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员日》
1. 九点零三分
工作第三周,整整一个礼拜,湛秋都在被同一个顾客疯狂投诉。
原因说来话长。
周一下班之前,有个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进店买烟。
当时临近晚上11点,店里只有两三个顾客,湛秋同事暂时不在收银台,这给了一身酒臭、牙黄腹臃的男人莫名的底气。
他紧盯湛秋的脸和脖颈,笑容猥琐地问:“妹妹,你一晚上多少钱啊?”
“哥给你。”
湛秋闻言偏了下头,看清楚眼前个子没自己高的人,笑了,把烟递给他。
扫码,收钱,用温和的语气劝说:“如果想邀请我去给你全家哭灵的话,志愿者不能收孤儿钱,你省下来买两包好点的烟抽吧。”
男人当场破防耍酒疯,最后被警察带走。
隔天晚上他在距离便利店五米不到的地方被拦截拖走,那伙人蒙住他的脸后只踹了他几脚,但脱走了他的棉服跟鞋袜。
十一月底夜晚寒风凛冽,他重感冒之下气得报警加投诉,闹了一整周。
这事让湛秋一战成名,店里更热闹了。
很多人前来给予她安慰,为这个漂亮脆弱但经历无妄之灾后仍勇敢坚守岗位的女孩进行心灵疗愈。
第四周。
闹钟被果断按掉,整个城市的天际线还没发亮。
这周上早班。
湛秋哼着歌站在镜子前,整理被熨烫过的宝蓝色制服衬衫,直到所剩无几的褶皱完全消失。
制服口袋处本该安置工作牌的地方空着,取而代之的是枚缩小版的粉色牛奶瓶胸针。
早餐已经备好,时间有限,湛秋用餐的同时,顺便跟在异国出差的姐姐视频。
她姐用只能哄骗三年级以下小学生的夸张语气,“我跟你讲,海岛特别好玩。”
“根本都不缺身材好脸蛋漂亮的人,连酒店的工作人员都可以直接送去选美了。”
湛秋吃得正香,顺便给了情绪价值,竖起大拇指:“牛。”
“来吗?”
“不去。你实在闲就给我拍几张照片,不聊了,我要上班。”
她挂断了视频。
她每天步行上班,新居离工作地点只有十多分钟的路程。
前两天一场雨过后,气温变得格外寒冷,口罩和紫蓝色的羊绒围巾隔绝了一部分北风。
天色方明,在灰蒙蒙的晨雾里挣扎,街上行人不多,清洁工们已经辛苦忙了好半晌。
街灯一盏盏熄灭,迎接已知又未知的曙光。
第十九街的路边大多店铺都没开门,耳机里的播客正聊着没营养的抓马八卦。
湛秋在口罩里笑得很不值钱。
一辆运客大巴车驶过,骤然鸣笛。
有魔法一样,电光火石间的噪音让湛秋想到今晨的梦。
梦里有一个不清晰的女人秀影,衣服穿得吝啬,几乎不着寸缕。
还记得氛围特别好,音乐声在幽暗的空间起伏,线香刚好燃烬了,几截灰以慢动作回放式落下来。
枕头边情意浓烈,屋子外大雨如注。
连耳朵都被细心地照顾到,不仅被舔舐着热吻,与欢愉相关的声音还险些将湛秋溺死在软而密的棉花糖里。
每当她想抬头,去看对方的脸,总是看不真切。
好像视线也被窗外的雨帘隔断了,模模糊糊。
湛秋呼了口气,转过一个弯,看见店门已经被打开。透过玻璃墙,灯光使得不大不小的门店像个避寒所。
梦境光怪陆离,让她感到陌生而遥远。
想了遍最近阅读的书籍和观看的影像,都非常的绿色健康,没找到招她思春的导火线。
显然当今社会诱惑多,连她姐都会用美色哄她离职去享乐,谁让她是经得起考验的同志。
湛秋心情不错的时候,笑容格外真挚,像清早摘下来的阳光玫瑰,新鲜剔透,就跟真热爱这份工作一样。
事实上她也不讨厌。
这家便利店地处要带,附近高校、大厦林立,顾客从上班族到学生都有,生意还不错。
早班很忙碌,从七点钟开始——是的,她六点不到就起床了,这点不用人夸,湛秋也知道了不起。
对湛秋来说,这份工作琐碎但没难度,需要一定体力但累不死人,有奇葩顾客但都得罪得起。
才来三个星期,她已经得心应手。
墙上钟表显示九点零三分,时针与分针形成一个单调的钝角,时间成了确切的存在。
恰在此刻,一位生面孔的顾客走进店里。
刚结过账的两个女生与她擦肩而过,走到店门口,都不约而同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有纯粹的倾慕和欣赏。
顾客进店就往里走,在目不斜视路过收银台时,湛秋顺口的一句“欢迎光临”让她停下步子。
她转过头,看向湛秋的眼神起先带着疑惑,继而转凉。
像深秋的露水,在行人路过一棵树时,忽然滴进人的脖颈里。
湛秋以最开朗的笑容回应,直到她走近打量自己。
客人鞋跟高度不夸张但也不是很接地气,踏在瓷砖上,一声一声,把风中凛然的寒意都带进店里,带到湛秋面前。
湛秋想起来,昨天见过她一次,在隔壁的咖啡店外。
当时她没在笑却也不像现在一样冷峻,从肢体语言可以看出,应该在会见友人。
注意到她,是因为她迎着阳光坐,在露天的咖啡桌前白得发光,谁能不多看两眼。
“您好,周三会员日买一送一,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对面看湛秋几秒,在湛秋无懈可击的笑容下开口,“全场吗?”
