓励,把端木知府感动得稀里哗啦。 几天深入基层,雷栗和周毅对于青原各地的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也深刻地意识到了,这里的匪患有多么严重。 青原的匪盗不只是抢劫商人,他们有时也会下到村庄里,抢劫普通的老百姓,偷盗百姓的牛羊,同部落的有血缘关系的老乡也会遭毒手。 对此,雷栗和周毅与端木知府等当地官员经过数次商量,制定了一系列针对性的方案。 雷栗和周毅在来青原的时候,除了护送海商的货物做掩护,还因为嘴馋,带了很多干辣椒和辣椒粉。 硝石在青原境内也有,最大的硝石开采场就在青原。 雷栗让端木知府去开采一些来,然后在各个村镇里收购猎犬,没有猎犬,普通的狗也可以。 周毅要训练这些猎犬寻人寻物的能力,帮助官兵追击匪盗,同时,他也要训练官兵,培养他们的作战能力和应变能力,让官府摆脱被动的局面。 雷栗则是让工匠做硝石实验,或者说是制作鞭炮和炸弹,以及训练一批特殊的弓箭手,射出辣椒粉或石灰粉。 端木知府也没有闲着,他以加大开采矿石的名义,招揽一批年轻力壮的汉子,实则是征用他们为民兵,让京都卫们训练这些民兵。 没有上战场就不是成熟地士兵。 在正式围剿匪盗之前,吴将军带着新兵进行了几次实战,挑选了最易受到匪盗袭扰的县城和村庄。 先是利用风向射出辣椒粉,迷了匪盗大眼睛,然后利用鞭炮,让马受惊,引诱匪盗往陷阱跑去。 马儿会被浅坑或铁蒺藜绊倒,导致匪盗摔下马受伤,或是被受惊的马儿踩伤踩死。 第270章 271.想小宝宝的第n天…… 草原上的流匪擅长游击和隐匿。 如同草原上的地鼠,它们啃食草根破坏植被,偷吃牧民种在水源边的菜粮,却因擅长挖掘打洞很难捕捉,令牧民深恶痛绝。 但这些地鼠也有天敌。 草原上盘旋的鹰有着锐利的眼瞳,在高旷的天空中也能锁定地面的老鼠,丰满的羽翼破风而下,锋利凶猛的鹰爪死死钉入地鼠的血肉,鲜血淋漓。 雷栗和周毅就要把青原府城的兵培养成草原上的鹰。 人目不足远视,就用猎犬的嗅觉来凑;人力不敌鹰袭,就用骏马的脚力来抵;没有匪徒凶恶贪财不怕死,就用弓箭、陷阱、铁蒺藜来围堵。 必要时,周毅还会用上硝石炸弹,也就是大剂量的开山炮。 大佑朝的烟花业很发达,各式鞭炮各色烟花层出不穷,在采矿开路时也会用山炮去开山,只是没有应用到军工上。 除了紧急培训官兵民兵的硬实力,雷栗还重点招募了一批猎户。 这些猎户没有牛羊可放牧,在草原上以打猎为生,对于巡养猎犬、利用猎犬寻人找物都很有经验和心得。 而因为打猎要非常熟悉草原的地形,也要避开匪患横行的地方,所以对一些匪徒的临时驻扎点很了解,对清剿行动非常有利。 与此同时,雷栗也让人伪装成商人,以想要运一大批货进来,但又担心被抢劫的名义,去收买了一些在市坊间消息灵通的人。 比如牙行的牙人、茶摊老板、街头的乞丐头头等,向他们询问匪徒的动向,同时让他们注意匪徒的行动,有疑似匪盗的人出现或得到什么消息,就马上汇报。 每一条消息根据有用程度,会给予不同金额的赏金,几十文到几十两不等,这对于较为贫困的青原府城来说,已经是一项本不错的进项。 对于乞丐来说尤是。 所以大街小巷里的乞丐都很用心地打听匪盗的动向,给雷栗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消息,得到了不少的赏金。 根据这些消息网,雷栗和周毅、端木知府、吴将军、蒙尧等官员商议,制定了一系列针对性的剿匪策略。 轰轰烈烈的剿匪行动就这么开始了。 “杀鸡儆猴。” 雷栗平静的目光望向旷阔的草原,在草原与云天相接的边际,一轮红日正徐徐下落,昭示白日的落幕。 雷栗的语气冷峻锐利。 “就拿青原最大的游左部开刀,缉拿草原匪寇,清剿先主外族部落的残余势力,壮我大佑声威。” 青原最大的匪患就是反抗大佑统治,上一任草原之主的残余势力。 因为大佑朝音同“右”字,他们就以“左”字为名,故意作对,加上标志性的游击式作战,就被老百姓们叫做“游左部”。 游左部落的人以屠杀大佑商人和官员为乐,妇人小孩都不放过,手段极其残忍,前几任青原知府被杀就出自他们之手。 因此,雷栗对待这个游左部毫不留情。 摸清楚游左部的所在地后,先是派人潜伏进去,四散烧了他们的营帐制造混乱,然后就顺着风向用辣椒粉炸弹轰炸。 “弓箭手一队准备!” 周毅见那些游左部人大多都被辣椒粉辣了眼睛,当机立断,即刻命令弓箭手准备,瞄准游左部人。 “放箭!” “弓箭手二队准备!” “放箭!” 连番几轮弓箭轰炸,那些游左部人纷纷惊慌地四散逃逸。 也有的匪徒怒火冲天,也躲在帐篷后面或做其他东西掩护,用弓箭反击;还有的骑上了马,提着弯刀大刀号叫着要冲上来杀雷栗这边的人。 “辣椒炸弹准备!” 周毅再次抬起行令的小红旗,冷静道,“弓箭手一二队掩护!放!” 数百支弓箭朝着匪徒射去,而夹在长箭之间的是火辣辣的炸弹,伴随硝烟味炸开的,是一股股红色的气雾。 “咳咳咳咳!” “阿嚏!” “这是什么东西?!” “快让开!我的马受惊了!” “快掩住口鼻!” 不只是人受到了辣椒粉的伤害,马吸入刺激性的辣椒粉后,也纷纷打起了喷嚏,受惊地高高扬起前蹄止步不前。 “汪汪!” “汪汪汪!” 匪徒溃散而逃。 官兵们带来的猎犬纷纷吠叫,那黑脸獠牙,青色泛光的眼瞳,凶恶异常的嚎叫,还有弓箭飒飒的破风声。 一回头,就是提着大刀牵着猎犬,还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兵,这些被辣椒粉迷得眼睛发红生痛的匪徒们几乎心惊胆裂,慌不择路屁滚尿流。 “杀!” “一个不留!” “这些王八羔子杀了我们那么多人,杀死他们!把他们的脑袋割下来,吊在城头上让鹰吃掉!” “汪汪汪!” “吁” “快追!” “快跑快跑啊!” “不能跑!大王还没出来,大王在哪?我们不能扔下大王不管!” “他娘的!命都快没了,还管什么大王?!” “汪汪!” “汪汪汪!” “追!侯爷说了!杀一个土匪赏十两银子!杀十个赏一百两银子!” 闹哄哄的。 人声马嘶声狗吠声都混在一块,匪徒那边的,官兵这边的。 有人杀红了眼奋勇直追,有人躺在地上装死反而被流箭射中,有人害怕本想退却,听到有赏银,又壮着胆子也呜啊啊地嚎着去乱砍一通。 雷栗面容冷酷,身边始终有数个京都卫护着,周毅也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视线对他一瞬不离。 蒙尧没见过这种血腥混乱场面,一时间有些呆住了,还是一个京都卫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才让他没有被流箭射中。 吴将军早已经杀到了游左部落中,端木知府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目光炯炯精神奕奕,奋力地给士兵们加油打气。 一夜过去。 游左部部落的帐篷烧得七零八落,游左部的匪寇逃的逃,抓的抓,死的死。 “游左部的大当家自称左原王,他的手下都叫他大王。” 端木知府的脸上泛着异常兴奋的神采,一夜没睡反而精神更昂扬了。 “左原王为人狡诈狠辣,算是个枭雄,不然也不能建立起数千人的匪伙部落,在青原府城盘踞这么多年。” “之前我们也围剿过几次游左部,但都让左原王给逃了,有一次我们还损伤惨重,本以为这次左原王又跑了,没想到他竟然死在自己人的踩踏里。” 一开始,雷栗让人放火又放辣椒炸弹,在游左部里引起了很大的动乱。 赶着救火的匪徒猝不及防被辣了眼,惊慌地尖嚎着四处奔走求援,但反而自己人跟自己人撞在了一起,紧接着又是箭雨,他们就更乱了。 然后就引发了踩踏事故。 左原王虽然为人十分阴险毒辣,但身材并不高大,与大佑人更相似,比普通的游牧部落人矮了一截。 匪徒一不注意就撞倒了他,并且在混乱中也没认出他的声音,于是他就这么被踩死了。 多少有点戏剧性。 只是这出戏,雷栗并没有放在心上,干掉游左部,接下来就一鼓作气,把其他的匪盗窝子给拔除掉。 短短两个月过去,青原府城内的风气就焕然一新。 而这时,雷栗就急着建立镖局了。 再不快一点,他家小孙女就不认识他这个爷爷了,他可想快点回北京都见小孙女呢。 联通好青原府城内的分部小镖局,雷栗然就在青原府城的主城,挑了一块风水宝地,建了一座气派的青原镖局。 端木知府和通判蒙尧等大小官员都动员起来,在青原府城紧急开了招标会,让城内的商贾竞标。 竞标成功的商贾的货物,经过审核后,将由青原镖局运送,重点是送镖的还有长宁侯。 一百名武艺高强的京都卫,十多条经验丰富尖爪獠牙的猎犬,以及镖局上百位训练有素的镖师。 这些镖师是周毅重新招的。 原来在镖局里滥竽充数的镖师,都被辞退了,又从剿匪的民兵里挑选出表现好的聘到镖局里。 而值得一提的是,端木知府并不是那种迂腐的文人,所以在招募民兵时,他只看身体素质不看性别,所以这些民兵里既有汉子,也有哥儿和姑娘。 尤其是有一个年轻姑娘,名叫阿桑,她爹是草原上的猎户,阿娘是有名的驯马师,所以她的骑射技术出奇地好,身姿也是十分矫健。 所以雷栗和周毅选青原镖局的总镖头时,一眼就选中了这位阿桑姑娘。 经由朝廷的同意,各镖局的总镖头已经升到了正七品。因为镖局的商人属性大于官员,也不经科举,所属的官职也不论性别。 而阿桑姑娘一跃成为七品官,也欣然接受,毫不扭捏。 更巧的是,当雷栗和周毅去花儿姐家吃饭时,才发现阿桑姑娘跟花儿姐认识,还是她在草原上最好的朋友。 花儿姐的丈夫去放牧时,时常带着她去草原骑马,就认识了在打猎的阿桑,两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没多久就结成了好姐妹。 阿桑知道花儿姐有个做大官的表叔,但发现竟然是长宁侯时,十分讶异,在饭桌上,这位英姿飒爽的姑娘一下子就拘谨起来。 不过几碗酒下来,氛围就没有这么拘谨了。 第271章 272.周周千里迢迢找爹爹 青原镖局的镖师到位,有了总镖头,府城范围内的业务也接了起来。 雷栗带来的大小官员因为之前有在其他府城镖局的管理经验,在青原镖局处理事情,都很游刃有余。 不过因为听不懂游牧族人的本土语种和方言,只能一边学习本地语言,一边让当地官员翻译,所以进行得有些磕绊,还闹出了不少沟通上的笑话。 但没了匪患,青原府城方兴未艾,蒸蒸日上。 最直观的,就是青原老百姓热情大方了许多,话语神情之间都是对日子的盼头,没了以前日日提心吊胆的感觉。 雷栗和周毅大刀阔斧地改革青原府城,一方面发展经济,一方面筹备镖局的开门第一炮,因为参与竞标的商贾太多,夫夫俩就商量着组织一支商队。 原本组建商队是蒙家的强项,蒙尧又在青原府城做官,正好让蒙尧牵头组织,通过蒙家的路子发展壮大。 但蒙家自割镖局权柄之后,怕再次引起朝廷注意,引火烧身,这两年做事非常低调,自然不好再让蒙尧出头。 所以雷栗和周毅、端木知府在商量扶几个有名望的商贾做为牵头羊,也学海商方老板组建一个商会。 但朝廷会在商会中掌握一定话语权,不会让百洄那样民商控制官府,再次情况,同时,也不能让商会成为官员们争权牟利的空壳子。 这个度要把控好。 具体如何操作,还要再考察一番,雷栗和周毅也不能轻易下决定,而就在两人焦头烂额时,雷栗突然醒悟过来 天杀的! 这不是他们的活儿啊! 他们的活是将镖局收归国有,剿匪就算了,不剿匪就办不了镖局,还帮青原发展经济做什么? 顿悟的雷栗立马摆烂,把这堆烂摊子还给了端木知府,自己和周毅乔装打扮美美约会。 于是现在,雷栗悠闲地逛着街,吃着一串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在其他府城常见,但在青原府城糖很珍贵,水果稀少,还是东原的商人消息灵通,知道青原匪患少了,带了商队来青原贸易才有的。 价格不便宜,一串才五个山楂,就要上百文钱。 “难怪草原外族要反大佑,冰糖葫芦在京都也才二十文,在这里就翻了五番。” 雷栗嘴上说着,又吃了一颗,亮晶晶的糖衣甜蜜,红彤彤的山楂酸软,好吃得他眼睛都微微眯起来。 又把山楂递到周毅嘴边,看着他也吃了一个才问, “好不好吃?” “好吃。” 周毅点点头。 他原来对甜食的感觉一般,不热衷也不讨厌,和雷栗在一起久了,经常给他做甜食和酸甜口的菜,吃他吃剩的甜品,慢慢也喜欢上甜食了。 “爹爹!” “嗯?” 雷栗听见这声音有点熟悉,扭头往后面看了一眼,有一个光屁股的小孩子刚会走路,跟着一个大汉身后,大汉还笑,用奶糖哄小孩子叫爹爹。 雷栗看着也笑起来,跟周毅说,“这小孩子的声音,听起来跟咱家周周有点像,不知道咱们周周怎么样了。” 在各个府城接连奔波忙碌,雷栗和周毅已经一年多没回家了,上次回北京都还是去年九月,一搞定武兴的镖局,就马不停蹄回去给生姜庆生。 松墉、南江这些府城离北京都太远,也没有时间回去,雷栗和周毅只能抓紧处理公务,争取早一点回去。 “很快就能回北京都了。” 周毅也期盼着。 青原府城镖局已经组建得差不多,只是夫夫俩想做得好一点,弄个商队出来让镖局更加完善,才会在青原停留。 是是端木知府,遇见什么事情都想来问一问他们,学堂怎么建、夫子从哪里请、商会起什么名字、用什么样的商标…… 缠得雷栗和周毅莫名其妙地增加了很多工作量,被缠得不行了,雷栗就推说写信出去,看能不能请一些大义凛然的文士来扶贫支教。 端木知府顿时千恩万谢,笃定长宁侯出马就一定成。 “……别抱太大希望。” 雷栗补了一句。 别看他贵为长宁侯,但他能求助的人就那么几个,顶头上司皇帝、蒙家、和雷生姜。 生姜在翰林院任职,那里不是状元就是榜眼探花,攒聚了全天下最有学识的一批人,他们要是放弃官职来青原支教,绝对是最有水平的名师之一。 但人家寒窗苦读几十载,又在翰林院熬了这么多年,就希望熬到出人头地,为什么要辞官千里迢迢来支教? 所以雷栗觉得希望不大。 除了翰林院,文人最多的就是文盛府城了,但是文盛也是最迂腐清高、最封建保守的一个府城,繁文缛节比北京都和中川加起来还多。 像是在西岭可以在外做生意、做活赚钱的姑娘和哥儿,在文盛会被斥责抛头露面不守妇道。 而西岭传统的抛绣球传情,要是在文盛有姑娘或哥儿这样做,就会被贬斥为放荡形骸水性杨花,还会影响自己和家人亲戚的脸面。 所以文盛知府对长宁侯很是不喜,比老大臣还要重十倍百倍。 老大臣对雷栗的不喜,来自于雷栗的行为太过大胆,太突破他的三观,眼看着雷栗确实做了很多有功社稷百姓的事情,老大臣也闭嘴了。 而文盛知府对雷栗的恶意纯纯因为他是一个哥儿,应该相夫教子而不是爬到汉子头上,雷栗在文盛收归镖局时,文盛知府相当不假辞色。 所以雷栗没有给文盛知府写信,因为压根就请不来夫子。 “蒙家回了信,说会有十来位夫子,应该快到了。” 周毅算了算时间说。 蒙家很给力,硬是花重金聘请夫子,还千里迢迢给他们送到青原,只是青原的水土和大佑截然不同,夫子来了后会不会跑路就另说了。 “生姜的信昨天也到了,说有数位同僚愿意来,还说有惊喜,我们一定喜欢,不知道是什么惊喜。” 雷栗笑了笑,忽然又听到了那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爹爹!” “爹爹阿爹!” 雷栗心有所感,倏然回头望去,就看憧憧的人影里,一个高挑俊俏的少年郎正淌着汗水,远远地跑奔而来。 那少年郎一对上他的目光,眼睛倏然亮了,笑容灿烂,朝他们挥着手,高声扬道,“爹爹阿爹!” “周周!” 雷栗愣了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唇先往上翘了,“周毅快看!那是不是我们家周周?是我们家周周吧?” “是!” 周毅也很是惊喜,忍不住笑道,“真是我们周周,周周来找爹爹阿爹了!” “爹爹阿爹!” 俊俏高挑的少年郎如同乳燕投林,一下子扑进雷栗的怀里,撞得雷栗趔趄了几步,却是不住的惊喜高兴。 “周周……” “我们周周怎么来了?” 雷栗眉开眼笑,摸摸少年的脑袋,笑着打趣说,“哎呀,我们周周又高了,都快比爹爹高了,爹爹摘不到的柿子,以后都有周周帮爹爹摘了。” 雷栗喜欢吃柿子。 在三里河村有人家种柿子,在清米县的雷宅里也有柿子树,结出的柿子很多,又甜又脆,每一年雷栗都会带生姜和周周去摘。 生姜和周周小时候矮,都是雷栗和周毅摘下来的,实在是高的柿子摘不到,就会用长竹竿去敲柿子下来,或者爬上树去摘。 周周就说,等他长大了,要比爹爹和阿爹还高,这样高的摘不到的柿子,他就能给爹爹和阿爹摘了。 而在北京都的长宁侯府里,有一颗很大的柿子树,每年结的柿子又大又甜,但雷栗夫夫俩这两年都在外面奔波,都没能吃上府里的柿子,也不怎么能见到周周他们。 雷栗就在给周周的信里写,等周周长得比爹爹还高了,他就回北京都了,要周周帮他摘甜甜脆脆的柿子吃。 “嗯!” 雷周周脆生生地点头应了,平常表情淡然不爱笑的少年,此时见到爹爹和阿爹,是毫不掩饰的开朗喜悦。 “好想爹爹。” “爹爹也想周周。” “爹爹……” 雷周周眼眶有点红,蹭了蹭爹爹的脸又看向阿爹周毅,伸手握住阿爹的手,“周周也想阿爹,想吃阿爹做的饭,和阿爹一起看书写字。” “阿爹也想周周。” 周毅内敛,但情感细腻,听了这话眼睛也有点湿润,握住自家孩子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又笑,“之前说要送周周小马驹的,你爹爹把马都挑好了,正想挥京都时带回去,没想到你先来了青原。” “青原没了匪患,草原上太平许多,周周不是在跟师傅学骑马射箭?你爹爹在青原可是最大的,周周想去哪里骑马、在哪里射箭都成。” “到时候爹爹和阿爹,还有花儿表姐陪周周去草原猎兔子摸老鹰怎么样?” “好!” 雷周周连连点头,漆黑的眼瞳里都是兴奋,“这几年青原的匪患严重,花儿表姐都不怎么能回西岭,我也好几年没见表姐和阿雅阿齐了。” 阿雅阿齐是花儿姐的两个孩子,一对姐弟。 “周周来了青原,能跟表姐和阿雅他们好好玩了。” 雷栗笑着说,摸摸周周的脸蛋,又生出一股得意,“一年多不见,我们周周长得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第272章 273.天杀的小子!禁止早恋! 十五岁的哥儿。 身形如竹子抽条似的长,一年不见,就已经蹿高一大截,颀长而挺拔,简约的水绿色长袍衬得他竹姿风貌。 稚气的模样也长开许多,多了几分成熟威严的气势。 然而乌黑的眼瞳灵动有神,羊脂玉似的脸庞上,两抹因急跑而升的红霞,唇红齿白,是少年特有的好颜色。 一头乌黑的长发束成高马尾,利落洒脱,端的是风华正茂斗角峥嵘。 比之雷栗十五岁时,更加出彩灼灼,更加自信昂扬,是金银珠玉和诗书经纶,加上自小备受宠爱和鼓励养出来的。 雷栗看着自家的宝贝周周,满心满眼都是得意,既得意于自家把孩子养得这样棒,又得意自家孩子争气,出落得这样大方耀眼。 周毅瞧着雷周周也觉得高兴和遗憾。 遗憾一年多不在周周身边,没有好好地陪自家周周。 高兴是周周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有在好好地长大,想爹爹阿爹了,还会千里迢迢来找爹爹和阿爹。 等等 千里迢迢来青原找他们? 周周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你自己来的?” 周周略担心地蹙起眉,“家里知道你来青原吗?身上有没有带够银子,路上顺不顺利?” “知道的。” 周周解释道,“爹爹和阿爹不是写了信给哥哥,让哥哥找找有没有人愿意来青原当夫子吗?” “哥哥上折子说青原缺少夫子,教育资源短缺,他原本是想远调,跟随爹爹和阿爹来青原的当夫子。” “但陛下不批,还给哥哥升了两级,成了侍读学士。” “反而是翰林院好几位同僚听到哥哥的一番青云壮志,毅然向朝廷请辞,自愿来青原当官学夫子。” 官场之中也是有鄙视链的。 实官实职有权势,比同品阶但空有虚名的官高一等;户部兵部的官员受皇帝器重,比礼部工部的官员高一等。 京官近在天子脚下,比远离权力中心的外地官高一等;富裕繁华之地的官员,也比地远偏僻的官高一等。 从清贵翰林院去到偏远草原,可以说这辈子都回不了京都,不能在贵人和皇帝面前露面了,无异于自断前程。 所以很多人宁愿在京都做一个日日闲杂的八品九品小官,期盼着有一天能天上掉馅饼,也不愿意去到基层干实事、做建设。 雷生姜那几位翰林院的同僚敢于自请远调出京,去荒茫的草原上教导孩子,是非常令人钦佩的行为。 雷栗和周毅闻言也很敬佩。 雷栗一联想,就笑着问,“所以周周是和翰林院的几位大人一块来的?” “嗯。” 雷周周周点头,“那几位大人坐的是马车,我骑马要比他们快一些,这时他们应该还没进城。” 青原多马。 骑马进府城容易造成事故,因此禁骑,雷周周只能走进城,在街上瞧见了爹爹和阿爹才跑。 “惊笙没来?” “来了。” 雷周周听到爹爹提起姑姑,就笑起来,“姑姑刚才还说,爹爹见到我肯定会问她来没来,爹爹果然问了。” “姑姑和姑父都来了,只是姑父有些水土不服,不能骑马,姑姑就和姑父坐马车陪着他,落在了后头,要等一会儿才能见到了。” “阿爷和阿奶也是想来的,但是他们年纪大了,车马劳顿,又担心水土不服,哥哥和姑姑就劝阿爷阿奶,说爹爹阿爹很快就回北京都了,让他们放宽心。” “哥哥被陛下拘着不能来,阿嫂和小玉珠也只能留在京都,不过哥哥阿嫂和小玉珠都很好,小玉珠现下走路已特别稳当了,还会叫好人了。” 雷周周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他性子比较内敛,不是爱说话的,只是为了让爹爹和阿爹放心家里,他就挑着重点的话讲了。 而小玉珠就是雷生姜和苗玉蕤的女儿了,小名叫苗姜姜,也可以叫苗宝宝,大名就叫做苗玉珠。 无价之玉。 掌上明珠。 是雷生姜和苗玉蕤绞尽脑汁,千挑万选的名字。 雷生姜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老有才了,居然能起出这么一个好听好记又非常好寓意的名字。 苗玉蕤看着这个被小相公冥思苦想,又迂回自己头上的名字,有点哭笑不得,心想这生姜,难不成是想叫玉珠的时候也想起他? 就如雷生姜起小名的小心思,让他叫苗姜姜时会想起雷生姜。 去年九月底,雷生姜过生日,雷栗夫夫俩回京都时就定下来的,所以夫夫俩知道小玉珠的名字。 那时雷栗还打趣说,“生姜起名字真是随了你阿爹了,给孩子起的名儿都带了爹,一个叫周周一个叫玉珠。” 周毅,周周。 苗玉蕤,苗玉珠。 乍一听就跟亲兄弟似的,其实就是这两父子都是起名废,只会往自己和对象的名字上拐名儿。 “小玉珠走路都稳当了啊?” 雷栗想象了下,小玉珠用短短的小胳膊短短的小腿,稳稳当当走路的样子,顿时觉得可爱极了乐起来。 “上回回京都时,小玉珠还不到一岁,都不会说话呢,坐着有时害往后仰倒,爬起来了倒是挺快的……” 说着,雷栗有点遗憾和愤愤然,“都怪那个狗……英明神武的那位,给我俩派这个苦差事,四面八方各个府城地跑,就是不在北京都。” 害他俩连小孙女第一次走路都没看到,也不知道小玉珠现在是什么模样,还能不能认出他俩来。 万俟夏这个狗皇帝。 这是自己生不出孩子后继无人,就故意刁难他这种儿孙满堂、承欢膝下的下属是吧?这是赤裸裸的羡慕嫉妒恨吧! “肯定能。” 雷周周点头说,“阿嫂画了爹爹和阿爹的画像,经常教小玉珠认你们,小玉珠也很聪明,只见过几次的人也能记住。” “等爹爹和阿爹从青原回北京都,小玉珠看到你们肯定能认出来。” “这闹的……” 雷栗嘟囔了句,“感觉我俩没了一样,还要靠画像让小玉珠认人……” “……” 周毅听到他的话有些失语,也有点认同和心塞,他也想回家逗可爱的小玉珠,而不是在青原焦头烂额地处理公务。 说实话,作为侯夫人而不是侯爷,他不应该有这么多公务的。 雷栗把自己的活扔给他干就算了,夫夫一体,雷栗的事就是他的事。 但端木知府、吴将军和蒙尧隔三差五地来找他,要么是找雷栗时又问他,要么就逮住他俩一起问,无形之中就多了好多公务要做。 最可气的是,吴将军、蒙尧和端木知府,他们办事好歹还有工资拿有业绩,而他什么也没有,雷栗都超一品了,有业绩也升无可升了。 “……” 他俩好像冤大头。 周毅现在也想骂皇帝了。 “周周!” “十七!” 雷周周忽然出声,打断了周毅和雷栗的幽怨腹诽。 夫夫俩跟随周周的视线看去,就见城门的方向,也就是周周刚才跑来的方向有一个俊郎不凡的少年郎。 这少年郎一身长袍,烟蓝色,同样简朴,但款式细一看却和雷周周身上的相似,而他也同样束起头发,不带发冠,一根同色的发带简单扎起。 他相貌俊俏却很有些冷意,如同冬日的雪凌冽的风,一双星目,浅色薄唇,习惯性抿起,看去很是不近人情。 但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雷周周身上,追逐着雷周周的身影,一见雷周周回望过去,他的眸子就如冰雪消融,一瞬间千树万树梨花盛开。 “周周。” 那蓝袍少年牵着两匹马,很快到至雷周周身前,目光从雷周周身上移向雷栗和周毅,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 “晚辈林重,见过长宁侯、长宁侯夫人。” “不必多礼。” 雷栗笑眯眯的,很是亲切,扶起林重的手,视线边从林重的脸上转了转,神情带了点颜狗的满意,绕过自家周周又转回林重身上。 语气很是意味深长,“一年多不见,十七小子长高了,脸也俊俏许多,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家的姑娘。” “不是姑娘。” 林重的眼睛直直看着雷周周,语气笃定。 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雷周周一点也没接收到他的意思,还好奇看他,“你不喜欢姑娘?” “嗯。” 林重依然看着雷周周。 “……” 周毅也看着林重,带着审视,余光扫过他牵的两匹马,“你是和周周一起从北京都来的?” “十七听我说要来青原,担心我,就陪我来了。” 雷周周道,“十七在路上很照顾我,他的骑射比我好很多,打到了好多只兔子和山鸡,他还会烤鸡烤兔子。” “有阿爹烤得好?” 周毅一挑眉,语气重了点。 “没有。” 雷周周摇头,实话实说,“没阿爹烤的好吃,十七烤的应该……有阿爹的七分好吧?不过十七是才学的烤肉,以后应该会跟阿爹一样好。” “是。” 林重谦逊诚恳道,“晚辈正在努力,日后若是有机会,希望能和伯父讨教如何烤兔子。” “……” 周毅冷酷地盯着他。 刚才还是侯夫人现在就伯父了,没给杆子也会往上爬,天杀的小子!他家周周才十五岁! 第273章 274.我们周周才十五! 林重。 肃国公府的嫡出小公子。 其父是一品肃国公,其母是肃国公夫人,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幼妹恒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 一母同胞的兄长林轻是京都卫统领,还尚了先帝备受宠爱的七,七性子温纯柔顺,在圣上还是皇子时就私交甚好,连带着丈夫有了从龙之功。 比起高楼腾空起的长宁侯府,肃国公府是真正的家蕴深厚,门第显赫,历经四代皇帝,是北京都数一数二的簪缨世胄。 三代肃国公都尚了,且都只有一位妻子即国公夫人,肃国公府的家训有不可纳妾,因此人脉比较单薄,但每一代都有出类拔萃之才。 林重的祖父,先肃国公曾随先帝扩疆拓土,他的父亲肃国公在兵部任职,名副其实的肱骨大臣。 “其兄林轻不必多说。” 雷栗知道自家周周有林十七这个好友之后,就把他查个底朝天了。 “京都卫统领掌管半个京都的兵力,且直属皇帝,乃是天子近臣,京都传言他哥哥就是下一代肃国公。” “而林重少年英才,相貌出众,是京都声名远扬的贵公子,高岭之花,是京都的高门贵族最想招的快婿。” 说着,他笑了一下,“林重长得确实好看,难怪京都的贵女们都喜欢他,也亏林重生在京都不在西岭,不然每次上街肯定会被姑娘哥儿们的绣球给淹没。” 林重的皮囊之好,任是谁见了都不得不称一句“好俊俏的公子”。 “我们周周也好。” 周毅下意识回他一句,说完了,又微微懊恼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把周周和这小子扯一块,他俩又没什么关系。 也不能有除了朋友之外的关系! 周毅一想到林重就气,尤其是林重的眼神,仿佛非常含蓄,又毫不掩饰,盯起周周目不转睛的,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他对周周是什么心思。 他家周周才十五岁! 这是犯罪! “怎么这么大脾气?” 雷栗笑眯眯的,摸了摸周毅的脸,带了点哄的软声,语气却是戏谑,“人家什么都没做就惹你气成这样,真要追到我们周周了,你不得拿刀砍他?” “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要是联姻,京都那些人指定跟死了爹娘一样,要是打起来,他们肯定个个拍手叫好。” 肃国公府若是和长宁侯府联姻,那就是如虎添翼强上加强,前者有兵有权有底蕴,后者有财有才有魄力,这俩放一起,就是皇帝也得忌惮三分。 要是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针锋相对,嗨呀,这可有好戏看了,两相抗衡,皇帝也乐见其成。 只是当今皇帝的脑子和其他皇帝可能不太一样。 毕竟其他皇帝不会娶大将军当皇后,也不会大晚上不批奏折,去逮在宴会上跑路的长宁侯夫夫俩。 所以他是会搞分权离间,还是将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按头成亲,自己看热闹不嫌事大,都不一定。 “……” 周毅沉默地看向雷栗,眼神有些许幽怨。 万俟夏会怎么想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雷栗的颜控属性,和面冷心肠软的性格,而俩孩子都很随他。 雷生姜打小就颜控,在襁褓里就钟爱苗玉蕤,一见人家就咯咯乐,而雷周周表面上对美丑一视同仁,很义正辞严的样子,但对漂亮的人总多几分耐心。 而林重是雷周周来京都后才认识的,第一次见面,就是三年前,长宁侯府第一次宴请宾客。 宴会上的宾客有豪门世族,也有人微言轻的小官,都带了孩子来,有比雷周周小的,也有和他同龄的,比他大的很少。 林重是少年,也是汉子,跟雷周周压根不在一个席厅。 林重能从那么多孩子里杀出重围,成为雷周周的好朋友,除了这小子心机深沉之外,还有雷周周的颜控属性在作祟。 “我们周周才十五……” 周毅见雷栗对林重的脸很满意,幽幽地又提醒了一句。 “十五岁怎么了?” 雷栗知道他的意思又故意问,“十五岁多好,多年轻啊,能念书习武,能交朋友游玩,还能成亲……” “不行!” 周毅斩钉截铁,义正辞严,“我不同意,周周才十五岁,哪里就能成亲了?他还是个孩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成亲生孩子?” 十五六岁的周周梳着成婚的发式,怀里抱着个孩子,牵着林重或某个男人跟他说,阿爹,这是我的相公和宝宝。 周毅光是一想,就觉得怒火中烧,恨不得弄死林重。 “生姜也是十五岁成的亲,京都里好多高门贵女十二三岁就开始相看夫家,十五六岁嫁人的。” “这哪儿一样?” “哪不一样?” “生姜成亲时你们不是没听我的?全家人都同意,小宝也愿意,生姜还一个劲儿地哭,活像我是什么恶人。” 周毅越说越气。 他当初就觉得生姜成亲太早,只是耐不住全家人都觉得好,小宝那时也23了,还不成亲,恐怕会被村里人非议死。 而且,姑娘或哥儿23岁成婚生孩子,也在他的接受范围内,他才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好了。” 雷栗笑嘻嘻地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想这么多做什么?周周想不想嫁给那林家十七,还两说呢。” “周周想嫁也不行。” 周毅眉头拧得更深,要不是这几年他和雷栗都不在周周身边,也不会让林家那小子乘虚而入。 后厅里长宁侯夫夫俩在蛐蛐,前厅就热闹了,有雷惊笙、林重和雷周周,还有花儿姐的两个孩子。 “我记得有传言,说圣上想给十七和十三赐婚?” 雷惊笙笑嘻嘻地说,视线在雷周周和林重身上转悠,“十三似乎很喜欢林小公子,不时借着给兄长送东西,去皇子苑偶遇林小公子。” 皇子苑是皇子和宗亲贵族子弟念书学习的,而百芳苑是给与贵君、京都贵女贵哥儿们念书,距离很近。 有一些课程比如骑射,皇子们会在一起上,因此,宗亲贵族的子女也可以和皇子们接触。 当然。 仅限于止于情发乎礼。 要是闹出什么勾引皇子亵渎的丑事来,不止本人名声全无,还会影响到前朝的父亲和家族,有时还会被皇帝借以发挥,敲打家族。 反之,皇子自持身份,也不会轻易招惹贵族子女,除非确实受皇帝宠爱,被宠得嚣张跋扈,也不在意名声。 雷惊笙调笑人的调调和雷栗如出一辙,斜眼笑眯眯的,像是惋惜实则促狭,“林小公子不喜欢姑娘真是可惜,十三一片深情,该是错付了。” “不敢。” 林重微微摇首道,“我与十三只是同在宫里念学,见过几面,姑且能算同窗之谊,并无其他情愫在,传言都是空穴来风不可轻信。” “原来是这样。” 雷惊笙笑嘻嘻地点头,又说,“只是有些好奇,不知日后会是哪家的贵哥儿,才能入林小公子的眼。” “对了,我记得,宫里还在念书未嫁的,只有三贵君吧?三贵君今年刚满十五,林大公子尚的就是,林小公子和贵君也是般配。” 雷惊笙本来就爱八卦。 只是这一路上都在赶路,青栀不小心染了风寒又水土不服,她照顾青栀也没什么心思去调侃周周的这个护花使者。 而且林重是肃国公府的小公子,性子比较冷淡不爱说话,雷惊笙顾及长宁侯府的脸面,矜持自己是长辈,也不好意思去好奇小辈的私事。 到了青原,青栀身体转好,又有雷栗仗着,她就恢复了跳脱的性子,琢磨起林重和周周的事情来了。 “我与三贵君并不熟悉。” 林重一板一眼地回答,目光落在周周身上,“十五岁后,我年岁渐长,在宫里念书也不适合,何况周周也不不上宫学,我便自请出宫在家温习。” “这些周周都是知道的。” “嗯?” 雷周周在和阿雅阿齐两个小侄儿聊天,听到林重提到自己,点点头道, “是,那时十七还问过我,要不要同他去皇子苑念书,不过爹爹和阿爹觉得宫里规矩多,我也不喜欢宫里,就没有念。” “后来十七说他也不喜欢宫里,就跟我一样,在家念书了。不过十七的学识特别好,骑射也好,比我的骑射师傅还好。” “周周也好。” 两个人互相夸奖,而阿雅阿齐两个小孩子一听也争着说, “我们骑马也好!” “我阿爹和阿娘骑马更好,阿爹还养了好多好多马呢!表叔叔你要不要来我们家看马啊?我们家的马好大好高的!” 两个小家伙你一言,我一句,叽叽喳喳的,就像两只小麻雀。 雷周周笑起来,“好啊,我也想看阿雅阿齐家的马,阿爹还说要送我小马驹,自己养大,阿雅阿齐也有小马驹吗?” “当然!” “我的小马是白色的呢!” “我的是枣红色的!和红枣一样好看的颜色,而且跑得特别特别快!比阿弟的小白马快多了!” “我的小白花跑得也快,上次赢了阿姐的小红马!” “他叫云霞不叫小红马!” 第274章 275.二十岁之前成亲就会死! 有亲自远方来。 周毅和雷栗都停下了公务,不论是镖局商队,还是蒙家聘请的夫子和京都翰林院来的几位大人全扔给了端木知府,两耳不闻公务事,一心只陪家里人。 重点 家里人。 对于相当多余的林小公子,周毅非常地不欢迎,雷栗嘴上说林重长得挺好看,但心里还是偏向自家周周,并不想周周这么早成亲出府。 而且,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相比,显然肃国公府势压一头,雷周周若是真的嫁过去,实际上算高攀。 “京都权贵最重门第礼节,穿的衣服戴的首饰有一点过时或不合适,也会被人私底下笑话。” 周毅眉头紧蹙,越说越愁,“周周从小就在村里长大,我们家也不拘束孩子的性格,只要不是违法犯罪伤害别人的事情,都不干预。” “你成了长宁侯之后,我们也没有特别要求周周的礼仪,还给周周请武学老师学武学骑射。” 雷周周在武学方面很有天赋,武学老师都夸他学得快,他要是汉子,说不定能考一个武状元当当。 但他是哥儿。 跟京都的贵哥儿迥然不同。 别家的哥儿是温柔贤淑大家风范,琴棋书画诗酒花,样样精通;而雷周周是心直口快英姿飒爽,刀枪棍棒骑射镖,一样不差,与京都贵女贵哥儿们格格不入。 就是武将家的姑娘哥儿,也没有雷周周这么糙这么直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 雷栗说,同样思索起来,“肃国公府家底深厚,规矩也多,和京都其他人家相比,已经算是人丁单薄的了,但也有好几房近亲远戚。” “周周没有心眼,说话做事都是直来直去的,不擅长那些弯弯绕绕,怕是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对。” 周毅点头说,“贵族之间的攀比也很严重,林重的大哥娶的还是,的穿着都很讲究,同样去别家做宴会客,和周周很容易被人做对比。” “别人穿金戴银雉头狐腋,周周要是穿太素会被人笑小家子气,要是穿多,周周又觉得拘束不喜欢。”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周毅原本只是觉得周周年纪太小,身体都没发育好,三观尤其是恋爱观还没建全,谈情说爱不适合,才对心怀不轨的林重看不顺眼。 但他突然想到林重背后的肃国公府,更加不喜欢林重了。 而除了林重,京都里还有那么多高门大户的公子,不论是哪一个,周毅都觉得不是个好哥婿对象。 “还是招赘好。” 周毅下了结论。 招一个人品好相貌好没什么门第,周周又钟意的人,给周周当赘婿,要是以后生了孩子就跟周周姓。 这赘婿要是以后变心了、出轨了,就休了他。 周周若想再婚,就再招一个婿,若是不想,他们长宁侯府也养得起周周和孩子,不让周周受一丁点欺负,总比嫁了被人拿捏磋磨好。 “那就招。” 雷栗点头赞同,“周周性子刚烈,却报喜不报忧,要是周周真嫁人了,过得好不好,或许我们都不知道,也不能及时给周周撑腰。” 在这个时代,世俗都是说嫁出去的女儿哥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娘家成了外家,几乎变成两家人了。 被休对女人哥儿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女人哥儿要和离却难上加难,首先就是众口铄金。 好不容易和离了,即使被蹉跎受大罪的是女人和哥儿,被人骂得最多的却还是他们。 像苗夫郎当初和牛大力和离,村里人都知道是牛大力家暴烂赌,但还是会说苗夫郎狠心,让年幼的小宝没了阿爹。 雷栗和周毅可不想周周受这些苦,赘婿婿若是对不起周周,他们有的是办法让周周意外丧夫。 夫夫俩达成了一致。 于是,林重很快就发现他和周周完全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在他想对周周表忠心时,也总是有人打断他的施法。 而雷周周对此毫无所觉,只觉得在青原过得快活极了。 阿雅阿齐两个小侄儿特别可爱,总是叽叽喳喳地和他说话,和他说好多草原上的趣事和秘密。 花儿表姐和表姐夫也对他特别好,白天带他去骑马,教他怎么放牧,怎么给马儿修毛,怎么和不同性格的马儿相处,还让他骑自己的爱马。 花儿表姐的马是一匹威风凛凛的枣红色雌性野马,表姐夫的是一匹脚踏白云的大黑马,长得特别帅气,也是靠着它的帅气,才把那只野马吸引留下的。 花儿表姐还让他挑一只小马驹,说是送给他的成年礼物。 哥儿和女孩十五岁就可以嫁人生子了,因此这时,算是成年了。 要有自己的小马驹了,雷周周非常高兴,挑了自己第一天来就一眼看中的白色小马。 那是一匹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小马。 因为跑得最快长相又出众,这小白马特别高傲,不让人摸,更不让人骑,但雷周周伸手的时候,它主动低头蹭了蹭周周的手心。 “阿棉。” 雷周周稀罕地摸着小白马,高兴得眉眼弯弯,“我叫雷周周,我以后就叫你阿棉好吗?阿棉?” 小白马响了响鼻子,乖乖地用脑袋蹭雷周周的手,惹得雷周周直笑,还低下身体让雷周周骑上去,驮着他到处撒欢。 雷周周在草原上认识了好多马朋友羊朋友,也认识了好多人朋友,阿雅阿齐,还有一堆小萝卜头,还有一群草原上的少年。 少男少女们说着不太流利的大佑官话,雷周周也学他们的草原话,用不太标准的发音和他们聊天。 两边都不标准不流利,少年们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草原上的少年还凑了一套整齐漂亮的草原服装送给雷周周。 有人贡献了自己舍不得穿的外衣,有人搭了自家阿娘才做好的靴子,有人亲手做了项链,是用绿松石、红玛瑙等漂亮的石头串起来的。 雷周周穿了这套衣服,头发被伙伴们编成草原特色的辫子。 他骑上马,漫无目的地狂奔,在荒茫绿涌的草原上,在热烈的晚霞中,在飒飒的风里,意气风发眉眼如画。 成了林重眼里心里难以忘怀的一幕,也让草原上的少年们为之心动。 于是,对林重日防夜防的雷栗两口子忽然发现没防住别人。 草原上的少年比大佑朝人直白,一有了喜欢的人就鲁莽地示好,送草原上的花,送自家做的马奶酒,送舍不得吃的从东原来的果子。 然后红着脸,一双眼睛害羞又热烈,用磕磕绊绊的大佑话同心上人告白。 “喜欢我?” 雷周周第一次听到有人和他表白,愣了愣,紧接着笑起来,很爽快干脆地说,“我也喜欢你啊!你们大家我都喜欢啊!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草原少年的脸先红后喜,最后哭着跑了。 雷周周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喜欢他们,他反而哭着跑了,迟钝的雷周周还把这件事跟林重说了,“他为什么哭了还跑了?” “不知道。” 林重摇了摇头,放在身侧的手却猛地攥了起来,他看着懵懂的雷周周,心里挣扎着要不要也跟他表白,万一也被拒绝了怎么办? 雷周周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就会去问人,在林重这里没有得到解释,他就问了博学多才的两个爹。 “因为你拒绝了他的表白,你说永远都是好朋友,就是止步于友谊不做夫妻的意思了。” 周毅一本正经,甚至是严肃,“但是周周做得很好,你现在还小,恋爱这种事情对你来说太早了,以后还有人跟你说类似的话,你也要拒绝他。” “十八岁以后才能谈恋爱,到二十五……起码二十岁才能结婚,知道吗?” “知道。” 雷周周点点头,又有点疑惑,“可是,我都十五岁了也小吗?哥哥这个年纪都和阿嫂成亲了,为什么我要二十岁以后才能成亲?” “因为哥哥是汉子,周周是哥儿,不一样。” 周毅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想想,照你爹爹这么好的相貌,这么好的性格,想找什么样的汉子成亲不行?会二十岁遇上阿爹时才成亲吗?” “就是因为我们家的哥儿姑娘,只能二十岁以后成亲,二十岁之前成亲就会死。” “真的?” 雷周周眨了眨眼睛,“是诅咒吗?还是一种遗传病?” “是遗传病。” 周毅义正辞严地说,“我们雷家的哥儿或姑娘要是过早地跟汉子亲密,特别是行房,就容易身亡早逝。” “所以周周为了自己,也为了爹爹和阿爹,千万千万不能在二十岁之前结婚,也不能行房事,知道吗?” “知道了。” 雷周周乖乖点头,又好奇地问,“不过,行房事是什么?” 虽然雷栗和周毅几乎夜夜笙歌,有时还白日宣淫,但两口子在人前还是很正经的,是亲嘴都会避开人的程度。 因此。 雷生姜从小念叨着要和小宝哥哥成亲,但也是婚后,才懂行房是怎么回事,而雷周周这个正直少年就完全不懂了。 “这个……” 周毅后知后觉地有点尴尬,看向雷栗,“让爹爹告诉你吧。” 第275章 276.表白还是不表白? 性.教育是很重要的。 在雷生姜和雷周周成长的过程中,周毅和雷栗有教过他们相关的东西。 比如要尊重异性,不能和异性过于亲密,不能随意亲吻和看异性的裸.体,也不能让别人尤其是成年人,不论同性和异性对自己做这样的事情。 但对于具体的造小孩是没有的。 两口子骨子里还是很含蓄的。 在养雷生姜的时候,因为是新手爹,没什么育儿经验,就忘记和雷生姜科普这种事了,在雷生姜成婚完之后,才后知后觉。 好在,雷惊笙早就给苗玉蕤开启了新大门,所以苗玉蕤知道怎么做。新婚夜当晚,雷生姜就在他教导下顺利地度过了。 到养雷周周时,科普关键的青春期,夫夫俩都在外面奔波干公务呢,错过了给雷周周教导这些事。 不过为时不晚。 房间里只剩下雷栗和雷周周。 雷周周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神色透出好奇。 雷栗嘿嘿一笑,说等爹爹一会儿,就出了房间,回来时带了一本书,“你先看,有哪里不懂的问爹爹。” “……春.宫.图?” 雷周周好奇地看着手上这本蓝色封面的书,他对这三个字并不陌生,但只停留在只知其名,不知内里。 他翻开,第一页就画着一幅图,图上是衣衫半露抱在一起的男女,表情动作都颇为亲昵,有些不雅观,图旁边还有许多字。 “房事,又称床事、行房等,是指两个人……” “不用念出来。” “喔。” 雷周周点头,继续看下去,看完第一页又翻第二页、第三页。 后面的内容大同小异,只是姿势和地点、性别不同,比如汉子和女人、汉子和哥儿、汉子和汉子,以及哥儿和女人、女人和女人等等。 看完了。 雷周周合上书,眨了眨眼睛,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我看懂了,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原因有很多。” 雷栗给雷周周分析了几种情况,“有人是因为两情相悦,情不自禁想和对方更亲密一点,有人是因为想要生孩子。” “有人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这种人会为了得到某个人,还可能去下.药绑架,强迫对方发生关系。” 说着,雷栗特别严肃,“周周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轻信除了阿爹和哥哥之外的汉子,对哥儿女人也要留一点防备心,知道吗?” “尤其是一些看起来很和善,和我们家关系很好的阿叔阿伯,还有你的好朋友,比如林重,你也不能全信。” “和别人相处感觉不对劲的时候,只、要你觉得相处不舒服,就要想办法脱身,然后告诉家里人,告诉爹爹阿爹,或者阿哥阿嫂姑姑。” “我知道的。” 雷周周认真点头,“爹爹和阿爹以前都说过这些,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随身带着短刀还有一包辣椒粉,一有不对劲我就朝他撒辣椒粉,马上跑。” “这就好。” 雷栗欣慰地笑起来,解释说,“因为你涉世未深,还是小孩子,而我们是大人,还有官职在身。” “特别是阿爹,阿爹可是长宁侯,谁都不敢惹的,谁要敢太岁头上动土,欺负周周,阿爹就带着鞭子去抽他们,跟以前抽骚扰阿嫂的刘家人一样。” 雷周周听了抿唇笑起来。 雷栗也笑,又说,“要是周周有喜欢的人,想和他亲密一些是很正常的,周周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但要是周周和喜欢的人相处的时候,感觉到对方总是不照顾你的感受,他可能是性格比较粗枝大叶,那么周周就要表达出来,和他商量怎么相处。” “要是商量之后他还是不改,或者一点都不听你的,一意孤行,甚至把错都推到你身上,你就狠狠地删他一巴掌,然后跟他分手。” “只要是周周相处得不开心,那就和对方分开,世上的树千千万,不能吊死在一颗树上。” “不管是交朋友还是挑相公,周周都可以这样做,没有理由也可以,你有权利和谁好,和谁不好,知道吗?” “知道。” 雷周周又乖乖点头。 父子俩嘀嘀咕咕聊了好久。 雷栗举了一堆例子,层层分析,传授相处的小技巧,雷周周大胆求知,认真听讲,但还是听得似懂非懂。 “总之,等你长大成亲了,慢慢地就懂了,现在还不急。” 雷栗笑着,摸了摸雷周周的脑袋,“周周还小呢,爹爹和阿爹可舍不得你这么早成亲。” “要是嫁出去,特别是远嫁,像你花儿表姐这样,见了这一次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 “所以我们是想招赘婿,招一个你喜欢的人品好相貌也好的,以后生了孩子跟周周姓,怎么样?” 雷周周问,“像爹爹和阿爹这样?” “对啊。” 雷栗笑眯眯道,“这样周周还能跟爹爹阿爹住在一块,能看小玉珠长大,阿爷和阿奶年纪大了,见周周一面少一面,周周不想多陪陪阿爷阿奶?” “想。” 雷周周不假思索地点头,“那我听爹爹阿爹的,招赘。” 说着,他又问,“那我要是喜欢哥儿或者女孩子,不喜欢汉子呢?可以像姑姑那样,把他娶回来吗?” “可以啊。” 雷栗毫不犹豫地点头,“为什么不可以呢?周周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都可以,不过,要是周周喜欢上了对方,对方不喜欢周周的话……” “那我就祝福他。” 雷周周说,又想了想,“那我要没有喜欢的人,或者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不想成亲,可以一辈子不成亲吗?” “当然。” 雷栗立刻回答,并支持他,“只要不是伤害别人的事情,我和阿爹永远都支持周周,周周也不要管别人说什么,只要你觉得是对的是快乐的,就去做。” “我们全家都会支持周周的,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呀。” “阿爹还是长宁侯呢,这么大的官,只要不是犯科做奸,周周想做什么做不了?谁敢说我们周周一句不对,阿爹就去撕他的嘴,让他给周周磕头道歉。” “我知道了。” 雷周周笑起来,抱住雷栗,“谢谢爹爹和阿爹。” “傻周周。” 雷栗笑眯眯地摸摸头,“跟我们还说什么谢谢?都这么晚了,你阿爹应该做好饭了,我们去看看他做了什么好吃的。” “应该有红烧肉,爹爹和我都喜欢吃红烧肉。” “昨天和前天都吃了红烧肉,今天还吃不腻啊?” “阿爹做的都不腻……” 林重性子细腻敏锐。 仅仅一天,他就发现雷周周在和自己保持距离。 看起来好像一切正常,雷周周的语气没有变,还是叫他十七,出去玩也会叫他,也愿意把自己的小白马给他摸,虽然小白马不太喜欢他。 他依然雷周周最好的朋友。 但他就是察觉到,雷周周和他之间变远了,这让他心里无端生出一股焦躁,在同雷周周表白和装作不懂保持现状之间反复横跳。 他有种预感,不早点和雷周周说清楚,他们就会永远止步于朋友了。 雷周周对林重的想法毫无所知。 在和爹爹阿爹聊过之后,他下意识地和林重,以及所有的异性保持了距离,他潜意识觉得不能和别人太亲密,免得让对方和旁人误会。 阿爹说了,除了喜欢的人,和别人太亲密容易产生桃花债。 雷周周是个正直善良的好少年,才不会做这种伤害别人幼小心灵的事情,而对于林重本来喜欢他的这种可能,他下意识地就忽略掉了。 在雷周周看来,朋友就是朋友,心上人就是心上人,朋友和心上人之间没有等号,朋友要是变成亲嘴行房的关系,就会很奇怪。 雷周周远离林重,周毅和雷栗当然看出来了,并且相当乐见其成,恨不得林重一辈子都不长嘴,他家周周一辈子都不知道。 雷惊笙倒是想戳破窗户纸看好戏,但是阿哥和阿嫂不让,她就不管了,天天和青栀出去玩。 雷周周一行人抵达青原府城半个月后,镖局运行一切顺利,商队组建完成,所有商货物也准备待发。 雷栗和周毅想走这第一趟镖,实地考察镖局和商队在路上如何,大问题就回青原整改,小问题嘛,就让端木知府和蒙尧去管吧。 顺利的话,走镖完后,长宁侯一行人就能从东原径中川,回到北京都了。 雷周周自然要跟着爹爹阿爹回去,林重跟随雷周周。 雷惊笙不打算这么快就回京都,她和花儿姐是姑侄,也是闺蜜,花儿姐舍不得她这么快就走,所以她和青栀会在青原再呆几个月。 万事俱备。 青原镖局的第一支商队第一次走商正式开始。 带队的是长宁侯和侯夫人、总镖头阿桑姑娘,护队的是长宁侯随行的一百京都卫,还有镖局的镖师们。 随长宁侯来青原的大小官员们要跟着回京复命,放心不下这次货物的商贾们也来了,或者派了信任的管事跟随。 人行路浩浩荡荡,蜿蜒曲折,从头一眼看不到尾。 青原府城,是大佑朝十大府城里面积之最。 因此商路很长,加上人多货多,一个多月后,商队才到达东原。 第276章 277.要和林重亲一下吗? 在回京都途中,林重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最后还是同雷周周剖白了。 “你是说……” 雷周周缓慢地开口,还有点懵,“你……喜欢我,想同我成亲的喜欢?可我们是朋友,你怎么会喜欢我?” “不。” 林重正色道,“周周,我从没想过只和你做朋友,自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喜欢你。只是那时我们都太小,我才想和你从朋友做起,我……” “我是把你当一生伴侣去追求的,我不想和你只是朋友。” “可是……” 雷周周确认道,“我们认识的时候,是三年前,你喜欢我三年了?” “是。” “那你对我好,是因为你喜欢我,想和我成亲的喜欢不是朋友的喜欢?” “对。” “可是我只把你当朋友啊。” 雷周周非常直白,没有一丝犹豫,“我喜欢你,但只是朋友的喜欢,我没想过和你成亲,也不想和你成亲生孩子。” 这番话又糙又拒绝得彻底。 林重脸色煞白,嘴唇紧抿,浅色的眼瞳注视着雷周周,“一点点,一点点男女之情的喜欢也没有吗?” “没有。” 雷周周摇头。 “……” 林重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垂下眼,嘴唇死死抿住又勉强地翘起一个弧度,像他以前对雷周周的笑,似乎是想说话,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要送你去看大夫吗?” 雷周周见他快要哭出来,就习惯性关心他,就像他看见路边受伤的小猫小狗,会去给它包扎上药。 “……不用。” 林重逃也似的离开了,不敢再看雷周周一眼。 “好吧。” 雷周周没去追,心想应该过一段时间林重就会好了。 雷周周没喜欢过人,不知道被喜欢的人拒绝是什么滋味,他也没怎么被人拒绝过。 从小到大,因为他是雷家的孩子,所以他一直都是村里孩子的中心,而雷栗和周毅喜欢一家人去旅游,他在途中也交到了非常多朋友。 因为朋友太多,就算其中有一些人只是萍水相逢,再也见不到了,有一些人会因为嫉妒或矛盾绝交,或因为某些原因慢慢疏远了,他也只是伤心几天,就跟没事人一样了。 在雷周周身上,非常形象生动地体现了一句话: 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亲人们对他的爱非常富足,众多朋友也能填上因某人缺少的一小块,也因此爱情对他而言,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足轻重。 如果林重真的因为雷周周拒绝他的表白而远离他,甚至绝交,雷周周会觉得难过,因为林重是他来京都之后最好的朋友,但也只是在京都最好的朋友。 三里河村和清米县有雷周周的许多发小,他们从小到大都在一起玩,一起爬树掏鸟蛋,一起下河抓鱼,一起采辣椒插秧,有十多年美好记忆。 而大草原、海边、繁华中川的千舫河、水乡南江的芦苇荡……都有雷周周的好朋友,在来了京都之后,每个月他都能收到几封十几封信。 林重绝交的话…… 雷周周会祝福他找到一个互相喜欢的人终成眷属。 发现林重总是避着自己,还不跟自己说话了,直来直往的雷周周就写了一封信,在心里表达了自己对他的关心,对这段友情的担忧,以及祝福。 对。 祝福的内容就是往前数第三段。 雷周周写完,一看见林重就叫住了他,然后把信塞到了他的手,认真地说, “我希望我们还是好朋友,如果你觉得我伤害到你,和我相处得不开心,不想和我做朋友了,我也尊重你的选择。” “我爹爹说,要是相处不开心,那就和对方分开,世上的树千千万,不能吊死在一颗树上。” 雷周周觉得爹爹说的话很对,天大地大,自己开心最大,所以他尊重林重的选择,他想让朋友过得开心一点。 哪怕以后他们不再是朋友了。 “你……” 林重听到他的话牙都要咬碎了。 他下意识捉住雷周周的手,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嘴唇紧抿,死死压抑自己的情绪,看向雷周周的眼睛的眼眶却红了。 雷周周觉得他像一只被抛弃了的大型犬,不对,是小犬,就像他以前在村里的路边捡到的一只受伤的小狗,一声不吭,却一次次努力站起来。 怪可怜的。 就是这人的力气比小狗大许多,捉得他的手腕都发疼泛红。 “有点疼。” 雷周周看向手腕上的手,说,“你抓得我有点疼,你先松开我,有什么话想说我都听你讲完。” “……” 林重闻言神色更难看了,他松开了雷周周的手,只是固执地看着雷周周泛红的手腕。 “为什么不说话?” 雷周周和他僵持了一会儿,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拉住他又不说话,这是想让他留下来有话跟他说,还是没有? “不然,你看完了信,有话想跟我说,再来找我吧?” “要是当面说不出来,可以写信告诉我或者让别人跟我说,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 “……别走。” 林重又捉住他的手腕,力道很轻,怕自己又抓疼他,一双眼眶泛红,表情哀戚,“若是……若是我们一开始不是朋友,你会喜欢我吗?” “这个……” 雷周周假设不出来,没有发生的事情他也不知道,但是林重现在的表情太可怜了,让他有点不忍心说不能。 “可能吧?” “那我们重新开始,我们不是朋友了,我重新追求你,你能试着喜欢我吗?” “……?” 雷周周有点懵,“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怎么重新开始?而且我觉得做朋友也很好啊,为什么一定要那种喜欢?” “可我对你就是那种喜欢。” 林重看着他,表情固执又倔强,“周周,我对你只有那种喜欢,我们做不了朋友的,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 雷周周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做不了朋友,明明之前,他们都相处得很好很开心啊。 对视好一会儿,雷周周见林重迟迟不说话,就说,“你让我想一想,我想明白了再给你答复,最迟明天晚上告诉你?” 林重是他在京都最好的朋友,他不想那么轻率地拒绝他的提议,而且林重比较固执,草率地拒绝,他可能还会追上来问他能不能。 唉。 为什么林重跟草原的少年一样,拒绝第一次就放弃了呢?这样他就不会想是该答应还是不答应了。 而对自己不明白的事情,雷周周总会去寻求家人的帮助。 “事情就是这样。” 雷周周把来龙去脉都说了,眼神清澈而懵懂,带了些苦恼,“我要答应林重吗?我试过了之后,还是不喜欢他,又拒绝他一次怎么办?” “……” 周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没有表达自己的意见。 听到林重居然对自家周周表白,还提出这种该死的提议,作为阿爹,作为一个十五岁的未成年人的父亲,周毅只想锤爆林重,警告林重别想打周周的注意,不然他见他一次就打一次。 但作为周周的阿爹,周毅觉得自己要尊重周周的想法,因为周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那种会一时上头,或者觉得好玩就轻易答应的人。 雷栗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他问雷周周,“你觉得林重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好人。” 雷周周不假思索地说,“林重很照顾我,我不会的东西他都会很耐心地教我,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好玩的地方,他也会带我去。” “我觉得和他相处还挺舒服的,没有一点不开心的地方,所以我想继续跟他做朋友,不想和他绝交。” “那么,” 雷栗又问他,“你觉得可以给林重一个机会吗?” “机会?” 雷周周想了想,神色疑惑,“和林重变成爹爹和阿爹这样的机会吗?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和他亲嘴,也不想跟他做那本书上的事情,我只是把他当朋友。” “……” 周毅听到这里青筋都暴起了,他很想说,周周你还小,你不能有这种想法知道吗? 但他又清楚地知道现在是周周的青春期,有这种想法,不管是和林重,还是懵懵懂懂的,和模糊不清的某些人有做这种事的欲望,都是正常的。 所以他压住了自己到嘴边的话,保持一个倾听者的姿态。 “那如果……” 雷栗又问他,“如果林重亲你,你会有什么想法?” “嗯……” 雷周周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头,“没什么想法。” 他没和人亲过嘴,也从来没有设想过和林重,和好朋友亲嘴,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感觉。 不过他想,亲嘴就是嘴唇和嘴唇碰在一起,嘴唇是软的,脸也是软的,应该和小时候爹爹阿爹亲他的脸,和他亲小玉珠的脸差不多吧? 他要和林重试一下吗? 雷周周思索着这个可能性。 可能是见家里一对对的亲过太多次了,他并不认为和人亲一下是什么大事,但他不知道林重会不会愿意,他感觉林重挺在意这种事的。 “我想和林重试着亲一下,爹爹阿爹觉得怎么样?” 第277章 278.孩子跟你姓,我入赘给你 “不行!” 两个爹异口同声。 试一试有没有感觉就算了,亲嘴这种事当然不行,他家周周才十五岁,还是个未成年(周毅的成年标准是十八岁)呢! 周毅担心周周会被林重以尝试的名义哄骗了,还让他和林重约法三章。 “一,发乎情止乎礼。不能有超越普通朋友界限的行为,包括但不限于拥抱、亲嘴,不能两个人独处一室。” “二,不能有任何强迫性行为。只要周周觉得不想、不行、不能、不可以,就不能强迫你去做某事去某地。” “三,不能单独两个人出门。