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媛贵婿[先婚后爱]》
1. 结个婚就来
别墅坐落在山区,有水林环绕,在暮色降临十分,周围就已经聚集了不少淡淡的雾气。
老人的房间坐北朝南,厚实柔软的深色花纹地毯铺满了整个房间,深色电子壁炉镶嵌在墙内,上面是一扇透明的宽阔大窗,透过玻璃可以望见山间的丛林,偶尔能听见蝉鸣声和溪水而过之声。
沈知乔坐在窗边那架钢琴旁,手指有力地跳跃在黑白琴键上,时缓时急,宛如翩翩而动的优雅舞者。
指尖和琴键的每一次亲吻,末端肌肤的新鲜血液都会重新汇聚在一起,衬得她柔软的手指更加灵动鲜活。
音乐如山间流水般缓缓溢出,逐渐充斥在了整个房间内。
很快,在躺椅上盖着深灰色毛毯,一直闭目养神的老人紧紧皱起的眉头竟然渐渐有了松动的意味,而那饱经风霜的,叠满褐色皱纹的眼角竟然流出了一条浑浊的泪水,顺着耳鬓无声而下。
琴声渐弱,沈知乔没有回头,和指尖缓缓溢出的音符相比,她语气淡到有点冷:“您想她么?”
老人没什么反应。
此刻屋内音乐已趋近于无声。
停顿片刻后,似是连空气都陷入死寂。
老人的呼吸逐渐均匀。
就在这时,沈知乔有力的手指忽然回到琴键——如蓄势待发已久的海啸袭卷而来,如铁锤急促敲击大地的阵阵笃声,又如雨天沉寂已久忽然响彻云霄的惊天暴雷。
老人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他那双已被人间烟火浸润多年的眼睛猝然睁开,紧紧地盯着沈知乔的背影,情绪已然被这位优秀的弹奏者所获!
下一刻,他的情绪似乎已全然失控,胸口起伏得越来越厉害,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就要穿破这片厚重的毯子。
片刻后,就在一声高亢的琴声中,老人嘶哑的声音在身后如和乐般响起:“美音....”
“爸爸有反应了...”在门缝里观察一切的陈女士有些震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正要冲进去抱住自那次车祸后就没说过话的父亲,却被身后的丈夫拽到了楼梯口。
“行了行了,这都好了,下次就别让她来了吧?”男人摇头,“要我说,爸本来就会说话,只是被吓着了,自己恢复也能好。艺术疗愈这玩意就是骗钱的,你们这些女的就是容易被这些东西骗钱。”
“跟你说了多少次,沈老师很专业。什么叫骗钱?我爸爸就是好转了。”陈女士向后拢了拢头发,目光依然朝父亲的卧室那边望去。
“女的能成什么事儿?”男人嘟囔了句,但不敢大声反驳。
“你再说一遍就滚出这个房子。”陈女士蹙眉瞪了眼丈夫,男人登时不敢再多言语,转身上楼去了。
在确定老人已经成功入睡之后,沈知乔轻手轻脚地合上门,被陈女士引到楼下的客厅去喝茶。
彼时暮色已经吞噬了落地窗外的整个山林,林间的湿气隐隐罄染了房屋,再加上窗外滴滴答答一直在落雨,让一楼的空旷房间里带着些沉滞的冷。
陈女士把壁炉里的火烧热了些,把屋里烘暖,然后又赤脚穿过地毯为沈知乔倒了一杯茶,轻声道:“沈老师,说实话,上一次疗愈课程结束的时候,您跟我说这一次我爸爸再听您弹的曲子以后可能会有反应我当时还不信,现在看来您真的没有骗我。”
沉木色的矮茶几上散发出茶叶被冲泡后的阵阵清香,沈知乔用关节蹭了下鼻子,随意往软枕上一靠:“我们艺术疗愈协会虽然是个民间组织,但有时候也会被一些社区叫去帮忙,也会和疗养院、残联合作,专业度是可信的。不过因为艺术疗愈这个概念普及度不高,大家不常信我们就是了。”
说罢,她耸了下肩:“不过被误解也是一种人生常态。”
“爸爸这段时间的好转我确实是看在眼里的,很感谢您。”
陈女士望向沈知乔的眼里全都是感激:“我爸爸吃过那么久的精神类药物,也看过很多次心理医生,但由于他实在没办法和别人沟通,所以一直不见好转。”
“之前找到您的时候,我承认有些忐忑,但现在看来,艺术疗愈对我爸爸真的是最合适的。现在我有时候半夜去看他,发现他睡眠也变好了,几乎不打呼噜。而且我给他喂饭他也会有反应,偶尔会盯着我看了。”
陈女士的父亲在不久前失去妻子以后,陷入了长久的封闭状态,像是关闭了对世界的认知通道一般,她的父亲已经很久没有对外界做出任何反应了。
之前陈女士带着父亲四处求医,父亲都没有好转,无奈之时在当地网站看到艺术疗愈协会和社区联合举办的小型音乐会,了解过后才发现这些天赋异禀的乐手都是心理残障人士。
而文章内还收录了不少具有心理健康问题、心理创伤人员的疗愈和干预过程,她才觉得看到了希望,于是找到了这场音乐会的主要负责人,沈知乔。
二人聊了一会儿,沈知乔听见窗外的雨声渐小,于是准备离去。
陈女士想了想家里才刚刚好转的父亲,同意了。
陈女士的丈夫拎了把伞去车库取车了,沈知乔还站在玄关处,被陈女士拥抱了一下。
“下次是最后一次了吧?做完我请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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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
“好。不过,12号的疗愈可以改到13号吗?”
“12号的话,可能只有阿姨在家。”陈女士说,“您是有什么事吗?”
“12号我可能要订婚。”沈知乔说这句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订个婚过来我猜应该会很晚了。”
“啊?”见沈知乔把订婚和吃饭睡觉说得一样轻巧,陈女士有些惊讶,但也约莫能感觉到什么,于是试探性问道,“是被家里催的吧?”
沈知乔笑了一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一侧眼底印着壁炉里正在跳动的火光,另一侧五官陷入了阴影。
陈女士观察着沈知乔的脸色,想了想也不打算多问了,把原本祝福的话吞了回去:“好,那就改到13号,我提前回来。”
沈知乔拎包准备出门,走了几步,却又被陈女士叫住了。
“那个,其实我爸爸现在是已经能跟人沟通了是吗?恢复了自理能力?”
“是的,之前他的确产生了一些心理障碍,但也没到长期疾病的程度,你最近观察一下,他可能甚至会主动开口和你说话了。”沈知乔道。
“好。”陈女士冲沈知乔微笑,“那13号,不见不散。”
沈知乔的车今天限号,所以干脆就打车来到了陈女士家,但现在雨天路滑,下山的路也的确不好走,林间又滴滴答答的,所以陈女士的丈夫提出要送她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两人基本一路无话,车子行驶到海滨大道的时候,男人忽然开口了:“我们家老爷子就做这最后一次了,下次你不用来了,还有,这次的费用到时候我老婆...”
男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知乔打断了:“和陈女士约好了起码先做完这个疗程,签过合同的。”
“什么合同,你们那个正规吗?正规的话医院精神科怎么不放个你们什么什么艺术疗愈的让你去弹琴画画啊?”男人笑了一声,偏头看了沈知乔一眼。
“还有,沈老师,听说你家里条件挺好的,让家里给你找个正经活干干,或者赶紧找个老公生孩子去吧,年纪大了就不好嫁人了。”
面对男人的不友善,沈知乔没有回嘴,她瞥了对方一眼:“正不正经,也不是您说了算的。”
“好好好,你说了算。”男人叼着根烟,忽然降下了窗户。
此刻夜色正浓,路上暴雨如注,一阵腥咸的海风裹着雨水飘进窗内,冰冷地扑了沈知乔一脸。
男人伸出一只手,接了一会儿窗外的雨,随后扭过头来忽然冲沈知乔说,“那既然你这么厉害,就自己走回家去吧。”
2. 见前任就出丑
海边的路灯因为亟待修缮而比城区更显黯淡,在这样湿冷的雨夜里,沿海边的那条大路显得尤为凄冷。
沈知乔孤零零的背影几乎要被蔓延到海滨大道里的浓夜吞噬。
百米之外,只有鞋底敲在焦湿地面上发出的声响能够判断这条路上依旧有人行走。
冰凉的雨点砸在她正在发炎的痘痘上带来些迟钝的刺痛,她把卫衣帽子往下压了压,低声咒骂了两句后裹紧了衣服继续往前走。
手机屏幕在她手里一闪一闪,那是电量即将耗尽的征兆。
原本以为会顺利到大路上等朋友来接,却没想到今天海滨的路这么难走,之前已经给朋友打了好几个电话让来接她回城区,但谁知道现在直到她手机都快没电了那死丫头也没再回消息。
为了怕彻底失去联络,沈知乔只能快步前往约定地点再做打算。
她沿着海滨大道继续往前走,随着温度骤降,雨也越下越大,可周围却没有可以替她遮风挡雨的地方。
预估了下走到约定地点的路程,沈知乔心叫不好,只得越走越快,即使帆布鞋和牛仔裤上随着大踏步被溅上了不少淤泥点,她也来不及在乎了。
不过几分钟光景,她就被淋了个透顶,那件灰色卫衣几乎已经抵挡不住丝毫雨水,就宛如一件破布贴在她身上,里面的内衫也基本湿透了。
刺骨的海风顺着她那湿透了的衣角钻进来,肆意又恶劣地攻击着她那因为长时间在雨中行走已经冻到麻木的躯体。
沈知乔的嘴唇冻得发紫,连咒骂恶劣天气的心情都全没了。
就在这时,大道旁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越驶越近,最后,车里有人冲她按了按喇叭。
大雨已经淋到她睁不开眼睛,勉强辨认过车牌后,她打开门准备进去。
沈知乔刚探了个头要坐进来,可看见后座中的人后,原本要迈进来的另一只脚瞬间僵在了原地。
此时此刻,男人随着开门的声响抬眸,和她的视线恰巧撞了个正着。
冷空气挟裹着雨水和海风灌入温暖的车内,沈知乔的后背还在淋雨,左脚已经踏足了能为她庇护的领域,可她却在看见车内男人的一瞬,似乎就变成了已在古老阁楼摆放多年的陈蜡。
她开始觉得耳鸣。
自己身上明明已经没什么温度了,那副方才还在痛恨此刻恶劣天气带来的怒气甚至已经全然消散,她已经感觉不到躯体的存在——满脸胡乱的雨水、脚下的泥泞、布料被打湿后贴在后背的冰冷...此时此刻,全都消失殆尽了。
她什么都感受不到,除了那一刻在胸腔内的振鸣。
它曾经在几年前无数次为对方而激荡,但被狠心撇下后,她只得拾起满是狼狈的那颗心连滚带爬地逃走,逃回属于自己的安全领地,把那段深沉的爱恋全部冰冻。
她曾想过永不见面,也曾期待过重逢见面然后把对方羞辱一番的场景。
但那样的场景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
就好像魔咒一般,她沈知乔在一丝不苟的傅守聿面前,永远是狼狈不堪的。
凭什么。
“啪。”
虽然冰凉的雨水和当下车厢内温暖的热气对比十分强烈,沈知乔甚至冻到发抖,但还是把门关上了,然后扭头就走。
大雨瓢泼的夜里她走得久了,自知无路可退,这点路又怕什么。
沈知乔正往前大步走着,可身后的车很快追上来,她又听见司机已然苍老不少的声音在叫她。
两家是世交,小时候不知道被那叔叔接送过多少次,沈知乔听见身后的呼唤,还是不忍心,很快便应了一声:“陈叔。”
谁知转身就又对上刚刚撑伞出来的傅守聿的视线。
陈叔降下车窗冲她招手,作势要出来,沈知乔怕他淋雨,忙道:“叔你坐着,我过来!”
最后沈知乔还是上了车。
她咬着嘴唇坐在一边抠手不讲话,但因为陈叔实在好久没见她,愣是嘘寒问暖了半晌,还说明了傅晓棠那个死丫头没来接她的原因,说是要给母亲找什么东西,恰巧傅守聿还没下班回家,她就让她哥顺道来了。
好家伙,谁家好人下班和山区顺路啊!
不过非把一对分手的前任往一块凑的确是傅晓棠的风格,这丫头爱打什么主意沈知乔早就发现了。
当时她回国不久,傅晓棠就有意无意想把她往家里带。
原以为拒绝了就不会再有机会见面,谁想到傅晓棠又整这死出。
沈知乔一边出神一边全程对长辈乖巧点头,却头都没偏一次去看傅守聿。
这时候,傅守聿忽然递过来一条毛毯:“如果不介意,先用这个,干净的。”
沈知乔瞥他一眼:“嫌我弄脏你的车就别来接我。”
傅守聿沉默,毯子往前送了送,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车内的灯光很亮,再加之他着深色西装袖口的缘故,衬得他的手很白,因此指尖稀薄的粉就更为明显,而在他手指触及之处,能看清是一张卡通的法兰绒印花熊毯。
而此时这张毯子正被他修长的手指像捏玩具一样拎在手里递给沈知乔。
西装和卡通图案配在一起,怎么看都显得滑稽。
像是想起了什么,沈知乔的视线忽然躲开了。
这东西的确是她的,但是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他还留着做什么。
不知道是出于羞耻还是什么别的缘故,沈知乔在几秒后终于接过毯子,避开对方的目光道了谢,然后把自己裹了起来。
在毯子下面,有因为在雨中泥泞的路面长时间行走而被沾湿的脏兮兮的裤子、有彻底湿透的灰色卫衣,还有在对方面前不想出丑的那颗自尊心。
然而,等沈知乔做完这一切后,却忽然为自己的行为哑然失笑。
早就不喜欢你的人,又怎么会在意这些呢?
想到这里,沈知乔的大脑忽然恢复了运转,而全身紧绷的肌肉也放松多了。
好多年了,可能身体还残留着喜欢傅守聿的肌肉记忆,但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几年前那个不顾一切的小女孩了。
当年彻底决定和傅守聿断联的那天,她的确装作洒脱得不像样。
傅守聿和她分手后,她就知趣地没有再去过傅家,出国读书以后,就连跟最好的朋友傅晓棠的聊天话题中都会刻意避开她哥哥。
学业越来越忙,沈知乔也渐渐变得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事。
很多年了,现在她都快忘记自己当年为什么对傅守聿那么执着了,而已然成熟的她,也早都学会如何接受那样被抛弃的自己了。
所以,那些不必要的情绪,也没必要再出现了。
随着室内暖流渐足,原本湿黏地贴在皮肤上的布料似乎也没那么冰冷了,沈知乔觉得身体缓过来不少,她在角落里渐渐舒展开了身体,也尝试着去忽略对方的存在。
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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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儿,她听见傅守聿冷不丁地问她:“听晓棠说,你家里给你订了婚纱?”
沈知乔一愣,片刻后睫毛垂了垂,又抬起,却始终没看傅守聿一眼。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嗯,想不到吧,我也有人要。我要结婚了,恶人自有天收,满意吗。”
傅守聿向她投来目光。
人还没张口,沈知乔立马就别过头了去。
换做以前,对方的注视一定会像一把刀,一寸寸划开她的皮肤,刺破她的血管,最后让她感到血流如注——而毯子下面,她的双手会搅得死紧然后又松开,但面上却依旧没什么动荡的情绪。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早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了。
在她现在的认知中,当下对前任如果出现惊讶、疑惑、或是八卦反问的情绪对于傅守聿来说都算作一种失礼,而像现在这样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然后带着惯有的礼貌和疏离,咽下去想说的话,才是傅守聿。
就像现在这样。
此时此刻,车内的灯光渐灭,窗外的海浪声和雨声夹杂在一起。
莫名地,沈知乔的心慢慢归于了平静。
是该这样,也早该这样。
她和他,变了也没变。
傅守聿的声音陷入昏暗的车厢内,清冷异常:“你回国多久了。”
“上周回的。”沈知乔动了动毯子,她决定不再委屈自己的腿,在绷紧了这么久后终于把它们尽量伸开了。
又是一阵沉默。
沈知乔很快道:“没事,你可以当作不知道,本来也没打算给你发请帖。”
“还没来得及和未婚夫见面?”傅守聿不接她的话,问道。
沈知乔面色淡漠,朝后随意靠了靠,眼睛朝黑漆漆的窗边看去,避开对方忽然抬眸过来的视线,“见了呀,天天约会,如胶似漆。”
傅守聿沉默。
说完这句话,她就感到有些心虚。
见了...才怪。
她妈把她从朋友的接风party上抓回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家里把她的狗送走了,她答应了要结婚才被送回来。
原以为她妈是说笑,谁曾想是来真的,说这周见了之后就要定日子结婚,沈知乔骑虎难下,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办。
唯一的办法就是先用剩余的那点闲钱带着小狗租了个公寓先搬出去玩消失,再出去接点艺术疗愈的活养活自己,能拖一天是一天。
但这些她没必要告诉傅守聿。
毕竟她的嘴是硬的,在傅守聿面前,她可不会承认真实的感情状况。
-
车子继续在浓夜中穿梭。
雨渐渐小了,室内的气温也逐渐升了上来。没人说话,车内安静得不得了。
傅守聿离她太近,车内安静得几乎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两人的呼吸交错纠缠,让沈知乔紧绷了近两个小时的神经都麻木了,内心反而获得了一种几近扭曲般诡异的平静感。
就在车子按照沈知乔给的公寓地点继续行驶的时候,她的手机忽然响了。
“请问是沈知乔女士吗?”
沈知乔瞄了眼屏幕看来电显示:“嗯我是。”
“我是橫阳区派出所民警,李忠全先生现在在东镇医院,两个小时前他在海滨大道发生了车祸。据他所说,车祸是因你而起,因此他申请向您赔偿医疗费,具体情况请您过来一趟,协助解决。”
3. 贵婿
白织灯把房内照得惨白,周围环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李忠全包着纱布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是真疼假疼,反正一直呲牙咧嘴的,在民警转过来看他的时候叫得倒是更大声点。
一个医生拿着一张单子站在他床头边上说:“说了您没事啊,不用住院的。”
“还是要住,我这个头还是觉得疼,要不再查查,医药费她出,如果她不给我是不是能告她啊?”李忠全一边捂着头一边问医生。
李忠全正说着,另一个民警走了进来,他道:“好了,按照李先生的行车记录仪提供的录音来看,李先生和沈女士确实起过言语冲突。”
李忠全眼睛一亮,立马坐直了身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她就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就是她骂我侮辱我之后,我回去的路上越想越气,才不小心出了车祸!都是因为她!”
面对男人激烈的控诉,沈知乔像看戏一样,抱着手臂倚着门框,满脸戏谑。
她不辩解,甚至连门都不进去。
听久了对面男人的倒打一耙,她更是无动于衷,甚至还伸手搓了搓耳垂,嫌吵似的。
她虽然一言不发,但是床上的李忠全却跟被骂到了一样,越说越脸红脖子粗:“警官!你看她态度!这什么态度?”
沈知乔冷笑:“要是按照你这个说法,今天你看我不顺眼,明天回去再生个闷气,后天从楼上摔下来死了,也要再报警说我用意念谋杀你啊?”
“你咒我?!”
“李先生你冷静哈,话没说完。但是沈女士没有任何侮辱你的字眼,如果不放心你可以回去再听一遍录音。再加之你没有提供任何沈女士对你造成车祸的直接证据,因此你无权向她提出赔偿。”
“什么无权提出赔偿?她对我造成了精神压迫,精神....精神干扰....”李忠全一听更不愿意了,嚷嚷道,“这就是证据啊?!那,起码赔一半,而且要她给我手写道歉信,挂在她们协会门口。”
民警看了他一眼:“如果你还是决定起诉沈女士,建议你可以先进行心理测试,出示认定结果,再找律师进行介入,走流程,看结果如何,而不是在这里大声喧哗,影响其他人,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沈知乔出声,“问你呢,你听清楚了吗?”
李忠全不敢反驳。
民警点头,和另一个人对了下眼色:“那这边没什么事了,就这样。”
两个民警说完,又给男人拍了张照,留了两人电话后离开了。
临走时,看了沈知乔一眼,她立马点头:“有任何问题我再联系您。”
医生赶紧跟着两位民警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病房内只剩下沈知乔和李忠全两个人。
默然对视良久,一直不说话的沈知乔忽然开口了。
“你不是想让我赔偿,你只是想拿着我的道歉信,搞臭我这个艺术疗愈师,把我从你家赶走,对吗?”