她语气里带着一点咬牙切齿,湛秋疑心是在外面被冻的,心头起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怜惜。
“只有饮品区,但其他商品会员价八八折呢。”
对方看上去是寡言少语的性格,所以湛秋没想到她会突然说一段很长的话:
“那就应该在宣传语后面打括号,标明只有饮品区参与活动。而不是故意误导,等着顾客来问,耽误彼此时间。”
葱管一样的食指点点旁边的广告牌和广告词,指尖与纸板接触时,发出让人无法忽视的杂音。
声音像杯无滋无味的冰水,谈不上清亮,更算不上磁性低哑,恰到好处地踩在湛秋对“好听”的判断线上。
所以她说的话,湛秋觉得有些道理。
湛秋极少听到这种声音,跟她说话的人通常语调都是上扬的。
但入职以来,形形色色的人遇到多了,就知道没有很多人有力气用上扬的声音说话。
有平静的,疲倦的,不耐烦的,没事找事的、趾高气昂的——也不知道来便利店买个几块钱的饭团又在拽些什么。
可是冷淡到极致的声音就这一份,有种引人遐想的神秘。
正要说话,其他顾客过来结账,对话的女人兀自离开了柜台。
再回来,她手上拿了两瓶热牛奶,都是草莓味的。
往柜台放玻璃瓶时,大衣的袖口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手腕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配饰,只有木质香水的味道盈出。
指节匀称,手背上筋脉若隐若现,从皮肤的暖瓷色可以看出来,她当下其实很暖和。
比起不苟言笑的脸,这双手会更漂亮,湛秋多看了一眼。
如果暧昧的梦里有一只手,那就该长这个样子。
湛秋没忍住分析起艺术感画面,没有对客人不敬的意思,不过还是有点抱歉于是移开了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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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
“您的建议非常合理,我会帮忙反映。”
“不觉得我吹毛求疵,没事找事?”
“怎么会呢,顾客就是我们的上帝,每句话都很重要。”
湛秋发自肺腑的说。
企图找茬但被阴阳了一句的沈清慈哑然,之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她笑起来很好看,湛秋自以为看出藏在其中的友好,也跟着笑。
“这边帮您结账,您是我们家会员吗?”
“我没记错的话,不是。”
湛秋立即指了下二维码,热情介绍,“可以扫码注册一下,很快的。”
顾客没说好也没拒绝,像被定格一样。
见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挤进了无辜与不解,沈清慈讥讽地问:“我刚刚是不是忘了讲,好久不见。”
湛秋失语了几秒,是要拍短视频吗,没看见摄像头在哪就补上台词了。
“才过去多久,不要告诉我你就忘了。”
她冷言冷语,湛秋只好眨眼回忆。
昨天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在专注聊天,根本没看见自己。再说了,就算看见,她们也毫无交集。
“我这个月才入职,我们见过吗?”
湛秋从容不迫地笑,“可能之前你进店的时候我太忙了,没注意到,真是抱歉。下次不会忘的!”
她一脸诚恳。
不可否认,就是有这种在哪都喜欢找存在感的人,美女也不例外。还好她可以应对。
沈清慈这下连冷笑也没有了,“还有呢?”
“还有要跟我说的吗?”