出门要跟爹爹阿爹报备,要带护卫出去,不能去太远,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雷周周点头应好,隔天就和林重说了,答应他试试可以,但要遵守三章。 “好!” 林重立即答应下来,生怕雷周周会反悔,浅色的眼瞳都闪烁着愉悦的光彩,抿着的嘴唇也翘起了弧度。 “周周不愿的事,我自不会做,我也不愿唐突周周。” “行。” 雷周周点点头,想了想,“为期……三年?三年怎么样?三年之内我要是喜欢上你,到我二十岁我们就能成亲。” “好。” 林重立刻答应。 虽然他心里略感诧异,不太明白既然心意相通,为什么还要再等两年才能成亲,但只要是雷周周,只要周周心里有他,要他等十年二十年,他都乐意。 “到时候你就来我家……” 雷周周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不对,你不能来我家提亲。” “为何?” 林重发觉雷周周的态度变化,心里一紧,焦急得不行,面上还强装镇定地问,“是不是还没到合适的年岁?我再等几年再去提亲?” “不是年岁。” 雷周周摇了摇头,歉意道,“我答应过爹爹阿爹要招赘的,我忘记跟你说了,我要招赘你要娶亲,咱俩冲突了,还是做回朋友吧。” 话一出口,他心里都轻快多了。 他不用再琢磨自己怎么才能喜欢林重了,他没必要去喜欢林重,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嫁给林重,也不会嫁给任何人。 “……?!” 林重瞳孔骤缩,仿佛一下从云端掉到十八层深谷,“你要招赘?” “对啊。” 雷周周轻快地说,“在离开青原后,我就答应爹爹阿爹了。不过我要二十岁以后才能招赘,爹爹阿爹说我们家的姑娘和哥儿,太早成亲容易早逝身亡。” “你还是找个互相喜欢的人吧……” 说着,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是因为你朋友太少,我们又经常在一起玩,你才会喜欢我?” 雷周周觉得这是非常有可能的。 因为在村里念书的时候,他有一些朋友是高年级的,他还在掏鸟蛋摸鱼虾耍大刀,朋友们已经情窦初开,喜欢上了学堂同窗或者同村的阿哥阿姐。 他也有一些朋友是跑商的孩子,他们跟随家里长辈或自己出去闯荡,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主喜欢上的就大多是外地的姑娘哥儿和汉子。 就比如花儿表姐和表姐夫、蒙尧阿叔和玉阿婶、蒙络阿叔和梅阿婶,还有他爹爹阿爹,阿爹也不是清米县本地人,是逃难过来被爹爹捡到的。 当然也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比如他的阿哥阿嫂。 在林重表白之前,雷周周一点都没发现他喜欢自己,所以他猜测,林重是情窦初开,自己是他身边最近的异性,所以误把友情当爱情了。 迟钝大王雷周周如此想,兴致勃勃地说,“我朋友多,我给你介绍一些朋友?你和别人玩多了可能就喜欢上别人了。” “你喜欢哥儿不喜欢姑娘,我给你介绍一些哥儿吧?” 雷周周觉得林重人品好相貌好,肯定有哥儿喜欢他。 “……” 林重气得七窍生烟,死死地盯着雷周周,脸色阴沉,偏偏眼眶红红的,又是一副快要哭的表情。 “……?” 雷周周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跟你道歉?” “你还……” 林重从齿缝间挤出这两个字,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太凶,怕吓到雷周周,深呼吸了好几次,让自己镇定下来。 “你真的要招赘?” “嗯。” “那我……” 林重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浅色的眼瞳注视着他,“那我不可以吗?” “什么?” 雷周周愣了一下。 “入赘。” 林重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别人可以,我不可以吗?还是你已经有了想招赘的对象?” “没有。” 雷周周摇头,“我没有喜欢的人,但你是肃国公的小公子,不能入赘吧?我答应过爹爹阿爹,孩子要跟我姓。” “跟你姓。” 林重发誓一般的语气,郑重极了,“孩子跟你姓,我入赘给你。” “……” 雷周周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的本意是拒绝林重,而不是让林重入赘给他,而且就算他答应林重愿意,肃国公府也不可能愿意吧? 想了又想,他还是摇头,“不行。你不能入赘给我。” “为什么?” 林重难以置信。 他觉得自己应该听错了,可雷周周的话是那么地清晰,每一个字他都听得一清二楚,让他下意识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不行?” “你入赘到长宁侯府,肃国公府就会变成整个京都的笑话。” 雷周周很认真地说,“这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还关系到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 “你入赘,肃国公会变成笑柄,而我爹爹会成为众矢之的,被肃国公府一党针对,长宁侯府和肃国公府的分量谁轻谁重,你比我清楚。” “以前你还跟我分析过京都的局势,哪一家不能轻易得罪,哪一家……” “周周。” 林重控制不住打断他,盯着他,浅色的眼瞳里只倒影出雷周周一个人,语气是冷冽而哀戚。 “我只问你一句,你宁愿让一个不认识的人入赘,也不愿意给我一个名分?” “……?” 雷周周愣了愣,解释说,“怎么就说到名分了……如果我招赘,肯定会去了解他,找一个家世清白、人品好、相貌也好的人啊……” “周周。” 林重实在控制不住又打断他,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我家世不清白?” “青白……” “我人品不好吗?” “也好……” “我相貌不好看?” “好看。” 雷周周毫不犹豫点头,林重可是京都未婚贵女贵哥儿们最想嫁的公子之一,无论家世,还是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 尤其是那副皮囊,就算他不是肃国公府家的公子,只是一个寒门书生,也有贵女愿意下嫁扶持他。 “那你为什么愿意找别人不找我?我就那么让你讨厌?” “我不讨厌你啊……” 雷周周连忙道,“只是我们是朋友,朋友怎么能做夫夫?朋友就是朋友啊,做了夫夫,我们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去喝酒去骑马……” “不对,这个也能,但是做了夫夫,我们的关系就变了,感觉不像朋友那样……那样纯粹了。” 雷周周见过恩爱两不疑的夫妻,例如自家爹爹阿爹,他们就很幸福,如胶似漆,几乎形影不离。 但雷周周也见过那些过得不好的夫妻,像村里的阿叔阿婶伯伯伯娘们,总有吵不完的话骂不完的架,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争执,甚至打起来。 而做朋友就单纯得多,有空就出来一起玩,没空就下次约,有什么困难也能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 而且雷周周见过的吵架哭闹,最后不欢而散的朋友,比夫妻少得多,那些夫妻一吵起来总是恨不得对方去死,但又不得不继续生活在一个屋子里,养育共同的孩子。 雷周周觉得有点可怕和悲哀。 再者 朋友可以有好多个,相公只能有一个,有时候还要在朋友和相公之中做选择,像他有一些朋友成家之后,就忙着照顾家里不再出来和他玩了。 每当这时候,雷周周就很想不明白,人为什么成亲呢?为什么一定要和某个人绑定在一起? 是因为喜欢吧? 雷周周想,是因为喜欢,所以两个本来毫无关系的人才会在一起,才会想成亲生孩子,就像他爹爹阿爹,像姑姑姑父那样。 可是…… 雷周周还没懂什么是喜欢。 所以等他懂了,可能他也愿意去成家了,他要是一辈子都不懂的话,爹爹阿爹说他不成亲也没关系,他还有家人呢。 “可是……” 林重悲戚到都没发觉自己掉了泪,他怔怔地看着雷周周,眼眶红得可怜,“可是我不想你同别的人,同我之外的人那般亲密,我不愿你同别人好。” “周周……” “你当可怜我,不要同旁人在一起好不好?我不做肃国公府的小公子,就是一介白身,入赘给你,成吗?” “我可以等你到二十岁成亲,也可以等到三十岁,四十岁,哪怕……哪怕一辈子都不成亲,我也愿意一直守着你,你不要同旁人在一起,好不好?” “我……” 雷周周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只是想和林重做朋友而已。 第278章 279.终于开始处上了! “等一下。” 雷周周忽然醍醐灌顶,乱嗡嗡的大脑一下子清明了。 他端详林重现在的模样,眼眶泛红,浅色的眼瞳洇着执拗的泪,神色哀戚如断翼的孤雁,可怜极了,哀伤极了 “我不能答应你。” 雷周周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而严肃,“我已经说过了,我现在还没喜欢你,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这不是可不可怜的问题,可怜是不能当成喜欢的。” “而且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关系到你和我两个人的人生,不是说我现在愿意让你入赘给我,就万事大吉了。” “你明白吗?” 雷周周的语气严肃到像是训责。 有一瞬间,林重觉得自己好像是做错了事情,在被夫子训罚的小孩子,可是雷周周的话让他那么揪心,让他一点也不能把他和夫子混淆,反而更心恸了。 他执拗地说,“我不明白,难道我比不上别人吗?” “这不是比不比得上的问题。” 雷周周有点生气,觉得林重在转移话题,“一开始没有告诉你我要招赘是我的错,但是你不觉得自己现在很幼稚吗?而且很像是在道德绑架吗?” “是。” “你要不要肃国公府净身出户,入赘到长宁侯府,你要不要一辈子不成亲,要等我多少年可以说是你自己的事,你都可以自己做决定。” “这是你的人生所以你可以为自己做选择,但是你不能用‘我可不可怜你’,来答应跟你在一起。” “你不觉得这对我来说很不公平吗?” “……” 林重抿紧了唇。 他知道雷周周的性子,雷周周心肠软,看不得弱小可怜,也见不得别人被欺负,他是一个见到乞丐都会给钱的好人,是一个很正直善良的人。 前提是被可怜的人真的很可怜。 要是乞丐装瘸腿骗人,雷周周就会把给他的钱收回来,要是被打的是一个坏人,雷周周就会补几脚然后拉那人见官。 要是和他做朋友又耍心机,不真诚,雷周周就会生气,但还是会给一次机会,要是再不真诚,他会拒绝再和那人做朋友。 同样的。 雷周周是个很真诚的人,而且言出必行,他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办到,办不到的事情就绝不会答应。 所以在听到雷周周说要招赘而拒绝他时,林重顿时慌乱得无以复加,就耍了心机,装可怜说了那些话。 “说话。” 雷周周严肃地盯着林重的眼睛,“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对不起。” 林重看着雷周周的眼睛,嗓音很轻,但很郑重地说,“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那对你不公平。” 说着,他又垂了垂眼睛,长长的眼睫似蝴蝶般轻颤。 “但我是……我是真那么想的。” “我有深思熟虑过我们的关系,我也愿意脱离肃国公府,不做身份尊贵的国公府公子,我也不愿意喜欢别人,只想此生此世都同你在一起。” “我知道你有深思熟虑过,你不是那种轻浮草率的人。” 雷周周见他知道自己的错误了,语气也缓和下来,但表情还是很严肃,没有因为林重的可怜姿态又昏了头脑。 “所以我昨天才没有轻断地拒绝你的提议,而是认真地思考,还去找爹爹阿爹商量该怎么办。” “周周。” 林重抬眼看他,那双浅色如琥珀般的眼瞳像猫儿一般,清澈又带着可怜,“那能不能按你和爹爹阿爹商量的,给我一个机会,先尝试相处三年?” “若是三年后你没有喜欢我,那你还是长宁侯府的二公子,我回我的肃国公府,绝不纠缠你,我们做回朋友。” “若是……” “若是三年里你有喜欢我,那……能不能把我招到长宁侯府?我会跟爹娘说清楚,我可以和肃国公府断绝关系,只以林重的名义嫁进去。” 他说着,情不自禁上前了一些,伸手握住雷周周的的衣袖,力道很轻,雷周周稍一抬手就能挣脱。 他还用了“嫁”这个字表明他的决心,若是没有和肃国公府断干净,那国公府是绝对不可能容许自家的儿子嫁出去的。 雷周周没有挣开。 他仔细地想了想,觉得可以,要是他真的喜欢林重喜欢到不惜和肃国公府对上的话,爹爹阿爹肯定会支持他的。 爹爹说了,他是长宁侯,除了皇帝,他敢跟任何人掰手腕。 而且他又没有强迫林重。 是林重自愿喜欢他、自愿跟他在一起的,他也是自愿喜欢林重,自愿和林重在一起的,他俩在一起又不犯法又不伤害别人,那肯定是能在一起的。 雷周周捋顺了,感觉事情都解决了,弯起眼笑起来,“那就这么约定了。不过你知道我的,以后你再耍这种小心思,我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我肯定不会明知故犯。” 林重看见他笑,也略微放松地抿唇笑,捏住雷周周衣袖的手得寸进尺又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在雷周周看过去时,心登时提起来,问,“我能像以前一样握你的手腕吗?” “当然可以。” 雷周周理所当然地说。 他们之前就经常会出去玩,免不了有一些肢体接触,但因为汉子哥儿授受不亲,林重就隔着衣袖握他的手腕,拉他上马或者拉着他跑之类。 “要是……” 雷周周想了想又说,“以后我真的喜欢上你了,想要和你成亲生孩子的话,也不一定要你嫁到我们家来。” “周周是想……?” 林重现在一听他这些说话就紧张,生怕他又突然想起答应过长宁侯什么,然后他们的约定就不做数了。 ……虽然依照雷周周的性格,在约定确定之后就绝对不会改了,但林重就怕那个万一。 “到时候我们就搬出去吧?” 雷周周说,“我们成亲之后即不住在长宁侯府,也不住在肃国公府,我们自己买一个宅子当做我们的小家,有空就回国公府或者侯府住几天。” “你觉得呢?” “好。” 林重忙不迭点头,心想,只要不是拒绝他,不是要把他介绍给别人同别人好,周周说什么都好。 “孩子……” 雷栗觉得有必要说清楚,“因为我答应爹爹阿爹,孩子要跟我姓,所以,要是只有一个孩子就姓雷,要是有两个孩子就一个随你,一个随我,你觉得怎么样?” “好。” 林重连连点头。 “孩子多的话,就抓阄决定他们姓什么吧?” 雷周周对生孩子的事情不是很了解。 他已经成亲生子的朋友,也不会跟他说怀孩子有多困难,生孩子有多痛苦,而是说,等周周也有喜欢的人就懂了,或者说等周周以后也怀娃娃就知道了。 而雷栗和周毅也不可能平白无故的,跟一个十几岁少年科普怀孩子、生孩子事会怎么怎么样。 但是雷周周见过有些人家孩子特别多,能有七八个,有些夫郎也能生四五个孩子,所以他觉得自己以后可能也有这么多? 有一个两个三个都行。 没有也行。 “好。” 林重当然点头。 只要是周周和他的孩子,姓林还是姓雷都无所谓。 雷周周和林重约定好了。 但他俩之间的相处反而比之前更加生疏拘谨了,或者说,林重对待雷周周的态度有些严谨过头了。 明明是做朋友时就做惯的事情,比如握雷周周的手腕、给雷周周夹菜、给雷周周送东西,林重都会拿不定主意,总是要先问过雷周周的意愿。 雷周周反而觉得林重磨磨唧唧的,又跟他聊了聊,让他放松一些,不用那么慎重其事。 “好。” 林重应了之后,两人的相处果然恢复成了以前朋友时的样子,因为是一同上京都的,所以他们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 要是住客栈,天一亮,雷周周一开门就能看见站在他房间外面约他去吃早饭的林重,然后一天他俩都待在一块。 当然。 不是孤汉子寡哥儿的独处。 他们的活动都在队伍里,只是两个人挨得近一点,比别人亲密一点点,但都是正常朋友的社交距离。 若是运气不好,路上不见客栈,需要在野外露宿,林重就会睡在雷周周旁边的帐篷里,或者不安全可能会有山匪野狼时,他就会在雷周周的帐篷门口,守雷周周一晚上。 林重最喜欢的就是后者。 他在帐篷外守着,帐篷里的雷周周在熟睡,他一想到身后是他此生最重要的珍宝,心里就特别踏实,守上一夜也特别精神。 而且白天赶路时,雷周周见他困倦不精神,会让和他骑同一匹马,然后让他靠在自己的背上休息。 林重特别珍惜这个时刻。 他的额头轻轻地靠在周周的肩头,蜻蜓点水般,只敢碰到一点,他的呼吸都是轻的,一点都不敢睡。 怕自己太重压到周周,也怕睡着了浪费掉这个时刻。 当然,这事被周毅发现之后,就不许林重和雷周周骑一匹马了。 周毅美名其曰是照顾林重,让林重到马车上休息,实则就是不想让林重占自家周周便宜。 第279章 280.渣哥儿雷周周/开心果苗玉珠【双更,补昨天】 周毅觉得自己不是封建大家长。 但看见周周和林重如影随形,寸步不离,“如胶似漆”,他还是有点不太舒服。 如果这是现代,他就能义正辞严地警告林重滚远点,就能理直气壮地让周周好好学习,考个好高中好大学,等视野开阔了,到年纪了再谈个恋爱,然后结婚。 当然不谈不结也行。 但这是大佑朝。 没有林重也有陈重、李重、张重,不是肃国公府的,也可能是尚书府、将军府、侍郎府,而周周正值青春期,会春心萌动好奇男女之事很正常。 作为阿爹,周毅要做的是引导周周,保护好周周,不让他被小男生的花言巧语和小恩小惠所蒙骗。 周毅这么说服自己,然后光明正大地监视林重,监督林重,警告林重 好吧。 经过他一路上的观察,林重还挺正人君子的,并没有对他家周周有过分的举动,除了有一次周周主动邀请他骑一匹马,让他靠在自己背上睡觉。 周周在村里带其他小伙伴骑马时,有些姑娘哥儿想骑马,又胆子小,不敢自己上,周周就会和他们同骑,让他们抱住自己的腰或者自己在后面环抱住他们。 曾经还有哥儿和姑娘因为雷周周长相俊朗,身材高大,又温柔体贴,喜欢周周,而跟他表白的。 可惜迟钝大王雷周周压根没有意识到,听见人家小姑娘、小哥儿说喜欢他,他也说喜欢人家,见人家脸红扑扑的,还问是不是发烧生病了。 结果几个原本以为自己是正宫的小哥儿小姑娘,高高兴兴地和手帕交们说,却发现,巧了,雷周周都说喜欢他们。 于是小哥儿小姑娘们气冲冲地去对质,雷周周压根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顶着张板正的脸说, “大家都是朋友,你们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们,有什么不对吗?” 直接把那群小少年气哭了。 彼时雷周周十二岁,成了远近闻名的大渣哥儿。 有年龄相近也喜欢雷周周的小汉子想,自己是异性,表白肯定不会被误会,然后就去表白了 雷周周“渣哥儿”的名号更响亮了。 每一年都有人跟他表白,每个人都只得到一句:“我们是朋友,我当然也喜欢你”,有时候还有一句:“你怎么哭了?”,把人家气得直骂他是大笨蛋。 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的雷周周:“?” 不过,也是因为朋友太多,他对性别界限没有那么强烈。 对单身哥儿和单身汉子同乘一匹马,他没感觉到暧昧,也不懂让一个单身汉子靠在自己肩背上睡觉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肩膀会酸?” 雷周周不假思索,相当耿直的眼睛里都是清澈和真诚。 正在解释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哥儿汉子也授受不亲的周毅:“……” 周毅试图挣扎:“如果林重想牵你的手,十指相扣的那种,你会给他牵吗?” “会啊。” 雷周周觉得这不是什么难事,就点头了,只是有点疑惑,“为什么要十指相扣?正常手牵手不行吗?” “不用管。” “喔。” “如果林重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牵你的手呢?” “给他牵啊。” “如果林重突然抱你,你会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 “那你会有什么反应?” “抱回去吧,或者拍拍他的背。” “……” 周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作为朋友,这很正常,作为追求对象,抱回去多少有点暧昧。 他想了想又问,“那周周觉得,林重作为一个汉子,还是这么重视礼数的人,他为什么会突然抱你?” “可能是因为他遇到了难过的事,想找人安慰一下?” 雷周周合理猜测,因为他的朋友们遇到了难过的事,他也会抱抱他们安慰,这还是小时候阿爹教他的。 阿爹还说,有时候抱抱虽然没什么用,但可以让人心情好一点。 而且确实很有用,每次他听朋友说完伤心事,又给不出好建议的时候,他就抱抱朋友,朋友心情都会好很多,说他人真好,还会给他送礼物感谢。 “……” 周毅万万没想到这回旋镖还能扎到自己身上,早知道他就不教周周这一招了。 周周的朋友里也有汉子,小时候不懂事还会哭一哭,长大了,知道要面子要脸了,就不会哭得稀里哗啦要人安慰了,会找周周抱抱的都是哥儿姑娘,所以周毅也没有注意到这一层。 现在好了。 让林重钻空子了。 林重看着浓眉大眼相貌堂堂的,其实是个心机boy,知道周周会这样安慰人,不要脸的时候说不定真会耍这招。 “总之,你们现在还没有谈恋爱,还是不要让林重牵你的手,也不要让他抱你,到了京都也不要和他两个人出去玩。” “好吧。” 雷周周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那也不能骑一匹马了?” “不能。” 周毅说,“他自己有马干嘛要骑你的马?要是困可以坐马车。” “好吧。” 雷周周点点头。 “周周现在长大了,要学会跟汉子避嫌,除了林重,也不能和其他汉子骑一匹马坐一辆马车,除非是咱们家里人。” 周毅强调说,“只有在一个户籍上的,有血缘关系的,才能算咱们家里人晓得吗?像表姐夫这样的也不行。” “我懂的。” 雷周周乖乖道。 “去玩吧。” 周毅看着雷周周欢快的身影,叹了口气,心想你懂个屁,真懂就不会答应林重那小子要跟他试试了。 回京都时正值春冬交替。 路上不是大雪翻飞,就是春寒料峭,耽搁了不少时间。 回到京都已经又是一年阳春三月,烟柳遍地,处处芳菲,天气暖和,人们都脱下了棉衣换上轻薄的春衣。 雷栗和周毅一行人进了京都直奔皇城,同圣上述职,又被留在宫里吃了午饭,最后回到长宁侯府已经是午后。 雷周周没有官职,不用进宫述职,早上先回了长宁侯府,告知家里人爹爹阿爹回来的消息,一整个侯府都热闹起来,准备晚上的接风宴。 一年半没有回家了。 柳叶儿和雷大山年事已高,但因为日日打太极锻炼身体,三餐营养,又有曾孙女小玉珠陪着,天天都乐呵呵的,耳不聋眼不花,身体还算健康。 就是想千里之外的哥儿雷栗。 如今一见雷栗和周毅回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柳叶儿还撸起袖子,要下厨给哥儿哥婿做顿家里饭。 “别忙活了娘。” 雷栗连忙叫住柳叶儿,拉过她的手,笑着说,“我刚回来,陪我聊会儿天嘛,这次回来在京里待的日子可长呢,不急今天做饭。” “也是也是。” 柳叶儿乐得都合不拢嘴,一双眼睛把雷栗看了又看,想说他都瘦了。 但雷栗人虽然在外头奔波,可吃喝住行是一点不差,还有周毅盯着他的伙食,一点没瘦,还隐约多了点冬膘。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柳叶儿说瘦了有点违心,只是实在高兴,把这句话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眼里都湿润了起来。 雷大山也连连点头,重复了两遍,“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 青原有匪患的事情,雷栗在寄回来的家书里提了,但单独给爹娘的书信都是捡好的讲,还嘱咐了雷惊笙和雷生姜他们不要跟爹娘说,他们自没跟老人家说。 老人家一问,都是说雷栗他俩在外头吃好喝好,说雷栗可是长宁侯呢,别人过不好侯爷也不可能过不好啊。 但老人家担心孩子,总会自己想办法去打听的。 雷大山当了侯府的太爷也没什么架子,天天穿个很普通的锦衣,出门遛弯,最喜欢的就是去茶楼听书,听得高兴了,就打赏一点银子,就像普通富贵人家的老爷。 雷大山在听书时,也认识了几个兴趣相投的老朋友,那些老朋友之中,就有经商的,商贾消息最是灵通,尤其青原就是一块大肉,谁都想撕下一块。 有匪患的青原是有毒的肉,没有匪患的青原就是案板上的肉。 长宁侯清剿了匪患,重建了镖局,还组织了一个商会,拉了一支商队,这对如鲨鱼一般闻腥而动的商贾来说,可一点都藏不住。 早在去年,这事情就传到了京都,雷大山知道自家孩子在青原过得这么惊险,夜里都自己摸了好几次泪。 他也不敢告诉柳叶儿,怕妻子跟自己一块担惊受怕,但夫妻这么多年,又怎么能瞒得过柳叶儿呢? 于是就从一个人心疼孩子掉眼泪,变成了两个人心疼孩子掉眼泪。 好在雷栗和周毅传回家书一直都很稳定,给两老写的都是路上的趣事和美景美食,还在信里捎风景画。 知道孩子在回来的路上了,两老担心还是有的,但也没有那么重了,反而越来越期待孩子回来的那天。 现在孩子们回来了,两老反而说不出很多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自家孩子,光是看,心里就踏实了,高兴了。 苗夫郎和张大强见他俩回来也很高兴。 见雷栗问起雷生姜他们,苗夫郎就说,“生姜还在翰林院当值,张侍郎家的夫人邀玉蕤看花,说是新得了两盆玉牡丹,漂亮得很,玉蕤就抱着玉珠去了。” “张夫人家也有个小姑娘,只比咱家玉珠大两个月,叫香琴,两个小孩子玩得可好了,上回玉珠从张夫人家回来,还说还要跟香琴姐姐玩呢。” 说着,他看了看天色,“玉蕤和玉珠应该快回来了。” 先前雷栗和周毅就给家里捎过信,说快到京都了,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雷家人预估的其实要更迟两天,没想到今天他们就回来了。 雷周周是早上回长宁侯府的。 但不巧,苗玉蕤前脚出门,他后脚才回来,邀约也是早前答应了张夫人的,一家人团聚也不急于一时,就没有去让人去请苗玉蕤回来。 而且雷栗和周周要进宫述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要是迟的,在宫里吃了晚饭才回来也有可能。 “爹爹,阿爹。” 苗夫郎话音刚落,庭外就听到了苗玉蕤的声音,他笑着说,“说玉蕤玉蕤到,生姜应该也快回来了。” “生姜不急。” 雷栗听到苗玉蕤的声音,就站起来往外面去迎了,还笑说,“生姜都是大人了,丢不了,我还是看看咱家小玉珠什么模样了,不晓得还记不记得阿爷。” 顿了顿,他笑着摇摇头,“小孩子忘性大,估计是不记得了,画上的阿爷跟真人阿爷还是有些差别的。” “爹爹。” 苗玉蕤已经进入庭中了,见到雷栗,又见堂中的周毅,眼里也是微微湿润,他轻拍了拍怀里的小玉珠说, “玉珠,快叫人。” “阿爷。”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粉衣,扎着两个可爱的小辫子,支在爹爹的怀里,灵动的大眼睛略带好奇地往外瞄。 “你就是画上的栗子阿爷嘛?” 小玉珠已经两岁,对自己几个月时见过阿爷全没了印象,但看着这个对自己笑眯眯的陌生人,一点也不害怕。 她想到画上的阿爷,和眼前这个阿爷一模一样,一样笑眯眯的,一样好看。 “是呀。” 雷栗一双桃花眼弯起来,十分亲和,小玉珠说话奶声奶气的,他也学她童声稚气地说话,“我啊,就是画上的栗子阿爷,栗子阿爷在玉珠还很小的时候,抱过好几次玉珠呢。” “我都不记得啦。” 小玉珠摇了摇头,从爹爹怀里下来,哒哒哒跑到阿爷跟前,被一把抱起来举得高高的,她还兴奋得咯咯直笑。 “好高呀,比爹爹举得还高。” “再玩一次好不好?” “好呀好呀!” “飞喽~” “飞喽!好高呀!” “转圈圈喽~” “哇~~~” 庭院里都是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小姑娘笑得小脸红扑扑的,亲昵地抱着雷栗的脖子,和这个栗子阿爷处得仿佛没有分开过, “阿爷好厉害呀!” “小玉珠喜欢阿爷吗?” “喜欢!” “阿爷因为喜欢我们玉珠~” “嘿嘿~” 小姑娘高兴地笑起来,一双大眼睛明亮灵动,一眼就看到堂中的周毅,“那是薏仁阿爷嘛?” “是呀。” 雷栗抱着小玉珠进堂屋,边说,“为什么叫他薏仁阿爷呀?” “因为薏仁阿爷名字里有薏仁呀,就像栗子阿爷名字里,有栗子。” 小姑娘有一种很可爱的理直气壮,以她的小脑瓜去理解,发音一样的,当然就是同一个字了。 而小姑娘最喜欢吃的就是栗子薏仁粥了。 长得好看,还总会送好多新奇礼物回来的栗子阿爷和薏仁阿爷,就像栗子薏仁粥那样让小姑娘喜欢。 “薏仁阿爷……” 小姑娘看清楚堂屋里的周毅了,又看看抱着自己的雷栗,小脑瓜冒出一个问号,“为什么,栗子阿爷长得白白的,像薏仁,薏仁阿爷长得黑,就像栗子?” 这话可爱得哄堂大笑。 小姑娘还懵懵懂懂,不知道大人们为什么都笑了起来。 “这个……” 雷栗笑意吟吟地说,“就要问祖奶奶,怎么给栗子阿爷起名字叫栗子了。” “祖奶奶。” 小姑娘奶声奶气地问了,“为什么,给栗子阿爷叫栗子呀?” “因为你祖奶奶当年怀他的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栗子。” 雷大山有些怀念那段岁月,说着笑起来,“秋天一到,山上的栗子树掉一地栗子,栗子有绿色的刺刺的壳,裂开,露出里头褐色的栗子。” “我一大早就去捡,一天能几大筐,捡了好几天,栗子多得吃到了栗哥儿出生。” “那时候家里穷,没什么银钱,买不起糖,就山上的野果子甜一点。” 柳叶儿接话道,“这栗子可是好东西,又甜又绵,好吃不说,比野果子能饱肚子,树上结的栗子还多,有些穷人家秋天就捡老多,靠栗子过冬呢。” “村里的人也都说,怀娃娃时喜欢吃什么,就是肚子里的娃娃喜欢吃什么。” “我估摸着娃娃也爱吃栗子,就干脆起名儿叫栗,姑娘、哥儿和汉子都能用,大山也觉得好,后来就成了栗哥儿。” 栗子有绿色刺刺的外壳,还有一层褐色的坚硬的壳,里头的肉却是香甜绵软的。 柳叶儿那时候就希望,肚子里的娃娃能跟栗子一般,有刺刺的坚硬的外壳能保护自己,性子坚强一些不要被人欺负,日子呢,就跟栗子肉一样香甜美满。 而现在都实现了。 “喔~” 小玉珠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大眼睛一转,好奇地看向周毅,“薏仁阿爷的名字,也是祖奶奶爱吃薏仁嘛?是薏仁粥嘛?” “这倒不是。” 周毅摸了摸了小玉珠的小脑瓜,笑着说,“我这个‘毅’,是毅力的毅,和薏仁的‘薏’,不是同一个。” “至于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应该是希望我有毅力有毅意,做事情能坚持下去,不中途而废吧? “没听懂。” 小玉珠摇了摇小脑瓜,奶声奶气的,又可爱得哄堂大笑。 她不知道大家为什么笑,但是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小脸就扬起来,写满了骄傲,“我也知道我的名字,怎么来喔!阿爹说,是很贵很贵的玉,和手上的珍珠!” 无价之玉。 掌上明珠。 小姑娘这么说好像也没有错,大家又因为她的童言童语而笑起来。 小姑娘还以为是大家觉得她说的不对,连忙又说,“是真哒!玉和珍珠,都可漂亮啦!阿爹还说什么……什么花什么像玉一样,是夸人漂亮的意思!” “如花似玉?” 苗玉蕤捧场地问她。 小姑娘眼前一亮,猛点小脑瓜,“是哒!就是这个!我以后,也要跟花儿和玉儿一样好看!” “我们玉珠现在就跟花儿和美玉一样好看啦,再好看就是闭月羞花了。” 雷栗笑着逗她。 “月?花?” 小姑娘还没有学过这个词,歪了歪小脑袋说,“什么意思呀?比花儿和玉儿,更好看嘛?” “对呀。” 雷栗学她歪头,说,“就是说一个人好看到让月亮下意识藏起来,让花儿羞愧。还有沉鱼落雁呢,是说人好看到让鱼儿不记得游动,沉到了水底,让大雁忘记了飞行,从天上落了下来。” “哇~~” 小玉珠情不自禁张大了嘴巴,满脸佩服,“好厉害呀!那他是不是,一到河边边,就能一点力气都不用,把鱼儿抓住啊?他也不用射箭,就能捡到大鸟?” 大家又被可爱得笑起来。 只有雷周周一本正经,摇头说,“这是一种夸张的说法,没有人能只用美貌就抓到鱼儿和大雁,不过玉珠要是想抓鱼和大雁,我可以教你。” “好耶!” 小玉珠欢呼雀跃,“我要学!我要抓好多好多鱼,烤鱼吃!” “玉珠喜欢吃烤鱼呀?” 见她连连点头,雷栗笑眯眯地说,“薏仁阿爷可会烤鱼了,等玉珠抓到鱼了,让薏仁阿爷烤给你吃好不好?” “薏仁阿爷也会烤鱼呀?” 小玉珠看了看周毅,有点不可思议,觉得周毅人高马大还长得有点凶,不像是会做饭的人。 “阿爹烤的,好吃嘛?” “好吃。” 周毅把小玉珠抱过去,说,“你阿爹会烤鱼都是我教的,我烤的鱼最好吃了,不信你问爹爹和祖奶奶他们。” “薏仁阿爷烤鱼是我们家最好吃的。” 苗玉蕤笑着说,“薏仁阿爷还会做好多好吃的东西,玉珠最喜欢的栗子薏仁粥和桂花糕,阿爷也会做。” “真哒?” 小玉珠见大家都说是真的,小脸上顿时都是崇拜和欢喜,“玉珠最喜欢薏仁阿爷啦!薏仁阿爷,今晚可以做桂花糕嘛?” “当然可以。” 周毅怎么可能不答应? “哇!” 小玉珠高兴极了,吧唧一口亲在周毅的脸上,“好耶!谢谢阿爷!” “嗯?” 雷栗见状,佯装生气,“怎么只亲薏仁阿爷,不亲栗子阿爷呀?亏栗子阿爷还给玉珠准备了礼物呢。” 有礼物! 小玉珠雷达一响,顿时伸手要雷栗抱抱,然后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笑眼弯弯道,“谢谢阿爷!” 第280章 281.久旱逢甘霖 当天夜里。 长宁侯府灯火通明,喜气洋洋,除了雷惊笙夫妻俩,府里人都齐了,久违地吃了一顿团圆饭。 饭桌上大家都有话说,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说着说着又笑起来。 雷栗和周毅提起在几个府城公干时碰见的奇事趣事,一些奇葩事奇葩人,也用诙谐的语句调侃了出来。 周毅说话不徐不疾,雷栗则是绘声绘色,一唱一和的,特别有意思,而雷周周也说了去青原路上的见闻感想,还有大草原上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广袤风光。 而留在京都的家人说的就杂多了。 有说到翰林院里同僚写诗互骂的,有说在茶楼里听的奇闻异事的,有说今年的状元郎和探花俊俏异常,却查出来一个是女状元,一个引得两家小姐争风吃醋,却发现是早已成家抛妻弃子的陈世美。 但说得最多的,还是小玉珠的事,说着,还翻出了几本画册来。 “这是姑姑见爹爹阿爹长期在外,错过了小玉珠的成长,知道你们心里遗憾,特意用画笔记录了小玉珠一些很可爱的时候。” 雷生姜边说,边翻开画册,“这是小玉珠出生几天的时候,她特别小,手只有一颗葡萄这么大,脚也是小得可怜,整个人只有我两只手摊开这么大。” “她的皮肤红彤彤的,脑门上的骨头还没有长好,总是一跳一跳,看得我和玉蕤都心惊胆战的一点不敢摸。” 说着,雷生姜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其他人闻言也哄笑。 “这是玉珠两个多月大的时候,她第一次会爬,爬得可高兴了,她的小腿小胳膊都是劲儿,再大一点三四个月的时候,能爬一下午不消停的。” 苗玉蕤也指着说,“这是玉珠第一次会坐,我记得还有五天到六个月,阿爷阿奶都说玉珠聪明,会爬得快会坐得也快。” “这是玉珠刚会翻身……这一张是玉珠会叫爹爹阿爹,没多久她就会叫阿爷阿奶他们了,就是祖奶奶老叫成祖来来,特别可爱。” 小玉珠听见爹爹阿爹夸自己聪明可爱,特别臭屁,抬着小下巴,大眼睛里都是得意,只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而听见爹爹说起自己的糗事了,小姑娘就鼓起腮帮子,气呼呼的,“我现在,不叫祖来来啦!我会叫祖奶奶啦!” “就是!” 雷栗十分捧场地夸她,“我们小玉珠可棒了!这么快就会叫祖奶奶了,别家的小朋友可没有我们玉珠这么厉害呢! “就是就是!” 小玉珠也学雷栗说话,得意洋洋的,把大人们都逗乐了。 “喔~?那这是谁吃饭把肉肉掉在了地上啊?” 张大强故意逗小玉珠,翻到小玉珠刚开始自己吃饭那会儿。 这是去年的事了。 小玉珠刚开始独立吃饭,手部控制能力弱,不怎么会用勺子,舀东西总是掉在桌子上,舀汤也是漏一半喝一半,废好大力气才吃上一口。 她又饿又气,哇哇大哭,最后还是苗玉蕤喂她的。 这是真正的糗事。 小玉珠顿时红温了,捂住画册不让她喜欢的栗子阿爷和薏仁阿爷看,但她的手太小了,只能遮住一点。 她这幅着急又生气又难为情的小模样,反而更好笑更可爱了。 “阿爷、阿爷不要笑!不要笑嘛!爹爹说了,小朋友小时候,都是这样哒!我还是小朋友呢!” “就是喽!” 雷栗一把将小玉珠抱起来,给她撑腰,“咱们玉珠还是小朋友呢,小朋友哭一哭怎么了?快给我们玉珠小朋友道歉~” “道歉!” 小玉珠叉着腰,笑着哼哼道,带了点小人得志的嚣张,但她小小的一个,雪媚娘般软乎乎白生生的团子,说话也奶声奶气的,都快把大家萌翻了。 听到大家笑着给自己道歉,可把小玉珠给得意坏了。 大家又说回画册。 画册上不止有小玉珠的可爱日常,也有其他人的嬉笑怒骂,其中有一副雷大山生气的画引起了雷栗的注意。 那是有一天,有只超极笨的麻雀飞进了屋子里,硬是飞不出去,雷大山看见了就捉住它到院子里放了,结果这笨蛋玩意儿拐了个弯又飞回了屋子。 雷大山又捉又放,笨麻雀又飞又拐,来来回回十几次,笨得雷大山生气了,买了只鸟笼把这只笨鸟捉住给养了。 现在这只笨麻雀还在府里的屋檐底下挂着。 雷大山说得无言,雷栗听得哈哈大笑,其他人也好笑。 而这画册做得厚实且精美,书封裹了上好的锦缎,书页很厚,不容易腐坏,纸质还是很贵的那种好,上色比普通的纸好看许多。 “这颜料也是惊笙特意挑的,说是一百年都不会褪色,遇水也不脱色。” 柳叶儿乐呵呵地说,“惊笙画了好些,生姜和玉蕤也画有,玉珠瞧他们画,也要画给你们,就是……” “你们翻到后头瞧吧,我觉着画得挺好的,以后说不准,咱家会出第二个大画家呢。” 这第一个大画家当然是雷惊笙了。 虽然雷惊笙画的东西跟时下主流的水墨画迥然不同,但雷家人都觉得好看。 尤其是两个老人,觉得自家孩子会画画又画得生动好看,还出了画集,这不是大画家是什么? 在他们心里,雷惊笙画的画比那些所谓的名人大家画的可好看多了,名人画的他们看不懂,而惊笙的能看懂,还很有意义。 “小玉珠也画了画给阿爷啊?” 雷栗有些惊奇,瞧见小玉珠那小小得意,又迫不及待催促他快看的小表情,顿时乐不可支,连说, “好好好,阿爷这就看这就看。” 雷栗和周毅一起翻到画册后面,哪幅是小玉珠的简直明显到不行,雷惊笙的彩色画,雷生姜和苗玉蕤的水墨画,小玉珠的……小朋友式涂鸦。 夫夫俩对视一眼。 好吧。 他们都看不出来这画的是什么。 好在小玉珠迫不及待介绍了,“猫猫,这是我画的,小猫猫,这是石头,叶子,小虫子,两朵小花儿。” 而那画上 猫猫是一团黑黑的东西,石头也是一团黑,区别在于一团大一团小,而叶子是一堆绿色点点,小虫子是两个圆圈圈,小花儿是粉色蓝色的圆圈圈。 特别需要想象力的一幅画。 词穷的周毅想夸都不知道从何下手,不过雷栗夸起自家玉珠来,那是眼睛都不眨的,三两句就把小玉珠夸得眉眼弯弯,决定每天都给阿爷画一副画。 小玉珠一点也不厚此薄彼,跟雷栗说完,就拍拍周毅的手,脆生生地说,“我也帮,薏仁阿爷画哒!” 周毅笑着摸摸小玉珠的脑袋,学着雷栗学小玉珠的语气说, “好哒,谢谢玉珠。” “不客气~” 小玉珠很可爱地抬下巴一笑,小鼻子挺翘,引得周毅轻点了一下。 痒痒的。 小玉珠皱了皱鼻子,马上捂住鼻子不让他碰,又偷笑起来,说,“这样,阿爷碰不到啦~” 鬼灵精怪的小姑娘。 大家都哈哈笑起来。 明天要上早朝。 虽然第一天团聚大家都有很多话想说,但为了不耽误雷栗早起,还是散了,让奔波了一路的雷栗和周毅去休息。 回房前,雷栗把那几本画册拿走了,在房里和周毅慢慢看。 画册画满的有三本,第四本只画了开头几页,最后一页画的是几个小人骑马的背影,应该是雷惊笙、青栀和雷周周去青原找他们,还写了一句话: 阿哥,你看到这里就是回家喽~喜不喜欢我准备的礼物? 雷栗不禁失笑。 周毅也笑着说,“走之前,惊笙说家里有礼物给我们,说的就是这些画册了,真是很有意义很棒的礼物。” “确实很棒。” 雷栗赞同说,“惊笙以前就很体贴,那时她还是个小姑娘,刚到咱家拘谨得不行,喊个阿哥阿嫂都不好意思得脸红。” “现在性子硬了,有主见,离家这么远也不怕,还是这么贴心。准备的这个礼物真好,玉珠长大了也能给她看。” “是啊。” 周毅点点头。 以前发生一些很有纪念意义的事情,不能拍照记录下来,让他觉得有点遗憾。 但雷惊笙会发现这些东西,还会记录下来,她画的喜欢的那些条漫,就有很多来自生活而改编的。 她也画了很多关于家里人、关于村子的事情,有好多是生姜和周周小时候事情,被她画得特别可爱。 她还把这些画整理起来,装订成一本本画集。 这些画集没有出版。 只是当成一些有趣的纪念物放在家里,柳叶儿和雷大山时不时就拿出来晒,防止虫蛀,不时翻看。 在雷栗和周毅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应该也经常拿出来,翻开那些画集想他们吧? 能被人这样惦记着,能有人记录自己的生活,记录生活中的一些美好瞬间,真是一件让人想一想,就觉得无比开心无比幸福的事情。 周毅不由自主地握住雷栗的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他叫了雷栗的名字。 “雷栗。” “嗯?” “能遇见你真好。” “想做了?” “……没有。” “真的?” “假的。” 280-300 第281章 282.文官骂仗,自当雅量 前头说过了,老大臣是守旧保守派,最看不惯离经叛道之人。 但随长宁侯一路收归镖局,见识过长宁侯夫夫俩五花八门,时而有点猥琐,但一针见血药到病除的奇策诡计之后,他的态度有所改变。 老大臣依旧保守,但没那么守旧了,在某些层面,尤其是对朝廷和百姓好的层面上,他愿意做出一些退让。 因此在今天朝会上,有人就长宁侯收归镖局时做的一些事情,弹劾长宁侯狐假虎威、滥用职权、恐吓朝廷命官、先斩后奏、越俎代庖、行事不端……诸多罪名时,老大臣出人意料地站出来为长宁侯说话了。 雷生姜的“软钉子”名号只是在翰林院出名,这位老大臣舌战群儒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而且他是三朝元老,谁都不怕。 万俟夏当皇帝至今,几乎每一年都被这老大臣骂过,要立项大将军当皇后那年,被骂得尤其多。 朝会乱成了一锅粥。 准备好了要大干一场的长宁侯压根没参进主战场,被挤到了最旁边,想看热闹都没得看。 已经成长宁侯迷弟的创新派在老大臣的带领下破口大骂,撸袖子的撸袖子,拔靴子的拔靴子。 准备好跟着老大臣弹劾长宁侯的一半保守派先是目瞪口呆,然后两边劝架,另一半与老大臣不和看长宁侯不爽的保守派骂骂咧咧,你推搡我肘击。 这种文官骂架的大场面,武将向来是不参与的。 看热闹的武将们站在边边儿上,仗着自己的身高美滋滋地看戏,被席卷到的武将们张开两个手肘,防止文官们打到自己,一半说着“让让、让让”,一半说着“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大混战难免也波及到边边。 雷栗身手敏捷地躲过一只不知道从哪里砸来的靴子,就发现自己旁边,是面容肃正的肃国公。 肃国公也是世袭罔替的超一品官职,且是京都显赫尊贵的老牌世家,在这儿撞上雷栗并不意外。 只是,雷栗很想问问肃国公,对自家小儿子追他家周周有什么看法,吃不了朝会的瓜也能吃吃孩子的瓜嘛。 而肃国公面容肃静,瞥见长宁侯只是淡淡地礼节性点头,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似乎并不知道林重和雷周周的事。 不知道才怪。 林重不止是三年里暗戳戳地给雷周周献殷勤,还跟着雷周周千里迢迢跑到青原,一去就是几个月,肃国公府还一点都不知道,就真的全是死了人了。 估计林重前脚刚出府,肃国公后脚就知道他穿了什么衣服、骑了什么马、和谁出的城门了。 这是以静制动? 雷栗心想着,面上也对肃国公回了一个颔首礼。 他俩相安无事,倒让往这边瞟想看热闹的人失望了。 而高高在上坐着龙椅的皇帝万俟夏,好整以暇地看了半天戏,看实在上头要弄出人命了,才慢悠悠地叫停朝臣们。 朝臣们各归各位。 皇帝也不问他们吵出个什么结果,非常独断专横,他一个抬眼,总管太监就会意地上前宣旨对长宁侯一行人的嘉奖。 昨天雷栗刚回来时,就已经跟皇帝说了这一路上的事情,刚上朝会时,他也在庭上简略地陈述了一遍来龙去脉。 老大臣还做了一些补充,言语之间对长宁侯很是褒奖。 接着就是有人不满,检举状告长宁侯,连带弹劾老大臣没有及时劝诫,才让长宁侯做出这么多罪事来。 再然后…… 就是方才的大混战了。 “圣上……” 有人听到皇帝只嘉奖不处罚长宁侯,又是不满地开腔,但万俟夏压根不理他,大手一抬,人水灵灵地就走了,只剩总管太监拉长的一句 “退朝” 说实话,雷栗有点无语,他总觉得万俟夏要开这个破朝会并不是真的想商议国事,单纯就是想看大臣们打架,而他就是那个点引火索的火柴。 无语归无语。 一到下班雷栗比谁溜得都快。 肃国公刚不紧不慢地走到半路,雷栗就已经上了自家马车,窝在周毅的怀里补觉了 “等有空,我一定要上奏批判这该死的朝会时间!” 雷栗嘟囔着,“大半夜不让人睡觉赶路上朝会,这不是有病是什么?他在皇宫住得近,我们住得又不近。” 皇帝起了床开完朝会还能回去吃个早饭、睡个回笼觉,而他们呢,回到府里都快中午了,都成吃午饭睡午觉了。 “好好睡吧。” 周毅帮他调整姿势睡得舒服些,“饿不饿?家里已经在做饭了,你是想吃了再补觉还是睡醒了再吃?” “吃了再睡吧。” 雷栗其实不太困,听了一早上文官们绘声绘色的骂活,他脑子还挺兴奋的,还从里面学到了不少新词。 “对了,我今天见到肃国公了,那老头板着个脸拉得老长,跟谁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不还一样,一看就不是个好相处的。” “咱们周周要是真跟林重好了,我都不想要这个亲家。” “周周……” 周毅顿了顿说,“周周今早上又和林重出去了,说是去京郊的庄子打猎玩,不过还有其他家的孩子在,倒不是独处。” “这小子……” 雷栗啧了一声,“才分开一天就来粘我们周周了,整个京都谁不知道他对周周的意思,今儿早上那群文官不是在骂仗么?” “边儿上还有群看戏的,见我跟肃国公站一块儿,就嘀咕林重和我们周周的事,看好的觉得不成的都有。” “我肯定肃国公那老山羊也听见了,板着个死脸一声不吭,也不知道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想问都没机会问。” “事关两个家族,肃国公肯定会慎重许多。” 周毅道,“而且不知道皇帝的态度如何,若是皇帝不同意,肃国公便是想跟咱们联姻都不成。” “皇帝?” 雷栗一想到万俟夏这个死人,拿他当幌子看了一早上的好戏,自个儿坐得舒舒服服,害他站了一早上腿都酸了,他就来气。 “我敢打赌,皇帝不会管这事,他知道我俩的性子肯定不愿意周周嫁到肃国公府那种豪门去,他眼线那么多,也肯定知道林重和周周正在磨合。” “他巴不得看好戏呢,插手有什么乐趣?” “要管,也得是闹到后面,林重和周周在一起再肃国公府不同意,或者我俩不同意的时候他才管。” “而且你发现没有?” “发现什么?” 周毅不明所以。 “皇帝不喜欢那些老牌世家,特别是在他立项大将军为皇后时,出声阻止的那些世家大臣。” 雷栗撇了撇嘴道,“你以为皇帝为什么要让那位老大臣跟我们一块去收镖局?这一路上我跟他吵了多少回架?皇帝他心里没点数?他肯定连我们吵了几句吵了什么都知道。” “他纯看不惯老大臣那一派,想恶心老大臣也恶心我们,不然就不会在小玉珠刚出生这会让我们出去公干。” “镖局虽然是我们和蒙家一块建立的,但皇帝真想收顺回来,有的是人帮他干有的是办法干,偏偏要我们去。” “不就是当年他刚登基的时候拒绝了他的……你之前说的那个词是什么来着,什么夫?” “什么夫?” 周毅愣了一下,说,“offer?” “对。” 雷栗点头,又哼了哼道,“不就是拒绝了他一次,就让我们赶鸭子上架,真是小肚鸡肠。” 哦,不对。 不止拒绝了万俟夏一次。 是当面拒绝他一次,对那个带着圣旨来三里河村的老太监,又拒绝了一次,好像在那之前蒙家老爷子话里话外,好几次邀请他们去京都,只是那时他们没有意识到。 这么算来……都不知道拒绝皇帝的offer多少次了。 难怪他们刚来京都,万俟夏就这么草率地让他们上位,又立马把他们派出去公干,原来是被拒绝多了恼羞成怒吗? 这么想的话……其实万俟夏还蛮大度的,天底下哪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地拒绝皇帝? 周毅心里默默地想。 雷栗和周毅回到京都之后,日子并没有就此平淡下来。 先不说皇帝对长宁侯功绩的极致褒奖,赏赐了一大堆东西,戴了一堆高帽,给雷栗在朝廷和京都拉足了仇恨。 就说肃国公府小公子对长宁侯府小公子的热烈追求,隔三差五就出现在侯府门前,接侯府小公子出行,在京都可是一件经久不衰的热门话题。 尤其 林重十七岁、雷周周十五岁。 京都的望族都在观望,暗地下下注站队,京都的百姓都在赌国公府和侯府会不会联姻、什么时候联姻。 肃国公府像死了一样没有表态,仿佛没有听到风声,肃国公那张板正的死人脸是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长宁侯府倒是好说话。 可惜,不管是明里去问暗里打探,长宁侯府的主人们都是一个意思: 顺其自然。 等到京都新开了一个与六部平起平坐的运流部,统管各大府城的镖局物流,长宁侯担任运流部尚书,和六部尚书平起平坐时,两家的亲事也没个着落。 第282章 283.林重要定亲了? 林重挺压得住气的。 雷周周和他尝试恋爱一年多了,依然停留在朋友阶段,甚至不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就纯友谊。 周毅一开始还很着急焦虑,担心自家周周太单纯被骗心骗身,让雷周周每回跟林重出门都知会一声,有时候他还跟着去,盯着林重别搞什么小动作。 但雷周周着实不开窍。 林重听说西岭的定情信物是绣球,花了两个月的功夫,亲自学做了一个送给雷周周,期间报废多少就不提了。 可雷周周收是收下了,说开心也开心,当他兴致勃勃地拉出自己那一匣子的小绣球,一个个地指着说,哪只是谁谁谁送的时,林重刚翘起来的唇角就拉平了。 而他费了几个月功夫,刺伤无数次手指才做出了的白色绣球,夹在那一堆精巧繁丽或清新雅致的绣球里,就如白口蘑和牡丹花的对比一样壮烈。 林重:“……” 他当即悄悄地藏起了带着绑带的手,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做这种手工活了。 何必自取其辱。 六月的姻缘娘娘庙会,在京都是个较大的节日,属于未婚的青年少年们都会结伴去姻缘庙祈求姻缘,被束之高阁的贵女贵哥儿们也会戴着面纱相约出来逛玩。 林重约雷周周逛庙会,特意支开同行的其他人,和雷周周两个人去庙里的姻缘树下写姻缘符。 “传闻心意相通的两个人,写下姻缘符并将系符的红绳绑在一起,扔到树枝上,就会白头偕老相伴不离。” 林重暗戳戳地明示,看着雷周周,“你想写一个吗?” “我吗?” 雷周周满脸疑惑,眼里清澈,“姻缘符也能写好朋友?” “……” 林重心里刚升起的旖旎一下子就没了。 包括七月七日乞巧节,京都的人家会在家里设立祭坛,女郎和哥儿会供奉织女,祈求织女赐予自己智慧和巧艺,一般也会表达对于爱情的美好期待。 女郎和哥儿会穿针引线或制作巧果来展示自己双手的灵巧,有心上人的,会将这天做的东西拐弯抹角地送给心上人,多是手帕发带和巧果。 如果是已经定了亲的人家,女郎和哥儿给未婚夫送东西就会大胆直接许多,未婚夫收到后也会展示出来,让人们知道未婚妻的聪慧与灵巧。 在乞巧节的前一天,林重知道拐弯抹角行不通,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想收到乞巧节礼物的期待。 又拐了个弯说,“……若是你不想做,我没有也无妨,明日许三郎再同我显摆,我不理会他就是。” 许三郎是林重的好友,是兵部侍郎之子,去年已经和另一世家的小姐定亲了,婚期就定在今年九月。 未婚夫妻过乞巧节是铁定能收到礼物的,去年许三郎收到未婚妻的手帕,就跟林重显摆了一回,今年肯定又要跟他嘚瑟的。 “我不会做手帕。” 雷周周小时候看阿奶绣东西,他想学来着,就是他没什么天赋,缝衣服都歪歪扭扭的,更别说绣朵花儿出来了。 林重闻言,都下意识说想说没关系了,又听他说, “我问问我阿爹会不会做巧果,我可以做巧果给你。” “好。” 他连忙点头,眼里笑意明显极了,期待了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而第二天,林重确实收到了雷周周做的巧果,如果他没发现雷周周做了一堆,给府里每个人都发了一份的话,他会更高兴的。 雷周周察觉他有点不高兴,就解释道,“阿爹说我做的巧果好吃,我就不小心做多了,给大家都分了分。” “我看街上也有些人家在分发巧果,这样有什么讲究的说法吗?” 京都一些有女儿哥儿的高门大户确实会在乞巧节这天,在街上分派巧果,一方面是展示自家女儿或哥儿的好手艺,搏得一个聪慧灵巧的好名声,另一方面是为了表示自家大方慈善,提高家族声誉。 雷周周给府里发巧果倒没想这么多。 他就是单纯地做多了,见林重不如才收到巧果时开心了,还以为发巧果也有什么说法,不能轻易发。 “没什么讲究。” 林重轻轻摇了摇头,把这包雷周周亲手做的巧果,珍重地收好。 虽然不是他一个人独有的,但是周周做了又亲自送给他的,林重还是觉得很高兴,认真地很周周道谢。 “你喜欢就好。” 雷周周也松快地笑起来,“要是觉得好吃,下次还给你做。” 雷周周从小在周毅身边耳濡目染,正经做饭是不太会的,但烧烤、烤面包、烤饼干他特别擅长,尤其是烧烤,府里周毅排第一,他就排第二。 平常雷周周下厨房烤饼干了,出去玩时也会给林重带一份,因为林重说喜欢吃因为是周周做的他才喜欢。 而去庄子里打猎烧烤时,雷周周都是主烤官,每次他烤的第一串东西都会给林重因为醋坛子林重会暗戳戳地挤兑其他人,夺得这第一串的宝座,久而久之,雷周周就下意识把第一串留给他了。 看似人淡如荷的林重其实又争又抢,而迟钝的雷周周不但没意识到,还被林重潜移默化地加深了正宫地位。 虽然但是。 似乎仅限作为朋友的正宫地位,雷周周还是那个迟钝大王,总会在林重觉得气氛旖旎牵他的手,亲昵地叫他名字时,送上一个略带疑惑的清澈眼神。 这让林重心尖儿痒痒,想亲他,又不敢亲,想问他能不能亲,又克制着礼数犹豫再三还是没问出口。 于是,虽然表面上,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林重和雷周周已经暧昧了四年多 京都里都是人精,肃国公府的小公子总和长宁侯府的贵哥儿约出去玩,不是对人家有意思是什么?而侯府的贵哥儿又总答应出去玩,不是也有意思是什么? 但实际上,林重和雷周周还是好朋友,一方单方面追求的好朋友。 知情的人都落泪了。 周毅从一开始对林重的防备警惕,慢慢的都变成了警惕里带着一点同情。 他不由想到当年的自己和雷栗,要是雷栗没有那么莽撞直白,他可能也像周周这样迟钝得要死,对方都快亲上来了,他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有脏东西,对方要帮他弄掉。 不开玩笑的说,如果不是先婚后爱,周毅觉得自己这辈子都难开窍结婚了。 周周名字像他。 性格也最像他。 不过,就在当事人林重和雷周周都不急,长宁侯府也不急时,肃国公府有一个人都快急死了。 肃国公府一脉相承,都有人尚。 肃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就是先帝的妹妹,当今圣上的姑姑,恒环,林重的哥哥林骠与七的好事就是她一手促成的,而今小儿子到了年岁,她自然着急。 原本林重喜欢长宁侯的哥儿她就不同意。 朝廷里最忌讳结党营私,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结亲,两家联合之后的势力有多大,她作为当家主母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而其次,她不太喜欢长宁侯府的雷周周。 这跟京都里那些关于雷周周的风言风语无关,她见过雷周周这孩子,相貌俊俏,品行单纯端正,和京都那些纨绔子弟相比,简直正得发邪。 说心里话,她对雷周周有一点羡慕,因为雷周周活得肆意潇洒,比她这种自小困于深宫又囿于高墙、碍于身份的日子自在得多。 但她更讨厌雷周周,吊着自家儿子一吊就是四年多,太过恣意妄为了。 要是喜欢她家林重,她可以上门提亲,多重的聘礼多高的条件都可以提,自家孩子喜欢,她不介意放低一点姿态,和长宁侯府那边商量。 但她一问林重,进展怎么样了?周周那孩子喜不喜欢你啊? 她小儿子就板着个脸跟他爹一样,“我心里有数,母亲不必再问了。” 什么叫心里有数? 恒环见过那么多妖魔鬼怪,更别说是自家儿子,什么意思,她看一眼就知道了。 就是他现在和累周周的没有进展,他喜欢雷周周,但雷周周没说喜欢他又没拒绝他。 恒环吃不下睡不着。 最后她决定来个狠的,让人在京都里散播了一些传闻。 传闻是上午传出的,中午林重就问到了恒环跟前。 “京都里说我要同人定亲这事,是不是母亲您让人传的?” “是又如何?” 雍容华贵的恒环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眼底浮现一丝满意,这茶是今年清明前的龙井,水也是上好的山泉水,滋味极好。 “母亲。” 林重话里带着不满,眉头微皱起来,“您知道的,我心里只有周周,我是不会同别人定亲的。” “你今年十八了。” 恒环扶了扶发髻上的金丝百花攒珠步摇,道,“今年定亲挑个好人家的哥儿或姑娘,明年成亲,后年你弱冠成年,进仕途帮你父亲,不能再跟着雷周周身边瞎混日子了。” “你不想想自己,也不想想我们国公府,这几年你跟着雷周周闹出那么些事来,我和你父亲都没有管过,如今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也该收心了。” 第283章 284.当他儿子是什么天仙吗? 林重性格很倔。 他不愿意的事情几乎没人能逼他做,但这个几乎有没有包括他母亲,恒环倒是要较量一二。 谈话不欢而散。 林重不愿听从恒环的话,另择他人定亲。 恒环也不甘示弱,坚持要给他定亲,还给小儿子狠狠打了一针攻心剂,“你愿意拖着不成家,不知长宁侯府那位愿不愿意。” “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林重的拳头紧了又松,最后头也没回地离开。 “重儿……” 恒环看着林重的背影,略微疲惫地叹了口气,玉指想揉太阳穴,却被保养良好的长指甲妨碍到。 她身后的嬷嬷静声上前,力道失重地揉按她的太阳穴,轻声道,“放宽心,小公子年少,迟早会明白您的苦心。” “重儿的性子我明白。” 恒环倒是没有过多忧虑,她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母亲,她的政治感官甚至比她的丈夫肃国公还要敏锐。 “重儿就是太内敛了,心也软,温水煮青蛙还怕青蛙跑,却不明白……烈火烹油,才够火候。” 恒环要给小儿子定亲。 这天大的消息在京都沸沸扬扬,国公府无人辟谣,无疑是坐实了真实性,不少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或挑拨离间。 其中,家有适龄孩子的,是想和肃国公府、长宁侯府之一联姻。 恋慕林重的贵女贵哥儿希望林重“回心转意”,挑选自己作为国公府二少夫人,贪慕长宁侯府权势的高门子弟,则是希望娶到雷周周,以平步青云。 而有些就纯纯是见不得国公府和侯府好的对家。 肃国公府地位之高不必说,长宁侯府近几年可谓是风头无两,实打实的天子近臣,锋芒之盛,连老牌世家肃国公府都要避让三分。 听闻皇帝还有意让长宁侯当下一届春闱的主考官。 但凡对会试有点了解的人,哪个不知道谁是主考官,那一届进士就是其门生? 这要入朝为官,就属于主考官那一脉了,所以当年皇帝登基开设恩科主考时,蒙尧才会自称为天子门生。 当然了。 因为殿试主考官是皇帝,在这方面来说,所有进士都可以称自己为天子门下,但远近亲疏可不同,能通过会试的才能去殿试见到皇帝,因而会试主考官尤为重要。 若是长宁侯作为主考官,通过会试的贡生完全符合其喜好,后续升迁任用,也会优先选择贡生,贡生也会投桃报李,以长宁侯为师效力。 而肃国公虽然没任过会试主考官,但得到其提携的、属于国公府一脉的官员也不少。 若是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联姻,朝廷之中,就是那批傲气不凡的三朝元老也得掂量掂量。 所以 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绝不可联姻。 一时之间,分别邀约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的请帖纷至沓来,都想抢占先机,与两府之一联姻。 