李忠全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一样,他翻身下床,虽然头上包着纱布,却健步如飞地迅速逼近沈知乔:“我告诉你,你以后不要再来我家,也离我老婆远点,我们家不需要花钱请你这种乱七八糟的人来插手。”
“怕我?”沈知乔依旧懒懒地靠在门边,话里话外都在刺他,“怎么,李先生是怕我多来你家几次,窥探到你的秘密?”
说罢,她更贴近了一点,干脆凑到李忠全面前,眼睛盯着对方略显浑浊、布满血丝的凸起眼珠道:“还是说,你怕我让陈琳幡然醒悟,然后离开你这种货色?”
李忠全气急败坏,举起手就要冲着沈知乔打下去。
就在她抬手要挡时,却发现李忠全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来。
她回头,这才发现傅守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她身旁,并且稳稳地挡回去了李忠全那即将落下来的巴掌。
男人表现得淡漠,甚至是一如既往的冷酷。
当下,似乎是因为教养才隐忍着并没有说出些什么失礼的话。
白炽灯散发出的光芒拂过他名贵腕表,很快在李忠全脸上擦了一下。
李忠全原本张嘴要开骂,但在看清对方的脸以后,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立马往后退了几步,躲避掉了男人的目光。
傅守聿什么话都没说,就只是站在那里微微俯视着对方而已,可李忠全的脸却生生变了颜色。
愤怒至极的眉毛原本都快要飞出额头,乱飞的五官也迅速归了位,变成了窘迫的涨红,最后,那冷硬、即将扇到沈知乔脸上的巴掌,也被他收了去,垂在两侧。
李忠全这辈子也不会忘记这张脸。
上次见面,他的脸因为在地面摩擦太狠而出了血,只能狼狈地匍匐在地上,微微抬头,吃力地求这个男人高抬贵手放过他。
自那次一别,他仍旧有些蠢蠢欲动,倒是傅守聿遵守约定,并没有曝光他。
因此再次见到对方,说不心虚是不可能的。
“小傅总。”李忠全慢吞吞地张口出声,身体都僵硬了不少。
“嗯。”傅守聿答应他的时候,视线更向下压了压,微微仰着下巴:“好久不见,李总。”
李忠全观察着傅守聿的脸色,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赶来的陈琳打断了。
陈琳看见沈知乔以后就开始不断道歉:“给你添麻烦了,他就是那样的人,别管他,我回头收拾他。”
跟沈知乔道完歉,她又转向傅守聿,有些惊讶。
她的视线在傅守聿和沈知乔脸上徘徊,最后问前者:“您怎么也在这里?”
“路过。”傅守聿朝她点头,没有过多解释,“陈总,今天的事您都了解了吗?”
“了解了解,都是我们的错,吓到沈老师了吧?需要赔偿的话,我这边可以...”陈琳还没说完,就被沈知乔打断了,“不用,我没事。”
“下次见。”她反而安抚了陈琳。
她抚摸着对方的肩膀,想说什么,可又看了眼身后的李忠全,终究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
沈知乔和傅守聿肩并肩地在楼道里慢慢朝前走。
“不是让你先走,上来干嘛,多管闲事。”沈知乔边走边用帆布鞋踩瓷砖边沿的白色线条,“别忘了我身手很好,他这巴掌根本落不下来。”
“他不一样。”傅守聿根本不和她闹,“怎么惹上他的。”
“接了个单,给他老丈人做艺术疗愈。”沈知乔顿了顿,“他不喜欢我,老找我茬。”
“还要去他家多少次。”
“只剩最后一次了。”沈知乔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什么,“咋了,认识?”
“和陈总合作过,后面她丈夫那个项目是Jack在跟。”傅守聿对沈知乔的提问毫不避讳,“这次也是,财务报表都递过来了,我还没来得及看。”
刚才李忠全那副嘴脸,估计的确是有求于傅守聿,沈知乔点了下头,没起疑心。
“李忠全,亡命之徒。”傅守聿提醒她。
他边走边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最后一次疗愈,如果不去委托人那边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为什么不去?是因为觉得艺术疗愈是没用的东西?”沈知乔停下脚步冷笑。
“你误会了。”傅守聿道,“世界上任何一种职业既然能够诞生,说明都有它的原因,值得尊重。我只是建议你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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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忠全,别无他意。”
“或者下次方便的话,我陪你去。”
沈知乔听到这句话后愣了几秒,随后忽然笑了:“什么意思?”
当时说分手就分手,狠心撇下她避而不见,现在又跳出来干预她的生活,在搞什么?
“管好你自己的事吧。”沈知乔面无表情地扔下一句话,扭头快步走掉了。
已经到了市区,现在打车方便多了,于是刚下楼沈知乔就招手拦了辆出租,立即就离开了。
-
沈知乔为了躲她妈,把她出国前一直养着的那只萨摩耶也一起从家里偷出来,在市区临时找了个短租公寓住进去了。
等进了家门,那只叫软糖的萨摩耶就冲上来围着她摇尾巴,像嗅到什么气息了一般,绕着她闻来闻去。
沈知乔摸摸它的脑袋,迅速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把衣服丢进洗衣机里,躺到床上休息。
软糖窝在地毯上乖乖等她洗完澡,等她上了床,立即就拱着黑溜溜的小鼻子蹭过来要贴贴沈知乔,想让她摸摸自己。
沈知乔把手指伸到软糖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几下,见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她忽然就叹了口气。
“想说什么?闻到你那个负心爹的味道了?”
耶耶歪了歪脑袋,像是听懂了一般,开始摇尾巴。
“这么久了你还记得他啊。”沈知乔拍了下软糖的脑袋,示意它可以去一边玩了,然后自己躺下,把双腿翘在墙壁上以倒立的姿势缓解小腿的肌肉充血。
软糖当然回答不了她,于是她继续自言自语:“小狗都记得他,我当然也记得他。说实话,这么多年了,我真没想过重逢的时候到底该用什么态度和他说话。”
“他瘦得这么厉害....”
沈知乔说到最后,发现软糖在后面静静地听着,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好了,我没有观察他,是他主动来接我我才发现的。然后给你汇报下你爹的近况。但是你别心软,他就是无情无义的家伙。你看这么久了,他把你扔给我,都没来看过你一次。”
软糖摇摇尾巴,好像在说,我不怪他呀。
沈知乔还想说什么,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在看见备注后,她立即收腿坐起来,面膜当即滑落了一半,黏糊糊地挂在下巴和鼻梁上,让她看起来有些狼狈。
“乔乔,都安排好了,这周会和他们正式见面,然后定下来你们领证的日子。你要是周五之前不回家,张叔会来接你。”
这条信息底下,是沈知乔公寓的定位。
发件人是她母亲的助理,已经查到了她住在哪里。
另外,信息底下还附加了她结婚对象大概的身高体重等资料,不过没有个人照片。
她小姨也很快发来了消息。
“傅叔叔基本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和他女儿不是关系最好了吗?她哥哥一表人才,现在基本已经接手家里公司了,你们以前也见过的。这次再见面,把自己收拾干净,别脸都不洗就去见人。”
就当沈知乔正在脑海里搜寻“傅叔叔”是谁的时候,她小姨接着把一段视频发了过来。
视频里的男人西装革履,面容沉静,正低头翻阅着手里的资料,背景音略微杂乱,他正处在一场会议中。
视频中他没有看镜头,看起来像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隔着玻璃门录制了一小段。
小姨还特地道:“他叫傅守聿,我今天亲自去拜访他了,真是一表人才啊,工作能力也很强。”
“啪嗒。”
沈知乔的手机掉在了床下的地毯上。
她的结婚对象,是傅...傅守聿?
4. 他不喜欢
傅晓棠打开会所包厢门的时候蹑手蹑脚的。
包厢内光线昏暗,人们都三三俩俩地坐着,有的低声交谈,有的喝了酒倒在对方身上笑作一团。
沈知乔正懒懒地窝在角落里的沙发上,把小西装外套搭在膝头,听一旁的叶曼趴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她看起来有点神游的样子,可等傅晓棠一靠近,却被她扑了个满怀。
她把傅晓棠摁在沙发上作势要挠痒痒,傅晓棠笑个不停不住在沙发上乱滚求饶,引得包厢里所有人都往这边看,她们才停下。
“怎么了这是?傅大小姐?”不远处一个女孩笑着和她打招呼,“你和小乔又在闹什么?”
“估计是乔子还在愁她那结婚的事儿呢,她就不该答应她妈,现在她妈和别人都谈好了,直接要定结婚的日子了。”另一个女生仰头往嘴里灌了口酒后插嘴道。
“不能吧,你和你那结婚对象见过吗?没见过就结婚感觉好仓促,到底是哪家的公子把你难倒了啊?连我你都不能说啊?”叶曼道。
面对这个话题,沈知乔选择了沉默。
她收了手臂,看了一眼慢慢坐起来的傅晓棠,后者果然心虚得不像样。
“到底怎么啦?”叶曼急了,“看你俩这贼眉鼠眼的样,你妈给你安排的那个对象很不行吗?那跟你前任比呢?”
“拜托,乔子前男友是傅守聿,那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好吧,别拿这个比。”
不远处一个懒懒地倚在沙发上的男生忽然插嘴:“我老爹天天拿他鞭策我不是没道理的。之前他不是投资了一个什么项目吗……哦对,就是野马,现在你们都在用的那个。几年前这逼项目不被看好,现在你看看收益翻了多少倍……都在夸他有眼光,我爸也天天diss我。”
“是呀,我爷见一次傅守聿,回家就训一次我,说我们这群人不学好,天天就知道败家。”大剌剌地赤脚坐在飘窗上的女孩儿从嘴里喷出一股烟雾,“啧了一声,你说乔儿要是嫁给他就好了,咱跟人家的商业思维模式取取经……”
“我靠想多了吧,咱乔子能和人家谈一段不错了,别梦其他的了。”那男生哈哈大笑,“人儿能看的上咱们败家子儿?他同意他妈不一定能同意,你说对吧晓棠?”
说罢他回头看了眼角落里的傅晓棠,后者冲他讪讪一笑,没说话。
傅家“掌门人”王蔚,也就是傅家兄妹的妈,事业上向来威名在外,而不得不说,妈妈们在育子方面也很崇拜她,同时对自己的孩子恨铁不成钢。
“哪能这么说话,别舔行吗?是他高攀了,我们乔子这么好!”另一个女生骂道。
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的,话题不知道怎么就扯到傅守聿和沈知乔身上了,叶曼见傅晓棠和沈知乔两个人脸色越来越不对,于是咳了一声:“晓棠还在这呢,别当着人面蛐蛐哈。”
沈知乔低头看手机,把外套迅速穿好,然后拿包往自己身上一挎,对众人道:“我妈的人来抓我了,撤了。”
傅晓棠见状立马追了出去:“我送你啊宝宝。”
沈知乔扭头看着追上来的傅晓棠,瞥她一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结婚对象是你哥?”
“知道的也不是很早....”傅晓棠抱住她的手臂,“宝贝,你也知道结婚这种事咱们这种家庭自己是做不了主的,何况你和我哥以前都谈过,这不正好吗?比送去和不认识的人结婚好多了吧?”
“那从我回国,你有意无意开始约我去你家,然后又让你哥接我,就是为了这事儿?”
“嗯....我一直挺想让你做我嫂子的。”傅晓棠见沈知乔语气软了,继续撒娇,“宝贝宝贝,真的,对不起。”
“好吧。”
两人坐电梯下来后又拐到了地下车库,沈知乔拍了下她的手:“不是真生你气,就是觉得懵和离谱。你也知道当时分得多难看。而且也怪我,我妈其实很早就发了你家的资料到我邮箱,是我自己没点开看。”
“那你嫁吗?愿意和我成为一家人吗?”傅晓棠赶紧追问。
“我有的选……”沈知乔还没说完,却被眼前忽然出现的人生生打断了。
一个中年男子站在车门口,在看见沈知乔后,为她拉开了车门。
“张叔。”沈知乔心一沉,和他打了招呼,然后安抚性地拍了下傅晓棠的手臂,“好了,你回去玩吧,我这次是跑不了了。”
-
酒店的化妆间十分亮堂。
偌大的化妆台上铺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化妆品,还有几只刷子被丢在边沿,看着随时都有滚落在地的风险。
徐苏仪站在镜子旁抽烟,边抽边观察身后坐在软垫上玩手机的沈知乔。
“你还有两个小时化妆和换衣服,如果超过了这个时间,你就等着出去丢人。他们家重要的长辈都会来。”
沈知乔的视线落在那双精致优雅的黑丝绒高跟鞋上,食指勾着条细带香槟色软绸长裙,往软凳上懒洋洋地缩了缩,抬着眼皮狂瞅她妈:“据我所知,他可不喜欢这种的。”
“你管他喜不喜欢,你穿这个站在他们家的人身边,让别人拍到照片就够了。还有,人家品牌现在还惦记着你给你寄东西就不错了,别贱嗖嗖地挑挑拣拣。”
“只有这件?”沈知乔妥协了,“款式还行,但是我怕吃饭的时候腿冷,没其他的?”
徐苏仪吐出一口烟雾,随后眯着眼睛又吸了一口,手里的烟盒被她捏得吱吱作响:“后面一堆盒子,没长手吗,自己翻。”
母亲手里各色各样的烟盒沈知乔已经看够了,她“啧”了一声,别过头去:“你别一会和人说话满嘴喷的都是烟味,人家阿姨全身香香的,到时候能被你熏得跑出三里地。”
“不会,她有求于我。儿子上赶着送给我家呢,我今天就是满嘴粪,她也得受着。”
“不是,你真以为别人家这么傻啊,人家好好的为什么要倒贴我?而且咱们家现在这样,说句难听的,又不是结了婚真就能要挟人家融资了。我看趁早还是别拿婚姻做生意了,放弃得了。”
徐苏仪冷笑了一声,往烟灰缸里抖了抖灰,看着镜中的女儿:“婚姻是几年前就定好的。别用你那蹩脚的知识酝酿愚蠢的话。”
几年前?!
沈知乔目光一顿。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老傅家这次没悔婚,不是垂怜,是报恩。当年如果没有你外公,二十年前那次经融危机他们家公司早就死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们要是识趣,就会好好履行约定。”
她说到这里随即眼神一凛,剜了镜中的女儿一眼:“收起你那副要死不活的表情,你俩以前不是见过么?现在为什么这么抗拒,在害羞?”
“....”
害羞个屁。
沈知乔掐了掐自己的虎口。
她丢人死了。
傅守聿那天问她,和未婚夫见过吗?她说什么来着?
如、胶、似、漆。
可这也不怪她。家里人订婚,根本没跟她说过。
她只记得,几年前,她和傅守聿是背着家里偷偷谈恋爱的。
一墙之隔,父母彼此会去对方家中坐客,而他们经常在门内的卧室里、书房内、泳池边吻得难舍难分。
门外常常还能传来长辈在隔壁交谈的声音。
两人偶尔隔着人群忍不住对视的那一两眼,都显得格外的珍贵和浪漫。
分手的那天,一吻终了,两个人靠着彼此大口喘气,眼睛和嘴唇都是红的。
为了避免被隔壁的长辈听到,她抬眼看着傅守聿,一言不发。
她的眼底很红,密密麻麻的都是血丝,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
她看着自己的爱人,发现他的语气变得很冷,甚至别过了目光去,躲避着她,像陌生人一样。
“我说,结束了。”他说。
沈知乔也表现得很冷静:“你想好了。”
“嗯。”
恋人们分手的理由其实往往不需要过多揣测,或许只是一个搪塞的借口而已,而真相,往往更残酷。
这一点,总是让人难以释怀。因此现在沈知乔每每想起来,还是会出神很久。
就好似她被完全地否定掉了一样。
她从喜欢他、接近他开始就很努力。开始她也怨过他的冷淡,后来也渐渐接受了他的不坚定,可依然在他身旁,却仍旧得到了这个结果。
难道过于喜欢一个人,就总是不能被珍惜吗?
沈知乔想不明白。
她后来也就没有再恋爱,甚至一度躲避这个话题,更想方设法躲避傅守聿。
她这么骗自己。
可是谁曾想到傅家和沈家就像是在玩捉迷藏一样。
当年在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他们的父母甚至不允许已经成年却还在上学的孩子们谈恋爱,而到了现在,她已经和傅守聿分开,孤身一人许久,他们却又要把一对已经感情破裂的人绑在一起结婚。
多讽刺。
可是她现在似乎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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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如此。
母亲把小狗送走其实威力不大。威力大的是作为家族子女的责任心。
而沈知乔必须去履行这个义务。
门开了又关上了。
沈知乔的思绪随之飘了回来,视线落在了化妆镜前的那堆化妆品上。
-
酒店在沙龙厅里铺的都是软毯,对于不常穿高跟鞋的沈知乔来说,每走一步都像陷在了沙子里。
但母亲让她这么穿不是没有道理的,穿着小礼服裙,披一件淡雅的外套,再配这双私人订制款软钻丝绒高跟,几乎完美地诠释了沈知乔身上的闪光点。
脖颈细长、身材高挑。
她的皮肤白中透着健康的浅粉色,漂亮的眉眼在精致的妆容中更显贵气。
这次刚好傅家的某个亲戚在这里办了个赠画沙龙,请了不少业内知名的朋友来,沈知乔一进来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傅家的各位长辈落座在东南角,正齐齐地望着她。
这样的场面沈知乔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即便高跟鞋拖了后腿,她还是拿了杯香槟从厅口进来,冲各位长辈点头问好,迈着小步子走进来,丝毫不失礼。
而沈知乔家里的长辈也早就坐在傅家的对面了,见沈知乔过来,两家人都站了起来,朝大厅中央走过来。
沈知乔走过去和母亲站在一起。
“乔乔,好久不见了。”傅母伸出手来,沈知乔立马接了过去,被后者柔软、带着清淡香气的双手护在掌心里拍了拍,“最近回来,饮食方面适应了吗?”
“都适应了,阿姨。”沈知乔大方地笑了笑,“还是国内的菜好吃。”
“是吧。”傅母也笑。
沈知乔打完招呼,才抬起眼睛,视线就和对面的人撞了个正着。
男人一袭低调的银纹西装站在自己父母身旁,身型挺拔,气质安静。
他身高太出挑,来来往往,其实远远的叫人一眼就能瞧见。
面对沈家长辈说话时,他轻轻压低了下巴,又含蓄又讲礼貌,甚至碰杯时都刻意比徐苏仪拿得低了些,显出极好的涵养:“阿姨好。”
沈知乔和他一样,在和长辈打招呼的时候话不密,不大插话,听多说得少,给人感觉也很舒适。
两人表现不错,宛如一对默契的生活过多年的夫妻。
两家长辈满意地交换了个眼神。
很快,在众人的交流下,几人向沙龙厅的走廊深处拐去,来到了另一间早就准备好餐食的房间内。
不出意外,沈知乔被安排到了傅守聿身边。
从刚才见到面,再到在傅守聿身旁落座,她全程没敢再多看傅守聿一眼。
几天前,在车上傅守聿问她的那些话还历历在目。
“晓棠说你最近要去试婚纱?”
“嗯,想不到吧,我也有人要。我要结婚了,恶人自有天收,满意吗。”
“还没来得及和未婚夫见面?”
“见了呀,天天约会,很甜蜜。”
.....
这几句话一直在她脑子里螺旋环绕。
尴尬得她浑身难受。
好在傅守聿的确有涵养,没有当面拆穿她。
两家长辈寒暄了几句,话题很快又回到了沈知乔身上。
“乔乔,你回国以后你们有没有约着先见见面呀?”傅母说,“守聿呢,人就是话少,平时也总是忙工作,你要是经常约他出来见见面培养培养感情,他一定很乐意的。”
徐苏仪听罢,放下手中的茶杯,对傅母笑了笑:“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忙去吧,咱们几个老的不用太操心。”
傅母笑意僵住,很快隐了隐:“也对。”
徐苏仪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人家小两口要是想见,早就偷摸见了,轮得着我们问?”
傅父插了句嘴:“的确,婚前多见见面,省的后面住进家里了还生分。”
沈知乔接二连三被长辈点名,又听到要住进傅家,没来得及消化,连陪笑都来不及,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下意识微微偏头过去看了眼傅守聿,想了想,觉得和他求助不合适,正准备自己随便应付两句的时候,忽然听见他对几位长辈道:“放心,乔乔回来以后,我们天天约会,很甜蜜。”
说罢,他又慢条斯理地偏头过来,看了眼沈知乔:“对吗?”
沈知乔的整张脸已经红透了。
想骂人,又不知道从何骂起。
话又的确是她亲口说的。
5. 别对她太好
沈知乔:“.....”