对方像个面试官,湛秋大脑短暂宕机后费力地启动,“还有,还有……哦哦,忘了提醒,初次注册还有满减优惠券,注意查看。”
湛秋本不该如此木讷,这位顾客看上去很让人提神醒脑——这句形容是褒义。
气质像微雪初霁的午后,寂然,冷冽,但暖意有限。
五官很姐,且姐得独树一帜。
既不是常见的温柔也不妩媚,像遮在秋末雾里的山峦,眉梢唇畔总挂一点傲然,周身围绕着浓淡恰当的香水味。
湛秋能猜到香水牌子,味道适合秋冬,不算冷僻。去商场走一圈,运气好就能在其他人身上闻见。
特殊的是这款香水在她身上感觉不同。
本该厚重温暖的木质调,从她周身挥散出来,更多的是一点点辛辣里夹杂着雪松的冷意。
成熟且强势,虽然不浓,呛得人不敢离近。
她每句话都在湛秋意想不到的地方,但湛秋不反感,满头雾水转化成好奇和新鲜。
听完湛秋的回答,“好久不见”的表情凝滞,紧接着像明白什么一样冷然拧眉,生动得像场默片。
耐心告罄,沈清慈干脆挑明,“OK,不说了,就当没发生过。我只关心我的伞,在哪?”
湛秋又是微笑,礼貌且认真地提醒:“您就拿了两瓶奶过来,我没看见有伞哦。”
“……”
在一言不发几秒后,顾客转身快步离开。
对此,湛秋欣慰地想,世界需要怪胎,如果大家都是正常人,这个时代会枯燥成什么样子。
沈清慈坐进车里,看了眼时间,离开会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她没急着启动车子,公司在这条街对面。
无人环境里,她脸上不加遮掩地透着恼火,明白对方什么意思,也真是可笑。
把刚买的热牛奶打开,小口地喝下去。
眼前再次浮现蓝色衬衫制服,笑容自信,带着一点可气的矜贵和无辜,跟半年前没有变化。
脖子前侧隐约出现被啃噬的痛感与酥麻,她咽了咽,在甜腻的草莓奶味里平静地消化这一感受。
2. 盗版夕阳
湛秋起先以为对方是位喜欢找存在感的无聊顾客,幻想自己是真正的上帝,擅长动用消费时这么一点小小的权利,让服务的人局促,惶恐,赔笑。
才工作几周,湛秋就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人。
所以见怪不怪,也许再美的女人也对这种低级又廉价的掌控有兴趣。
但之后几天,湛秋就意识到误会了她,因为她再也没在结账时说太奇怪的话。
只是喜欢盯着湛秋看。
从她们第一次交谈开始,她每天都来店里。
湛秋恍然大悟,冲自己来的。
这么一分析,她的兴趣爱好就太高级奢华了,只是有点麻烦。
昨天湛秋休息,今早到店问同事,有没有看见她。
为了确保工作环境的安全和舒适,她想弄清楚这个人对她的执着程度,再考虑如何应对,怎么委婉拒绝,以绝后患。
“那个气势足但气血不足很白的冷脸上班族,黑色长卷发,发量特多,身上总有香水味。”
这类职场女性在附近不少见,描述完的湛秋感到不满,怪以前语文没好好学,形容得平平无奇,还不如她姐描述酒店员工。
“总之,有没有漂亮到让你眼前一亮的客人。”
店长说没有,但现在看到人想起来了。
“这个吗?昨天来了,转了一圈,没买东西就走了。”
甭管人漂不漂亮,赵瑕忙起来很难关注到每个进店的人,想起来主要是两人昨天对视了眼。
对方表情淡漠,店长回以微笑。
今天顾客照例先看了一眼收银台,确定湛秋在才往里走。
两分钟后,她拿了一瓶草莓味热牛奶,一袋黄色包装的原味薯片,放在柜台上。
“您好女士,这边为您结账,一共28元。”
扫会员码。
客人拒绝了塑料袋。
结账完成,欢迎下次光临。
每次结账,无论湛秋多么热情礼貌,她都不露笑意。
说生性就不爱笑吧,OK,可以不笑。
但眼神冰冷,钉在湛秋脸上就太耐人寻味了。
“还有什么可以帮助您吗?”
湛秋用毫无攻击性的笑颜询问。
贵人语迟,对方缓慢开口,“原味薯片好吃吗?”
又是意料之外的问话。
湛秋早就习惯,稳稳接住:“好吃,但我个人更喜欢黄瓜味,你试过没有?”
不推荐还好,说完对方眼神更凉了,像这个味道触犯了天条。
“没试过。”
一听到她的声音,湛秋就变得很奇怪。
她想听这种嗓音聊更多话题,比如出现在播客里,聊最近的生活,再比如谈论垃圾分类、训斥下属上班打瞌睡,跟朋友说最近一次的爬山经历。
“下次可以尝试。”
湛秋真诚推荐。
“不用。”
顾客估计以为她在推销,失去跟她聊天的兴致,“留着自己吃吧。”
不过走到门口,她改了主意,停下并侧身问湛秋:“今天几点下班?”