肃国公府的热闹程度堪比过年,肃国公夫人几乎来者不拒,还办了不少赏花会邀请各家夫人,那些夫人们闻弦知雅意,都带上了自家或旁系的适龄少女哥儿。 而长宁侯府不久却大门禁闭,任何帖子都退回,连当事人之一的雷周周都不怎么出府了。 京都里议论纷纷。 “林小公子和雷小公子闹矛盾了?难道是肃国公府不同意,惹恼了长宁侯府,两家要断绝来往?” “我听说前不久林小公子和肃国公夫人吵了一架,林小公子去长宁侯府找雷小公子,也是不欢而散。” “我怎么听说是长宁侯府那位迟迟不点头,林小公子因爱生恨,让肃国公夫人给自己挑亲事的?” “不知道哪家好事更快,要是挑的亲家不如对面……可惜我家姑娘还小,凑不上这热闹了。” “我家那小子倒是刚好十八……” 心思活络又勇敢的官员,就在早朝散会之后,三步做两步追上长宁侯套近乎,试图推销自家儿子。 困得不行差点睡着的雷栗:“……” 这人有病吧。 噼里啪啦说的什么东西,听不懂,只想打他一拳。 哦……想娶他家周周,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肃国公府的林重想娶周周还屁颠屁颠追好几年,区区三品小官,啥都没付出就想让他嫁周周? 当他儿子是什么天仙吗? 哇…… 三品小官。 真是由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他现在看三品官员都觉得是小官了。 “魏大人啊……” 雷栗慢悠悠地拉长语调,似笑非笑,“令公子上个月闹市纵马,差点撞死一个小女孩,上上个月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又当街大放厥词说我家周周是什么……不懂风情的夜叉?” “魏大人应该不知道,上次这么骂我家孩子的,被我抽了一百多鞭子吧?” “……” 魏大人冷汗直冒,连忙借口跑路,快得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 “长宁侯的脾气还是这么好。” 雷栗闻言一转头,原来是礼部的张侍郎张大人。 “近来怎么不见小玉珠来找香琴玩?” 张侍郎鬓须皆白,乐呵呵的,“香琴昨儿新得了只小猫,说要跟玉珠一块陪小猫玩呢。” “最近不方便。” 雷栗看了他一眼,“你不是知道吗?那些人烦得要死,我下个早朝都有人来堵我的路,要是玉蕤出门,估计你家也人来人往了。” “有人来是好事,没人来那可没面子啊。” 张大人抚着胡子说,“肃国公府可是宾客盈门,国公夫人近来和陆尚书、李尚书和谭侍郎这几位的夫人……想来是在这几家中了。” 雷栗挑了挑眉,“才三家?他家林重这么不受欢迎?我家周周可是千人求娶,就是那些人太烦了,周周不喜欢,我才把大门关上了。” 求娶的人多到烦。 长宁侯府的主人是他,侯夫人是周毅,他一点都不想公干之后还要应酬,周毅一个汉子也不可能赴约,跟那些夫人夫郎们没话找话。 雷惊笙喜欢宴会,偶尔去去或和好朋友聚会还好,这种高密度的商业互捧还是免了。 苗玉蕤喜静,参加宴会还不如在家带小玉珠有趣。 雷生姜在去年就从翰林院调到了运流部,在雷栗手下,每天上下班都蹭爹爹的车,而一加班……他亲爱的爹爹就会对他说好好努力,然后扔下他跑路。 运流部几乎是雷栗一手遮天,全都是他的人,没有那些不长眼的敢跟他套近乎攀关系。 别看雷栗总是笑嘻嘻的,做事却是雷厉风行一丝不苟,不是原则性问题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早上的点卯都不做要求,只要把工作做好就行。 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但谁要是明知故犯作奸犯科,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雷周周不出门也很简单。 他朋友很多,出去玩都很好玩,但是最近京都里的流言蜚语太多了,他一出去就会引起注目,还会遇到一些林重的爱慕者或者自己的追求者。 林重的爱慕者很烦,他自己的追求者就更烦了,那些人根本就不是真正喜欢他的,只是为了长宁侯府的势力,跟牛皮糖一样粘上来。 还有些汉子,明明比他弱那么多,还老是想教他,他姿势标准得不行,一箭射中靶心,却硬说他这不对那不对,简直脑子有病。 一点都没有林重好。 林重从来都不会说这种话,也不会看不起别人,装模作样。 有些人确实是真心喜欢他,但他不喜欢那些人,拒绝他们了,但他们被一再拒绝了还要纠缠他,实在是太烦人了,他就干脆不出门了。 传闻说他和林重大吵一架属实是无稽之谈。 他就是和林重在长宁侯府大门口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回府,没再外出了,这也能被说成是吵架冷战,还有其他离谱的风言风语。 至于林重要定亲 这就是林重那天来找他说的事情。 “我母亲想让我定亲,但周周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我是不会娶旁人的。” 林重坚定而认真地看着他,说,“之后几天母亲可能会将我困在府里,不能出来找你,京都中也可能会有一些不好听的传闻,但周周你相信我,我不会改变心意。” “不管周周你喜不喜欢我,我都会一直等你。” “我知道。” 雷周周当时还不怎么明白他的意思。 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尤其是肃国公府络绎不绝的来宾时,京都里到处都是猜测林重会和谁谁谁联姻的传言,说得仿佛亲眼所见。 而其中,被传得最多的就是肃国公夫人很喜欢陆尚书、李尚书和谭侍郎这几家,他们家中都有适龄的哥儿,都是十五到十八岁之间,个个蕙质兰心。 这些传言里还总会加上几句 比长宁侯府那位好、长宁侯府的哥儿实在是太……加一串不好的形容,总之都是批判。 雷周周知道自己比起传统的哥儿确实很离经叛道的,而最离经叛道的还是他的爹爹雷栗 好吧。 他们一家子好像都挺离经叛道的,最正常的就是他哥哥雷生姜,但因为他早早就成家了,也被朝廷中一些人攻讦说太过儿女情长。 第284章 285.饿到没力气正好成亲入洞房 所以他们家在京都里的风评非常两极分化。 欣赏长宁侯府的非常推崇,其中的年轻一派对他爹爹长宁侯的话简直是奉若圭臬,而厌恶长宁侯府作风的,对他们侯府的人相当不屑一顾。 总的来说。 长宁侯府在京中树敌比交好的多,而且很多对头都是世家贵族,因为雷栗的崛起影响到了他们的利益。 不过,这些都不足以影响长宁侯府众人,不管外头对他们是夸是骂,他们依然该吃吃,该喝喝,烦事都不往心里搁。 大人们都如此,耳濡目染之下长大的雷周周就更是了。 像阿爹周毅以前讲到庄周时,庄周以宋荣子说的那句,“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即使世上的人都夸奖宋荣子,他不因此感到鼓舞,即使世上的人都诽谤诋毁他,他也不会感到沮丧。 雷周周觉得这句话很对,一直把它当做自己的做人准则,因此京都里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他听到了也不会在意。 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在意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不会因为谣言而误解他,而他也不会通过谣言了解自己的朋友。 就像现在,京都里说林重会抛弃他、和别人好,他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他信林重。 但自从林重和他在侯府门口又表了心意,他就没见过林重了,也不见有林重的信,他让人捎信去肃国公府,也没有回音。 雷周周想,林重大概是被肃国公府软禁了,被限制了人身自由才没有联系他,山不能来找我,我就去找山。 于是,许久没有出府的雷周周骑着马出现在了肃国公府门前。 肃国公府是上百年的老建筑了,岁月沉淀之下气势更加宏伟,大门两侧巨大的石狮子皆凶神怒目,栩栩如生,普通老百姓便是看一眼都能被吓晕。 朱红匾额上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肃国公府,三米多高的府门,衔环的兽头也是凶恶凛凛。 大门两侧均有一左一右两名高大魁梧的看守,见长宁侯府的小公子骑马停驻,左边的看守便上前来问请。 “我找林重。” 雷周周轻拍了拍马背,安抚有些兴奋过头的阿棉。 阿棉原就是驰骋草原的大马,又有野马血统性格更是桀骜不驯,来了京都之后,它就一直放养在城外的大庄子里。 之前雷周周会时不时出来陪它玩,但雷周周这段时间闭府不出,它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见主人了,好不容易见到主人了自然兴奋。 阿棉方才差点撞进肃国公府,好在雷周周及时勒马。 那看守与同伴对视了一眼,恭敬地说了句雷小公子稍等,他的同伴就快步进了府。 没一会儿,他的同伴回来了。 雷周周往后瞥一眼,没见林重,却听看守道,“我们小公子现下正在会客,无暇招待雷小公子,公子请您先回,改日再去长宁侯府拜访。” 会客? 雷周周心里一动,问,“林重在会什么客?出来见我一面的时间都没有?我就跟他说几句话。” “实在不巧。” 那看守回道,“陆夫人和陆小姐正在府中做客,小公子抽不开身,小人方才进去禀告时,小公子正在听陆小姐弹琴……小人多嘴了。” 陆夫人和陆小姐? 陆尚书家的? 雷周周记得,最近和肃国公府打得火热的那几家里就有陆尚书家,陆夫人和陆小姐两位女眷,还需要作为外男的林重作陪,是在相亲? 不,应该前些日子就已经相过了,单独陆家一家来访,那应该是让林重和陆小姐培养感情? 雷周周见过陆家小姐,那是个非常标志的美人,明眸善睐,靥辅承权,柔情绰态,琴棋诗画样样精通,论家世论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好。 而且陆家小姐心仪林重已久,是京都出名的痴情贵女。 他记得六月姻缘娘娘庙会的时候,许三郎知道他和林重去了姻缘庙,顺嘴提了一句陆家小姐也去姻缘庙求了姻缘签,问他们有没有碰上。 林重和陆小姐…… 雷周周一想到林重和陆小姐有说有笑的样子,心里就忽然有点烦躁。 他知道林重不是会移情别恋的人,但肃国公府似乎在撮合林重和陆小姐,而林重也真的去和陆小姐相处了,这让雷周周有点不高兴。 不,这只是看守的一面之词,不一定是真的。肃国公夫人不太喜欢他,可能是她让看守故意这么说的。 林重应该也不是自意相亲,自愿陪陆小姐听她弹琴的。他作为孩子,肃国公夫人是母亲,又是国公府女主人,林重不一定能拗得过他母亲。 肃国公府这么大,府里这么多人,林重连出来见他一面都不行,也不能给他捎信,莫非他一直被肃国公夫人关着,锁在屋里不能接触他人? 短短一瞬间,雷周周心思百转,有了定数。 他抬头看向那高大而紧闭的肃国公府大门,忽然有点好笑地心想,这就是肃国公夫人的下马威吗?可他骑在高大的阿棉身上,一点也没有被下马的尴尬。 不过肃国公府不让他进去,也不让林重出来,看来今天是见不到林重了。 “帮我跟你家小公子说,今天确实不巧了,改日雷周周再来拜访。” 雷周周说完,又瞥了一眼肃国公府的大门,一夹马身就轻快地离开了,被高高束起长发在风中飘扬招展,如同轻盈飞向天空的燕。 而肃国公府内,听到雷周周走了的林重嘴唇紧抿,一言不发,一双浅色的眼瞳死一般盯着对面的肃国公夫人,他的生身母亲。 “这么看我做什么。” 肃国公夫人,也就是恒环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我不过是让看守递了个话儿,是他自己要走的,我又没让人赶他。” “周周最懂礼数,这么明显的送客令,他听不出来吗?” 林重话里压着怒气,“今日陆夫人和陆小姐确实来了府里,但一直都是母亲陪着她们,我一面都没有露过,何时又听了陆小姐的琴?” 周周最讨厌不守信的人,万一周周误会他和陆小姐有什么怎么办? “他若是信你,旁人说什么又如何?他若是不信你,不用人说他也不信,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恒环轻描淡写地睨他一眼,眼里是琥珀般浅色的瞳孔,“你呀,就是性子太急躁,不如你大哥稳重,也不如你大哥听话。” 她从容地又抿了一口茶,而后将玉茶杯放下,慢慢地睨他道,“你还想出府去找那雷周周?” “我要出去。” 林重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要去找周周。” “傻孩子。” 恒环轻摇了摇头,亭亭起身,出了林重的屋子,余光瞥了一眼屋外的看守,淡声道, “看好小公子,别让他踏出这屋子一步,人若是跑了,我唯你是问。” “是。” 那大汉连连点头。 林重所在的主屋之外,每隔数米就有一个高大的看守,门口左右更是有四个大汉看守,别说林重要出去,就是一只蚊子也别想飞进去。 而窗户都钉死了,大门也锁死,只有在恒环来时或者送饭时才打开,送饭时也仅仅打开片刻,送饭菜的丫鬟也会被门口看守盯着,不让她和林重有私下交流的机会。 林重被关在屋子里已经半个多月。 一开始听说母亲要给自己相亲,他就不同意,他母亲就把他软禁了。 前一段时间肃国公府来客络绎不绝,最热闹的时候,他也没有露一次面,都是恒环去招待的那些贵夫人们,贵小姐和贵哥儿他一个也没有见。 后面他就开始绝食抵抗,而恒环也是硬气,林重不吃东西她也不求着,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句, “饿着也好,饿到没力气,你想跑也跑不掉,想找雷周周也找不了,我正好把你抬去成亲入洞房。” 林重当时饿得头昏眼花,想辩驳一句都没力气说出口,之后他就没有再绝食了,只是恒环看他看得更严了。 不仅锁死他的屋子,他的院落里也有府里的看守巡视,院子里有人,院门口也有人,林重只要踏出屋子一步,整个院子都会过来围追堵截。 而他原先院子里的小厮、亲近的下属全都被调走了,贴身的剑也被收走了,连屋子里做装饰的弓也没了,屋子里除了他就没人了。 恒环是真的下了狠心,有一次他买通了一个看守,让他给外头的看守下迷药,差点逃出肃国公府了,硬是被一支箭射了下来。 那只箭上有迷药,林重被射中了昏迷了整整两天。 之后恒环就把林重院子里所有的看守,包括送饭的丫鬟都换了,而他也再没逃出去屋子过。 刚刚恒环是特地过来,告诉林重雷周周来找他,故意刺激他的。 林重确实被刺激到了,他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但是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去找雷周周,毕竟他现在连屋子都出不去, 林重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那头,雷周周已经想到该怎么见到林重了。 第285章 286.小别胜新婚 “林大人。” “林大人留步。” 刚下早朝才走出紫宸殿,雷栗就叫住了肃国公林大人,他笑眯眯的一派和气,但以他笑面虎的往日做派,却让人感觉他在打什么坏主意。 听到雷栗声音的其他大臣们,都悄悄地放缓了脚步,立起了耳朵。 “雷大人。” 肃国公停下了脚步,侧身看向雷栗,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板肃淡然。 “林大人。” 雷栗笑眯眯地上前和肃国公平齐,隔开一步的社交距离,不太过亲近又不疏远,方便两人讲话。 “近来肃国公府可真是热闹,我听闻朝中的大人凡是家中有适龄未婚哥儿或姑娘的,都受邀去过国公府了?” “那怎么没有我们长宁侯府?” “我们家的哥儿出类拔萃,相貌不俗,正正好未婚适龄,还和林小公子交往颇深,可是知根知底,莫不是令公子瞧不上我们周周吧?” 雷栗眼里带着笑,语气也温和,却一点也不客气,听得其他官员都心惊,甚至下意识侧目过来。 雷栗以前位卑人微,会说些商业互捧的寒暄,现在懒得搞那些弯弯绕绕了,非常地开门见山。 “这些事由我夫人打理,哪家来了府上我并不知情。” 肃国公淡淡道,看似回答了,但实际什么也没有,对雷栗的三个问题他一个也没有应。 这是典型的官腔。 问他是或否,他说或,问他行不行,他说对,没个准话,老奸巨猾。 “也是,林大人公务繁忙,哪能每一家都见?” 雷栗笑着说,“不过我想我应该能让林大人赏个脸?今儿我正好也有空,我就带周周去府上拜访拜访,也让两个年轻人互相瞧瞧合不合眼缘。” “令公子相亲相了大半个月,还没有相出个花儿来,我说啊,是不是年轻人脸皮薄,和生人不好意思说话相处?” “令公子和我家周周交情好,聊得来,兴许就瞧对眼了。林大人说是不是?” 雷栗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肃国公几次以为他快说完了,刚动了动嘴唇他又说上了,到最后一个问句才能插进嘴。 “倒是不巧,今日户部公务繁忙,还是改日。” “改日不如撞日。” 雷栗道,“撞来撞去不如就撞今日吧,什么事都推到明日去做,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做人做事可不能这般磨拖,林大人说是不是?” 他又笑起来,“林大人公务繁忙也不打紧,反正是两个孩子相看,咱们做爹的在场,俩孩子还拘束呢。” “再者,国公夫人不是在府里么?” “我到京中这么多年,还没有单独拜访过国公夫人实在失礼,干脆就今日一块办了。两个孩子聊年轻人的事儿,我和国公夫人聊大人的事儿。” 这话要是别的大人说,那肯定不行,一个外家官员和肃国公夫人单独相处,这算什么事儿? 偏偏长宁侯是哥儿,哥儿和女人有什么好避嫌忌讳的?长宁侯也不可能对恒环动手动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就不合适了。 不管私底下肃国公府怎么看待长宁侯府,明面上两家都会默契地保持和睦,不让别人看笑话。 于是就硬定下了。 午后,雷栗就带着雷周周去了肃国公府拜访,与上次被借口阻拦不同,这次很轻易就进到了府里见到了恒环。 两句简单的寒暄。 雷栗环视一周,佯装担忧道,“怎么不见林小公子?莫不是刚好我来拜访,令公子就身体抱恙不能见人了?” “侯爷说笑了。” 恒环雍容华贵,衣着素净,几处点缀却透出钟鸣鼎食之家的奢靡,是与一般世族明显不同的深厚底蕴。 “那是刚好不巧,令公子有约出门去了?” 雷栗笑着追问,又说,“上回我家周周来,就没见到林小公子,但林小公子和夫人正在会客,确实不好叨扰便作罢了。” “不过,我们周周那时让夫人府下人给林小公子递话了,说什么时候方便,便到长宁侯府去找周周。” “只是几日过去了也不见林小公子来,我见夫人将国公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府里下人必不会是那种阳奉阴违的,令公子也不是那种轻易失信之人,便猜是不是病了,才一直不见出府。” 雷栗说的同时,坐在他下首的雷周周也认同地点头,一双和他相似的桃花眼,眼神却是严肃板正。 要不是雷周周长得和雷栗神似,恒环都要怀疑他是肃国公的私生子,她小儿子林重的亲手足了。 从这个角度去看,雷周周和林重还挺有夫夫相的。 “今日来拜访,我便特意带了几盒上好的山参野珍来,希望夫人不要嫌弃。” 雷栗话音未落,身后就有侍女上前恭敬地打开一个精致的锦盒,里头红锻垫着数根百年人参,品相极好。 而这话都被雷栗说满了,恒环自然不能说不是,不然就有故意针对长宁侯府的嫌疑,便温善地笑着道, “我家重儿前几日身体抱恙,吃了几天药今日便好多了,久不见的好友来访,重儿指定高兴。” “去,催一下小公子,别让他好友等久了。” 她一口一个好友,把雷栗带雷周周来相亲说成是好友拜访,仿佛非常不想林重和雷周周扯上其他亲密关系。 但雷栗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呢? 雷栗面上笑眯眯的,却在不动声色的端详恒环,思忖她这些天来这么大张旗鼓的意图。 恒环和七不同,她可是陪着先帝从那些兄弟里厮杀出来的,如今年岁渐长,却不代表她昏花,肃国公府稳稳立住这么多年,作为肃国公夫人的她心计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别人会关心则乱,雷栗可不信恒环也会如此。 恒环一副对儿子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似乎很不赞同周周和林重来往,之前林重来找周周,她也是时常阻挠。 林重还是在他哥林轻的帮助下,才能偷跑跟雷周周私奔去青原,但儿子哪能跟娘斗? 整个肃国公府都在恒环的掌控之中,除非有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林重不可能能跑去青原,从林重被关这么多天都逃不出来就可见一斑。 她明明可以用更温和的手段,比如慢慢离间林重和雷周周,对于这种心计深沉的人来说,能离间的方法太多了。 又比如先答应林重又一直拖延,不让他和周周成亲,拖着拖着,长宁侯府这边也会有意见,从而反对两人在一起。 但为什么恒环会这么激烈,这么大张旗鼓,恨不得整个京都整个朝廷都知道肃国公府讨厌长宁侯府呢? 那只能是在做戏了。 做戏给谁看? 不可能是给雷栗看的,他自觉并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值得恒环下这么大的棋,给别的大臣看就更没必要了。 肃国公府的脸面比天大。 让自家孩子成为京中众人的谈资,对于这种尤其重视脸面的世族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而肃国公府是臣子,臣子做戏……那自然是给皇帝看的。 雷栗边思索着,边和恒环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太极。 没多久,林重终于出现了。 一见到林重,雷周周脸上就倏然多了几分光彩,眼中熠熠生辉,仿佛一片灿烂星河洒落其中。 “林重。” “周周。” 林重第一眼瞧见雷周周,唇角亦是立刻翘了起来,往日的含蓄克制都抛诸脑后,笑得非常不值钱。 他的目光紧随雷周周,眼里是许久不见的深刻眷恋,片刻,才恋恋不舍地移开主视线。 “母亲。侯爷,周周。” 他向雷栗行礼问好,又轻轻地叫了一声雷周周,语气克制又亲昵许多,嗓音里都带着笑。 他的脚尖都往雷周周方向侧过去了,但顾及到长宁侯在以及礼数,他还是坐到了恒环的右下方,雷周周的对面,但目光一直落在雷周周身上,瞧得雷周周忽然有些心快。 “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 雷栗笑着打趣说,“瞧林小公子的眼睛都快黏在我们周周身上了,难怪前些日子没相出所以然。” “我心里确是只有周周。” 雷栗话音刚落,林重就迫不及待表明心意,既是对雷周周说的安抚他,也是在雷栗和母亲面前表态。 “林小公子不如带周周去花园走走,欣赏欣赏肃国公府的风光雅致,你们也能好好聊聊。” 雷栗看着恒环,笑说,“要是快些把终身大事定下,也不枉费夫人这些日子的苦心操持。” “确是辛苦母亲了。” 林重闻弦知意,立马应话给恒环戴高帽,仿佛被软禁在国公府里的人,见不到心上人的不是他。 他还见缝插针地表意,“事关终身,我都看周周的意思。” 恒环也不是好相与的。 她轻笑了笑,反道,“虽是好友,周周毕竟是哥儿,怎么能让重儿带周周去花园?说出去对周周名声不好,还是让云嬷嬷带周周去吧。” “其实不然。” 雷栗笑着说,“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自是不好,若是两厢情愿,这花前柳下知情识趣哪里不好?” 第286章 287.要不要和我定亲 “侯爷又说笑了。” “能搏夫人一笑便好。” 长宁侯和恒环对视一眼,都不落下风。 表面上长宁侯眉轻眼笑,语温气和,恒环雍容华贵,和颜悦色,看似一派祥和善乐。 话里确是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两人身后仿佛一虎跃一龙腾。 凭雷栗三寸不烂之舌的歪理邪说,雷周周还是如愿跟林重独处了。 虽然雷栗和恒环也在花园的凉亭中不近不远地看着,林重和雷周周只能在他们的视线之内,但压低一点声音,就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了。 “这些时日.你过得如何?” 雷周周第一眼就发觉林重有些消瘦,只是林重一直瞧着他笑,神采焕发的,萎靡顿散。 “不太好。” 林重本不想让雷周周担心,但更不敢瞒着雷周周,如实道,“母亲把我关在别院里,衣食不缺,但不准踏出屋子一步,若不是今日周周和长宁侯来府里,我也不知母亲何时才放我出来。” “我院里得用的人都被母亲调走了,门窗也锁了,只剩些看守。” “他们都是母亲的人,收买不得,我想出也出不来,也不能让人捎信给你,让你为我担心了。” “你出来了便好。” 雷周周说着,眉头蹙起,“我听说你有一回快逃出来了,但中了一箭没跑成,那箭伤了哪儿?伤得严不严重?” “不重。” 林重轻摇头道,“那箭射中的是我的左肩,伤得不深,只是上头有迷药,我才没能逃出去被抓了回来,养了几日便好得差不多了。” “那便好。” 雷周周这才放了心,又听他问,“周周怎么知道我被箭射中了?母亲治下极严,府里都是母亲的人,不让说的事情,应该没人敢传出去。” “爹爹同我说的。” “如此。” 林重神色了然。 长宁侯掌控的运流部消息最是灵通,而以长宁侯的手段,知道他的近况并不算什么。 “周周近来可好?” 林重目光关切,隐约带了点茶味,“母亲说这些时日去长宁侯府提亲的人众多,个个都是京都里的青年才俊,我真怕周周会瞧上谁,便不要我了。” 恒环很会攻心。 她关着林重不准他出屋子,却特地派人告诉他长宁侯府的近况,譬如又有多少人去长宁侯府求亲了、雷周周在外遇上哪家公子了、哪家子弟在追对雷周周了,全是情敌的消息却没有雷周周本人的。 雷周周是什么反应、长宁侯府是什么意思,林重一概不知,他急得团团转,每天都在绞尽脑汁出去。 林重以前在雷周周跟前黏着时,就跟狼崽子护肉一样,一发现情敌,哪怕是潜在性的情敌他也会暗戳戳地挤兑那人,抢走雷周周的关注。 他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那些身世不如他的子弟即便眼馋长宁侯府的权势,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和他差不多层次的世家,也不会为了长宁侯府跟肃国公府在明面上起冲突,因为肃国公府比根基不深的长宁侯府更值得拉拢。 但喜欢这东西又说不好。 林重自己便是对雷周周一见钟情的,很怕自己不在时,雷周周真的忽然喜欢上谁了,又怕雷周周见不到他担心。 正如他担心雷周周。 恒环平常不屑于用肮脏手段,但她若下定决心除掉雷周周,即便雷周周是长宁侯府的人,她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只要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有没有人怀疑她并不重要。 好在他母亲还没打算做到这个地步。 林重刚见到完好如初的雷周周时,心里就长舒口气。 “我很好。” 雷周周说,“是有很多人来我家求亲,也有人装作偶遇和我套近乎,不过我觉得他们很烦,不想理他们,就躲在府里不出来了。” “我在府里陪小玉珠画画,和姑姑他们玩棋打牌,跟阿爷阿奶种菜摘果子,跟阿嫂和苗爹爹做点心吃……好多事干,一点也不无聊。” “书哥儿他们有时会偷偷来找我,还跟我说一些……” 他顿了顿,觉得说这些有点不好,林重见他表情犹豫却想歪了,紧张起来,“说了一些什么?是不好的事情?”书哥儿他们不会劝周周选别人吧? “也不能说不好。” 雷周周摇头,说,“就是说肃国公夫人又和哪家的夫人小姐见面了,哪家又收到了肃国公府的帖子,邀那家哥儿来参加赏花宴,说你……说你似乎对哪家的小姐有意思。” “我没有!” 林重急忙发誓道,“这些时日我一直被母亲关在院里,一家小姐哥儿也没去见,那天门口看守说的陆夫人陆小姐是来了府里,但我并未去见她们,也没有听陆小姐弹琴。” “周周知道的,我不爱听琴,只爱听周周吹箫……” 话音戛然而止。 林重意识到自己说话有歧义,立时停住,认真同雷周周道歉,“对不起周周,我没有轻薄你的意思,我是说周周的长箫声好听,比其他乐声都要好听。” “没关系?” 雷周周愣了愣,不明白林重为什么要跟自己道歉。 他确实有一支长箫,还是林重送他的,但因为不好携带,一直放在侯府里,偶尔才会拿出来吹吹。 而每次他吹长箫时林重都在,或者说大多时候就是因为林重想听,他才吹的,每次吹完,林重都会说好听。 这长箫是他在清米县时偶然听到,觉得箫声厚重深邃,好听就学了。 到京都后他有一次听书哥儿弹琴,说到自己会长箫,林重隔天就送了他一支非常好的箫,他也非常喜欢这只长箫,就没有再买别的箫了。 “周周不生气?” 林重语气颇有点小心翼翼的,浅色的眼瞳端详着雷周周的表情,一有不对他就立马再道歉。 “为什么要生气?” 雷周周觉得更奇怪了,他想了想,说,“你是因为怕我误会你拿我取乐吗?” 书哥儿就不喜欢在人前弹琴,只是有时兴致来了,想弹了才弹,或者在和朋友玩时弹。 对这些身份尊贵的世族来说,用弹琴跳舞或是其他东西来获得别人的赞赏,有时会有取悦讨好的意思,就像你夸一个小姐歌唱得好,但不能把她和用歌声取悦人的歌姬做比。 不过雷周周并不在意这些,因为他知道林重没有这种意思。 “不是……” 林重难得吞吞吐吐,声音也放轻许多,“吹箫……有个不太好的意味……周周还是不知道的好。” “什么意味?” 雷周周眨了眨眼睛,眼里是清澈而稍显懵懂的明亮,“吹箫不就是吹箫吗?诗文里也有写吹箫。” 譬如那一段:“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雷周周觉得写得就很好。 “……” 林重脸上红了红,向来坦荡的目光一时没敢正视雷周周,低声说,“反正是不好的词,周周别问了。” “那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雷周周的目光清澈不染,脆生生说,“书里吗?哪本书?我去找那本书看。” “我偶然听府里的下人提到的,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书……那种书也不是好书,总之,周周别看。” 林重又强调了一遍,见雷周周懵懂点头,才松了口气,脸上的热度也降下来,恢复正常,“我没想到周周会这样来找我,实在麻烦长宁侯了。” “没关系。” 雷周周说,“爹爹很高兴能帮我们的,而且我们侯府确实没有单独拜访过国公府,这次来也是尽了礼数。” “也是。” 林重点点头,“长宁侯府和国公府要避嫌,私交过多惹人猜忌,私交过少也太过刻意。” 说着,他忽然一顿,想到这些天来母亲的做法,有些猜到她为什么这么大费周折了,但这肯定只是其一。 若是他低头,跟母亲中意的世族小姐定亲了,才是最合母亲心意的,而他到底喜不喜欢那人,那人喜不喜欢他,对于他们两家来说并不重要。 只要能够换取足够的利益,一个孩子的婚姻算什么? 就算母亲疼爱他这个小儿子,但在肃国公府面前,亲生儿子也要往后排,他哥和七不就是这样吗? 成亲当晚才第一次见面,婚后才慢慢地有了感情,到如今琴瑟和鸣。 若是两个人性格不合,或是眷属终成怨偶,那也不重要,只要国公府后继有人就行了,儿子不行就培养孙子,孙子不行便培养曾孙。 林重忽然觉得有点心凉,他知道家族重于一切,但还是有点失落于母亲的决绝。不过他也已决意为了周周,宁可和国公府断绝关系,说来他和母亲也是一路人,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惜一切。 母亲心系肃国公府,而他是想和周周一生一世一双人。 “周周。” 林重看着雷周周的眼睛,嘴唇张了又犹豫,最后还是轻轻道,“不管周周什么心意,我都听周周的,只要周周要我。” “我当然要你。” 雷周周理所当然道,“不然我来国公府找你做什么?你要不要和我定亲?” 第287章 288.心意相通 “周周……” 林重闻言,光彩一瞬迸发在他眼眸,眉梢唇角都是藏不住的笑意,仿佛一阵春风吹来千万梨花绽开。 “周周说的是真的?当真要同我定亲?” “真的啊。” 雷周周见他笑得春花烂漫,也情不自禁扬起眉眼,轻快道,“你母亲不是想让你早些定亲成家吗?” “我仔细想过了,要是你和别人定亲,我会感到不开心,不愿你和别人亲密,我想我应该也是喜欢你的。” “周周也喜欢我?” 林重本来就没下去的唇角更翘了,浅色的眼瞳如同日光下的琉璃,亮晶晶的,看得人心尖酥痒。 “喜欢。” 雷周周瞧着那双眼,轻轻点头,说,“我觉得应该是喜欢的,现在我瞧你的眼睛,就觉得心头很软,像被小猫挠了一下。” 说着,他又仔细瞧了瞧林重的眼睛,又瞧他的脸庞神情,有点惊奇地说,“突然发现……林重你蛮像小猫的。” “小猫?” 林重第一次听见周周这样形容自己,他怎么会让周周觉得像小猫呢? 他觉得自己跟猫那种温软可爱,总会软着嗓子朝人撒娇的生物一点也不像,但周周说他像,那他便像吧。 他要不要学一学那些猫,让周周更喜欢他?他记得周周喜欢猫,长宁侯府也养了好些猫。 “眼睛很像。” 雷周周吃吃笑了声,“阿爷喜欢钓鱼,每次阿爷钓鱼时,侯府里那些小猫就会去阿爷旁边守着,一钓到鱼就眼睛很亮地看着阿爷,就跟你刚刚瞧我一样。” “周周……” 林重瞳色忽然变深,瞧着雷周周带笑的眼睛和脸庞,心头升起一些难言的欲望,但很快他便克制住了。 只是那一丝旖旎仍停留心底。 刚才那一瞬,他想,小猫吃鱼,他吃周周,正正好。 “什么?” 雷周周见他叫自己又不说话,有点困惑,见他又摇头说没事,就点头不追问了,继续说,“我来国公府找你不是一时冲动,喜欢你也不是随便说的。” “我问过爹爹阿爹喜欢是什么感觉。” “阿爹说喜欢一个人,就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会很开心,和他不在一起时就会想他,一见到他就笑,就心跳很快,一想到他也是如此。” “便是有时候生气吵架了,也还是想同这个人在一起,想和他和好,想同他一起解决问题,想哄他开心,不愿见到他伤心难过。” 雷周周说, “要是喜欢上一个人,那这个人就同别人不一样了,他在我心里就会变得独特,而你在我心里便是这样独特的人。” 雷周周做事一板一眼,从来不无的放矢,而他做事说话时神色总是很认真,甚至有时过于严肃。 他用这样认真庄重的表情,同林重说这样的话,让林重不自觉脸热心快起来,指尖动了动,想抬起来又克制着没动。 若不是这是在国公府,亭子里还有长宁侯和恒环,他很想将雷周周抱住,想感受这个他放在心尖上,也将他放在心尖的人的体温。 雷周周对他的隐忍克制毫无所觉,也不觉得自己说的是什么动听的话,他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将自己的感受传达给林重。 “爹爹说喜欢一个人,就是会想和他变得更亲密,是别人都不能的亲密,会想和那个人拥抱、牵手,想同他做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事情。” “虽然我没和你亲过嘴,也不知道亲起来是什么感觉,会不会脸红心跳……” 听到这里,林重都脸红心跳起来,刚下去的旖旎心思又涌了上来。 他是个正常的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说对雷周周,对喜欢的人没有一点欲望是不可能的,他也想抱一抱雷周周,再亲亲雷周周的脸颊和嘴唇。 但他恪守着礼数,对雷周周从来没有一点逾矩的地方,也不敢问可不可以,因为他觉得这是对雷周周的不尊重,这是要到成亲后才能做的事情。 此时听雷周周就这么大咧咧的直白地说出来,林重就难免有些心猿意马,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雷周周唇上,片刻后才强迫自己移开去看他的眼。 在情愫奔涌的心底,他不自觉地想,周周有没有哪一刻也想亲一亲他呢?或许周周没意识的时候,也闪过这个念想吧? 雷周周只觉得林重的目光忽然有一瞬间变得灼热,几乎要烫到他,但很快便消失正常了,让他疑心自己刚才是错觉。 他也没多想,继续说,“你还记得上次在庄子的马场里,有匹马突然发疯朝我撞过来吗?其实我能闪开的。” “不过你把我拉过去,我的脸贴在你心口的时候,我感觉和以前不太一样,心跳很快,脸也热热的。” 林重当然记得。 那次差点把他吓死了,那只马不知道怎么的受了惊,就忽然发疯乱跑乱撞,而雷周周那时正在同他说话,马撞过来时他的心都快停了。 回过神来,他已经把雷周周拉了过来,连退了好几步闪到了后面,而马也被马场里的人牵引去了其他方向。 后面查了才知道,是地上有块很尖锐的石头没有被清理,那匹马跑得太快,一蹄子踏在尖石上受了伤也受了惊。 林重现在还有些后怕。 马场是国公府的,也是他带雷周周去的,他都不敢想象马真的撞到雷周周,后果会怎么样,而看着此时完好的雷周周在他面前,他心里才踏实。 “上次得事不会再有了。” 林重的声音有点闷。 雷周周听出来他依然在自责,便说,“又不是你的错,谁也想不到会发生那种事。不过,我只是说那天我应该是喜欢你的,不是单单因为那天的事才喜欢的。” “你对我的好我全都知道。” “我也知道我现在对你的喜欢和以前对朋友的喜欢是不一样的,我觉得和你成亲,好像也挺好的。” 雷周周答应要和林重试过之后,他也在慢慢地克服自己对成亲的恐惧。 是的。 恐惧。 他见过的那些不幸福的夫妻太多了,比幸福的要远远多,而且他的家庭,他的家人又给了他不婚的底气,让他觉得自己一个人不成亲也很好,和朋友们玩也很好,没必要一辈子和某一个人绑定。 但林重是个很好的人,他不单单只是对雷周周好,而是他本身就很好,又对雷周周一心一意。 雷周周发觉自己也喜欢林重,就开始思考成亲之后的事情。 他相信林重,也相信自己,他相信他们成亲之后,应该也不会变不会变成怨偶,他们会变得更好更亲密,那为什么不成亲呢? 那就成亲吧。 当然,他的年纪还没够,所以要先定亲再成亲。 林重自然是欢天喜地。 知道雷周周喜欢他,愿意接受自己,还听到了雷周周一片真心的剖白,他高兴得笑都藏不住,只觉得被关在国公府那半个多月都不算什么了,恨不得立刻就去长宁侯府提亲。 不过……他高兴,肃国公府可不一定高兴。 花园里雷周周和林重互通心意,两厢情悦,而凉亭里,长宁侯和恒环自然都注意到了。 雷栗笑眯眯地说祝贺好事将近,恒环脸色不变,却仿若未闻,说回那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 长宁侯和雷周周离开国公府后,恒环的脸色就冷了下来,直截了当地说她不同意和长宁侯府的事。 林重也毫不退让,执意要和雷周周定亲。 恒环气得连下人都忘了屏退,母子俩针锋相对大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小公子又被软禁,整个国公府上上下下战战兢兢。 第二天,国公府闭门不出,不欢迎往来的宾客了,之前热热闹闹大张旗鼓的相亲宴仿佛没有发生过。 恒欢对之前有意的那几家,态度也冷淡了下来,似乎是要将小儿子的婚事往后延,用拖延战术。 反倒是长宁侯府开了大门,府里一派和气,和肃国公府形成鲜明的对比,好似对肃国公府的嘲笑一般。 那天长宁侯和小公子去肃国公府就足够引人遐想了,而后传出长宁侯和恒环相谈甚欢的小道消息,还惹得不少人失望。 现在两家完全相反的情形,让京都众人措手不及之外,也引出无数猜想,这到底是事实,还是两家合起伙来做戏给外人看? 还没等他们揣测出一个所以然来,又有一则惊天大消息出来了 肃国公府的小公子和恒环僵持了三个月,最后母亲拗不过儿子,恒环向小公子妥协,肃国公府和催长宁侯府定亲联姻,缔结两家之好。 但这定亲就有些微妙了。 一般来说,定亲是成亲的前几式,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乃到请期定下吉日,是很庄重的,何况是肃国公府和长宁侯这种钟鸣鼎食之家。 肃国公府的聘礼是多,却总让人觉得哪儿差了一点,且也没有请期定下成亲的时日。 一般来说,就算不是具体时间,也会定下大概时候,比如今年冬天、明年春天、后天秋天,但整个肃国公府都仿佛忘记了这一点。 第288章 289.林重他脸红心又快 这当然不是不小心忘的。 整个肃国公府都知道,恒环不满意与长宁侯府的亲事,只不过是儿子喜欢,迫于无奈答应下来的。 送去长宁侯府的聘礼看似贵重繁多,但细心的人一看就知道,这聘礼一点都不用心,只是按照礼数礼节准备的。 而没有请期定下大致的婚约时间,也是恒环想拖延,最好拖到后面这亲事不了了之,好给林重再择一门亲。 林重此前没有定亲的经验。 因为母亲说会给他准备好定亲事宜,而以母亲说一不二的性格,他相信也不会在这方面弄虚作假。 定亲的聘礼他都仔细瞧了瞧,都是贵重的上等的好东西,就放了心,还把自己存的私房打包在一个宝石匣子里,打算定亲时交给雷周周。 定亲前一天林重兴奋得一宿没睡。 要不是京都有宵禁,恐怕他一夜不知道要溜达到长宁侯府,路过雷周周院子外的那条街多少回,或者是干脆在墙外站到天亮。 林重以前和雷周周刚认识,甚至还算不上朋友时,怕被雷周周觉得他孟浪轻浮,也顾及雷周周的名声和礼数,他是不敢约雷周周出来玩的。 在想雷周周的时候,他就会一个人跑到长宁侯府外,也不敢离太近怕引人误会,就在从长宁侯府出来通往街市的路口,假装路过在那里喝茶。 不过从长宁侯府出来街市有好几个路口,林重每次都是碰运气,十次有一次能刚好瞧见雷周周,他就觉得很高兴了。 但十次刚好瞧见雷周周里,林重也只有一两次敢上去,假装偶遇地和雷周周打招呼问好。 林重面上镇定有礼貌地问完了,事后还懊恼自己怎么那么冷淡,怎么那么嘴笨不和周周多说两句话,怕雷周周觉得他不好相处,不喜欢他。 雷周周是很外向,很喜欢出来玩的人,他出门也很有规律,一般都会经过京都西街和东街的路口。 林重就会假装自己很喜欢那条路口上的某家茶楼,坐在楼上看雷周周经过,然后让人去打听雷周周是去哪里,他就也去哪里,假装又偶遇到了。 一来二去的,雷周周就注意到了他。 后来林重慢慢和雷周周熟悉了,和雷周周成了好朋友,知道雷周周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也知道雷周周的院子大概在长宁侯府的什么方位。 他一想雷周周,又不敢频繁地约雷周周玩的时候,就会在那个方位外头溜达。 他一边想着,周周就在隔他几条街的长宁侯府里,在院子里打拳练剑,在树下的摇椅上晒着太阳睡午觉,在长廊上写字画画,他就觉得特别安心。 他也不自觉地期待,期待雷周周这时正好出门,正好往这边来然后碰见他,说,“林重,真巧,我们又遇见来。” 会不会真的遇见不要紧,光是这么一想,他就觉得很高兴了。 而这些雷周周都以前不知道,他真的以为只是碰巧,他才会跟林重遇见那么多次,觉得自己和林重还挺有缘分的。 还是后来林重明目张胆追他了,书哥儿他们跟他提起来,雷周周才后知后觉林重居然从那时候就在喜欢他了。 “书哥儿他们发现了,但你是肃国公府的小公子,他们就没敢跟我说。” 雷周周知道的第二天就去问了林重,得到他的肯定,就觉得惊讶,“不过我太迟钝了,我一点都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天生就合适做朋友呢,没想到你是在追求我。” 林重每次约雷周周出来玩都跟孔雀开屏似的,还会暗戳戳地挤兑雷周周真正的朋友,霸占雷周周的注意力。 许三郎都没眼看,私下里拿这些事笑话林重不少回,而林重每次都不搭理他,下一次继续对雷周周孔雀开屏。 不过,这些事情被许三郎说没什么,被当事人发现并提起来,林重就后知后觉地有些难为情,怕自己私下跟踪雷周周的事,会让雷周周感觉不舒服。 雷周周那时就说,“这算什么跟踪?猜测总结碰运气的事情,也能叫跟踪吗?那些宴会我能去,你自然也能去,就算你是因为我才来的,那也是因为你喜欢我。” “而且你并没有做什么让我讨厌的事情,我一点也不讨厌你。相反,预料之外遇见你的时候,我还觉得蛮开心的。” 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把林重撩得脸热心跳。 于是后来,林重跑长宁侯府跑得更勤了,恨不得能在长宁侯府外买个房子长住,好更容易碰见雷周周。 而现在 只要定了亲,他作为雷周周的未婚夫、长宁侯府的哥婿,就算跑长宁侯府再多次、约雷周周出来玩再频繁也是理直气壮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林重当然兴奋得睡不着了。 天还没亮,压根没睡的林重便兴冲冲地起床了。 他穿了新做的最好看的衣服,从头到脚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高高兴兴迫不及待地骑马去了长宁侯府。 他到时,长宁侯府才刚刚开门。 后面纳采、问名、纳吉、纳征都很顺利,肃国公府这边没有请期的意思,而长宁侯府也没有提。 雷栗和周毅都打算好了。 现在雷周周才十六岁,得在家留到二十岁才成亲,现在请期了说四年后才成亲,就算是本来不想联姻的肃国公府都会急了,觉得脸被打了。 又没有家丧国难,又到了适婚年龄,一拖拖四年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晃晃的对肃国公府不满吗? 就是恒环不高兴定亲,也只是聘礼准备得没那么用心罢了,礼数上面子上是很过得去的。 原本夫夫俩还在愁用什么办法把请期这环节跳过去,或者把时间拉久一点,定到后年冬天去。 像他们这种世家贵族,对自家孩子婚礼看重的,婚礼事宜要准备两三年是正常的,像林重的大哥林轻尚时,筹备完正式的聘礼就用了两年。 现在好了,两家人虽然不在一条回路上,但默契地没有提请期的事,雷栗夫夫俩省了不少功夫,来提亲做主事人的七也满腹疑惑地放下了心。 恒环称病不来,七作为大嫂,作为长辈来替小叔子提亲是合理的,但她早听说长宁侯夫夫俩不好惹,来时也在愁长宁侯府不满要发作怎么办呢。 这下是双方都满意了。 林重是知道有请期这个环节的,但他瞧见长宁侯和侯夫人都很满意,雷周周也没有异议,他就默默地闭嘴了。 林重记得雷周周说过,要到他二十岁才能成婚,不过没得到雷周周的承诺,他还是有点心慌慌的。 于是定亲之后,他没跟大嫂和肃国公府的人回去,非常厚脸皮地要留下来吃晚饭,还顶着长宁侯似笑非笑的目光,和雷周周到他的院子里去了。 林重是第一次来雷周周的院子。 长宁侯府的规矩不重,对府里的孩子,如雷周周、小玉珠就更没什么限制了,所以雷周周对于礼节和异性大防那一套的观念没有那么重。 而在雷栗和周毅眼里,作为朋友,林重到雷周周的院子里玩也不算什么,就没有特意跟雷周周说不行。 在村里的时候,朋友众多的雷周周几乎每天都会带朋友回家里玩,而雷周周也会去朋友家玩。 雷周周邀请过其他朋友,比如书哥儿他们来自己的院子屋子里玩,于是也自然而然地邀请过林重。 当时林重耳朵都红完了,硬是婉拒了,一步也没敢进去。 没定亲之前,他对雷周周只是朋友和追求者的身份,属于外男,去哥儿或姑娘居住的院子里不合礼数规矩,会被认为轻浮且不尊重人家哥儿或姑娘。 而一个哥儿或姑娘邀请一个未婚汉子到自己的院子或房间里,也有一些暗示意味,表达了某种情愫在。 林重知道当时雷周周对他没有那种意思,也不能不尊重雷周周,所以没敢进,而现在他已经是周周的未婚夫了! 林重雄赳赳,气昂昂,踏进雷周周的院子,脸上一本正经十分镇静,实则耳朵都红完了,心脏也在怦怦乱跳。 他目视前方,眼睛都不敢乱看,手脚僵硬得不行。 “你在紧张?” 雷周周觉得他有点奇怪,进他的院子好似唐僧进了盘丝洞一样,他又不是什么妖怪,至于这么局促? “有一点点。” 林重诚实地点头说,“我、我有点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雷周周有点好笑,很自然地牵起林重的手往院子里走,边说,“这是我的院子,没其他人在,只有我们俩,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林重才因为手被牵了而小鹿乱撞,听到雷周周这话,一下子像吃了春.药一般,从心口到四肢都燥热起来。 “是、是不是太早了……?” 他说话都没什么底气,他心想,要是周周真想对他做什么,他也是不敢拒绝周周的……不行不行,还没成亲,不能做那些事。 林重都脸热心跳了,雷周周还一脸单纯地问他喝不喝水。 “我这里有茶和柠檬水,柠檬水放在小冰箱里,是冰冰凉凉的……你脸好红,很热吗?” 第289章 290.第一次接吻 “没、没有,不热……” “可是你的脸很红,是不是生病了?” 雷周周有些担心,说着就伸手去摸林重的额头,刚碰到,却见那张俊俏的脸更红了。 “……?” 雷周周摸了摸林重的脸,掌心下的皮肤一片温软热意,还很好摸,像极了上好的暖玉。 他又摸了摸林重另一半的脸,也是热热软软弹弹的。 “你的脸好热。” “周周……” 靠得太近了。 林重呼吸都停滞了。 他的注意力都下意识集中在雷周周抚摸他额头的手上,他能感受到周周手心的温度,感受到周周手心的柔软,和从手心传过来的心跳。 怦怦。 怦怦。 怦怦。 心跳如雷。 林重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的心跳还是雷周周的心跳,他只觉得胸腔踹了一只发疯的鹿,兴奋热烈四处乱撞,仿佛要冲出来跳到雷周周的怀里,要蹭他的手心,乖顺地依偎他。 林重忘了反应,一眨不眨,直直盯着雷周周瞧,浅色如琥珀似的眼睛倒映出一个小小的雷周周。 “怎么这么看着我?” 雷周周感觉气氛有点怪怪的,他刚收回手,就被林重捉住了。 林重比他大两岁,个头比他高,手也比他宽大一些,那只宽大的手牢牢地捉着他的手,人也随即靠近了一点,目光深邃而缠绵。 他的目光落到雷周周的嘴唇上,那抹浅红色的菱形不薄不厚,能看出来气血很好,柔软而湿润。 林重喉咙发紧,瞳色加深,他不自觉地贴近雷周周。 “周周……” “嗯?” “不、没什么……” 林重如梦初醒一般,发觉自己握了雷周周的手,连忙松开了,又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一个合乎礼数的距离。 “抱歉……” “嗯?” 雷周周有些莫名其妙,“你怎么了?怎么又突然跟我道歉?” “我……” 林重踌躇了下,实话实说道,“我逾矩了……” “哪里逾矩了?” “我……我方才想亲你。” “那亲吗?” 雷周周眨了眨眼,却见林重的脸一瞬间又红完了,比刚才还要红许多,从脸庞到耳朵再到露出来的脖子,一片玉色都是红的。 他有点惊讶,之前怎么没发现林重这么容易脸红? “可以亲吗?” 林重说话声音不自觉小了,生怕唐突到雷周周,又怕让雷周周听出他的惊喜和迫不及待,觉得他轻浮。 “可以。” 雷周周说,“我们不是定亲了吗?当然可以亲。” 他边说,那双墨色的桃花眼看着林重,沉静专注,又清澈纯然,没带一丝欲色却偏偏勾人得很。 林重瞳色加深,喉结滚动,轻声说,“那我亲了。” “嗯。” 雷周周看着他慢慢靠近,那张俊俏泛红的脸慢慢放大,长翘的睫毛忽闪了下,浅色漂亮的眼睛就闭上了。 一点湿润柔软落在了他的唇角。 是一个很轻很轻,羽毛轻飘一般,几乎算不上吻的吻。 “……?” 雷周周眨了眨眼,有点没反应过来,却见林重就已经远开了正常距离,一张俊脸红得要死,一双眼害羞又兴奋地瞧着他,很是晶亮。 他抿了抿嘴唇,没咂摸出什么感觉,“这样就亲完了?” “嗯。” 林重轻轻应了一声。 他的心脏还在砰砰乱跳,那只乱撞的鹿更兴奋更疯了,撞得他脸热头晕,只觉整个人都飘飘然。 “可我见爹爹阿爹不是这样亲的。” 雷周周很直白而单纯地表达自己的疑惑,“亲会亲嘴唇,还会伸舌头,亲很久,比刚刚你亲的久。” “……” 林重听完整个人都要热冒气了。 他都磕磕巴巴起来,“可以、可以这样亲吗?我、我们会不会太快了?不不,我是说……我是说……” 林重当然是很想很想亲雷周周的。 想亲他的嘴唇,亲他唇上圆润的唇珠,想知道他唇形是多么漂亮,想知道他的唇有多柔软,他的舌是如何湿润,他的齿尖是…… 不。 不不不,不行,太轻浮了,他不能这样,他和周周还没成亲。 雷周周见他自己脸红纠结半天,觉得他太过磨蹭了,干脆拽住林重的衣领将他拉矮一些,就亲了上去。 林重比雷周周高半个头。 这就使得林重可以很轻易地环住雷周周的腰,扶住他的背,可以很轻巧地握住他的肩,或是一手扶扣住他的后颈,一手捧住雷周周的脸抬起下巴来,然后更深入地吻他。 可林重的手动了又动,最后还是只敢轻轻地捏住雷周周的衣角,身体一动不敢动,顺从地让雷周周吻他。 雷周周是毫无接吻经验的。 他只是按记忆中爹爹和阿爹接吻的样子,啾啾地去亲林重的嘴唇,亲了好几下,才想起似乎要伸舌头,才伸舌头出来,但又不知道怎么用舌头接吻,于是就舔了舔林重的嘴唇。 林重只觉得嘴唇上酥酥麻麻,紧接着又湿湿软软的,他倏地意识这是什么,他整个大脑都停止了运转,整个人都热热懵懵的。 周周…… 他想叫周周,但又不敢张嘴,怕张嘴会让雷周周以为他轻佻,下意识想抿唇也不敢抿了,怕会让雷周周误会他是不愿意同他亲密。 “……你的脸怎么还是这么红?真的没有生病吗?” 雷周周捧着林重的脸,手心底下的皮肤热极了红极了,这让他觉得林重好奇怪,从刚刚开始就脸红得这么厉害,像是生病发烧了一样。 虽然他也感觉有点热,但也没有林重这么严重,难不成和人接吻会让人生病?是唾液过敏了? “……没、没事。” 林重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跟喝醉酒了一样,头晕脚软,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力气,只知道呆呆的直直地看着雷周周。 “真的没事吗?” 雷周周有点不放心,他拉着林重到屋子里坐,从小冰箱里拿了一瓶柠檬水出来,倒了一杯给林重喝,同时把装着柠檬水的瓶子贴在林重脸上降温。 这个冰箱是周毅设计的,用金属做了两层保温,外头一层放了保温厚棉花,里头一层放了冰块,而最里面一层则是放水果和水。 柠檬水就是灌进小玉壶里放在最里层冰着的。 林重被雷周周喂了一杯柠檬水,又有冰冰的小玉壶贴着,一会儿后身上的热度终于降了下来。 “我没事。” 林重还是有点害羞,轻声说,“我只是第一次和周周如此……亲密,有些缓不过来。” 说着,他不自觉看向雷周周的嘴唇,刚刚接吻的画面又浮上来,才降下去的热度又复燃了。 “只是亲一下而已。” 雷周周觉得他反应太大了,他也是第一次和林重这么亲密啊,怎么他就没有林重这么不好意思? “要不要再亲一下?” 亲多了,林重应该就不会这样了吧? “再、再亲……” 林重又闹了个大红脸,偏偏他脑子里都是不能亲不能亲,太唐突了不能亲,那双眼却直勾勾地盯着雷周周,纯情极了又勾人厉害。 边瞧,还滚了滚喉结。 雷周周感觉他想亲,却光瞧不说话,是害羞了? “亲吗?” “可以吗?” “可以。” 雷周周又捧着林重的脸亲下去。 林重是坐在椅子上的,而雷周周站着,正巧从刚才的高低位置互换过来,变成雷周周高而林重低。 一回生二回熟。 雷周周觉得亲人这事挺简单的,啾啾地亲了几次,把人亲得满脸通红,他觉得特别有意思。 快亲完时,他突然想起来,伸舌头好像是伸到对方嘴巴里的,他看爹爹给他的那本书上是这么画,而他偶然几次碰见爹爹阿爹接吻,也是这么亲的。 那他刚刚都亲错了? 雷周周想了想,还是应该多练练,他想问林重要不要再亲一亲,只见他满脸春色绯艳,浅色的眼瞳湿润,好似漾了两汪春水。 “张嘴。” 雷周周说。 那滩春水荡漾了一下,漾出一圈圈涟漪,而那绯色湿润的唇乖乖张开了,像是含了珍珠的蚌,能瞧见里头珍珠似洁白的齿。 “乖。” 雷周周下意识夸了一下,就见林重似乎更羞赧了,睫毛颤了颤,但很乖地微扬起脸,张着嘴唇。 他就将人慢慢地,仔仔细细地,学着记忆将人吻了一遍,啾啾的水声,听得人脸红心跳。 一吻毕。 雷周周的脸也红起来,热热的,他就打开玉壶喝了一口水,不太冰了,也没有林重唇齿之间的甜味好吃。 他略带留恋得睨了林重嘴唇一眼。 就这么一眼,林重没平复下来的心脏又怦怦猛跳。 “你感觉怎么样?” “什么……?” 林重反应慢了半拍,整个人还沉浸在接吻的余温里。 “和我亲,感觉好吗?” 雷周周是带着单纯的探索求真欲问林重的,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坐了坐,似乎是想拉开距离远离雷周周。 “……?” 雷周周有点奇怪,林重往后,他就向前,林重再往后,他就再向前,直到林重靠在椅子上躲不掉了。 “你往后躲什么?” “……” 林重支支吾吾不敢直说,而雷周周直勾勾看着他,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第290章 291.撩一下就晕了的林小公子 “这不合礼数……” “你做了什么就不合礼数了?” “我……” 林重被雷周周盯得实在无处可躲,支支吾吾地小小声道,“我说了,周周可不能生气。” “不生气。” 雷周周觉得林重真是奇怪,躲他还让他不生气,“你到底怎么了?是什么不合礼数我不能知道的东西?” “……” 林重满脸通红,眼睛也不敢跟雷周周对视,嗫嚅地说了一句什么,雷周周离得这么近硬是没有听清。 “?” 林重刚刚说话了吗? 雷周周一脸茫然,见他实在难为情,想了想便不再追问,“你不想说就不说了,不过你要是有什么事情是关于我们俩,或者是跟我有关的,你不要瞒着我。” “你想知道我的任何事情,我也不会瞒着你的。” 他们可是定亲的关系,日后还要成亲过一辈子的夫夫。 雷周周希望和林重坦诚相对,彼此忠贞两不相疑,就算是一些日常的小事情也不要欺瞒对方。 林重知道雷周周的性子,坦率清澄,不管问他什么都不会有模棱两可的回答,开心就是开心,喜欢就是喜欢,要是真不知道的事情也会仔细思考过再说。 总而言之,对雷周周而言,隐瞒比实话实话严重,说谎比隐瞒严重,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也不要骗他。 当然了,要是恶作剧那种,比如说是盐水骗他是糖水也没什么,雷周周不会这点小事生气,但要是林重想出去和朋友喝酒,却骗雷周周说是处理公务,这就触及原则性的问题了。 所以林重向来不会隐瞒雷周周,更不会骗雷周周,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想让周周生气。 即便当下很难为情,林重还是揪住了雷周周的衣角,小小声地带着臊意说,“周周,我说了你不要生我气,我不是故意如此。” 见林重这么郑重其事的,雷周周以为真是什么大事,端正起来,“你先说是什么,我才能知道我生不生气。” 想了想,他忽然有点狐疑,“今日我们才定亲,你不会想同我说你反悔了不想定了吧?” 有些人总喜欢事后反悔,别看他追人追得那么勤快那么热烈,真追到了反而不喜欢人家了,就变成想着怎么分手了。 雷周周在村里就有个朋友,今天才答应对方的提亲,第二天就反悔了不想嫁人家了,还试图让爹娘去退亲,最后被家里人骂了一顿才没退。 另一个朋友是喜欢一个姑娘,喜欢人家好多年,一直被拒绝也不放弃,甚至那姑娘嫁人之后又和离了,带着一个孩子,他也念念不忘。 人家姑娘被打动了要同他在一起,他却出乎所有人意料拒绝了,转头又喜欢上另一个寡妇了,那寡妇越拒绝他,他越喜欢人家。 他阿爹说,这是单恋性人格。 这类人向往情爱希望得到对方回应,但当爱慕对象对自己产生爱情或爱慕,而回应时,性单恋者就会感到不适,开始疏远对方失去热情,不会与对方建立更亲密的关系。 林重也是这样?因为同他亲密了,反而不喜欢了? 雷周周眯起眼睛,审视林重。 林重一旦碰到雷周周相关,反应就特别快,有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做出回应了。 雷周周话音未落,他就摇头连说,“自然不是!我好不容易同周周定亲,怎会反悔?” “我林重此生此世绝无可能负周周,敢有一点贰爽之心,我便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我林氏一族……” 雷周周忙捂住了他的嘴,这么毒的誓让肃国公府听到了,怕是气得要把林重踢出国公府。 “那还有什么会让我生气?” “我……” 林重登时忸怩起来,还有些不安,浅色眼瞳偷偷瞄他,没一点刚刚的斩钉截铁义正辞严,“是周周亲我,我有些过于激动,身上就不由……” 身上? 雷周周这才端详他的上下,发现他某处异样,再一联想那本春宫图的内容,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你是应了吗?” “……” 这话太直白色.情了。 饶是林重知道雷周周性子直率,也被震了震,从脸上红到脖子,整个人臊赧局促极了,偏偏那个地方却更躁动了些。 雷周周也瞧见了,他想了想,书上和阿爹他们都没教,他也不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做。 “现在怎么办?等它消下去还是我要帮你做什么?” 这亲密程度不亚于行房。 要是在定亲以前,雷周周绝对不可能会问林重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可是要成亲要坦诚相见的,林重有需要,他也可以帮帮林重。 如果雷周周有需要,林重也愿意帮他,他也不会推辞。 林重都快被这大胆发言吓晕了,他脸红得快冒烟,脑子热得快宕机,硬是一丝理智谨记礼数冲出重围,赶在雷周周更大胆之前连忙婉拒了。 “不、不不,不用,我自己、它自己会……也不是……” 林重脸热头晕,身上轻飘飘的,他说着就推开了雷周周,推完才发现自己推了雷周周,连忙又是道歉又是着急。 “我不是想推周周,也不是冒犯周周,我就是、就是……对不起周周,我没想变成这样的……” 太不争气了林重! 你怎么可以在周周面前这样!日后还有什么脸见周周啊!! “我没事。” 雷周周没生气,就是觉得林重情绪太过激动了,说话都颠三倒四的,他抱住林重轻轻地拍拍他的后背,安抚他, “你先不要激动,深呼吸,平静下来再说好吗?” “呼……” 林重听话地深呼吸,但呼出去的都是热气,吸进来的气也很快变热了,因为雷周周正抱着他,他又不争气地脑子过热宕机,人昏昏沉沉的只记得害臊了。 “是我刚刚说话太急躁了,我们今日才亲亲,太亲密了,你许是有些受不了,日后我们慢慢来吧?” 雷周周说话不徐不疾,意识到是自己进入关系太快了,而林重还没过渡过来,他应该多多考虑林重的感受的。 “不、不是周周的错,是我、我……”太不争气了。 林重都要懊恼死自己了,怎么周周好不容易和他亲密一回,他却这么丢脸,亲一下也能起反应。 “是我的错。” 雷周周像哄小孩子地轻拍他,好一会儿才慢慢放开他,看着他说,“你现在平静下来了吗?” “嗯。” 林重不好意思地点头,他坐在椅子上,看着雷周周又给他倒了一杯冰水,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我没有生气。” 雷周周还惦记他刚刚的话,认真地说,“因为亲昵而让你这样,是我的错,日后还有这样的情况,你不用藏着也不用担心我会生气。” “这是很正常的。” 虽然雷周周对这方面的书读的少,也不太知道情事,但爹爹说了,想和喜欢的人亲密、对喜欢的人有反应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用感到羞愧。 为了表明自己真的没有生气和这种事很正常,雷周周还用自己做类比,“刚刚我亲你时,我也感觉身上热热的,有点意动,只是没有你的那么明显。” “嗯?你的脸怎么又红了?” “……” 林重觉得雷周周真是会杀人,他感觉自己要被雷周周杀死了,用话把他撩死的方式,他觉得心跳在猛猛跳体温在猛猛升,人在猛猛去世…… “林重?” “林重?!!” “你怎么昏倒了?!!” 太丢脸了。 在被热晕闭眼的前一秒,林重心死地想,他真的要没脸见周周了。 林重醒时已经是傍晚。 夕阳的余晖从窗子洒落进来,好似在地上铺了一层金箔纸。 林重醒来了但有点不敢起身,也不敢想象自己晕之后是什么情况。 周周把他扶到了屋子里,是等他自己醒过来,还是去找长宁侯找大夫,整个长宁侯府都知道他晕倒了,然后整个京都都知道了? 要是传他身体不好的传闻还好,要是被人知道他是被周周亲晕,不,被几句话撩晕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林重一想到自己这张嘴被周周亲过,脸被周周捧过,人还被周周抱过,他就忍不住荡漾起来。 旁人怎么看他怎么说,他才不管,被周周亲的人、听到周周说那些话的人可是他林重! 林重兀自沉迷了好一会儿和周周的亲密过程,才想起来打量自己休息的屋子,看这是哪里 那墙上挂着周周用过的弓,屏风前的衣架上放着周周的外衣,床下放着周周的鞋子,床头还挂着他亲手做的、送给周周的莲花白小绣球。 这是周周的房间? 他睡了周周的床?!!! 林重吓得一个趔趄摔了地板上,震得床头悬挂的小绣球晃了晃,惊得雷周周也从屋外进了来。 雷周周瞧见林重在地上,连忙过来要扶他,而林重一见他,急忙自己爬了起来,整理被自己睡褶皱的周周的床榻,用的还是自己没弄脏的右手。 四目相对。 林重又脸上绯红,像白月藏在绯粉的蔷薇从中,清纯又带些羞涩扭捏, “周周,我怎么……怎么在你的屋里?” 第291章 292.他要为周周守身如玉! 怎么在周周的屋里? 当然是周周一个抱抱进来,放到自己的床上的。 雷周周说着,还想给林重示范一下是怎么把他抱的,把林重吓得面红耳赤,连连说不必。 “我原本是想找大夫的,不过我见你脉搏强健有力,气色红润,不像是有急症的样子,就只把你抱了进来。” 雷周周关切地说,“你现在感觉如何?是不是做噩梦了才从床上掉了下来?” “不、不是……” 林重红着脸轻轻摇头,实话说了,“我怕唐突了周周。” “这有什么唐突的?” 雷周周不明所以,理所应当道,“书哥儿他们来我家里,也会进我房间,你我未婚夫夫,睡一下我的床不很正常。” 在某种层面上说,未婚夫夫比朋友关系还亲近一些,朋友能做的事未婚夫自然能做,未婚夫能做的朋友就不一定能做。 他一口一个定亲、一口一个未婚夫夫的,林重听得更是脸热心跳,但瞧雷周周神色清澈又带着懵懂,没一点撩人的意思,竟不知道雷周周是开窍了还是没开窍。 没开窍就这样了,要是开窍了,不得将林重吃得死死的? 不过林重好像已经被雷周周吃得死死的了,雷周周勾一勾手指头,林重就乖乖跟着他走了。 当夜吃过晚饭,雷周周觉得天色已晚,想留宿林重,话一出口就被三个人异口同声地不同意。 林重是觉得不合礼数,怕传出去对周周名声不好,也是不好意思留下来,白天雷周周亲的那几下撩的那几句,都够他回味好久脸红心跳了。 另外两个不同意的当然是雷栗和周毅。 特别是周毅不答应,刚定亲就敢往周周院子跑,还呆了一个下午才出来,要是让他留宿在府里,万一这死小子大半夜不睡觉去爬周周的墙怎么办? 这可不行! 而雷栗是单纯觉得进展太快,想磨一磨林重的性子,不能让他觉得周周好得手,他们长宁侯府也不是好欺负的,想进就进想留就留,哪有这么容易? 林家小子要是敢觉得定了亲,周周就非他不可,就懈怠了,雷栗就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心思各异的众人这一夜睡得都格外踏实,京都里就有人辗转难眠了。 虽然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两家定亲颇有蹊跷之处,恒环和肃国公都没出面,但怎么说也是联姻了,自然比和其他家要亲密,若是两家握手言和真皆大欢喜了 这势力就如虎添翼如日中天了。 这可不行。 京都之中暗流涌动。 林重和雷周周这对新晋未婚夫夫倒是岁月静好,隔三差五就结伴出去玩,以前关系没定时还有些避嫌,现在是大大方方坦坦荡荡,毫不避讳两人地亲昵。 当然了。 林重是十分恪守礼数的人,雷周周也不喜欢在外黏糊,他也没有黏糊这种想法,跟他嚣张跋扈的爹爹雷栗一点不同,于是两人也没有什么逾矩的举动。 只是举手投足间自然大方的亲近,不经意间的对视,足以让人瞧出他俩与旁人不同的粉色氛围。 分明大家是一块去骑马游玩的,书哥儿他们都御马跑到很前头了,他俩还凑在一块慢慢走。 马儿阿棉一路走一路吃草都吃饱了,耳朵动了动,听主人不紧不慢地同姓林的说话,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 它打了个响鼻,催促主人跑起来,但它的主人只是轻拍了拍它的背,示意它乖一点,阿棉翻白眼表示无语。 林重和雷周周出去游玩一般都会拉几个好友当幌子,比如许三郎和书哥儿,还有其他家的小姐哥儿和公子,这其中当然不乏浑水摸鱼,想搞小动作的。 对于京都各个世家来说,要促成一桩联姻说容易不容易,要破坏却十分简单,暗中使坏让其中一家反悔。 而这要么在官场上离间两家的朝廷命官,比如肃国公和长宁侯,要么在贵妇人的圈子里引火给两家夫人,比如恒环、七和苗玉蕤,让他们对新人不满,不想让对方做儿媳妇/弟媳。 还有…… 离间两个林重和雷周周。 之前各家来长宁侯府提亲和去肃国公府相亲,是明面上的离间,是明谋,是肃国公府默许的,而当下两家定亲,再敢提亲相亲的事儿,反而会引起两家的不满惹来矛头。 但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可就多了,特别是对汉子一方实行勾引色.诱,吹枕头风,对哥儿姑娘一方毁坏名声,就是软刀子磨肉不痛也痒。 对于家风极严的肃国公府,以及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长宁侯府来说,这都是不能容忍的东西。 林重忽然发现,自从母亲解了他院子的禁后,院里的下人就慢慢多了一些生面孔,个个面容姣好,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连新来的小厮都模样清秀许多,说话轻声细语。 起初林重以为是母亲做的,想分散他对周周的心思,而他因为周周伤了母亲的心,对母亲也过意不去,一开始就没有发作,只是将有爬床意向的丫鬟小厮发落到外院去。 但那些人越来越放肆,竟然脱光了衣服偷偷躺在他床上,屋里香炉的香也被换成了催.情的,要不是他向来警觉,差点就被占了便宜。 他可是要为周周守身如玉的! 要被别的男人女人碰了,他有什么脸面见周周?! 刚踏进里屋就察觉不对的林重在发现床上有人时,简直要气死了,脸色阴沉可怕,看也没看纱帐里一眼,气冲冲出了院子直奔恒环的主院去。 他一脸怫然,恶煞凶神,一路上的看守婆子都不敢拦。 “母亲!” 林重到主院时,恒环正宽衣要休息,听见小儿子这么一句,什么缘由倒是猜到了九成八。 恒环的陪嫁嬷嬷,云嬷嬷有些担忧,“……” “无妨。” 恒欢轻摇头,淡定道,“府里进了一些虫子罢了,重儿能忍这么久才来找我这个母亲,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她边说,云嬷嬷边给她梳妆打扮,虽然是见儿子,但该有的皇家威仪和体面不能少,发饰衣裳都要合礼数规矩。 “重儿,性子还是这么急躁。” 着装素雅的恒欢不徐不疾地出来堂前,瞧向与她容貌七分相似的像儿子,摆手轻淡道, “坐罢。” “母亲。” 林重哪里坐得住,跟雷周周相处久了,他也变得直来直往的,“今夜我房里那些事情是不是母亲派人做的?我院里多的那些人,是不是母亲的人?” “哦?” 恒环似有惊讶,“今夜你屋里发生了什么?院里又多了什么人?” “今夜我屋里有人欲……” 林重说不出那种不雅荒唐的事,他相信府里发生了什么,肯定逃不过母亲的眼皮子, “总之,就是有人欲挑拨我和周周。这些时日院里多了许多相貌出色之人,素里行事还多有孟浪,这些人是不是母亲安排的?” “我若说不是呢?” 恒环睨着她素来疼爱的小儿子,眼里没有怒意也没有悲,只是很平静浅淡的一个问句。 她是先帝亲妹、恒环、朝廷最敬重的肃国公夫人,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动怒伤心,她更想考察孩子的反应,看他有没有长大成熟一点。 “母亲说不是那便不是,我自然信母亲。” 林重十分坦然。 他知道恒环不喜他和周周在一起,也从中阻挠过,还多次提出要给他几房填房丫鬟,他拒绝之后母亲也很生气。 但依母亲的性格,她说不是她做的那就肯定不是。 不过,母亲没有推波助澜是真的,说她没有袖手旁观是假,母亲掌管整个肃国公府,他院子里被塞了那么多他人的眼线,他不信母亲全不知情。 林重刚刚故意怒气冲冲地过来,也是在恒环跟前表态,不管是别人塞的人还是母亲塞的,他都不会接受,也不希望这种情况还有第二次。 “那便是有人想暗算我,离间我们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破坏两府的联姻,破坏我和周周的关系。” 林重乖顺地作揖,语气低了低,“母亲素来疼我,还望母亲给我做主,清除那些要加害于我的宵小。” 恒环这倒是有点意外。 她抬起眼,瞧自己这向来执拗犟脾气的小儿子,轻笑了笑道,“哪里学来的本事?竟然会跟母亲撒娇了,怎么?长宁侯府的雷周周教你的?” “母亲。” 林重又叫了一声,语气里带了点气恼,但却不是方才那气冲冲要寻仇一般,而是孩子不满母亲调笑的撒娇。 “好了好了。” 恒欢轻笑道,“这些事我确实知情,母亲也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还同以前一般莽撞,定了个亲确实长大了些,都会跟母亲撒娇示软了。” 有时示软低头并不是意味着屈服,而是另一种曲线救国,恒环怎么说都是林重的母亲,事到如今不会惹怒儿子,这也不利于她后面的谋划。 她可不想真的让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对立。 第292章 293.勾引雷周周计划启动! 肃国公府是铁板一块。 林重的院子会被人渗透是恒欢有意放水,向外界传达,或者说加强一个讯息:她依然不赞同和长宁侯府的联姻,依然不喜欢雷周周。 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际上恒环早就安排了人,去盯着那些渗透入府的眼线的动作。 像爬床、点催.情香这种小打小闹,她不会管。林重要栽在这种小事上,和雷周周闹矛盾生了嫌隙,那他活该。 堂堂肃国公府的小公子,京都卫统领的亲弟弟,居然栽在“色”这把刀上,连这点警惕性都没有,说出去恒环都觉得丢脸,自然不可能为林重出头。 真危及到林重的安危,恒环自然会出手制止,惩戒这些探子背后的人,她早查查清楚哪些探子是谁家的人了。 而长宁侯府这些天来,也遭遇了同样的情况,不同的是,潜入的探子大多是年轻汉子,模样性格各有千秋。 但老管家可不会放水。 那些探子有一大半都栽在了老管家这条防线上,没潜进长宁侯府,而成功潜入长宁侯府的人也发现,雷周周身边都没有什么可乘之机。 雷周周住的是秋风院,取自“秋风扫落叶”。 院内有一个很宽敞的练武场,练武场上摆放着两个武器架,长剑、软鞭、匕首、弓箭等等,罗列其上。 练武场旁边是一个箭靶子阵,箭靶高低错落大小各异,靶场边儿上还设了发射器,是发射飞球这类移动靶用的。 为了给他更好地玩射箭,侯府里还养了一些小耗子,在这些耗子身上顶一个球当靶子,放进靶场里给雷周周射着玩。 这些小耗子一开始被放进靶场里,“咻”地一下被射中脑袋上的球,还会被吓得装死,后来发现两脚人只射球不射自己,胆子就大了起来,敢爬上箭靶桩子,敢朝着雷周周跑了。 这些小耗子身上都绑了绳子,等射完靶子是要回收再养的,但总有那么几只机智聪明的耗子会把绳子啃断逃跑,于是就死在了侯府养的猫猫嘴里。 雷周周是不用人跟着伺候的。 他非常地独立自主,早上不用人叫到点就醒了,然后自己穿衣服靴子扎头发,洗漱完了就去主院和家人吃早餐。 他院子里的下人就是收拾屋子、打扫院子、修剪花草树木、养护更换靶场里的靶子,早上摆放好练武场的武器,晚上把武器收回武器库,按时保养,该打磨的打磨,该上精油的上精油。 别说贴身伺候雷周周了,连和雷周周独处的机会都没有。 有探子应聘成新武师潜入长宁侯府,试图和雷周周发生一些肢体接触,引诱雷周周,但雷周周两眼一睁就是刚正不阿,一进武场就是干。 探子武师稍微松懈一下,就被雷周周找到破绽击败了,还听到他自言自语,“怎么感觉这批武师没有以前好,基本功一点都不扎实,过两天就辞了吧。” 人还没接触到,工作就快没了。 吓得这批探子武师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兢兢业业对练,勤勤恳恳做事,总算保住了武师的工作,还被雷周周夸了加了工资。 探子武师:嘿嘿~ 松一口气的同时,他们忽然发现勾引雷周周的任务一点没完成…… 好在不久,机会就来了。 雷周周在一次和武师用长刀对练中,不小心扭伤了右手,使不上力,就有模样清秀温柔的探子丫鬟借着帮他穿衣服鞋子的由头,不动声色地勾引他。 或许是太不动声色了,雷周周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这些人在勾引自己。 探子们一想,不行,得下一点猛药,于是他们也搞来了催.情香装成安神香,刚在雷周周的屋子里点上,就被管事的嬷嬷给叫住灭了。 因为雷周周不喜欢在屋子里熏香,所以是从来都不点的。 一计不行再生一计。 探子里的丫鬟收拾床铺的时候,偷偷藏了有催情作用的香囊在床头,想等夜半雷周周情热难耐之时,让人进来破雷周周的贞洁。 但雷周周的鼻子灵得要死,当晚就发现了这个香囊,他以为是哪个朋友送给自己的,被自己不小心放在这了,就顺手放进了自己的百宝室里 他有一间专门的屋子,是放朋友送他的礼物信件的,只有林重送给他的莲花白小绣球被他挂在了床头上。 二计失败。 那些探子不甘心地把催情精油放在雷周周的洗澡水里,温水之中,精油发作速度很快。 但雷周周洗澡的速度更快。 他没有泡澡的习惯,从进水到出水,再到穿好衣服,就一刻钟的时间,下的精油别说发挥作用了,连渗透都没来得及渗透。 三计再次失败。 探子们就偷摸给雷周周送情书,伪装成一个仰慕雷周周已久的公子。 信里写得情深意切情意绵绵,写自己身世可怜还身患绝症,听闻他定亲的消息病情加重,命不久矣,但若能见他一面此生无憾。 划重点:让雷周周一个人去。 说怕影响他的名声,不好让人看见他约见外男,让林小公子误会。 雷周周见了信后,确实信了,就去了约定的地点。 “这人喜欢我已久还快死了,于情于理,我都该见他一面,当面拒绝他的情意,以表尊重。” 雷周周当时说,“他说的对,我私下约见外男确实不好,你是我的未婚夫,你同我一起去就不会被误会了,他见我俩感情深厚,知道我过得好,想来死后也能瞑目了。” 于是他水灵灵地带着林重去了,去之前还和爹爹阿爹说了一声,整个侯府都知道了这封信,然后整个京都也知道了。 有人对雷周周情根深种,死前心愿未了只想见他一面,而雷周周有情有义,林重体贴大方。 探子们:“……” 谁说雷周周好糊弄的,这不是狡诈得很吗?! 探子们当然不敢去,最后雷周周和林重没有见到人,吃瓜群众还脑补了一段爱恨情仇。 探子不是没有想过在食物里下.药,只是长宁侯府对饮食管控特别严格,雷周周吃饭也只在主院和家人吃,一点机会都没有。 秋风院的管事嬷嬷特别严苛,时不时就在院子里各处走动,重点排查雷周周的房间,防止有人藏起来暗杀下毒。 而除她之外,只有院里的大丫鬟才能领人进入雷周周睡觉的屋子里,盯着小丫鬟小厮们收拾屋子,平时不准下人私自进入。 她们的眼睛还很毒,一发现谁对雷周周疑似心怀不轨,不管是单纯地暗生情愫,还是真的想勾引完成任务,都会被她们调到院子里做事,不准再靠近雷周周和他的屋子。 而雷周周就算发现今天打理床铺的人和昨天不同,他也不会联想到爱情啊阴谋啊,只以为他们在轮班。 探子们使劲浑身解数,百般勾引,雷周周毫无所觉,纯纯瞎子。 愁啊。 肃国公府的探子们愁啊。 林重太过敏锐,有一点不对劲就马上撤退,勾引计划全部胎死腹中,然后被恒环清理门户。 长宁侯府的探子们也愁啊。 雷周周太过顿感,一点不对劲都没有看出来,计划全部实施了但一个也没有成功,还让他和林重的感情升温了。 雷周周身上多少沾了一点催.情香,他精力旺盛,觉得热还以为是自己运动量太大了,没放在心上。 林重性子敏锐,感官也敏锐,不然也不会刚踏进屋子里就发现了催情香和床上有人。 他闻到雷周周身上的香气,只以为雷周周戴了香囊,但越瞧雷周周越是心尖躁动,身上燥热,不由自主想入非非,脸也红了起来。 雷周周发现他脸红,以为他发烧,伸手去摸他额头。 林重忽然想起第一次接吻时,就是这个前奏,下意识捉住他的手,问,“周周又想亲我吗?” 雷周周:“?” 反应过来的林重:“!” 他立即脸红松手道歉三连,但雷周周瞧他好像想亲的样子,就问他是不是想亲自己又害羞了? 林重支支吾吾但诚实点头。 于是,就水灵灵地亲了第二次,林重又一次在雷周周面前起了反应,最后害臊得落荒而逃。 秋风院渗入了别家的奸细,雷栗一开始忙于政事没发觉,听到老管家禀报,才知道短短月余发生了这么多事,顿时被气笑了。 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情,老虎不发威当他是病猫呢? 雷栗写帖子邀请各家来府里聚宴,感谢他们近日来对长宁侯府的关照,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日后都会一一关照回去。 在早朝时,雷栗笑眯眯地阴阳怪气,在朝后,他就故意卡那些对家的货,不让他们用官员优惠价在运流部运货,气得那些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京都里关于雷周周的空穴来风,在没来得及形成气候时,也被雷栗雷厉风行地整治了。 一时之间,京都里的风气都好了不少。 这些事情自然逃不过皇帝的眼睛,雷栗知道万俟夏爱看热闹,进宫面圣汇报工作地时候,就把这些事情当成乐子说给皇帝听。 第293章 294.雷周周进宫? 京都中暗流涌动,各家小动作不断,惹得皇帝万俟夏也对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这桩联姻很感兴趣。 说实话大概没人信。 皇帝原本对公侯两家联不联姻并没有那么关注,警惕是有的,不多,而且也没有必要。 肃国公府林家向来明哲保身,在历代皇子之战中都不站队,也不管什么正统不正统,名正言顺还是弑君弑父都无所谓,谁当皇帝支持谁。 一家三代都是纯臣,且相当爱惜羽毛,在其位谋其政,除此之外小事不管,大事一问三不知。 别看肃国公一脸严肃正义凛然,朝廷里每回吵架群殴,他都站得远远的,一个都不帮,也不劝架就光看。 而长宁侯府…… 就雷栗每天上班都稳稳踩点,早一秒都不进门,下午提前一刻钟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一到点就第一个踏出运流部大门,员工屁股刚抬起来,他都上马车了。 加班是一点都不加的,工资是一分都不少拿的,跟户部要钱是相当理直气壮的,求他办事?不好意思,不在职责之内,请自己走流程申请。 往皇帝那儿递的折子,雷栗也是最少的,只有每月固定一份的述职报告,报告里全是工作内容和业绩,仅有的两句问安润色,还是按礼数要写的。 类似于现代写信开头都是“亲爱的xx”、“尊敬的xx”、“别来无恙”,结尾都有“此致敬礼”、“生活愉快”。 雷栗还懒得写折子,几乎都是周毅写的,他的很多工作也是周毅代办的,特别是工作太多要加班的时候,从长宁侯府的马车下来的都是长宁侯和侯夫人。 周毅在办公桌上奋笔疾书,雷栗还有空给自己剥橘子吃。 要是过年过节,运流部实在忙得厉害,部里的官员每个都脚不沾地团团转,雷栗就会想办法去撬其他部的墙角。 户部、礼部和翰林院深受其害。 户部跟金钱打交道,里头个个都是理科状元算数嘎嘎快,礼部负责宫廷和朝廷礼仪,对丝绸珠玉等贵重物品最是熟悉,清点货物辨明真假很有一套。 翰林院一群状元、榜眼、探花,再不济也是进士,文采如何暂且不说,抄书写字那是又快又工整,抓来入库出库最合适不过了。 雷栗一见自己部门忙,就去这三个部门忽悠人来帮忙,事后再请吃顿饭送给小礼物,被忽悠瘸的小官员们还感激不已,觉得长宁侯人真亲切真好。 过年最忙的的那段时间,运流部的镖师不够,雷栗还想去兵部撬点人来帮忙,兵部尚书跟头犟驴似的,硬是不给,雷栗就写折子跟皇帝哭诉,让皇帝给他调兵部的人。 运流部的船旧了破了,跟户部申请资金被驳回了,不给钱修,雷栗就去工部撬人,忽悠工部尚书给他修船修河道,修好了就跑去户部要钱,义正辞严地说要给工部的工人官员发钱。 被先斩后奏的户部尚书肃国公:“……” 有本事你用自己的钱发啊!七部之中就数运流部最有钱,为什么老跟户部要钱,户部管的钱都是国库的钱! 为什么? 能用公司的钱为什么要用自己的钱?能用朝廷的钱为什么要用自己的钱?这船是朝廷的又不是他私人的,凭什么要用他的钱? 虽然长宁侯府已经富得流油了,但花自己的钱办公家的事是不可能的! 这是底线! 雷栗相当理直气壮,户部不给钱,他就写折子跟皇帝告状。 轮到其他部门想用运流部办事,关系好的,雷栗就让流程走快点,抬手就批了,关系不好的,他也不能说是故意卡,只不过嘛,公家办事就是这么慢。 慢工出细活急不得,急不得。 让雷栗多干一点活他都不乐意,让他多参加一点宴会他都不想去,他会跟肃国公府联合起来把控朝廷? 他想告老还乡还真实一点。 不过,看他姑姑恒环为了肃国公府演这么一出大戏还挺有趣的,连射伤儿子的戏码都出来了。 有时候皇帝还故意加点料,添点乱,让戏更好看,顺便拉那几个冥顽不灵的老世家老宗亲下水混战,省得他们总盯着他后宫看,劝他选妃开枝散叶。 劝他扩后宫生孩子,还不如去找什么能让汉子生孩子的仙丹妙药让皇后生,他一高兴,说不定还给他们加官进爵呢。 皇帝嗤之以鼻。 就在京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中,林重和雷周周定亲已经两年。 这年,雷周周十八岁,再过两年二十岁,在京都未嫁的贵女贵哥儿里就成大龄了,但他依然骑马穿街,一点都不“成熟稳重”,不像待嫁哥儿。 林重二十岁,已经弱冠之龄,有了表字重舟,任皇帝的御前侍卫一职将近两年,虽然只是正六品,但潜力非常大,属于天子近臣,离权力中心咫尺之遥。 林重一有空就去长宁侯府找雷周周,两人出行同游,形影不离,怎么看都是情投意合如胶似漆的小情侣。 但一提到婚期,一个说还不知道,一个说都听周周的,没一点着急,连许三郎和书哥儿都懵了,不明白他俩到底是想不想成亲。 长宁侯府和肃国公府安静一如既往,没一丝要办喜事的意思,长宁侯府有在置办雷周周的嫁妆,可那速度不紧不慢的,让人感觉工期还有好几年。 原先小动作不断想破坏联姻的对家们慢慢都老实下来,观望两家。 这一观望,公侯两家喜事是没办,雷周周到进宫了。 当然不是进后宫当宠妃。 是成了皇帝的御前侍卫。 京都各家:“???” 第一反应就是荒谬,哥儿怎么能当御前侍卫? 就算雷周周是长宁侯府家出身,身份显赫,也年满十八,有当御前侍卫的资格,但他是哥儿啊! 多少簪缨世家子弟争破头都争不到,给一个哥儿? 皇帝疯了? 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反应,紧接着,他们就逻辑自洽了。 该不会是皇帝看上了雷周周,但碍于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定了亲,皇帝不好直接出面接他进宫,才借口让他当御前侍卫吧?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国公府和侯府迟迟不办喜事了,因为皇帝压着不让办。 为什么皇帝不愿选妃?因为皇帝早就有了心仪的人选,只等公侯两家联姻的风头一过,就接人进宫里来。 雷周周天生一副好相貌,俊秀昳丽又不失英武,身姿飒爽,意气风发,一身红袍骑马过市时,不知道引得多少姑娘哥儿倾心。 定睛一看,还真有几分当今皇后、项大将军年轻时的样子。 估计是皇后年老色衰,皇帝腻烦了,一见这年轻貌美的雷周周就见色起意,或者皇帝纯纯只喜欢这一类型。 京中谣言四起。 听到谣言的长宁侯府:“???” 雷栗相当无语,“我就跟皇帝提了一嘴,也能传成这样。” 林重一年多前进宫里当御前侍卫,他要在宫里值班,只有轮休时,才能出宫来见雷周周,和他约会。 每月逢一休沐一天,算下来一个月只能见三回面。 之前林重和雷周周老是见面约会,当爹的雷栗和周毅都有点看不惯,拐带自家哥儿,看得惯才怪。 但林重长久不来,雷周周就想他,有一次接连几天都提不起劲儿,马儿不出去骑了,朋友约出去玩也不去。 雷栗和周周登时如临大敌,生怕雷周周是怀孕了,连忙请大夫来府里诊脉,好在虚惊一场,只是天热加心情不好导致短暂萎靡。 今年这不,雷栗见雷周周到了能进宫的年纪,就撺掇皇帝让自家周周走后门,也进来打工做事。 他说,小两口分开见不到面多可怜啊,干脆让周周也来宫里上班,让他们谈谈办公室恋情呗。 皇帝就问什么是办公室恋情,一听解释觉得挺有趣的,他又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就批了。 压根那么曲折龌龊。 林重那天值班见到雷周周时,还以为是太想周周,没睡醒出现幻觉了。 值班站岗时不能说话,他就一个劲儿地盯着雷周周瞧,盯到侍卫长都忍不住提醒,林重才收敛些改用余光盯。 终于等到换班。 林重脚一抬就朝雷周周走去,边走,一双还眼直勾勾地盯着,听到他的声音,瞬时有点恍惚,生怕自己真是在做梦,梦醒了就见不到周周了。 “在想什么?” 雷周周一身侍卫服,英武挺拔,如同雪地青松,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看得林重都呆了。 “周、周周!” 林重又惊又喜,抿唇也忍不住笑,手抬了抬很想摸摸雷周周的脸,确定是不是他,但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在皇宫里,按礼数要避嫌。 可惜地收回手,一双浅色眼睛一错不错地睨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 “我也成御前侍卫了。” 雷周周说,“爹爹让圣上特批的,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下班了。不过我是哥儿,住处跟你不在一块,要远一点……” “不远。” 林重下意识说,“再远都不远,只要能见到你就不远。” “周周,见到你我好开心。” 第294章 295.蓝颜祸水啊…… 雷周周也开心。 上次同林重见面已是七天前。 林重还被恒环借故留在了肃国公府,一天都抽不开身,赶在宫门落钥前匆匆见了一面,就不得不回宫结束休沐了。 雷周周身为长宁侯府的小公子,但无诏也不能进出皇宫。 要是后宫有嫔妃皇嗣在,借着去看望某个妃嫔的幌子,或是搭上太后,还能时不时进宫然后看上一眼林重。 但当今皇帝后宫里只有皇后,没有妃嫔,一个皇嗣都没有,先帝的皇子即皇帝的亲弟弟们一成年全打发出宫了,贵君都嫁了。 皇帝生母早逝,登基后不久先皇后就失踪了,太后的位子就一直空悬,仅有几个老太妃在行宫颐养天年。 雷周周想林重时就只能给他写信,托负责宫外采买的掌事女官带进去,隔两天再把林重的信带出来。 现在好了。 同在皇帝底下当差,抬头不见低见的,一算起来,相处的时间比定亲后、林重没当御前侍卫前还多,毕竟还没成婚要避嫌,林重和雷周周不能天天见面。 御前侍卫有四等,从一到四等为正三品递减到正六品,最高的一等侍卫又称头等侍卫,可作侍卫长,管理其下的二到四等侍卫。 林重和雷周周作为四等侍卫,也有侍卫长。 侍卫长给了个便利,排班时将他俩排在一起,包括上下班和换休、日常训练,休沐日也安排在同一天。 御前侍卫都是勋贵子弟,吃穿住行自然不差,只是鉴于雷周周是哥儿,所以他并不住在侍卫处,而是和一位掌事女官住在落雨苑。 两个地方隔得不算近,落雨苑更靠近后宫。 一到轮值日,林重就会在雷周周从落雨苑过来的必经之路等他,然后一块吃早饭,再去和其他御前侍卫集合上岗。 换班时,林重和雷周周一同去吃饭,下班后就送他回落雨苑,然后依依不舍地分别。 两人走得近,但举止都在礼数之内,没有说趁着四下无人时就搂搂抱抱,说什么黏糊糊的话。 林重也不会进雷周周住的,就像以前未定亲时,他不会进雷周周的秋风院,既是守规矩避嫌也是尊重雷周周,尊重和他一起住的那位女官。 而且,要让人瞧见他进落雨苑,或是和雷周周单独相处,就算他俩没什么,也会传出一些闲话来。 虽然…… 雷周周能进宫里当御前侍卫,宫里宫外已经有很多闲话了。 就是御前侍卫里,也有瞧不起雷周周的,觉得他一个有婚约的待嫁哥儿,不待在家里学怎么相夫教子,却跑进宫里来和一群汉子凑一堆。 “你瞧见雷周周那样子没?” “谁没瞧见?一个哥儿,整日和汉子贴在一块,这还没成亲呢就上赶子成这样,成了亲还不知骚成什么样!” “你们进宫里早的不知道,那雷周周在宫外就常和林重舟厮混,名声早坏了,不然肃国公府为何拖着不办婚事?不就是看不上雷周周么!” “亏他一副清纯清高样!前两年我叔叔家上门提亲还被瞧不起,我看啊,娶了他才是家门不幸!” 这些人当然不敢当着林重的面说。 雷周周怎么说都出身长宁侯府,又是肃国公府未过门的儿媳妇,当然要护着雷周周,不然就是任人打国公府的脸。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林重送完周周回落雨苑,刚回到侍卫处外,就听到里头在有人诋毁雷周周,言辞下流而恶毒。 他猝然推开门,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环视众人。 众人都脸色讪讪。 尤其说得最大声的那几个,不是心虚别开视线,就是虚张声势,大声说起其他事情,试图转移话题。 林重一声不吭,大步流星,抬手一拳就开始打。 “啊!” “林重舟你疯了?!” “你敢打我?” “别以为你是肃国公府都,我就不敢打你!” 林重不说话硬打,凡是他听到诋毁了雷周周的,全照着最疼的地方打,劝架的也有一个打一个,一屋子大汉都拦不过一个林重舟。 “方才还有谁说了雷周周?” 林重神色冷漠,一个个看过去,见他们都不敢吭声,便轻描淡写地擦了擦手上的血。 “今天这笔账,我肃国公府记下了,来日方长,我们慢慢算。” 他放在心尖上的周周,他都小心翼翼不敢磕一点碰一点,生怕弄碎了,容不得旁人一句诋毁。 他不喜以肃国公府的权势压人,竟然有人把他当软柿子捏,把周周当消遣,真是给他们脸了。 挤对。 打压。 冷暴力。 凡是诽谤过雷周周,不管林重有没有听到,他都让这些人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水深火热度日如年,什么叫做官大一级压死人。 肃国公府,世袭罔替超一品,比长宁侯府还胜一筹的显赫勋贵,要是以权势压人 恒环虽不太喜欢雷周周,但也容不得人骑在肃国公府的头上,而林重还把这些事告诉了雷栗。 如果说恒环打压人的手段是不动声色,让人不知不觉掉进陷阱里,那雷栗就是阴阳怪气,阳谋正取,让人心急肺挠却没有办法。 运流部的势力很大。 作为国家部门,它能给国库提供强大的经济来源和大量的税款,为百姓提供大量的就业岗位,运流部里的官员也是七个部里最多的。 运流部支撑着大佑朝内的经济流通。 超过七成的货物运转要通过运流部,尤其是从各个府城运到京都,或从京都发到其他府城的东西。 而能在京都当官立足脚跟的,在京都都有自己的商铺生意,是商铺就会有供货渠道,特别是和海商有关系,贩卖海外货物的。 只要雷栗吩咐下去,让哪一家的货物在每个府城每个关卡里卡上一卡,绊一绊,就会比预期时间延迟很多抵达,造成经济损失。 雷栗还特别喜欢告状。 谁惹了他,他就要跟皇帝告状,还会再找几桩事情多列几条罪名去告,之前被他揪出来在联姻这事上搞鬼,在背后煽风点火、造谣生非的,全被他找由头告了一遍。 就算是芝麻大小的事情,只要不合规矩,他就写折子去告。 皇帝要是不管,他就装可怜,装命苦,要告老还乡回三里河村养老,皇帝只好把那些折子派到翰林院,让翰林院议个章程出来解决。 翰林院可不是图书馆,里头的官员也不是图书管理员,每天就抄抄书整理书就行了,他们还负责为皇帝出谋划策。 从各个府城过来的折子,也是翰林院先审查一遍,再分门别类交到皇帝那里。当然,这是翰林院高层干的活,和那些六七八九品的小官没关系。 雷栗看了林重的书信,看见有人敢在宫里欺负自家周周,当即气笑了,真行啊,他长宁侯府的人都敢动,一个个是吃饱了活腻了? 找茬大王雷栗的名号,京都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几家勋贵发现肃国公府和长宁侯都在针对自己,愤然纳闷之下一查,顿时两眼一黑,连忙让自家儿子一休沐就回家,拎着人上长宁侯府赔礼道歉。 “……?” 被道歉时雷周周还是懵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从对方的言辞里才理清楚的,他也不是喜欢为难人的人,见人家就道歉了就原谅了。 反正他也不会在意这些人,更不会在意他们说了什么话,原不原谅对他来说没什么所谓。 但林重还是很生气,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周周,事后郑重地跟他道歉。 “我对不住你,周周。那几人与我同住一室,我却没有管束好他们,让周周平白受辱。” “你为什要道歉?” 雷周周一脸莫名,“这不是你的错,背后说人的又不是你,你还把他们打了一顿给我出气了。” 雷周周觉得这事翻篇了,朝廷里却有人拿这件事当嘑头。 说雷周周身为一个哥儿去当御前侍卫本就不合礼数,还引发了混乱,引得几个世家子弟大打出手,实在是蓝颜祸水,请皇帝收回成命,逐雷周周出宫。 雷栗当即冷笑一声,“不合礼数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圣上金口玉言不合礼数,还是说圣上一言九鼎不合礼数?” “圣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自然合乎礼数,只是怕有奸佞小人作祟,尽进谗言,蒙蔽了圣上!” “圣上乃圣明之君。” 雷栗针锋相对,“谗言还是忠言,奸佞还是忠臣,难不成圣上不如你会分辨?圣上亲自下的旨意,你偏说不合礼数,要收回成命,你是说圣上有错?” 雷栗一句句地呛回去,呛得那人差点升天。 皇帝看了半天戏,最后拍板驳回了,还道,“行了,日后各家若是有合适的哥儿,也可送来宫里选御前侍卫。” “万万不可啊圣上!” “哪里不可?圣上下旨你反对,圣上说行你不可,文武百官是听你的还是听圣上的?” “你别胡搅蛮缠!” 迂腐守旧的大臣们七窍生烟,登时又吵起来。 肃国公又默默地站到了最边边,没想到雷栗眼疾手快,把他拉入了战局,“你有本事当着国公爷的面再说一遍!” 肃国公:“……?” 第295章 296.捕风捉影无中生有 吵到上头的雷栗最后大放厥词 “本侯不止要让哥儿当御前侍卫,还要哥儿姑娘都能参加文武科举,你能奈我何?有本事你参我啊!” 雷栗话放出去了,隔天真就上折子给皇帝提建议了,气得朝里那群老大臣吐血三生,连忙写折子参长宁侯。 由此,朝中就形成了三派,以长宁侯为首同意推行哥儿女人参政的,以旧勋贵为首坚决维护祖宗传统的,中立党两不相帮,又有点墙头草的。 肃国公府原本一直站中立,装聋作哑谁也不帮不理,耐不住亲家搞事。 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联姻之后,来往也不多,公开场合碰见,两家人也都淡淡的,看不出是姻亲。 但现在,雷栗和周毅隔三差五就上肃国公府拜访,美名其曰与亲家联络感情,苗玉蕤和雷惊笙与七的来往增多,小玉珠还成了林清平的小尾巴,整日跟在林清平后头叫哥哥陪她玩。 林清平就是林重大哥的孩子,一个七岁的小汉子。 京都卫统领林轻不置可否,林重则是公然表明自己支持长宁侯,还游说好友许三郎等几家也站队。 搞得其他官员都以为肃国公站同意那派。 一直和肃国公府亲近往来的几家勋贵也按耐不住,来探探肃国公和恒环的口风,问他俩到底是站哪边儿,别误伤了自己人。 肃国公:“……” 他说他两边都不站有人信吗? 恒环这只老狐狸则是狡猾,说肃国公府只听命于皇帝,从不结党营私,不偏袒任意一方。 “还从不结党营私……” 雷栗翻了个白眼,说,“都跟咱们联姻了还不算结党,都结党了还不营私,谁信呐?估计肃国公府一党的都不信。” “林重那小子可是坚定站周周这边,周周又站他爹爹我,除非肃国公府把林重扫地出门,这跟站我这边有什么区别?” “外人看来,确实。” 周毅点头赞同道,“而且一般说‘我来说句公道话’,那就是开始偏袒了。肃国公要么站在我们对面,要么只能跟我们一个阵营,想中立是不可能的了。” “重点是肃国公府只听从皇命,而圣上又一向偏袒我们长宁侯府,恒环这话就跟拐着弯支持我们一样。” “谁叫立后的时候,那群老臣和老勋贵的意见一个比一个大,总拿祖宗说事,圣上早看他们不爽了。” 雷栗轻蔑地笑了声,“能让他们不爽的事情,圣上可是摩拳擦掌兴致勃勃,这次大概率还是偏袒咱们。” “而且,要是那些权贵世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输给了一个哥儿或姑娘,他们的表情肯定很有趣。” “就像当年圣上封我为长宁侯,我第一次上早朝时,你是没看到,他们脸色一个个难看得就跟死了爹娘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他们的爹,头七回魂来看这些不孝子孙呢。” 雷栗的嘴巴还是这么刻薄,言官说他“轻口薄舌”一点不假。 周毅听了忍俊不禁,又摇头叹气道,“就是长宁侯府出头太多到处树敌,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 “我也不想啊。” 雷栗同款叹了口气,但话里话外都是刻薄,“谁叫这些不肖子孙不争气,让老子死了都不放心,硬得时不时回来看看骂一骂才清醒。” 他这一贫嘴,周毅又被逗笑了,“要是给人听见,又参你一本了。” “参就参呗。” 雷栗翻了个白眼,毫不在意,“裴师兄搞的那个被参次数排行榜,去年被参得最多的人就是我,前年也是,一连前十都是我手底下的官儿。” “有个言官参我都参出名了,还引得不少学子追随。我都怀疑他除了参我是不是就没事干了。” “那些学子也是没脑子,听风就是雨,都没见过我人,就对我大肆批判说得头头是道,好像多了解我一样。” “自从我来了京都当了这什么长宁侯,京都里的小道八卦都翻了几番,茶余饭后的那些谈资,十条有六条都跟长宁侯府有关。” 说着,雷栗佯装凶恶,咬牙切齿道,“敢面刺本侯之过者,鞭数十。敢上书参本侯者,驱之别院。敢谤讥于市朝闻本侯之耳者,虽远必诛。” “……?” 周毅本想安慰他的,一听这些话顿时乐了,才说,“没事,就是不了解你,他们才会无中生有凭空捏造。了解你的人都知道你的好。” “比如你?” 雷栗一双桃花眼笑睨他,见他认真地点头说是,才高兴了,哼了哼道,“我也不在意他们说什么,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个京都早八小报,里头不少轶事秘辛都是我给的。” “每年都给圣上写折子问他吃不吃荔枝的西岭知府,爱酒后唱歌的房侍郎,嘴上贬低辣菜又偷偷摸摸在川菜馆包厢的温御史。” “还有那个最是清高的于博士,偷偷养了好几个外室当别人都不知道呢,这篓子还是我让人捅给他夫人的。” “于博士?” 周毅想了想问,“靠海商夫人起家当官的那个?” “就是他。” 雷栗哼哼道,“让他老是跟着那群言官骂我,一个靠夫人起家还敢骂人家母老虎,在外头养外室的凤凰男,看我不把他扒个底朝天。” “他私底下不仅骂过我,还骂过肃国公,骂过六部,大概除了圣上不敢骂,朝里就没一个他没说过的。” “这些事你怎么知道?” 周毅有点好奇。 他知道雷栗和雷惊笙合伙弄了个京都早八小报,说起来,这还是他不经意提了一句,说京都这么多人喜欢八卦怎么没个报纸,有个早报晚报肯定大卖。 雷栗一想,这京都哪家没点瓜,凭什么长宁侯府被嘴这么久,不是骂他就是骂周周,他倒要让各家也被骂一骂。 他就跟雷惊笙合伙弄了一个早报,名字都是周毅起的。 不过,周毅对八卦不太感兴趣,所以他不看这个早报,都是雷栗或雷惊笙觉得有趣时和他说的。 他也没问报上刊事是哪儿来的,出于他对八卦绯闻的刻板印象,他总觉得这东西……有很大一部分是捕风捉影。 而且编无伤大雅的小故事编排同事,雷栗还真干得出来,就像小报上给朝里各个官员的外号,就是雷栗给起的…… “我底下人说的啊。” 雷栗沾沾自喜,颇为得意道,“我当初让蒙家设这个镖局时也没想到,能听到这么多天南海北的八卦。” “运镖时船上不是无聊嘛?镖师和工人们就跟商人聊天儿说八卦,有时候就会提到一些地方官。”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官儿啊做一百件好事,不见得百姓件件都记得,要是娶了一百个小妾,那一百个小妾的身高模样……说不定都有人拿本子记呢。” 周毅闻言就笑,“所以你是刚巧听到了于博士的八卦?” “我是那么肤浅的人么?” 雷栗哼了哼,“你不是说,细节决定成败么?那我都管运流部了,这么多南来北往的八卦乐子,万一就藏着哪个官员的秘辛,牵扯出什么大事,让我立上什么大功呢?” “我就嘱咐手下的官员,听到什么官的什么事偷偷都记下来,尤其是京都的这些官员勋贵。”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有些官员老觉得自己做事特别隐秘,神不知鬼不觉的,但除非你没做过,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像于博士,就是他养的几个外室里,有一个外室跟运流部的镖师好上了,抱怨时把于博士的私事秃噜了。 这镖师又跟运流部一个小官员关系好,这小官员就把事儿传给了雷栗。 像那些官员府邸里,伺候的丫鬟小厮那么多,一些主人家的私房事被他们看见发现了,不知不觉就透露给了外人,传到了市井里,又被运流部的人听到,最后汇总到雷栗的耳朵里。 可以说,雷栗是整个京都除了皇帝之外,知道八卦……不对,应该是知道官员秘辛弱点最多的人。 雷栗告状时说的那一点点罪名,只是冰山一角,他真想告某个人,那就得写厚厚的一大本折子了。 毕竟人无完人,小事放大就能扣很多顶帽子了,而朝廷上参谁不都是靠嘴皮子吗?你嗓门大你歪理邪说多,你就能吵赢对方,就能参回去。 当然真正犯了大事就另说,嘴皮子溜也不行了。 皇帝看不顺某个官员,真想治罪时,也会偷摸传信儿让雷栗去参他,然后轻轻拿起重重放下。 而不想治罪时,就像林重为了雷周周一口气打了好几家勋贵子弟,分明错多在林重,但那几家勋贵为什么第一时间押着自家孩子来长宁侯府道歉? 还不是皇帝偏袒长宁侯府和肃国公府,对打人的事情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就只是让林重反省几天。 “京都那些老东西不是爱打舆论战,爱抹黑人吗?” 雷栗冷笑道,“那来比比,看谁打得过谁呗。我们长宁侯府的瓜是他们捕风捉影,无中生有,他们的可不是。” 第296章 297.百因必有果,雷栗的报应就是…… 《京都早八小报》。 出版的全是花边新闻,上到皇亲贵族下到富商蓄贾,什么五花八门的事情都写,好事坏事趣事奇事乌龙事,甚至寻人寻物启示小广告都有。 跟现代娱乐圈那样,主打的就是“舅舅党”爆料,真真假假,八成八都是难登大雅之堂又不好问责的东西。 譬如,某言官上大号时喜欢嗑瓜子,某将军爱穿红裤衩,某检讨喜欢吃隔夜的饭菜,某公子喜欢扮成乞丐当街乞讨,看谁给他的钱最多然后清高地说,“我不要你的臭钱。”。 因为用的都是代号或者某加官职,不是直呼大名,还弄了个“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来免责,你要是去查,去抓,这不就是对号入座了吗? 抓了一个《京都早八小报》,还会冒出什么午八晚八中报大报。 某些惯会投契取巧、又不怕被抓的老百姓一看这么赚钱,只要几张纸,再编些权贵的小段子,就能大赚一笔,这不干白不干嘛! “这哪儿抓得完?” 雷栗颇为得意,又不屑一笑道,“那些被戳中痛点的人气得跳脚,想搞我们早八小报,但某些人却也偷偷摸摸地用小报纸抹黑对家。” “这要是动真格的,真抓了,顺藤摸瓜摸到某个大人物身上去……啧啧,那可就有趣了。” “这不刚好给你当素材?” 周毅笑着,摇了摇头,随手翻开一本小报看。 他见雷栗的《早八小报》办得如火如荼,就找了几本来,但一瞅内容,果然是他熟悉的震惊体和标题党。 比如,【震惊!某大家闺秀竟深夜私会某有夫之妇?!】,结果是某个戏班子要出演某部戏折子的小广告。 还有,【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丈夫的无能?某夫人竟为爱大打出手……】,结果只是某位夫人和某个妾室争夺一只很喜爱的簪子,期间不小心推到了小妾。 周毅:“……” 看得他一头黑线。 偏偏对于娱乐较少见识不多的老百姓来说,这些唬人的题目,反倒让他们觉得特别有意思,有时用了谐音梗或典故,还会被夸起题目的人心思灵巧。 “你这什么表情?” 雷栗哼了哼,一双桃花眼斜睨了他一眼,“这可是京都的高门贵女贵哥儿们,还有贵妇人贵夫郎们,最喜欢的读物,卖得可赚了。” 京都的哥儿女子不像西岭那般可以随意出门,尤其是权贵之家,养哥女都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荣。 为了排遣无聊,高门贵女等就很爱买些话本书籍看,像《早八小报》这么有趣的,更爱看多看,自然看不得《早八小报》停更停载。 也是有这些贵人护着,有人被戳中心窝子破防了,想抓《早八小报》当典型出气,都三思而不行了。 作为幕后大老板的雷栗也暗暗给《早八小报》撑腰,谁想对《早八小报》动手,他就猛爆谁的料,让对方修复人际关系忙得团团转,腾不出空来收拾小报。 《京都早八小报》几经风雨,最后水灵灵地立住了,还在京都人流量最大最热闹的街上,开了一家店,就叫“京都小报”。 周毅自然知道那家店,说,“我还是喜欢你店里的《大佑周刊》,里头的策论题目出的也好。” 小报店里花样繁多,有《小报》这种娱乐八卦,还有话本、条漫、小人书,连各地官方的邸报都有,还将之整理成了《大佑周刊》。 一个花边娱乐小报,竟出了正经新闻的子报《大佑周刊》,并且每七天就出一期,让人颇觉搞笑。 由此还拉动了周刊的售卖,因为看惯娱乐报的老百姓,都想看看这周刊正不正经,有没有意思。 结果一看,都是地方政事不说,还借着政事出了特别正经的策论题,并且欢迎广大读者来信解答。 《大佑周刊》会把精彩的回复放在下一期的周刊中,而很多学子文人为了看这些策论和解答,就会不间断地购买周刊。 周刊是雷惊笙的主意,她喜欢整理东西,就干脆精选邸报,装订成一本。 而《大佑周刊》的名字是周毅起的,他见雷栗对赚钱兴致勃勃的,又提出了万恶的VIP制度,就是贵宾制。 只要购买月卡就能成为《大佑周刊》的贵宾,购买季卡就是超级贵宾,购买年卡就能成为顶级贵宾。 不仅可以用优惠的价格购买店内其他书籍,新一期的周刊还提前一天送货上门,刊物用的质量也更好。 雷栗当时就大赞周毅奸商,然后就去忽悠认识的文人,尤其是翰林院的文官们,去给周刊写策论题,还让他们预测未来文科举的走向。 给周刊出题或答题的文人,还能借着周刊出一次名,要是写得好、答得妙,受到其他文人学子追捧,那就是大出风头声名鹊起了。 很多文人清高不爱钱权,但是不慕名声的很少很少,甚至为了“名声”二字苛求自己,乃至苛责家人的。 因此,就有文人私下跟雷栗求情,也想上《大佑周刊》出题答题的。 这可把雷栗爽到了,这些文人里有不少是曾经对他嗤之以鼻的言官文豪呢,现在一个两个都来求他办事,靠他出名,能不爽吗? 当然,这是后话。 现在长宁侯府还陷在“哥儿女子是否能参加文武科举”的风波里。 “真给我猜准了。” 雷栗哼哼道,“反对咱们的那些古板老勋贵里,就有人想用早八小报抹黑我们长宁侯府。” 主要是针对雷栗和雷周周。 因为他俩是哥儿却“离经叛道”,一个平地起高楼从平民成了侯爷,一个走后门当了御前侍卫,让人不得不猜测是不是有些见不得人的事。 其次是雷惊笙和雷生姜,雷惊笙身为女子却不嫁人相夫教子,而是娶哥儿为妻,雷生姜则是整日沉溺小情小爱,还受枕边风让女儿随夫郎姓。 周毅也挨批斗了。 因为他堂堂九尺汉子,却自甘堕落入赘吃软饭,整日洗衣服做饭,围着长宁侯和转,两个孩子都随长宁侯姓了,实在是“汉子之耻”。 雷栗:“……” 周毅:“……?” 雷家其他人:“……?” 简直毫无杀伤力,甚至感觉被夸了,有点想笑。 周毅确实洗衣服了,但他洗的是自己和雷栗的亵衣亵裤,还有床单,脏皱成一团了,不好意思让下人洗。 很好笑的是,对家抹黑长宁侯府众人用的就是《京都早八小报》。 相当于给了雷栗一大笔钱,夸了他全家一顿,还变相地给《早八小报》做了一通宣传,吸引别人也来登报,让雷栗赚更多的钱。 而《早八小报》是纯商业娱乐报,谁给钱都可以登刊,所以那些勋贵今天刚抹黑完长宁侯府,明儿就发现小报在洗白长宁侯府,转过头来爆他们的瓜。 一份《京都早八小报》就巴掌大,加上封面十页纸,才五文钱,里头的内容五花八门,可读性非常强。 手里有点闲钱的老百姓都会买上一份看,一看今天的东西在跟昨天的打架,就是俗称的“反转”“撕脸大战”,他们就更上头更喜欢买了。 雷栗手里的瓜数不胜数,随便透几条都能让老百姓津津乐道,而且他登刊,又不用花钱买版面。 于是京都里每天都热闹非凡。 老百姓们茶余饭后都在讨论,不过他们讨论的重点已经从“哥儿女子该不该去参加文武科举”,变成了“京都哪家又有了新瓜”。 “对这些老百姓来说,其实哥儿女子能不能参加文武科举并没有什么区别。” 雷栗道,“因为绝大多数百姓不会花银钱供养哥儿和女子,有钱,也会优先培养家里的汉子,盼望儿子孙子有出息,出人头地。” “确实。” 周毅点点头,赞同道,“就算是富裕的人家,宁愿给哥儿女儿准备更多的嫁妆,也不愿意对他们倾斜这方面的资源,培养他们去当官,而很多哥儿女子也更倾向于嫁人生子。” “传统思想和制度压迫了群众的思维,这不仅体现在资源倾斜上,还有思想上的根本轻视。” “父母和世俗觉得哥儿女子‘不能’有出息,哥儿女子自身也觉得自己‘不能’,这是‘不合礼数’的不能,而不是‘能力不足’的不能。” “所以要上行下效。” 雷栗慢慢喝了口茶,道,“圣上不近色不兴后宫,家里的哥儿女儿进不了宫,就吹不了枕边风给他们争权夺利,如今只有我们周周在宫里当差,是第一个哥儿御前侍卫。” “京都这群老东西现在反对得厉害,跟撅了他们祖坟一样,等察觉哥儿女子能给他们争更多的权利……” 他冷笑一声,“我看他们是继续放屁,还是为那一亩三分地争个你死我活。” “别想太多。” 周毅让雷栗靠在自己身上,边揉他的太阳穴,“我们是给皇帝办事,事办成了就好,后面如何都有命数。” 狗皇帝。 雷栗心里骂了一句,锅都让他背,果子都是皇帝摘。 狗皇帝早就和皇后领养了宗亲里一个小哥儿,让哥儿女子参加科举,只不过是狗皇帝为了立小哥儿为太子,做的铺垫罢了。 第297章 298.死祖宗也被气冒烟 【哥儿女子能否参与科举】 这事儿表面上看,是新新派雷栗和守旧派贵族在较劲,实际上是皇帝暗箱操作,不论过程如何结果必定会通过推行。 经过一年的拉锯战和对民众的潜移默化,最后新新派雷栗胜出,通过了三性均可参与文武科举并均能入仕参军的方案,还写在了大佑朝的条例之中。 上行下效。 最先开始推行三性参加科举的,就是京都,由文科举先开始,鼓励京都的哥儿女子参与科举,如汉子一般成为童生秀才等等。 作为支持党、新新派的领头人物,长宁侯雷栗自然要做出表率,让长宁侯府人去参加县试。 而府里最合适的就是苗玉蕤。 “我去县试?” 苗玉蕤听到先愣了愣,略微纠结,“这倒是不难,只是……我若真考到殿试有了名次,要入朝为官么?” 这不是他自负。 苗玉蕤在三里河村学时,学得就比许多同龄人快,村学毕业后,还当了好几年夫子,才识自然不差。 他和雷生姜一块长大,雷生姜上私塾、上县学、府学,还有接受蒙尧和清米县新知县的一对一辅导时,学到的东西都会和他讲,和他一起讨论做题写诗文。 比起灵韵才气,苗玉蕤还要更胜雷生姜一筹,诗文清新脱俗,自成一格。 在雷生姜春闱之前,苗玉蕤扮作汉子和雷生姜一起去茶楼参加诗会文会,他得到的称赞比雷生姜还多,受到不少学子敬佩。 甚至在春闱榜出来之后,有人瞧见榜上没有他,还特地去问雷生姜他是不是不小心落榜了,安慰他云云。 所以苗玉蕤去考县试府试,简直是大学生跟小学生比口算,纯虐菜,便是闯到殿试也有可能。 “没事儿。” 雷栗笑嘻嘻道,“等你考上了,我就把你要到运流部来,爹爹可是运流部一把手,给你安排个闲职挂名简简单单。” “就是有点可惜。” “生姜不是常拿公文回来?玉蕤帮生姜做的公文那么好,写的策论诗文也不错,前两天我还听见你跟生姜论一道题,不当正经官多可惜啊。” 旁边的周毅正剥橘子撕橘络,闻言轻飘飘地瞟他一眼道,“你就是想让玉蕤给你打白工,你好偷懒。” 说着,把剥好的橘子递给他,补了一句,“甜的,籽儿也少。” “自家人说什么打不打工的。” 雷栗张口吃了那橘子,确实甜滋滋的,一点不酸,“现今玉珠大了,跟小伙伴去上学堂去玩儿,生姜和咱俩又去上班,玉蕤自己在府里待着多无聊。” “爹……” 苗玉蕤嘴张了张,又闭上。 其实他不无聊,有时还挺忙的,他要管理整个侯府,看库房和家里生意的账本,生意原本是雷栗管的,自从他成了长宁侯被皇帝外派,雷惊笙不爱管账,就变成他管了。 雷惊笙是个惯会玩儿的,她和青栀出府时都会问苗玉蕤一声,问他去不去。有时他也和其他家夫人去赏花、去庙里上香游玩。 庙里大都是在郊外的山上,爬爬山,看看路上风景,和几家夫人夫郎们聊天,说诗文、景致、胭脂水粉、家长里短,都挺有趣的。 而且都是官员家眷,有时说着,就会聊到各家官场上的事情和一些官员的秘辛八卦。 那些夫人都是大家闺秀出身,在京都浸淫多年,都不是省油的灯,一点蛛丝马迹就能被他们剥丝抽茧,捋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苗玉蕤从中学到不少,听到的信息有时还能帮到雷栗。 苗玉蕤也喜欢陪小玉珠,这小姑娘是个叽叽喳喳的小话痨,学堂放学后,苗玉蕤去接她,小玉珠不用人捧哏就能说好些话,绘声绘色的特别有意思。 苗玉蕤骨子里喜静。 他不爱出风头,不爱争辩,也不爱去人多的地方,所以让他去考童生秀才,去当官,成为第一个入仕的哥儿,是有点为难他。 不过府里需要他挺身而出,他自然不会推脱。 “不开玩笑了。” 雷栗正色起来,对苗玉蕤道,“我知道你不爱出风头,但这次……是上头要我们府里出头,狠狠打那些自以为是的老贵族的脸。” “你若是不想去就不去,我让惊笙去也是一样的,不用多想。” “我知道爹爹有难处,为人子女,自然是尽心尽力。” 苗玉蕤有点犹豫,轻声道,“只是……天下英才这般多,我怕给爹爹阿爹丢脸,辱没了咱们长宁侯府。” “这有什么辱没不辱没的。” 雷栗乐不可支,吃笑道,“你也知道京都那些勋贵怎么瞧咱们的,咱们本来就不正统。” “别说玉蕤考到了春闱,便只是考了个秀才拿了个举人,都能惊掉他们下巴、打他们的脸了。” “京都之中,有的世家子弟自小名师大家围着,却连策论都不会写,一个草根出身、已经嫁人多年的哥儿比他们胜上许多,还不知道反省,却破防大骂,他们祖坟真应该冒烟了。” “死祖宗被气冒烟。” 当然。 雷栗这话并不是看不起苗玉蕤,毕竟他更草根,阉猪、杀猪都干过,连字都是周毅教的,玉蕤好歹上过学堂当过夫子,算得上少年英才。 可京都里某些老勋贵就是这么想的,看重出身门第,鄙视哥儿女子,尤其是已嫁了人的。 【妇人之见】 【妇人之仁】 【头发长见识短】 这些词都是贬低哥儿女子,尤其是妇人和夫郎的,在根本上就觉得哥儿女子不如汉子。 因此要是一个在他们传统里,已经成婚数年相夫教子,囿于高墙和厨房的夫郎或妇人,却在他们那些古板迂腐的勋贵,或者说封建大男子主义的汉子,最引以为傲的才学上胜出,不亚于在他们脸上狠狠扇一巴掌。 而对于哥儿女子,就是起到一个带头作用。 人合群而从众。 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那他可能不敢去做,若是一群人,即便是有错的、是离经叛道的,他也敢跟着去做。 要是有人批判这不合礼数、不合规矩,是“离经叛道”,那些哥儿姑娘们就能反驳说: “这是律法里写的哪里不合规矩?长宁侯府的世子夫人都去了,哪里不合礼数?你比律法、比侯爷府还大吗?” “爹爹又讲这种话,让旁人听见了,又要参爹爹了。” 苗玉蕤被逗笑了,心里也轻快许多,以他的才学,怎么都能拿个秀才,给普天下的哥儿女子带个不错的头。 “你说话怎么跟周毅一样一样的。” 雷栗佯装生气,朝苗玉蕤抛了个小橘子,被他稳稳接住了反而笑起来,“我被参又不是一年两年了,我怕什么?反正我有圣上撑腰。” “玉蕤你就放心大胆地考,爹爹相信你,就算有人想暗箱操作偷换你的卷子,爹爹也能暗回来。” 暗箱操作这事儿,谁能比皇帝更熟练?这不是想考第几名就第几名? 当然了。 苗玉蕤几斤几两,雷栗再清楚不过了,压根不用暗箱,比诗文策论,就算是肃国公府出身的林重都不如,玉蕤可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毕竟雷生姜有部分的公文,都是雷栗不想干推给他的,雷生姜自己干不完,只能苗玉蕤帮他做了,这怎么不算雷栗一手带出来的呢? “如此我就安心了。” 苗玉蕤不担心名次的事情了,那自然点头应下。 他去参加县试,没有事先宣扬,而是在县试结果出来之后才广而告之,将整个京都都惊了一惊。 县试结果前脚刚出来,后脚就登在了《京都早八小报》上,十页纸里有八页都在讲这件事 【震惊!哥儿首次参加文科举,竟取得这样的名次……】 【惊天大新闻!竟不止一个哥儿女子参加了文科举,他们分别是……】 【长宁侯府惊天秘密!世子夫人竟公然做出这等事!】 【文状元,武状元,今天竟出了一个哥儿状元?!】 【这究竟是汉子的懦弱无能,还是社会的压迫败坏?哥儿与女子的才能竟不输于汉子!】 数个篇章的标题都令人浮想联翩,内容更是让人大吃一惊,霎时间,这个话题沸沸扬扬。 县试第一。 这并不是雷栗和皇帝的暗箱操作,而是苗玉蕤自己的真才实学,但不管这是真是假,京都里的守旧老贵族们纷纷跳出来质疑。 还想发动舆论,阴谋论这次县试,但《京都早八小报》不但不被收买,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做了回应。 【科举舞弊还是身正清白?京都官府做出回应!】 考卷是盲改的。 改卷官并不知卷子主人是谁,甚至不知道有多少个考生,一张卷子起码三个人改过,一个人就改了上千张,差点累死把眼睛看瞎。 他们还是临时被拉过来改卷的。 有多临时呢? 京都的县试是今天下午考完的,改卷官是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的,就被关进小黑屋改卷子了。 改卷官足有数十个,一半是翰林院里的文豪大家,一半是以清高正直出名的言官。 其中就有最爱和长宁侯雷栗呛声的那一个言官。 当他知道最喜爱的那张卷子、最中意的那个考生,竟然出自长宁侯府,当即急火攻心气晕了。 第298章 299.请苍天!辨忠奸! 其他改卷官也气得要死。 但不是因为考生里有哥儿和女子,也不是因为长宁侯府,而是有人怀疑这次县试成绩作假。 天杀的! 这不就是说他们徇私舞弊、朋比为奸、上下其手吗?! 考官也是怒发冲冠。 成绩作假要么是改卷官包庇,要么就是考场中有人作弊,而考官没发现,这跟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眼瞎,说他们玩忽职守有什么区别?! 这可是重则掉脑袋的大罪! 当了大半辈子清白官,身板直了几十年,监了一次考、改了一次卷子屎盆子就扣头上了,这搁谁能受得了?! “老子要是徇私舞弊,老子脑袋就割下来给他们当球踢!我老宋家就断子绝孙、再无仕出!” 脾气最大的老御史气得拍案大骂,要不是家里人拦着,差点穿了官服,直冲宫里朝皇帝哭诉调兵屎盆子都扣到头上了,不抓起来打几十大板难消心头之恨! 言官清官那是出了名的要名不要命,谁敢泼他一勺脏水,他敢撞死在那人门口,死前还要大叫一声: “请苍天!辨忠奸!” 考官和改卷官们反应如此刚烈,刚起了个舞弊罪头的勋贵们也不敢造次了,京都百姓也都信服了,并且对这次“舞弊事件”百说不厌津津乐道。 最常被提起的除了第一名的苗玉蕤,还有其他几位“浑水摸鱼”,也乔装打扮了去考试的哥儿和女子。 这几个跟长宁侯府也关系颇深。 “书哥儿?” 雷周周是休沐回府后,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很是惊讶,“除了阿嫂,书哥儿和沈七七、公羊他们都去了?” “是啊。” 雷栗笑眯眯地点头,捏捏周周的脸蛋道,“书哥儿他们是给我们周周撑腰呢,跟我们家呛声的那几家,明面上私底下没少传周周的坏话。” “作为好友,他们肯定气不过,怕没人去考县试,就自发去考了,都考了个好名次给我们周周出气。” “你阿嫂是县试第一,书哥儿第九,沈七七四十八,公羊是八十八,其他人名次也不错,都在前二百里。” 这三人都是雷周周在京都的好友,除了书哥儿是哥儿,其他两人都是女子。 书哥儿还跟那位骂声最厉害的老御史有点亲戚关系,性格颇有些激进清高,也格外护短,撺掇了文采出众的沈七七和公羊诗给雷周周出气,还鼓动其他好友一同县试。 县试和府试合为童生试,类似于初赛和决赛,过了这两关才是拿到了文科举的入门砖,成为童生。 而童生试是不限制年龄的,上到八岁下到八十岁都可以考。 京都府的百姓相对其他府城,对孩子的教育更加重视,尤其是大佑朝推行万家学堂,对底层群众进行低价启蒙后,大多数百姓都会送孩子上万家学堂。 这就导致很多百姓对自己的孩子迷之自信,总想让孩子去考一考,看能不能过、有没有念书的天赋。 因此,京都府的县试,即童生试初赛是十个府城中人数最多的。 京都府下辖数十个县,但京都本身是府城不是县城,就像现代的市级和县级,xx市有xx县,但xx县不在xx市区,xx县和xx市区同时进行初赛。 童生试第一试也是在京都府考,只是名字依然叫“县试”,统计的考生也是仅有京都府城户籍的人口。 京都府境内,通过县试的学子再聚集到京都府参加府试,即通过初赛的选手去市区进行决赛,决赛通过后才是真正的“童生”。 苗玉蕤和书哥儿等人自然也要参加府试。 苗玉蕤是京都府城的县试第一。 但不一定能拿到府试第一,保不齐京都下辖县就有什么惊才绝艳之人,跟他争夺第一名的桂冠。 “京都那群老东西肯定会再打什么歪主意。” 雷栗桃花眼中冷光一闪,语气里却没有太在意,反而带了点轻佻的笑意,边说,边低头抿了口今年的雨前龙井。 “眼见京都内没有汉子比得过我们玉蕤,失了脸面,就去下辖县、其他府城找所谓万中无一的天才来比,好把场子找回来,却不知道这样反而落了我们的套。” “因为他们有危机感了。” 周毅把雷栗喜欢的茶糕放到他手边,也喝了一口新茶,眉头微挑,他家夫郎茶叶又放多了,茶味有点浓了。 “他们的行动越急迫,就证明他们越在意,越在意,就说明玉蕤和书哥儿等真的威胁到了他们的地位和利益。” “不过,如果他们不是踩在哥儿女子的脊背上,根本没必要这么跳脚,‘利’这东西,谁挣都是挣,挣到手才是真的。” 黑猫白猫,抓到老鼠的才是好猫。 “确是。” 雷栗同意地点了点头,又微微蹙起眉,“这些事别跟玉蕤讲,平白给他压力,牵连到他本就是我们不好。” 大人官场上的事情牵连到小辈,要小辈去当挡风板,本来就是他们的不对。 周毅自然应好。 两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个他俩眼底还是孩子的小辈,其实已经快三十岁,早就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了。 县试在二月份,府试在四月。 县试结果大张旗鼓的,导致京都里众人对府试都很期待,不知这次又是哥儿后来居上,还是汉子如往常夺得魁首。 今年京都府试的人数比去年多了一成,并且集中在下辖县。 明眼人都知道,这里肯定有那群老勋贵的手笔,雷栗和周毅也知道,但他俩一点也不慌,也不忙,考生、考官和改卷官都不是他俩,他俩慌忙什么? 结果要是不好,第一个急的是皇帝,结果要是好,最高兴的也是皇帝。 三性人才一同竞争上游,搅得朝廷这团水更活泛起来,不仅是对国家社稷有利,对那位被藏起来的哥儿太子也有利。 地基打好了,高楼轻松起。 府试中的考官和改卷官比县试多了一倍,因着更加细致仔细,改卷时间却没快多少,将近五月才终于出结果。 【震惊!哥儿再度第一!】 【惊天喜报!县试府试双第一!月桂花落长宁侯府!】 【前无古人震古烁今的壮举!首位哥儿童生试第一!】 【惊惊惊!带你揭秘本次童生试中的哥儿与女子出自谁家!】 县试府试双第一。 苗玉蕤又是第一。 书哥儿府试中取得了第十一名,沈七七名次落在六十三,公羊诗则是超常发挥考了七十九名,这次的策论方向刚好是她的强项。 其他几个哥儿女子的名次有好有坏,但总的来说,都足以震惊京都,乃至整个大佑了。 这一子狠狠打脸了那群持反对批判态度的京都旧勋贵,也是在那些自以为是、刚愎自用的汉子学子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推翻了“自古哥儿女子不擅诗文不通国是”的谬论。 京都府城内沸反盈天,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次的童生试。 因为今年的童生试人数较多,为了表彰鼓励广大学子,朝廷特意给前一百名童生都设了奖励,是数量不等的米面布匹和银子,府试第一更是奖章白银千两。 “要是我家小子有出息,能拿到府试第一就好了,那可是一千两银子呐!” “我家大小子不行,二娘三娘倒是机灵,干脆我也送我家俩丫头去万家学堂,中个秀才争争气!” “丫头考官有什么用?中了秀才不也是要嫁人?嫁了那就是别人家的秀才了!” “你以为真能当官啊,我看呐,就是上头那些老爷说着好听,骗咱们钱的,那什么万家学堂念书也要钱!” “说的也是,还不如多给姑娘攒嫁妆,不识字也不妨碍什么……” 京都里家底比较殷实的人家动了心,多供养一个孩子上学,就是多一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希望;也有只生了女儿哥儿,一咬牙想供念书让孩子过得更好,或是为了更好养老。 也有人固执己见,觉得女子哥儿最后都要嫁人,读书科考没什么用;还有人单纯心疼钱,一个孩子也不想供。 考上了才有银子拿,要是没考上,上学买书花的银子,不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就算是当夫子开学堂也难营生,一个汉子夫子和一个哥儿夫子,一般人肯定选择前者开的学堂。 所以很多京都百姓只是凑个热闹图个乐呵,但对京都的世家贵胄来说,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千两银子不算什么,但是这背后的涵义却重了。 甚至有些世家都有点后悔了,这既然是皇帝同意推行的东西,闭眼站在皇帝那边多好啊,反正考砸了也不亏,就说孩子顽皮念书不认真。 要是考好了,明年就能去竞争第一个哥儿举人了,这可是会被历史记载,会名留青史的! 现在风头都让长宁侯府出了,没有童生身份,明年的院试、乡试也不能参加,这不是眼睁睁地看着长宁侯府独享这份荣誉吗? 这次童生试里考上的,全都是跟长宁侯府亲近的,那日后真让哥儿女子当官,岂不是全都是长宁侯门下? 第299章 300.春暖花开,适合喜事 意识到这一点,京都的世家勋贵们心思各异,但不论别家怎么想,长宁侯府是一派欢喜鼓舞。 苗玉蕤取得了县试府试第一的好成绩,长宁侯府大张旗鼓要摆宴庆贺,给朝中各家都派了请帖。 一次早朝退朝后。 雷栗特地跟朝中大臣们招呼了一声,重点招呼老对头们,笑眯眯的桃花眼,十足显摆的语气,听起来阴阳怪气的,把老对头们恶心得够呛。 那位向来看雷栗不顺眼的言官,差点又被气昏厥了。 他在县试中误推了苗玉蕤,痛定思痛,在府试改卷时瞪大眼睛,一丝不苟,张张都从严从重改。 府试卷子众多,是新增的资历较浅的改卷官先改了一遍,有成绩的再另外劵抄一份,让县试中改过的改卷官再改,所以这位言官根本认不出苗玉蕤的卷子。 当时他还信誓旦旦,得意洋洋,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看错,最令他满意的卷子肯定不是长宁侯府那位的了。 结果又是苗玉蕤的 一瞬间心如死灰。 听到雷栗那显摆得意的语气,心死的言官一声不吭,默默地遁走,没想到雷栗扬起了嗓子点名道姓: “司徒大人记得来啊!听说最欣赏我家玉蕤的就是司徒大人,正好趁此机会,引见玉蕤给司徒大人掌掌眼,明年院试乡试更稳当些。” 司徒大人:“……” 这话真是如刀疤划心上,一字一句皆荒唐。 “李老也来啊!” 雷栗扭头瞧见那位曾在大门口口吐芬芳的老御史,又眉开眼笑地去招迎他,“多谢李老大人替我长宁侯府澄清,免了许多风言风语。” “哼!” 老御史一瞥见他就重重哼了一声,没个好气。 平白被关小黑屋改卷,又莫名其妙卷入舆论风波挨了一顿骂,他能有好气才怪,不骂长宁侯府就不错了。 雷栗也不在意,嬉皮笑脸的,笑得一脸欠揍,语气也欠欠的去骚扰肃国公了,“国公爷那天应该也没事儿吧?亲家摆宴,亲家可不能推辞啊!” 肃国公:“……” 话都让你说了,他能说什么? 雷栗就跟招猫逗狗似的,几乎点了朝中每个大臣,连狗皇帝应该是英明神武的圣上他都吱了一声。 怎么着他都是给狗皇帝办事的,狗皇帝人不来可以,礼一定要到,最好人不来礼又重,礼重情义重! 京都各家对此议论颇多,都觉长宁侯府光芒太盛,不懂暂避,早晚要载大跟头,连跟长宁侯府亲近的这一派官员私底下都委婉地提了两句。 而雷栗:怕个屁! 要怕也是狗皇帝怕,长宁侯府要是倒了,他和周毅告老还乡,谁给狗皇帝冲锋陷阵当背锅侠? 狗皇帝才不舍得放过长宁侯府,立太子时铁定还要他们当车前卒。 雷栗不仅要办宴庆贺时,还要大办特办,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要连路上的乞丐都知道长宁侯府在办什么事。 就在长宁侯府办宴,给街上撒糖时,《京都早八小报》也传到了其他府城。 只用了短短数天就在九个府城开了分店,并将新童生试的规则和京都童生试风波的来龙去脉都加急出版了。 【哥儿女子也可参与文武科举】 【京都童生试首次有哥儿女子参加】 【京都童生试第一是哥儿】 在小报和官府的积极配合宣传之下,短短时间,这几则消息就传遍了大江南北,连最偏僻的青原府城都知道了。 传到清米县已经是童生试一个月后,在县里做外送的三六子走街串巷时,听到人们在议论什么哥儿童生什么长宁侯,就下意识问了一句。 “你还不知道?京都的长宁侯府出了个哥儿童生,还是童生第一呢!” 三六子连忙问,“这哥儿童生叫什么?是不是雷周周?” “不是!是叫苗什么,苗什么瑞?” 这人记性不太好,旁边人杵了他一下说,“苗玉蕤,瑞什么瑞。” “对对!是叫苗玉蕤!这字儿还挺难写的,横竖挺多……” 三六子一听就愣了,苗玉蕤?这不是苗夫郎他家小宝?小宝嫁给了雷生姜,倒是确实是长宁侯府的哥儿…… 这大消息得告诉村里! 三六子猛地一拍脑袋,连忙问这俩人是从哪里知道的,也买了几份《京都早八小报》,瞅了两眼就认得几个字儿,瞅见有“苗”“生”“一”的字样就跑回了村里。 村里学堂是读书人最多的。 三六子到了学堂,找自己闺女出来,让她给自己念了念,一听他就咧嘴笑了,没买错!就是这几份! 于是三六子扬着小报,拉着自家闺女,到村里吆喝了一通,一下子全村都知道苗夫郎家的小宝有大出息了! “那咱家的哥儿姑娘不是也能考童生当秀才了?” “哎呀!” “我的老天奶哩!” 整个村都炸开了,家里有哥儿女孩在学堂念书的,都忍不住咧开嘴笑,就算考了秀才以后也要嫁人,那也是秀才! 自古只有秀才相公的,哪儿见秀才娘子秀才夫郎的? 谁家哥儿姑娘要是考上了,那可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好事!而且没见报纸上说么?哥儿姑娘也能当大官哩! 三六子搂着自家闺女,止不住乐。 柳小草知道这好消息也乐了,他家桃哥儿在学堂还是个夫子哩,教了这么年娃娃,说不定就能考个秀才! 连桂夫郎也高高兴兴地到处跟人说,虽然他没有哥儿女儿,但有孙哥儿孙女啊,万一哪个争气就给他考中了呢! 这好消息传到四里河村,雷栗的外公家也喜气洋洋的,外阿公和外阿婆年事已高,耳朵都背了不少,听了好几遍才听明白,但高兴不是假的。 他家栗哥儿在京都过得好哩!他叶儿姐和大山在京都过得好哩! 雷栗一家虽然远在京都,但是每年都回往四里河村外公家写信,再捎一些京都的特产和礼物回来。 银子倒是不用寄,清米县的“一家”系列门店都被雷栗转给外阿公家了,每年产生的分红就够外阿公一家衣食无忧。 镖局开遍十大府城,寄信寄东西也比以往快了许多,从京都到西岭两个月左右就到了。 雷家四月的信寄到四里河村已经是六月农忙时候,外阿公一家见了亲人的信,更是高兴放心下来了。 日子过得好就好。 就好哇! 童生试让京都乃至整个大佑热闹了好几个月,在日子走入秋天,京都秋高气爽时,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的联姻又老话重提了。 这亲到底还结不结? 定亲都定了三年,该不会又拖三年吧? 当然不会。 明年二月雷周周就二十岁了,恋爱也谈了快四年,是时候成亲了,长宁侯府的嫁妆已准备得七七八八,婚服都做好了,随时可以成亲办婚礼。 只是恒环的态度依然模棱两可,有人试探地问她,今年明年有好些好日子,不知道她最中意哪一个? 恒欢当时就笑着说,“陛下圣明,海清河晏,哪一天不是好日子好时候?” 问肃国公? 那可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他的含糊功夫比他夫人还到位。 旁人摸不清看肃国公府的态度,就去旁敲侧击长宁侯府,雷栗的性子可直接多了,大咧咧道, “明年春天就有个好日子,春暖花开,适合办喜事。” 京都众人一听还是懵,感觉这两家好是割裂,不像亲家,不知道的还以为长宁侯府另树一帜,不跟林重结了呢。 而雷栗才不管肃国公府什么态度,反正长宁侯府明年春天肯定要办喜事,他家周周二十岁生辰,这么大的喜事不办哪儿成? 要办,大办特办,风光大办! “到时我们周周肯定是全京都最帅气威最风的崽!” 雷栗都有点迫不及待了,“我送周周的,指定是最好最漂亮的生辰礼!” 不管是南海的明珠,还是最精致的玉雕,最漂亮的宝石,他都准备好了送给周周,肯定让他家周周大出风头。 “知道你高兴了。” 周玉摇了摇头笑道,“现在京都都在猜咱们长宁侯府明年要给周周成亲,结果咱是给周周庆生,这真是……毫不费力就耍了所有人一通。” “嗨呀,不值一提。” 雷栗摆了摆手,小得意道,“让他们这么八卦,天天盯着我们侯府,一想到这些人受到请柬,却发现是生辰宴大吃一惊的样子,我就高兴得想笑。” “肃国公府态度暧昧,他们家林小子倒是好,一切以周周为准,任我们想什么时候办喜事都行。” 说着,他一双桃花眼一转,又是一个坏主意,“你说,肃国公府真不想跟咱们联姻,林重这小子会怎么办?” “这……” 周毅想了想说,“林重性格挺倔的,也重承诺,说会放弃国公府入赘给周周,应该真会来入赘吧?” “林重要真入赘进来,京都那群老东西的脸色肯定很好看。” 雷栗一想就兴奋起来,幸灾乐祸,“肃国公和恒环的脸色肯定也很好看,要是当着他俩的面问一句,肯定五彩斑斓的,更好看。” 第300章 301.抱歉,周周 雨霁风光,千花百卉。 又是一年二月春分,雷周周的二十岁生辰,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此前都收到了请柬,然后震惊茫然疑惑不解。 不是成亲? 预热了半年的大喜事是过生日? 深感被骗的各家无语地撤下原本准备的礼品,一脸假笑地去赴宴。 肃国公府没来。 恒环称身体抱恙,派人送了礼,却连七都没赴宴,显得一大早就在长宁侯府忙东忙西的林重不尴不尬。 宴会上丝竹管弦,觥筹交错,宾客们和乐融融,心里作何想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雷家人是由衷高兴。 家中哥儿初长成。 在雷家人看来,还没成亲的雷周周一直是那个跟在哥哥爹爹后面,屁颠屁颠跑的小孩子,如今二十岁都快成家了,才算是真的成年变成一个大人。 柳叶儿和雷大山年纪大了,不太喜欢这种热闹客套的场面,往常府里的宴会都是不露面的,但今天雷周周过生日,他们俩高兴,直到宴会过半身体困乏了,才回后院去。 临走前还跟雷周周说了好几句话,让他好好过生。 但礼物没忘记给雷周周,而且还给得很早,今天一起床,他就收到了家人送的礼物。 柳叶儿想着周周快要成亲了,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就趁自己眼睛还算能看清,就绣了一对布老虎送给他。 这是三里河村的习俗,家里有小辈成亲,老人就会做只布老虎或者老虎鞋、老虎帽这类小孩用的东西,希望小辈多子多福婚后美满。 雷大山雕了一只桃木簪子,他原本想做只镯子的,但一想周周不爱戴镯子,还是桃木簪好,周周喜欢也能常用。 雷惊笙和青栀送的是一本画册,是他俩去各地旅游时亲手画的风景,这两年雷周周住在京都,不像他们一样出能随意远门,就做了一本画册,让他也能看到各地的四时风光。 有点像现代,每去到一个地方就买明信片寄给家人。 雷生姜和苗玉蕤送雷周周的,是一把上好的弓并弓箭桶,是去年就寻了上好料子托制弓大师做的。 苗夫郎和张大强送了一张百福被子,绣了一百个不同的福字,喜庆吉祥。绣时小玉珠也有帮忙呢。 雷栗和周毅送的东西就多了,仿佛是把生辰礼物当嫁妆置办,珠宝、饰品、锦裘、长剑、大弓……便是念礼物单子都要念上两刻钟。 还有很多店铺房契都转给了雷周周,包括“一家”系列店铺的分红,后来雷栗在京都以及其他府城置办的房产庄子。 全部加起来,足以让雷周周一跃成为京都排得上号的富贾。 当然,房产分红这些,在雷生姜才二十岁弱冠成年的时候,雷栗夫夫俩也转了给他,备了礼物。 不过雷周周年纪小一点,又没成家,所以更宠一些。 而今天办生辰宴收到的礼物也全都是雷周周的,放到雷周周在府里的私库。 长宁侯府有一个大库房,也有好几个私库,柳叶儿和雷大山、雷栗和周毅、苗夫郎和张大强、雷惊笙和青栀、雷生姜和苗玉蕤,还有雷周周的,等小玉珠长大了,也会有一个私库。 说是私库,其实类似于收藏室,雷栗和周毅的私库就几乎是雷栗收藏的奢侈品,属于周毅的很少。 因为周毅比较喜欢书,收藏的东西都是书籍字画墨宝,都放在了书房里,用不着放私库。 而经过这次生辰宴,雷周周的私库已经放不下了,礼物都暂时放在了侯府库房里,等后面扩建了再放进去。 林重的礼物就不用放进私库了。 他送了自己刻的双鱼玉佩,他绣绣球不行,玉佩雕得却栩栩如生,两尾缠绕依偎的小鱼儿,通体透亮白皙,眼睛上却是一点红,很是灵动。 雷周周当即就戴在了身上。 生辰宴上,雷周周的好友们瞧见了,都戏谑地看了他俩一眼,双鱼玉佩因为成双成对,一般是做定情信物的。 比较护短的书哥儿则是一记眼刀飞向林重。 他一直很不满林重。 不是对林重本人不满意,而是对林重身后的肃国公府不满,周周过生辰这么大的事,连个人都没来,这不是故意给下马威是什么? 还没嫁过去就如此,真嫁过去了那成什么样子? 书哥儿是低嫁,嫁给了他娘娘家那边的一个表哥,表哥相貌堂堂才识也不错,婚后和书哥儿相敬如宾。 或者说,因为书哥儿的家世高才貌好,他丈夫对他是敬多过于爱,夫家的公婆也是事事都顺着他。 书哥儿从小被捧到大,性格清高,但不以门第看人,觉得肃国公府门第高但不是好鸟,好友周周家世这么好,没必要委屈自己和林重在一起,不如找个品貌好的入赘。 林重:“……” 对于书哥儿明里暗里的嫌弃,他一点不敢吱声。 但他拿准了周周吃软不吃硬,每次被书哥儿针对,他就用一双浅色漂亮的眼瞳轻轻睨向雷周周,一副受了气的小媳妇儿样。 雷周周被看得心软,就忍不住出声,“书哥儿……” “你就护着他吧。” 书哥儿没好气地哼了声,又说,“你和林重的婚事到底什么时候办?京都里怎么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都以为二月要办了,却是你的生辰宴。” “肃国公府又那个姿态,高高在上,要咱们求他似的。” 说着,他又不自觉冷嘲热讽起来,“搞得咱们周周骑虎难下,他这肃国公府小公子也里外不是人。” “也不急的。” 雷周周连忙说和,道,“婚事都定下了,早晚会办。主要看我爹爹阿爹的意思,他们好像是想三月办?” “这么快?” 书哥儿等好友都惊了惊,沈七七道,“喜服备好了?” “好了。” 雷周周点头。 “会不会太仓促了?” 书哥儿皱眉,倏然看向林重,想问他肃国公府置办好东西没有,却看见他比他们还惊诧,登时眉头更紧了。 “这事我还没跟林重说。” 雷周周先一步道,及时阻止了书哥儿朝林重发难,又对林重说,“我爹爹阿爹只是觉得三月天气好,具体日子也还没定,我是想,等挑出了几个比较好的日子,再跟你一块选的。” “好!” 林重连忙应好,眼角眉梢都是笑,还有点羞赧,“我自然都看周周的,周周觉得哪个日子好便好。我原以为……还要等好些时候才能定下来。” 当初他追雷周周时,雷周周就说过起码要二十岁才能成亲,在此之前圆房,可能会危及性命。 林重自然相信雷周周,但这种病症实在古怪,怎么会有圆房能死人的病?况且周周身体一向康健。 林重实在担心,仔细问过周周,但周周也不太清楚这病是怎么回事,他更加小心谨慎,还怕太过亲密了会对周周不好,好几回周周想亲他,他都委婉又惋惜地借口转移了。 他慢慢了解了长宁侯的处事作风,猜到大概是长宁侯为了防他跟周周说的,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他喜欢周周,肯定也想同周周做些更亲密的事情,但绝不是为了做这些事才同周周在一起。 他宁愿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能见到周周和他说话就好了,也不愿意周周的身体有什么隐疾。 但是,若是能和周周成亲,和他更亲密,和他有自己的孩子,林重当然更高兴。 “肃国公府怎么办?” 书哥儿冷眼道,“这事可不是你一个人说的算,难不成你狠得下心离开国公府,不做你的世子了?” 肃国公府的世子还没有定下。 自新年以来,京都里就有传闻说肃国公府欲立林重为世子继承爵位。 这消息多半是真的,恒环曾私下里和御史夫人感叹,大儿子林轻身为京都卫统领,若再继承爵位恐怕遭人忌惮,小儿子林重倒是好,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他和长宁侯府的雷周周搅合在一起,家风严谨端重的肃国公府,一向最不喜离经叛道。 林轻固然很好。 但他已然是京都卫统领,手握重权,不可能再担任户部尚书,再继承肃国公爵位,就得二选一放弃统领的位子或者放弃户部尚书。 这于肃国公府来说,是很不划算的,而且恒环素来疼爱小儿子,将世子之位给他于情于理最合适,还能用爵位逼他和雷周周分手。 “抱歉,周周。” 在宴会后,林重借着送雷周周回秋风院,跟他道歉并剖白心意,“今日却是我肃国公失礼了。但不管我母亲父亲怎么想,我是都只认周周,若他们不愿我同你成亲,我就入赘给你好不好?” “好啊。” 雷周周点头。 林重就抿唇笑起来,很珍重地握住他的一只手,放在心口道,“其实我也不想周周嫁到国公府来,母亲不喜欢周周,我不愿见她难为周周,也不想你因我向母亲委曲求全。” “母亲父亲那边我会同他们说,周周只管放心。” “我相信你。” 雷周周认真回答道,“我也会跟爹爹阿爹说的,成亲后你不想住在侯府,我们就搬出去,买个宅子自己住。” 300-320 第301章 302.不要再说虎狼之词! 在雷周周的婚事之前,雷周周生辰之后不久,二月中旬,长宁侯府还有另一件大事,那就是苗玉蕤考秀才的院试。 童生试中的考生不是年龄较小的少年英才,就是较为愚钝之辈,考了数次乃至数十次,才能考上童生。 因此,童生试含金量是文科举中最低的,能考过院试成为秀才,才算正式踏入文人的圈子。 在苗玉蕤拿到童生试第一时,京中有不少人就以此抨击他和长宁侯府,觉得他只不过是侥幸夺得第一,碰上英才更多的院试、乡试铁定露怯。 但很可惜。 苗玉蕤再次以院试第一的成绩脱颖而出,长宁侯府又大出了一次风头,雷栗又走路生风嘚瑟起来。 只是,一风未平一风又起,没等雷栗显摆几天,他的好亲家肃国公府又把长宁侯府送上了京都热谈。 林重和肃国公府分裂了。 谁分了? 确实是林重和肃国公府分了,不是林重和雷周周分了?? 京都各家都不可置信,尤其是和肃国公府亲近的一派,一收到这消息就按耐不住,登时偷摸派人去肃国公府确认。 真分了。 不知何故恒环大发雷霆,肃国公一气之下,就将小儿子林重从族谱上除了名,把林重赶出了肃国公府。 肃国公府上上下下都看见了,街上的老百姓也看见了。 “那林小公子被赶出来时身上啥也没有,连佩剑都被国公府收了回去,几人高的大门嘭地一声就关上了!” “林小公子还在大门前跪下叩了三个头,见门也不开没人理他,他就走了,脸色难看得可怕!” “你说的啥啊?那是磕头感谢他爹娘的养育之恩呢,嗑完这个头,是真的一刀两断回不来喽!” “我还瞅见他往长宁侯府的方向去了……嗳,你们说,长宁侯府还跟他结亲不?他现在可是啥也没有了,跟咱老百姓差不多。” “那林重在皇宫里不是有个差事?这差事也丢了?” 当然丢了。 御前侍卫的第一条就得是王公勋臣或宗室贵戚子弟,再不济也是名列前茅的武进士,其次才是对相貌和才干的高要求。 林重如今脱离肃国公府,便不是勋戚子弟,也没有考过武科举不是武进士,按照规矩是不能再担任御前侍卫的,即使他已经是三等正五品的侍卫了。 在林重一穷二白的前提下,长宁侯府还会接纳他、同意他和自家雷周周的的婚事吗? 当然会。 在别人眼中被赶出家门甚是可怜的林重,此时已经美美住进了长宁侯府,就在雷周周住的秋风院旁边。 而且 “爹爹和阿爹问我们,婚事定在三月十八如何?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雷周周来找林重去吃饭,顺道问,“往后还有四月初三,五月初十是芒种,日子也不错,都合我俩的生辰八字。秋天也有几个好日子。” “我……” 林重脸上微红,他自然是觉得越快越好,但又怕周周觉得自己太心急,“周周和伯父喜欢哪个日子?” “三月十八吧。” 雷周周不假思索地说,“府里成亲的事宜都备好了,爹爹说好事宜早不宜晚,我也觉得快一点成亲好,拖久了总有点过意不去。” 林重喜欢他八年,期间追他就追了一年多,恋爱又谈了将近四年,让雷周周有点不好意思。 不说京都的世家小姐,就是最开放的西岭府城,拖到二十岁才成亲的哥儿女子也是少之又少,一般都是家里穷困,或者相貌太过丑陋、身患疾病,嫁不出去才会晚成亲。 但雷周周什么病也没有,家庭情况也优越出众。 他阿爹说的二十岁之前不能成亲,后来他又问了才知道,那是爹爹阿爹诓他的,想必林重也意识到了。 他毫无缘由地拖了四年,谣言在京里传得满城风雨,林重却毫无怨言,没催过他一次,雷周周心里自然是感动的,还有点愧疚。 “周周不用过意不去。” 林重闻言连说,语气郑重,又带着心满意足的喜悦,“周周能同我在一起,我便很知足了,早成亲晚成亲与我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周与我心意相通。” “周周喜欢三月十八,那我们就三月十八成亲,周周喜欢秋天那便秋天成亲,如何我都是愿意的。” 林重什么都不怕,他只怕雷周周会离开他。 “我知道。” 雷周周抿唇笑起来,轻快道,“其实按照我的想法,早成亲晚成亲都成,我们俩心意相通,十七八岁嫁于你,我也是愿意的。” “不过我先答应了爹爹阿爹,二十岁之后才能成亲,说起来是委屈你了,如今自然是早成亲更好。” “我不委屈的。” 林重道。 “真不委屈?” 雷周周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睨他,看了一眼他胯下,语气是平铺直述地认真,“我每回亲你,你身上都有反应,不会忍得很难受吗?” “……!” 林重登时脸红一片。 他们正在府里的长廊上,林重听见雷周周这话,下意识快速地左右看了看,见附近没人心里才松了口气。 周周的直白有时让人心动,有时真让人心悸害怕…… 这种话,怎么能在外面说呢? 林重心里刚这样想,又连忙摇头,觉得自己这么想不对,不管是在哪里说都不应该,他们还没成亲呢! 林重脸红到脖子根,雷周周觉得他脸红的时候很好看,但又有点莫名其妙,“你在想什么?你怎么又脸红了?” “不是我想什么。” 林重臊赧地捂住脸,声音不自觉放低放轻,“是周周你……你总说这样让人误会的话。” “?” 雷周周疑惑,“我说了什么话让人误会?” “就是……” 林重支支吾吾,于情于礼,他都不好意思复述一遍。 雷周周想了想,说,“你是说我刚刚说你忍得难受吗?” “……” 林重的脸更红了,不太敢看雷周周,只用气音应了声嗯。 余光却见雷周周往他凑近了一步,两人距离瞬间拉进,他不自觉地就有了一点不可言说的反应。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雷周周问,微微歪了歪脑袋,一双湿润澄澈的黑色眼睛注视着他,“我偶尔也会有这种反应,在早上或者晚上做梦的时候,忍着不去碰那里的话,确实会难受啊。” “难道你不是这样吗?” “我……” 林重被问得不知所措,虽然雷周周总是语出惊人,但他还是被雷周周的大胆吓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不是吗?” 求知欲很强的雷周周追了一步上去,有些步步紧逼的意味,“你有反应的次数应该比我多一些吧?你是汉子,书上说,汉子比哥儿更重欲一些,早晨和晚上有反应的次数比哥儿多许多。” “而且你有时一看见我,或者我一亲你,你就有反应,感觉欲还挺重的,一直忍着会很难受吧?” “成亲之前我不能帮你,成亲之后,你要是想要的话,我唔……” “你别说了……” 林重终于忍不住捂住雷周周的嘴,他被这些虎狼之词说得全身发颤,手指关节都红透了,整个人都臊得不行。 从雷周周追上来的那一步他就预感到很不妙了,偏偏雷周周一直在说,还说成亲之后可以帮他…… 这、这跟青天化日之下耍流氓又什么区别? 林重自己都不敢这么想,雷周周就水灵灵地说出来了。 他一想到那些身体起反应的早晨,那些混沌旖旎的深梦,梦里是雷周周的耳语喘息,他就压制不住身体的躁动。 要不是今天穿的袍子比较宽松,这会儿都被雷周周瞧见他的失态了。 “嗯?” 雷周周被捂住嘴,黑漆漆的眼睛眨了眨,目光纯粹茫然,倒看得林重感觉自己罪恶深重。 “抱歉,周周。” 林重低声地说完,松了手,就连忙往自己的院子回去,“我先不吃饭了,周周你帮我同伯父他们说一声……” “嗯?” 雷周周拉住他的手,“怎么突然不吃饭了?你不饿吗?” 林重现在是饿,但他还有另一个方面的饿,他再看见雷周周他就要忍不住了。 “我就是……不想吃。” “是不是生病了?” 雷周周问,“你脸好红,应该不只是害羞吧,是发烧了吗?我端点白粥小菜给你吃?” “不用……” 林重回过头来瞧他,害臊得快冒气,嘴张了张,最后还是很小声地说,“我是想回去冷静一下。” 冷静? 雷周周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冷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回去洗冷水吗?但是我看书上说,洗冷水忍回去对身体不好,你还是自己疏解一下吧。” “……” 林重差点被他这句话弄宕机,他猛一咬牙,恨恨又叹气道,“周周……有时我真恨你是根木头。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啊。” 雷周周反而觉得林重有点笨笨的,他说话明明很清楚明了。 “你想回去就先回去吧,我会跟爹爹阿爹说的,等会你弄完了,我把饭拿过来给你。” 第302章 303.成亲!夫妻对拜 最后没让雷周周带饭。 因为这种“私事”而缺席吃饭时间,林重很难为情,也怕雷周周又语出惊人,让雷家人误会他唐突浪荡。 饭桌上,雷栗也提起了成婚日子,商议定下了三月十八日。 三月十八。 清明后谷雨前,刚好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宜结婚、出行、搬家、祈福、求子等等,旺新人八字。 定好婚期之后,长宁侯府就开始热火朝天大张旗鼓地准备成亲事宜了,很快就给京都有头有面的人家都发去了请帖,连肃国公府也发了。 这回是真的正儿八经的成亲请帖。 没再虚晃一枪,请帖上红底黑字写着新人的名字:林重、雷周周。 但这林重刚被赶出来,长宁侯府就如此做派,很难让人不怀疑长宁侯府是在耀武扬威,踩肃国公府一脚。 京都的勋贵望族都在观望肃国公府的反应,但国公府静悄悄的,府中人的行事也没有异样,好似不知道昔日的林小公子将要成亲入赘一般。 而长宁侯府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装扮府内外。 稍有破损的地方都修葺了,陈旧过时的摆件全部换掉,府里的盆栽换成了姹紫嫣红的时令鲜花,水池里的原本拿来钓的鲤鱼卿鱼,也捞了上来,换为水灵斑斓的锦鲤。 府里下人们都发了新衣换上,连门口的两只大石狮子都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再戴上大红花。 大红的灯笼和彩带高高挂,精致的窗花是喜字和祥瑞花纹。 雷周周从凌晨就被拉起来梳妆打扮。 因为他不喜欢太过繁复华丽,就没有按一般哥儿女子大嫁时用的凤冠霞帔妆造,只是稍施粉黛,把头发束起来冠了一个华丽的嵌宝石莲花金冠。 一身大红满绣的喜袍,腰系一条金丝滚边玉带,就勾勒出飒爽挺拔的身姿。 梳妆的嬷嬷瞧了瞧,觉得有些简陋,又给雷周周腰上配了两只容臭流苏,并一条组玉佩腰饰。 这副组玉佩简约而繁丽,长度适中,羊脂白玉做的玉饰与朱红玛瑙石相间,最低端是一对精致的玉凤佩。 行走之间,便是佩环叮当。 雷周周低头瞧了一眼,觉得略有点沉重,也不方便走路,伸手想把这组玉佩解下来。 梳妆的嬷嬷连忙拦住了他,说,“今儿是小公子成亲的大喜日子,喜妆讲究繁复浓丽,寓意是日子和美越过越好,太过朴素让外人瞧见了不好。” “再者,小公子这一身这么漂亮,让姑爷瞧见了指定喜欢。” “是吗?” 雷周周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自己跟平常没什么区别,只是头上一贯的木簪子素玉冠变成了大红大金的金冠,腰上重重的,跟佩剑不太一样。 “是啊!” “小公子今天特别好看!” “姑爷肯定喜欢!” “姑爷那身喜服也有组玉佩,跟小公子这套正好相称。” 大佑朝的勋贵世家成亲时,汉子都会佩戴一条繁丽的组玉佩。 玉璧、玉珩、玉琥、管珠串联,间隔红绿的玛瑙松石等做的珠子,最底下的是玉觿,标志已婚成年。 林重的喜服自然也有组玉佩,而且比雷周周佩戴的,要长许多。 “好吧。” 雷周周想了想,把林重送他的双鱼玉佩环在另一边,心想林重瞧见这玉佩,应该会更开心。 婚前三天两个新人不能见面。 由于林重是入赘的,所以在三天前他就搬出了长宁侯府,住到了另一处宅子里,成亲日就早早洗漱打扮好了,等雷周周过来接他。 按照一般的流程,是新郎骑马去到新娘家,将盖着红盖头的新娘接上花轿,再回到新郎家拜堂成亲。 而林重和雷周周一个汉子一个哥儿,还是入赘,不能像一般成亲流程走,所以雷周周来接林重时没带花轿,而是带了林重的爱马。 雷周周骑着戴了朵大红花的阿棉,牵着同样大红花在身的大黑马,领着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大张旗鼓,去到林重所在的宅子。 这时,一身大红华服的林重已经被簇拥着在门口等着了,一见到同样大红喜服衣着华丽的雷周周,他登时呆愣住了,眼里满是惊艳。 “林重。” 雷周周利落地翻身下马,腰上的玉佩叮当作响,大步流星走到林重身前,睨见他脸上绯色一片,平静的心跳就蓦然快了起来。 “我来接你。” 雷周周有点脸热,但毫不避退,直勾勾地注视着林重,目光清澈而诚挚,满眼满心都是眼前人。 他朝林重伸出手。 那只比他更宽大而温热的手就覆盖上来,稳稳地握住了他。 “周周,我一直在等你。” 林重握紧了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移不开雷周周。 他看到雷周周不曾戴过的华冠,也瞧见他如玉的面庞上施了淡淡粉黛,泛起的一点桃绯比粉黛更加动人。 但抹了朱红色口脂的嘴唇微微抿起,似害羞似笑,比平常更具诱惑。 雷周周的耳朵上多了一对攒金珍珠耳饰,腰上是一组长玉佩,还有他送的双鱼玉佩,他们俩的定情物。 林重睨见那只双鱼佩,鼓动的心脏就更加热烈,很想就这么拥雷周周进怀里,只是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不得不克制住这个不合礼数的念头。 但他脑子一热,没有上自己的马,而是翻身一跨坐到雷周周身后,从后面环住雷周周时,他还为自己过于大胆的举动面红。 两人同乘一匹马招摇过市。 迎亲队伍吹打热闹,队伍两旁还有撒花和喜糖的人,队伍末尾戴着小红花的半大小子嬉笑着撒出一把把铜板,铜板之中还夹着一些碎银子。 沿街的百姓先是看到了那高头大马上华容焕彩的青年,接着,小孩子们欢呼嬉闹地捡花和喜糖,而后飞出的铜板碎银,就引得百姓们也欢欢喜喜。 迎亲队伍一路吹打撒花。 有些捡到了钱的百姓还不舍地一路跟着,一直跟到了长宁侯府,正畏惧着侯府的权势怕有人来赶,要走时却发现侯府门口在派发红包。 只要说上几句恭喜新人的吉祥话,就能拿到一个红包,一个红包里头就装着整整一两银子。 “祝雷小公子和林小公子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喜结良缘百年好合!” “新婚燕尔,祝福声声送新人;金玉良缘,福禄满满汇佳偶!” 有文化的出口成章;没有文化的就捡着别人说过的说,只要是好话,发红包的嬷嬷也不在意有没有人说过。 而说话生趣的还对了对子出来,听得发红包的嬷嬷高兴,就给了他两个红包,喜得那人又是妙语连珠一顿夸。 长宁侯府里宾客满座。 肃国公府这回倒是来人了,不只是林轻和妻子七,连恒环和肃国公也来了,备的礼倒是一般般,好似只是碍于人际来往走个过场。 雷栗和周毅也不管他们到底是来干嘛,自家周周的大喜日子,夫夫俩都很高兴,不想生事。 到了吉时,雷周周和林重要拜堂了。 坐在高堂之上的是雷栗和周毅,之下是祖父母柳叶儿和雷大叔,然后是苗夫郎和张大强、姑姑姑父雷惊笙和青栀,再就是哥嫂雷生姜和苗玉蕤。 肃国公府众人都坐在客人席,冷眼旁观这场拜堂成亲。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夫妻对拜时由于林重太过紧张,他的头还和雷周周的碰到了一起,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大大佑朝的礼节中,在夫妻对拜时,新娘的头一般会比新郎的低一点,示意以夫为天。 但如果是低嫁高娶,就是新郎的头要比新娘的低,以显示对新娘和老丈人家的尊敬重视。 林重是入赘的,按礼数他的头应该比雷周周的要低一点,只不过雷家人和雷周周都不在意,两个人的头碰在了一起,还刚好少了一些争端。 京都中的世家对这门亲事的争端,不管林重的头是高还是低了,都会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拜堂结束了,直接取消了送入洞房这个环节。 雷周周和入赘的林重都没有回去,而是就在前厅招待宾客。 雷周周的酒量不像他阿爹周毅那么差,比爹爹雷栗的酒量还要好一些,而林重的酒量也不错,所以逛一圈下来,两个人都没有醉。 雷栗在一旁笑眯眯的,跟只笑面虎似的盯着,那些客人不管是亲近长宁侯府的,还是对家看不惯雷家的,都没有在敬酒环节使绊子。 敢在这种大喜日子使绊子、恶意灌酒,不就是逼雷栗在这么高兴的日子扇他们巴掌吗? 以雷栗的性格,但凡雷周周今天受了一点委屈,他都不可能隔夜再报仇,直接扇巴掌他是真做得出来。 何况今天还有狗皇帝罩着他。 在喜宴过半时,狗皇帝万俟夏和皇后姗姗来迟,送了新人礼物,还温和亲切地和雷周周林重寒暄了几句。 这表明皇帝支持长宁侯府,在替雷栗雷周周撑腰。 但雷周周和林重敬酒敬到肃国公府时,恒环和肃国公都稍显冷淡,仿佛林重和他们完全无关了。 林轻夫妻俩的态度倒是和以前一样亲切。 第303章 304.解衣宽带,洞房花烛 “兄长,阿嫂。” 林重见到哥哥阿嫂是由衷的开心,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兄长,阿嫂。” 雷周周也跟着叫道,见林轻略有意动,他牵过林重的手道,“我和林重成亲,他的兄长和阿嫂便是我的兄长与阿嫂,兄长莫要推辞。” “好。” 林轻点点头,眼里带着笑。 虽然是他的弟弟入赘给了雷周周,但他并没有一般大家长那种古板的思想,只觉得弟弟喜欢就好。 他的妻子七亦然,还跟雷周周温和地说了好些话,不外乎自家弟弟哪里哪里不好,让雷周周多担待的。 雷周周都一一应下。 长兄如父。 比起板直严肃的肃国公,大了林重十岁的兄长林轻更像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严格而不失温情。 父亲肃国公公务繁忙,陪伴幼时的林重最多的,就是林轻,连母亲恒环陪林重的时间都没他多。 林重也自小就喜欢跟着兄长,跟雷周周小时候一样,很黏着哥哥,是哥哥的小跟屁虫。 林轻练习剑术,小林重也在旁边用小树枝学着比划,林轻跟夫子念书学习,他就趴在窗边看,有时还闹着要跟哥哥一起洗澡睡觉。 后来他长大一些念书习礼了,独立起来知道害臊,就不太黏兄长了,但他的书法、剑术和骑射都是兄长教的,和兄长林轻的感情一直非常好。 同样的。 跟攻于心机、城府深沉的恒环不一样,林轻的妻子七是十分文静温柔的人。 她贵为,对待下人却很温切,从不苛责,她嫁给林轻之后,对林重更是如同亲生弟弟。 肃国公是天性冷淡,恒环生长在宫中,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耳濡目染,待孩子也保留一层防备。 所以,林重亲近阿哥阿嫂比父亲母亲更多,甚至他潜意识里,就不太愿意也不能依赖双亲。 在遇到雷周周之前,他看上去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儿子。 不仅知书识礼恭良孝顺,才学武艺也是出类拔萃,让肃国公夫妻俩很有面子,是“别人家的孩子”。 而在他遇到雷周周之后,他骨子里的执拗倔犟就浮现出来。 由于恒环怕和长宁侯府联姻,会引起皇帝的猜忌,所以总是阻挠他和雷周周相会,母子俩发生了很多争执,直至如今形同陌路。 林重并没有太多伤心。 他早就知道父母重视肃国公府远大于自己,只是今天见到他们如此冷淡,他才终于心死。 要不是长宁侯府实在得圣上青眼,恒环舍不得放弃这门姻亲,又怕被猜忌,才雷声大雨点小,表面上阻挠却没有实质的阻碍。 换句话说,恒环的阻挠实际上是为了将林重推向雷周周,使得满城都知道林重对雷周周情根深种。 这一点,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都心知肚明,只是默契地没有戳破。 只是…… 雷周周好像没有意识到。 林重略有点不安。 雷周周敏锐地注意到他情绪不对,只是宴上人多眼杂不是时机,两个人回到新房后,他才问了。 “怎么了?你脸色有点不好。” “是吗?” 林重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看向铜镜里的自己,表情很正常,看不出一丝异样,但周周总能发现他的不对劲。 “只是……” 他把自家父母的算计和周周全盘托出,心有愧疚,又道,“抱歉周周,都是我不好……” “为什么要道歉?” 雷周周不解,歪了歪头道,“不管肃国公和国公夫人有没有阻拦,你不是都会跟我成亲吗?至于他们赞成或是反对,于我而言都没有你的心意重要。” “你我如今夫夫一体,肃国公府若有难,我自不会坐视不管。” “但若是长宁侯府出事,我父母亲肯定不会帮衬。” 林重觉得自家实在卑鄙,不管是长宁侯府是好是坏,肃国公府都可以全身而退。 而倘若肃国公府有难,他身为人子肯定不会置之不理,雷周周与他是夫夫,性格又正义直率,也不可能冷眼旁观而是主动帮忙。 林重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低声道,“是我对不起你,周周。” “你总爱说抱歉和对不起。” 雷周周皱了皱眉头,“其实我不太爱听你说道歉,很多时候明明你又没有错,别人的错你也觉得对不起我。” “我没有觉得你哪里对不起我,你也不用觉得抱歉。” “周周……” 林重心里酸甜鼓动,情不自禁抱住了雷周周,抱紧,脑袋搭在他的颈项边,轻嗅他身上的香气。 “周周你真好。” 他的鼻子轻轻耸动,像小仓鼠,他说话时的热气轻打,若有似无,像在蹭雷周周颈项上的皮肤。 雷周周觉得那块皮肤有点痒痒的,心尖也像羽毛飘过般有点酥痒,让他不自觉想说什么话。 “你好像第一次主动与我这般亲近。” “……” 林重登时脸热一片。 以往他便是借口和雷周周同乘一匹马,身体也是规规矩矩的,不敢有一丝逾越的举动,别说将头搭在雷周周的肩膀,便是抱雷周周的双手也是虚虚合拢,轻得仿佛没有抱到。 雷周周不喜欢擦脂抹粉,他的屋里也不会点熏香,只是今天成亲,他早上洗漱时才擦了一点脂膏。 桃花味的。 他爹爹说这种香膏最好闻,保证汉子闻了都喜欢。 雷周周觉得桃花香略显甜腻,像身处春天的桃花林。只是林重平常也熏香,他的衣服和身上带着一股淡香,清新淡雅的木质冷调,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这种甜的花香。 想到这里,雷周周不假思索地问了,“你喜欢吗?” “什么?” “我身上的香味。” 雷周周以为擦的香膏太少,林重没有闻到,就扯开领子,漏出被他搭脑袋的那一侧肩胛说, “我身上擦了桃花香的脂膏,你闻到了吗?” “……” 林重的脸瞬间红到脖子根,手指微颤很是无措,不知是继续抱着雷周周还是松开他。 眼前那一点雪色如玉,让他身上倏然臊热起来,赶紧直视前方,不敢往雷周周的肩胛瞟一眼。 “……闻、闻到了。” 雷周周身上突然多出一股甜香,林重自然一早就注意到了。在雷周周来外宅接他,他上了雷周周的马抱住他时,他就闻到了那股桃花香。 很浅。 却异常勾人。 当时林重恨不得立即翻身下去,单独骑自己的马,他怕闻下去自己会有不雅的反应,但这样又有点欲盖弥彰,他就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那你喜欢吗?” “……喜欢。” 林重臊赧又诚实地点头。 “那就好。” 雷周周点点头,“你喜欢的话,我以后也擦。” “……好。” 林重感觉自己被撩得要心脏爆炸了,雷周周还夷然自若,见他抱着自己一直不动,还问,“你想一直抱着我吗?还是我们不喝交杯酒洞房?” “……!” 林重立刻松开了雷周周,他被“洞房”这两个字惊到了,下意识就松手了,却显得他很迫不及待似的。 他张了张嘴,想跟雷周周说抱歉,又想到周周才说不喜欢他总是道歉,才忍住了,可他还是非常害臊,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看周周。 “我们喝交杯酒吧。” 雷周周倒了两杯酒,举起一杯,另一杯递给林重。 林重慢了半拍地接过来,红着脸和雷周周喝了这杯交杯酒,就听他说,“先脱发冠吧?” “好、好。” 林重就连忙点头,不自觉屏息,郑重而小心地帮雷周周取下他的发冠,还有耳朵上的珍珠耳饰。 雷周周的头发散了下来,在朦胧婉约的烛光之中,显得他皮肤白皙如玉,眼瞳漆黑,如同浓郁的墨。 只瞧了一眼那双眼睛,林重就脸红心跳忘其所以。 “呆呆看着我做什么?” 雷周周笑了一声,张开双手,“你要帮我解玉佩和腰带吗?玉佩组带有点重,我自己解怕碎。” “我帮你。” 林重因害臊而说话有点迟钝,身体却诚实听话得很,雷周周话音未落就伸手去解了。 组玉佩旁边有两只香囊,另一边是双鱼玉佩,加上嵌玉腰带,雷周周自己解的话,难免有点手忙脚乱。 林重帮雷周周把腰带和腰饰解了,雷周周就想帮他去发冠和腰饰,林重一下就不知道怎么动了,有点呆呆笨笨地听雷周周的话,拿着那条玉佩组。 他忽然看到玉佩组上最后一对玉,那是一对缠枝蟠螭玉觹,玉觹……有解衣扣的作用。 衣扣…… 林重不自觉地看向雷周周的衣扣,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他倏忽臊赧,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手上的玉佩组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怎么了?” 雷周周略微疑惑地抬头,“是我解得太慢了,你心急吗?” “不……” 林重连忙摇头,脸红得要命,“周周,我、我自己解吧。” 周周再离他这么近,他就忍不住想把周周怎么样了。 “我帮你解不是更快吗?” 雷周周有点疑惑,盯了他片刻,忽然有点诧异好笑,“我们都成亲了,你还这么害羞吗?” “那待会儿洞房怎么办?” 第304章 305.怎么还这么害羞? 洞、洞房? 林重“噌”地转过了身去背对雷周周,他脸红哑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瞧雷周周一眼。 刚才听见一次洞房他就心跳体热,现在又听见直接让他起了反应,下意识就想躲起来不敢让雷周周看见。 虽然被雷周周发现这种不雅观的局面,不是一次两次了,性格里的内敛和对雷周周的尊重,还是很让林重难为情。 尤其是现在,雷周周闲发素颜,还帮他宽衣解带 很难不让林重心生旖旎。 “?” 雷周周见他一副要逃跑的样子,有点困惑,不加思索问他,“怎么了?我很吓人吗?难不成你不想跟我洞房?” “当、当然不是!” 林重急忙说道,同时转回身来,可一望见雷周周他又赧然语低了,“我……我自然是愿意与周周……行房的,只是不太习惯听周周讲这些话。” “……?” 雷周周眨了眨眼睛,目光透出茫然,“我说了什么话了?是你太容易害羞了吧,我阿爹都没你这么害羞的。” 比起他偶尔听到他爹爹调戏阿爹的话,他已经很正经规矩了,只是说了一句“洞房”而已,有什么好害羞的? 他们日后还要洞房好多次呢,总不能每次林重都这样害羞吧? “你这么害羞,我们俩怎么生小孩子?” 雷周周用一双墨色浓郁的眼瞳,认真而近乎天真地瞧着林重,“我想要一个像小玉珠那么漂亮的孩子,你不想要吗?” “小、小孩子……?” 这话的跨度太大了,林重赧了好一会儿,才注视着雷周周的眼睛轻声地说,“我想要像周周的小孩子。” “像我也好。” 雷周周点点头,觉得有个像自己的小孩子也非常不错,他可以带孩子骑大马、用大刀戳水缸玩 阿爹说戳水缸玩不太好,他还是不教小孩子这个了。 “长得像你也好,你好看。” 雷周周看着林重的眼睛,语气严肃认真,像是在发什么誓一样,但实际上他只是在陈述自己的想法,加重了语气表示自己对林重的夸奖。 因为林重长得真的很好看,很符合雷周周的审美,看在这张脸和他们俩的友情上,他当年才会给林重一个追求是机会。 林重被看得五迷三道,脑子一热,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亲上了雷周周的唇,还环紧了雷周周的腰。 “啊……” 林重倏然清醒,刚想松开雷周周并道歉,就对上雷周周略感疑惑的目光,似乎在说为什么不亲了? 紧接着,林重就被雷周周一只手回抱住,另一只手绕到背后扣住他的颈项,继续方才打断的亲吻。 进入林重的唇齿之间已经是轻车熟路。 雷周周闭着眼睛吻他,动作娴熟,而被亲的林重也闭上眼,由紧张和羞涩慢慢适应成深邃投入。 花烛摇曳。 解带宽衣。 总是羞涩内敛的林重第一次展露出攻击性和占有欲,言语神色之间,依然带着他特有的小心翼翼和温柔。 不过…… 这应该是林重有史以来最主动的一次了吧。 雷周周心想。 一夜鸾凤颠倒过后。 饶是雷周周的身体健壮也觉浑身酸痛,处处是纵欢过度的后遗症,只是他精力旺盛生物钟准时,醒的如往常一样早。 林重还在睡。 闭着眼睛,眉头舒展,嘴角也微微翘起,似乎在做一个好梦。 只是雷周周被林重枕的胳膊有点酸麻了,他试图抽出来,林重就蹙了蹙眉,含糊地梦呓了一声,旋即又往他的怀里蹭了蹭。 他的手被压得更实了。 “……” 雷周周默默地停顿两秒,目光转移到林重身上。 林重睡相很好。 虽然是侧睡,但没有把腿乱跨的习惯,两只手也乖乖地放在脸旁边,可以维持很久都不会换睡姿。 睡颜相当好看。 眉毛浓密而有型,不用一点修整,眼睛闭着,可以很清晰地数他长密的睫毛,其下是高挺的鼻子,淡红色的嘴唇。 这张看起来有点薄情的唇实际上很软,很好亲,还很容易害臊地微微抿起,或者很容易开心地唇角上翘。 下巴也很好看。 清晰的下颌线。 凸起的喉结,白皙的颈项,上头还有星星点点深浅不一的红紫,是被他弄出来的吻痕牙印。 牙印是林重让他咬的。 他用挺大力气的,雷周周自己觉得应该挺痛的,不过当时林重似乎很喜欢,情绪比没咬之前要激动许多。 好奇而困惑的雷周周让林重也咬一个,让他试试是什么感觉,然后林重舍不得,只亲他没有咬。 不过被亲也有点疼。 虽然这点疼不至于让雷周周皱眉,林重还很仔细地没有亲在脖子、耳根这些明显的地方,都吻在了能被衣裳掩盖之后。 雷周周想着昨夜的事,脸上难得发热,有点儿赧意。 但他很快又疑惑起来,明明林重挺喜欢亲亲的,怎么成亲前都是他主动亲林重,还有好几回不让他亲呢? “嗯……” 林重忽然轻哼一声,放在枕边的两只手舒展开来,刚好揽住雷周周的腰,整个人还往雷周周怀里又靠了靠。 像在撒娇。 雷周周还是头一回见林重撒娇,有些新奇地盯着他瞧,但林重哼了那一声就没动静了,让他有点可惜。 他伸出一只手指轻戳了戳林重的唇,昨夜亲得太多,不仅是他的,林重的嘴唇也有些红肿,只是不凑近了仔细看并不明显。 雷周周抿了抿自己的唇,唇上肿胀的感觉挺明显的,应该是林重昨夜咬了他吧? 不咬他的肩膀却咬嘴巴,看来真的很喜欢亲亲啊。 想着,雷周周也往林重靠了靠,两个人的额头几乎贴在一起,能瞧见他脸庞上极细小的绒毛。 雷周周的脸上也有这些微小的绒毛,不过昨天成亲梳妆时,嬷嬷用一根线给他绞没了,说是成亲的哥儿姑娘都要绞,叫做绞面也叫净面。 嬷嬷还笑着说有些哥儿姑娘皮肤太嫩,或者比较怕疼,绞面时会绞哭了,小公子的脸儿也嫩,却一点不见疼。 其实是有一点疼。 不过这对雷周周来说就跟蚊子咬一样,没什么感觉,嬷嬷说的绞完之后,他看起来皮肤更光滑洁嫩了,他也没看出来。 倒是林重注意到了,昨夜还问他是不是在脸上做了什么,怎么小绒毛都不见了。 雷周周就说是绞面了,还问他,是绞之前好看还是绞了好看? “都好看。” 林重说的是真话。 有小绒毛的雷周周在烛光月色下,有一分隐约朦胧的美,瞧得林重心生憧憬,绞了面之后,这份美感就清晰了,仿佛距离更近了让林重有些心猿意马。 雷周周当时听了就想,都好看的话,那他以后就不绞了,总让嬷嬷帮他绞面多少有些麻烦。 而且他觉得林重没有绞面也好看啊。 雷周周摸着林重的脸,想着事情,没注意轻颤的眼睫,偶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浅色漂亮的眼瞳。 “刚醒的?” 雷周周边问,吃豆腐的手还留在林重的脸上摸了摸。 “嗯。” 林重刚醒还带着较重的鼻音,听起来有种和平时很不一样的感觉,让雷周周有点脸红心跳。 只是这点脸红还不足以让雷周周害臊,他依然直白地盯着林重瞧,问,“你现在要起床吗?还是再睡一会儿?” “周周……”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林重禁不住往后退了一点,他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距离太近,难免让他心生躁动。 雷周周注意到他奇怪的举动,低头看了眼他刚才睡过的地方,略微疑惑地问,“怎么了?是压到我头发了吗?” “没、没……” 林重轻摇了摇头,听到这,又回想起昨夜他确实压到好几次周周的长发,后面只好找了根发带束起来。 “那是不习惯我离这么近?” 雷周周歪了歪头,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轻笑,“那你要早点习惯了,日后我们每天都要睡一块的。” 很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听在林重耳朵里却有点调情似的。 “咦……林重,你是不是……果然书上说的没错。” 雷周周眨了眨眼,“汉子果然比哥儿重欲一些,你看我就没你这么有精神。身上还酥酸麻麻的,像剧烈运动了一大场。” 哦,不对。 他确实是剧烈运动了,还消耗了很多能量堆积了很多乳酸,所以手脚才这么酸痛,只不过这跟传统意义的运动不一样,这项运动只能见两个人。 “……” 林重被惊臊得无以复加,跟床上有弹簧似的“噌”地一下,他就坐了起来离雷周周远了一点,从脸一直红到胳膊胸膛。 再往下被被子遮住了,雷周周也不知道红了还是没红,但他露出来的皮肤都红了,像一只熟透的白虾。 “怎么还这么害羞啊?” 雷周周抬眼瞧他,目光疑惑,他也想坐起来,只是他的一只胳膊被林重枕麻了,现在一动就麻麻滋滋的。 “这是怎么了?” 林重见状连忙问,边帮着他扶起来。 听到是自己枕麻的顿时更加赧热,还有些懊恼自己怎么这么不懂事,居然黏着周周枕了他的胳膊这么久。 第305章 306.林重会适应的…… “一会儿就不麻了。” 雷周周动了动酥麻的胳膊,安慰他后又笑着说,“你睡着之后还挺黏人的,比醒的时候黏人好多。” “我、我吗?” 林重有点讶异又脸热,“我睡着后除了枕周周的胳膊,还做了什么……什么黏人的事?” “就是喜欢枕我的手臂。” 雷周周说,“我一动,你就往我这边靠,我都抽不出来手,还说了两句梦话不过我没听清,应该是做好梦吧?我看你梦里都在笑。” “是吗……” 林重想了想,“我不记得梦到什么了,应该是跟周周有关的梦吧,现在最让我开心的,便是和周周在一起了。” 说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周周醒很久了吗?” “没多久。” “下次我若是还压到周周,可以直接把手抽出来,不用管我的。” “好。” “那……” 林重又有点紧张地问,“除了黏周周,我有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他睡着后应该挺安静踏实的,只是他第一次与人同眠,尤其是和心上人睡一张床,他也不能保证自己无意识时有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 比如…… 林重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攥住被子边缘紧紧遮住下半身,他还想调整一下姿势,但雷周周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让他十分难为情,一动不敢动。 动了总有点欲盖弥彰。 “过分的事?” 雷周周想了想说,“把手放在我的腰上算不算?你睡着了挺乖的,倒是我看着你的睡颜有些想亲。” “……周周想亲便亲。” 林重脸红地抿了抿唇,知道周周没真亲还有些可惜,同时又庆幸没发生他想的那些事…… 不,他什么也没想,不能想,不可以这样亵渎周周! 他在心里默念读过的圣贤文章,感觉心态平和许多,身体的燥热也慢慢消减下去,才没那么紧张了。 “好啊。” 雷周周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眼瞳清澈平和,带着一点喜欢餍足的笑意,“你昨晚做得挺好的,虽然是第一次,很不熟练,不过我觉得很舒服……” “咦,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爹爹明明说适当地夸奖对方,尤其是房事上,会让对方觉得开心下次做得更好啊。 “……” 林重臊得说不出话,害羞而震惊地看着雷周周,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昨夜的事,神色还这么自然。 也是。 周周向来直白大胆,几乎没有害羞过,只有昨晚才见他那么脸红臊赧的样子,实在是漂亮极了…… “它又精神了。” 雷周周视线往下,直勾勾地瞧着林重,惊得林重下意识给自己裹紧了被子,脖子以下只露了两条手臂在外。 反倒是雷周周,被他这么猝不及防地一扯被子过去,几乎全身都暴露在空气中,只剩一只脚还在被窝里。 雷周周:“?” 林重:“!!!” 林重睁大了眼睛。 着急忙慌地给雷周周盖上了被子,边边角角都压实了,脖子以下一点都没露出来,还好被子够大。 他松了口气。 “?” 雷周周歪了歪头,“为什么要把被子盖起来,我不冷啊,你觉得冷吗?” “……不冷。” 林重莫名有点憋屈,看着他澄清的眼睛坦荡的神情,感觉自己有点以登徒子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遮住……周周不觉得害羞吗?” “是有一点。” 雷周周有点脸热但十分淡定。 他是不太习惯和人坦诚相视,不过林重和他是夫夫,昨夜还做了那般亲密的事情,没必要在他面前遮遮掩掩。 反而林重反应依然这么大,让他有点想逗他。 “昨夜洞房,你不是瞧见我什么样儿,还摸完了,有什么好害羞的?你还敢到处亲我呢,你看……” 说着,他拉下被子给林重看证据,手却被林重握住了。 “不、不用。” 林重磕磕绊绊地说,握住周周纤细的手腕,只觉得掌心发烫脸上发热,连忙收回了手偏过视线。 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一方面他觉得周周说的对,他俩是夫夫还圆房了,他也确实……看过周周,周周也看过他的上下了。 但是昨夜下了床帏,烛光照进来隐隐绰绰的,瞧不太真切,他也没怎么敢仔细地、一寸一寸地看周周。 现在是白天,日光明亮,即使是在屋里床帏内也能将对面人看得一清二楚,何况这么近的距离,连周周的睫毛他都能瞧得清晰,别说身上…… 林重实在难为情。 不过雷周周也不在意,林重容易害羞他最是清楚,既然林重还没有适应,他就顺着林重来好了。 “我现在要下去穿衣服了,你要把眼睛闭上吗?还是想看我穿?” 雷周周此时绝对没有一丝勾引调戏人的意思,他只是顺口问了后面一句,偏偏林重反应大得很,不仅立刻闭眼还转过身去了,一副老老实实严阵以待的样子。 好吧。 日子久了林重应该会适应的。 雷周周心想着,就掀开被子下了床榻,掀开床帏,在床沿边穿衣服。 林重紧闭双眼。 