如果能穿越,她一定会第一时间穿回去扇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在前任面前吹嘘的自己。
现在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在她说完她和未婚夫很甜蜜的时候傅守聿会瞬间沉默了。
“那就好。”王蔚笑得依旧很亲和,“不久以后,乔乔可以顺利改口叫妈妈了,我记得小时候你来我们家玩,晓棠跟着叫妈妈,你也跟着叫。”
“...是。”沈知乔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被傅守聿的母亲又是一炮,这下听见傅晓棠的名字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晓棠以前还总笑我呢。”
这是她和傅守聿的“正式相亲”,傅家出席所有活动人员一般都是齐的,这次晓棠不在,明显就是为了躲着应酬。
沈知乔刚刚才和她分别,心里清楚得很,这会拉傅晓棠这个话头出来,也只是为了转移话题而已。
“对了,晓棠是不是出差还没回来?”王蔚转而去寻傅守聿的目光。
“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傅守聿颔首,并没有拆穿妹妹的谎言,“她忙。”
沈知乔在心里发笑,她忙?现在不知道在酒吧搂着哪个帅哥呢。
刚才傅晓棠只说要来送她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死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嘴上讨饶,忙是一点都不会真的帮。
沈知乔喝了口茶。
热菜陆续被端了上来,众人开始慢慢动筷,同时也商量起了领证的日子。
徐苏仪不怎么吃饭,只和傅守聿的母亲王蔚碰杯喝酒。
她不像是个家长,倒像是个说媒成功后只顾着来吃席的,对什么时候办婚礼、场地定在哪里完全漠不关心。
她全程没什么多余的话,王蔚和傅卿山说什么她就应,然后看一眼面无表情地像个机器似往嘴里炫饭的女儿,也不多提醒什么。
沈知乔了解母亲,看母亲这个状态,两家基本是谈拢了,并且估计私下里该交换的股份、资金,合作板块基本都聊好了,今天来只是吃个饭走个流程。
这么看来,要结婚这件事一定是逃不了了,就是个板上钉钉的事,没人能反悔。
这次是地方私厨菜系,几位大厨分别在隔壁煲汤、切水果和做甜点,服务人员推着餐车前后一共分了三次上菜。
沈知乔一边闷头吃饭一边思考,冷不丁注意到自己面前盛着米饭的白瓷碗里多了一块红烧排骨。
这里的大厨有多年烹饪经验,食物火候掌握得正好,香气扑鼻。而排骨的汤汁因被重力牵扯,一碰到米饭,就热气腾腾地向下缓缓浇去,看得人十分有食欲。
过去因为总是寄宿在爷爷奶奶家老宅的缘故,沈知乔和红烧排骨颇有渊源。
盯着看了两秒后,她才转过头去看傅守聿。
不仅她在看,饭桌上长辈们的目光也被傅守聿吸引了去。
彼时他刚刚放下给沈知乔夹菜的公筷,余光似乎也瞥见了有人在看自己,却没有对任何人的眼神做回应,继续吃自己的饭。
他表现得很自然。
好似他和乔乔是一起生活过几十年的夫妻,彼此已经无需用语言、眼神之类的交流,而又因为生活在一起太久,知晓对方的习惯、口味,偏好,照顾对方早已变成了习惯。
沈知乔怔了几秒,从傅守聿那边收回眼神的时候,刚好撞见王蔚的目光。
那是和善的、淡然的,和以前无数次她去家里做客时那一如既往的慈祥的目光。
王蔚看着她,含着笑意,随后飞速移开了。
徐苏仪也把凝视傅守聿的视线收回来,看了王蔚一眼,没作声,冷不丁往嘴里塞了一块肉。
饭毕,众人被引去酒水区小坐,傅守聿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被母亲王蔚在露天走廊上拦住了去路。
傅守聿知道母亲要说什么,视线移到旁边,简单判断了从母亲手臂到走廊墙壁可通过的距离,然后才主动开口道:“母亲。”
“还没有过门你就给她夹菜,还是当着她家人的面,这样不符合规矩。”
王蔚说话的声音温和又平淡,明明没带什么情绪,却气势逼人。
某种程度上,母子俩十分相似。
在月光下,她注视着儿子的目光显得有些幽冷:“你又不是赘婿,注意分寸。”
傅守聿俯视着母亲,沉默半晌,像是把什么刺耳的话咽下后才张口:“我用的是公筷,您说的是哪方面的不合规矩?”
王蔚顿了一下,笑道:“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守聿,咱们家从小就教你餐桌礼仪。这次的确是我们在履行当年的诺言,但你不是赘婿,没必要当着丈母娘的面做到这个地步。”
“她喜欢吃,又不好意思夹,我的所作所为,举手之劳。”
傅守聿说完甚至都没看一眼母亲,颔首道:“我先回了,让徐阿姨她们等太久不好。”
王蔚注视着高自己一个头的儿子,几秒后才侧过了身子:“过去吧,好好招待。晚上别喝太多酒,容易不舒服。”
-
沈知乔和母亲坐在车上的时候,徐苏仪忽然告诉她,12号的订婚宴他们已经商量取消了,打算直接让她和傅守聿领证,结婚仪式后面再定。
窝在后座的沈知乔笑了一声:“我就说过没人把我放在眼里,怎么着,你脸疼吗。”
“他家老爷子去世才不久,让先领证后办酒也正常。”徐苏仪说,“而且订婚宴的确无所谓,结婚仪式一样有噱头可搞。”
“.....”沈知乔无言片刻,“就非得真结婚?或许你们不能直接炒作吗?”
“所以我让你多上上管理方面的课,包括企业数据分析和案例研究。”徐苏仪回正方向盘后瞥了后视镜里的沈知乔一眼,“我希望你上完这些课以后不会问出这些无知的蠢问题。”
“知道什么叫强强绑定市场更稳定吗?不懂什么叫互惠互利资源共享短板互补就别问这么没品的问题,我嫌丢人。你以为傅家是傻逼吗?你老娘我又不是破产,是转型!”
沈知乔被母亲怼习惯了,也不反驳,只道:“行行行,别的我是不懂,但的确按照你的要求做了。我既然答应了结婚,你就也要履行约定,你别干扰我的工作,等到该离婚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就行。”
徐苏仪冷笑:“我不会让你再干嘛,别私自离婚就行了,大小姐,以后记得多秀秀恩爱。等到用不着你的时候,我亲自接你去民政局。”
沈知乔扭头看向窗外:“那你最好快点,省得产生感情了跑不掉。”
“有感情就在一起呗,不是更好?”徐苏仪笑她矫情,“白给你睡帅哥,回头还给你钱花,何乐而不为?”
沈知乔面红耳赤地闭嘴了。
话糙理不糙。
可关键是,这是傅守聿啊。
和别人还有可能,和傅守聿?和甩了她的狗男人继续培养感情??不可能!
不过从小他们这样家庭的子女多多少少都被灌输过这样的概念:以后不能做不婚主义,是一定要结婚的,要结婚,而且要结有用的婚。
只要在不厌恶对方的情况下,条件又匹配,一定会被凑在一起。
她印象里,最早知道联姻这个概念的时候,是来自于十年前她某个姐姐的结婚典礼。
在结婚典礼上姐姐当场哭了,外人都以为她是喜极而泣,只有家里人知道她是伤心。
姐姐有一个大学里认识的男朋友,谈的时候家里没说反对,也邀请对方来吃过饭,就在男生以为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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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被女方父母接受了的时候,却被告知女方要结婚了。
姐姐当时在化妆间哭了很久,沈知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过去安慰她,却被抱住大哭。
她当时说的什么别的话沈知乔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姐姐的那一句话:“我们这样的人,不配拥有自己的人生。
思绪从不断变换的窗外场景中抽离回来,沈知乔眼见车子又穿过一个红绿灯路口,却驶入了另一段路。
“这是?”沈知乔降下了车窗,“你没让我回家?”
“还是住你那小破公寓去吧,别回来了。”徐苏仪嘴里叼着根烟,说话的时候吐了几缕烟雾出来,“装什么,反正你也不想回。”
“对,不想回。”沈知乔反感徐苏仪说话一直夹枪带棒,顺着就往下道,“自己住很自由。”
“嗯,别等把变成灰色的软糖送回家的时候又哭又闹。”徐苏仪应她。
“软糖是世界上最白的萨摩耶。”沈知乔回嘴,“她才不会变灰。”
“啧,就你那懒样。”徐苏仪把车停在公寓门口,头伸出窗外环视了一圈周围环境,“现在这样的开放式小公寓做得都不错啊,你挺会找。”
“是您会找,我住海底您都找得到。”沈知乔拎着包,把换好的高跟甩在母亲车上后扬长而去。
-
今天是工作室规定的一月一次休整日,所以除了疗愈过的病人来送锦旗,或者好奇来咨询的以外,基本没什么客人。
而工作室内的画室、琴房、咨询室都没有对外开放,在清晨里更显寂静。
沈知乔刚进来就看见今日值班的两个员工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叶蔓正在一旁摆弄她的花花草草,给这盆修剪修剪枝叶,给那盆喷喷水。
见沈知乔来了,她抽空打了个招呼:“乔子今天这么早啊,昨天你那相亲怎么样?”
“小点声。”沈知乔锤她,“被听到了又要被问来问去。”
“好呗,那你昨天怎么样啊?”叶蔓看着沈知乔一言难尽的表情,“懂了,对方是个让你难以下咽的人?同情你一秒。对了,告诉你一个劲爆的消息。”
两个员工一听到叶蔓这么说,立马凑了过来:“什么什么?”
“看这个新闻。”叶蔓滑动着手机屏幕,“傅家宣布长公子要结婚了,但是对方是谁还没有公开,现在这波消息放出来估计是在预热。”
沈知乔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橘子,默默退到一边,开始边剥边听她们对话。
“对对对我们刚刚也在讨论这个。”员工A道,“不过他们集团最近不是在致敬去世的老爷子吗,估计很久以后才会举行婚礼耶,这么早预热干嘛。”
“咱牛马不懂他们有钱人,挺神秘的。”员工B道,“不知道和哪家的小公主在一起了,但他们家那么注重礼节,一定会选温文尔雅的姑娘吧?”
“哪种叫温文尔雅?”沈知乔好奇道。
员工看她一眼:“反正就是那种哪怕吃橘子口红都蹭不掉的斯文小公主吧?和傅家长公子也很配。”
“嗯嗯嗯。”叶蔓赞同道,“说得对,反正至少应该是很精致,天天洗头的那种,不像咱四个懒蛋。”
员工B和A对视一眼,然后回头看看一反常态不再插嘴,安安静静听他们说话的沈知乔。
此时她正尝试着大口往嘴里塞一整块橘子,也不顾橘子被牙齿刺破后爆出的汁水都溢出了嘴角。
叶蔓给她递上了一张纸,然后回头对员工道:“对,反正傅家会娶的那种名媛小姐姐吃东西肯定很优雅,不会像咱们土狗这样张这么大。”
真傅家儿媳·叶蔓口中温柔精致版小公主·沈知乔听到这句话后忽然被呛到了,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6. 还喜欢吗
很快,两个员工就被叶蔓遣去工作了。
“你白月光要结婚了。”叶蔓慢慢凑到沈知乔身边,“乔子,他还是那样,不声不响做大事。”
沈知乔心虚到半天才嗯了一声:“结就结了呗,没准哪天就离了。”
“这么酸啊,你不对劲。”叶蔓盯着她道,“你和傅晓棠瞒着我干什么呢?咋的,这么多年了,还没忘呢?”
沈知乔沉默了一会儿,刚要说什么,却被叶蔓打断了:“你看我就说你没忘记他!你还在乎。”
“上次我说提到傅守聿你怎么那么不自然呢?没忘记就把人追回来啊,你有傅晓棠那么好的助攻,而且这几年你也看不上别人,你们条件也合适,既然都要结婚,那新娘为什么不是你?”
叶蔓开口就要说个不停,却被沈知乔打断。
“分了就分了,别扯,破镜没法圆。”沈知乔摆摆手,明显不打算多延伸这个话题。
“哦也对,他甩的你,别白月光了,黑历史啊黑历史。”叶蔓撇了下嘴,去搂沈知乔,“好好好,宝宝,我们不提他了。”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几秒。沈知乔摸出来一看,是小姨发来的消息,正在问她昨天和傅守聿见面的事。
沈知乔立即心虚地扒开了叶蔓的手臂。
她也不是刻意要隐瞒,只是觉得如果真到了那个大家都需要知道的时候,她再一起解释就行,可以免去很多朋友们间歇性的八卦和审问。
回复完小姨,沈知乔又巡视了一圈工作室,然后和叶蔓开始处理这一个月以来不同来访者来做艺术疗愈前后的对比分析报告。
两人一工作基本上就是一整天,除了中午吃了个外卖,基本没怎么休息。
快天黑的时候,沈知乔急着赶在下班高峰期前去宠物店接洗好澡的软糖,所以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提前走了。
软糖性格比较温顺,洗澡的时候又乖,基本每个店员都喜欢它。沈知乔是这里的常客,一来二去早就和店员们混熟了。
等到要划次数结账的时候,店员却说今天有个男人刚巧路过,已经帮它付过钱了。
沈知乔疑惑:“奇怪,我没让别人帮忙来接狗狗呀,他有提到自己是谁吗?”
“没有。但是软糖好像认识那个人,还把自己的小熊玩偶叼给了他,要和他一起玩。”
沈知乔立即警惕起来,第一反应是有人盯上她的狗了,问能不能看监控,可店员却说监控坏了很久了还没有修,说以后会把狗狗再看紧一点。
沈知乔点头,有点郁闷地告别了店员,带着小狗开车去了。
初秋傍晚降临的时候总爱下雨,但是市区下得还不算大。
接上软糖以后她车开得很慢,只为了让小狗看看夜景。
软糖是个对一切事物都保持新奇感的萨摩耶,沈知乔给它开了一点窗户,它就想把自己的小黑豆鼻子伸出去探探路。
沈知乔不给它把窗户开全,它就不高兴,在后座上乱窜,偶尔叫两声,惹得还要兼顾红绿灯的沈知乔心惊肉跳:“只能开这么多,不然掉下去了!看看外面就行了啊。”
为了避开大部分车流,车子渐渐驶离大路,她选择了一个离家最近的市区小路准备穿过去,却忽然听见后座上的软糖开始叫了起来。
“汪汪汪汪!”
起初,沈知乔还目不斜视地开车:“别叫了,马上到家了。”
软糖还是不听,依旧冲着窗外叫个不停。
似是感觉到小狗的叫声和以往不太一样,沈知乔只好稍稍减速,往外后视镜里一看,这才发现路口便利店旁的椅子上坐了个人。
在看清那人的脸后,沈知乔愣了愣,然后回头迅速看了眼软糖,有些不可置信。
按理来说已经这么多年了,现在视线又昏暗,小狗是怎么认出傅守聿的?
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现在下着雨,他既不回去吃饭,又不躲雨,也没带司机,更没有助理跟着,一个人坐在那里像个言情文里的悲情男主一样是在干什么。
沈知乔才思考了一秒,立即就冷着脸打断了自己。
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刚准备一脚油门离开这里,混着身后越来越激动的狗叫声,沈知乔的耳旁随之也响起了小姨早上给她发的语音。
小姨知道她和她妈不能坐下来好好对话,所以向来充当的都是和事佬的角色。
“你妈那个人你也知道,不会和你说实话的。其实家里公司现在比想象中难,乔乔你可以继续创业不管家里,但是你也是家里的一份子,起码做到不拖后腿吧?”
“所以对人家傅家长公子起码要客气一点,他以后是你老公,在他们家,唯一可以护着你的人就是他。”
“你们以后也要互相帮衬。所以现在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人家,熟不熟悉,但表面的应付工作还是要做的。”
小姨的忠告确实有理。
想了又想,放在油门上的脚要落不落,眼见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她心一横,在前面的路口倒车,干脆就停在了傅守聿面前。
男人黑衣黑裤,正垂头坐在便利店前的长椅上,手里摆弄着什么东西。
沈知乔降下驾驶座的车窗。
小狗的叫声变得十分清晰,傅守聿很快抬起了头。
他整个人几乎湿透了,孤零零地坐在那里,远远看去腿长身瘦,头小脸小,五官深邃,脸上没什么表情,像个被人丢弃在角落里的完美雕塑。
“上车。”沈知乔撇嘴。
傅守聿闻声微微扬眉,不知是有点意外两人的偶遇,还是在意外沈知乔特地为他停车。
他看见车后座那雾蒙蒙的窗随后降下来了一些,一只圆圆的小狗鼻子蹭出了窗外,欢喜地拱了两下,又张嘴冲他叫。
等他走近,耶耶已经兴奋得快把整个身体都贴到傅守聿身上了。
傅守聿伸出一只手揉了揉软糖的脑袋,然后把手中已经穿好牛仔外套的小熊玩偶递给了它,就是刚刚他一直坐在椅子上摆弄的那只。
沈知乔这才明白过来,软糖今天遇见的男人就是傅守聿,它太久没见他了,一见面就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送出去了。
两人分手很多年了,小狗竟然还记得他。
难怪叫得那么欢。
小叛徒。有了爹忘了娘。
沈知乔回头剜它一眼。
“你刚才去了附近的宠物店吗?”沈知乔还是决定确认一下,“软糖洗澡的钱是你付的?”
“嗯,起初不知道是不是它,看着像,就付了,后面认出来了。”傅守聿道。
“看着像就付?钱多烧得慌。”沈知乔说罢,又回头看了眼小狗见到傅守聿以后那没出息的样子,摇了摇头。
“给我女儿付钱,应该的。”傅守聿应了一声,注视着沈知乔。
在这样天气稍冷的微蒙雨夜里,他冷白的皮肤更显荧润,濡湿的黑发微微搭在额头上,让他难得少了些矜贵清冷的锐利感,显得那双深沉地注视沈知乔的眼睛味道更足。
今天的他一如既往的面色沉静,可好像又有点不一样,全身上下似乎都散发着淡淡的倦怠气息。
他向来很少会吐露些什么。
沈知乔也不问。她把搭在车窗外的手收回来,催他:“上车。”
傅守聿倒是没和她周旋,开门坐上了副驾:“准备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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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沈知乔也不知道。
光是不忍心人真的站在那里淋雨,就脑子一热让人上车了,可是现在去哪她还真的不知道。
“你想回去的话送你回,这条路不好打车。”她想了想才道。
“我回老宅。”
傅家老宅,沈知乔从小就经常去玩儿,再清楚不过。
方向盘一转,她拐上了一条新的路。
车稳步向前,沈知乔不问傅守聿坐在街边干什么,傅守聿也不说,两人又陷入沉默。
软糖倒是不知道人类都在别扭些什么,它只知道它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只要傅守聿在,它就很高兴,摇着柔软白糯的尾巴蹭到人胸口要贴贴。
“好了,坐好,别挤着你妈。”
傅守聿被它拱得别过了脸去,抬起修长的手指在它毛茸茸的小脑袋瓜上揉了揉,表示安抚。
沈知乔捏着方向盘的细长手指紧了紧,装作没听见。
她很少被人这样称呼,更别说这话是从傅守聿嘴里说出来的。
车子很快驶入傅家老宅门口。
保安替他们打开了大门,此刻花园里已然漆黑一片,一盏灯都没留下。
园内安静得宛如曾经的每个雨夜,空气里泛着雨后泥土带来的香气。
“谢谢你送我。”傅守聿下车前微微弯下身道。
沈知乔躲避对方看过来的眼神,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动了动,耸肩。
她不想留在这里说话,想赶紧离开。
对方的视线停留在她空荡荡的手指上。
沈知乔发现了,不适地蹙眉:“怎么了?”