她的语气和面容都很平静,就跟两人熟识一样。
湛秋指指自己,得到“对,是在问你”的回复后终于死心,给了一个更大的笑容:“我们店24小时营业,您什么时候都可以来。”
对于没有边界感的搭讪,湛秋只能答非所问。
对方自知被拒,冷冷觑她几秒,也没恼羞成怒,只是平静流转了下眉眼里的凉意就离开。
店长靠过来,“小秋,你认识她?”
“还不认识。”
湛秋随后严谨地补充:“暂时。”
“那她就问你几点下班。”
“她想问。”
店长疑惑,不过放在湛秋身上又觉得很合理。
自从湛秋来上班,店里生意都好一些,不全因为上周不讲理顾客的闹剧。
很多顾客喜欢跟湛秋聊天,原因简单,湛秋开朗可爱,礼貌热情,对谁都好脾气——猥琐男除外。
笑容还不是那种标准化的笑,完全发自肺腑,落落大方,一点都不怯场。
最重要的是,赵瑕看着眼前的员工,心里感慨怎么长的。
她业余时间爱听有声小说,湛秋就像书里的女主角一样,天生丽质难自弃,而且上头有贵人——总部打过招呼的。
薄唇,泪痣,丹凤眼,浓颜锐眉,不作表情的时候算得上冷艳。但眼底总挂着温柔和纯真,将气质中和得独一无二。
人容易掉进反差陷阱里,小说主角不完美会被骂死,而反派杀人前一个犹豫的眼神都会被全世界原谅。
同样的,面善的人如果亲和好拿捏,那是意料之中,不稀奇。
可高冷挂的人冲你微笑时,你一定感到双倍的愉悦,并以为自己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湛秋就是这样。
她刚露面时,赵瑕心底一个咯噔,心想上面能给那么多好处,果然没有好事。
已经想好要被这种关系户气到再多两个结节了。
没想到湛秋的眉眼迅速柔和,亲热地喊:“赵姐。”
她给全店同事准备的见面礼价值不菲,大方不说,相处几天之后,大家都发现她不仅不是笑面虎,性格还是真好,没人不喜欢她。
工作本来就用不着她刻苦,他们店根本不缺人,但这位按时上班,安排的事都做,还不惹任何麻烦,让人太省心了。
即便大小姐偶尔不遵守规定,大家都没意见。
因为自从她来之后,补贴、奖金多了,压力、规则减少,连监控都可以不被调看,这家店成了“租界”。
哪怕赵瑕也不知道上面都在图什么。
她这时候突然发现一个巧合,亮声道:“小秋,你戴的这个小玩意跟她刚才买的撞上了。”
低头看了一眼胸针,湛秋脸上没一点惊讶地惊讶道:“别说,还真巧了。”
当然不巧。
机敏如湛秋,已经察觉并证实了那位顾客对自己有好感。
工作这段时间,她平均每两天被告白,索要联系方式一次,所以这向来不是一件低概率事件。
很犯不着扭捏作态,假装愚钝无知。
第一次相见,对方就惊为天人。
对,是这个成语没错。
湛秋不瞎,当时说完欢迎光临,人家就没控制住表情,满脸惊喜。
但很快意识到这样不得体,不矜持,跟她优雅知性的形象不符。
于是她板下脸,盯着湛秋,像希望鱼儿自己上钩一样。
以为这样就算波澜不惊了。
殊不知湛秋一眼看破,只是洁身自好,次次装傻婉拒。
对于她的心思,湛秋全明白却只能无动于衷,那是她的事,必须课题分离。
湛秋坚持无视对方每次离店时的落寞。
只是没想到她不知克制,穷追不舍,天天要见自己,搞得店长都看出来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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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自己的工作。
要尽早解决。
店里不忙的时候,湛秋喜欢擅离职守,在附近逛逛。
便利店隔壁有家loft式的咖啡店,环境适合工作看书,老板健谈,咖啡师跟湛秋年纪相仿,平时会一起聊天。
正午阳光明媚,暖意袭人。
湛秋坐在店外,不怕冷地只穿了工作服,喝甜而不腻的香草拿铁。
老板端来咖啡时夸她,把工作服穿得像高奢,太合身了。
湛秋开心说谢谢,她不认为人家恭维她,只能说老板识货,这的确是为她私人定制的工作服。
颜色会更蓝些,面料和版型也不一样。
她让自己置身在人来人往中,这片区域车子开不进来,只有人潮,喧嚣又宁静。
半年前惊吓过度后,即便她认为自己身心健康,但是为了让全家放心,她积极面见了姐姐给她找的心理咨询师。
至今保持着两周一次的会谈。
上个月友好和谐地跟咨询师聊完以后,被问到想做什么。
湛秋的爱好变得很快,前段时间痴迷于爬山,看各种日出,想去的山头都留过脚印以后,就迅速冷静了下来。
在深思熟虑后,这次她说她想劳动。
她需要找到寄托,缓解她因为部分记忆模糊、遗失而泛起的怅然若失感,这点她在爬山的时候就意识到。
忙起来之后果然就好了很多。
家里人开始都吓一大跳,她姐为她的性情“大变”心疼到跺脚,她爸担心到偷偷抹眼泪。