但他感知敏锐,即使关闭了视觉,也能清楚地感觉到雷周周是如何踩在床榻上走下去,又是掀开多大的床帏,在床边穿了多久的衣服。 应该只穿了简单的里衣裤。 因为雷周周很快就把床帏拉了起来,明亮了许多,同时叫他,“你可以睁眼了,我穿了衣服。” 林重睁眼一瞧,雷周周果然只穿了一套里衣裤。 柔软的衣料十分轻薄,轻易就显现勾勒出雷周周的身形,凸起的漂亮弧度,隐约的身体曲线,还有衣领边裸露的锁骨和露出些微的白皙肩胛…… 欲盖弥彰。 勾人异常。 林重哪里见过这样居家亲昵的雷周周?以往哪一次见到雷周周时,不是穿戴整齐一点春光都无? 林重立时喉咙紧涩,心生燥火。 “……?” 雷周周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有点奇怪,说,“我脸上有什么吗?还是你想做什么?” 他已经将床帏挂好了,说着利落地穿上中衣、外衣,然后坐在床边穿靴袜,虽然昨夜闹得他身体有点不爽利,但不足以影响他的行动。 “没、没什么。” 林重慌忙摇了摇头,见雷周周去梳妆台前梳头发,才急忙下床三两下给自己套上衣服,穿袜子靴子。 “周周,我帮你梳头发吧?” “好啊。” 雷周周把梳子给他,视线一抬,忽而瞧见铜镜里的林重脖子上有小红点,他转头看向林重,才发现那是吻痕。 “这个。” 他指了指说,“你要遮起来吗?” 林重这么害臊的性子,要是被人瞧见了,会很难为情吧? “啊……” 林重下意识捂住脖子,脸上涨红,一时有点犹豫。 说实话,他私心里不想遮,这是周周留给他,旁人一看,就晓得昨天他和心上人成亲了。 可表露出来又不合他的礼仪规范,他也不愿意让别人通过这些东西,去揣测昨夜周周和他做了什么,这让他觉得十分冒犯周周。 “可以用这些粉擦一擦。” 雷周周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小盒子,打开来,然后用指尖碰了一点,往林重脖子上的吻痕擦拭,很快那点红色就看不见了。 “这是前天爹爹送来的,说我成亲之后就会用到,不过我不爱擦脂抹粉,当时我想给我也是闲置浪费。” 雷周周把盒子盖上,看着已经消除的那块皮肤,很是满意,“本想过些日子还给爹爹,没想到还挺好用的。” “……” 林重看向桌子上的盒盒罐罐,心想不会每一个都有这类的妙用吧? 昨晚行事之后,周周从枕头底下摸出来的脂膏,应该也是长宁侯给他的,用完了是不是要跟长宁侯要? 那不就知道他和周周闹了? 想到这里,林重登时臊得无地自容。 这些私房事便是跟周周说,他都觉得害臊,让长辈知道他俩在房里妖精打架,不管是用得慢了快了还是不用,都很……忽然不敢见长辈了。 看见他又兀自害臊的雷周周:“……你又脸红什么?” 他开个小玩笑,“感觉今早上都不用煮鸡蛋了,把生鸡蛋放在你的脸上,没多久就熟了。” “我……” 林重羞涩嗫嚅,还是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了雷周周。 “没事的。” 雷周周拍拍他安抚说,“爹爹给了我好多,可以用很久,用完了有人送过来,府里也有人采买这些东西。” “这些是正常的消耗品,成婚的夫夫都要用的,日后习惯了,你就不会这么害羞了。” “继续帮我梳头发吧?” “嗯、嗯好。” 林重愣愣地点头,帮他梳好头发,用一根发带扎起来,扎好了之后,雷周周也说要帮他绑头发。 雷周周三下五除二就绑好了,用一个玉冠绑林重定好,但林重说想要和他一样用发带,他就换了一根和自己颜色相近的莲花纹样发带。 莲花…… 林重便想起成亲时周周戴的莲花冠,金光灿灿珠光宝气,衬得他高贵冷艳如天上谪仙。 瞧着换回以往简朴风的雷周周,一派英姿飒爽意气风发,心想周周真是什么模样都好看。 第306章 307.我还想抱抱周周 林重入赘长宁侯府已经三天。 大佑朝有出嫁子女三朝回门的习俗,这也是一种必不可少的礼节,为整个婚礼的正式收尾。 因此第三天早上,雷周周要陪林重回肃国公府,并带上成双成对的“回门礼”和“回门钱”,寓意为夫妻成双,合好百年,若是单数则不吉利。 不过,鉴于林重是被逐出肃国公府还是在族谱上除了名的,回门时情况大概率不太好。 也没想到会这么不好。 “……” 雷周周看了看紧闭的肃国公府大门,又看向脸色冷沉的林重,赶紧安抚说,“没事的,可能公府不知道我们会来,我去敲一下门?” “不。” 林重握住周周的手腕,轻摇了摇头,然后目光沉沉地觑了一眼肃国公府,三朝回门是固定礼节,他母亲不可能不记得。 “周周,我们回去吧。” “可是……” 雷周周本来想说这不合礼数,林重向来最重礼数,这又是为数不多能合理地光明正大回肃国公府的机会,不进去看一眼他怕林重会后悔。 但看见林重的眼里抗拒,他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那我们先回去,把东西放在门房,改天再来拜访。” “……嗯。” 林重和雷周周拎着带来的回门礼,想放在门房,没成想门房人一脸为难陪笑地说,府里不准在这放东西,连雷周周塞银子也不能通融。 林重脸色顿时更阴沉。 肃国公府以前根本没有这规矩。 来求肃国公府办事、来拜访的人家众多,但不是每一个都有资格进国公府,带来的礼品拜帖等都是放在门房。 门房问了来人的姓名事由转达给管家,管家再分门别类,看情况是否禀报给公府主母,也就是恒环。 若来的是什么小门小户,门房不认识也不乐意转达,也可能不让放东西,但塞了银子多少会给情面,收下来物交给管家的。 但他和雷周周是什么身份,什么人家,这门房怎么可能不认识?且他被赶出肃国公府那天便是这门房。 母亲 不,恒环就是故意针对他和周周。 回到马车上,来时什么样,回长宁侯府还是一样,精心准备的回门礼和回门钱显得有些可笑,连大门都进不去还什么“回门”。 林重点脸色依旧难看。 “林重……” 雷周周握住他的手,想说点什么安慰他。 林重却先一步开口了,嗓音低软,透出的情绪却低迷,“对不住周周,我让你受委屈了。” 他脸上没有方才那种怒火中烧又极力压抑的冷沉,却变得暗淡愧疚,仿佛他让周周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没受委屈啊。” 雷周周有点茫然,不知道林重为什么会这么说,他反而忧虑林重太过伤心,毕竟是被亲生父母拒之门外。 不过雷周周不怎么会安慰人,绞尽脑汁才想出几句,“俗话说得好,亲母子没有隔夜仇,何况你这么好,国公夫人应该只是一时想不通,等她想通了就好了。” “最透彻不过的便是她,她怎么会想不通,只是在肃国公府和我之间选了前者,放弃我罢了。” 林重语气中透出一丝轻嘲和薄凉,说起伤心是有,但也没多少,他熟悉母亲的性子也早就猜到这个结果。 雷周周有点难理解他的话。 他爹爹阿爹以前不喜欢他和林重在一起,但也没有阻挠他们,而是教导他怎么在感情里和人相处,怎么相互沟通,慢慢引导他变得更成熟。 当然,要是他看上的是一个不好的人,或者他觉得好但爹爹阿爹觉得不好,爹爹阿爹也会改变策略,从半放养式变为插手调整他的感情。 但不会像恒环这么极端。 若是发现他执迷不悟,硬要跟一个不好的人在一起,他爹爹阿爹在努力劝说过后,就会暂时放弃阻拦,让他自食其果摔跟头了。 赶他出长宁侯府、在族谱上除名字,回门也大门紧闭一面都不见他,在他们家是不可能的。 他爹爹阿爹就是再生气再失望,也绝不会跟他断绝关系,他也不可能伤爹爹阿爹伤到这么生气失望的地步,毕竟他们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但对林重可不能说这些。 林重是因为他,才和肃国公府和父母割席断交,林重只有他了。 林重一脸轻嘲又微低着头,眼睫轻颤,像极了被人抛弃,却死要面子嗷呜嗷呜叫唤显示自己很勇敢一点都不怕的小狗,也让他心里酸酸涨涨的。 “你还有我。” 雷周周抱住林重,轻轻地抚拍他的后背。 “我有周周。” 林重也回抱住雷周周,把脑袋埋在他的颈项边,轻轻嗅他身上清浅的桃花香气,嗅着脸忽然有一点热。 雷周周又抹了那盒身体脂膏,还是林重帮着一寸一寸抹上去的。 雷周周说他们是夫夫,擦脂膏时一点儿也没有避着他,擦到后背时有些地方他自己擦不到,又怀疑自己擦不匀,就叫林重帮忙擦,一擦就干脆擦完了全身。 擦完后,皮肤香香滑滑,轻薄的里衣一穿就隐约朦胧了春色,原本就心猿意马禁不起诱惑的林重更是立马就精神了。 雷周周见了就问他,要不要行房。 成亲后,他俩就只有洞房花烛夜行了亲密之事,第一天晚上就是盖着被子纯睡觉,林重怕自己再压到雷周周的胳膊,还特地离远了一点距离。 林重性子内敛容易害臊,即便成了夫夫,心里很想亲近周周,也说不出做不出主动求欢的事。 而雷周周不是重欲喜色的人,除了心血来潮时会亲林重,或者见林重需要帮忙问一问,他也不会想到要做。 书上说了,年轻人纵欲过度伤身体,不能次数太多。 好像他爹爹阿爹挺频繁的?隔三差五就见阿爹脖子上有印儿,可能他们老夫老夫不太讲究次数了吧。 于是第一天晚上啥也没干就纯睡大觉了。 第二天,雷周周沐浴时,发觉身上的香味淡到几乎没有,想起来要擦脂膏,然后见林重想要,他问了一句,接着就自然而然地滚到了一起。 可能是林重天资聪颖,连这方面都学得很快。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林重适应很快,动作娴熟许多,比第一次时更舒服,事后雷周周好好夸了他然后……就不知道为什么又滚了一次。 不过爹爹说的确实对,适当的夸奖确实会让相公开心,雷周周感觉到林重后一次明显比前一次要兴奋许多。 那时的雷周周就想,平时也可以多夸夸林重,……下次试试在过程中夸他,他应该会更开心吧? 不过现在,雷周周正在安慰林重,压根没想到这么明月清风谦谦君子的林重,居然简单地抱了一下,就想到这么多不能为外人道的涩涩事情。 林重偷偷摸摸地深嗅了一下,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抱周周的手,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他有点想嗅手指有没有沾上那缕桃花香。 “谢谢你,周周。” “没事。” 雷周周轻摇了摇头,察觉到抱了后,他心情好了许多,就又问他,“还要我再抱你一会儿吗?离长宁侯府还有些距离,你还伤心的话我可以再抱抱你。” 他阿爹说过,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时,抱一抱也能让别人感觉好很多。 “我……” 林重下意识想说不用,因为他觉得自己这样有点黏人,也显得有点软弱,让坚强独立惯了的他有些不好意思。 但他又想,他和周周是夫夫,周周也说过夫夫一体,有什么事情、想做什么都可以直接跟周周讲,而且…… 周周好像挺喜欢他黏人的。 “我还想抱周周。” 林重轻轻地说,这么吐露心声,让他有些害臊而脸热。 但他话音刚落,雷周周就抱住了他,抱紧紧,轻声温柔地安抚他说,“那我们再抱一会儿吧,感觉不舒服也可以跟我说,我有很多时间听的。” “我们是夫夫嘛。” 嫁到长宁侯府已经小半个月。 和肃国公府很不一样,肃国公府各人有各人的院子,如果不是给父母亲请安或有事要说,林重几乎不会踏足主院,也不会去兄长阿嫂居住的院子。 其他人也亦然。 虽然同在一个府邸,但各人基本生活在自己的屋檐下。 他父母亲无事也不会来他的院子,兄长是京都卫统领,要驻守京都卫营地,只有休沐日才回家,七是女眷,为了避嫌无事时也不会去找林重。 和父母亲、一家人在一起吃饭也是按照规矩,定时去一趟,平常都是在自己的院子吃,每个院子都有单独的小灶。 而长宁侯府里,每日三餐所有人都是在一起吃的,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想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话,经常会被彼此逗得大笑。 平时每个人也会互相串院子。 苗玉蕤会带小玉珠来找雷周周玩,雷周周也会经常往主院跑,去跟爹爹阿爹聊天,雷生姜也不会避讳什么弟大避嫌,就不来雷周周的院子。 雷惊笙和青栀喜欢出门旅游,每次出去都会给每个家人带礼物,连府里的每只猫都有小鱼干。 第307章 308.新欢燕尔惨遭…… 在长宁侯府的日子好是好,就是有点无所事事。 因为林重失去肃国公府的身份,御前侍卫的职务被永久暂停,或说已经丢了官,回不去皇宫了。 雷周周仍是御前侍卫,成亲有介于两个休沐日之间即总共十一天的婚假,但他似乎被皇帝冷遇了,婚假延长却没有具体回归的日子。 不过雷周周也不在意。 他原本就不喜欢皇宫那种拘束氛围,只是想见林重,才会去做御前侍卫。和阿棉在草地驰骋,爬山钓鱼、野餐远足都更有意思。 看他俩这么悠闲,雷栗就蠢蠢欲动想抓壮丁的手了,怎么说周毅也是他相公,不能老是逮他一个人薅啊。 周毅:“……?” 他听到雷栗打的这个鬼主意,好笑地说,“周周才成亲没多久,你还拉他来干活,我和生姜、玉蕤,不是都在帮你干吗?” “生姜和玉蕤哪是在帮我干?” 雷栗哼哼道,“生姜有自己的工作要干,玉蕤要温书准备八月的秋闱,周周和林重闲着也是闲着。也不是白让他俩干活,我打算给工资的。” 说着,他故作老气横秋道,“周周都成家娶相公了,不多赚点钱怎么养家?年轻人血气方刚很容易有小宝宝,小孩子花的钱最多了。” 周毅被逗乐了,说,“咱们长宁侯府还要周周这小两口赚钱养孩子啊?而且钱都是从你的口袋出,你舍得让周周和小外孙吃苦?” 雷栗当然舍不得。 他费心费力赞这么大的家业,不就是为了让孩子过好日子吗?但过好日子也不代表不能抓壮丁啊。 不熟悉运流部的业务不要紧,多培训培训就懂了。 于是刚闲下来半个月,这对新欢燕尔就得去运流部帮雷栗做事了。 因为不是由吏部派任的官员,所以雷栗是给了他俩一个相当于“秘书”“助理”的编外职位,工薪从雷栗的私囊中出。 运流部的工作涉及很多信息与数学统计。 好在林重和雷周周记性都很好,算术也是出类拔萃,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他俩都熟悉了在运流部的业务,基本把雷栗从工作中解放了出来。 有需要雷栗签名的折子,都会经过雷周周的手,他拿不准的就给周毅看一眼,雷栗只用无脑签就好。 签一个名儿就几秒钟的事。 有了小两口帮忙,雷栗连每天早上的点卯都懒得去了。 睡到自然醒,打一套军体操神清气爽,然后吃顿香喷喷的早饭,再逗一逗走廊下他爹雷大山养的几只八哥和小雀儿,就慢悠悠地走去运流部。 打卡成功。 看一眼有没有自己要签名的文件,没有,好的下班。 接着,雷栗就开始计划今天要干什么了,喜欢的戏院子新派了一出戏,上回那个听书还没听完,惊笙画的新漫也忘记看了,这几天的日记也要补一补。 是的,雷栗现在这么懒的人,居然还每天坚持写日记。 起初是周毅喜欢看书并做笔记,还会摘抄一些喜欢的段落,写读后感或者评鉴,有些特别喜欢的书他还会写推荐语,放在《大佑周刊》上。 当然。 周毅喜欢看的书种类很多,除了八卦娱乐他都感兴趣,所以他做的读书笔记很多,推荐的书也挺多的。 比如民俗美食《西岭舌尖上的风味》、奇闻异事《前朝诡事录》、科举应试小妙招《应试百解》、中医的《黄氏内经》。 雷栗对看书很挑剔,周毅喜欢的书里十本有一本他感兴趣就不错了,自然也不会写什么读书笔记。 但他见周毅时不时写写画画的,阿妹雷惊笙有很多奇思妙想,也总是画很多有趣的小东西写小故事,他就有点手痒,也想写点什么记录生活。 俗称吃饱了没事干。 周毅见他终于想在赚钱之外的事情上动脑子动笔了,就建议他写日记,把每一天的新鲜事,或者有趣有意义的事记录下来,就算没什么“大事”也可以写一点生活小事。 雷栗觉得这想法不错,就开始写日记了,日期、天气、心情,有时写到兴头上,不知不觉就写了半个时辰好几页纸。 而且雷栗挺自恋的。 闲着没事干时,他还会翻一翻自己的日记本,欣赏自己写的东西多有趣,并且拉着周毅一起欣赏。 雷惊笙知道她哥在写日记,兴致勃勃地想看日记本,“我帮阿哥画成有趣的漫画,出一本漫画集怎么样?” 这提议很不错。 不过雷栗的日记本里有些不能给外人看的东西,事关周毅的清白,被别人看了周毅应该会羞死的。 “我挑一些出来给你画吧。” 雷栗就挑了那些能看的,剩下的用木夹子夹起来,虽然没有他的同意,雷惊笙不会偷看其他部分,但为了周毅的脸面还是以防万一吧。 日记本雷栗已经写了好几本了,还戏说自己死了之后,一定要把这几本日记给烧了,不能让周毅晚节不保。 周毅:“……” 可真是谢谢他温柔体贴的夫郎了。 在雷栗的带动下,长宁侯府里的人也开始写日记,不过没有他这么频繁。 像苗玉蕤就是隔几天才写一写,篇幅也短,只是几句文言,而小玉珠就规律很多,两天写一篇,时而写大白话时而文言,写着写着字还好看了不少。 现在,雷栗工作量大大减少,日记里对狗皇帝的抱怨划掉,对英明神武的圣上的褒奖词也少了不少。 雷栗拉着周毅在京都府里四处逛,还记着小玉珠今早跟他说想吃糖葫芦,就买了十几只糖葫芦,家里人手一根,小与言方玉珠这一根的山楂最大。 日子不紧不慢到了八月。 秋闱乡试。 考试共有三场,八月初九为第一场,十二日第二场,十五日为第三场,每场考题类型不同,最后一场是五道时务策,即结合经学理论对当时的时事政务发表议论或者见解。 每场考三日。 考生进入贡院即考场时,要进行严格的搜身,以防考生的身上藏有“夹带”,即小抄。 当考生进入考棚后,就要锁门,考棚内只有一张板床一套桌椅并一个马桶,而参加考试期间,“吃喝拉撒睡”皆在“号房”内不许出来,直到考试结束。 条件比较艰苦。 不过苗玉蕤心静如水,进入考棚看见如此简陋的环境也处之泰然,十分平和从容地进行了三场考试,每次都是第一批出的考场。 “感觉还不错。” 听到苗玉蕤这么说,长宁侯府众人便不担心了,苗玉蕤已经是连拿县试、府试、院试第一的“小三元”,这次乡试能不能拿到解元都无所谓。 解元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八月底,经过评卷官激烈的探讨商议,桂榜之上位列第一的长宁侯府苗玉蕤 出乎意料又意料之中的,长宁侯府苗玉蕤又是第一,连拿四次第一在哪个府城都是足以自矜的成绩,何况是财富资源最强盛的北京都府。 “办!大办!” 雷栗喜滋滋地又办了一场宴庆贺自家玉蕤又得第一。 宴会上,面对众人的吹捧,雷栗一脸得意洋洋又虚伪地说,“哪里哪里,只不过祖坟冒的青烟比别家多一点,小辈比别家出类拔萃一点罢了。” 私下在自家人面前,雷栗拍着苗玉蕤的肩膀,哈哈大笑,“生姜都没能拿四个第一,咱家玉蕤拿到了哈哈哈!看你爹爹阿爹多高兴啊!” 苗夫郎都没料到自家小宝能得第一,榜单刚出那会儿,他都喜极而泣了。 雷栗高兴地又说,“说不定玉蕤拿到‘大三元’,给咱家狠狠争口气呢!” 小三元,即县试、府试、院试皆得第一,大佑朝中人才辈出,小三元并不少见。 但大三元可是秋闱乡试、春闱会试、和殿试都得案首,能得大三元的无一不是才学与运气并重的天之骄子。 要是小三元和大三元落在一个人身上,便是大佑朝开朝以来都屈指可数。 “别听你爹爹的。” 周毅好笑又叹气地拿下雷栗的手,温和地对苗玉蕤说,“尽力而为,能不能拿到大三元都没事,放平心态专心备考明年的春闱,有什么需要尽管跟爹爹阿爹说。” “谢谢爹爹阿爹。” 苗玉蕤点头,虽然得了像三元和秋闱桂首,但他依然不骄不躁。 反而是小玉珠知道自己爹爹这么厉害,开心坏了,在学堂和夫子学习时,都忍不住臭屁地问夫子知不知道今年秋闱谁得了第一。 夫子还没有说话,小玉珠就挺着小胸膛超级得意地说,“是我爹爹喔!夫子也没有我爹爹厉害吧?” 这位夫子已经是成名已久的大儒了,但确实没有得过小三元,闻言好笑,然后和蔼地鼓励了小玉珠,让她好好学习日后也能像她爹爹这么厉害。 如今哥儿女子都能科举了,小玉珠说不定真的也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长宁侯府喜气洋洋,京都中其他各家就心思不一了。 天子脚下,再公平公正的考试都要过皇帝的目。苗玉蕤能得乡试第一,说明皇帝是真的想要扶持他、扶持长宁侯府。 冷遇雷周周和林重,只是先抑后扬罢了。 第308章 309.阴暗主动的林重?【双更,补昨天的】 爆竹声中一岁除。 这是雷栗一家来到北京都的第五个新年,雷生姜和雷周周都成了家,雷栗也快迎来五十岁生辰,周毅更是五十八岁了。 不过日子过得好心情顺畅,这夫夫俩看起来比实际年轻许多,便是周毅看着也才不惑出头罢了。 长宁侯府早在腊月二十九就给府里的下人们派了年礼,发了年终奖,年节到正月十五上月节的工钱还翻倍。 所以每到这时,长宁侯府上下总是一派喜气热闹,丫鬟小厮和婆子们都笑盈盈的,开开心心地贴窗花和挂灯笼彩带,换掉府里卖相不好的盆栽。 雷栗一家都习惯自家人剪窗花。 柳叶儿会剪很多种窗花,简单的鱼跃龙门、双兔送元宝、梅花、文竹映月,复杂精细如的百鸟朝凤、百菊图。 百菊图是多种菊花,其中就有一种叫“鹭鸶羽”的菊花花瓣是一瓣套着一瓣,一瓣勾着一瓣,大小粗细都很讲究,成品宛如鹭鸶的羽毛一样丰满而美丽。 大部分窗花样子都是柳叶儿来了京都之后学的,府里很多小丫鬟和嬷嬷都会剪窗花,各人家乡不同剪的花样子也不同。 还有些是柳叶儿自己琢磨的,比如百菊图就是她观察多种菊花,先在纸上描了设计图,再一点点修剪、修改图样。 平常窗户上的窗花久了,柳叶儿也会剪些新的窗花贴,到了过年时更是大展身手。 慢慢地,年前一起剪窗花过年贴窗花,就变成了长宁侯府的传统,雷栗和周毅他们也聚在柳叶儿身边一起剪窗花贴。 里头最手残的就是雷栗了,每年他剪的窗花要么不成功,要么就是最丑的,今年不是倒数第一了。 因为今年多了一个林重。 林重从没剪过窗花,在长宁侯府是第一次,慢吞吞地很谨慎地剪了半天,只剪一只很简单的小兔子都剪断了。 雷栗瞅见了,当即欣慰地嘲笑他,“还是哥婿懂事,特地剪这么丑给爹爹垫底,不像我家周周剪的个顶个漂亮,一点都不给爹爹面子哈哈哈……” 林重闻言有点儿脸热。 在世家子弟里他算是头角峥嵘,文武双才,偏偏手工上不得台面,绣绣球像打补丁,剪窗花坑坑洼洼,勉强能拿出手的双鱼玉佩也是他精雕细琢,浪费了十几块玉料,才差强人意。 不过林重一点儿也不觉得丢人,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缺乏的东西,便是圣人神仙也不可能完美无缺。 他坦荡大方地说,“我剪的是不好,周周剪的好看,刚好贴在秋风院。周周,贴窗花时我们一起去贴吧?” “好。” 雷周周点了点头,手上动作没停,没多会儿,一副精巧的双鱼戏荷花跃然手上,瞧着像是双鱼玉佩的高配版。 大年三十那天,和林重一起把剪的大红窗花贴在了秋风院的窗户上,有双鱼戏荷花、喜上梅梢、马到功成和永结同心。 还有春联。 林重的字遒劲有力,今年长宁侯府的春联都是他,一家十三个人分散去贴,花了半天把府里的大门小门都贴上了。 连给猫猫狗狗住的小木屋、移动靶子用的小耗子住的鼠屋,还有八哥小雀儿的鸟笼子也贴了春联窗花。 只是…… 侯府大门贴的那副有点“不堪入目”,依然是最得雷栗钟意的 【没病没痛没烦恼,有金有银有文化】 横批【哈哈哈哈】 “……” 林重写时都沉默了。 京都各个世家勋戚都重脸面,像这么俗气大白话的对联是万不可能贴的,就是在公众场合吟出这种对子,都会惹其他人发笑。 前几年贴的春联是雷生姜或雷周周写的,他俩都是正经人,写的春联也正儿八经文采斐然。 幸好这部分性格随周毅,不然有权有势还有财,又年轻气盛,长宁侯府得再出俩混世魔王搅得京都不得安宁。 “……” 周毅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沉默地瞥了雷栗一眼,替北京都这群官员世族心有余悸,也替林重庆幸。 他一点也不想看到懂事乖巧的周周把林重壁咚在拐角,轻佻地挑起林重下巴,嬉皮笑脸的说: “喂,给不给亲?” 也不愿意想他家周周把林重按倒在房里,气势汹汹的警告林重,“今年没生下娃娃你就给我死!” 简直是让周毅眼前一黑的程度。 “……?” 林重忽然觉得后背一凉,往后一顾,正看到阿爹周毅略带怜悯庆幸的眼神,让他有点茫然迟疑。 “阿爹,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 周毅摇了摇头,又轻拍了拍林重的肩膀,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一点庆贺,“没什么。还好没发生。” 林重:“?” 林重自己没能想明白,就问了雷周周,雷周周也不太理解。 在旁边贴福字的哥嫂俩倒是懂了,不过雷生姜和苗玉蕤对视一眼,都默默地干活不说话,选择给自家爹爹阿爹留一点面子。 小玉珠也很喜欢贴春联这个环节。 她最喜欢被阿爹他们抱起来,抱得高高的,用力拍几拍,两只小手就红红的,印在白纸上就出现小红手印。 抓住小猫的爪子去拍拍春联,也能在纸上印出小爪印,这让小玉珠觉得特别有趣,能自己玩好久玩得咯咯笑。 府里的对联都贴完了,大年初一一大早,长宁侯府的爆竹就噼里啪啦如雷轰耳,府门前一片红花落英。 雷栗守夜一夜没睡却精神得很,和周毅给府里的小辈挨个发了红包,里头是用二两黄金打的金钞。 林重没想到自己也有,受到时怔愣片刻,慢了半拍, “谢谢爹爹、阿爹。” 林重入赘近长宁侯府之后就改口了,随雷周周叫爹爹阿爹、阿爷阿奶等,不过这些称呼多少有些亲昵,让他叫人时会有点儿难为情的不习惯。 像他是叫肃国公“父亲”,叫恒环“母亲”这类更书面的称呼,便是最亲的林轻也是叫“兄长”居多,而不是如雷周周叫雷生姜那样叫哥哥、阿哥。 现在他嫁进来了,也要叫“阿哥”,而不是“兄长”了。 “应该的应该的,毕竟我们是你爹爹阿爹嘛哈哈哈~” 雷栗眉开眼笑,心情相当愉悦,每次他听见林重叫他爹爹,他都有种占了肃国公便宜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翘嘴。 那个黑着一张死人脸的肃国公,每次雷栗跟他说话,他都是一问三不知和沉默不语,而且从来没有主动跟雷栗说过话! 朝里哪个大臣像这死人脸一样不把雷栗放在眼里的? 就算是司徒大人、御史大人都主动跟雷栗搭话过呢,虽然都是弹劾他、抵制他的,但好歹态度端正啊。 重点是肃国公府是老牌世家,肃国公也比雷栗大几岁,每次雷栗对上死人脸肃国公都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淡淡憋屈感,不自觉地矮了半头。 但林重这么一叫,还叫得比肃国公亲昵,雷栗就暗爽,不仅跟肃国公一个辈分了,他儿子还更亲他家呢。 上朝下朝时,报复心特别强的雷栗就会超绝不经意地说起林重在自家的事,大夸林重孝顺脾气好,特夸小两口感情好。 瞥见肃国公欲言又止憋着不说话的死样儿,他就更爽了。 叫死人脸肃国公以前每次说话都敷衍他! 而周毅:“……” 他真的很怕雷栗在外头不小心叫出肃国公“死人脸”这个绰号,还有给司徒大人起的“老八哥”、御史大人的“爱发誓那谁”、给皇帝起的“狗皇帝”…… 怕真的当众说出“狗皇帝”,也怕私底下蛐蛐被狗皇帝的暗探听到,雷栗后来就改口叫圣上了。 叫惯了之后,雷栗每次说“圣上圣明”时都有种阴阳怪气的感觉…… 还有每回,周毅去接雷栗下朝,以听见雷栗跟其他大臣显摆瞎哔哔,他都很想求雷栗别说了,那些大臣都快听红温了,再说下去就要犯众怒了! 说真的,雷栗这两年真的有点飘了,家里孩子个个争气,玉蕤还挣了那么多次风头,没人会忍得住不飘的。 只有周毅在兢兢业业地打工,没有时间飘。 除了府里的小辈们,长宁侯府里的小动物们也有红包,猫猫就是每猫一份小鱼干,狗狗是各狗一份肉干,鱼也有加餐。 而这些小动物也有自己的名字,比如猫猫里的小三花、一撮黑、尾巴短,狗狗里的长毛毛、短毛毛和大胖胖小胖胖,还有锦鲤中的鸡翅包饭。 这么不正经的名字都是雷栗和雷惊笙起的,虽然生动形象,但雷周周一本正经给林重介绍,并给它们喂小鱼干肉干时,林重还是忍俊不禁。 “一撮黑、尾巴短……” 林重学着雷周周的样子摸摸它们的脑袋,喂一条鱼干或肉干,瞧见雷周周手法娴熟地抓住一只大胖猫上下撸毛,并叫它“脑袋大”,顿时又被逗笑了。 幸好周周的名字很正常。 林重心里默默地想,很合礼数地没有在明面上吐槽雷栗的起名,不然周毅听到了肯定要引为知己。 当年雷栗给那俩狗子起的“黑煞”“白煞”跟个非主流中二病似的,让他一度很慌雷栗给孩子起的名字。 雷生姜二十弱冠起表字时,雷栗还跃跃欲试想起,是周毅于心不忍捂住了他的嘴,让苗玉蕤给他起了。 雷生姜的表字是温之,生姜性热,姜皮却微寒,便取温字,温和平善,正如雷生姜这个人。 而雷周周去年二十岁也取了表字,是瑕之,雷瑕之,与“周”相对,意在“周之幸之,而瑕不掩瑜”。 希望雷周周一生周全顺遂,若是有一些风浪波折不如意,也不能影响他的心境,也是希望雷周周对自己不必太严格,容许自己有一些不完美的瑕疵。 雷周周的表字是雷栗起的意、周毅取的,一家人都觉得这名字好。 林重尤是。 他有时候觉得周周太好了,好到他偶尔会患得患失。 特别是他被软禁在肃国公府之时,知道去长宁侯府提亲的人如过江之卿,他整日都提心吊胆的。 因为他并不是雷周周的唯一第一选择,甚至他都不知道周周会不会选他,对他的喜欢有没有比书哥儿多。 书哥儿是雷周周在京都最好的哥儿朋友,有很多次看见雷周周和书哥儿相谈甚欢,林重心底都会泛起一点忮忌。 只是他隐忍内敛惯了,又怕周周知道他善妒会讨厌他,才小心翼翼地藏起来,没有被周周发现。 但敏锐聪慧如书哥儿,自然是发现了林重的这些小心思。 书哥儿性子护短略偏激,觉得林重善妒太小家子气,带着“争风吃醋的妾室风度”,就曾劝过周周找个人品才貌好的人入赘,不要林重。 此处的人品好重点突出“不善妒、不插手周周的交友出行、不暗戳戳地争风吃醋小三做派,排挤周周真正的朋友”这几点。 显而易见。 这几点都很针对林重。 书哥儿和林重大概处于两看两相厌,但在周周面前,勉强维持虚伪的友善。 而成婚之后,林重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就端起“正宫”的气派来了,一听见书哥儿夹枪带棒,他就大度地笑笑不说话。 不过说到底,林重是入赘到长宁侯府的,在处境上相当于出嫁女出嫁哥儿,所以要是雷周周有纳妾抬平夫的心思,林重是没有资格置喙的,而雷家人当然也是偏帮雷周周,让他想娶就娶。 因此林重心底会有一丝不安,偶尔的偶尔,他甚至卑鄙地希望雷周周不要那么完美,不要那么好,让他有点“用武之地”,然后牢牢霸占周周身边最重要的位置。 ……第二重要也行。 周周最重家人,血浓于水,他是怎么也比不过血脉至亲的。 要是…… 他和周周有个孩子就好了。 林重心想,目光不自觉地全然落在了雷周周身上。 雷周周正摸的那只母猫肚子鼓鼓的,显然是怀了小猫了,在侯府吃得好睡得好,从头到尾胖了一圈,想来春天就能生下一窝很健康活泼的小猫。 周周喜欢可爱的东西,可爱的小奶猫想必很得他的欢心,要是可爱的小孩子,肯定会更喜欢。 他长得不差,他和周周的孩子应该会很好看,应该不输小玉珠吧。 很想父凭子贵的林重暗戳戳地想,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这念头阴暗,连忙打消了念头,但还是略感愧疚。 “怎么了?” 雷周周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转变,抬起眼眸睨向他,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仅是很平淡地轻撩起也燎人心口得很。 林重觉得心尖微烫,同时更觉自己心思狭隘,羞于启齿。 他眼睫低了低,没敢对上雷周周清澈的眼睛,抿了抿唇,嗓音低软却是道,“周周,可以亲你吗?” “嗯?” 林重难得这么主动大胆,雷周周轻愣片刻,就很快点头道,“可以啊,不用问你也可以亲我的,我们是夫夫。” “周周……” 林重倾靠过去,轻撩起雷周周散落在鬓角的发丝,温柔挽到耳朵后,然后捧住他的脸,很轻很珍重地吻了一吻他的嘴唇。 “你真好。” 雷周周眨了眨眼,不懂为什么只是亲了一下就说他好,他又没干什么特别的事,夫夫俩亲吻一下也值得称道吗? 看来他夸人的功夫还是欠了一些火候,没有具体的事衬托,他就想不到要夸一夸林重做得好。 “你也很好。” 被夸了的林重心情愉悦起来,将刚刚的敏感多思扔在脑后,捧着雷周周脸庞的手轻轻地抚摸,专心致志,很爱惜地亲了亲他。 “没有周周好。” “重舟也好。” 雷周周觉得叫大名似乎不够亲昵,就叫了他的表字,而且林重听了,比刚刚更愉悦了。 重舟。 重周。 “周周。” 林重靠雷周周更近,跟他肩膀贴肩膀贴膝盖挨膝盖地在一起喂小猫小狗,然后,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小三花好像快生小猫了。” “没这么快呢。” 雷周周说,“应该要开春,它只是吃得多看起来胖,其实月份还小,就是不知道这一窝有几只小猫。” “去年它生的那一窝有七个小猫,每只小猫毛色都不一样。阿爹说要么是隐形性状太多,要么是小猫的猫爹不一样。” “猫爹不一样?” 林重顿了顿,“母猫可以怀上多只公猫的幼崽吗?” “是啊,这是有可能的。” 林重这次掩饰得好,雷周周没听出他的停顿,点头说,“猫的发情期就在那几个月,府里的猫又多,在短时间内和几只雄性.交.合是正常的。” “母猫会挑选更强壮的公猫,生下更强壮健康的幼崽,好让幼崽的存活率高一些,这是动物的母性本能。” “……” 雷周周是一本正经地科普,但听在才多想了的林重耳朵里,除了对他的大胆用词脸热,还有一点儿来自妒忌的敏感。 他眉眼微低,装作很不经意地说,“一只母猫同时面对多只公猫的追求,是会选择最强壮的那一只,还是会跟它们每一只都相处?” “我不知道。” 雷周周想了想说,“看个猫选择吧,有些猫会跟自己熟悉信赖的猫一直相处,有些猫流浪惯了,居无定数,可能会同时跟多只猫接触发展。” “就跟人一样,猫有自己的感情和习惯,我也不能猜测猫的想法。” “周周。” 林重语气很轻,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酸味和茶气,“要是你同时遇见几个喜欢你又很好的人,你是只选一个,还是都跟他们接触?” “嗯?” 雷周周一向迟钝的大脑这会儿甚是警觉,只是警觉的方向错了,“你碰见其他很好的人了?” 他一双眼睛冷静如镜,倒映出一个小小的林重,仿佛要将林重看透。 “什么……?” 林重被问得一怔愣,急忙道,“没有,周周你信我,我只会喜欢周周,此生此世绝无二心。” “但是阿爹说,如果一个汉子问你这样的问题,多半是他有了这个苗头,在试探你。” 雷周周定定地睨着他,然后抿唇笑起来,“阿爹说的也不全对。我自是信你的,何况这些日子你我同吃同进,也没有认识别人的机会。” “我也不想认识别人,我只要周周就好。” 林重再次重申自己的心意,心里却懊恼怎么脑子一热,问出了这种蠢问题,周周和他生嫌隙了怎么办? 林重生怕再说错话,接下来的日子里谨言慎行,全心全意黏着雷周周,如胶似漆,看得雷栗都有点牙酸。 想想这么些年,都是雷栗在人前黏糊秀恩爱的,头一回有人秀到他跟前比他还黏糊,还不是明晃晃的黏糊,是暗戳戳地润物细无声地黏。 雷栗心里狐疑,不是说京都世家最懂礼数规矩吗?怎么林重这样黏糊,别家最得宠的小妾也没有这样的,一点没有正夫的样子。 醋上心头的林重顾不了这么多,他急着自证清白,讨周周欢心,念得快成了人形挂件。 连雷周周睡前喝多了水去起夜,林重睡梦中察觉到身边空了就猛然惊醒,紧忙起身去寻他,陪他起夜,让向来大胆的雷周周都有点难为情。 夜里林重也热情主动许多。 前几个月,林重还是克己复礼的谦谦君子,就算想要也赧以启齿,从没主动直白地对雷周周求欢过。 真的很想要时,两人睡在一块,林重的怀抱才会黏腻一两分,抱得也更紧一些,总体上却也不明显。 还是雷周周够敏锐,才能发觉他跟平常的不同,然后转过来问他是不是想要,林重闻言就轻轻点头,腼腆而十足期待地承认。 但鉴于林重很能忍,这种异于平常的日子也不多,一个月不过两手之数。 林重的床品也相当好,见雷周周稍有疲惫了,他便加快结束,然后在周周喜欢的范围温存一会儿,才起床抱雷周周去洗澡,最后相拥而眠。 但这几日,林居然主动问雷周周想不想要了,虽然他还是很害臊,说话时眼睫都难为情地轻颤。 第309章 310.吃醋的林重 但这么主动,都有点不像林重了,让雷周周感觉新奇又哪里怪怪的,于是他直接问了林重。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这几天怪主动的。” “没事啊。” 林重浅色的眼睛睨着雷周周,端详他的表情,语气里带了点紧张,“周周,不喜欢我主动么?” “喜欢。” 雷周周直白点头,“你之前有些时候太温柔了就有点磨蹭,弄得我有点难受,现在主动了,激烈好多力气也大好多,我更喜欢一些。” “不过我感觉你转变得有点快,年前还不是这样的,是因为过年心情好,所以格外兴奋吗?” “……不是。” 林重踌躇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话,周周不喜欢被欺骗隐瞒,“我是……想早点和周周有个孩子。” “我也想有小孩子。” 雷周周了然,又劝慰他说,“不过这事强求不得,顺其自然就会有了,你不要着急,书上说越急越不容易有孩子,放松心态才利于受孕。” “我知道。” 林重嗓音轻软,一只手轻轻握住雷周周的手,有点小猫用爪子碰主人的撒娇意味,“周周喜欢孩子,早点有孩子周周会开心,我想让周周开心。” “现在我也开心呀。” 雷周周说,“年关休沐从腊月二十九到初七,九日都不用上班,还能串门聚宴、放爆竹烟花。” 就是有点可惜。 按大佑礼节年初二回娘家,尤其成婚后的第一个新年,除路途太远,相公都要陪妻子或夫郎回娘家拜年,并在娘家留一顿饭。 嫁人不是断亲。 娘家长辈招待新婚夫妻,要设宴好好地款待,并给一份“红包”,表示对小两口的支持和爱护,一般都是礼轻情意重,如贫穷百姓家会包十文钱的红包,寓意十全十美,一百文钱就是百年好合。 当然,小两口回娘家也是要带归宁礼的,是对娘家长辈的敬重孝顺,普通百姓喜欢带肉、糖、酒、糕点之类,两斤猪肉已是一份很有面的回门礼了。 今年年初二,雷周周也打算和林重拜访肃国公府,备了丰厚的回门礼。 只是三朝回门时,被肃国公府落了面子冷待,林重气恨连累雷周周受委屈,年初二不愿意再去就没有去,只让人送了礼去肃国公府。 肃国公这次收了礼,但只收了一小半,把大半退回了,并返了一份薄礼,显然是要跟长宁侯府桥归桥路归路,装个表面和谐罢了。 林重登时怫然不悦,肃国公府一点面子都不给,那他们也没有必要热脸贴冷屁股,就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不过那天雷周周哄了林重蛮久的,自那之后林重就变得粘人许多,他就猜想是不是有这层原因。 想到这,雷周周心直口快道,“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初二归宁的事不高兴,这些天才这么黏我,想多做点开心的事忘掉那些不愉快。” 开心的事…… 林重的脑子里倏然就多了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脸上微热,心里不由想,确实挺开心的。 “也是……有一点肃国公府的影响。” 林重犹豫了片刻,吐出口气,“其实我有些不安。因为周周人很好,和很多人关系都好,书哥儿、沈七七、公羊诗,还有……很多汉子朋友。” “看见周周和别人聊天,和别人笑,我就有些吃醋,想霸占周周,只想周周看着我,只同我说话。” “我就想……” 他抿了抿唇,嗓音渐低,“周周说喜欢孩子,要是周周有了和我的孩子,应该会在意我和孩子多一些,也不会和别的人……发生一些什么。” “我不是不信周周,我只是……忍不住吃醋。抱歉,周周。” “没关系。” 雷周周摇了摇头,“爹爹说,在亲密关系里会吃醋是很正常的,譬如我爹爹喜欢好看的人,喜欢去戏院看戏打赏好看的戏伶,这时阿爹也会吃醋。” “不只是夫夫,在朋友里,也会有很多人因为朋友和别的人关系更好而吃醋,在家庭中,兄弟姐妹之间也会因为父母的某些举动而吃醋。” “只是你醋味比较重,我和别人说笑你都会吃醋……” “周周会讨厌么?” 林重心提起来,眼巴巴地瞧着他,有些可怜。 他不愿自己在周周心里落下善妒小心眼的印象,以往善妒的不管女人哥儿还是汉子,都会惹人讨厌,尤其这种不讲道理莫名其妙的醋意。 “不会啊。” 雷周周坦荡正直道,“你只是吃醋,并未不讲道理阻拦我交友,你也是太喜欢我才吃醋的,我当然不会讨厌你。” “倘若你和别人在一起玩而冷落我,我也会觉得心里不舒服,这样想,我还要跟你道歉。” “我冷落到了你,也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让你感到不安而变得黏人,还没有及时发现你的不对劲。” 林重听得心口涨涨暖暖的。 周周分明一点错也没有,是他太敏感善妒,周周却没有怪他,反而安慰他、检讨自己跟他道歉。 “周周……” 林重浅色眼瞳注视他,握着雷周周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动容道,“周周,你真好。” “你也很好。” 雷周周也握住他的手,抿唇笑了笑,忽然灵光一闪,“我想起之前书哥儿说你小心眼,总暗中挤兑他,我还当是他多想,难不成是真的?” “……是。” 林重迟疑地点头,微垂下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书哥儿是周周的朋友,我不应为了和周周更多待在一起,就故意针对他们。” “他们?” 雷周周微愣,还有其他受害者?除了书哥儿,沈七七和公羊等也被林重悄悄挤兑了? 但一瞧林重眉眼微垂,一副犯错小狗的模样,便说,“那你以后别这样了。要是我和别人待太久冷落了你,你就跟我说,我会多注意的。” “周周真好。” 林重情不自禁抱住他,脑袋埋在他的颈项边,轻轻嗅着他身上的桃花清香,“我日后有事都会跟周周说的,不会再小心眼针对别人了。” “我们慢慢改。” 雷周周回抱住他,顺抚着他后背安抚道,“爹爹说了,日子是夫夫两个人一块过的。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一个人憋在心里会生病的,你也不要总担心我会讨厌你,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好。” 林重紧紧抱着他,只觉周周的怀抱好暖,心也暖暖的,寒风从廊外吹过来也不觉得冷了。 “你变得主动,会表达自己想要什么了这一点也很棒。” 雷周周循循善诱,“想亲亲抱抱,还是更亲密的事都好,问了我才能告诉你我想不想。不要把自己忍坏。” “好。” 林重红着脸点头。 “对了。” 雷周周松开林重,清澈的眼睛对上他的目光,一本正经道,“我有些书是关于房事,我们俩一起研究研究吧?” “……?!” 林重脸色涨红,磕磕巴巴,“好、好的……” “书上说有时变换一些动作可以让我们俩更舒服、更兴奋,怀上孩子的几率也会变大。” 雷周周正色道,“今晚我们就研究一下吧,要是怀上了,最快秋天就能见到我们的孩子了。” “……好。” 林重臊赧点头。 他已经努力让自己主动了,但还是比不过天赋型周周,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他脸热心跳。 正月初七。 运流部恢复运行。长宁侯府有官职的众人都上班了,除了迟到早退无数次的运流尚书。 雷栗本来就不爱上班,入冬变冷后他直接旷工了,都是周毅或雷生姜把他要批的文件拿回家里让他盖章了,第二天再带回运流部。 要是有紧急文件,也是官员急急忙忙送过来,雷栗大致扫一遍没问题,就盖章批准了。 北京都府的冬天太冷。 到正月十五,天官大帝生辰也是上元节时,依然要穿得厚厚的,闹市上的人群个个臃肿,只有花得起银子买锦裘大袄的富贵人家依然华丽端庄。 雷栗一家人去街上逛了一会儿,就冷不住去自家川菜馆吃了一顿热辣滚烫的火锅,又去了茶楼喝茶听曲儿。 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是北京都府难得不宵禁的日子,夜里仍旧熙熙攘攘红飞翠舞,穿城而过的河流上放满花灯,天上的孔明灯如星辰闪烁。 这是雷栗和周毅一起过的第三十个上元节,但还是雷周周和林重的第一个,小两口脱离了家人,手拉着手在街市上随意停逛。 这里不是西岭。 手拉手如此亲昵的夫妻很少见,好在夜市人头攒动,注意到他俩拉手的人不多,但偏被上门提亲过雷周周的人瞧见了。 “在外还如此黏腻,真是不守夫道,让人瞧见成何体统……” 那人说的也不知是针对谁的,毕竟小两口都是夫,一个丈夫,一个夫郎,丈夫还是入赘的。 小两口都没理会他。 雷周周体力好,胃口更好,边走边吃,手里才下一支冰糖葫芦便上一只肉饼,另一只手被林重牵着。 两个人都戴了厚手套、穿了有兜帽的狐裘,两只手紧握在一起,在深冬的夜也一点不冷。 第310章 311.春闱,鹿死谁手 正月十六。 雷周周五十岁生辰,长宁侯府没有大肆宣办,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团圆饭。 只是京都里不缺人精,即便雷家人不想高调,也有不少人家早早送来了昂贵的生辰礼。 礼多人不怪。 本身人微言轻的送一份礼,不代表长宁侯府会记这份情,但好歹混个眼熟。而和长宁侯府关系好的自然要维持好人情往来,若是人家不送帖子你就不送礼物,这叫没眼色。 除非是肃国公府这种有底气的,吝于做表面功夫,长宁侯府不说,就当不知道,有人问了再惊讶推锅。 当然。 肃国公府如何,雷家人也不在意,送了礼也还回去,不送刚好省事,林重意料之中却难免有点气恼失望。 自他婚后,肃国公府对长宁侯府越发敷衍,便是闹得最僵将他软禁时,雷栗和雷周周上门拜访,恒环也是当成贵客好好招待,现在简直是仇人。 算了。 他现在是长宁侯府的人了,肃国公府爱如何便如何吧。 林重调节好自己的心态,很快就将注意力投入到运流部的工作中。 这些工作对他来说,繁琐也累人,但也挺新奇有趣的,因为他要跟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打交道。 大小官员、没有官阶的小差吏、办业务的商贾、搬货的力工……其中有蛮不讲理胡搅蛮缠的人,有尖酸刻薄得寸进尺的人,也有市侩圆滑的人、善良朴实的人,还有两面三刀的人。 在林重往常的贵公子生活里,这些都是他没怎么接触过的。 他学过文昌武略,学过规矩礼数,学如何博弈谋划,学军政国是,但与底层中层人民的生活距离很远。 他不懂如何跟不同的人沟通才能让对方听懂自己的意思,也不知道对不同的人如何才能效率地完成自己的任务,遇见矛盾纠纷该怎么处理。 因为现在不是所有人都会忍让他,他只是长宁侯府的赘婿,一个编外人员,连正经官职都没有。 于是有时候办事,林重真觉得自己是在鸡同鸭讲。 他只要结果和损失情况,对方却喋喋不休说自己如何辛苦,或者他这笔订单明明写着发往百洄,却被投诉发错了导致他逾期赔钱,硬要到官府闹。 万俟夏上位以来,对北京都府把控相当严格,导致京都的官方机构中徇私枉法、素位尸餐的情况很少,或说很低调。 京中世家的子弟要是作奸犯科,没有查出来还好,若是被捅出来了,尤其是被弹劾到皇帝耳朵里,那就完了。 轻则,在朝会上其父被皇帝当着百官的面训斥,罚几个月几年的俸禄,再闭门思过,重则降职削权,再重革职查办,卷铺盖“告老还乡”。 因此,就算是雷栗也只是旷工罢了,工作都老老实实完成。 虽然大部分是让周毅和周周、林重帮他干的,但该审阅的文件、该有的视察、接到的投诉全都处理好了。 而在七部之中,被投诉最多、也最容易发生纠纷的就是运流部了。 一般情况而言,民不与官斗,因为民惧怕官的权势怕遭受不公,但北京都府是在天子脚下。 老百姓要真觉得自己所遇不公,一时脑热敲了登闻鼓,告上运流部,那是皇帝来主审的。 雷栗可丢不起这个人。 因此运流部里还有一个客服部门,专门处理客人投诉,客服部拿捏不住,就会请运流部尚书也就是雷栗拿主意,而雷栗嫌这事太麻烦,扔给了周毅。 周毅做人公正无私。 即便是自己部门的人犯了错,也毫不偏袒,若是知错犯错,还会从重处理;真是无理取闹的人,他也会按规矩铁血手段料理。 雷周周就多负责财务、数据方面的工作,每天、每个月都会有汇总表格,他会随即抽出一部分检查,确保没有信息造假、偷税漏税。 林重就是干协调的。 运流部里有大大小小十几个部门,每个部门都要协调统筹,小官员碰上棘手的事情、需要定夺的事情就会层层上报。 林重要管好给尚书的大事,不合理的驳回,合理的留下,驳回后那个部门不满,还要跟他们解释为什么不行。 比如去年,他两次驳回船运部门的一个申请,还引发了一次争执。 船运部那些人不敢去找雷栗和周毅,但作为正经在编员工,对编外的林重是不怕的,一伙人气势汹汹地去找事。 林重也不怕他们。 运流部的船两年前才多造了一批,今年又要办一批货船,当公家钱不是钱?跟户部要钱那么容易?都以为财务部这么神通广大呢! 何况管户部的是肃国公府,这种不合理要求运流部要不到一分钱,雷栗还容易被弹劾。 “不造船,那修船可以了吧?都是船运的,凭什么后进来的人是两年前的新船,就我们是五年前的旧船,风里雨里跑了一千多天,甲板都有破的了!” 放屁! 大船哪儿有这么容易坏! 林重去那些船上看过,结实得很,每年都有检修,还能再用十几年,哪像他们说的甲板破了桅杆摇晃? 林重坚决不通过,船运部的人也坚决要换船要么就大修船,两相争执,最后有人叫来了周毅才偃旗息鼓的。 “那些船确实还好。” 周毅当时解决了,事后跟林重说,“去年秋天我和雷栗才去巡查过一次,问了船上的水手,各方面运行都正常。用了几年磨损是有,但用不上大修。” “近两年我们的单子也相对饱和,建新船没必要,是应该驳回他们的申请,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的态度可以委婉迂回一点,打个棒子再给个甜枣,先驳回申请,再适当增加一些他们今年的奖金。” “是。” 林重顿了顿,说,“官员俸禄是朝廷决定的,运流部的财务归丰侍郎管,我私自增加他们的奖金……” “这时你就要和丰侍郎协商了。” 周毅谆谆教导,“你现在是帮忙管理尚书的职务,是尚书的助理,但没有尚书的职权,不能直接增减某人的奖金俸禄,这是越俎代庖。” “但你可以提前和丰侍郎商量,增多少银子合适、以什么形式增,再驳回他们的申请然后涨奖金。” “这事他们其实也不占理,一时上头才来跟你吵闹。态度委婉一点,他们也会退一步接受的。” “我知道了。” 林重受教地点点头,“谢谢阿爹。我日后会灵活变通一些。” 他总是遵规守矩,一是一,二是二,不能逾越改变。 他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上峰根本不会同意于是驳回,但其实变通一下,各退一步,这样就不会闹到上司那里让自己也丢脸。 原则上他不能给那些人涨奖金,但可以去找有职权的人,从中周旋,不给上司添麻烦,也不会寒底下人的心。 这就是职场。 当然,这是想往上升的人才干的,要是不想升职又是底层,就拿什么工资办什么事,有问题就甩给领导,领导不问就不说,问了就惊讶装傻。 林重在运流部干到如今已熟能生巧,如鱼得水。 年后复职时,因为不安心情不好,气势又涨几分,引得底下的小官员都老老实实的,他的工作十分顺利。 和周周开解后,林重心情愉悦,待人也温和许多,那群本来有点怕他的小官员胆子就大了,在正月十六雷栗生辰的前几天,还有来托他帮送礼的。 雷栗年后几乎没来过运流部,这些小官员位卑言微,不太敢直接去长宁侯府拜访送礼。 而林重和雷周周如胶似漆、情场官场双丰收时,哥嫂那对还在紧张地温习呢,主要是雷生姜紧张。 苗玉蕤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自从决定参加科举之后,他就加倍用功,跟着爹爹、阿爹和夫子学习。 这位老夫子曾是翰林院的一把手,学生众多,教出了不少大官,司徒大人就曾拜在他的门下,后来厌倦了官场琐事就辞官了,住到了京都郊外的庄子里。 雷栗听闻他的名气,就三顾茅庐去请回来当夫子了。 也是苗玉蕤自己争气。 这位老夫子听说有哥儿参与科举还得了秋闱头名,就对这位年轻人来了兴致,见到苗玉蕤之后又考校了一番,颇为满意便当了他的夫子。 为了不辜负家人的希望,给侯府争气,苗玉蕤相当用功,有名师指导加上天道酬勤,他做的文章愈发好了。 书哥儿、沈七七、公羊诗常来长宁侯府蹭课,他们也考中了举人,想在春闱里拿到好名次。 只要春闱中了,殿试也必中,只是名次高低不同,分为一甲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出身和三甲同进士出身。 有时雷生姜、林重和雷周周也来和苗玉蕤等人比试切磋文章,互相学习,都有了不小进步。 二月春闱终于来了。 苗玉蕤和书哥儿几人都进了考场。 春闱也是考三场,每场三天,考场条件比秋闱好一点,但连续九天的脑力劳动,十分耗心累人。 二月底。 春闱金榜出了。 第311章 312.新科状元、大六元苗玉蕤! 春闱录取300人。 不出所料,苗玉蕤夺得第一,成为会元,之后不久就是殿试。 殿试又称“廷试”、“御试”等,在贡生们进入殿试前,还需经过复试,复试难度中等,一般都可以顺利通过,然后便是进宫面圣参与殿试定名次。 苗玉蕤、书哥儿和堪堪入选的沈七七都是贡生,而公羊诗落选,不能和他们进宫了。 殿试是最主观、出名次最快的考试了,早上考到下午,在申时正便出分,二十位最具资历的阅卷官按心意打分并按总分排名,最后由皇帝定夺最终名次。 苗玉蕤的文章无疑是出类拔萃,但基于种种原因,在阅卷官递交上来的卷子排名中,仅位于中上。 而皇帝无疑是偏袒长宁侯府的。 于是 “新科状元苗玉蕤” 宣读出名次时,苗玉蕤坦荡大方从贡生之中出走,恭恭敬敬地面圣行礼,脸上不骄不躁,语气是不卑不亢: “谢圣上。” “免礼。” 皇帝万俟夏抬了下手,面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寥寥几句,尽是欣赏满意。 新科状元、榜眼、探花以及二、三甲进士皆出了,便是锦袍红花骑马穿街,接受京都百姓们的迎祝了。 每每这时,规矩众多被束之高阁的小姐哥儿们都得以出来瞧望新科进士的风采,他们多在街市二楼,以团扇、面纱遮面,露出一双眼睛轻睨街上的进士们。 而朝中有适龄孩子的官员,也会在放榜之后观察这些新科进士,有瞧中的潜力股,日后也可能成为新婿。 这便是三年一度的盛事榜下捉婿。 若是有个娘家给力的妻子帮扶仕途,对这些新进士来说,无异于大助力,尤其是能傍上大世家大官员做岳家,更是少努力二十年。 因此,自信能考中的学子一般都不会早早成亲,过早成亲,还可能被扣上“耽溺于色”“沉迷小情小爱”“不上进”的帽子,所以成亲过早的雷生姜之前风评颇低。 而今年,却是有些不同。 一马当先之人,面容是不同于其他进士的俊俏秀气,一身状元红袍大红花,更衬得他容貌如月风姿竹腰。 “今年的状元郎比探花还好看!” “不知成亲了没?” “这状元郎好生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笨!这是长宁侯府家的世子夫人,你家消息这么迟钝?” “这是去年院试第一乡试第一的那个?” “大六元……建朝以来都没出过几个六元呢,若他是儿郎就好了。” 楼上勋贵家的小姐哥儿们窃窃私语,街上百姓家的寻常哥儿姑娘没想这么多,见如此俊俏神武的状元郎,手中的鲜花便一朵朵一簇簇地抛过去了。 花儿砸到苗玉蕤的身上,有一朵粉色桃花正正好落在他的鬓角,顿时人面桃花相映红,桃花却不如人面艳,将街上好些女子哥儿都瞧呆了。 如此重要时刻,雷家人,尤其是雷生姜万不可能缺席。 雷生姜笃定苗玉蕤能拿到好名次,苗玉蕤刚骑马来到街市上,他一眼就看到了,见到是状元,他比本人还高兴,兴奋地朝苗玉蕤招手喊他的名字。 “玉蕤!” “玉蕤你太棒了!” “你是咱家第一个状元郎呢!” 街市喧闹。 雷生姜叫嚷招手好一会儿,苗玉蕤才喧闹中捕捉到他的声音,下意识低头看去,便见那一张熟悉的笑脸。 “玉蕤!” “生姜……” 苗玉蕤也朝他笑了笑,他面容文雅秀气,笑起来如春风扶花,平添几分昳丽,甚是捉人眼球。 雷生姜手里提了满满一篮子的鲜花,使劲朝苗玉蕤抛去,见旁人比自己扔得多,他扔得更多了,像在跟人较劲,有点幼稚。 苗玉蕤忍俊不禁,目光一直追着雷生姜的身影,雷生姜也一路跟着他,篮子里的花儿都扔完了他也跟着。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此时正是春花烂漫的时刻,京都中栽种花儿的人家不少,现在都敞开了大门,等待新科进士之中能采走一只自家的花儿,沾一沾新科进士的喜气福气。 穿街打马毕。 苗玉蕤还不能回长宁侯府,因为晚上还有庆贺新科进士的鹿鸣宴。 鹿鸣宴是皇帝宴请科举学子以“鹿”为主脯的宫廷御膳,表示皇恩浩荡和对人才的器重。 鹿一直来被崇为仙兽,意象为难得之才;皇帝贵为天子,“鸣”意为天赐,故皇帝为东,才子为客的这一御膳被名为“鹿鸣宴”,意指天子觅才、重才之宴。 而在鹿鸣宴上,不仅皇帝会出席宴会,朝中一些大臣们也会出席,这也是新科进士选择站队的时候,若是被某个大官看中,能拜入门下,就等于多了一份助力。 长宁侯府长宁侯自然要去。 鹿鸣宴上,皇帝简单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新科进士们各自去拜访相中的大人,长宁侯在京都中风评好坏参半,以坏偏多,谨慎的进士们不会轻易地选择在雷栗面前露面,以防被其他大人针对。 “爹爹。” 苗玉蕤自然毫不犹豫,等皇帝一走,就到了雷栗面前。 “乖,过来坐。” 雷栗笑眯眯地看着苗玉蕤,朝他招了招手,“感觉怎么样?玉蕤今天可是大出风头了,穿一身状元红袍,那叫一个俊俏非凡。” “可惜了,爹爹要是年轻二十岁,肯定也喜欢玉蕤。” “爹爹……” 苗玉蕤被逗得有点脸热,说,“感觉还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平时苗玉蕤也会代表长宁侯府去参加一些宴会,也会在众人面前露面,所以今天当街打马时虽然认多了点,也热情了点,他心里也无动于衷。 被那么多人喜欢追捧,还不如累生姜的那一个笑让他动容。 “今日之后吏部就该给你安排职位了,一般是放到翰林院或者正六品、正五品的好职位,也有外放出京的。” 雷栗说,“吏部都是圣上的人,我去跟圣上把你要过来,你想跟雷生姜一起当差也好,只挂个闲职也行。” “我想和生姜一样替爹爹分忧。” 苗玉蕤说。 虽然他不喜欢进官场与人交际,但自家的处境他清楚,他要是挂个闲职什么都不干,肯定会有人说圣上是偏袒他们长宁侯府,才把这个状元给他的。 而他要是以自己的名义做出实事来,旁人就不会瞧轻他、瞧轻长宁侯府,爹爹点处境也会好很多。 “我也想在侯爷底下当差。” 书哥儿和沈七七也说。 他俩和苗玉蕤一起过来的,他们是雷周周的朋友,当然站长宁侯府,不让长宁侯在这时候被冷场。 而他俩确实很敬仰长宁侯,也十分佩服长宁侯能在这汉子当官当帝的时代里杀出一条路来,不仅把生意做大做强,还凭自己的本事被皇帝赏识,一步登天成为超一品的长宁侯。 古往今来,便是汉子,有几个能做到长宁侯这般顶天立地? “好啊。” 雷栗自然高兴,俩人脾气合他胃口,能力也相当不错,他早就想把人弄来给自己打工了,只是到底是周周的朋友,他不太好意思压榨小辈。 既然他俩诚心诚意地开口了,那他就“大发慈悲”地答应他吧! “过两天我给你们安个好位置,保证能让你们发光发热。”忙得不可开交。 “多谢侯爷。” 沈七七高兴地嘻嘻笑,书哥儿也带上一丝笑。 沈七七年纪尚小,才十八未嫁,她还带着一份少年人的天真烂漫。而书哥儿已经成婚了,参加县试是护短替周周撑腰,但如今他是真的想当官,以官为板跳出相夫教子的高墙。 没有他厉害,没有他官大,即使是他的相公,也得老老实实回家看孩子,不然他就休了他! 书哥儿心里盘算着,他家世高,便是离合了,带着孩子也能过很好,名声如何就随旁人说去吧。 鹿鸣宴上也有些进士想搏一搏,不能在更稳健一些的大人面前露面,在长宁侯跟前得了眼熟也好,总比啥也没有强。 于是在短暂地观望过后,也有几个进士来拜访雷栗。 雷栗脾气好,性子和善,还喜欢扮猪吃老虎,比起其他官威深重的大人,他是最平易近人的了。 但他不考校他们的功课才学,而是八卦起了他们的感情。 “家中可有妻室夫郎?” “有没有心上人?” “读书的时候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这么多哥儿姑娘都没入你的眼,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但这些问题对这几个进士来说,可比考才学难多了。 众所周知,读书人儿女情长是会被笑话的,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感情问题,但问的可是他们的做人处事,他们可得三思过才行! 单纯八卦的雷栗:“……?” 他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没过太久,几个进士都表达了自己的见解,有大义凛然以国为重的,也有知道长宁侯府世子的情况,回答保守的,只有一个老老实实地扣题。 “家中有一个与我青梅竹马的妻子,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 第312章 313.狗皇帝又搞事! “我家玉蕤也是青梅竹马成亲的。” 雷栗一听就来兴致了,和那小进士聊了起来,旁的几个进士一听他似乎真是八卦,也犹犹豫豫地讲起家长里短。 只是他们要么未娶亲,要么对家中妻儿并不了解,也说不上几句在点的话,没一会儿就沉默下来了。 反而是沈七七被当成大家闺秀培养,一开始有些矜持不怎么说话,听着便不自觉问了起来,然后相谈甚欢。 雷栗、沈七七、那个小进士叽叽喳喳,成了鹿鸣宴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书哥儿和苗玉蕤尚静,但因为也成婚了,他俩也时不时会被雷栗问到。 有个胖进士原本碍于长宁侯府好坏参半的赫赫名声,知道此时亲近长宁侯,肯定会被众人注意,但他性格活脱,按耐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来搭话了。 “小人家中也有妻儿,不过贱内泼辣,小儿顽皮,三天不打便上房揭瓦,有时还合起伙来跟小人干仗,实在把小人气得够呛……” 这胖进士真的受了许多苦的样子,话匣子开起来就滔滔不绝,说到激动处还手舞足蹈的,还原场景简直活灵活现,而且专注得很,连其他进士频频侧目过来都没发现。 