“介意伸手吗,就一秒。”傅守聿站在窗外,向后退了一点,好像想看清楚她的表情。
沈知乔一顿,有点不明所以,但是还是把右手递了出去。
片刻后,一股淡淡的凉意从无名指根部传来。
沈知乔缩回手指,望着闪闪发光的戒指愣住了。
“是你以前最想要的那款。”男人的声音从窗外不咸不淡地飘进来。
以前恋爱那会儿,她看上了一款号称结婚的时候必买的戒指。
后来随着分手不了了之。
当然,她曾在很想他的时候,也通过各种途径努力去购买这对戒指,但都失败了。
没想到竟被他买到了。
沈知乔瞧着这枚曾经被人寄予厚望的戒指,心情复杂。
车内灯光渐暗。
车屁股一扭,油门一轰,车主人一句话没留,逃离似离开了现场。
傅家老宅内。
傅守聿刚巧被母亲堵在书房门口。
他垂眸盯着被摔碎的相框,刚要蹲下去捡,却被母亲拽住了手臂。
“别捡了,你爷爷已经去世了,这个留着也没什么用。”
傅守聿头都没抬,继续收拾碎掉的相框。
有些细碎的尖玻璃角划破了他的手指,他却浑然未觉。
他的双手愈发鲜血淋漓。偶尔沾染了些血丝在晶莹的玻璃片上,泛着淡淡的红光,有点诡异的美丽。
王蔚看着微微皱眉:“别收拾了。”
那件事发生以后,家里格外注意他的情况。
她作为儿子的母亲,又怎么会不担心。可能终究是害怕了,也是心软了。她不想刺激他:“你别这样,妈妈害怕。”
傅守聿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把里面那张老照片捡起来:“我说过了,和爷爷有关的事您不用再操心了,我会看着办的。”
说罢,他又抬头,目光直逼母亲:“反正,也没人真的关心他。”
“守聿。”王蔚的声音有点颤抖,但终究再没说什么。
7. 很有耐心
傍晚,傅守聿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屋内没有锁门,只是亮着一盏灯光,阳台的门也大开着,深色的窗帘被人遥控到了两边。
傅晓棠纤细的身影在门口伫足片刻后,顺着阳台飘进来的一缕烟味,寻到了正靠在栏杆上抽烟的男人。
傅守聿见她来,两人对视一眼,也没有再言语什么,从烟盒里抽出来一根递给了她。
烟雾缓缓从她的口鼻中无声散出,她瞥了一眼哥哥缠着纱布的手:“痛不痛?”
傅守聿垂眸抖烟灰:“不值一提。”
“哥,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也这样死掉了,爸爸妈妈会来看我一眼吗。”
傅守聿的指尖一顿,零星的烟灰扑簌簌地落了更多到水晶质地的烟灰缸里,和着室内投来的灯光,像在暗牢中跳动的几抹残败火焰。
“不会。”他转过身来,对妹妹道,“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晓棠,好好活着,死了就什么机会都没了。”
-
沈知乔回公寓以后洗了个澡,把戒指老老实实地放到了桌边,跟烫手山芋似的,再也不碰一下。
手机里弹出好友申请。
申请人的头像沈知乔看不太清楚,小图看着是纯色,但放大又像笼罩着一团飘渺的雾气。
申请人就言简意赅写了三个字:傅守聿。
沈知乔犹豫了两秒,手指在手机壳边缘摩擦了半天,最后考虑到日后的交集,还是点击了同意。
对方似乎和她一样现在也正拿着手机,几乎是在她通过好友申请的下一秒消息就发了过来。
“方便吗?打个电话。”
沈知乔顿了顿:“有什么事文字说吧。”
“打字说不清楚,很快,两分钟以内说完。”对面说。
脚边传来一声呜咽。
沈知乔瞥见趴在地上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软糖,心一软,抬手就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那边几乎在第二秒就接了起来。
“怎么了。”沈知乔问他。
隔着微弱的电流,男人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过来:“今天过得怎么样。”
他的嗓音听起来有点哑,细听还夹杂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但除了这句话之外,他当下什么都没多说。
“想说什么。”沈知乔等了一会儿才问他。
“软糖今天过得怎么样。”他换了个问法。
沈知乔看看脚边的白色大团子:“不说重点就挂了。”
明明前不久才见过面,又有什么必要在这里闲扯。
“过段时间,我们要结婚了。”电话那边沉默片刻后道。
那边很安静,有淡淡的呼吸声传过来,就像在沈知乔耳边一样。
她抠了抠耳朵,嗯了一声,“就为了说这个?”
“婚房去看过吗?”傅守聿问她,“觉得装修怎么样,有哪些不满意的,我叫人换。”
“只看过阿姨传过来的视频,不过我无所谓,能住就行。”沈知乔说的是实话。
她名下房子蛮多,对婚后住哪无所谓,对装修更是。
在她刚成年的时候,对家居装潢的痴迷程度达到了顶峰,就把名下的房子按照喜好装了个遍,达不到要求的,就再买再装。
现在到了二十多岁,瘾过够了,已经没这种兴趣了。
之所以租这套公寓,是为了躲她妈,不让她妈找到,虽然还是被找到了,不过她也懒得搬,毕竟第一次住平层,觉得新鲜。
“好。”傅守聿话锋一转,“关于傅家的任何问题,如果你感到不适,和我商量就好。”
“知道了。”沈知乔觉得今日的傅守聿十分奇怪,但没再开口多问什么。
多一句的关心都没有。
其实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普通朋友可能都要问上一两句你今天为什么在那里,晚上又为什么说奇怪的话,你和父母之间怎么了之类的。
但她没有。
别越界了。
直到现在,她还依稀记得自己分手时,白天的强颜欢笑和整夜整夜哭湿的枕头上冰凉泪痕的触感。
那种被生生撕裂过后的痛彻心扉,她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当然,她起初慢慢痊愈的时候,也想过就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吧。
可是真的可以吗?
不能。
她就此失去了毫无顾忌张开双臂再次拥抱任何人的能力。
包括对他。
虽然已是多年以后的重逢,可那隐隐作痛的伤疤终究还是作了祟。
沈知乔一句话都问不出口了。
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挂掉电话后,她摸了摸软糖的头。
软糖用湿漉漉的舌头蹭了蹭她的掌心,摇摇尾巴。
沈知乔半跪在了毯子上,把白乎乎软绵绵的耶耶软糖拥进怀里。
小狗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主人忽然抱住它。
但它也不会多想主人为什么会抱住它,它也忘记了主人有时候会因为它调皮捣蛋而呵斥它。
它只知道,只要有人愿意抱住它,它就会开心地摇尾巴,然后用鼻子拱喜欢的人。
但沈知乔不是小狗。
她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记忆有情绪,有复杂认知的,人。
-
沈傅两家约定领证的日子转眼就到了,然而,沈知乔的工作室今天很忙。
沈知乔和陈琳约的疗愈原本可以按时进行,因为她的订婚宴取消了。
但陈琳那边又有别的事,取消了这次的疗愈,沈知乔的排期就空了出来,在工作室忙别的。
这个月参加心理疗愈课程的人明显增多了不少,她们很忙。
过去工作室和不少养老社区、老年福利机构都合作过,因此沈知乔和叶蔓的这间“原生梦想家”工作室在关注老年人心理健康的高端老年康养社区中十分具有知名度。
第一批客户就是从养老社区调过来的认知正常的老年人,诉求是希望通过参与健康艺术类疗愈课程来进行特殊的绘画创作、音乐和舞蹈来延缓认知能力退化,增加自我认同感和正向情绪能量。
第二批是散客,一些老人的子女和患有心理障碍的来访者家属从官网上找到了她们。
两人忙了一早上,手机都来不及充电,更别提沈知乔想起自己要扯证这事儿了。
临近中午十分,一名社区康养中心的公益志愿者从门外进来,向柜台讨钥匙,说有两位想去花园找绘画灵感的老人,要开一下后院的门。
叶蔓正巧在柜台,把钥匙找出来递给他,正准备上楼继续去忙时却被志愿者叫住了。
“对了,刚才门外有人找沈老师。”
叶蔓闻言往门口瞟了一眼,没看见有人在,又在大厅环视了一圈,也没见着沈知乔人影,以为她在咨询室和其他志愿者对接,于是自作主张走了出去。
院子对面就是马路,马路那边是一片空旷的平地,那里此时正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车。
由于距离太远,太阳光又刺眼,叶蔓根本看不太清楚车牌号和车型,无法分辨车主人。
正准备转身回去时,却被身后的男人叫住了。
“叶蔓。”
叶蔓听着声音有几分熟悉,回过头来时,愣住了。
片刻后她才回过神,大叫起来:“傅守聿?好久不见了!你怎么在这里?”
傅守聿微微点头,和她打招呼:“是好久不见了。”
“是啊,自从....”叶蔓说到一半,立即住嘴了。
她对傅守聿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她们和沈傅情侣一起吃饭的样子。
男人话不多,眉宇间略显淡漠,总是低垂着睫毛做事,偶尔抬眸笑笑,不失一丝一毫的礼貌。
他对于公筷的使用和餐桌礼仪分外熟悉,从头到尾并不讨好,却又很有分寸地把沈知乔的几个姐妹照顾得滴水不漏,在她的闺蜜团里火速获得满分。
这也是在叶蔓知道两人分手之后特别为他们可惜的缘故。
用叶蔓的话来讲,现在这样没坏掉的男人已经少之又少了。
“那你怎么在这里?”叶蔓还没问完,却见傅守聿的目光已经越过了她的头顶,落在了身后。
叶蔓转过身来,见沈知乔在自己后面一米左右停下了脚步。
她瞬间明白了。
果然是来找乔子的!
但是好像和她想象中两人重逢的样子有点不一样。
叶蔓觉得,沈知乔现在不像是冷着脸想冲上去揍前任一顿的样子,倒是目光有点闪躲,不那么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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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而且,乔子好像压根没在看傅守聿,一直在看她叶蔓是咋回事?
“我那个,出去一趟有点事。”沈知乔清了下嗓子,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被发现后迅速转身走了,“电话联系,工作室里你看着点。”
叶蔓刚要问有什么事,却见傅守聿冲她点了下头,也转身走了。
叶蔓眺望着沈知乔离开时略显仓促的背影,心底掠过不祥的预感。
她火速从通讯录里找到傅晓棠,敲过去一段话:“你哥不是要结婚了吗?怎么来勾搭我们家乔子了?乔子那死出,偷偷摸摸的,没出息。还是你们豪门联姻都习惯这么玩?真媳妇是摆设?”
傅晓棠那边回得很快,先是一个表情包,然后又是一串语音:“不是啦,你以后就知道噜,别急别急。”
“行吧……”叶蔓不但没被安抚到,思绪直接乱飞,“但是你哥毕竟要结婚了啊,她也要结婚了,我回头得好好劝劝她,别走歪路。”
-
沈知乔坐在副驾驶上,捏着手里两个红色小本子,放在包里也不是,扔后座也不是,只好一直拿着。
“我的先放你那里。”傅守聿似是知道她的为难,也不多问,更不多讨论,只是这么道。
沈知乔得了对方的允许,迅速把两个结婚证一起装进了包里不再让自己看见。
今天她忙了一早上,根本就忘记了这件事,也没看手机。
等员工把充好电的手机塞给她时,她才发现手机里堆满了未接来电和信息,有小姨在询问的,有王蔚在问的,倒是傅守聿,只打了一个电话想确认她人在不在。
见她没接,竟然直接来了她工作室等。
不用想了,地点肯定又是傅晓棠告诉的,死丫头功不可没。
傅守聿不知道等了多久。
但看来电时间,可能他很早就到了,也许是怕打扰对方工作,硬是等到她们忙得差不多才把人叫走。
沈知乔原本还要回去拿户口本,却发现小姨早就联系过傅守聿,把资料送过来了,他们的婚姻就差临门一脚了。
于是就到了现在这步——虽然她很被动,但有人推进了一切。她不仅顺利按照家族的原计划结婚了,还嫁给了她曾经爱过的人。
和联姻的姐姐说的一样,结婚证拿在手里的时候的确是没有实感的,坐在身旁话都说不上几句的男人,变成了自己的新郎。
沈知乔正神游天外,渐渐被傅守聿一直在响的电话拉回现实。
“不接?”她问。
傅守聿没接话。
又过了很久,响了又停,停了又响,他才接:“妈。”
音响里传出王蔚的声音。
“怎么样了?”
“结束了。”傅守聿目不斜视地开车,“我在开车,准备去吃个饭就送乔乔回去。”
被叫到小名的人立即竖起了耳朵。
“送她去哪里呀?咱们家的习惯你忘啦?新婚第一个月是要在父母家里住的呀。”王蔚听起来像是在和儿子商量,可语气却带着淡淡的不容置疑。
“妈,还没办婚礼。”傅守聿还没回答完就被王蔚打断了,“乔乔?你在听吗?乔乔?”
沈知乔瞥傅守聿一眼,见对方也在看自己,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好迟疑了一秒答道:“在呢,阿姨。”
王蔚叫沈知乔的时候,语气很和蔼,还像曾经那样温柔:“宝贝,以后就是妈妈的女儿了,还叫阿姨啊?今天来妈妈家吃饭好不好?咱们家的规矩呀,你可能不知道,新嫁进来的宝贝都要在父母家住一个月的,你愿意吗?”
整句话没什么毛病,可就是透着些说不出的古怪味道。
沈知乔去寻傅守聿的目光,这回准确地捕捉到了他小幅度摇头。
“阿姨,我什么行李都没收拾呢,等过...”
“乔乔,什么都不用准备。家里都不缺,床都给你铺好了。你小时候不是就喜欢来守聿哥哥的房间玩吗?我特地让阿姨给你铺了很软的床,你们晚上睡在上面很舒服的。还有啊,你们夫妻该用的我也都买了。你放心,什么事先不急,慢慢来啊,守聿是很耐心的。”
王蔚话音还未落,车子就骤然被主人踩了刹车,往前磕了磕,而沈知乔也险些往前撞到玻璃,还好被安全带扯住了。
8. 到底谁在心急
“妈,信号不太好,回去再说。”傅守聿当机立断挂了电话,敛了目光:“抱歉,长辈说话有点心急了。”
“没事。”还沉浸在刚才王蔚的话中没缓过神来,沈知乔难得没有说出什么刺他的话来。
她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逐渐变幻的景色,这才反应过来傅守聿说的那段话似乎也有点不对劲。
心急是什么意思。
心急的反义词,在傅守聿这里是顺其自然,还是水到渠成?
她转过来,看了眼傅守聿,语气平平,字句也不留情面:“急什么?我们好像也已经没什么能急的了。”
话外的意思就是她沈知乔结婚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其他的,没然后了。
对方果然没再接她的话。
车子的速度开始变得很慢,不知道是开车的人为刚才的话陷入了沉思而减速,还是路况复杂的缘故。
在车子缓缓行驶到下一个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傅守聿才淡淡地撇开了话题:“你没搬家吧。”
沈知乔看向窗外才认出来,这是回她妈家里的那条路。
她家情况和傅家差不多,作为老临海人,家里的主宅都买得早,房子面积虽然不大,地段却是一顶一的优越,只要到了市区,从哪条路去她家都很近。
“没。”她道,“但我最近没住家里,随便把我扔路口就行,我自己回。”
“我送你,这里不好打车。”
沈知乔忽然想起什么:“你妈不是让我过去住?那我走了,你怎么交代。”
“我来说。”
沈知乔没再接话。
傅守聿对母亲的忤逆是无声的,她能感觉到。
可能他也根本没打算让她真的融入他们傅家,这事儿好应付。
这样倒也很好,儿子都把母亲的话当耳旁风,有人顶着,那她何乐而不为。
她本来也没打算结婚以后真的和傅守聿一起住,更没想好该如何面对他们家的长辈。
而到现在为止,除了他们有了法律意义上真正的婚姻约束以外,沈知乔没什么实感,她想,傅守聿应该也一样吧。
他那样的人,和谁在一起,结果都会是一样的。
既然现在都是冲着合作而去,那就只做对合作有益的事吧,至于其他的,没可能。
车最终在她家院外的路上停下。
门口种着一排高大的法国梧桐。
和当年相比,它们似乎已经更加茂盛了,现在甚至能排排挡住院内的视线,让站在大路外的人几乎都看不见里面。
几年前,每次傅守聿送沈知乔回家的时候,车就停在这排梧桐树下。
那时候它们比现在要矮一些,叶子也没有现在那么茂盛,院内的灯光透过稀稀落落的叶子散下来,不太能完全庇护得住在树下偷偷吻别的小情侣。
有一次沈知乔明明转身就能进院子,却被身后的傅守聿托住了腰,她一个趔趄没站稳,彻底跌入了男人的怀抱。
那时的沈知乔刚刚上大学,大一新生的课很满,必修课又多,而傅守聿也才从海外毕业回到家族公司实习。
为了快速进步,他每天都忙到很晚,两人能凑在一起见面的时间自然就变得很少了。
而且她当时刚刚成年,徐苏仪和小姨妈都把她当小孩养,要求她周末回家,所以她只能偶尔挤出时间恋爱,也不能让母亲发现。
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沈知乔家院外的那一排梧桐树,竟然成为了他们每天告别时的秘密基地。
热恋中的情侣在分别前都会以亲吻表达爱意,当时的他们也不例外。
傅守聿带来的吻和他本人的性格看起来并不像。
他本人做什么事都很周全温柔,举止投足间都是藏不住的教养。或许是从小家庭教育的缘故,在很小的时候他就显出超龄的稳重,做事波澜不惊,不疾不徐,也不怎么大声说话,一步一个脚印,好像就没有能困住他的地方。
可能也正是这样过早地表现出和顽劣的同龄人不尽相同的人格特质,他在少年时期就横扫各大家族长辈的优良口碑,也俘获了很多人的芳心。
其中就有沈知乔。
她在追到傅守聿之后沉溺的很快,在和这样温柔、情绪稳定的,长她三岁的世交家族的哥哥的恋爱中,她几乎无法自拔。
他很会亲吻。
傅守聿低头和她接吻的时候,喜欢扣着她的腰不让她乱动,而被困在他的怀中,她就似猎物般像在被撕咬、被发泄、被释放,被索取。
对方有时候也会捏住她的脖子,像在占有她,囚禁她,以狂风暴雨般的姿态靠近她,却又在即将吞噬她的时候,将满是隐忍的眸子移开,再把她放开。
有时候,会用指尖勾掉她唇边湿润的发丝,托起她的小手印下一个淡淡的吻,压下眼底浓郁的情绪:“太晚了,回去吧,明天见。”
也许所有的缱绻和爱恋都在这痴缠的唇齿之中绽放了。
以他的方式,傅守聿的方式。
每次一吻结束,沈知乔都会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很久都不抬起来,直到胸腔里一直激荡的心脏速度放缓,耳根的充血彻底消退,她才能再抬头看她爱人的眼睛。
那是她倾慕已久,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爱人。
她告诫自己,享受就好了。
但每次这时候,她都无法把那个温柔无比的男人和面前这个似乎把她的腰际都要掐出一片青紫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
时过境迁,谁曾想到,现在的梧桐树已经比当年高大了不少。
而他们已经是揣着结婚证的夫妻,可以光明正大地接吻、拥抱,可两人却静默地坐在车内,相顾无言,仿佛在这门口多伫足一分钟都让人觉得可笑。
沈知乔思绪纷乱,最终甚至没有邀请对方进门坐坐,而傅守聿对她的礼节,也只有那句“晚安”而已。
*
院里亮着灯,在车库对面,有一处种满了各色各样花朵的小花园。小姨拎了一把很大的花艺剪刀,搬了个板凳坐在花丛边上正在修建着什么。
沈知乔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刚想给小姨一个惊喜,转头却见宅子大门正敞着,奶油色的灯光漏了出来,铺在外面的地砖上,房内不断传出咒骂的声音。
她收回要往花园那边走的脚步,转身就双手揣着口袋晃到了大厅门口。
她家的装修不错,在夜晚尤其因为灯光和地板的作用显得家里金碧辉煌。
因此,今日奔波了一天,风尘仆仆的沈知乔倒是觉得她还是合适站在自己那没怎么打扫的脏兮兮的公寓里。
沈知乔她妈此时此刻正坐在沙发上,戴着以前被沈知乔遗弃的那款银色头戴耳机,两脚翘在茶几上打游戏,边打还不忘边骂骂咧咧。
被沈知乔一叫,她妈才抬起头来,可也就抬头了那两秒。
等她妈再回到游戏中去的时候,却把耳机取下来丢在了一旁。
“怎么回来了。”徐苏仪把耳机朝旁边推了推,瞥沈知乔一眼,“今天穿这个样子就去结婚了?”
徐苏仪的语气太随意自然了,就好像是问你今天去和别人吃饭了一样。
沈知乔点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从果盘里捞出一个葡萄塞进嘴里:“你们就把我生的这个样,再穿金戴银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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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或者您给我买点我之前看上的那些古董玩意儿,我马上穿戴好。”
徐苏仪不理她,抱着手机扭头就走:“不是有老公了吗,让他给你配齐。你姨说他素质挺好的,人体贴。要是不行,后面退货。”
沈知乔扭头望着母亲的背影,半讽刺半调侃地说:“是啊,您给我选的联姻老公是挺好,很体贴,知道把我送回娘家,可惜娘却不欢迎,只知道玩游戏,令人心酸。”
“哎呦?”身后传来小姨的声音,沈知乔转过身来,见小姨提着一个塑料桶走过来,满眼都是高兴,“回来了啊?”