足见她前二十六年有多游手好闲。
只有妈妈比较坚强冷静,给她准备了几个方案。
来便利店工作,起因是觉得蓝色衬衫好看,扫码滴滴滴的声音像在游戏里得到奖励的提示声。
她不想去办公楼,怕别人工作时间还要围着她转,没有氛围。
回到店里,湛秋自费买了袋原味薯片,吃完最后一片,看见手指间残存的碎屑。
在拿到湿巾以前,荒诞的,她出现一点幻感,就好像曾经有人舔过她的手,缓缓吞了进去。
弄得她当场脸红,环顾一圈,货架一排又一排,这不是让人想入非非的场合。
这叫怎么个事。
她拍拍自己的脸,深呼吸了两次,意识到问题有一点严重,提前两天预约了咨询师。
店里这会没什么人,店长正在专心补货,正戴着蓝牙耳机,估计又在听宣传三胎的霸总小说。
湛秋看了眼时间,离三点下班还有一个小时不到,开始收拾东西,顺手把衬衫上的胸针解掉了。
回家路上,眼看绿灯只剩下最后几秒,她索性站在原地等下一个。
红灯在众目睽睽下亮成一个盗版的夕阳,真正的落日却还没赶来,道路向楼宇的间隙中流淌而去。
与此同时,一辆深灰色轿车从面前缓缓开过去,副驾窗户没有关,湛秋看见车里的人。
开车的专注使她看上去没那么冷淡,卷发柔软地披在肩头,成熟和美好像即将到来的晚霞一样倾泻而出。
侧脸惊心动魄——这个形容词也是褒义。
这应该不是一场精心安排的偶遇。
如果现在对方分心往斑马线旁看一眼,会收到今日最美丽、最可望不可及的笑容。
运气一般,不怪别人,湛秋替她惋惜。
同时觉得自己运气不错,满脸笑意走到了家。
3. 守株待兔
沈清慈心无旁骛开了过去,但她有看到湛秋,在湛秋还没走到路口的时候。
下午三点多,行人不多的马路旁边,湛秋是个很容易吸引到别人的存在。
沈清慈在同一时间看了一眼手表,再把副驾的车窗放下来。
开走后她升起车窗,隔绝了挤进来撕碎车内暖气的冷风。
下个路口等红灯时,沈清慈朝副驾看过去,座椅上的纸袋子里,有她随手扔进去的薯片。
里面还有半袋子最近买的各种零食。
“还给我推黄瓜味薯片。”
那种黑暗的口味被喂一次就够拿半生去遗忘了。
而湛秋也知道她不喜欢,还要旧事重提。
可能是她最近太无聊,可能是笃信对方一时半会不会离职,她就想看看,这人要跟她演到什么时候。
半年前她刚升职,心情大好,特地休了段年假。
人在自满状态里最容易出现错误,一个没防备就鬼迷心窍:贪图不值钱的情绪价值,迷恋美色和年轻的身体。
平时她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麻烦又无意义。
怪就怪彼时春风得意,“奖励自己”这样的词被植入她脑海。
萍水相逢,一别两宽也正常。
她的生活里有工作就足够,不需要更多内容。
唯一麻烦的是她的伞被对方拿走了,伞本身不贵但是无价,已经陪她多年,意义非凡。
要不是那晚肆意浓烈的缠绵让她昏头,要不是夏雨大得像把整条街给掀翻,她绝对不会借给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艳.遇对象。
借伞的人说谢谢,说第二天会让人送回来。之后杳无音讯。
她们相互没问名字,也没有任何联系方式,沈清慈一直没找着人,但也没放弃。
半年了,再次相遇,沈清慈承认自己很惊讶。
虽然只见过三个晚上,相处时间加起来统共几小时,但对方的娇贵和阔绰都快要刻在脸上了。
即使她吃黄瓜味和酱香饼味的薯片。
现在却身穿便利店员工制服,虽然比一般人穿得更笔挺,可当她用和煦殷切的笑容说“欢迎光临”时,沈清慈还是怀疑自己认错人没有。
离谱的是,对方能做到一脸敞亮地跟她装陌路人。
姑且算她脸盲,声音总听得出来。
有人夸过自己声音“诱人”。
虽然当时地点在床上,很多话都是鬼说出来的,天一亮就不作数。
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以,但是借了东西不还就没意思了。
按逻辑推理,现在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对方之前装有钱人,到处骗色骗钱。发现自己不好骗之后直接换了目标。
要么,对方的生活突然遇到麻烦,经济窘迫又无一技之长,不得不到这里工作。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死要面子所以干脆装不认识。
具体是哪种,沈清慈没有兴趣。
她只知道当时的体验不错,但没有也无所谓,现在她只想拿回伞。
到达见客户的地方,她抽空打开天气预报,看了下A城哪天有雨。
就在几天之后。
-
晚上视频,咨询师对湛秋说:“你近期状态看上去不错。”
对此,湛秋感到小小又大大的骄傲,在绿色单人沙发里慵懒靠着,端着一杯热牛奶喝,“我也觉得。”
“我很诧异你会主动约我,是想跟我聊什么吗?”