雷栗被逗得哈哈大笑,觉得这人挺有趣的,记下了这人名字。 鹿鸣宴上人人心思浮动,但总体来说还算热闹和谐。 宴近尾声,官职高的大人率先离席 ,其他大人也慢慢地离开,没官没阶的进士们最后才走。各人都多少有些收货,或好或坏。 雷栗是走得比较早的那一批,顺道把苗玉蕤、书哥儿和沈七七也带走了,他们仨不用攀附那些大人,自然不用碍于礼节留到最后。 而雷栗也在宴上瞧中了几个人才,琢磨着怎么挖过来给自己打工。 运流部的人才是多,但每两年都会放一些去其他城府磨炼,干得好的再提拔回来,干不好就继续呆着老实磨炼。而今年刚好要放一批人出去。 那个老实的小进士一板一眼的,可以放到船运部;胖进士活泼话多,可以和客人交接;有个高瘦进士算术不错…… 还有苗玉蕤、书哥儿、沈七七,雷栗也想好了要把他们放到哪里。 但人算不如天算,雷栗刚想跟吏部要人,皇帝亲提的任命就下来了 【命雷生姜为运流部侍郎,苗玉蕤作为雷生姜的下手,任正五品官。书哥儿和沈七七入翰林院。】 还有 【任雷栗为巡抚大臣出行百洄。任命雷周周为百洄府城司海司司长,林重作为副官随行,即刻起前往百洄上任】 不止整个北京都的勋戚震惊,连长宁侯府都没想到,雷栗接到这个圣旨的第一反应,就是在心里骂一声狗皇帝。 当年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让他当长宁侯府累死累活到现在,居然连他家两个孩子都要压榨,一个在京都当牛,一个在百洄做马。 真他爹的有病吧! 难怪他把周周和林重忽悠进运流部干活,狗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来早想好了让他俩在运流部攒经验,就外放出去给他打工! “太圣明了!” 雷栗在颁发圣旨的老太监走的后一脚,就愤愤不平地在府里夸起来,“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圣明的皇帝!咱家里除了老的小的,都有工作有银子挣了!” 真是满门忠烈! 周毅也无言以对。 他读过那么多史书也不是没见过荒唐的皇帝,人家荒唐是一直荒唐,要不就是老了放纵了突然荒唐,而万俟夏是一惊一乍地荒唐。 五年前突然让雷栗当长宁侯府,一下子成为整个京都的眼中钉。 前年突然说自己和皇帝有个小哥儿,要搞平权,要用哥儿女子汉子都能科考铺垫他家哥儿太子当皇帝,让雷栗出头,一下子又成为京都老勋贵的肉中刺。 现在更好,一家除了老小,都成眼中钉肉中刺了。 “先帝在世时,百洄官商勾结严重,可以说民不聊生。” 周毅说,“圣上登基后就杀了一批贪官,抄了一批大富贾的家,不仅杀鸡儆猴,还充实了国库,有银子能发给将士们拖欠的粮饷,也用这些钱干了不少实事。” “之后就成立了司海司,管理百洄的海上贸易不让海商独大,并帮朝廷催税缴税,每年都是一大笔银子。” “而百洄在安定十几年后,百洄官员的心思又活泛起来,海上贸易是一块肥肉,官府自上而下连小差小吏都想咬海商一口,更别说司海司里是如何腐败。” “这些事我也知道。” 雷栗接话说,长吁短叹道,“司海司从监督者变成同流合污甚至剥削者,不仅剥削那些海商,还剥削到了渔民,多收税乱收税,还有重复收税。” “司海司变成一个鼠窝,都是鱼肉百姓的硕鼠。” “但这也不是把我们周周派过去收拾烂摊子的理由啊,司海司司长,空降一个白身哥儿过去,就算周周是长宁侯府家的,也难以服众。” “狗……圣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圣上应该原本是想让玉蕤去。” 周毅猜测地说,他的眉头也紧皱起来,显然不赞同狗皇帝这次的决策。 “玉蕤虽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一来就是正三品的司海司,越级擢升太多不是问题,问题是玉蕤偏文静柔和,难以镇压司海司的官员和百姓。” “且,玉蕤去了百洄,生姜势必要跟着过去,他向来黏玉蕤得很,而生姜一过去,圣上就少了一个可用的人。” “圣上太偏袒咱们家,导致朝里很多大臣都对圣上不满,尤其是那些老勋戚。” “圣上若决心要整治司海司和百洄,派其他人肯定不行,别人都没有咱们家这么高的权势,也不能豁出去,冒着得罪京都众多勋贵的风险治理百洄。” “而有这个胆子和魄力的,也没有咱们家的效率。” 百洄靠海吃海,是大佑十大府城中海岸线最长的府城,海上贸易格外发达,身家过亿的大海商就超过双手之数,连中川都不如百洄的家底强大。 而如此一块大肥肉,说朝廷中没人眼红是不可能的,就连司徒大人如此清高,都在公开场合忿忿不平地抨击过海商肆虐,是在吸百姓的血肉 有时抨击也是一种眼红嘛。 这也间接说明了海商是如何富有,而按耐不住的朝中人往下一勾手,百洄的官民会意地上钩。 一个上供求庇护,一个收礼做保护伞。上下其手,瞒天过海,便是连狗皇帝也瞒过去了,不然他不会现在才出手整治。 “啧。” 雷栗不满道,“我懂你的意思,就是看不爽狗……圣上老是压榨我们家,生姜和玉蕤留在京都,周周和林重去百洄,以后我的活儿谁干啊?” “……?” 周毅顿了一下,一脸震惊无言又意料之中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才说,“也是咱家周周太出挑了。周周虽然是哥儿,但武艺高超,要不是他不想参加武科举不喜出风头,说不定能拿个武状元。” 这样他们家就是文曲星、武曲星,文武状元双全了。 而周毅会这么说也是有依据的,雷周周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 一两岁时看见阿爹练拳,就很可爱地跟着挥舞小胳膊小腿,也是早早就学完了阿爹的拳法,又跟着阿爹锻炼,跑步、蛙跳、俯卧撑、仰卧起坐、单杠双杠等等。 别的哥儿小时候喜欢好看的花儿、漂亮的蝴蝶,打扮得美美的。 雷周周小时候喜欢威武的大刀、凶猛的大老虎,还想学他爹爹上山打野猪,可惜山上一直没见有野猪来了,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捉蛇捉兔子。 他也不喜欢好看的鲜艳的衣服,因为很容易弄脏,而灰的黑的之类深色衣服就很耐穿,头发也是一个木簪子一根发带,随便一弄就好了。 后来他还跟了不同的武艺师傅学武艺,尤其是一手骑射,在马背上驰骋,他也能百步穿杨,便是林重都不上他好。 他还会耍大刀、长枪、长鞭、匕首、短弓,会一手炫酷的飞刀飞镖,武力值是长宁侯府之最。 周毅一度担心雷周周长成高大威猛的那种,要是身高一米八就九,一身腱子肉,出于哥儿的天性他还嫁人的话,那可就难找夫婿了,就是入赘也难啊。 幸好,雷周周这方面也随雷栗。 虽然确实长得挺高的,比一般的汉子都高,但他的骨架不算大,于是看起来只是高挑腿长,不算威猛壮硕。 而雷周周的性格再正直不过了,又出自长宁侯府,在当上司海司司长后,绝对不可能跟朝廷中人勾结。 “虽然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但是……” 周毅瞟了雷栗一眼,但是雷栗最是记仇,名下又有一堆生金蛋还合法的生意,他会和这些勋贵勾结才怪。 毕竟金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话是这么说。” 雷栗撇了撇嘴,道,“要是不让周周去这些累活脏活,我还不如让别人干呢,而且我也不想出差。” 第313章 314.退休!退休! 雷栗要是年轻个二三十岁,尤其在他最穷那会儿,别说出几个月差,只要银子到位要他出几年都成啊。 那时候,他穿着一双草鞋翻山越岭,一年能穿坏好几双草鞋,只有进县城时才舍得把阿娘做的布鞋穿上。 他边挖草药,边采野菜野果给家里添到菜,挖的草药又是洗切又是炮制晾晒,再租牛车跑十几公里山路去县城上卖,路上碰见条蛇都舍不得放过。 现在他不缺银子,又家庭美满,是夫妻和睦子孙争气,正是享清福的年纪,干嘛要在外奔波劳累给别人打白工? 就狗皇帝给的那点俸禄,跟白工没什么区别,月俸还不如他在京都的一个店面一个月交的税多。 不过周毅有一点说服他了。 “百洄靠海吃海,各类海鲜最多,你喜欢吃海鲜,到了百洄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也许是少时穷怕了,吃的东西太贫乏,发达之后雷栗就下意识补偿自己,加上周毅手艺越来越好,新鲜上等的食材在他手里滋味能翻一倍。 因此,雷栗人生的一大爱好就是满足口腹之欲。 他爱吃各类美食,尤其是甜的,从一开始有就吃,到后面周毅都要盯着他控糖,以免甜食太多患上牙病或糖尿病。 虽然现在船运发达,雷栗又是运流部的一把手,想吃海鲜可以加急送,但到底没有刚出海时鲜美。 没当长宁侯府不用久居北京都之前,雷栗一家子在大佑境内到处跑,吃遍各大府城美食,其中百洄的海鲜就深得他的心。 也是雷栗没有海鲜过敏,不然又美食近在眼前又不能吃,可真是磨煞人了,毕竟过敏严重可是会死人的。 雷栗一边心里嘀咕对狗皇帝的不满,一边怀着对海鲜的期待,威风凛凛地站在大船甲板上,迎着江风去上任了。 和他同行的自然少不了周毅、新任司海司司长雷周周及林重,还有雷栗带的一批忠心耿耿野望勃勃的小官员。 “圣上让我去百洄坐这个巡抚,想来又要拉一批人下马了。” 雷栗眺望奔流的江水,从江上吹来的风带着一股潮湿,说,“这是想大洗牌的节奏啊,把百洄替换成自己的人,再洗一洗京都的官僚朋党。” “撸一波人下去,提一波人上来,顶头的空了中层补上,中层缺了底层补上。这几届闲着的进士终于能替补上了。” 不是每一届的新科进士都像苗玉蕤和书哥儿这么好运,一个进运流部,一个入翰林院,都是有前途的地方。 很多人以为考上进士就能升官发财,平步青云了。 其实不是。 当你好不容易考上了进士,有两个选择,外放要或留在京都,不管哪一个对寒门学子都不轻松。 外放到地方当知县,多是偏远贫瘠或民风彪悍难搞的县城,难以做出政绩,一辈子做个籍籍无名的小知县,做得不好过不了审查还会被下调,甚至革职。 留在京都当小官,没有人脉背景很难往上爬,大多数碌碌无为默默无闻,逢年过节还得给上司送礼打点,没有点家底都撑不过北京都的高物价。 而皇帝大洗牌,与百洄贪污腐化有牵扯到都被洗掉,朝中势力被打乱,老一派勋贵的触手不得不收尽甚至如壁虎断尾求生,有真才实学的就有机会填补上来了。 而这一步填补的新人,势必都是对皇帝忠心的人,皇帝就能进一步收拢权力,集权中央巩固独裁。 只是…… 每次狗皇帝想洗牌都让长宁侯府当出头鸟,要是目光能杀死人,雷栗肯定死了成百上千次了。 “别想太多。” 周毅握住雷栗的手,说,“再过几年,圣上应该就会立太子,到时我们就引退回三里河村吧。” “爹娘岁数渐大,愈发思乡想外阿公外阿婆他们,只是舍不得我们才留在北京都,正好接爹娘回去颐养天年。” “好。” 雷栗点点头,“到时候生姜和周周已经也能站稳脚跟,不用我们撑着,送爹娘回三路河村陪他们住一段时日,我们就去其他府城逛逛看看。” “自从来了京都,不是四处奔波,就是闷在北京都,我都快忘了旅游是什么感觉了。” “也好多年没见花儿姐了,她的两个孩子应该也长大成家了。去青原时我俩就在花儿姐那儿住几天,再去中川看看蒙络在不在,然后去……” 雷栗念叨着自己的退休旅游计划,越想越觉得在被京都这几年,和那些世家老头吵架简直是浪费光阴。 吵赢了有个屁用,要是不来北京都给狗皇帝打工,他根本就不用费嘴皮子吵架。 这个长宁侯的位子雷栗也不想做,他要是贪慕虚荣的人,当初跟蒙家合作有了本钱之后 ,他就应该自己单干做大做强,而不是每年领个分成就算了。 在家躺着就日进斗金,比出去抛头露面累死累活强多了,更别说在北京都尔虞我诈,真让雷栗心累。 从北京都乘船入百洄是顺水流,不到半个月巡抚的船就抵达了百洄。 雷栗急着退休心里烦躁,懒得跟百洄这些官员废话,开局就是一个狠狠的下马威,把巡抚的威风立了个十成十。 百洄的官员都知道来了个不好惹的,但雷栗是个哥儿,总有几个因为他的性别而心生轻视,这就是雷栗的突破口。 雷栗和周毅已经是老搭档了,有周毅的知识库加雷栗的阴险,稍施小计就挑拨离间成功,然后逐个击破。 对容易动摇的,他就私下威逼利诱;对嚣张跋扈的,他就让人走街寻访,暗中收集证据。 对行事谨慎的,他就对对方掩盖好的政务一概不理,仿佛是来旅游的,天天吃喝玩乐,还和周毅美滋滋地野营烧烤。 绚烂美丽的落日,波光粼粼的海面,带着咸味的海风徐徐吹起雷栗的发,又被他挽在耳朵后,惬意地躺在躺椅上喝椰汁,等周毅烤好海鲜送到他嘴边。 夜晚的海也是静谧美好的。 深蓝色的天空星辰灿烂,月辉皎洁,海上倒映一轮明月,海浪一阵一阵地拍来,卷出雪堆似的浪花。 夜里凉爽。 雷栗和周毅在海边搭了个棚子,就着海浪的白噪音睡了一夜。 翌日一早,俩人连官衙也不去了,隐瞒身份说自己是外地人没出过海,水灵灵地跟着海边的渔民打渔去了。 最后收货不少,还买了个好价钱,高兴的渔民邀请俩人来家里吃饭,雷栗夫夫俩就真的去人家里吃了。 慢半拍收到消息的当地知县姗姗来迎,那户渔民才知道他俩一个是巡抚大人,一个是巡抚夫人。 “汉子才是夫人啊……” 那被吓傻了的老渔民连忙跪下磕头,他年轻的儿子还愣愣的,看着周毅那高头大马的魁梧身形,下意识嘀咕出这句。 吓得他爹娘魂儿都快没了,急忙拉扯他跪下边连连求饶,生怕得罪贵人把他们一家子都拉去砍头。 “快请起快请起。” 雷栗说着,和周毅一人扶起一个人,“我是微服私访,你们不知情是不知者无罪。我夫人也确实是汉子,如今哥儿女子皆能同汉子一般科举,日后汉子为妻为妾应该也不成什么稀罕事。” 这话科可把这家渔户都吓到了,连知县和带来的官差都冒出冷汗,心想这位巡抚说话真是大胆,难怪不招京都大人们待见。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雷栗当上巡抚大臣来百洄的路上,百洄官员就暗中收集他许多的信息,他在北京都的事迹在百洄的官僚圈子简直是人尽皆知。 当然。 这个人尽皆知肯定有“艺术加工”,以讹传讹的部分,反正都不是正面形象。 还有人心态特别好地阴谋论,觉得雷栗夫夫是在北京都得罪太多人,待不下去了,才被皇帝以巡抚大人的名义派来百洄避风头。 毕竟雷栗这吃喝玩乐游戏人间的样子,在某种层面上,也有点像苦中作乐,比如被贬到哪里就吃到哪里,还吃出经验吃出自创菜的苏东坡。 雷栗可不管这些官员怎么想的,反正只要他们贪了一个子儿,被他找到证据就一个不少地撸下来。 此时,雷栗就笑眯眯的,很是亲切和蔼又带了点儿显摆,“不瞒你们说,今科的状元便是一个哥儿,也是我家祖坟冒青烟了,这为哥儿状元” “便是我家的。” “我家玉蕤已经成亲多年,没想到随随便便考了一下,就拿了大六元,你们知道大六元是什么吗?” “不、不知道……” 这户渔家愣愣的,在村里,考上秀才就是一等一的好了,哪里知道秀才上头还有什么考试、大六元是什么意思。 “就是去考童生、考秀才、考举人,在圣上面前考进士,都是第一!” 雷栗见这户渔家和官差都震惊住了,颇有点洋洋得意,又故作谦虚。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家玉蕤只不过是比天底下读书的汉子都强一些罢了。” 又说,“我瞧你家小孙女聪明伶俐,若是有条件念书学字,日后考科举,说不准就出一个女子状元呢!” 第314章 315.会教坏人的是雷栗吧? “我、我家孙女没这福气……” 老渔户连连摆手惶恐,腰首是低了又低,他老伴儿和儿子儿媳也是这般,只有才五六岁的小姑娘神色茫然。 不怪他们这反应,考状元岂是口花花那么容易的? 胖知县听了雷栗带着显摆的话,都不由轻怠他几分,心想,这北京都来的巡抚大人真是何不食肉糜。 不说如渔户这般普通人家的哥儿女子,便是寒门士子,要拿状元都不易,不仅是才学时运,更多是念书科举的费用。 胖知县从县城来这小破渔村是坐的马车,马不停蹄的,也要个把时辰才到这,要不是他皮糙肉厚都能把他颠簸死,换了老百姓的牛车得走一上午。 而这县试是在本县城里考,府试要到府城去考,路费食宿费便是一笔不轻的开销,成为童生后要继续念书,再考院试,也要去到府城里。 成为秀才进入县城的县学,有官府的补贴才稍好一些,但最多只能呆九年,三次乡试还没中举就收拾铺盖麻利滚蛋吧。 这之后不但没了补贴食宿自理,也没有夫子教导,只能自学或者去私塾交束脩上学。 举人的束脩一月少也得几两,一年就是几十两银子,加上笔墨纸砚书本,不是一般百姓能负担得起的。 不是胖知县狗眼看人低,实在是这老渔户家徒四壁,最值钱的物什大概便是家里那口大铁锅了,院里晒的咸鱼海货,便是白送都不一定有人要。 实在是这些玩意儿在海岸线绵长的百洄随处可见,只有每日新鲜打捞的鱼获,赶着早市才卖得上几分价。 而这些胖知县并不打算说出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巡抚大人玩够了拍拍屁股就走了,要捅出什么烂摊子,倒霉的可是他。 虽然心里多有轻视,明面上胖知县还是伏低做小,好话连篇地捧着雷栗,直把苗玉蕤比作天上文曲星。 “也是。” 雷栗乐呵呵地说,“也不是谁都能跟我家一样祖坟冒青烟,出海打渔平平安安回来就不错了,识字念书这事着实远了些。” 他那双富贵漂亮的桃花眼被捧得笑眯起来,睨向胖知县的目光都带了一些满意,显然胖知县马屁拍得上道。 他又自持巡抚高高在上的身份,假惺惺地劝和说,“不过老人家你也不必自相形愧,你家孙女儿就是没条件念书,去念了说不准能考上个秀才童生什么的。” 刚才还说能考上女子状元,现在又改了口风变成童生了。 自觉心里明镜似的胖知县暗中翻了个白眼,对这巡抚大人的轻视又重了几分,还有几分不忿。 这巡抚还是超一品的长宁侯呢,却是这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傻白甜,真是有些人走路都能捡到金子,他怎么没这么好运能得圣上喜欢呢? 雷栗又想了想似的,口吻里又带着一丝炫耀似的怜悯,像是对老渔户的孙女能否考上童生存疑。 “我这有十两银子,给你孙女儿买几本书去学堂念念,就是日后考不成,识些字也是好的嘛。” 雷栗笑眯眯地说着,却并不动作,而他话音刚落,周毅就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到老渔户的手中。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老渔户一家皆惶恐战战,银子握在手里跟烫手山芋一般,连忙跪下来想把银子捧上,还给这位大人。 他们一家都是老实渔民,看不出雷栗和胖知县之间的交锋,只觉雷栗现在的神色语气有点怪,又说不出哪里怪。 今早雷栗两人很是和蔼健谈,看不出一点官样子,现在……似乎是有点知县大人的感觉了? 出于动物般的直觉,他们并不觉得雷栗这些话是瞧不起自己,相反,手上沉甸甸的十两让他们感激又不安,觉得不能白拿这么多钱。 他们家靠打渔一年才攒个一两多,年景不好时一家人齐全就很不错了。 雷栗似乎是面子被驳了,有点不虞,胖知县见状,连忙呵斥老渔户一家,“让你拿着就拿着,还不快谢谢巡抚大人?” “多谢、多谢巡抚大人……” 这下雷栗的面色就又好看了,笑意盈盈地请老鱼户一家起来,然后就在胖知县热情相邀下,和周毅坐着舒坦的马车回去县城。 在县城受了几天被人追捧、众星拱月的日子,雷栗便索然无味了。 他装模作样地说自己是微服私巡,不要这么多人跟着,他可是作为巡抚来办正事的,这么兴师动众的还怎么办事? 胖知县:“?!” 他刚跟上司说这巡抚不足为惧,巡抚大人就要办正事了? 他心里一惊,面上热情地挽留雷栗,见挽留不过就给他备了最宽敞豪华的马车,带着一众官差送他。 雷栗嘴上说着不用送不用送,脸色却满意得不行,高高兴兴地上马车,头也不回地跟周毅离开了县城。 看到这,胖知县心里就踏实了,真办事的人哪儿会这么贪迷享乐?只是口花花罢了,亏他还提心吊胆好几天。 而雷栗一上马车,关了帘子,笑的神色就冷了下来。 马车的车把式是胖知县的人,他没有和周毅说些什么,但夫夫多年,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了。 朝廷推行万家学堂多年,本意是福泽百姓,降低文盲,就算是偏远贫瘠的县城也应有设立才对,教学水平如何另说,学堂不能没有。 像百洄这种富得流油的大府城,光是本府城的财政就足以支撑教育,用不着跟朝廷户部伸手要钱,但百洄不但每年都要钱,还索要不小。 而雷栗这些天“微服私访”,看似是任性地吃喝玩乐,却在和老百姓的聊天中得知了不少信息。 比如,百洄很多地方的万家学堂形如虚设,只在朝廷派人来查政绩时,才会临时找个地方和找些孩子充当门面,或者干脆贿赂检查的官员,让他们知情谎报。 用于基础教育这部分的钱基本被吞了,一层层剥削下来,当地知县就算不吞,剩的钱也难以支撑四方学堂运转。 “这就是近些年万家学堂的情况。” 雷栗寻了个理由赶走车夫,自己和周毅架着马车照着地图换了方向,往另一个县城去。 “而在早些年,当地官府为了政绩或是真的心系百姓,确实有好好地开办万家学堂,招聘夫子并免费发放启蒙书本,只收取低廉的学费招收老百姓的孩子。” “上下齐心,确实开蒙了不少老百姓家的还孩子,百洄的经济也有所上升,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不过” “不过好景不长,各级官府开始腐败,先是吞掉一部分用于万家学堂的教育资金,再增加学费,使老百姓无力于高昂的学费不得不让孩子退学。” 周毅接着他的话说,“再压下夫子的工资,延迟发放或少发、甚至不发薪酬,使得夫子难以维持生计不得不辞退跑路。” “久而久之,学堂无人来学、无人来教,万家学堂也荒废下来或被挪做他用、充当某人的私产。” “北京都中关于哥儿女子可以科举的发条也没有传到村镇上。” 雷栗拧眉道,“玉蕤都已经考上了状元,而这里的渔民却不知道制度已经改了,刚刚我说哥儿状元、女子状元时,那户渔家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而那个胖知县表情之下却是惊慌,生怕我突然发问,在发现我没有这个意向之后,他就立马放松下来。” 说着,雷栗记仇地眯起眼睛,“他还以为我没有看见他眼里的轻蔑呢,要不是要演戏,我早一巴掌刚抽过去了。” 他的鞭子这次也带了过来,就等一个时机大展身手呢。 可惜寻访任务还没有完成,他要和周毅再多跑几个地方做民调,好早点把百洄这些贪官污吏拉下马。 雷栗眼里燃起一丝躁动,他最喜欢这个环节了,早上判刑,下午抄家,带人去那些酒囊饭袋家里,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刮出来。 雷栗曾经有一个铁蝗虫的名号,就算是一个铜板,他都要抄干净,一个人就能抵一群蝗虫。 “应该其他人信息也收集得差不多,过几天回到府城再看看。” 周毅顿了顿,略微担心道,“就是周周那边,希望一切顺利。司海司里商贾官员勾结甚多,盘根错节,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放心吧。” 雷栗轻笑道,“周周的武力值你还不清楚?就算周周镇压不了其他人,也不可能有人欺负得了他,何况有林重跟着。” “林重挺正直的一个小孩,在运流部这几个月都被你带坏了,鬼主意一套一套的,也不知以后周周能不能镇得住他。” 周毅倒是不担心这个,“林重对周周死心塌地,用不着镇住,他就屁颠屁颠跟在周周后头了。” 还是多担心林重吧,万一以后周周也像雷栗变懒了,公务可都是林重干了,比如他现在这样。 不过…… “我什么时候教坏林重了?” 周毅偷看了眼雷栗,会教坏人的明明是雷栗吧? 第315章 316.亲一口雷栗就被毒死 雷周周的处境比雷栗还遭。 司海司明面上是朝廷的,但实际上已经被海商联盟把持了,司海司内除开新上任的雷周周和林重,几乎都是海商的人。 要么是海商扶持上来的,要么和海商暗通曲款,要么就是海商的亲族子弟,而司海司与百洄运流部密不可分,运流部也被海商联盟影响颇深。 这几乎是五年前的翻版。 那时雷栗没成立运流部也没整顿百洄,百洄镖局完全被海商们管控,就连当地官差也不敢与海商掰手腕。 而现在,海商联盟死灰复燃,又依靠强大的钞能力打通百洄官员,由官官相护转变为官商相护,交易和联系转入地下,人情网却更加密切交错。 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几乎将整个百洄牢牢盘覆网下,将百洄百姓和小商户黏踞网上,成为蜘蛛巢穴的供养。 强龙不压地头蛇。 空降的雷周周在百洄毫无势力,仅仅有一个“不着调”的巡抚依靠,在官商勾结的百洄势力眼里,根本算不上过江强龙。 雷周周确实不是强龙,他还是条二十一岁的小龙呢,真正的过江龙在微服私访,在百洄的各大港口探查敌情。 “五年前我还是太仁慈了。” 雷栗慢悠悠地在码头走着,一双眼轻飘飘地睨向港口各处。 这里是百洄最繁荣的港口之一,拥有最多的海船和最大的人潮,光是能乘坐上千人的大海船就有上百艘,鳞次栉比,一眼望去壮观极了。 而在大海船之间,货船、粮船、大小不一的渔船等等,星罗棋布,形形色色的人群如海浪般涌退起伏。 喊着号子搬运货物的力工、用绳子拉穿船的纤夫、刻薄催促的管事,还有悠闲漫步收取贿赂的差吏,以及来往买卖的百姓和晒得黝黑的渔民。 也有富贵人家往来其中,他们身着绫罗,头戴金翠,神色从容气度不迫,连大户人家的丫鬟都神采飞扬。 雷栗作为巡抚,他的画像会被一层层传达各个县城官差,保不齐就有人认出他,所以他和周毅特地乔装打扮了一番 一个装成富贵人家的阔气老爷,一个扮成老爷的黑面保镖,打着来码头租船的幌子光明正大地逛。 “之前我见海商经营不易,只是要回了镖局的所有权建立运流部,敲打了几家出头的大海商,连海商联盟都没有让他们解散,现在倒是蹬鼻子上脸了。” 雷栗皮笑肉不笑,边儿上一个小捕快经过看了他一眼,他还佯装惶恐地低头,快步往前边走去。 别看官府的官员差吏对海商退敬三分,但仅限于海商联盟里的大海商,对于一般的商贾仍是一副狗眼看人低。 “原先成立司海司,就是为了接管海商联盟,瓦解海商势力,现在倒成了海商制约朝廷的利器。” 周毅也压低声音道,“如今海商联盟还是惧怕朝廷重兵压境,不敢明目张胆地勾连,只敢私相授受,这对我们很有利。” “你是巡抚,官阶比司海司、知府都大,周周又是司海司司长,虽然只是光杆司令,但官大一阶压死人,明面上他们也不敢不听我们的。” “在京都要勾心斗角,在百洄分明我最大了,还要玩脑筋。” 雷栗表示无语。 夫夫俩说话间就听见不远处在起争执,两人赶过去一瞧,却见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带着几个家仆,在对峙一对渔民父女。 “如今就是这个价!” 那管事叫嚣道,“这鱼你卖不卖?不卖我们朴家,便是庆家莫家西门家也是这个数!” “这……” 那对父女里的老渔民犹豫再三,姑娘却年轻气盛,愤愤然道,“这海鱼难得,原本能卖二十文钱一斤,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压价,压到如今五文钱一斤!这是不让我们活了!” 围观的百姓也是窃窃私语,也有气不过的叫嚷起来: “就是!海鱼海贝是不值钱,但也没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价钱一年比一年低,这么点钱怎么让我们活?” “我听说珍珠的价也被压得老低了!指甲盖打的珍珠连一两银子都买不上,这可是会死人的活计!” “出海哪儿有不死人的?” “这话怎么说的?!出海是看老天爷脸色吃饭,好歹能吃上,看庆家这几家扒皮鱼的脸色,早晚饿死!” 百洄靠海吃海。 渔民一家老小的命都拴在了海上,而海货价格低,他们就不得不增加出海时间和次数,以此打捞更多的鱼获,但贬值的速度还是比赚的快太多。 加上官府时不时增加的出海税、鱼粮税、船税……有些渔户实在过不下去,就只能卖掉船,放弃打渔转做力工,甚至有的渔户因为太过穷困而卖儿卖女。 这可是和平年代,而不是饥荒战乱的年岁,竟然还能被逼得卖儿卖女,实在是骇人听闻!而这些,却是雷栗和周毅亲眼所见。 “这些鱼我家老爷买了。” 周毅忽然出声,拨开众人,大步流星走到那管事和渔民父女面前,对那姑娘递上二两银子边道, “这些够不够买你们的鱼?” “这太多了……” 姑娘连忙摆手,说,“半两银子就够了,我们的鱼不值这么多钱。” “无妨。” 周毅把二两银子塞她手里,一把提起装着鱼获的两个篮子,利落地转身就走,耳朵却听到那姑娘颇有气势地对那管事道, “瞧见没?咱们的鱼哪儿有你们出的那么低价?不说五文钱,好歹十五文钱一斤吧?你们这是良心被狗吃了,也不怕半夜死了,找大夫来摸不到脉!” 好伶俐的嘴。 周毅有点惊讶地回头瞧了一眼,那姑娘发觉他的目光,登时脸热一片,因为自己狐假虎威而有点羞窘。 周毅拎着两篮子鱼获走到雷栗身后,尽职尽责地装作保镖,面无表情,小声跟雷栗说,“这姑娘口齿伶俐,有几分你年轻时的样子。” “年轻时?” 雷栗挑了挑眉,徉怒地轻哼了声,“你是说我现在老了?” “不是。” 周毅瞟了眼那张浅绯色格外柔软,却舔一口就能把自己毒死的嘴唇,说,“你年轻时攻击力没有现在强,人小姑娘才十几岁,哪有你一张嘴就把人气死的功力。”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雷栗眯起眼笑,一双桃花眼光彩熠熠,就算乔装打扮后把容貌掩盖了,颜色只有原来的四五分,还是好看得让周毅移不开眼。 “……” 周毅没有接话,心里却想,他现在要是亲雷栗一口,应该不会被他毒死吧。 雷栗和周毅离开热闹的港口,找了一家渔户给了一点加工费,让他们帮自己处理那两篮子鱼获。 篮子里有海鱼也有海贝,还有一些不值钱的海带,渔户家里也没有什么调味料,只是加足了油盐上锅清蒸,但它们本身的鲜味依然让人好吃得掉舌头。 雷栗夫夫俩一边吃饭,一边不经意似的说一些家长里短,打听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这一处港口是属于附近的海兴县城,县城里有四家大海商,都属于海商联盟,他们把控着这片海域的海货出产,一旦有渔民出海回来就会被他们的人第一时间收购。 但四家狼狈为奸,统一了收购价,以非常低廉的价格逼迫渔民卖给他们。 要是不卖,就会受到四家的联合打压,很大可能会沦落到什么也卖不出去,只能转投其他生路的下场。 “县城也有一家给钱比较公道的,姓曹,但曹家势力不如其他四家,能出海的船也比四家的少,只能跟在他们后头吃剩的。” 那家收钱做饭的渔民说,“曹家人良善,碰到比四家打压的人,就会偷偷把他们的鱼获买下,我们这儿很多人都很感激曹家,要是曹家能压过其他四家就好咯。” 其实曹家给的价钱也没有很高,比正常价还低一点,但靠同行衬托,就显得曹家人品格外高尚了。 而且曹家也不能给价太高了。 现在四家还没有把他当回事,要是给的太高破坏市场,遭到四家的联手围剿,曹家也落不着好。 雷栗和周毅对视一眼,他们都明白为什么庆家等四家不狠狠打压曹家,让这里变成他们的一言堂。 四家互相合作也互为掣肘,曹家势力小,但也是相对而言,要是谁对曹家出手融合了其势力,那都不是其他三家想看到的,若是想瓜分曹家,曹家拼死反扑也能咬下四家一块肉。 而留下一个曹家也能让这里的渔民看到一点希望,不至于被逼得太狠,出现什么难以控制的局面。 雷栗和周毅没有呆太久,吃了饭他们走了,也不打算继续装了,老虎不发威,百洄这群官员海商还当他是病猫呢。 雷栗和周毅快马加鞭回到了百洄府城,第一时间和部下汇合,搜看他们找到的证据证人,十拿九稳了,便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往百洄府衙去。 “人呢?都给我滚出来!” 雷栗金刀阔斧往堂上一坐,向来带笑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自成一派巡抚大人的不怒自威。 第316章 317.开胃前菜 “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雷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难,在百洄知府等一众官吏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然有几个官员被抓了。 这几个官员中最高的是同知,是知府的佐贰官,协助知府处理公务,最小的是司长,包括宣课司、税课司、司狱司等,如此举动让众官员是又惊慌心虚又怫然。 “巡抚大人!” 作为一把手的百洄知府一副道貌岸然,看似恭敬行礼,却暗含叱责,“您这是何意?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您虽贵为巡抚,也不可无故抓人罢!” “你问我为什么?” 雷栗冷笑一声,一双眼不紧不慢地环视众官员,“我倒要问问你们都做了什么!身为朝廷命官,竟知法犯法,不仅阿党比周,还藏贼引盗鱼肉百姓!” “一桩桩,一件件,该当何罪?!” “巡抚大人何出此言?” 百洄知府不愧是老谋深算的狐狸,面对雷栗如此咄咄逼人、胸有成竹的苛问,他面色不改,反问道, “若无确凿证据,还请巡抚大人放了下官这些下属,我等为朝廷治理百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受不得巡抚大人如此污蔑!” “污蔑?” 雷栗倏忽觑向百洄知府,冷眼如电,“来人,将知府大人所要的罪证带上来,让知府大人听听,他这些所谓无功劳也有苦劳的下属是如何行事、又是如何做派!” “是,大人。” 几名七八品的小官从雷栗身后站出,异口同声声如洪钟,他们均身高八尺膀大腰圆,双目如炬,齐齐看向百洄知府,手中皆拿着一本厚厚的“罪证书”。 从左起第一个高大汉子官员道,“胥甫昌胥同知,私下收受贿赂,挪用府衙公款,侵占百姓私产,纵容家眷闹市纵马伤人,与商贾暗中勾结非法手段竞争。” “……府邸超出正五品官员规章等,所犯二十三条朝廷律法。” 他话音刚落,第二个络腮胡熊脸官员便粗声粗气道, “税课司司长,私下收受贿赂,贪污府衙所收税款;私增船税、鱼粮税、出海税、人丁税、过关税等多项税目,其中鱼粮税等增税百分之三到十出一不等。” “另有治下不严,欺上瞒下,值班期间公然嫖娼淫乐等十七条罪名。” 紧接着,是第三个说话了,“宣课司司长,枉视朝廷律令,未及时传达新立条例,如哥儿女子皆可参加科举;在任期间敷衍塞责,行事草率……” 被抓的每一个百洄官员都有一大堆罪名,从大到小,连宠妾灭妻、残害子嗣都查到并算上了。 “谁还有何话要说?” 雷栗冷冷道,那双向来带笑多情的桃花眼此时如同地狱罗刹,每一道目光都像钉子,死死钉在百洄官员们的三经六脉。 谁还有话说? 谁还敢说话? 这一字一句是清清楚楚,一桩一件是如雷劈顶。 被抓的几个是听得六神无主心如死灰,没被抓但心里有鬼的,也是双腿打颤冷汗直冒,更有甚者,直接被吓得瘫软在地,连眼都不敢抬起。 百洄知府也汗流浃背,但他立马反应过来,今天巡抚大人这一出不是为了抓人,而是来恐吓他们呢。 这一长串的罪名怕是真真假假,掺在一起听着是吓人,但有些应该是夸大其词,有些是无中生有。 就算是真的有这么多,现在也绝对不能认,认了就是自寻死路! 胥同知不愧是知府的贰手,他率先回神连忙为自己辩白,“巡抚大人冤枉啊!下官并未侵占百姓私产,更不敢纵容家眷当街纵马伤人啊!至于私相授受中饱私囊之列,更是子虚无有之事!” “下官的府宅确实超了规矩,但大人有所不知,这宅子乃是上任同知所建,下官就任时图了个方便……” “下官一心扑在公务上,不在意金银住宅等身外之物,一时不察,让巡抚大人看了笑话,真是……” 胥同知边说边涕泗横流,哭嚎得仿佛真是雷栗污蔑了他,恨不得能以死证清白。 “既然胥同知说自己是清白的……” 雷栗忽然眯起眼,猛拍桌案站起,豪云壮志道,“那好!就请胥同知撞死在这堂中大柱上,以死证清白吧!” “本巡抚之后若是查明,不是污蔑了胥同知,便向朝廷、向圣上禀告胥同知的清白忠义天地可鉴。” “再请圣上赐下一副‘清白之臣’的匾额,本巡抚会亲自送到胥同知家,并在胥同知出殡时到场吊唁。” “这……” 胥同知立时如同被架到火上烤,撞真怕自己撞死了,不撞又欲盖弥彰,真的是清白的也不清白了。 在他收到百洄知府暗投来的眼色后,胥同知心一横牙一咬,真想撞去柱子,便听第一个说话的高大官员高声道, “禀报大人!下官忽然想起方才已请了百洄最有名的大夫在堂外,只要胥同知未立即歇气,保证妙手回春!” “好!” 雷栗大笑一声,拍着手表扬了他,再鼓励道,“胥同知就放心大胆地撞吧,带伤进了大牢本官也会通融一二,让大夫每日进牢里为胥同知把脉,绝不会让胥同知惨死在牢里,无人收尸。” “毕竟这案子还没查清楚,抄家还是砍头都得给胥同知一个说法……” “哦不对,胥同知还是死了好,不然就拿不到朝廷发的匾额了,胥同知在九泉之下好祖宗们会面,也能挺直腰板了。” 这话说的,仿佛一把把刀插在胥同知的心坎上,戳得他千疮百孔,一口气提上来差点把自己背过气去。 ……真背过气了。 “胥同知!胥同知……” “哎,不会真死了吧,这死法也好,省得撞了柱子血溅三尺还要擦血。” 这是胥同知昏厥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顿时把自己气得更昏了。 当然。 这只是前菜。 百洄上层官员没有一个是好的,抓的这几个只是小虾米,还要钓出他们背后的大鱼,藏在朝廷里的大鱼。 不过雷栗这一手几乎搞崩了百洄所有官员的心态,而抓的胥同知那几个,雷栗也把他们分开关了,准备挑拨离间,逐个击破。 在税课司司长这里,雷栗的手下一边语言蛊惑他,一边对他用刑。 “胥同知已经把黑锅甩给你了,说是你骗了他,你欺上瞒下,私自增加税收假公济私,送贿赂的商贾也是你牵线搭桥……” 税课司司长常年淫浸在金银酒色之中,听惯了阿谀奉承,容易得意忘形,耳根子也软得很,意志更是被抓的这几人里最薄弱的。 刚被抓时,听到那些罪名后反应最大的便是他,所以给他用的是水刑。 把他仰面绑在长凳上,用水滴一滴滴在他的额头上,在寂静的空间里,只有滴答、滴答、滴答的水滴声,连水滴在额头上的轻微震颤都清晰可察。 被这么关了两天,再加上几句语言挑拨,都不用威逼利诱他就急忙招了,全秃噜干净了。 而宣课司司长就比较犟了,他的罪名其实是最少最轻的,说来说去,就是收钱和不管事罢了。 但再犟的脾气再硬的骨头,也硬不过斩首的刀,何况不只砍他一个人的头。 “宣课司司长,其实我们也不想为难你,只是朝廷和圣上那边抓教育抓得严重,百洄的基础教育搞成这样,连学堂都没有,不拉个人出来背锅,巡抚大人和知府大人也不好交代啊……” “胥同知是知府的人,知府大人在朝廷那边有大人物撑腰,就是巡抚大人也得给三分薄面。” “你啊,就安安心心和家里人一同上路吧!” 而司狱司司长…… “司狱司……” 提审的人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下巴,随意说,“没什么用,直接杀了吧。” 司狱司司长:“???” 他大惊失色,宣课司司长和税课司司长就住在他隔壁,这大牢里可不隔音,他们对这俩司长的威逼利诱,他都听见了,怎么轮到他就不诱不逼了??? 他可不想自己一个人死啊! “反正死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有什么区别?” 提审的人叹了口气,轻描淡写道,“巡抚大人性子急,不爱查案子,这些事情都是让底下人做,反正你也是板上钉钉的死罪,何必浪费我们的力气。” “你说胥同知?胥同知的侄子是在闹市纵马伤人,可下令把他放了的,是你不是胥同知啊。” “我不想死!” 司狱司司长立马道,“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能不能让胥同知一起死?他收的钱可是我们这里面最多的,连知府都没有他多!” “这怎么可能?” 提审的人故作惊讶,徉怒说,“说谎话也不打草稿!知府大人可跟我们家巡抚大人通气了,他收了几千万两银子,那可是几千万两!” “胥同知连府邸都是捡上一任的住,怎么可能这么有钱?” “是真的!” 司狱司司长急了,说,“我这里有一本账册!记的都是我们这几个收的贿赂,胥同知真是最多的,他才该第一个死啊!” 第317章 318.他们的表情肯定很有趣 挑拨离间、声东击西、无中生有、远交近攻。 雷栗和周毅先是抓了胥同知几个,威逼利诱他们反水,同时用一些半真半假的证据,说他们之中有人检举了其他人,于是又抓了一批人关进大牢。 抓的这些都是百洄知府剩下的心腹,连他惯用的几个幕僚都蹲局子了,百洄知府成了光杆司令。 不过,百洄知府不愧是老狐狸,这时候他依然沉得住气,既没有暗中接触胥同知等人,也没有向他的背后人求援,老神在在地喝茶吃饭干公务。 他也确实滴水不漏。 司狱司司长掌握了一部分胥同知等人收受贿赂的证据,却没有关于知府的,而知府大人对家眷管束颇为严格,家中是出了名的妻贤子孝。 雷栗和他的下属们在暗中探访时,也没有挖出百洄知府的黑料,现有的证据顶多告他一个治下不严,罚几年俸禄、降一官半职就能轻松揭过。 “三十六计之胜战计。” 雷栗缓缓道,脸上尽是势在必得,“声东击西,攻其不意。在府衙找不出知府大人的犯罪证据,那咱们就去司海司、运流部看看。” “正好司海司晾得够久了,那群司海司的官员知道咱们抓了府衙这么多人,再在司海司看见我俩,肯定跟老鼠见猫一样好玩。” 瞧见雷栗迫不及待看戏的表情,周毅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才道, “百洄府衙和司海司关系密切,原司海司司长肯定有他的罪证,只是现在他被调回京城,鞭长莫及,倒是有点可惜。” “不过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咱们周周新任司长,司里的官吏都以为他是光杆司令,等着看周周笑话,却不知道周周却在司海司的档案里找出了什么好东西。” 雷周周在北京都运流总部的信息处不是白干的,经过几个月的“特训”替不负责任的爹爹加班工作,早就能独当一面了。 而他这些天也没闲着,那些下属刁难他,想要架空他的权力让他当光杆司令,他也不发作吭声,假装没事干,去看以前的档案熟悉司长的公务。 那些下属还以为他好欺负,私底下嘲弄雷周周就是个哥儿,骨子里就逆来顺受,却不知道雷周周看过一遍档案,就凭直觉找出哪些不对劲。 雷周周把觉得古怪的档案带出来,再和林重、雷栗带来的人一一对照,查漏补缺,终于揪出了司海司偷税漏税的证据。 做得再精细的假账也是假的,再粗糙的真账本也是真的。 海上贸易是高风险,也是暴利行业,在大海对岸一文不值的东西倒卖到大佑,可能就价值千金。 如琉璃,就是海外传入大佑又被海商手下的工匠破解的奢侈品。 而今大佑朝中,琉璃制法仅掌握在一家大海商手中,这家海商与北京都的某些勋贵交情匪浅。 又如番茄,就是外来的茄子,因为叶和生果实中含有毒的生物碱,传入大佑后原是作为观赏植物售卖,像蒙络这种不缺钱的大傻子才会买。 在周毅将番茄作为菜肴出售后,其他商人就如闻腥而动的鲨鱼,很快也将番茄大量栽培起来,争夺“一家川菜馆”等系列的生意。 为了抢占更多市场份额,番茄新菜式层出不穷,有些商人还自发研制番茄新品种,谋求更高产更美观的番茄。 在海外一文不值的“狐狸果实”,成了大佑的农业新星,因为番茄好吃好看又容易种植,经济价值较高,一度超过主食替代物番薯的地位。 而司海司作为朝廷管理海外贸易的国家机关,油水可以说是最丰富的,从司长手里漏出去的一点点,就能让底下人盆满锅满。 千金万两手里过,便是佛陀也心动。 一心动,就不得不做假账了,不然就是拿项上人头当靶子,一家老小也要在黄泉相见。 但雷周周和林重等人顺藤摸瓜,最后发现 司海司的档案库里全他爹的都是假账! 就没一本是真账!雷周周觉得不对劲的那几本账目是做得实在太粗糙了,糙到他一眼就觉得不对劲。 雷栗本来还想把司海司放在最后抓,毕竟准备一大批装银子的大箱子,也需要时间,大牢里也不够关这么多人。 但现在嘛 “知府大人在百洄五年,我不信一点破绽都没有。要是证据都销毁了,他拿什么跟背后的人打擂台?” 雷栗哼哼道,“知府大人和前任司海司司长表面上公事公办互不搭理,私底下指不定睡一个被窝呢。司海司肯定有知府大人的罪证,司海司那群人铁定也知道点什么。” “而且他们居然敢晾着我们家周周,还阳奉阴违” 说着,雷栗微微眯起眼睛,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我要把他们都抓进牢里,统统打上几十个板子,再跟他们说,哦,抓错人了,对不住各位” “他们表情肯定很有趣。” “然后,我们杀百洄知府一个回马枪,让胥同知几个和司海司的人指认他,让他们对簿公堂互相栽赃陷害。” “啧啧。” 雷栗眼里闪着玩味而兴奋的光,很有些迫不及待,“那肯定很有趣!我不信大难临头了,知府大人还不肯联系他背后的人,甘心给北京都那些人卖命去死。” “嗳,相公你说,我们顺便脏肃国公府一把怎么样?” “肃国公府?” 周毅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想给周周报仇?因为上次三朝回门,肃国公府给周周吃了闭门羹?” 他忍俊不禁,又对他的小气和记仇无奈,“你不是因为这事阴阳怪气肃国公好几次了吗?来了百洄,还要再阴肃国公府一把?” “什么叫阴阳怪气?” 雷栗皮笑肉不笑,“我那是和肃国公进行友好亲切的会晤,只是中间有点意见不和,问候了他几句,哪有阴阳怪气这么严重?” 如果说 雷栗一脸亲切和善地问肃国公,“别人家是多了一个儿子,您家怎么少了一个儿子,难不成是祖坟冒黑烟,把儿子呛死了?还是关门时不小心把儿子关在外面,把儿子气死了?” 这不是阴阳怪气,那就真有鬼了。 雷栗问肃国公的时候,还是司徒大人家刚刚添丁,朝里大臣恭喜司徒大人,他前一句跟着恭喜后一句就阴阳上了。 肃国公当时:“……” 朝中大臣们:“……” 而雷栗嬉皮笑脸地又对司徒大人说,“您可得把儿子看好喽,别跟国公爷家似的,好不容易养大了倒把人弄丢了,这跟祖宗牌前哭也不管用了。” 司徒大人:“……”我谢谢你。 所以周毅担心雷栗会被朝中的大臣们群殴,也不无道理。 雷栗作为巡抚,司海司的好戏当然不能错过,他和周毅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坐在主位饶有兴趣地看雷周周大显威风。 他既是来看戏,也是来撑腰的,谁要是不服气,他就一鞭子抽过去,抽到不得不服周周。 就一个上午,司海司的所有高层、绝大部分中层以及不少底层都进牢里了,连没有官阶的小差吏也有蹲局子的。 司海司一下成了空壳。 而下午,雷栗带头,周毅随行,雷周周和林重动手把司海司犯事的官员家都抄了,银子是一箱一箱地往外搬。 银子多到司海司的库房都放不下,府衙的库房也满了,又租了个宅子专门放银锭金锭。 雷栗不放心,门窗都锁上了,钥匙自己揣着,又让手下人日夜守着宅子和两个库房,想了想,还是运回北京好,于是他就把百洄运流部也抄了。 百洄官府、运流部、司海司,三家息息相关,谁犯事了另外两家也跑不了。 雷栗接连几天,一口气抄了三方,他还兴致勃勃,打算把百洄的各个县衙都走一遍,也去抄那些知县的家。 有没有犯事贪污,抄了就知道了,银子多的就是贪官,少的就是清官,小老婆多但不贪的也要教育几句,罚个大款,没有小老婆的就算了。 尊重纯爱党。 闝倡、去青楼、养外室通房的不算,这个也得罚!偷偷摸摸地搞跟光明正大半斤八两。 不过周毅阻止了雷栗,“先把这些银子运回北京都,那些县城离得远,去治理也不急于一时。” “也行。” 雷栗想了想就点头,“有的是时间,后面再抄那些知县吧,先把牢里的砍一批,不然不够住,几个人挤一起住也影响坐牢质量。” 他故意传出口风,说要砍人头,看谁犯的罪最多,犯的罪最重,就先砍谁的头攒一笔业绩给皇帝交差。 牢里的官员倏然争相举报对方,谁都不想第一个死,且死道友不死贫道,巡抚大人说了,当污点证人算戴罪立功,不用死! 雷栗也不知道他们谁说的是真是假,于是把他们都放在一个屋子里,让他们互相对质,这伙人就吵起来了,舌战群儒又变成大打出手。 要不是雷栗带的人够多够强壮,都拉不开他们,而在他们吵架打架互相揭短时,记录官也奋笔疾书。 第318章 319.光天化日之下 犯事官员自己秃噜出来的,加上雷栗手下查到的证据,足以将他们逐个定罪,最差的都是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安静。” 雷栗倏一拍醒木,哄闹的众人骤然安静,齐齐看向他,他的目光一一掠过众人,不紧不慢道, “举报有奖。谁能提供知府大人的犯罪罪证,不管是十恶这类大罪,还是玩忽职守、宠妾灭妻这种小罪,都可以举报。” “要言之有实言必有中,倘若给本巡抚东扯西扯胡说一堆,不但别想减不了刑,本巡抚还要抽他大嘴巴子。” 话音未落,他右手边一个虎背熊腰的下官就扬起了砖头厚的巴掌,一双眼睛瞪如铜铃,凶神恶煞地盯着堂中众罪官。 众罪官:“……” 这一个砖头巴掌抽下来,别说嘴巴子,脑仁都能抽出来。 他们面面相觑,因为捉摸不透雷栗的脾性,一时间都不敢轻举妄动,还是最有胆色的胥同知先发问: “您真给我们减刑?” “当然。” 雷栗温和地笑眯眯道,“本巡抚一向说一不二,只要能帮本巡抚扳倒知府,尤其是找出知府在北京都的幕后人,本巡抚就酌量给他减刑。” “像胥同知,你犯下如此大罪,你的的脑袋是铁定要落地了,但你的爹娘说不准还能安享晚年,妻儿也不必日日担惊受怕。” “但你要是执迷不悟,那就不好意思了,按大佑律,数罪并罚从重判,不止要将你当众处斩并吊尸曝晒三日,你爹娘妻儿并一众族亲都要流放边塞。” 听到雷栗如此说,其他犯事官员皆面露惊惧之色,而胥同知倒心松一口气,要是巡抚给他打包票说将他全家都保下来,那肯定是骗人的不可信。 宽进严出是诈骗。 胥同知深谙此事。 胥同知作为百洄知府的副手,很多事情都要经过他的手,虽然知府大人做事滴水不露,交代的一些事情也让他摸不着头脑,但他也是道行高深的老狐狸,想要挖肯定能挖出一些东西来。 他将自己搜集到的关于知府罪证的藏匿地点,还有对知府幕后之人的猜测,一一告知雷栗等人。 雷栗派人去他说的地点拿,果然找到了一本薄薄的账目,这账目之中的金额不算巨大,按贪污罪定只能让知府贬职远调,但也不是没用。 雷栗将抄家搜查出的金银以玉石字画等奢侈品送回北京都,以及犯罪官员的名单,并写了折子将胥同知的猜测告知皇帝,让在北京都的皇帝去查。 他都大老远来百洄出差了,皇帝也别想坐收渔翁之利。 而在折子的最后,雷栗还催了一句,赶快派人来百洄补齐空缺的官位,他人手都快不够用了! 此次前来百洄,为了以防万一,雷栗带了不少人来。 北京都运流部的精英骨干们,还从其他部门撬了一些人来,并带了两百京都卫精英,一共浩浩荡荡的三百人。 原以为够够的,没想到现在全填进百洄府衙、司海司和百洄运流部了。 因为要运银子回京,府衙的差人不够,两百京都卫也调了一百五十个护送,雷栗身边能用的只有五十几个人,还包括周毅。 雷栗:“……” 真是人到用时方恨少。 不过把知府关进大牢也够用了。 雷栗一边在百洄挖知府的黑料,一边想办法海商联盟,海商联盟依靠的当地官员全军覆没,但他们和其他府城的官员,尤其是和北京都的勋戚仍然有着坚定的合作关系。 海商需要权势保护,官吏需要金钱开路,两者合作到现在,盘根错节,几乎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共生关系。 彻底瓦解海商联盟,比更换一批百洄官员还要棘手。 好在皇帝给力。 在收到雷栗的折子之后,皇帝就发了一道密旨,给他调动百洄及周边府城军队的权力,同时从北京都派了一批官员就任百洄空缺的职务,确保百洄权力顺利地过渡。 从海商过渡到朝廷手中。 短短数月,百洄府城就天翻地覆,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自府城到县,每一级官员阶层斗大换血,从贪污腐败的旧官僚老爷变成年轻有干劲的新新官员。 几乎是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都是最近这几届科举上来的进士,寒门子弟出身,应该更能了解熟悉底层百姓的艰辛,成为真心为民的好官清官。 也有世家出身的。 如原本进入翰林院的书哥儿以及沈七七也被派来了百洄,成了两个相邻大县的知县。 司海司、百洄最大最繁华的港口之一都设在两个县城内,书哥儿、沈七七和雷周周这三个好朋友又能在一起了,林重又能明争暗抢地吃醋了。 真是皆大欢喜。 由于百洄官员阶级大换血,百洄知府也被远谪,唇亡齿寒,原本依附他们兴风作浪的中低层商贾也逃不了法律的制裁,被抓了砍了一大批。只剩下洁身自好或者犯法较轻的,都心有余悸老老实实做人做事了。 被官员和商贾侵占的田产都还给了百姓,海边也不会出现垄断恶意压价的事,巡逻的捕快差吏也不敢乱收贿赂,小混混们更不敢在这档口收保护费。 渔民的生活得到保障,不用卖船另寻出路了,也不用卖儿卖女维持生计了,街上、海边都是欣欣向荣的热闹景象,百姓脸上都是有盼头的神情。 海商联盟里的大海商们被抓的抓,被抄家的抄家,剩下一批根基稳固或者顶上有人的,只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但这也是相对而言的“轻轻”。 虽然动不了根本,雷栗却是狠狠剥削敲诈了他们一笔,让他们伤筋动骨,不好好经营几年是恢复不过来了。 当然。 雷栗又不是那种鱼肉百姓的大恶官,大海商再有钱也是百姓的一员,如果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就算跟北京都的世家有牵连,雷栗也不会无缘无故搞他们。 “有些官员是寒门出身,或者为人迂腐,觉着商人都坏,都是奸商恶商,尤其是家有巨财的大商贾。” 雷栗说,“但其实不然,商贾里也有好有坏,有和官吏勾结欺压百姓的坏人,也有童叟无欺诚信经营的好人。” “无奸不商,无尖不商。这个词儿发音虽然一样,但不同的字却是相反的意思,不以貌取人,不以家世地位看人,才是一个正直的人一个正直的官员。” “确实。” 周毅点头赞同他的说法。 夕阳西下的海边,他们漫步在沙滩上,眺望波光粼粼海浪叠叠的海面,橙红的太阳如同一只腌蛋黄,方才还躺在厚实洁白的云山中,再一眨眼底端就没入海平线上了。 夕阳慢慢地潜入海。 夫夫慢慢地散着步。 沙滩上摆摊买卖的百姓多如牛毛,有刚刚出海回来的,鱼儿活蹦乱跳,卖价也比较贵,有卖了好一会儿的,鱼篓里的鱼虾已经死了大半,想买的婆子夫郎正跟卖家讨价还价。 除了卖海货的也有买其他东西的,比如青皮脑袋大的椰子,自制的渔家糕点,精密的鱼篓渔网,还有卖小狗小猫的,卖成衣、布料和头花的。 一片和乐景象。 “上回我们来的时候,都没有现在一半热闹。” 雷栗看着往来叫卖的人们,不自觉地翘起一个笑,“我们又做了一件大好事,可惜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就是巡抚大人,不然听到的就是数不尽的赞美了。” “忠言逆耳利于行,听太多赞美容易迷失本心啊。” 他装模作样地叹气,但神采奕奕,还有几分蠢蠢欲动,显然真的很想在这里暴露身份看这些百姓是何反应。 做了好事不留名,这不是有病吗? 他一辈子行善积德,只吃了几条蛇几头猪和数不尽的鸡鸭鹅和不会说话的蔬菜水果,阴阳了几个人,坏事是一点没干,再多的夸奖美名都是他应得的。 知雷栗者如周毅。 听到他这么说,周毅就顺着道,“没事,你是确实做了天大的好事,百洄有如今的面貌都是你的功劳,被人夸奖是你的命运,挡也挡不住的。” “确实。” 雷栗一双桃花眼睨向周毅,轻笑道,“不愧被我调.教这么久的相公,现在夸人都能张口就来了,比前几年的木头样讨人喜欢多了。” 调.教…… 周毅顿了顿,然后面不改色点头,“确实是夫郎调.教得好。” 雷栗意味深长地上下扫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结实宽阔的胸膛,说,“我们现在回去吧,买点新鲜的鱼啊虾啊,吃饱了干正事。” 正事…… 感觉不太正啊。 周毅默默地跟上去,心想,刚刚说自己正直的人,现在好像不太正直啊,正直的人会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色.情内容吗? “老爷!” 一个渔家姑娘一见到雷栗两人就惊喜地叫起来,夫夫俩也认出了她,是上次他们解围的那对父女。 “今天又来买鱼啊?” 这姑娘特别热情,还带着一点羞窘,她还记得上次当着他们的面狐假虎威,说着话就把一个鱼篓塞给他们,“新鲜的鱼虾,送给你们!” 第319章 320.好消息好消息! 那篮子鱼虾最后还是收下了。 渔家姑娘热情得很,好说歹说硬要周毅和雷栗拿着,海带海蜇也捎了一把进去,有点不好意思地摆手道, “上回您给的银子太多了,这点鱼虾不算什么,老爷您还想吃鱼虾就来我们这儿买,保准把最新鲜好吃的留给您。” “您要不方便来,让人捎个信儿,我送到您府上也成!” 雷栗就笑着说好。 他瞧这篮子里的鱼虾活蹦乱跳的,被草绳绑起来的大磅蟹眼睛骨碌碌地转悠,一看就是刚从海里抓上来的,便知道渔家父女都是实诚人。 他忽然起了一个捉弄人的坏主意,一双桃花眼轻抬起来,笑意盈盈,神色温和有礼,倒是让小姑娘倏忽红了脸。 雷栗心想这小姑娘看起来挺泼辣大胆的,也挺害羞的,边笑着说,“上回我吃这鱼虾味道确实比旁家的好,明儿早上,就劳烦姑娘给我送了?” “我家在百花东路交口南行一百三十步,门口有两个大狮子的,就跟看大门的说是雷老爷让你来的。” “哎!” 渔家姑娘脆生生地应了,脸庞被风吹日晒而现出健康的黝黑色,带了点不明显的红,一双大眼睛却是明亮。 “您和其他有钱人家的老爷真不一样,我还是头一回见老爷亲自出来买菜的,只带个保镖也没有带丫鬟小厮。” 很多富贵人家的后厨都是厨娘夫郎多,日常采买的是丫鬟婆子,或者小厮。 而雷栗和周毅这对组合,一个是面若桃李春风和煦的富贵老爷,一个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保镖,看着都不像会买菜的。 这会买菜可不是记住几个食材的名字,全部买完就行的。 蔬菜什么样的才新鲜,鱼虾猪肉什么样的才是好的,当季是什么水果又怎么挑才甜,什么价格是正常的,怎样买才省钱又省力,这都是学问。 雷栗听了哈哈大笑,拍拍周毅的肩膀,对这姑娘说,“其实我不会买菜,这位高高大大的黑面神才是厨艺高手,什么菜好不好瞅一眼他就知道了。” “他?” 渔家姑娘短促地“啊”了一声,惊讶地瞪圆了眼看周毅,无论如何她也想象不出来,这样魁梧高大的汉子挤在小灶房里洗手作羹汤的样子。 也不对,有钱人家的灶房应该大多了,不像她家的灶房窄窄小小的,便是几个高大汉子做饭也周旋得开。 “倒是我以貌看人了……” 渔家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很快又爽朗起来,两手抓起一把青口用大叶子包起来,塞给他们,说青口煮汤好喝,送他们一把忘了她丢人的事。 雷栗觉得这小姑娘特别有趣,乐不可支地半倚在周毅肩上,周毅也有些忍俊不禁,忍着笑认真道了谢。 别了渔家姑娘的摊位,雷栗和周毅又在这片沙滩上逛了一会儿,买了些东西,就打道回府了。 刚到府里,就收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雷栗登时拍桌子站了起来。 “周周有喜了?” “是的。” 林重抿着唇也压不住往上翘的唇角,眼尾眉梢都是笑意,“这几天周周时常觉得困乏,胃口也不太好,我担心周周生病,便请了大夫来府里。” “大夫说周周是有喜两个月,觉着困乏身子疲累是正常的,吃些开胃的东西,好好休息就成了。” “好啊!” 雷栗喜不自胜,“还有七个月我又有小孙儿可以玩了!不知这回是小姑娘小哥儿,还是小汉子,得好好想名字!” 是得好好想。 名字可是跟人一辈子的,有个好名字就是开了个好头。 周毅心里这么想着,面上也喜气洋洋的,家里又快有一个血脉相连的新成员了,当阿爷的都高兴得想连放三天炮。 “对了!” 又喜当阿爷的雷栗迫不及待见周周,进府一路都不见他,就问了,“周周呢?我们宝贝周周在哪儿?” “在房里歇着。” 林重说,“两刻钟前大夫走了,周周吃了些开胃的山楂片,又吃了一碗肉丝鸡蛋面,觉得困就睡下了。” “我听到下人说爹爹阿爹回来了,赶忙把这好消息告诉你们。” “做得好。” 雷栗点头夸奖他道,“周周在歇息那确实不能打扰,有孕的哥儿姑娘比平常嗜睡,一天睡六七个时辰都是有的,只要面色脉搏正常就别打搅周周。” 说着,他又忍不住翘唇得意,“哎呀,我们雷家的风水就是好啊,玉蕤生了小玉珠还没几年呢,周周就也怀上了孩子,人丁兴旺阖家欢乐。” 林重闻言也忍不住点头。 雷家的子嗣确实比肃国公府兴旺一些,他兄长林重和长嫂成婚多年,也才有十七一个人孩子,这么多年发展下来府里的旁支也比其他公卿世家少。 而家庭氛围自不必说,雷家比肃国公府融洽多得多。 隔天一早,那渔家姑娘送鱼虾来了,看见门口那俩威武的大石狮子,她还有点不敢敲门,发现这竟然是巡抚大人的府邸,惊吓之余还有些兴奋。 她居然能认识巡抚大人呢! 巡抚大人还让她天天都来送鱼虾,给钱的那种! 这鱼虾当然是给雷周周准备的。 雷周周有喜后就成了雷家的一号重点保护人物。 雷栗和周毅还好。 雷栗是有孕过两次的人,知道各人体质不同,怀了孩子后并不是每个人都很脆弱的,他怀孕时就壮得跟头牛一样,吃嘛嘛香身体倍棒,一点都不耽误睡周毅。 而周毅第一次照顾有孕的雷栗时,是事事小心时时谨慎,因为第一次当爹没有经验,自然而然会焦虑很多事情。 比如孩子出生后怎么照顾、孩子生病了怎么办、孩子怎么教育,还有孩子和夫郎吵架了他要帮谁,不偏帮雷栗他就死定了,不帮孩子又伤害幼小的心灵。 孩子出生之后,比周毅想象的问题还要多而麻烦。 他只能一点点学习怎么和孩子相处,怎么平衡孩子和夫郎,也幸好雷生姜和雷周周都是相当好照顾的天使宝贝,不然喜欢亲力亲为的周毅真得抑郁了。 在某种程度上,心大的雷栗更适合照顾孩子,因为孩子会更早独立,不会被这个不太负责任的爹给饿死。 苗玉蕤前几年有孕的时候,全府上下把他照顾得事无巨细,雷栗和周毅的经验丰富,而作为相公的雷生姜更是事必躬亲,把他照顾得滴水不漏。 后面苗玉蕤生小玉珠时也非常顺利,被请来以防万一的老大夫,在长宁侯府好吃好喝地住了几天,最后拿着红包,喜滋滋地回去了。 一身手艺压根无用武之地。 现在雷周周也有孕,雷栗和周毅就完全是高兴了,担忧也是有一点点的,毕竟孕期之中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过雷周周的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好太多了,很多汉子都比不上他健壮,怀孕了也不用过于担心。 