“嗯,刚到。”沈知乔顺手要去接小姨手里的塑料桶,却被后者避开,“都是泥,别脏了手。”
她俩正在大厅说话,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空旷的笑声:“装什么母子情深,上次还不是怕园丁给你弄不好,把死丫头弄回来给你除草。”
两人一抬头,见刚走到二楼的徐苏仪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沈知乔抬头望了一眼,这才发现母亲已经进卧室了。
“没事,你妈知道你把证领了以后,她就放心了,没啥要再问的了。”小姨用胳膊肘拐了拐沈知乔,“她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知乔点头。
她当然知道她妈就是这样。
大事小事,在她这里都不是什么事。
她记得,她爸的葬礼结束那天,徐苏仪晚上就带她和小姨去吃了火锅。
一年以后,在小姨妈的帮助下把公司干到上市,然后她妈就彻底坐稳了位置。
家族里再也没人提过她爸。
现在也一样。前段时间一直让她结婚,现在真的结婚了,她妈达到目的了,就可以装作她没结。
好像什么都是事,什么又都不是事。
沈知乔她爸去世后,她母亲就把单身的小姨接过来和她们一起住了。
比起来,小姨更像她妈,更体贴更关心,会操心她的婚姻,担心她不幸福。
比如现在。
小姨问她吃没吃饭,然后连家里的阿姨都没叫下来,亲自给人下了碗面又炒了个菜,然后坐在旁边看她吃。
沈知乔谢过她小姨,又汇报了领证进度,顺便还提了提王蔚邀请她住在家里的那件事。
小姨觉得是个好事,方便夫妻增进感情,嘱咐她好好对傅守聿。
但见沈知乔缄默其口的样子,小姨拍了她一下:“你小时候不是就吵吵着喜欢守聿吗?谁敢说他一句不好你就跟人家急,怎么,现在长大了,人家真成你老公了,还害羞啊?”
“谁小时候喜欢过他?”沈知乔两秒前刚刚把小姨给她卧在面条上的蛋黄塞进嘴里,此刻刚好嚼了满嘴,一激动还喷出了些残渣。
“好好好,知道了,没有就没有。”小姨伸手在她嘴角擦了擦,“吃吧你。不过以前认识也有好处,起码不是嫁给陌生人。”
她小姨知道,沈知乔和她妈性格有点像,倔的要死。
不仅倔,还嘴硬,且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沈知乔不再做声,埋头吃饭,也没注意到小姨离开餐厅了一阵,十几分钟以后又下来了,而且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
等她起身洗完碗后,小姨忽然拦住了她,往她怀里塞了什么东西。
“要住他家那么久的话,这个绝对用得上。”
沈知乔低头打开塑料袋一看,袋子里装着好几个五颜六色的小盒子,还有一瓶粉色包装的长条透明液体,有点像洗手液的质地。
等她看清品牌以后,骤然抬起头来。
小姨正冲她笑:“你俩省省用,一个月,够的。”
9. 别装欲擒故纵
“用不上。”沈知乔平时脸皮厚,若是被朋友调侃两下她还能更狠地调侃回去,但若是面对长辈,就不太行了。
她能感觉到耳根都在充血。
长辈能不能别操心小辈的性生活?
她皱起眉把东西塞回小姨怀里:“就是领个证,又不是真结,而且他也没说要一起住。”
“你们婚都结了,肯定要睡一起,男人的话别太相信。”小姨又把东西塞回了她怀里,冲她眨了眨眼,“宝贝,以防万一。”
沈知乔:“.....”
东西最后还是没有拿,真不是她矫情害羞,而是她觉得用不上,没必要。
沈知乔的包是随便扔在沙发上的,她小姨趁着沈知乔去洗澡的时候,直接给塞进去了。
等她洗了个热水澡,刚换好睡衣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已经进二楼卧室睡觉的母亲却推着一个行李箱站在门口。
徐苏仪在自己的那件真丝睡衣上罩了个肥大的外套,不像是正式出门的样子。
她见女儿正看着自己,笑了下,有点幸灾乐祸:“你挺招人的啊,你婆婆都打电话问我要人了,说什么新婚之夜两口子不能分居,怕被拍到上新闻。”
“又不是名人,上新闻谁看啊。”沈知乔觉得离谱。
“人家既然给我打了电话,意思就是让你过去住。他们家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新媳妇都要去和婆婆住一个月的,王蔚当年自己也是这样。”
“所以呢,我现在去?”沈知乔不耐烦地挑眉。
小姨站在门口挤眉弄眼:“我就说用得上。”
沈知乔擦头发的手停下来,把毛巾搭在手臂上,靠近已经穿好外套、背着她包的小姨:“你们很高兴?”
“就怕你不去。”徐苏仪拍了下沈知乔她小姨:“赶紧把人送走。瞧,王蔚知道问我要人,多机灵呐。”
大晚上的,非要她现在过去?沈知乔一边觉得傅家的规矩离谱,一边又觉得傅守聿不可理喻。
把她送回家再来要人是什么意思?想让她去他家可以直说,证都领了她又不是不敢,绕这么大一圈是在干什么?
当然,这时候的沈知乔还把王蔚和傅守聿划分在同一阵营,她还并不知道即将迎接她的到底是什么。
沈知乔印象中的王蔚不是很强势的人,而家庭氛围更是一开始就让人十分羡慕,所以她怎么都不会认为这其实是王蔚的自作主张。
沈知乔从小就喜欢傅家,觉得别人家里的阿姨很温柔,王蔚也很温柔,她曾经喜欢的傅守聿哥哥很温柔,好朋友傅晓棠也很温柔。
还有酷爱钓鱼和打高尔夫的叔叔也一样温柔。
傅守聿家里的人不会像她家里剑拔弩张大呼小叫的,亲人间彼此交流都轻声细语。
小时候沈知乔也总爱往傅晓棠家里跑。
跑着跑着,后来就认识了傅晓棠她哥。
再后来....
窗外的景色愈发令人熟悉,她不得不甩了甩脑袋,再次让自己保持清醒。
那天送傅守聿回来的时候天色太晚,她也没仔细去瞧周围有什么变化,现在小姨的车进来以后她才发现,对方家入户庭院的布局早都变了,花园外观修建得平整而优雅,宅子大门也换了,气派非凡。
也正是注意到这些变化的缘故,沈知乔才开始意识到她和傅守聿的生活竟然已经离得很远了,这么久了,光看外观,她几乎都认不出这是傅守聿的家。
开门的人是傅晓棠,看见好朋友后欣喜地使了使眼色,可很快发现身后站着母亲,又正色了起来。
沈知乔搜寻了她们身后一圈,没见到傅守聿。
“来了啊,守聿在房间呢,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你到了,你直接上去吧。”王蔚让开一条路,让身后的阿姨把沈知乔手里的行李接过,又对傅晓棠道,“棠棠,把乔乔送上去。”
沈知乔告别小姨,跟阿姨和傅晓棠一起上楼,才走到门口,傅晓棠就遣走了阿姨。
她拉着沈知乔的手压低声音道:“宝贝,等下你先敲门再进,然后记得明天早点起,我们家不允许睡懒觉。”
走廊里只开着地灯,再加之光线又有些昏暗,一时间,和傅晓棠站在门口说话的样子莫名让沈知乔产生了一种古代迎娶侧室时从后门偷偷摸摸被送进来的错觉。
而似乎傅守聿才是那个被送进来以后就闭门不见的侧室,而她则是要进门临幸小妾的官人,因为从头到尾傅守聿都没有露面,都是他家里人在张罗。
“你声音这么小干什么,我又不是来偷人的。”沈知乔摊手。
“已经过了十一点,规矩一大堆。”傅晓棠继续压低声音道,“明天你早点起床啊,实在受不了你跟我哥说,有我哥在,还能护着你点。”
傅晓棠说完了正要走,转身却被沈知乔拉住了:“什么规矩?你指望他护着我?那你呢?”
“我妈给我安排下公司门店去了,过两天我就搬去员工宿舍住,不常回家。”傅晓棠拍拍她的手,“安啦宝贝,我哥在也一样的啊,前任就前任,熟人一起睡觉刚好不尴尬。”
沈知乔:“?胡说什么呢...不是,你去哪?”
她望着傅晓棠匆匆离去的背影,在傅守聿房间门口站了半天。
正犹豫着要怎么敲门的时候,门忽然开了。
男人的发尖还滴着水,深色的眼眸似乎也是湿润的。他身上披着一件浴袍,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条浅色的浴巾带。
他手里拎着一个扎好的灰色垃圾袋,应该是要放在房间门口,方便阿姨早上可以帮忙收走。
他看了沈知乔半天,扫过她的行李箱和背包,又朝身后空无一人的走廊看了一眼,好像有些吃惊:“怎么现在过来了。”
挺会装啊。
沈知乔在心里冷笑,但面上却依旧配合对方:“家里把我送来的,你妈打了电话。”
小姨妈果然男人见多了,眼光挺不错的。再有教养的男人,那张臭嘴都是会骗人的。
分手的时候把她一脚踢开,现在知道结婚了态度就好起来了。
先是婚前装忧郁,让她可怜他,领了证以后又装出一副小白兔的样子,假装骗取她的信任,又欲擒故纵送她回家,然后穿得衣衫不整站在这里等她?
好啊,多年不见,学这么坏?
虽然以前算计沈知乔的人不少,她也不甚和每个都计较,但当下在她心里,谁算计她傅守聿都不能算计她!
很多年前,已经是她狼狈逃窜一败涂地,现在再来一次,怎么都不可能再是她占下风!
于是沈知乔看着傅守聿默不作声地把她的行李拖进门来,放到卧室内的套间小客厅里时,靠在门边,目光灼灼地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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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对方那洗完澡后要落不落的浴袍间隐隐绰绰的胸肌,根本没把对方的话听进耳朵里去。
她当下满心满眼想的都是怎么扳回这一局。
当然,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露骨,因此傅守聿也注意到自己的浴袍已呈散落之势。
他低头去看时,沈知乔很快就别过脸去了。
欲擒故纵到这里就够了,再装贞洁烈男就不合适了,她都看倦了。
沈知乔不再有耐心,朝前走了几步,贴到对方身上。
两人离得太近了,在这个距离里,傅守聿一低头,好像两个人的鼻尖就会相撞。
他的睫毛很长,又十分浓密,卧室的灯光极其温柔,让他五官的轮廓几乎都被染上了淡淡的金黄色。
大概是五官太深邃、又有光晕渲染的缘故,当下这样垂眸看人的时候,加上右眼角下那颗英俊的小痣,给男人带来了些温情的味道。
傅守聿的鼻息缠绕着她,室内又萦绕着似有若无的沐浴露香气。
鬼使神差地,沈知乔差点要以为下一步他们真的就会像新婚夫妇那般做点什么。
她的到来,傅守聿果然不退,就那么看着她,叫她险些又要跌入那深沉的目光中去。
很快,沈知乔发力了:“看着我做什么,一起睡觉啊。你不是很想我来吗?还让你妈给我打电话。”
“我没有。”傅守聿气定神闲地回她,“她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沈知乔不屑相信:“看看你的表情,再看你穿的什么,一把年纪了,又不是没谈过,玩什么欲情故...”
她气势汹汹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被脚下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慌乱中抓住傅守聿系在腰间的浴袍带,两人一齐向后倒去。
“哐当。”
卧室的套间小客厅里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当然,声音来源主要还是由于傅守聿的身体承接两人重量的时候,背脊重重撞击在地板上发出的。
他闷哼了一声,随即看了眼趴在自己身上的沈知乔,发现她并无大碍,于是自己又平躺回去缓了一会。
沈知乔额前的碎发蹭到人下巴上,闹得人痒。
傅守聿伸手摁住她翘起的发丝,不再动了。
可能他真的撞痛了。
现在这样的场景是沈知乔怎么也没想到的。
意外摔倒的时候,原本她以为自己应该是后脑勺着地,为了避免惨剧,她只好拽住一切能拽住的东西,却不想傅守聿速度比她快,两个人失去平衡的一瞬间,对方把她翻了个面,自己垫在了底下。
即便如此,沈知乔是不会感谢对方的。
给她做肉垫子,他活该。
于是沈知乔拍了拍手,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身后的人猝不及防地叫住了她。
“帮我拿条短裤,靠墙边右下角最后一个抽屉,不想碰就拿纸巾包着递给我。”
沈知乔刚往前走了一步,慢慢低下头去,这才发现自己脚下缠着傅守聿的那条浴袍带子。
而再往后,是散落一地的浴袍。
也被她不小心踩了几脚。
再再往后...
她想起自己起身时坐在傅守聿身上的姿势,猛得捂住脸。
千万别回头。
她说刚才身下贴着的怎么那么热乎乎的来着.....
10. 做吗
沈知乔按照傅守聿说的地方打开了柜子,发现里面果然都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男士平角短裤,然后又去床头柜抽了张纸巾,随便摸到一条以后,她捂住眼睛,踉踉跄跄地转过身,要摸着床往前走。
就在她要继续往前的时候,手上忽然擦过一片温热,接着,男人的声音从耳旁传来:“别往前走了,会摔倒。”
沈知乔没想到对方真的会过来,她嘴巴向来是硬的,但实际上行为确实够怂。
尤其是刚刚听见男人声音靠近的时候,她想象中能拿出的十倍气焰瞬间就消散了。
现在,傅守聿让她停下,她当真就乖乖停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她想睁眼又不敢,微微眯起一条缝,发现自己周围已经没人了,而地板上刚才被他们弄的一片狼藉也都被清理干净了。
沈知乔只好坐在沙发上独自发呆。
很快,她听见卧室门被人敲响了。
傅守聿换好衣服后拎着一个脏衣篮从卧房走出来,正好顺手开了门。
门外站着鬼鬼祟祟的死丫头。
傅晓棠手里拿着几个小盒子,望着傅守聿提出门的脏衣篮,指着被丢在篮子里的浴袍:“哥,你这件浴袍怎么也脏了?不是才拿上去的吗?”
“意外。”傅守聿扫她一眼,在她手里东西的包装盒上停留了两秒,没说什么,很快出门去了。
沈知乔也跟了出来,刚来到门口,就被贼眉鼠眼的傅晓棠拽住了。
“宝贝,才这么一会儿,就旧情复燃了?”傅晓棠满眼都是调侃的笑意,嘴里啧啧个不停,顺便把掌心摊开给沈知乔看:“看看,什么好东西,乔乔自由飞,出事晓棠背!”
沈知乔不用细看就知道这死丫头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她抱着手臂靠在门边,自上而下扫了傅晓棠一眼:“用不上。”
“用不上?”傅晓棠故作吃惊地看着沈知乔,“别不好意思啊,乔乔,我妈就是不让我拿给你们我也会拿给你们,我闺蜜安全第一。”
“哎呀,我带了,不要。”沈知乔把那玩意推回去。
很烦。
之前她在车上翻了一次包确认充电器在不在的时候,正好和小姨给她准备的东西大眼瞪小眼了。
傅晓棠表情很微妙,而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傅守聿,在路过两人时见氛围古怪,便问了妹妹一句:“什么事?”
“这个。”傅晓棠被哥哥一问才反应过来,笑嘻嘻地把几个小盒子推进哥哥怀里,“妈让我给你们送这个,本来是要放你房里的,但是她说你房间锁了,她没打开。”
傅守聿没接。
他的目光一直在看沈知乔。
但他什么也没说。
一句应该问的、不该问的,他都没有问。
沈知乔似是感受到身侧滚烫的目光,她挠了下后颈:“我这有,但不是我故意准备的....是它...就在我包里的。”
沈知乔想解释,但很快发现百口莫辩。
不是故意准备的那不小心带过来了又是怎么回事?
越描越黑,她大脑宕机,干脆就不狡辩了。
“对,我就是带了,装备齐全。”沈知乔说到最后完全承认了,为了遣走幸灾乐祸的闺蜜,她更是火力全开,“新婚之夜,有错吗?”
她摊了摊手,一副我说的是事实,你们能拿我怎么样的模样。
很快,傅晓棠一边嘟囔着嫂子威武一边笑嘻嘻地捂着嘴退出了他们的卧室。
在门关上的一瞬,傅守聿在身后叫住了沈知乔。
“做吗?”他的语气不疾不徐,不咸不淡。
是一贯的平叙口吻,就好像在询问她,饿不饿,要吃饭吗。
沈知乔前脚刚踏出一步又收住了,差点绊到后脚摔个趔趄。
她是惯会嘴上连珠带炮的,却忘了傅守聿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实干派。
一阵麻意从头顶直接爬至脚底。
沈知乔僵硬到头都动不了了,半天才想出了个蹩脚的理由:“刚才撞到你了,做不了,再做就坏了。”
“没那么脆弱。”傅守聿淡淡敛下眼眸,“你想的话,当然没问题。”
“咳....”沈知乔本因为尴尬仰头灌水,被呛了一秒,随即强迫自己冷静,然后转过身来,发誓要将对方一军。
她看着对方在灯光下略显湿润的眸子,忽然道:“你不觉得,这种事在你现在提出来显得很有失情调吗?”
见对方沉默,沈知乔仿佛内心奔腾过一万匹羊驼那般震动,暗暗表扬自己真牛逼。
“是我欠妥。”对方说完,也不看她,转身就走了,留沈知乔一个人在原地咬手指。
等洗漱完,她慢慢爬上床悄咪咪地一点一点掀开被子往里挪。
傅守聿靠在床边看平板,边看边在用手里的电容笔记录些什么。
沈知乔找到机会偷瞄了一眼,像是有关人工智能开发的什么策划案,全是英文。
这东西平时上学看得都头晕,沈知乔估摸了一下他看东西的速度,一边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一边暗骂自己是个孬种。
嘴上每次比谁都硬,说什么就算是傅守聿算计她,她来就来,什么都不怕,但到现在,要是真的快惹火上身了,她躲得比谁都快。
就在她闭着眼准备装睡的时候,她却感觉盖在她身后的被子动了动,传来一片带着暖意的风。
原来,是傅守聿给她拉住被子盖住了后脊。
她吓到了,不敢动。
“今天我妈给你打电话,是不是吓到你了。”他说。
沈知乔背对着他,心里依旧直打鼓,现在嘴上倒是全部诚实了:“对,很突然。那既然你想让我过来,干嘛送我回家。”
身后顿了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只听见啪嗒一声响,室内的灯光骤然熄灭。
沈知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对方的沉默让她快要窒息了。
她的神经已经敏感到背后只要稍稍有一点动静她就能想歪,然后脑补出一大片少儿不宜的场景。
以前她和傅守聿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走到这一步,她不是没有憧憬过、期待过、也害怕过,甚至分手还遗憾过。
可她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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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又一次和傅守聿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其实不应该的。她应该放松。
既然决定了这只是一场合作而已,那又有什么必要把它当真。
及时行乐。
但遗憾的是,越不在乎的人才越潇洒。
可越拧巴的人越是在乎。
感受到床边下陷得厉害,沈知乔知道对方躺下了。
“不是我的意思。”男人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低沉清晰,“我是什么意思会直接表达,不会拐弯抹角。我妈妈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带你过来,我替她向你道歉。”
沈知乔正想说什么,却听男人又道:“你不用紧张,同床共枕很正常,你可以先和我试一晚,如果等下实在不舒服,我让阿姨打扫客房,你去住就好。”
“我妈重礼节,很希望新婚夫妻能和长辈们一起度过一段时间。但这是她的观念,不是我的。我尊重你的意愿。”
对方条理清晰,不疾不徐地为自己洗清了“冤屈”,态度也是惯有的绅士,字里行间又向来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礼貌。
这样重回距离感的傅守聿重新出现,这下才让沈知乔再次回到了舒适地。
她沉默片刻后咕哝道:“我的意愿?我妈巴不得我在你家住到地板穿孔。”
旁边传来轻笑:“是吗?那你怎么想。”
“履行约定。”沈知乔的声音木木的。
她没那么多事,也真没那么矫情。
住就住呗,谁不愿意住有人伺候又没人逼叨叨她的大别墅里啊,比她家强多了。
沈知乔正思考着,却听男人又道:“那么,想睡,还是想做。”
沈知乔差点咬了舌头。
这是什么脑回路!怎么又回到这个问题上了??
傅守聿问得自然,十分公事公办,就宛如那日给她夹红烧排骨一般。
他似乎都没带什么私人感情,像在工作。
而他的职业,是沈知乔的丈夫。
想到这里,沈知乔彻底冷静下来了,原本在对对方的愤怒、怨恨、好奇、加之一点点的害羞全都烟消云散。
“等我想的时候,通知你行吧。”她冷冰冰地说,“别他妈一直问。”
问问问,是不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也要问!