“保密吗?”
湛秋问。
“根据情况。一般来说,除非你姐特意询问,我不会随便说出去。”
湛秋知道这些,只是随口一问,自己又没病,也都无所谓,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说给她。
最后像个文化人一样感慨,“比遗忘更茫然的是幻感。”
义正严辞地补充:“这让我感觉自己很色。”
“这个感觉糟糕吗?”
想了一下,湛秋摇头,不大害羞地承认道:“其实有点爽。”
咨询师笑了笑,“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就今天早上,突然。”
“没有契机?”
湛秋想到昨天见到的一张脸,但是摇摇头,心觉不可能。
“没有,所以我觉得很奇怪。”
顾昕一本正经在档案里敲字记录,“精神良好,态度积极。出现幻感,或有意遮掩真相。”
最终湛秋得到的安抚是不用避讳,也不用羞耻,可以把这些不会伤害到别人的感觉记录下来,坦然地接纳它们。
“也可以试着谈个对象。”
结束前,咨询师开玩笑道。
湛秋笑了:“你也是谈对象包治百病党?听上去很不专业。”
不过她还是照做了——指记录下来。
起先她想在本子上写,但她的字不算赏心悦目,还容易提笔忘字,写了一行就放弃了。
她想到被便利店同事安利的一款日记APP,就直接下载下来。
这个APP专用于记录自我,有时间轴。
其中一项功能是,每发出去一条,系统就会根据关键词推送其他人类似的公开日记。
且非常保护隐私,用户头像完全一样,不能更改,也没有任何公布的个人信息,名称都是一行数字。
湛秋注册完,发现自己是毫无意义的“522501”。
她把感受写完后上传,接着刷到别人相关的日记,她立即就明白这个APP为什么这段时间风靡了。
因为光明正大看别人日记的感觉很爽。
同时满足了大众的分享欲和窥私欲。
推给湛秋的几条相关日记,有人在吐槽大车鸣笛很讨厌,有的人说曾在旅行大巴上跟陌生人互相抚慰身体。
湛秋惊呼:“真的假的,最好不是宅人幻想。”
然后她看到了另外一条,[今天黄瓜味薯片从地球上消失了吗?]
不识货!
点进“588888”的个人空间,湛秋非常不满:凭什么她的数字这么吉利。
“能不能给我改一串啊。”
这个人不是活跃用户,总共就发过两条,第一条是在半年前。
“遇到骗子,倒霉?”
湛秋读完就笑了,原来不爱吃黄瓜味薯片的人是个倒霉仔。
隔天早晨五点半睁眼,她在平静的黑暗里认真考虑,为什么会有人不爱黄瓜味的薯片,以及怎样可以得到对方的账号数字,尽管开价。
出门前,她在一堆胸针里挑选,最终定的图案是一款瓶装咖啡。
阿姨帮她另外打包了份早餐,她戴上手套,把保温袋提在手里,走出大门。
搭班的是推荐“写一则”APP的兼职同事,一个抽空都在背英语单词的勤奋大学生。
大学城虽然就在附近,但六点多就得起床从宿舍楼赶过来,早餐肯定省了。
湛秋把保温袋递给她,“猜到你没吃,尝尝,我姨做的。”
江梦袁了解湛秋的性格,痛快接过,快速吃完。吃得快不单单因为赶时间,非常好吃。
“好香,湛湛,你姨的手艺也太棒了吧,你好幸福。”
“咖啡也是她做的吗,真好喝。”
“咖啡应该是咖啡豆跟咖啡机做的。”
湛秋的玩笑很冷。
但是嘴角上扬,被店里灯光照得眼睛亮晶晶的,给人无限的温暖,彷佛她的善意取之不竭。
江梦袁却清楚上周她被投诉的事,知道湛秋骂人有多狠。
好笑又佩服,正常来说就算遇到不讲理的顾客很难骂回去,但是湛姐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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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大家都崇拜她。
一路忙到中午,才进来一个搅得环境不宁静的人。
沈清慈看了湛秋一眼,进去拿了一瓶美式咖啡出来结账。
她今天穿了一件短款的立领外套,头发束了起来,在湛秋眼里比张成帆还凌厉干练。
香水喷的还是那款,眉目冷冷对人。
湛秋今天心情不错,不仅给同事带了早餐,还一早就做了决定,如果有人问她下班时间,她会如实相告。
但是没有人问。
这真是别人的损失!