只是林重是第一回经历这种事,第一次当爹他高兴得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也有点不敢睡着,生怕自己睡着后不小心压到周周的肚子,有个什么万一。 在林重眼里,雷周周简直成了易碎品,恨不得连饭都能替雷周周吃,这样他就不用费力气嚼了。 雷周周:“……” 他觉得林重有点关心则乱了,很多时候也有点多此一举,比如水果切成小小块送到他嘴边,西瓜块都要全部去籽。 想他以前吃苹果都是洗了直接啃的,西瓜也是一拳砸开直接吃,什么时候还切小小块、去籽这么精细,仿佛他能被那颗小小的西瓜籽噎死。 不过…… 看林重好像乐在其中的样子,雷周周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行吧。 林重喜欢照顾他就照顾吧。 也不用太照顾。 看着一脸担忧谨慎的林重,雷周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我只是耍一下大刀而已,不会有事的,我都好几天没活动活动了,手脚都要生锈了。” 搁以前,雷周周的拳是天天打的,弓箭也是天天摸的,大刀是隔三差五就耍的,马更不用说,他出门基本不坐轿子马车都是骑马。 但林重一用那双漂亮的浅色眼睛巴巴地看着他,俊俏的脸蛋跟小猫一样,很有几分可怜,他就不忍心了。 威风凛凛的军体拳慢得像太极,刀没有耍过了,弓箭不摸了,出门也是好好地坐马车。 实在是憋死他了。 “可是……” 林重止言又欲,最后还是说,“周周如今怀了孩子,大刀看着就很危险……我听闻有怀孕的妇人夫郎扭了一下腰,孩子就没了,很伤身体。” 林重不太看重子嗣,但他听大夫说过,流产对孕夫的身子也不好,很伤精血,得养很久才能养回来。 “大夫也说过我身体健壮,日常活动不碍事。” 雷周周说,“这刀我都练过成百上千次了,我仔细些,不会有闪失的。” 林重还是很担心,但雷周周这没说了,也不好不听,就犹豫地点点头,在场边一眨不眨地盯着雷周周,一有点不对劲他就马上上去。 无事发生。 雷周周顺利地耍了一边大刀,活动了筋骨整个人都舒坦了。 第320章 321.大女子志在四方 雷周周有孕,雷栗和周毅也不急着回北京都复命了,等百洄恢复得差不多,雷周周胎相也稳定了再回去。 百洄自上到下的官员都清算了一遍,新鲜血液换上了,正处于百废俱兴的状态,尤其是基础教育这一块。 荒废的万家学堂选址重建,由各级官府出钱雇佣当地百姓建造,并公开招聘夫子。 这夫子不固囿于汉子和有功名者,无功名的哥儿女子或是夫郎妇人,只要识字或者会算数、有教书育人的心都可以成为夫子,下到十二岁上到六十岁均可。 若是女子或哥儿夫子,无论福利工薪都与汉子夫子,同工同酬,挑选的要求也一致,不能因是女子哥儿就要高标准,让更次一等远不如她们的汉子选上。 由于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百洄百姓都欢欣鼓舞非常支持,甚至不要工钱都想来帮建学堂。 轰轰烈烈的造学堂运动结束,夫子选好了,学生也都招收完毕,只要是五岁以上儿童都可入学,只是有官府补贴,女子哥儿的学费会比汉子少两成。 这自然造成了一些百姓的不满,有些百洄官员囿于成见,也不能理解,合众写了帖子申请退回这项条例。 但巡抚大人雷栗向来说一不二。 当即就把帖子打了回去,扯出皇帝的旗子,叱责他们以下犯上公然违逆圣上的命令,统统罚俸半年闭门思过一个月,并加快落实学堂事宜,如有差错就唯他们项上人头是问。 经此一役,百洄大小官员屁都不敢放,马不停蹄地落实巡抚大人下达的各项指令,办事效率是前所未有的迅速。 “我就说棍棒底下出孝官。” 雷栗又又又偷摸微服私访了,这次来的下治县小渔村就是上次他和周毅海边露营烧烤,看了日落日出,又水灵灵跟着渔民出海打渔的那个。 瞧见县城里欣欣向荣,这个小渔村中也有学堂读书声琅琅,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这个万家学堂是小了点,也仅有一位女夫子教学,但附近几个村的孩子好歹有书能读,有字能识了。” “不过这位女夫子的安全也得让县城里注意点,要是闹出什么猥亵夫子的事来,我让这里的知县镇长,十里八乡的村长都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他那双多情含笑的桃花眼中寒光一闪,阴恻恻道, “要是敢因为我回了京,就以为天高皇帝远阳奉阴违了,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干不好这个官儿,有的是人想干。” “阳奉阴违这一点确实难以根治。” 周毅也觉得他思虑的在理,想了想就说,“朝里多的是清正的言官,不如就让提议圣上让那些言官轮流当监察使监察四方?” “每年抽选三到四个府城检查,干得好的升官加爵,干不好的就收拾铺盖滚蛋。” “最好让纯官纯言官来干,他们脾性虽有些迂腐,但最重规矩,而且很会挑刺,住宅规格不合都要上折子弹劾。” 省得他们在北京都没事干,老是挑长宁侯府的刺,尤指司徒大人。 “这个好!” 雷栗眼前一亮,心念一转,又冒出了一堆坏主意,“我之前就觉得朝廷五年一次的监察评官不好,就该年年都查,省得他们松懈下来就想从百姓手里抠挖点什么。” “最好派两个有仇的监察使让他们互相监督,避免官官相护。” “等这俩监察使都检查过没问题了,我再打个回马枪,三个府城选一个私访,看他俩有没有跟当地官员串供。我俩既能公费旅游还能看好戏。” 雷栗越说越觉得这点子好,要是无事发生就当旅游,要真给他查出点什么来,嘿嘿,那可有好戏看了。 这些戏里他最喜欢的就是演正义威武巡抚判斩贪官! 在公堂上,啪,醒木一拍,将大喊冤枉的贪官打三十大板再拖下去,然后他带人去贪官家里抄家。 抄出来的家当要是有他喜欢的,他就可以收入小金库了!跟寻宝一样嘻嘻! 而且他这可不是中饱私囊,是狗皇帝给他出差的小福利,只要是抄家抄出来的,只要是他看上就可以拿走,不然他干嘛每回抄家都在现场监督? 真当他雷栗是什么铁面无私的正义使者?累死累活一分钱都不进口袋,他又没病,还不如回家睡觉呢! “你啊你……” 周毅一瞧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摇头道,“虽然是圣上许诺给我们的,但让北京都那群言官知道了,肯定又要闹了。” “闹闹闹!” 雷栗一听这个就来气,“他们天天就知道在朝廷上闹,怪不得家里子嗣单薄,也不担心闹下去连带小的也开始闹,断子绝孙就知道完蛋了。” “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生几个。” 周毅闻言就乐了,说,“孩子多了也没工夫闹了。” 要是生出个混世魔王来,一个的闹腾程度就顶人家两三个,就是司徒大人再看不惯他们家,也没空挑刺了吧? 等等 司徒大人家确实有新生儿!若是个离经叛道的大魔王…… 夫夫俩不约而同想到这一点,对视一眼,都扑哧一笑。 俩人在村野小路上哈哈笑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个老人家略眼呆地看着他们,才堪堪停下笑意。 “嗯?” 雷栗定睛一看,这老人家还是熟人,他便温笑起来,“老伯,你还记得我们么?” “你们是……” 老人家仔细地瞧了瞧雷栗,又瞧周毅,再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你、你是巡抚大人!” 紧接着就是惶恐不安,连忙要给巡抚大人跪下磕头,膝盖刚一弯,就被眼疾手快的周毅扶住了。 “巡、巡抚大人……” 老人家依旧战战兢兢的,巡抚大人越亲切他越是惶恐不安。 以他贫瘠的认知,他并不知道巡抚大人到底是多大的官,在此之前,他觉得最大的就是知县大人了,而知县大人在巡抚面前都毕恭毕敬的,巡抚肯定大到不得了了。 短短一瞬间,这老人家就把这辈子做过的所有坏事都想了一遍,但怎么想,都不觉得有什么是能惊动到巡抚大人的。 除了上次巡抚大人给的那十两银子。 “巡抚大人……” 老人家惊悚出了冷汗,颤巍巍道,“那、那十两银子放在家里,都、都没动……” “别怕。” 雷栗笑眯眯地说,“我们并不是来找老伯要银子的,银子给了便全由老伯处置,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平易近人了,但这老人家看他的眼神就跟见了妖怪,腿软得仿佛时时刻就要跪下来。 雷栗:笑容僵硬 上次那胖知县在时这老人家也不这样啊,难道是上次没反应过来? “老伯。” 周毅清咳了声,“你就当我们是普通的富贵人家,这次来只是路过,顺便问老伯几个小问题。” 老人家见他们面容和善,态度亲切,慢慢地也缓过来了,局促了下才试探地请他们到家里坐坐。 按理说有贵客到,是要请家里坐坐的,喝杯水吃一顿饭,但这是巡抚大人,他家徒四壁只有一些海鱼海带,实在怕怠慢了巡抚大人治个什么罪。 雷栗和周毅都不是在意这些身外物的人,自然不觉得粗茶淡饭是怠慢,就是这些也是老人一家最好的东西了。 雷栗从上次出海打渔的事情说起,边问一些海上事,缓解老人家的紧张,渐渐地打开老人家的话匣子。 然后不动声色地问到近来发生的事,比如新上任的知县如何啊,万家学堂怎么样啊,有没有送小孙女上学,夫子教得好不好。 这些都是老人家熟悉的事情,自然而然地就滔滔不绝了,到家时,都是他熟悉而信赖的环境,他的局促感就更少了些,轮到他的家里人紧张不安了。 雷栗和周毅就跟局促的一家人吃了一顿平常的渔家饭菜,走前笑眯眯的,很是和蔼可亲,让这家人心里踏实了不少。 幸好没有得罪这位大人。 “阿公!” 小孙女忽然脆生生叫起来,指着饭桌上的锦袋,好奇道,“阿公,那是什么呀?是那位大人留下的么?” “哎呀!” “那位大人走远了!” “咱们追上去?” “先打开看看里头是啥,万一是那位大人特意留下的哩?” “我瞧着鼓鼓的,不能是给咱的吧?咱看了会不会……” 一家人犹豫不决,都看着老人家,老人家心一横,拿过那个锦囊打开一看就豁然一惊,竟然有五十两银子! 整整五十两! 一家人面面相觑,都是老实人,谁也不敢开口说贪下这五十两银子,何况是巡抚大人留下的银子。 “这里头还有张纸!” 眼尖的小孙女又说,她拿出纸来打开,瞧见有几行字,但她只认得一两个,只能茫然看着阿公。 “对了!村长识字!” 一家人就连忙去村长家,请村长一看,才知道上写了 【小姑娘喜欢念书便让她念,告诉她好好念书慢慢长大,大女子志在四方,别早早嫁人了耽误她】 【愿我大佑再多一位女状元】 完结+番外 第321章 322.好事成双 百洄万事正兴。 雷栗和周毅等到雷周周怀孕四个月,胎相稳定后才告别了雷周周小两口,启程回北京都复命。 来时是春天回程已经快入秋。 汤汤江水,扬扬船帆,江水两岸的绝巘高山上已经有层层尽染的秋叶与桂树,空悠的猿声从峰峦之间传来,听得人莫名有些悲戚。 雷栗有些感慨伤怀,“周周长这么大,头一回跟我们分开,这回了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方才和周周挥手道别时,还笑得那么开心,叫周周别送了,还没走多远呢,就开始想周周了?” 周毅略带了点调侃地笑了声,被凉凉地瞪了一眼,才将他的腰揽住,把他揽进怀里轻声安抚, “北京都和百洄离得也不是很远,写信寄物快一些半个月就到了,你若是想周周了,我们就常常来。” “先在京都住两个月,然后在百洄和周周住两个月,今年新年在百洄过了明年就在京都过,好不好?” “也行。” 雷栗想了想,觉得也没有那么感伤了,“反正生姜和玉蕤都进运流部了,有他俩顶着,你说我跟狗……圣上说致仕他会批么?” 不等周毅回答,他皱眉啧了声,“算了,他肯定不会批,小太子还没立,他肯定还要拿我们长宁侯府冲锋陷阵。” “应该快了。” 周毅说,“圣上铺垫这么久,估计这两年就立太子了。” “早点立吧。” 雷栗撇了撇嘴道,“真不想过这种狗皇帝指哪打哪的日子了,早点立太子我早退休,就不用早起点卯了。” 虽然他也没点过几次。 “……等等。” 雷栗忽然精神一震,“我感觉狗皇帝不会这么好心,立了太子就放过我们走。万一他让我们继续辅佐新帝怎么办?我现在都知天命之年了,活不过小皇帝啊!” 比他大八岁的周毅:“……我更活不过。” 也不对。 万一小皇帝早死呢? ……呸呸呸,这话可不能乱说,给谁听见了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雷栗:“……” 周毅:“……” 夫夫俩面面相觑,都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一行人轻车从简,很快就从海风徐徐民风淳朴的百洄到了繁盛的北京都。 雷栗先是进宫复命,周毅则带着在百洄买的特产回府,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他刚踏进府门就听到管家祝贺道: “夫人!好消息!好消息!” “……?” 周毅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进的不是自己家,而是某个刚刚开业搞酬宾的大超市。 他瞅见管家脸上喜气洋洋,一副迫不及待想告诉他是什么好消息,拿大红包的样子,不由笑了笑说, “什么好消息高兴成这样?” “就是……” 管家顿了下,然后嘿嘿笑了笑,买了个关子说,“小的还是先不说了,等少爷少夫人回府,夫人就知道了。” 忘了说,这管家不是狗皇帝派来支援的那位老管家,而是老管家经过几年暗中观察和挑选,从府中提拔上来的,又通过雷栗和周毅的考核后任命的。 新管家就姓管,入府时就签了卖身契,彻彻底底是长宁侯府的人,对府里的主子们忠心耿耿,办事能力好也很会来事,自然很得主家的信任。 只是老管家回了宫里后,管管家那有点活泼的脾性就暴露出来了,正经时候不含糊,但平常也会同主家玩笑俏皮话。 长宁侯府不是那种规矩森严的人家,自然不会在意管管家这性子,只要大事不出错就不必时刻拘谨着。 果然,周毅听了管管家的话,也只是笑了笑不语。 不过进府一路上,不管是丫鬟小厮,还是年长沉稳些的嬷嬷伯伯看见他都是一脸喜色笑意,倒让他好奇起来。 揭开谜底的是爹娘。 一见他,柳叶儿就喜滋滋地说,“周毅,你和栗哥儿回来得正好,玉蕤又有喜了!才一月余,前两天刚把出来的!” “前些日子你和栗哥儿来信,说就这两天到京都了,就没捎信去给你们,怕刚巧错过白送一趟。” 雷大山也是脸上笑意。 “确是不用送。” 周毅闻言不由笑道,“这真是个好消息!周周有喜,玉蕤也有喜,双喜临门!好在玉蕤月份浅,不然一同时辰生产,我和栗哥儿真不知道跑那边好。” “可不是!” 柳叶儿也笑着,不住点头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周周头一回生孩子可离不了大人,玉蕤也是咱家的媳妇,生孩子哪有公婆不在身边照顾的道理?” “虽说咱家现在家业大了,不缺人伺候,但也不能远了关系寒了哪个孩子的心。就是玉蕤和周周都是好孩子,嘴上不说,心里头也是会不痛快的。” “是这个理儿!” 雷大山也连连点头。 老两口年纪大了,但头脑清醒着,可不是那种重儿子轻哥儿女儿的,周周是自家孙哥儿,生的孩子是曾孙,玉蕤是孙媳妇,生的也是曾孙,不能厚此薄彼了。 不过要是生产时日真撞上了也好办。 雷周周夫夫俩独自在百洄,而雷生姜和苗玉蕤这儿还有柳叶儿老两口和苗夫郎夫夫,小两口也是明事理的,肯定会劝雷栗和周毅先去百洄照顾雷周周。 雷栗和周毅也不会一心扑在自家哥儿身上,就不管苗玉蕤了,也肯定会把大小事情安排妥当,大夫和接生嬷嬷也都到位了,才会去百洄。 “哎,对了。” 柳叶儿说了半天话也不见栗哥儿,就问了,“栗哥儿没跟你一块回来?” “他进宫去了。” 周毅说,“圣上交待的差事办好了,栗哥儿要去回禀。” “那是不能耽误了。” 柳叶儿点点头,想起自家要添两个曾孙,就是止不住高兴,笑得眼角眉梢的皱纹都明显了许多。 “我让厨房做些你们爱吃的,再做些玉蕤生姜喜欢的,小玉珠爱的也不能少了,还有小苗和大强,咱家今晚就团团圆圆地吃一顿!” “好!” 周毅笑着点头。 等雷栗回府,知道这个好消息又是一阵热闹,雷生姜和苗玉蕤下了班回到府里,就更是欢声笑语一片了。 “哎!” 在吃团圆饭时雷栗忽然灵光一闪,“我想到了新娃娃叫什么名儿了!” “!” 周毅闻言就先是眼皮一跳,而家里人也都熟悉雷栗的起名艺术,不约而同一顿,带着迟疑看向他。 “宝珠!” 雷栗瞧见大家伙松了口气的微表情,眉毛便是一挑,哼了哼不跟他们计较,继续道,“这名字好吧?不管是哥儿姑娘还是汉子都能用,一听就晓得跟咱们玉珠是姐弟姐妹。” “这个名字好!” 雷生姜第一个响应说,“玉珠、宝珠,一听就知道是咱家的宝贝!” 家里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称好,只有苗玉蕤踌躇了下,说,“这名字会不会太像哥儿女孩了?若是小汉子有些不够大气,怕是日后长大了会被人笑。” 他自然是男女哥儿都喜欢的,都是他的孩子没有不疼的道理,只是若是小汉子起这么个名字,入仕的话就不太妥当。 长宁侯府被攻许太多,他不愿意自家孩子因为一个名字,被同龄人恶意嘲笑。 他从小就见过很多无缘无故的恶意,便是有些孩子今儿戴了漂亮的头花,都可能被嘲弄霸凌,自家孩子,挫折苦难自然是少一点是一点。 “我们长宁侯府的孩子谁敢笑?敢笑一下我就上门去抽他!” 雷栗先是恶狠狠判了一通,又笑着安抚苗玉蕤说,“不过玉蕤说的在理,名字是大事,咱们做长辈的定了,孩子若是不喜欢那便不是好名字。” “这样,暂定叫宝珠,若是有更好的,或是日后孩子想改名,再换其他的,左右不是什么难事。” “谢谢爹爹。” 苗玉蕤听了就抿唇笑起来,宝珠这名字一听寓意就好,很得家里人的宠爱,要是哥儿女孩叫宝珠再合适不过了。 苗玉蕤以前还念着要给雷生姜生个儿子姓雷,不能让雷家断了香火。 但如今他想通了,要是孩子有出息,哥儿女孩能考官能做生意也能继承香火,要是个坏的小子,还不如没有这个香火。 想着,苗玉蕤摸了摸大女儿玉珠的脑袋,说,“玉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我听说小孩子的话最准了,玉珠看看爹爹肚子里,是小哥儿小妹妹还是小弟弟?” “妹妹!” 苗玉珠眼睛亮亮,“爹爹肚里的是妹妹!我和妹妹约好了,都要爹爹做爹爹,我先进来了就是姐姐啦!” “真的呀?” 这话听得一家人眉开眼笑,苗玉蕤也笑,捏捏她的小脸蛋问,“玉珠和妹妹约好了呀,那为什么都要爹爹做爹爹?” “因为爹爹是好爹爹呀!” 苗玉珠觉得坐在椅子上小小的,没什么说服力,于是站起来,扬着小脸蛋特别骄傲地说,“爹爹是好爹爹,阿爹是好阿爹,四个阿爷也是特别好的阿爷!” “还有祖爷爷和祖奶奶,姑奶奶和姑爷爷,和叔叔婶婶!大家都特别好呀!” 这话把家里所有人都夸了,哄得一家人笑成一团。 小玉珠叫雷栗夫夫俩和苗夫郎夫夫俩都是阿爷,有时候分不清叫谁,就叫栗子阿爷、薏米阿爷、禾苗苗阿爷和章鱼阿爷! 第322章 323.夜里挑灯看美人 寒冬腊月。 雷栗和周毅已经收拾行李去了百洄,今年他俩不在北京都长宁侯府过年,而是跟雷周周小两口过,也是因为雷周周的预产期临近了,就在新年的二月份。 雷周周是二月春分的生日,林重就盼望着小宝宝也是春分,心想跟周周一个生辰,长得肯定也像周周。 也不知道是哪里听来的言论,要是让周毅听见了,指定要跟他掰一掰遗传学,子代的性状跟出生日没一点关系,要看基因如何表达性状才行。 到处旅游最潇洒那几年,周毅和雷栗就见过形形色色的家庭。 有父母长相一般,孩子却相貌出众的,也见过爹娘郎才女貌却有个丑小孩,还有隔代遗传,小孩不太像爹爹阿爹,倒跟外祖像了个九成八。 也有肖舅肖姨的,还有小孩子跟爹娘亲戚一个不像,偏偏脾性跟家里人一脉相传,一看就是他们家的崽子。 换句话说,全看天意。 林重没学过生物自然不懂这些。 他满心满眼就是想有个像周周的孩子,晚上搂着夫郎孩子睡了,早上一醒来,就瞧见心念的周周和缩小版的周周,只觉整个人都踏实有劲了。 雷周周的肚子已经八个多月,一眼瞧去不怎么大,冬日穿厚一些,不仔细看都瞧不出来有孕。 怀孕引起的排斥反应也不太大,旁的孕夫孕妇吐得稀里哗啦,又是三角区疼痛翻身都难受,雷周周却是吃香睡好,健步如飞,跟没怀前没多大区别。 每日把平安脉的大夫说,这是孩子乖心疼爹爹,不闹腾,出生了指定是个懂事好带的好孩子。 林重听了就特别高兴。 雷栗和周毅还在百洄那两个月,林重虽然也有点关心过度,但两个长辈在,他心里就踏实了。 而他俩一走,林重就有点没底了,干脆请了大夫在府里日日给雷周周看诊,以防雷周周哪里不舒服他没注意到,周周大大咧咧的也没在意,最后酿成惨祸。 不过几个月下来,林重也沉稳不少,照顾雷周周时游刃有余不慌不忙,不会瞧见一点雷周周眉头皱一下,就紧张地找大夫,诊完听见没事后还问东问西问得大夫无语。 怀胎十月。 实际上很多夫郎妇人九个多月就生了,若是有什么意外或其他因素,八个月就早产了生孩子的也有。 日子一天天近二月,林重渐渐紧张起来,有时晚上会忽然惊醒,然后小心翼翼地瞧了瞧雷周周,又轻轻摸摸他的肚子,见一切正常才松了口气。 有一回被雷周周发现了,还笑,“年岁变大了胆子却小了?怀孩子又不是捏泥娃娃,哪儿有这么容易就坏了。” “我听大夫说,有妇人怀孩子,不知怎么的在睡梦中孩子就没了生息,最后生下一个……” 林重戛然而止,意识到不该在雷周周和孩子跟前说这些,万一原本没什么,他说了出来被哪路神仙或小鬼听去当真了,就有什么了怎么办? 要避谶。 而且阿爹说过,孩子在肚子里也是有意识的,要多跟孩子说话多跟孩子互动,这样孩子出生后就会认识他们了。 “当我没说这些。” 林重嗓音低了,更是轻柔,抚摸雷周周的肚子的动作也轻得很,“周周和孩子都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 “你……” 雷周周想笑他两句,话音一顿,夫夫俩都顿住面面相觑,然后都笑起来,“你摸到没?孩子方才踢了我一下,是在回你刚才的话吧。” “应该是?” 林重也抿唇压不住笑,十分爱惜地又摸了摸他圆鼓鼓的肚子,人却没敢像以前一样靠过去搂住他,怕压迫到孩子。 “我们孩子真聪敏,还没出来就能听懂爹爹阿爹说话了,是不是也想早些见到爹爹阿爹?……哎?孩子是不是又轻轻踢了一下?” “是呢。” 雷周周的感觉比林重更明显,他摸了摸刚刚孩子蹬小脚的位置,“就是踢了这,听咱们说话孩子也在回咱呢。” 林重眉开眼笑,又说,“不急,等到时候了再出来,现在你还小了些呢,出来该吓到爹爹阿爹了。” 八个月的孩子是早了些。 肚子上鼓起一个小包,又鼓起一个,应该是孩子在里面招挥小手?也可能是孩子两只小脚都踢了一下,力道轻轻的,是心疼怀着的爹爹。 “这孩子真有精力。” 雷周周笑着说,“孩子说不定随我喜欢舞刀弄枪,到时我就教孩子射箭骑马,你教孩子耍剑怎么样?你耍剑好看。” 林重看似清瘦却不羸弱,衣裳一件件剥开,是紧实白皙的肌肉,一身白衣舞起剑来,衣袂翻飞,加上那副面若桃李唇红齿白的好皮囊,如竹下白鹤。 瞧得雷周周是一眼不错。 林重每次舞起剑,便是大白天不可宣淫,也能勾得雷周周扯他腰带推到榻上,什么不可白日宣淫的屁话,履行夫夫义务才是正道。 因此,林重想要又害臊不直白时,就会问周周想不想看他舞剑。 白日耍剑好看,夜里挑灯看剑,看灯下美人更是一番景致。 若是隔着屏风,林重在灯前舞剑,影子落到屏风上,明暗交错之间身姿隐隐绰绰,更勾得雷周周遐想连篇。 而后雷周周发话了,林重就顺理成章收了剑,抱起雷周周往屏风内榻上走,行动之间,那白如雪的衣衫也被一件件剥落在地,紧接着,便是细密的亲吻与灼热的喘息。 舞剑。 如今听在林重耳朵里,跟什么色.情字眼一般,叫他心热口燥。 “周周……” 林重侧了侧身体,伸手捂住雷周周的嘴唇,低声讨饶道,“别取笑我了,我怎么能……怎么能教孩子这些?” “嗯?” 雷周周说话时是没其他意思的,听见他这么说就有点疑惑,“怎么不能?你不想教孩子耍剑?那我教孩子耍大刀你教骑马射箭吧,你射箭也好。” 射箭…… 真是奇了怪了。 怎么正经的话从周周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点难言的意味? 林重脸上发热,含糊地应了下,“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吧,或许……孩子也不一定喜欢咱们这些。” 如果孩子喜欢或是想要入朝为官,那么君子六艺是肯定要学的,骑射自然要好好教,若是孩子不喜欢舞刀弄枪只爱念书弹琴,那么学个囫囵也罢了。 都看孩子的意思。 二月小雨淅淅沥。 雷周周生产的时候也是个雨天,是夜里突然发动的,不过接生嬷嬷和大夫都在府里,生产的物件也早早备全了,准备起来是快而不乱的。 雷栗和周毅睡梦中听到下人来禀告,都赶忙穿上衣服鞋袜,往雷周周和林重的院子去,见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便问跟在伺候周周身旁伺候的人。 “周周情况如何?” “回侯爷,大人刚进产房不过两刻钟,接生嬷嬷已在里头了,说胎位正,估摸很快就能生下来。夫人不放心,也进了去陪着大人。” 有些人生的慢,阵痛一天两天才开始生,生时也是过鬼门关似的,还要用药吊着力气。有些人生的快,羊水破了没一会儿就生下来了,甚至没什么感觉。 雷栗当年两次生孩子都算比较快,不太费力气的,但到自家哥儿生了,也不由提心吊胆来。 “别太担心。周周身体好,孩子也不太大,胎位又是正的好生,肯定是顺顺当当的很快好了。” 周毅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抚,也就是说几句话的功夫,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产房里一阵惊喜,夫夫俩也是眼睛一亮。 很快,接生嬷嬷抱着个襁褓包着的小婴儿出来,欢天喜地地说,“生了生了!恭喜侯爷恭喜侯夫人!是个小哥儿!” “周周生了个小哥儿。” 雷栗喜出望外,跟周毅上前去,他轻手接过襁褓,就瞧见那一张白嫩嫩胖嘟嘟的小脸,眼睛闭着也能看出来大,睫毛又长又密,小嘴巴哇哇地嚎着哭。 一个粉雕玉琢特别漂亮的小宝宝! “哎呀!” 雷栗眉开眼笑,熟练地轻晃身子,哄着小宝宝,“我们小哥儿真漂亮,声音也这么洪亮,真是个健康的小宝贝。” “是哩!” 接生嬷嬷笑着说,“我接生这么多年,过手的孩子没有二百也有一百八,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娃娃!” 这话听着这跟耳熟。 雷栗想了想,他生生姜生周周的时候,那个接生嬷嬷也是这么说的,只是一个百洄的一个西岭的,话这么像,怎么接生嬷嬷也统一话术么? 周毅瞧着小宝宝也高兴,又问,“周周怎么样?” “大人好着呢!” 接生嬷嬷说,“孩子生得快,没多费力气就生下来了,大人生完还精神头还好得不得了,就是出了些汗,夫人正给大人擦身子换衣裳呢。” 这些活原本是下人做的,但林重坚持亲力亲为,把活儿都揽了去,丫鬟们只能收拾剪刀水盆和床铺,带着脏了的床褥出来烧掉。 “那便好。” 周毅点点头,给接生嬷嬷封了一个大红包,大夫和伺候接生的丫鬟也有,府里其他下人的红包就薄一些,不过有钱拿大伙就高兴了。 第323章 324.玉珠、灵珠、宝珠 新生的小哥儿灵秀可爱。 雷栗喜欢得不行,脑中灵光一闪,就取名叫灵珠,雷灵珠,正好玉珠、宝珠、灵珠,一瞧就是三个亲姐弟。 灵秀慧敏。 掌上明珠。 雷周周和林重听了都觉得好,只有周毅不由暗笑。 他小时候看过的《仙剑奇侠传三》火遍大江南北,剧里的五灵珠中就有一颗雷灵珠,被雷灵珠附身之人自带雷电之力,不能与常人接触。 他家这个雷灵珠小朋友,不会跟电视剧里一样吧? 周毅脑洞大开地想,忍俊不禁,下一秒就对上雷栗凉凉的眼神,“笑什么?对我起的名字有意见?” “没,没有。” 周毅摇了摇头,“这名字好,好听好记,寓意又好,跟我们小哥儿相称。” 雷栗听了就笑盈盈,用手指轻点灵珠小哥儿的小脸蛋,“我们灵哥儿喜不喜欢这名字?喜不喜欢叫灵珠?小灵珠?” “喔唔……” 灵哥儿小嘴巴嘟囔,吚吚噢噢的婴语,也不知是听懂了阿爷的话还是没懂,乌溜溜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雷栗,小手圈成拳头,像两只奶香小馒头。 “灵哥儿?” 雷栗笑着,不摸他的小脸蛋了,老人说小孩子脸蛋摸多了以后流口水,改用手指轻碰小灵哥儿的小手。 小灵哥儿的小拳头感觉到有东西碰自己,就无意识地张手,把雷栗的手指攥住了,别看他是才出生的小婴儿,力气也大着呢,把手指攥紧紧的。 只是小灵哥儿的手实在太小了,称得雷栗的手指特别大,便是一颗葡萄让小灵哥儿握着,也能对比得跟鸡蛋似的。 “嗯唔……” 小灵哥儿又咕哝小嘴说起话来,众人听不懂婴语不晓得他在说什么,不过周毅瞧见他吮吸舌头,就知道是饿了想吃奶了。 府里早请了奶水充足的奶娘,这时便把小灵哥儿抱给她喂。 小灵哥儿刚出生,身体还没发育完全,是最娇弱的时候,一点儿凉风都能把他吹病了遭罪,尤其得注意卫生干净。 奶娘事先被叮嘱过,是每日清洁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喂奶前还用干净帕子仔细擦了才喂,避免小灵哥儿感染生病。 小灵哥儿吃饱了便睡觉,相当乖巧,有个不舒服或是拉了要换尿布,才会哇哇哭几声引人注意,舒服了便不吭声哭嚷了,只是也不怎么爱动弹爱笑,是安静的性子。 “也许是还太小,没什么精力动弹,等大了睡不定就有的闹腾了。” 雷栗轻声笑着,“生姜刚出生那会儿就爱动弹,见人便笑,大了反而更乖,一两岁时他小宝哥哥去学堂念书,生姜硬要跟着去,听不懂也安安静静坐着听一上午。” “周周小婴儿时安安静静的,后头会走会跑了就坐不住了,不爱看书作文章,就爱舞刀弄枪宅不在家。” 林重闻言,一双浅色的眼就看向雷周周,嗓音轻道,“灵哥儿像周周这般好,小孩子活泼些身子康健。” 那双眼愉快微亮,音尾微微上翘,语气轻快俏皮,是在笑这么稳重的周周竟也有闹腾的时候。 雷周周没说话,伸手去握住林重的手,手指在他掌心里轻挠了挠,惹得林重一下子脸热心跳。 他却垂眼看着小床里的小灵哥儿,仿佛做坏事故意撩拨的人不是他,而唇角翘起的一丝笑却暴露了。 林重心道周周狡猾,面上还是羞臊的,在长辈跟前偷摸搞这种暧昧的小动作,让这位克己复礼的世家公子很不好意思。 好在雷栗和周毅心思都在小灵哥儿身上,没注意到。 周毅瞧着小灵哥儿睡着的可爱模样,又想起生姜和周周小时候,还有小玉珠出生那会儿也是这般可爱。 他再次可惜没有个手机相机记录下来,不然就能把家里孩子们的照片做成相册,常常翻开看一看了。 雷周周是二月春分的生日,小灵哥儿刚好是二月惊蛰出生,更巧的是林重的生日也在夏至,父子仨都是二十四节气之一。 三月份。 小灵哥儿过满月,在北京都的一些家人也来百洄了,曾祖父母柳叶儿和雷大山、姑奶奶雷惊笙夫妻俩。 苗玉蕤月份大了不宜远行,雷生姜放心不下他就没来百洄,苗夫郎和张大强也是如此,放心不下大肚子的自家哥儿,再者长宁侯府里总要留两个长辈。 不过他们给小灵哥儿的满月礼都让雷惊笙带来了,亲自做的小衣服、小鞋子,精美的长命锁和白玉九连环,还有拨浪鼓、小棉球、玉如意等等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身为司海司司长的长子,小灵哥儿的满月办得格外盛大。 百洄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携重礼来了,好话是一箩筐一箩筐地送,直把小灵哥儿夸得上天上仙童下凡,日后肯定有大出息。 很多话以往都是夸小汉子的,夸小哥儿小女孩的偏重相貌和心灵手巧,多说日后能嫁个好夫家、谁娶了有大福气。 但长宁侯府可是哥儿当家,一个长宁侯一个司海司司长都是哥儿,而他们的相公都是入赘的,唯一一个汉子就是雷生姜,可是他的女儿都随夫郎姓苗了,没入赘也跟入赘的差不多了。 就这情况,谁敢说小灵哥儿日后是嫁还是娶相公? 娶不娶还另说! 哪家的汉子有这个胆子说自己配得上长宁侯府家的哥儿,长宁侯府如今的风头可是盖过肃国公府的! 一场满月酒是办得热闹非凡,而作为主角的小灵哥儿大门都没出,在温暖的小床上舒服地睡大觉,虽然按礼数来说多少要露一下脸,让宾客瞧瞧主角。 只是小灵哥儿太小,见太多人怕染上病菌,感染生病了。 雷栗干脆不抱出去,也不让客人来屋子里瞧这小宝贝,只留自家人在屋里。 满月酒后不久,雷栗和周毅就要回京了,苗玉蕤的月份就比雷周周小三个月,四月多五月份就要生了,他俩得回去看顾。 外祖父母柳叶儿和雷大山没回,北京都和百洄之间一趟来回就得一个多月,年轻人还好 ,对年进七十的老两口是不小的折腾。 何况小灵哥儿还小,老两口看着实在喜欢,舍不得这么快离开小灵哥儿,索性就留在百洄久一些,后头再回北京都。 雷惊笙和青栀没有孩子,也是喜欢小灵哥儿喜欢得紧,也暂时留在了百洄,想等阿嫂生了小宝宝再回去。 于是只有雷栗夫夫俩回了京,而到京时,已经是四月,离苗玉蕤的产期十分近了。 四月底。 苗玉蕤果真生了一个小姑娘,跟小玉珠刚出生时模样十分相似,小玉珠非常喜欢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妹妹。 雷栗和周毅自然也十分喜爱她,雷生姜更不必说,作为小宝宝的亲阿爹,当然对小宝宝疼爱得不得了。 只是在这个夫郎宝眼里,心里还是小宝哥哥第一,在小宝宝出生后他匆匆看了一眼,就连忙去查看苗玉蕤的情况,心疼地用干净帕子给苗玉蕤擦汗。 这一胎的胎位不是很正,生时费了些功夫,苗玉蕤看上去就比平常时特别憔悴,湿透的发丝黏在脸上身上,看得雷生姜忍不住,眼睛一眨就是大颗的眼泪滚下来。 苗玉蕤反而好笑,擦掉他的眼泪笑他说,“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么?就是没生玉珠时那么快,接生嬷嬷说我这已是相当顺畅了,连补药都不用喝。” 提气血精力的补药是开始生产时就煲上,备着的了,就是怕有个什么万一。雷周周生产时也是如此,好在两人都顺顺当当的,没有用上。 “我就是心疼。” 雷生姜抽抽搭搭地说着,手上动作没停,轻轻地抱起苗玉蕤,等床铺被收拾干净了,才把他放上去温柔地给他擦干净身子,换干净衣服。 他便伺候苗玉蕤便哭,哭得苗玉蕤觉得可爱好笑,笑出声时扯到了下身,轻嘶了一下,雷生姜就紧张地立刻叫大夫。 吓得大夫还以为怎么了,着急忙慌赶来,一把脉,虚惊一场,就是有些疲累,多多休息养几个月就好了。 “谢谢大夫。” 雷生姜高兴轻松后还有点不好意思,但不敢再哭了,怕苗玉蕤又笑他牵动伤口。 但这不是说雷生姜只顾着夫郎,酒不顾着小宝宝了,等把苗玉蕤伺候好了,见他休息了,他就去看小宝宝了。 是左看右看怎么看都喜欢。 玉珠、灵珠、宝珠,这个新生的小姑娘就是长宁侯府第三颗掌上明珠了。 小宝珠不过满月酒,而是过百日。 百日那天风和日丽,小宝珠长大了些,能抱出屋子了,就在百日宴上露了一面,也就一面,马上抱回屋里了。 雷惊笙夫妻俩回北京都给小宝珠过百日了。 柳叶儿老两口没回,虽然也很想见见小宝珠,但到底交通不便利,就想着今年先在百洄过了,明年再回去,只让雷惊笙带了百日礼物回去。 苗玉蕤也没觉得老两口偏心,都是长宁侯府的孩子,自然没什么偏心一说,何况他也不想让老人家奔波劳碌。 毕竟来日方长。 第324章 325.他的雷栗、他的爱人 小宝珠四个月时,狗皇帝万俟夏终于要立太子了。 那些坚持不懈劝谏皇帝广开后宫的古板老大臣和言官们,先是一喜,觉得皇帝终于开窍了知道开枝散叶了,然后一听 原来是和皇后偷摸养了个小哥儿,要立这个人小哥儿当太子。 登时“高兴”得他们差点撅了过去。 一时之间朝堂上吵吵嚷嚷,都是“不可啊圣上”“三思啊圣上”“请圣上收回成命”,话里话外都是哥儿怎么能当太子? 还有老大臣怒发冲冠,想把矛头指向朝中唯一的哥儿的雷栗,却见他老神在在一声不吭,一副高高挂起事不关己的样子。 雷栗面上正经,心里却偷笑,让狗皇帝三番四次坑他去出差加班,不但奴役他还奴役他家周周和玉蕤,自生自灭吧狗皇帝! 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狗皇帝下一句就是让雷栗当太子太傅。 雷栗:“???” 其他大臣:“?!!” 不儿? 让长宁侯当太子太傅? 老天奶啊!长宁侯都是超一品的官阶、又是七大尚书之一了,俩孩子一个是正三品的侍郎,一个是正四品的司长,还往上叠?要不要别人活了?! 朝堂上立时吵翻了天,除开少数中立党和肃国公府一脉,连武官都吵进来了,生怕日后长宁侯府的手也伸到兵权来。 “退朝”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狗皇帝拍拍屁股麻溜走人了,留一个烂摊子让雷栗收拾。 跟他交好的大臣乐呵呵地恭喜他,却跟火上浇油一般,看不惯他的大臣在阴阳怪气,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则是愤愤然瞪着他,恨不得把他瞪出两个窟窿来。 雷栗:“……” 天杀的!他招谁惹谁了! 狗皇帝的笑话没看上,倒把自己气出一肚子气来。 “老子受不了了!” 一回到长宁侯府,雷栗就大吐特吐苦水,顾不得府里有没有狗皇帝的眼线了,他只想把狗皇帝狠狠地骂一通。 不行不行,不能生气不能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株连九族要人命。心平气和,心平气和……个屁! “他知道我多少岁了吗?他知道吗!我都这把年纪了,就应该享天伦之乐好好退休对吧?我孙女儿孙哥儿都没分身,还得给他带孩子我的天!” “当初来京前就该先找姻缘娘娘庙里,那老和尚算一卦,算我是不是大劫晚来,一劫又一劫!” 周毅听着他凡尔赛式噼里啪啦叨了半晌,见他骂累了,才捧起一杯茶水给他,轻拍他的后背给他顺顺气。 “那你见到小太子没?” “没。” 雷栗一口闷了茶水,又倒了一杯喝,“叫我明天进宫去教导,我哪儿会什么教导,也不怕我把小太子带坏了。” 就他的行事作风,就算啥也不干,也有人看不惯他,更别提每次出公干都有一大摞弹劾批斗他的折子往上递,全部收集起来都能把他砸死。 “反正是圣上任你当的太傅,就有什么教什么吧。” 周毅轻声说罢,就见雷栗幽幽地看着他,“我觉着你比我更适合当这个太傅,要不你冒充我进宫教小太子吧?” “……你说真的假的?” 周毅也幽幽地看着他艳若桃李的脸,“虽然很多人说咱俩有夫妻相,但也不是夫妻像,我怎么冒充你?” “你去不去?” 雷栗不高兴地撅起嘴,这种略带稚气的动作放在他身上,没一点儿违和,反而还有几分可爱。 周毅:“……那你跟圣上说说,看能不能让我替你去吧。” 这下雷栗就眉开眼笑了,搂着周毅的脖子狠狠亲了一口,“就知道相公疼我,等下我就进宫去问。” 狗皇帝同意了。 但也没算同意。 因为变成雷栗夫夫俩都要进宫教导小太子了,可能狗皇帝觉得一个雷栗太歪门邪道,还是有正气凛然的周毅压一压才行。 小太子是才十二岁的小哥儿。 他是两岁时帝后从宗亲中带回来的,一直被秘密在养宫中,虽不见外客,但受着最顶尖的教育,学问和六艺便是与同龄的世家子弟相较也是出类拔萃。 简单地考校过后,说实话,雷栗和周毅都不知道能教小太子什么。 夫夫俩面面相觑,最后问小太子,“殿下想学什么?” 小太子被问得有些茫然。 他的课业都是帝后安排好的,成长步调也是按着帝后的期待来的,他只需要用心地学习课程,完美完成作业,获得夫子夸赞以及父皇父后的宠爱就好了。 至于他想学什么 小太子想了想,轻声说,话里是不易察觉的一丝忐忑,“我想学放风筝。春日里,我瞧见过宫女们在花园里放风筝。” 帝后对小太子的思量全是按照培养继承人去的,便是课余爱好,也全是丹青骑射这类“上得了大雅之堂”的。 也不能说他们不宠爱太子,但两人都不是寻常人家出身,也没养过小孩子,自然想不到小孩子还会想要放风筝捏泥人吃糖葫芦。 再者他们自己就是这样长大的,小太子又从小乖巧得很,从不做“身份”“规矩”之外的事情,也不会提“无礼”的要求。 哪怕只是偷懒想多睡一会儿都没提过,规定好几时起床就是几时,何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像雷周周小时候跟村里孩子们打架、上树淘鸟蛋、下河摸鱼虾、进山里乱跑,去稻田捡田螺把自己脏得一身泥,这都是小太子想都没想过的。 “今天不是放风筝的好天气呢。” 雷栗虽然是故意这么说逗小太子的,但也是实话,风筝要大风的晴天才好放,今天风和日丽,风筝很难吹上天。 小太子果然露出一丝很隐晦的失落。 “不过嘛……” 雷栗话锋一转,笑眯眯道,“臣知道宫外有一个放风筝的好地方,太子殿下要不要同臣一起去?圣上那边臣来说情。” 小太子自然惊喜说好。 放风筝的地方在京郊外一处悬崖边,这儿的风很大,风景也相当好看,一眺望便是青青远山缭绕长河。 雷栗和周毅还回家捎了小玉珠来,上回他答应带小玉珠放风筝了,一直没时间带,今天正好了。 而小太子还以为他们是怕自己不自在,特地给自己找了玩伴,虽然这玩伴年纪有点太小了,比自己足足小五岁,但小太子还是很感动。 这一天玩得特别开心。 小太子开心,小玉珠也开心,她特别喜欢这个漂亮温柔的太子哥哥,还约定下次来府里给他看宝珠妹妹。 雷栗就更开心了,玩一玩,一天就快快乐乐过去了,太傅的工资轻轻松松到手。 而雷栗开心,周毅也就开心了,只是他有点开心过早。 晚上被开心的雷栗压了一回,被亲得身上都是印子,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自己的年龄,很想说不要虐待老人。 但抱着雷栗去清理时,看到铜镜里的自己没一丝老人样子,身上的肌肉一块没松软,而面庞也愈发凌厉稳重,像极了以前他不经意刷到的“爹系熟男”。 周毅:“……” 好像只有年龄可以称得上老年了。 若他和雷栗是普通的农家,风吹日晒和生活磋磨,四十岁应该就苍老沟壑得像六十岁的老人,但锦衣玉食生活美满,就养得他们五六十了还像三四十岁。 难怪电视上的明星满四十减二十,他也算是体会到了。 周毅心里这样想着,手上没停,给雷栗清理完抱着他躺到床上,借着月光的一点光亮,他瞧见雷栗朦胧白皙的脸。 恍惚中,一如当年第一次瞧见雷栗时,他倒在山路边快死时,那个青涩肆意的青年就闯入他的眼帘。 黛色的眉。 含情的桃花眼,带笑时勾人,瞪人时是另一番风情,气势汹汹时、冷漠凌厉时又是另一种美感。 桃红色的嘴唇。 张口骂人时刻薄得要死,亲上去却出奇的软,唇腔之中湿热,舌缠上来让人脸红心跳,偏偏他又带着笑戏谑。 年轻时还有些瘦削的身体,这些年养得越发好了,劲瘦有力,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 两条笔直有力的腿缠上来,便是怎么挣都挣不开,没一会儿就被磨得没了脾气,另一股火就蹿了上来,直达心口。 撒娇的、闹人的、尖酸刻薄的、温柔体贴的,都是雷栗。 都是他的夫郎。 他的爱人。 周毅看着睡得沉沉的雷栗,凑过去,轻轻亲了他的额头,然后把人搂紧了,也闭上了眼睛睡了。 阳光照进屋子里。 感觉到光亮的周毅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一双笑吟吟的明亮的桃花眼,那双眼专注地看着他,精力十足。 “一大早的,这么有精力?” 雷栗笑盈盈地调侃他,一只手还勾着周毅的一缕头发,缠绕在指尖玩弄,嗓音是轻佻带着笑的。 “昨夜还说要克制,今早就不克制了?都老夫老夫了,还跟我这么不诚实。” “……” 放在以往周毅会有点尴尬害臊,但到底是老夫老夫了,他看了雷栗一会儿,就上去亲他。 说,“那你要不要?” 第325章 番外一 现代也要he “栗哥儿?” “栗哥儿?” “栗哥儿醒醒!” 阿娘…… 阿娘的声音……? 雷栗沉睡中皱了皱眉头,发出一丝疑惑,阿娘不是十几年前就去世了么?阿爹没多久也跟着阿娘去了…… 不过爹娘都九十多岁了,生老病死,是人都逃不掉的。 他年事也很高了,若是爹娘还没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应该能在地府见到吧?投胎前他还想再见爹娘一面呢。 雷栗在睡梦中微微舒展眉头。 周毅比他大了八岁,都老掉牙快走不动路了,应该会先他一步去地府,要是敢不等他,周毅就死定了 嗯? 周毅呢? 昨晚睡前不是让周毅记得叫他起床吗?今儿是大年初一,要早起放鞭炮、给小孩子们发红包的。 “栗哥儿!” “栗哥儿你听没听见?要起床了!上学快迟到了!” 那肖似阿娘的声音炸起,雷栗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猛然睁开了眼睛,却见头顶一片平铺雪白而身下弹性柔软,并不是他睡惯的纱罗帐和梨花木雕花大床。 “……?” 这是怎么回事? 雷栗脑子一空,望见开门而进,那面带焦急疑惑却雍容温柔的少妇人,俨然是他三十多岁的阿娘时,更是一片茫然荒谬。 用了一周时间回复记忆,雷栗总算知道发生了什么。 应该是他年事过高在睡梦中大限到了,然后不知怎的到了这个二十一世纪,回到了二十岁且正在上大学。 而他的爹娘,也就是他爸妈还正当年,一个是本市很有名气的企业家,一个是千金小姐嫁入豪门变成贵妇。 惊笙也变成了他的亲生妹妹,但性子还是那么不着调,以美术生的身份考上了却高中不好好学习,居然早恋,拐带了班里大学霸庆子栀! 划重点,性格长相都跟青栀一模一样,看来这小家伙是上辈子这辈子都逃不过惊笙的魔爪了。 那么…… 这里应该也有周毅吧? 老夫老夫几十年,周毅身上有几颗痣、在什么位置雷栗记得一清二楚,口述让妹妹雷惊笙画出来,再求阿爹……老爸赏金一百万寻人启事,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周毅吧? 雷栗叹了口气。 他吸着奶茶跟爸妈道别,就老老实实去上学了他申请了外宿,不过他心里年龄都七老八十了,还要上课真是痛苦,幸好学的是历史,要是理科他还不如退学啃老。 上辈子啃相公,这辈子啃爸妈,找到相公后继续啃相公,特别合理! 雷栗雄赳赳气昂昂地坐上自家豪车,却在过一个红绿灯时,一个小孩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抱着球直愣愣站在大马路上。 “快刹车!” 司机立刻紧急刹车,眼看着就要撞上了,一个高大身影忽然冲出来甩开那小孩,自己却被撞得滚在地上。 “周毅?!” 在看到那身影的第一眼,雷栗的心脏就先一步认出了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下了车。 把人送到医院,看着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眼的人,雷栗的手还是抖的。 医生说目前没有大碍,先住院观察两天,但雷栗却忽然想到,这个“周毅”可能并不是他的周毅。 周毅跟他说过在现代的事,他也知道周毅是救人才穿越的,但周毅说应该他是身穿,那现在留在这里的“周毅”还是周毅吗?就算身体是,那灵魂是吗? 要是他也像爹娘惊笙一样不记得在大佑朝的一切,他还能像原来一样,对周毅死缠烂打逼他跟自己结婚吗? 估计会被当性骚扰报警抓起来吧…… 要不是当时户籍落在他家,又身无分文,周毅可能早就跑了,哪里可能让他扒裤子强上那么多次。 管他爹的! 周毅要是敢吃完了不认,他就给他下.药,先睡了再说,发生关系还想穿裤子跑路,哪有这么容易? 狗皇帝那么多要求他都搞定了,不信搞不定一个夫管严周毅! 雷栗眼睛眯起来,面色变换不定,时而强硬决绝,时而戏谑阴险,掀起被子摸了一把周毅身体某处,又啧啧两声高兴起来。 果然是一个身体。 上辈子这辈子都这么大嘛。 “……” 周毅沉默无言地对上雷栗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前一秒他还在答应雷栗明早叫他起床,后一秒就感觉到被摸了,他都这把年纪了想干也干不成了,怎么还色心不死乱摸他? “……” 雷栗也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下意识又摸了一把,然后就感觉到 ying了。 周毅:“???” 昨晚雷栗给他灌壮阳药了? 瞧着周毅那副熟悉的不可思议表情,雷栗那一双桃花眼就愉悦地眯起来,饶有兴味,语调轻佻促狭: “这么有精力?要不要试试在病房做?” “……?” 周毅先是老脸一红,随即意识到不对,他在病房?等等,雷栗怎么这么年轻,看起来跟二十岁一模一样! 他穿回来了?! “现在是什么时间?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在病房?” “现在是2024年12月21号。” 雷栗给他解释了来龙去脉,周毅才恍惚地接受了穿回来的事实,接着很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 雷栗:“怎么了?” 周毅:“你又比我有钱……” “对呀。” 雷栗瞬间get到,笑眯眯地说,“你又要被我包.养了,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开心。” 周毅只是有点微妙。 他从小自立自强没让大人担心过,在家时家务活几乎一手包办,在学校团结班集体帮助老师,在部队里也多是他包容帮助战友,还曾被朋友戏称为“男妈妈”。 但遇到雷栗之后,他就一直在吃软饭……也不能说纯吃软饭,毕竟家里大事小事他都有干,雷栗一身懒骨全是他惯出来的。 但看在别人眼里还是软饭。 软饭就软饭吧。 只要是跟雷栗在一块都无所谓了,软饭吃多了也挺好吃的,而且别看雷栗脾气硬,身体却是柔软有劲…… “哇。” 雷栗笑得促狭,手指戳戳某处,“更精神了,果然是……血气方刚。” 这正常的成语特别被说得意味深长。 周毅难得又脸热起来,上辈子自打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后,性.欲也慢慢减少,他俩确实很久很久没有做过了…… 但是在病房里,虽然是单人病房也太……太让人蠢蠢欲动兴致勃勃了。 病房里干柴烈火。 重新拥有年轻体魄的周毅恢复力特别好,没多久就出了院,而他也成了雷栗男朋友,之所以是男朋友 是因为雷栗现在才二十岁,很可惜地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不过性子急躁的雷栗已经拉着周毅见爸妈了。 毫无上辈子记忆的柳叶儿和雷大山是第一次见周毅,但莫名觉得他很可靠,加上自家孩子非他不可极力游说,震惊之余也同意了他俩的事。 嗳,难怪说上了大学就容易谈恋爱呢,男大当婚啊! 过了明路谈恋爱后,雷栗就在大学外买了个小房子,从家里搬出来和周毅一块住。 起初柳叶儿和雷大山还不愿意,担心一身懒骨的儿子在外过不好,但来看过一遍,发现周毅把儿子照顾得特别周到,面色红润还胖了一圈,就特别放心地撒手只打钱了。 雷栗现在是大二,正是大学课程最多的时候,有时候连周末都是满课,本来他就不爱上课学习,家里又有钱,他就天天摸鱼打游戏调戏周毅。 “铃铃铃……” 中午放学了,雷栗熟练得把手机往口袋一揣,拎起课本转身就走。 “哎?雷栗!别走那么快啊!中午食堂新开了家特好吃的螺蛳粉,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吃?” 相熟的几个同学上来勾肩搭背,笑嘻嘻地问他说,“天天放学跑这么快,我刚看你上课也一直笑,咋了?谈恋爱了?” “昂。” 雷栗轻啧了一声,带点炫耀道,“我都谈好多天了,你们这才发现?找时间去眼镜店看看吧,你这眼镜该换了。” “嘴巴还是这么毒哈哈。” “不仗义,谈恋爱了也不告诉我们!” “就是就是!” “请吃饭请吃饭!大家都是单身狗凭啥就你一个脱单啊!” 几个人不嫌事大地起哄,雷栗哼了哼得意地说,“行吧,看在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单身狗的份上,请你们吃饭吧,我跟我家那位说一声。” “成啊!” “今晚咋样?” “行,我让他去买菜。” “咱这么多人,哪能让嫂子一个人买菜做饭,今晚我们自己带菜去,尝尝嫂子的手艺。” “行。” 雷栗点头,上辈子听惊笙叫阿嫂、听别人喊周毅“候夫人”听习惯了,也忘了说周毅是男的了。 于是,一群热情洋溢的男大学生拎着菜兴冲冲地上门,在看见那人高马大的“嫂子”后,都卡壳结巴了。 “随便坐。” 周毅接过那些菜,招待了一声就进了厨房,他身上还绑着粉色兔子围裙,而雷栗就大喇喇地瘫坐在沙发上,见了他们随意抬了抬下巴。 “坐啊,想吃什么喝什么冰箱有,自己拿。” “你怎么没说嫂子是男的!” “你们又没问。” 雷栗理直气壮地说,把几个朋友气了个仰倒,正想声讨他的坑友行为,一瞥见一身腱子肉的高大嫂子过来,就立马乖乖坐好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见周毅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有点怕怕的…… 周毅浑然不觉自己一身官威很是吓人,把切好的果盘放到茶几上,说了一声随意吃,然后把一只果盘放进雷栗手里,对他轻声说, “吃点水果垫垫肚子,饭大概一个小时才好。” 朋友们看着给他们的大果盘随意凌乱,给雷栗的小果盘精致可爱,水果不是心形就是小兔子,都纷纷陷入了沉默。 “嫂子……对你真好。” “那当然。” 雷栗得意洋洋地哼了声,用牙签戳起一块水果就吃。 甜滋滋的。 当晚,这几个朋友就见识到什么叫色香味俱全,什么叫好吃到流眼泪,以及什么叫饭来张口体贴入微。 而伺候惯了的周毅,和被伺候惯了的雷栗只觉稀松平常。 在未来的几十年里,这样的场景还会重复无数遍。 第326章 番外二 万俟夏x项宠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项宠十四岁。 少年人身姿挺拔如青松,相貌端正,虽是稚气却带着一股凛然正义的意味,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 皇后一眼就瞧中了他,让他进宫当四皇子的陪读。 四皇子时年才八岁,生性顽劣,最瞧不惯这类板眼的,总爱搞些小把戏捉弄项宠,故意打翻墨台罚项宠替他抄书,故意违抗夫子让项宠被打掌心,故意将糕点扔在地上让项宠捡了吃。 可惜项宠性子温吞,从不跟他计较,还讲些枯燥乏味的圣人道理宫规国矩,连脏了的糕点也吃了,还拿“粒粒皆辛苦,不可浪费粮食”的话来教引他。 惹得四皇子没趣儿,便把注意打到了其他人身上。 宫里最不缺人。 这些身世清白的良家子进了宫,成了宫女、宫哥儿、小太监,便只有任主子磋磨打杀的份,如混世魔王一般的四皇子尤其,他宫里的人换得是最频繁的。 伴读也频繁。 项宠已经是四皇子的第四个伴读了,因他太过规矩无趣,也是呆得最久的,偏偏他要多管闲事。 天寒地冻的冬日。 四皇子假意喜爱的玉佩不小心掉落了池子,皇子苑中的太监侍卫们都慌忙下池去寻,数十人来来回回寻了十数遍,都寻不到所谓的玉佩。 四皇子大发雷霆,对着众人拳打脚踢,硬要他们继续找。 替四皇子取书袋匆匆回来的项宠听见了,一瞧那光着膀子的人都冻得发抖惨白,跪在地上还一脸惶恐求饶,而四皇子徉怒却藏着得意的劲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便恳求说,他自己下池子去找,让其他人散了。 四皇子眼珠子一转,就兴奋同意了,他早就看不惯这个木讷的伴读了,若是项宠死了他正好再换一个。 于是寒冬腊月里,项宠就跳进冷冽的池水中找了一遍又一遍。 找到最后四皇子都觉得没意思了,赶着去填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那些湿了衣裳入过水的人也早回了去换衣服裹被子,项宠还在一寸一寸地摸着池底的淤泥。 而这一切,全落在假山后的三皇子万俟夏眼里。 从他年幼恶劣的四弟冒出假计戏耍所有人,到项宠每个细微表情、每个字,都窥得一清二楚。 项宠一遍遍游出水面再潜下去,潜的时间越来越短,出水面的动作也越来越慢,原本游鱼一般矫健的人,仿佛朽木一点点枯槁。 万俟夏戴着一副温吞老好人的面孔,眼底却饶有兴味。 “把人带上来。” 久久不见那道身影浮上来,万俟夏才不紧不慢地吩咐下去。 彼时项宠已经冻得快死了,四肢百骸冻颤僵硬,心口跳动极慢,又似乎极快,怦怦,怦,怦,却没有水声在他耳朵涌动的声音大。 那一刻。 他心里还在想,没有找到玉佩,不知四皇子会不会生气哭闹,皇后娘娘人那么好,应该会看在他忠心尽力的份上,善待他的家人。 他的爹娘。 还有才八岁的妹妹。 项宠没想到自己还能睁眼醒来,身上换了干净的衣裳,被子里暖融融的,屋里还烧了碳盆。 “三、三皇子殿下……?” 瞧见那副桃李不及的昳丽容颜时,项宠诧异极了,也有些意料之中,毕竟三皇子殿下是出了名的温善,许是刚巧路过便救了他。 “身子可好些了?” 万俟夏一双笑眼暖意融融,好听的嗓音带着关切。 “好些了。” 项宠下意识回复,想起身下床行礼,却被他按住了。 “歇着吧。” 万俟夏坐到床榻边,长翘的睫微垂睨向项宠,笑的眼与惊艳的面容更加清晰,一时间竟晃了项宠心跳一下。 “你发了高烧,昏睡了十日,太医说你这两日再不退烧便要烧傻了,本宫方才还忧心你呢。” 说着,那葱白修长的手指轻掖了掖被角,项宠受宠若惊,一瞬间臊红了脸面脖颈,却怔愣讷讷不知该说什么。 “殿下……” 他是什么身份? 怎么能让三皇子殿下给他掖被角?怎么敢让殿下给他掖被角的? “嗯?” 万俟夏笑意盈盈地觑着他,见他一副窘迫难言的样子,更是兴味深然,故意不起身,面上假装不觉道, “你才醒来,该饿坏了吧?” “是、是……” 听见万俟夏说了,项宠才发觉自己饿扁的肚子,那端来的鸡丝粥香极了,偏偏他昏睡久了脑子还有些浑噩,全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 “张嘴。” “是……” 项宠恪守成规,令行禁止,闻言就张了嘴,一口温热绵糯的粥进了嘴才觉不对,惊得他立时从被中起身跪歉。 “殿下,怎能劳烦殿下” “不妨事的。” 他说了什么,万俟夏其实没怎么听,也混不在意,他的目光都落在了眼前这道风光上。 项宠才刚十四岁。 面容青涩,腰细腿长,柔软单薄的里衣勾勒出他的身形,将他身上一板一眼的板直正气衬得别有一番风情。 滚了滚喉结。 万俟夏忽而觉得喉咙有点紧,那算不上十分出众,仅仅是端正英武的脸庞格外地燎人好看。 真是奇怪。 他头一回有这种感觉。 哦,也不算头一回,十日前他窥见这人为了不相干的一众人跳进寒池中,一次又一次地游上来潜下去时,他的心口也烫得厉害。 他想要 将这人牢牢地死死地攥在手里。 他想知道,自己也同他那顽劣的四弟一般欺负他,折辱他,甚至比四弟还恶劣,囚禁他,锁住他。 将他的手脚折断,筋骨一根根挑断,戳瞎他的眼睛,刺聋他的耳朵,只能一遍遍啜泣求饶时 这人还会不会如现在一般听话,还会不会同现在一般良善,愿意为了别人去死,愿意为了他去死。 万俟夏心里盘算着,可惜他那双笑眼隐藏得实在好,项宠没觉出一丝恶意,反而相当感激无措地恩谢他。 “若是没有殿下,十日前项宠便死了,是殿下给了项宠这条命,日后殿下有用到项宠之处,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急。” 万俟夏笑着道,斯条慢理地舀起一勺粥喂到项宠嘴边,看着他受宠若惊欲言又止,又笨嘴拙舌不知如何推脱,只好乖乖喝下时,他眼底的笑意更深。 “会有用到你的地方。” 万俟夏行三。 比四皇子大四岁,时年十二,在一众皇子里不显山不露水,最是平庸不过。 比母家出身,他比不过皇后亲子宰相外家的四皇子;比才智,比不过足智多谋的二皇子,比做人行事,也比不过圆滑的五皇子。 他亦不是皇帝最宠爱的孩子。 皇帝最受宠爱的是最小的七皇子,是七,连大贵君都比三皇子受的宠爱多。 他的伴读也丝毫不起眼,相貌、家世、才干,都是众位皇子的伴读里最平庸无能的,因此这对废柴主仆受到不少皇子的嘲笑。 但这也给了他很多的便利,他的不起眼让他很好地隐藏起来,观察自己想知道的一切,四弟身边换了新的伴读,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只是这个新伴读和以往的不一样。 他实在太过于正直了,正到有些迂腐发邪的地步,像只软包子似的没有一点脾气,偏偏很会说教人。 引得他顽劣的四弟都烦得不行,对他避之不及,恶作剧都要避开他。 这样的项宠,却恰好入了万俟夏的眼,可怜的项宠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逃离了狼窝,又进了虎口。 因他高烧不退昏迷了十天,四皇子的伴读已经换了另一个,那个新伴读家世不错,脾性刚好和四皇子臭味相投,很得四皇子的喜爱。 回去当伴读已无可能,项宠没有丝毫泄气,以他的家世,进京都卫营,或等十八岁进宫当御前侍卫都是可以的,只是升职要慢许多。 项宠的父亲是承蒙祖荫的三等男爵,正三品的官职,还占着一个京都卫教头的职务,只是瞧着风光却空有虚名。 从祖父那一代,项家就没落了,爵位承到如今只剩最次等的男爵,再到项宠就没有爵位可继了。 京都卫教头的名号也只是好听,实则就是教授京都卫武艺,并无太大的权利,顶多让儿子项宠进京都卫营顺利些,或有资格进宫当御前侍卫罢了。 家世不能给自己太多便利,项宠本也打算靠自己挣功勋。 可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他打算进京都卫营时,皇后娘娘的母家当朝宰相因对京都卫营伸手过多受了皇帝斥责,而作为四皇子一脉的项家也受到了牵连。 项父被夺去了教头的官职,男爵的身份也被搋去了,项家被发配到东原边疆,而当事的宰相却只是禁足家中、面墙思过三个月。 很显然。 他们是被当成炮灰了。 项父还好,他正当年身强力壮,项母的身体却一直不好,她生小妹时难产落下了病根,小妹又才八岁,经不起这一路上的颠簸。 可这时的项家是弃子,与项家交好的要么明哲保身,要么同样位卑言轻无能为力。 就在项宠求救无门时 ,万俟夏出手救下了项家。 万俟夏暗中操作,将项家留在了京都,而项宠也成了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