真的能把人逼疯。
沈知乔越想越气,背对着傅守聿躺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都睡不着。
其实傅守聿的卧室方位很好,在二楼尽头的房间,坐北朝南,楼下就是静谧的花园,只要不刮风下雨,根本不会听见什么嘈杂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忍不住翻了个身,面朝天花板平躺着,睁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室内。
平躺还是睡不着,沈知乔又认命般翻回来,继续背对着傅守聿。
就在这时,身旁衣料和床单摩擦的声音传来。
“认床?”是傅守聿的声音。
沈知乔嘴都懒得张开,嗯了一声,可还未落声,耳旁却传来一阵温热的鼻息。
“抱着我睡,就睡着了。”
见沈知乔沉默,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以前也这样。”
11. 不能说的秘密
抱他?
地毯上的每个细菌如果长了耳朵,现在都笑晕了吧。
现在是什么关系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俩人过家家呢。
就在沈知乔完全没有动作时,身后的人已经轻轻贴了上来,渐渐的,对方的手臂隔着轻薄的绒被往下滑,最后直至滑到她腰腹之间。
把她整个人圈住了。
他们的指尖微微相触。
傅守聿的手指温度微凉,在这样黑暗静谧的卧室里,对沈知乔指尖的触碰,宛如轻柔缱绻的亲吻。
可他却始终没有抓住沈知乔的手。
仿佛是没有得到最后的许可,他不能更进一步,当然,也许是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一个已经割裂多年的回应。
以前他们也喜欢用这样环抱的姿势睡觉,那时候,只要傅守聿的手一揽上沈知乔的腰,她就会主动贴上来。
两人绵软的十指环环相扣,鼻息也会纠缠在一起。
当下,沈知乔浑身僵硬,后知后觉才感受到对方的温度,缓慢地察觉到来自后背的鼻息感,最后才是手边淡淡的温度...
等她回过神来以后才发现,原来两个人分开的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久到她现在再一次这样被对方环住时竟会恍惚觉得,这段记忆都有些潮湿了。
恍如隔世。
是她触摸不到,她也看不清的那段感情。
以前有段时间沈知乔因为学业的事情很焦虑,而傅守聿也因为才刚刚进入家族的公司,面临很大压力。
所以哪怕是好不容易见到面,两人有时间去附近的山林区转转,找个地方休息,她都觉得自己不能好好放松。
她失眠,傅守聿也是。
而那时候她年纪又小,情绪又外泄得厉害,又惯于会依赖当时的男朋友傅守聿,所以在对方身上东摸西摸,起了火她要灭对方又不让,每次都点到为止再把她推开。
直到现在沈知乔也不明白为什么当时傅守聿像个贞洁烈男似的不让她碰。
那时候的她虽然比对方小三岁,可好歹也成年了。
但碍于她脸皮薄,当时又觉得对方是自己好不容易死皮赖脸追到手的男神哥哥,就更不好意思问了。
结果,直到后来两人彻底分手,沈知乔都没能开口问出来这句话,别说现在了。
可能当时就是不够喜欢吧。
沈知乔想。
想着想着,困意来袭,可耳旁擦过的一片热气唤醒了她。
“现在不太愿意抱着睡了?”
黑暗中,他的声音低低的,明明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让沈知乔听出了一丝淡漠的伤感。
这种伤感不常见,但就好像是傅守聿的形容词。
重逢后,这是他给她的感觉。好似非要把这两个字和他的名字连接在一起,一切才能通顺。
他整个人总是淡漠的,隐忍的,方方面面周全无比的。
哪怕此刻出现不明意味的伤感情绪,沈知乔也觉得他整个人是冷的,是有距离的。
是高高在上的,是永远有距离的。
“嗯,是不愿意。”沈知乔回答,“你现在抱着我,我更睡不着。”
“可能你已经习惯了别人抱你,所以你不习惯我们这样了。”傅守聿的声音开始变得有点闷。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刚刚轻轻环住沈知乔的手臂却没有抽回来。
沈知乔:“……”
见沈知乔没有说话,傅守聿又道:“可能是别人抱你,你会睡得更好,这样也对。”
这句话在黑夜中显得很温柔,像他的喃喃自语,却又像是专门说给沈知乔听的。
她忍无可忍:“没有别人抱过,别造谣。”
对方忽然安分了。
沈知乔又莫名觉得没面子,飞速补充了一句:“最近没被别人抱过,是不习惯。”
傅守聿彻底沉默了。
沈知乔说话的风格一直和他正巧相反,每次是字字击中要害,杀人诛心。
月光如水,慢慢融化了玻璃的冷酷,穿过厚厚窗帘中唯一的缝隙,悄然来到房间内。
房内两人的轮廓模模糊糊的,高大的身影连屈身侧卧都显得那么欣长。
若是光这么去看的话,他们更像一对依偎在一起的爱侣,也像穿过四年前的时光隧道,依偎在一起的更年轻一点的他们。
“我想他。”
这是沈知乔在刚刚失恋的夜里,哭着对傅晓棠说过无数次的话。
只是后来,她没有再回头。
而在四年后真正的今天,他们感情破裂的缝隙似乎早都已经结了蜘蛛网,而那抹尘封的爱意掩盖住的流过血、受过伤的皮肉也早就愈合了。
他们即使成为了合法夫妻,却依旧相顾无言。
-
第二天一大早,沈知乔是被连续不断敲门的声音闹醒的。
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摸到床边的手机时才发现现在是清晨6点,想踹身旁的人一脚让对方去开门,却发现身旁人早就不在了。
此刻距离她去工作室上班的时间还有四个小时。
工作室早上一般只需要有她或叶蔓一个人在就行,主要是安排全局,督促员工到岗或者巡查上课情况、对接委托人、处理外单之类的。
两人是排班来,沈知乔被排了早上十点的班。
原本以为能多睡一会儿,却没想到明明是以“客作儿媳”的身份住家了,竟然还要起这么早。
门开了,家里做早餐的阿姨正站在那里。
她看起来挺和蔼可亲的,头发盘在脑后,连刘海都梳得一丝不苟,还带着唾沫防溅的透明口罩,笑眯眯地看着头发像鸡窝似的沈知乔。
沈知乔目光呆滞地低头看了看阿姨十分小巧的淡粉色手指,怎么都想象不出刚才那样剧烈的敲门声是怎样从她这双手底下发出来的。
傅家不是向来不许制造噪音么?早上敲门声就不算么?
阿姨对沈知乔的一脸郁闷样跟看不见似的,站在门口轻声邀请她下楼吃饭,还询问了口味,说能在她洗漱的时候简单加菜。
沈知乔有起床气,要是在她家里,她这个脾气非得发出来不可,但碍于是在别人家,她乖得很,胡乱点了点头就把门关上了。
等她拖拉着步子去行李箱里翻牙刷和洗面奶死活没翻到时,却发现傅守聿卧室的洗漱间有准备洗漱用品。
而且它们已经工工整整地被人摆好了。
沈知乔定睛一看,瞌睡全都清醒了。
傅守聿卧室的装修就和他人一样淡漠冷清,而在那样清冷的银灰色置物架上,却放着两个画着斑点狗图案的洗漱杯,牙刷根部还有橡皮小狗的装饰。
它们看起来很新,没被人用过,像是近期才买的。
而在另一旁的金属置物架上,挂着一个紫色的晾衣杆,上面搭着一片印着粉色卡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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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案的洗脸毛巾,看起来也很新,并不是用久了翻毛边的模样。
沈知乔缓了一会儿,捏了捏眉心,默默从标着“女”的洗漱杯里抽出牙刷,挤上牙膏然后刷牙。
没错,她当年和傅守聿恋爱那会儿,是很喜欢搞些这些玩意来着。
每个女孩曾经都有做着卡通梦的少女时代,也有对毛茸茸玩偶偏爱的时代,也有在恋爱时买情侣手表、情侣水杯、情侣洗漱杯的粉色时代。
那时候都是心无旁骛地去爱一个人,而有些男生却总是被动接受这些。
他们看起来不喜欢也不讨厌,甚至用上女孩给的东西都觉得这是一种对女孩的宠爱。
他们知道,一旦他们日后表现出不耐烦,就会变成吵架的原罪,所以用这些只是息事宁人而已。
本质上,他们十分清楚自己是不够爱不够耐心的。
沈知乔当年悟出这个道理之后再也不会纠结这些了,分手后也劝自己变得释然。
现在又看到有人给她准备这些东西,她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这男人以为她当时喜欢的是这玩意吗?不是,她喜欢的是他。
但她现在已经丧失了用这些东西的热情了。
沈知乔洗漱完毕,简单打了个底,掐着阿姨说的时间点准备下楼吃饭。
可就在她刚刚走出卧室的一瞬,忽然看见靠近走廊拐角的一扇小门被窗外吹来的风吹开了一点。
本来没什么稀奇的,但是里面淡淡的烟雾飘了出来,让沈知乔闻到一股焚香的味道。
沈知乔迈步走过去,推开了门,发现房间里放着一张供桌,桌上摆放着傅守聿那已去世爷爷的照片、照片前的香插里有刚刚点好的香,桌面上还摆放着供品。
而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放着一个约莫五十厘米高的黑棕色盒子。
沈知乔愣了两秒,赶紧退了出来。
误闯傅守聿爷爷的灵堂,她感到很抱歉。
当时傅守聿爷爷去世的事情其他家族早都听说了。
他爷爷是本地有名的企业家,新闻发出来的时候受到很多人关注,连沈知乔当时都看了原委,还特地打电话去安慰了傅晓棠。
傅晓棠好像不怎么想提这件事,于是沈知乔就没有多问,而关于其他事,她也和别人一样,都是从新闻上看来的。
新闻上说老爷子是突发疾病而去世,葬礼已低调举行,末尾还附了几张森林墓地的照片。
沈知乔蹙了下眉,回想起新闻发布的时间,又联想起那日在街角碰见独自淋雨的傅守聿和闪烁其词的傅晓棠,心底逐渐蔓延开一个猜想。
就在沈知乔心事重重朝外走时,刚好撞到了也急匆匆要下楼吃饭的傅晓棠。
两人都没坐电梯,走的楼梯,恰好在拐角相遇。
“洗漱了吗?等下上班你还要不要化点妆?用我的啊。”傅晓棠扎了个辫子,戴了个黑框眼镜,看起来十分可爱。
“你在家真的好乖巧。”沈知乔打量着她,勾住她的脖子,“你这些年怎么在家反而越长大越乖,在外面穿的你敢穿回家吗?”
“不敢。”傅晓棠笑嘻嘻的。
“哎我问你个事,七号那天不是你爷爷的葬礼吗?你哥怎么一个人回来的?”
傅晓棠听到这几个字,忽然捂住了沈知乔的嘴。
她敛下了笑意,神情严肃起来,冲沈知乔慢慢摇了摇头:“以后都别提这件事,宝贝。”
12. 不提他
沈知乔还没问出个所以然,两人就已经走到了餐厅门口。
傅晓棠示意她噤声,沈知乔就不问了。
傅家的餐厅很大,正对着入口的方向挂着一副色彩鲜明的壁画,长方形的餐桌靠近窗边。
小时候沈知乔很喜欢他们家的餐桌,因为每次去,桌布的颜色都是不一样的,而桌面上插在名贵花瓶里的鲜花每天也都不一样。
王蔚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了餐桌的主位上,傅守聿和傅卿山都不在,餐桌旁就站着一个还在不断上菜、系着围裙的阿姨。
傅晓棠见到母亲后变得乖巧又严肃,她选择了离母亲最远的座位坐下。
沈知乔跟着打了招呼,准备挨着傅晓棠坐下时,两人却都被王蔚邀请到了身边落座。
王蔚说父子俩今天出去办事,就不和他们一起吃早餐了,她吃完早餐也会出去,如果沈知乔要上班,等下可以搭她的车去。
沈知乔点头,刚要坐下,却被傅晓棠拉了拉袖子。
见后者一脸小心翼翼地对自己使眼色,沈知乔皱了下眉,看不出个所以然,刚要张口问,却被躲开了目光。
沈知乔被她搞得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不让她和王蔚单独待着?
以前沈知乔常常来她家玩,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
和大人一起吃饭、喝茶、吃点心,无论做什么事,她和傅晓棠都从没有被呵斥过。
曾经正是这样的家庭氛围总是吸引着沈知乔。
因此,当下她认为傅晓棠或许有些过于紧张她了。
桌上摆好了煮好的牛奶、清炒的蔬菜、蒸好的蛋类,以及煎好的面包和肉类。
等阿姨把饭菜全都上完了,王蔚才说:“吃饭吧。”
沈知乔望着摆得满满的餐桌,愣了一会儿才开始动筷。
她在家很少吃早餐,更别说吃这么多了。
她妈有时候早上要工作,很早就走了,家里阿姨又不敢叫她起床吃饭,所以她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吃。当然免不了阿姨回头和她妈告状,然后她又挨骂。
后来工作以后稍微规律了点,但她还是起太早就吃不下饭,当下也不例外。
阿姨站在餐桌旁,给每个人拿盘子按照营养配比盛好了食物,几人开始动筷,就留沈知乔磨磨叽叽发呆。
傅晓棠没抬头,阿姨给的东西她迅速接过就开始吃了,沈知乔碰了碰她的胳膊:“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沈知乔话音还未落,王蔚就抬了抬眼睛,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转而又看向了傅晓棠。
傅晓棠感受到母亲的目光,跟被刺了似的,吃饭速度立即就慢下来了。
王蔚收回了目光。
阿姨正巧这时候递过来一杯补充冲剂,她接过来,满意地晃了晃杯子,又抿唇喝下去一点。
母女两人全程没有语言对话,只有眼神交流,但夹在中间的沈知乔却分明感受到了王蔚传达的意思。
于是沈知乔也埋头慢慢吃了起来。
阿姨给她盛的粥不多,但对于不常吃早餐的沈知乔来说,可能的确是件难事儿,光是往嘴里塞了两口食物,她就咽不下去了。
而身后的阿姨还在从推车上取小菜,准备放到她手边。
“阿姨,我不要了,吃不完。”沈知乔刚开口,身旁的傅晓棠就被呛住了,咳了半天,起身拿餐巾纸捂住嘴巴,然后退到一旁道歉。
王蔚打了个手势,阿姨就把配菜撤下去了。
她抚摸着女儿的脊背,语气平平:“下次吃饭不要这么没礼貌。”
傅晓棠捂着嘴点点头,立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沈知乔不明所以,等人坐回来,嘟囔了一句:“咋了,哪没礼貌了,又没外人。”
傅晓棠更紧张了,她捅了捅沈知乔,示意对方赶紧吃饭别说话。
见沈知乔看着自己发愣,王蔚轻轻颔首,视线拂过面前香气四溢的食物上,示意沈知乔继续吃饭。
一顿饭吃得束手束脚,好在傅晓棠吃完饭要先走,顺便说要把沈知乔带去上班,早餐才算是结束了。
王蔚没有阻止。
送两人出门之前,她不知道从哪里给沈知乔拿了一顶浅色纱质贝雷帽,要她戴上,说外面风大。
沈知乔今天穿了一件短款小洋装外套,下面搭配了黑金丝绒质半裙,觉得帽子姑且算和这身行头搭配,于是就低头让王蔚把帽子给她戴好了。
好不容易能出门了,傅晓棠站在门口刚松了口气,却听王蔚冷不丁问了句话:“乔乔是不是吃不惯咱们家的饭?”
这句话看似在问傅晓棠,但似乎答案不在她那里。
这问题分明是问沈知乔的。
沈知乔听出了她的意思,赶忙道:“不是,是早上还不习惯吃东西。”
尽管当下她觉得王蔚那双平静的琥珀色眼珠下,似乎有什么其他的情绪在,却依旧凭借着旧日对这位温柔阿姨的好感礼貌道:“是我的问题,您以后不用迁就我。”
王蔚点点头,笑了笑:“没事,习惯是可以养成的。”
她拢了拢脑后的长卷发,对沈知乔摆摆手:“好了,你们去上班吧。”
得了母亲的命令,傅晓棠在暗地里松了口气,迅速小跑到车库去了。
两旁的绿化带渐渐后退,沈知乔瞌睡又来了,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打盹。
傅晓棠开车的习惯和她本人性格完全相反。每次都压着快超速的车往前冲,像是在发泄什么脾气,但也许因为有多年驾驶经验,她的车还算得上又快又稳。
车子前前后后一晃一停,沈知乔又被弄精神了。
路上两人唠了点八卦,一部分是关于傅守聿,另一部分是关于她对婚姻的看法。
“你还不了解我?等他们火候差不多了,我妈一声令下,我马上和你哥离婚,和好,不存在的。”沈知乔立即表态。
原以为傅晓棠会调侃几句,却见她难得正色起来,沉默了半天也没讲话。
在等下一个红绿灯时,傅晓棠腾出一只手,从副驾上找到沈知乔的手指,抚摸片刻后又缩了回来:“离吧,宝贝,离我家越远越好。”
见她欲言又止,沈知乔憋不住了:“到底怎么了,这段时间感觉你一直怪怪的,有话直说。”
傅晓棠舔舔嘴唇,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来回摩擦着。
片刻,她偏头看沈知乔:“你觉得我妈人怎么样?”
“人超好好吗,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妈。”沈知乔说,“小时候爱来你家玩不就是因为你妈根本不骂人,还每次给我零食吃。”
王蔚这个名号不是白来的。
她是在当地最有实力的几大家族的儿媳中,属于非常有商业头脑的那一类。自从二十年前生了孩子起,就被当地誉为“最懂孩子的母亲”。
起初是因为在一些大家族交互的活动中,尚且年幼的傅家兄妹的待人礼节过于周到而频频受到关注,不同报社多次采访王蔚,引得当地人纷纷效仿这种育儿模式。
后来,她的教育理念被整合起来,口口相传,很多父母将其奉为真理,她以此获得越来越多的关注。
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她又将育儿作为切入口,在个人IP打出去之后,顺手把公司品牌下推出的母婴产品带到了一个新的销售高度,且日增不下。
现在很多人提起傅家,想起的不止是大家族创设的优秀本土品牌,还有这个家族中长儿媳的成功育儿经验,和那备受赞美的“傅”家子弟们。
沈知乔和许多人一样,以前因为这样的光环非常亲近王蔚,现在自然也还是以前那样的态度。
要是有人问她觉得王蔚人怎么样,答案当然全是正面的。
谁知傅晓棠摇摇头:“宝贝,今天在餐桌上我不好跟你说的。我妈妈不喜欢有人边吃饭边说话。你没发现她今天一直没怎么说话吗?以前没说你,是因为你不是我们家人,我妈不会浪费口舌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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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别人。”
沈知乔听后,用小拇指蹭了蹭眉毛,又清了下嗓子:“啊?原来我今天早上这么无礼啊?”
“不是无礼,你别被她框在她的理念里。”傅晓棠继续摇头,沐浴在晨曦中的她看起来有几分罕见的严肃,“她是觉得,作为傅家子弟,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所有人都必须要遵守她的规矩,而破坏了规矩的人,必然会受到惩罚。”
“什么惩罚?”
“有大有小,以情况而定。用小的来讲,如果私下一两次出言不逊被人知道,可能会坏了大众对家族的印象,由此对她产生质疑等等。也好理解,她被架到一个高度上,很多事不得不做。”傅晓棠是理解母亲的,但并不妨碍她在这种强度下生活而感到疲累和窒息。
沈知乔好像听懂了一点:“理解,那在家里,你们为什么也要保持这样的规矩和礼仪?”
“养成习惯吧。”傅晓棠苦笑,“以前你们总说我得体大方,做什么都做得滴水不漏,其实不是,我只是逼自己必须做好。”
以前她们从没聊过这些。
傅晓棠从未提到,沈知乔竟也没注意过。
当下,后者接收的信息量过载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沉默下来。
“所以宝贝,以后尽量注意,我和我哥在的时候,你再和她一起吃饭,其他时候最好少和她接触。”傅晓棠边打方向盘边侧眸瞥了眼沈知乔,“作为姐妹,我希望你自由自在。”
沈知乔觉得她有点言重了,但考虑到长期一起生活是容易累积一些矛盾,她还是点了点头。
-
今天是和陈琳约好去给她父亲最后一次疗愈的日子,沈知乔在早晨十点左右赶到了那栋非常不好找的山间别墅里。
其实沈知乔原本早就该去了,但陈琳一直没有时间,一来一回,延期好久才推到了今天。
傅守聿的消息是在她刚进门就弹出来的,大概是他那边暂时忙完了。
“吃过早饭了吗?”