哦,忘了说,张成帆是湛秋她姐,亲姐。
今天顾客应该不赶时间,在店里转悠的时间过长,这期间,湛秋跟同事聊完了换班安排。
湛秋平时只上早班跟中班,晚班会影响她睡眠,她姐也不会允许。
但同事临时有事,湛秋也想体验一次晚班,就主动提议帮忙。
结账的时候,湛秋随口大声告诉她:“昨天下班,我等着过马路时,在钟声大厦前的十字路口看到你开车过去。”
沈清慈还没听完就从口袋拿出震动的手机,接听之前对湛秋扔下一句,“难为你认得那是我。”
有句话说得对,喜欢会让人变得卑微。
湛秋理解她的不自信,目送她接着电话离开。
果不其然,她对这则消息关注度很高,记住了湛秋的下班时间。
隔天快到三点时准时进了店。
这也证实,她是真的很喜欢湛秋,湛秋在心里表示理解。
言语上却暗戳戳反击,“沈小姐,你的工作好像很清闲。”
沈清慈目光一冷,“你怎么知道我姓沈?”
“哦,是这样的,我耳朵比较灵。昨天你在这边接电话的时候,我听到对方很大声地喊了一句沈总。”
湛秋一脸坦诚地迎着对方的怀疑。
沈清慈半信半疑,“我来猜猜你姓什么。”
“好啊好啊,礼尚往来。你猜。”湛秋很期待这种游戏。
“秋对吗,秋天的秋。”
虽然这个姓少见,但沈清慈以前有同学是这个姓。
湛秋隐藏成功,高兴地笑了出来:“因为你偶尔听到我同事喊我小秋是不是?可惜,猜错了哦。”
沈清慈也没有真觉得可惜,继续追问:“那秋是你的名字?”
“不一定,也可能是花名,网名。”
湛秋扯东扯西。
“在便利店工作还要取花名?”
湛秋含糊其辞:“兴许是有的吧。”
沈小姐买了一盒寿司,因为湛秋今天的胸针是块寿司,之后她就坐在便利店里守株待兔,却没有动那盒食物。
只是遥遥看着湛秋。
虽然知道了对方的上下班时间,但沈清慈本来没打算做这种事情,浪费时间。
可是小店员刚刚阴阳怪气问她是不是很闲,惹到她了。
下班后,湛秋没有直接走,而是主动过去解决问题。
她微笑着坐下问:“沈小姐,你是在等我下班吗?”
见对方没有立即承认,湛秋直接说:“你很喜欢盯着我看,我不可能假装不知道。”
“冒犯到你了?”
“没有,我只是想问问原因。”
问出来然后拒绝她。
“因为你看着很面熟。”
沈清慈故意点破,企图让她再次尴尬:“我们之前见过吗?”
没有对视的“见过”不算见过,湛秋不想惹麻烦。
“应该没有,您这么好看,就算我只见过一面,也不会忘记的。”
沈清慈还从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几乎变成了一座冰雕,整个人冷得不行。
她害羞了。
湛秋观察到她的反应,心想。
还挺好看。
4. 秋雨夜
换班这天,上午湛秋回了一趟家,跟家人一起吃午饭。
餐后喝着茶闲聊,湛秋说到在便利店的工作,兴致满满。
张女士用那种“我宝贝真棒”、“这工作还真不好干”、“好有意义”的眼神频频朝女儿微笑和点头。
她爸爸说:“这么辛苦都能坚持下来,小宝以后做什么都会成功。”
湛秋露齿而笑,不爱掩饰,坦然得意地领下夸赞。
“这是必然。”
“上班这么久,你们怎么不问我有没有被欺负?”
张翟直接摆手:“没有这种可能。”
“小宝的能力,爸爸还能不知道吗?”
湛铭山推了下眼镜,欣慰地看女儿。
被认可,湛秋满脸骄傲。
一旁的屏幕里,张成帆敷着面膜嗤笑:“湛枫叶不去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湛秋轻哼一声。
“有没有聊得来的同事或者顾客啊?”