“吃了。”沈知乔公式化般敲了两个字。
本来还想问他今天去公司那么早干嘛,又觉得这么问很像在关心他,索性敲敲打打又删除了。
“中午一起吃午饭。”那边很快回了过来。
“没空,有工作。”
“中午我离你工作室很近,有顾虑的话,可以带你的朋友叶蔓一起来,说我邀请她。”
沈知乔还想拒绝,却又怕他像上次那样真的不打招呼就来,于是边换拖鞋边语音回复:“别。我在陈总这里很忙。有空再说,吃饭什么时候都能一起吃,晚上在家里吃不行?”
陈琳这时刚好端着一壶热水走进来,她瞧了瞧沈知乔的脸色,淡笑道:“跟老公说话呢?”
沈知乔咳了咳,走进客厅,不情不愿承认了这个称呼:“嗯,特烦。”
“是我上次见到的那位?没想到,他私下这么黏人。”陈琳看着干瘪的花朵逐渐在热水的冲泡下重新盛开,眼睛一动不动,像在自言自语,“黏人多好。”
“说来话长,不提他。”沈知乔说。
她正打量着陈琳家的摆设。
距上次来陈琳家,已经将近一个月左右了,这次再来,沈知乔总觉得家里摆设变了,好像空了不少。
也许是这座别墅深居山林的缘故,总觉得幽冷,她们在初秋就烧起了壁炉,现在更甚。
细细看去,壁炉上那副戴面纱的女人的壁画似乎没了,而客厅里的一些艺术摆件似乎也被人移动了位置,腾出了不少空间,整个大厅,空落落的。
“换陈设了?”沈知乔跟陈琳上楼之前问她。
陈琳走在沈知乔前面,听到这句话后,面无表情的脸才生出些笑意来:“嗯,换换心情。”
跟沈知乔说话间,她才松开了一直紧紧捏住的拳头。
手心里,全都是她那裸色延长甲片在掌心里扎出来的红色印子。
一道一道,弯曲的,鲜明的,排列的。
13. 怎么是你
沈知乔跟着陈琳往楼上走,她父亲的房间就在靠走廊最近的一扇门内。
那扇门平时都紧闭着,今天竟然是虚掩的。
陈琳像往常一样推开老人卧室的门,第一时间映入沈知乔眼帘的,竟是大片大片的墙壁和地板。
原本铺满整个房间、厚实柔软的深色花纹地毯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撤走了,露出了光洁的深色地板。
而所有家具,包括床铺、褥子、被子,全都被人撤走了,只留下光秃秃的一张床。
而那扇窗户正大开着,窗帘被风扬起,带来了一片冷气。
“这...”沈知乔看了看陈琳,“今天不是你父亲的最后一次疗愈吗?他去哪儿了?”
“这是爸爸最喜欢的房间了。”
“我刚把这套房子买下的时候,给爸爸留了一个最大的房间,但他偏偏看上了这间,硬要住。”
陈琳不回答沈知乔的问题,只是面对窗户站着,自己没进去,也没邀请沈知乔进去。
沈知乔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陈琳自顾自道:“之前沈老师你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也说喜欢这个房间,后来我想了想....大概你们都是喜欢这样明亮又能看见自然风景的窗户吧。”
“都爱自由,都无拘无束,因为你们没有被困在牢笼里,可以随时出入,去抚摸,去体验。”
陈琳说罢,转过身来,轻轻扣上门:“但我不可以。”
在陈琳说话期间,沈知乔敏锐地一直盯着她。
以往她从公司赶回来,都涂着红唇,急匆匆地把包甩在过道旁的架子上就带沈知乔上楼了。
可今日她没有打理头发,只是换了件淡雅的茶色连体套装,素净的脸甚至未施脂粉就把沈知乔迎进了门。
情绪也有些不对。
“别急,慢慢讲,告诉我叔叔去哪了?”沈知乔察觉出她情绪不对,也知不能再激化她的情绪,只得率先安抚。
陈琳把门关上了。
她慢慢低下头,低得很低。
低到沈知乔都误以为她可能在流泪了。
窗外的风声被门隔绝在了卧室里。在这寂静的过道内,沈知乔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聚精会神地继续观察对方。
忽然,陈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下一秒,她又扑在沈知乔肩上笑了个不停。
“好啦,是不是被我难得矫情吓到了?其实昨天我已经把爸爸送到海滨新建的康养中心了。”陈琳道,“我都调查过了,条件还不错,比养老院好一点,至少不用早起,我爸爸爱睡懒觉。”
说罢,她眼神亮晶晶地抬起头:“今天让你来,就是想跟你聊聊天,告别。”
“你是我到临海后的唯一一个朋友,沈知乔老师。”陈琳看着她,手臂搭在她肩上,“我决定先去国外工作一段时间,等我爸爸彻底状态稳定了,就把他接走。这个房子,也已经挂出去售卖了。”
“这么突然,那——”沈知乔刚想问李忠全怎么办,就被人挽着手拉到了一楼去:“喝点我给你泡的茶吧,别惊讶,我早就有打算。今天叫你来呢,还有个忙要请你帮。”
“什么忙?”
“可以拜托你在我走了以后帮我爸爸找一个监护人吗?”陈琳说到这里,见沈知乔脸色变了,立马改口,“不是要抛弃我爸爸的意思,就是我对这方面不懂,我听说当地居委会可以担任老人的监护人。”
“你帮我调查一下如果我出国,他条件是否符合,我等下把我爸的资料传给你,需要什么再跟我说。”
沈知乔迟疑几秒:“你打算出国多久?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照顾你父亲吗?”
陈琳抿抿唇,望着壁炉里正噼里啪啦燃烧的木炭:“嗯,应该会挺久的。”
她说句话的时候,有一缕发丝从耳边欲垂欲落,像她那欲出口,却又没说出来的忧伤。
等她再完全转过脸来,有勇气看沈知乔一眼时,别到耳后的头发却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盖住了她的侧脸。
“拜托沈老师了,后面我会给你们一笔委托费用,就按照中介的收费标准来吧。”
沈知乔不敢答应,但碍于陈琳的状态实在不对,她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最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气氛慢慢好了许多。
陈琳对茶道颇有研究,沈知乔边聊天边看她泡茶,喝得没个顾忌,等到了要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个人已经喝了人家好几壶茶,而对面陈琳那边的杯子却全程干干净净,一口都没喝。
才把沈知乔送到玄关口,陈琳就说自己犯困,都是熟人就不送到大门口了,她要回去睡觉了。
沈知乔点头,看着人安全上楼去了,这才欠身慢慢穿鞋。
等穿好鞋刚要开门离开时,她才发现她好像把包落在沙发上了。
于是,她又换回拖鞋穿过客厅,去沙发上寻她的包。
她的那个小水桶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碰倒了,里面的粉饼滚落到了地毯上,还有两根口红似乎也不见了。
于是她欠下身来,在茶几附近翻找。
第一根口红滚落到了地毯上,第二根口红滚在了棕色印花流苏抱枕附近。
而沈知乔伸手去摸口红时,却同时摸到两个一模一样的空瓶子。
第一个瓶身通体透明,里面没有任何药片,上面贴着手写的红色标签,有“镇定类”字样,而第二个瓶子里只剩孤零零的一颗药粒。
陈琳为什么最近在吃这些药?
沈知乔迟疑着,反复观察着瓶身。
片刻后,她蓦然想起方才陈琳和她说话时动不动就走神的模样。
“今天让你来,就是想跟你聊聊天,告别。”
“你是我到临海后唯一一个朋友。”
“这个房子,已经挂出去售卖了。”
“很久都不会回来啦..”
.....
沈知乔脑海里回闪过这几个片段后,心底那股不安感又涌了上来。
陈琳今天极其不对劲,情绪有极端性大起大落的征兆,聊天时也常常走神。
一些沈知乔曾经处理过的个案渐渐在她脑海中浮现。为了放心,她当机立断决定去二楼再看看陈琳。
谁知,她才刚刚拐到陈琳的卧室门口,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黑烟扑了一脸。
沈知乔一点防备都没有,甚至因为爬楼的速度太快还在大口呼吸空气,这会儿猝不及防吸了一大口烟雾,立即剧烈咳嗽了起来。
很快,从胸腔里涌起一股火辣辣的热流直冲头顶,让她开始头昏脑胀,扶住旁边的门才能勉强站稳看清房内当下的状况。
陈琳的房间很乱,桌上乱七八糟一大堆物品都没来得及收拾,米色薄毯半铺在床上,半个被她压在地板上,看起来她像是滚落到了床下,弄倒香薰后失去了意识。
火源来自于被碰倒的一个巨大的水油香薰,它恰巧倒在了过长的窗帘尾巴上,现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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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大半已经着了火,甚至殃及到了床尾、书桌,让房内已经迅速充斥起了黑色烟雾。
而陈琳已经几乎被火势围了起来!
沈知乔抄起离自己最近的物品想要灭火,却发现火势愈演愈烈,而她自己因为吸入过多浓烟几乎要晕厥过去。
千钧一发的时刻,她无奈以最快的速度弯腰捂鼻退了出去,忍住额头如炸裂般的疼痛和嗓子眼不断窜上来的辛辣感,颤抖着双腿跪在楼梯口,干呕着拨打了119。
在等待救援的时间里,她在迷迷糊糊间回过头来,这才发现楼梯口处备着两个手提式干粉灭火器。
她在大脑中简单判断着,当下的情况主要是窗帘和桌子着火,趁现在火势没有蔓延到外面,她要立即回到卧室门口救人,拔掉保险销,抬起喷枪,然后....
可刚才吸入了过多浓烟,几乎让她不能再站起身直立行走。
就在她抓住栏杆,想拼命稳住自己的身体不倒下之际,手上的力道却彻底松了...
她无法控制地眼睁睁看着自己即将从楼梯一脚踏空,滚落下去。
然而,在她的世界天旋地转之际,她瞥见了一个男人大衣的一角。迎面而来的人,宛如神明一般,稳稳地接住了她。
他的胸膛很有弹性,那是肌肉放松时正常的状态,身上的味道和昨夜一模一样,是温和的,淡淡的,平缓的,是能够让她安稳入睡的。
-
沈知乔耳边充斥着低声交谈的人声,鞋底敲响瓷砖的哒哒声,走廊里粗糙的滚轮经过的嘈杂声。
恍惚间,她察觉到自己周围充斥着新鲜空气。
眼珠动了动,可身体却不怎么动的了。
在彻底昏迷之前,她记得自己的身体离她那辆添越越来越远,而她被人放进了旁边的,正静静地停在她车旁的另一辆黑色宾利上。
车身是低调的薄钻玛瑙黑,细看隐约可见Mulliner双色轮毂,在山林里静静地停着,低调沉默,却在行家眼里不失夺目之姿,正是傅守聿的车。
后来,她就那样睡去了。
当下,映入眼帘的是单间病房的天花板,她床边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手提式铁质保温盒、半大的纯黑色矮胖款暖壶,还有一个透明的玻璃杯。
靠近窗边有一排沙发,但男人却搬了个板凳坐在她床边,一动不动,也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坐了有多久了,现在外面天都黑了。
他身上披着一件大衣,正半阖着双眸休息,浓密的睫毛耷了下来,看着很安静。
也许是光线缘故,衬得他皮肤白得发亮,又因为当下已经没有了眼眸中与生俱来的冷感夹持,周身柔和了不少。
人夫感浓重。
沈知乔觉得无奈,自己醒来第一个看见的人,竟是她那不受待见的便宜老公。
她想见的人,没一个在身边。
五味杂陈地目不转睛看了他一会儿,他的眼睛竟像有感应一般睁开了。
四目相对的一瞬,沈知乔想起自己在手机上与傅守聿的最后一次对话。
那时候,她甚至还在呵斥他别干预自己的生活,也不要一起吃饭,嫌人家烦。
而现在,这人却仿佛不记得那件事了。
见她撑开眼皮在看自己,就把手轻轻放在她的额头上触了触,问道:“还想吐吗?”
他触碰的动作十分缓慢,传递给沈知乔的温度也是淡淡的,微冷的。
却也是温柔似水的。
14. 我不喜欢怎么办
沈知乔盯着傅守聿那张好看的脸,张了张嘴,本来想说自己现在很好,不用他管,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她语气莫名软了下来,乖乖回答对方的问题:“不想吐了。”
以前叶蔓总说,对着帅哥那张脸是说不出很难听的话的,她以前不屑一顾,现在是真信了。
当下,她不仅说不出难听的话了,还下意识想开口多和他多说两句话。
分手几年了,他依然长在她的审美点上,再多看几眼,她怕自己又要心软。
思索半天,她挪开目光,慢吞吞挤出几句话:“我想喝水。陈琳怎么样了?房子呢?”
“消防帮忙处理了,房子没事。陈琳被送去洗胃了,现在有人看着,已经脱离危险了。”傅守聿边说边倾下身来,要把她扶起来喂她喝水。
沈知乔没反抗,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水:“为什么洗胃?”
“她之前吞了大量药片。”傅守聿道,“但是医生问,她没说原因。”
沈知乔轻轻点头:“没事就好。原因她不会说的,今天她状态很不对,别刺激她了。”
现在有关人员基本都围在陈琳那边做调查,应该没什么事,沈知乔决定等自己好一点再过去看看她。
沈知乔又靠了一会儿,直犯困,渐渐察觉到腰部温暖了起来——那是男人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过来的体温。
他正在借助自己的力量把她放平。
男人的睫毛太长,而两人因为一个要把另一个扶着放平,另一个迷迷糊糊的没什么力气,动作间不免会有意无意蹭到对方的睫毛和脸蛋。
他手下的动作轻柔万分,柔情似水,像在照顾一朵娇嫩嫩的花朵。现在的傅守聿,和他平日里的样子一点也不一样。
沈知乔心里一动,在这个感人的画面里,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煞风景的,但是,她觉得有些常识,少爷必须亲自去了解。
“你知不知道这个床头能升起来和降下去...”她忽然说道。
果然,傅守聿手上动作一顿,又抬头看她,一时间,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沈知乔很稀奇他这幅样子,冷笑着调侃:“少爷第一次照顾人啊,连这个都不知道?”
“刚娶媳妇,有点生疏。”傅守聿淡定回她,低头去寻控制按钮,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转动,一会儿就弄好了。
学习能力强、反应也迅速的人,很难让人抓到窘态。
沈知乔自讨没趣,闭眼想睡觉了。
床边的灯渐渐暗下来,傅守聿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医生处理过了,说你没事。徐阿姨也来看过你,让我转告你,她去你公寓把软糖接走了。”
沈知乔咳嗽了两声,听到这里挣扎着要起床:“她不仅不来陪我,还把我的狗偷走了?!”
傅守聿摁住她:“别乱动。”
沈知乔不死心,不甘心又有点虚弱地哼哼:“我的小狗!她怎么能这样!我已经和叶蔓说好了这段时间让软糖去她那里!”
傅守聿好像被她的语气可爱到了,嘴角弯了弯,声音低低的,像在哄她:“没事,软糖在家里更适应。”
“那傅晓棠呢?我要在这里住几天?”
“观察几天。”傅守聿如实相告,“大家都来看过你了。”
沈知乔环顾一周,房间内除了他,的确没有别人。
傅守聿的表情很明显。
这里今晚就只有他陪她。
陪就陪,你是我老公你不陪谁陪。
沈知乔又缩了回去。
但傅守聿现在是什么表情?像是一个坦然接受被她嫌弃的糟糠夫。
拜托,她才是当年被他踹掉的那一个。
“我要吃饭。”沈知乔看着他,“保温盒,给我的?”
“嗯,你喜欢的皮蛋瘦肉粥。”傅守聿把保温盒打开递给她看,“但是不知道你现在喜不喜欢了。”
“我说不喜欢,你会怎么办?”沈知乔眼睛一动,就那么抬头望着傅守聿。
傅守聿虽是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但嘴里的话却和他当下的姿态完全不一样:“我喝,然后重新买,直到你肯吃。”
对方当时提醒过她,单独去陈琳家很危险,现在出事又被他救了。可现在态度还这么软,沈知乔一拳又一拳打到棉花上,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直接闭嘴。
就在这时,傅守聿的手机响了。
“傅!小!聿!你猜猜我在哪?我来临海了,现在在你家门口,赶紧开门,你干嘛呢?屋里黑漆漆的。”
“我最近住在我父母家。”傅守聿接电话也不避着一旁的沈知乔,对电话那边道,“你怎么忽然过来了?”
“我来办点事,在这边待两天,走啊,你在哪,我去找你,喝一杯。”
“我在医院。”
“你小子十年都不生病一次,怎么跑医院来了?家里人病了?”
傅守聿举着手机,在这时欠下睫毛来,瞥了眼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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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正在偷瞄他,被发现以后又迅速收回视线的沈知乔,嗯了一声。
“我陪我媳妇呢。”
沈知乔的粥刚刚送进嘴里,听见这句话后被呛了一下。
“咳咳咳咳。”
电话那边更是反应剧烈:“你真结婚了??最近大家在传,结果是真的啊???我以为跟以前一样是胡说的!弟妹在医院啊?怎么了?”
傅守聿把手机拿远了些,像是对手机那边的聒噪难以忍受:“没事,脱离危险了,今晚我要陪我媳妇,等她出院我再来找你。”
这男人一口一个我媳妇,语气平心静气,既不避着人,不顾床上人的死活,也不管对面的鸡飞狗跳。
“你在哪个医院,那我来找你们,刚好看看弟妹啊。”翟阳根本等不到明天,他要看看傅守聿这个多年没有女人的老和尚到底是被谁给从清心寡欲的山上弄下来了。
一口一个媳妇,还孩子都生了,人都在医院。
不得了了。
闪电般的速度。
翟阳郁闷了半天,圈中好友没人知道他媳妇是谁就算了,自己和傅守聿关系这么好,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挂掉电话以后,果然如傅守聿所料,沈知乔的脸色煞是好看。
但傅守聿全程的确没一句假话,沈知乔根本无从反驳。
两人静静对视了几秒,后者终于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你今天怎么会来陈琳这里?我不是说了没时间一起吃饭吗。”
“我说过最后一次疗愈会陪你去。”傅守聿垂眸看着她。
她不好说什么,懒懒地缩回被窝里,心不甘情不愿,终于还是憋了一句:“今天,谢谢你。”
在这个病房套间里,有一处陪床,她朝旁边看看,心中觉得凄惨。
以前她抗争原生家庭,但现在真的被徐苏仪放手不管,她又觉得不习惯。
要是没有傅守聿在,今天她家里人是不是就会一直陪着她?起码小姨妈会过来吧。
而和傅守聿这样责任心厚重、礼仪教养满身的人组成了一段婚姻,就像绑定了一个奇怪的贴贴系统。
在父母眼里,她有自己的家庭了,好像现在做什么,一定要和对方同进同出了。
新婚之夜要同床共枕,就连当下她躺在病床上,身边陪床的人也变成了傅守聿。
他们甚至在将来举行婚礼后,也会慢慢渗透进彼此的圈子。
然后呢,重蹈覆辙?
15. 太子爷的兴趣
翟阳拎着大包小包进门的时候,和正在床上啃苹果的沈知乔打了个照面。
“嗨!是弟妹吗?”翟阳浓眉大眼,身材高大,皮肤透着健康的红润感,看起来神采飞扬。
“啊?”沈知乔嚼苹果的动作慢了慢,反应片刻:“...是我。”
也不管沈知乔那句算不算答应了,他就那么拎着东西拱进来,恨不得用脸把门关上:“没走错就行,我进来了啊。”
她打量着翟阳手里的东西,这才反应过来,下床想帮忙,却被对方阻止了。
在看清楚翟阳带来的东西之后,她皱了皱眉,随之瞳孔慢慢放大,眉毛都挑高了不少。
“超干爽尿不湿”、“补气养血阿胶”,“婴儿进口奶粉”。
不是吧。
傅守聿怎么给他朋友说的?
说她失禁了?
那也不至于用得上什么婴幼儿产品吧?
四十分钟前傅守聿问过她,他有个朋友想来看看她,可不可以过来。
沈知乔想了想答应了。反正在举行婚礼的时候早晚会见,提前一点也无所谓。
她不恐惧社交,但没想到这位仁兄自来熟到这样的地步。
当然,在她当下惊讶地打量翟阳的时候,翟阳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女孩正窝在床上,背后垫着一个抱枕,腰间堆着一圈棉乎乎的乳白色软被,肩上披着件毛茸茸的卡通薄毯,桌上堆着新鲜的果切盒,不远处摆着半人高的食物保鲜箱,看起来什么都不缺,应该被照顾得不错。
她看起来刚睡醒不久,只是把长发随意拨到一旁,人慵懒地靠在床边。大概是休息的的确不错,未施粉黛却依旧皮肤透亮,面上毫无倦怠之意,现下正叼着苹果,有点好奇地打量着他。
真漂亮。
翟阳在心里赞叹。
她看起来真的很像从他外婆房间的挂画里走出来的江南姑娘,十分灵动活泼。
“哥你先坐,傅守聿帮我接过滤水去了。”沈知乔把目光从翟阳那边收回来,想把床上挖一挖掏个洞让人坐,却被翟阳制止了。
“弟妹你别管我,你快坐下,别拉到伤口了。”翟阳反而像个主人,他见沈知乔要管他,立马要把人拉着坐下。
“伤口?”沈知乔一头雾水,“什么伤口?”
“没伤口?那你是硬生的啊?傅守聿这个畜生,我给你说你你你别听他的,要是再生二胎...”翟阳正自以为苦口婆心地劝着,门忽然开了。
傅守聿气定神闲,大踏步拎着保温壶刚进来,就被翟阳一把拉住领带痛斥道:“你太没良心了你这个男的,结婚不告诉我就算了生孩子了你还让你媳妇硬生,现在不是出不来就剖腹产吗傅守聿你怎么现在这么没人性了你...”
傅守聿一直没驳斥他,定定地听他说完后,唇边升起一股淡淡的笑意。
他很慢很轻地道:“没生呢还。”
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不经意地掠过沈知乔那边。
后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很凉很软地碰了一下。
让她一颤。
翟阳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松开傅守聿的领带,愣了几秒,看向一旁全程没说话,但一脸尴尬的沈知乔,瞬间就明白过来了什么。
“啊?没生孩子啊?是我自作主张了,我也没问就赶过来了...那这次弟妹是怎么了?”
沈知乔生怕再就这个话题扯下去,于是抢在人前面把翟阳的东西都收下,然后道:“工作时出了点意外,现在好了。谢谢哥的关心,哥怎么称呼?”
翟阳看东西被人收了,又被甜甜地叫哥,顿时眼睛亮了起来,原本的窘迫一扫而光:“我叫翟阳,比你老公大几岁,常驻深圳。”
“你好。”沈知乔不动声色地吞下“你老公”这三个字,然后把那堆母婴产品塞到了沙发另一边,暗自感慨这个话题终于告一段落。
转头她便剜了傅守聿一眼,却不想后者也正看着她,眉眼似弯非弯。
翟阳一抬头就看见两口子在眉目传情,正要调侃,却见傅守聿眉宇间的温柔和笑意藏都藏不住,便住了口。
他一时间感慨万分。
他这个兄弟,可算是又找到喜欢的人了。
几年前,他记得有次傅守聿喝到烂醉被自己接回去的时候,他还在掌心里摸到过一把冰冷的泪。
是傅守聿的。
傅守聿比他小几岁,是他研究生时期同门师弟的棋友。
那时候傅守聿刚回国,师弟攒局邀请吃饭的时候他本以为只是随便认识个人,见面后却发现共同话题很多,一来二去成为了好朋友,还在他公司初创的时候拉了他一把。
傅守聿正式入股以后,翟阳才知道,他最爱用的某生活用品品牌隶属于的悦云集团,竟然是傅守聿家的。
太子爷年纪轻轻背靠悦云,明明选择多样,却对风投起了兴趣,入了小叔叔的门户。
不过,他虽然有了部分长辈的托举,人却一直低调自省,眼光又长远,从不自傲,让翟阳十分欣赏。
而翟阳活泼外向,好交友又才华横溢,想法颇多又肯落到实地,合作成功以后,两人的友谊愈发深厚。
有一天,傅守聿丢下司机、助理和秘书,罕见地给翟阳打了电话,要他亲自来接自己。
翟阳把人歪歪斜斜地弄出来,让傅守聿在街边歇了好一会儿才上车。
可能是在风里坐了很久的缘故,他实在忍不住胃里不断翻涌的恶心,吐了翟阳一身,然后含混不清地道:“我好点了,但是她真的走了。”
那是翟阳第一次见傅守聿这么失态。
后来,他把人弄到了车上,送到了地方也没听到傅守聿再出声。
等他把车内的灯光调亮,见傅守聿一脸平静地和他说抱歉和谢谢,后者明明看起来只是无波无澜地坐在那里,却已经无声地落了满脸的泪。
翟阳那一瞬间百感交集。
所谓家教良好的贵公子,平时不被允许发泄就算了,当下,连发出哭声都不可以吗?
那个让傅守聿伤心的人是谁,翟阳当时不知道,也没再多问。
最后某一天,在他带朋友们一起看比赛的时候,他们有人忽然提起了法国。
傅守聿低垂着睫毛,口中含了颗酸酸涩涩的糖,这才不经意地问:“你说他们那里,现在冷不冷?”
翟阳当时就知道,他心里藏着的那个人,就在法国。
因为傅守聿这么问的时候,脚边又多了几个被喝空的瓶瓶罐罐。
翟阳都有些后悔他教傅守聿喝这些拉开易拉环就能喝到的酒水了。它们方便携带,但是喝多了,也和那些名贵的酒水一样十分伤身。
那段日子几乎是翟阳陪他度过的。现在看到傅守聿终于能走出来了,他心里自然高兴。
只是,不知道现在这小弟妹,知不知道之前傅守聿有过那样一个远在法国的白月光?
-
傅守聿和翟阳又寒暄了几句。
沈知乔趁这个时间,去洗手间给叶蔓回了个电话。
她从傅守聿口中得知叶蔓在她昏睡的时候来看过她,还去安抚了陈琳,她现在要好好感激一下对方。
“你醒啦?”电话那边很快传来叶蔓高亢的声调,她听起来好像在某个嘈杂的场所,音乐声很大,所以她不得不提高音量,“我爸让我陪他去看一个叔叔,当时我着急回来,傅守聿说你没事,我就先溜了。”
“然后关于陈琳,我去看她的时候了解了下情况,安抚了她。哦对了,我看了她传来的档案,她父亲我也打电话去问了,那边有人照顾,我们可以暂时帮她看着。她现在情绪稳定多了,护工在陪。”
“好,就是给你报个平安。我回头再去看看她,再把她父亲的单子结了。”沈知乔说。
“嗯,这事先这样。乔,我还有个事想跟你说,正事。”叶蔓的声音渐渐严肃起来,“你现在幸福吗?”
“...还行。”沈知乔望着镜子里有些发丝凌乱、嘴唇开始变苍白的自己。
她不由得咬了咬唇——她正自欺欺人地想,是还行吧。
“你和傅守聿的事怎么不告诉我啊?这么怕我知道?”叶蔓果然下一句就是问这个。
沈知乔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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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想等以后再说嘛,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就...”
沈知乔不会拒绝去认识傅守聿那边的朋友,是因为即使他们离婚了,该不该去解释,解释什么,都是傅守聿的事,和她无关,所以她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但是对于叶蔓就不一样了。
她们从工作中因为艺术疗愈相熟,这姑娘是真的关心她的每件人生大事,并且因为自小父母的宠爱,叶蔓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联姻”二字,只有“爱情”。
当然,她支持沈知乔接受家族相亲是因为她觉得爱情能培养,但如果让她知晓沈知乔是和前任商业联姻,最后还铁定会离婚,那前前后后非得拽着沈知乔劝个三天三夜不可。
因此,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她一直觉得瞒着点也许是件好事。
但当下,既然叶蔓被动知情,那就知道吧。
“那你这件事怎么不跟我说啊?”叶蔓心里着急。
今天通知她沈知乔受伤的人竟然是傅守聿,而不是沈知乔那个她从未过目过的未婚夫。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两个人都要结婚了,竟然还存在私联?!
等她急匆匆赶过去的时候,正好隔着病房看见傅守聿在沈知乔床旁那略显阴郁的眉眼。
也许是平日里总是眉眼淡漠、脸过于精致好看,还有长辈的夸赞、新闻滤镜加持的缘故,傅守聿给叶蔓的感觉和普罗大众一致,觉得他是疏离、礼貌,且少有情绪的贵公子。
似乎温柔、周全、运筹帷幄...才一直是他的关键词。
可叶蔓却第一次看见那样的傅守聿。
那时候沈知乔情况不大好,人被呛得十分痛苦。
他被医生和护士赶到了门外去,目光却一直穿过小窗玻璃牢牢地锁在昏迷中的沈知乔身上,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修长的手指全程紧握成一团,手背上的血管似乎充血已久,在冷白的皮肤上看起来有点隐秘的爆裂感。
该怎么形容呢,他看起来,像是失衡了。
像被从他那一直稳稳生活得十分平稳的路中推下了悬崖,他的身体失衡了,他失态了。
当时叶蔓在走廊上站了一会都不敢去打扰他。
不知为什么,虽然她看不出傅守聿当时在想什么,但她能十分明显地感觉到,若是她过去,也许傅守聿会当场让她带他去把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揪出来彻底撕碎。
像是会不顾人伦不顾道德的。
因为有人伤害了沈知乔。
而当时静态的他,可能只是在隐忍而已。
傅守聿的情绪太隐秘,叶蔓看了好久也猜不透。
其实如果只是这样就罢了,好一对爱侣。
但叶蔓始终记得,傅守聿有个未曾公开的未婚妻。当然,现在也许可能已经是领了证,没办婚礼官宣的情况。
那现在沈知乔又算什么呢?
叶蔓始终觉得,这两个人,不能一错再错了,所以她才忍不住提醒。
见沈知乔沉默,她自认为对方是承认了,于是叹了口气道:“你早该找我商量,一起应对啊?起码,我能帮你出出主意指点迷津不让你误入歧途?”
“哎,赶鸭子上架了。”
沈知乔不知道叶蔓误会她,两人却说到一块去了。
她以为叶蔓知道她联姻对象是傅守聿了,正在和她纠缠这件事。于是耐心解释道:“我也没办法,到时候会处理好的。”
“怎么处理?让他离婚?”
“我提也行。”沈知乔说,“反正会结束这段婚姻。”
“沈!知!乔!你?什么时候领证了?”叶蔓在那头尖叫起来。
她本来只知道傅守聿可能结婚了,怎么沈知乔也....?不是才相亲吗。
沈知乔捂住耳朵,把手机拿得很远:“不久前。还没办婚礼,联姻嘛,是这样的。”
“啊啊啊啊,你们两个....所以仗着结婚了,就玩的花是吧?我告诉你,你们两个最好小心啊!别弄到...”
“累了,先挂了。”沈知乔听到最后,耳膜被高分贝刺得有点痛,认为现在再扯下去也是徒劳,于是作罢。
16. 早就不疼了
等沈知乔再走出来,见翟阳已经离开了。
徐苏仪和小姨妈来了,正在房中巡视着,除此之外,房内还站着两个陌生的西装革履的男人,一个男人手里捧着一束包装精美的红色玫瑰花,另一个男人手里抱着一个精致的花瓶。
来人是傅守聿的秘书小陈和助理小郑。
地上多了个行李箱,那箱子正敞着,里面躺着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桌上的果切被人换过,应该都是小姨妈她们带来的。
“嫂子。”小郑恭恭敬敬低头,把怀里的鲜花递给沈知乔,“这样晚上空气好些。”
沈知乔看着这个年轻男孩,心下刚要夸赞这男孩子会做人,却听他又道:“傅总说您睡觉对空气的味道有些挑剔,这里气味杂,因此特地让我买来带给您。”
徐苏仪和小姨妈的目光瞬间向她投来。
小姨妈立马给她了个口型:你就作吧!
沈知乔一顿,刚想说她什么时候挑剔了?抬眼望向那边正低眉顺眼帮她整理东西的男人,这时才莫名想起吃饭时的对话,差点气笑了。
好好好,她就挑剔了食物而已,有人转眼就卖惨?
当下这幅场景,倒像是傅守聿委委屈屈在这里陪她,是个柔弱好欺负的小媳妇,而她反而像个家庭里需要被讨好的恶霸一样。
沈知乔哪是吃闷亏的主儿?沉默片刻,当即决定要他好看。
于是,她阴阳怪气地清了清嗓子,转而忽然温柔无比地冲傅守聿那边喊了一声:“老公。”
傅守聿在下一秒抬起眼睫瞥她,嗓音低沉地应:“嗯。”
“想吃水果了,要小块的,妈妈带来的太大块,不好咬。”声音更嗲了。
“知道了。”被叫老公的男人依言起身。
徐苏仪皱眉和小姨妈对视一眼,后者睁圆眼睛,捂住嘴巴看两口子表演。
小郑低下头去。
小陈浑身一怔,他不该在这里,他应该抱着他的破花瓶滚出去。
原本他不是负责这活儿的,只是顺路帮小郑提点东西,平时更不敢掺合老板的家务事,这会怎么回事?他听见了什么?!怎么和公司里传的不太一样啊....
刚开始新闻曝出傅守聿要结婚的消息的时候,公司员工哀嚎一片,一时间,关于太子爷要被迫联姻的瓜上下都传疯了,但毕竟没有官宣,没人知道具体情况。
大家其实并不关心太子爷究竟会做赘婿还是联姻还是为爱结婚,他们在意的仅仅只是公司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需要人员优化或者结构调整之类的,还有人专门托人去总部打听。
好在瓜田第一线的小郑有意无意地放出消息逐渐安抚了员工们,表明“太子爷”的婚姻不会影响到公司,大家才放下心来。
不过,一些离谱的八卦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有人传傅守聿的确是联姻,两人是强强结合,但结婚对象是某家族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可难伺候了。
越传越离谱,最后直接传成两个人完全不对付,天天家里打架,鸡飞狗跳,处处腥风血雨,还有人怜悯地让小郑最近千万别惹太子爷。
老板两口子的事情小郑原本以为自己是很清楚的。
毕竟人天天泡在公司,哪有功夫谈恋爱,夫妻关系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小郑接到老板电话后是十分惊讶的。
因为老板要他帮忙拿换洗衣物过来,说自己要给媳妇陪床。
当时他还疑惑,这会儿又听见老板娘娇滴滴叫老公,腻得人发紧,心里就啥都明白了,人家夫妻关系好着呢。
下午又陆续有人来看过这位老板娘沈小姐。有傅家长辈、沈家长辈、还有她的朋友,看起来大家都挺疼爱她的,她人也随和,一家子和和睦睦,没传闻里那么离谱。
不过,关系再好其实也没必要陪床,看老板娘状态也不错,请一位护工陪就好,他老板不需要亲自陪同。
但作为下属,这又是老板的家事,他也不便多问。
小郑总觉得自己多余,又和小陈都站得发慌,终于,在傅守聿的眼神示意下,他俩的灵魂带着他们的躯体终于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临走之前,他似乎还觉得那位沈小姐在憋笑。
而老板好像就纵着她,自顾自垂眸摆弄着水果,看起来心情不错。
算了,这里不是他久留的地方,留给他们一家人吧。
小郑他们一走,徐苏仪和小姨妈又拉着沈知乔嘱咐了几句就告别了,房内最后就只剩她和傅守聿两个人。
沈知乔坐在床边抱着手臂看向在刚才她的指令下,去洗了手,并且把衬衫袖口挽了上去重新把水果仔细切得更小块的傅守聿。
这会,他还在仔细摆盘,只为刚才沈知乔说想吃更小块的水果。
“人都走了。”沈知乔看了一会儿后,开口道。
她的意思是别装了,不需要立人设了,他什么样,她知道。
傅守聿的动作却没停。
他眼皮都没抬:“你想吃,我就尽量满足,和别人没关系。”
“那你弄,我去看陈琳,回来检查。”沈知乔知道他的话半真半假,没太往心里去。
傅家子弟,教养极好。她又是个值得托付的靠谱婚姻合作伙伴,在责任大于感情的趋势下,他怎么都会好好对她。
沈知乔心里毫无波澜,扭头就走。
陈琳的房间也在她这层,还是傅守聿顺手帮忙开的。
陈琳算她的客户,沈知乔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包括自己和陈琳的医药费,还有软糖的洗澡费用,打算回去全部还给傅守聿。
她看陈琳房间里还亮着灯,推门就进去了。
洗手间里面也亮着灯,门虚掩着,护工似乎在里面清理什么东西。沈知乔探头探脑了半天,终于看清了房内的情景。
这间病房和她的在同一个方位,位置都差不多,沈知乔几乎一眼就找到了躺在床上发呆放空的陈琳。
她见沈知乔来了,眼珠转了转,半天才有了反应。
眨了眨眼,她道:“还好你没事。如果拖累你了,我会很自责。”
沈知乔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只得安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别多想了。你好好养着,等好点了我带你去见叔叔,叶蔓那边盯着的,等他状态再好一点,我就给他做最后一次疗愈,以后也可以把他带过来做集体活动,手工什么的,预防认知退化。”
陈琳平躺着,干裂的嘴唇闭上后又张开了:“之前看你和傅总在一起,还以为是偶然。没想到,你们是两口子。”
沈知乔咳了一声:“嗯,家里逼的。”
言下之意是都不情愿,别把他们扯在一起。
陈琳却道:“其实你嫁给傅守聿挺好的。他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耳濡目染,日日熏陶,他的受教育程度和手里的资源是极好的,眼界也是其他人比不了的,所以你也不必觉得难熬。”
她说到这里话多了起来,看着一旁的沈知乔:“你也是,家里教育出这样的你,想必傅家也省心,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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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加一大于二,我一个外人听着都欢喜。”
道理是这样没错。
但她和傅守聿的关系,又岂是一两句能说清的?
沈知乔觉得当下的情况不适合乱安慰人,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时,却听见陈琳又自嘲:“不像我。”
谈及李忠全的时候,她语气一转:“今天若是换你躺在这里,而我是你,不管你们之间关系怎么样,李忠全是绝对不会为你也开一个单间病房的,即便他也不缺钱。”
这里沈知乔是认同的。
在她和傅守聿、陈琳的教育认知里,他们一定会做好这件事,但李忠全似乎和他们完全不同。
他看起来根本都不在乎妻子,也不受责任和道德约束,更别说在乎旁人了。
沈知乔觉得沮丧。
也许婚姻就是这样。人们或多或少都对另一半各有芥蒂,可至于为什么不分开,大概都有不同的理由吧。
有人是苦衷,有人是苦果,任由沉默成本慢慢增多。而陈琳,又属于哪种呢?
沈知乔不愿多想,也懒得去想。
她能做的,就是不要再刺激陈琳了。
她最终什么都没多问,只是说,如果对方需要可以随时找她,言外之意就是她可以免费提供咨询服务。
沈知乔说这些的时候,陈琳一声不吭,大概是认为自己不需要。
最后在护工三番五次委婉的提醒中,沈知乔只好回到了自己的病房,彼时傅守聿正在换衣服。
他衣服刚刚脱了一半,正好背对着门边坐在床上。听见开门声,回头瞥她一眼,继续自己的动作。
在灯光下,他那纵横的背肌显现出优越无比的线条,沈知乔盯着看了一会儿,抿唇没说话。
从后望去,男人宽肩窄腰,细看上去十分诱人,那些锻炼过的肌肉光滑又富有弹性,紧致无比,宛如在诱人触摸,直叫人移不开眼。
帅哥果然什么时候都是好看的。哪怕正微微低下头来,额前的发丝扫过鼻尖时的侧脸都那么好看,而在光晕的照耀中更显湿润的嘴唇都显得格外柔软。
沈知乔静默的驻足片刻,把视线从他嘴唇上收了回来。
她明白自己当下内心翻涌起的一股邪恶念头,和感情无关。
她是一个成年女性,看到一个男人这幅样子诱惑她,起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正视自己的需求,及时行乐才是人应该做的。
总是套上道德枷锁的人,老是会忘记自己还有各种各样最原始的生理需要。
可还没等她当下再往深里去想,却被男人腰下的一块深色疤痕吸引了。
“背上怎么了?”沈知乔下意识脱口而出。
“烟疤。”傅守聿说完,把衣服从胸口扯下来,回头便见到瞬间呆滞的她。
揣摩她的表情片刻,他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早就不疼了。”
“没问你疼不疼。”沈知乔直勾勾望着他,“我也不想知道你怎么了,单纯好奇。”
“好。”傅守聿依着她。
“谁烫的?”沈知乔又问。
“我妈。”他答。
姑娘的瞳孔震了震,像是联想到了什么。扭过头去,她发现自己连关门都忘记了。
她没再多问,傅守聿走过去关门时却自然而然地解释,平静得仿佛主角不是他自己。
“有次我妈生气了,她那时候还没有戒烟,就顺手戳了我一下。”他关上门,轻描淡写道,“其他细节,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