她爸是个标准意义上的性缘脑,从她幼儿园开始就喜欢问这类问题,有没有帅气的同学啊,你最喜欢你们班的谁……
湛秋正襟危坐声明:“同事们人很好,但都有分寸。顾客我从来不多关注,除了必要的交流才不会闲聊。”
必要的对话指,她不主动,但顾客想聊什么一般必须要回。
张翟点头:“这点随我。”
湛秋确信在张成帆眼睛里看到了质疑。
她想到昨天傍晚下班的时候,跟沈女士的对话说断就断,对方害羞以后没有再多说,显然很吃这一套。
于是情不自禁之下问她怎么回去,要不要载她一程。
湛秋当然不是随便的人,果断拒绝了,好在对方克己复礼,没再纠缠。
但这都没必要说,那是别人喜欢她,她客气应付一下而已。
下午父母外出,湛秋饱饱睡了一觉,东南角的整栋小楼,统共三层都是她的专属领地。
没人会来打扰她,况且她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
睡醒后已经是傍晚,她拒绝了朋友喊吃饭的邀约。
[我要上夜班。]
[?]
湛秋穿着睡衣坐在地毯上,打字补充:[正经夜班,想多的反省一下自己还是不是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吧。]
[我就是惊讶,这么句班味浓浓的话居然是从湛二小姐嘴里说出来的。]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能想到这句话,是因为最近才从大学生同事那儿听到,说出来很酷。
这个工没白打。
她扔开手机,随性躺在地毯上,看着繁复奢华的吊灯,闻见庭院里被秋雨淋湿后内敛含蓄的花香,枝叶的声音在风里浓郁流动。
眼前浮现出一张脸。
于是那人身上的味道像从另一个空间撕开一道裂缝传来。
湛秋自认为什么场面都见过,不是容易被搞定的人,现在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沈女士还是有点手段。
已经初步影响到她了。
回去路上雨势不减,司机被她爸爸嘱咐再三,开车要小心。
虽然吃过雨天出行出事的亏,但湛秋本人没有心理阴影。
秋冬的雨一般没什么威力,带下带不下的。
就是容易起雾,染得气氛很萧条,跟人就不能开心了一样。
湛秋伸手,特意放了点吵闹无厘头的音乐听,很奇怪,居然全部都关于爱情。
她跟着哼唱,唱到“换几夜昙花一现的欢情”突然停下来,脑海里各种情绪复杂,又不知道在复杂什么。
司机趁机看了她一眼。
十点五十分,湛秋到达便利店,跟同事交班。
今晚只有她上班,雨天,顾客很少,外卖单子也没多少。
没事可做,湛秋就坐下登陆佛系小游戏。
这游戏是近半年才玩的,目的是为了给予大脑规律的奖励和刺激,据说这样对她好。
接近一点钟,听到有顾客进店的声音,她不紧不慢地起身,“欢迎光临”。
看到顾客脸时怔了一下。
她知道,白天没上班,对已经动心的人而言是一件不愉悦的事情。
只是她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黏人,一天看不到她都不行,凌晨还要来探店。
这给了湛秋小小震撼,因为天气实在糟糕,如果不是她敬业爱岗,夜里是不可能出门的。
不过她既没有开心,也没有感到愧疚。
别人的生活,她尊重理解,绝不想干涉。
依稀记得,以前也有人为了追她,做过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但具体长什么样她已经忘了,反正不可能有这么漂亮。
因为夜班,又是下雨,湛秋今天没有别餐饮类的胸针图案,衬衫上是把黑金色的长柄雨伞。
顾客径直朝她走过来。
“您需要点什么?”
“雨伞。”
预料之中又情理之外的“巧合”,湛秋心里异样的感受像暴雨泛滥成灾,简直要把她浇个遍。
“伞都在那边的货架,你可以过去挑选。”
沈清慈迎着她的笑容,食指中指点撑在台上,微微前倾上身靠近她问:“我想借一把伞,你方便吗?”
湛秋抿紧了嘴,怕她突然凑上来亲自己。
湛秋眼里,她像在秋雨夜兴风作浪的妖,让人说不出话。
她不像舍不得买伞的人,她的口吻也不像在借东西。
明目张胆地撩人,没话找话,实在可恶。
湛秋只能保持微笑:“不好意思,我借不了,我今天打车来上班,也没带伞。”
她没完全撒谎,司机打伞把她送到店,约好明早再来接她。
说罢,湛秋看了一眼她干爽的发丝,把疑惑问出了口,“你真的没有伞吗?”
真的需要伞吗,不是开车?
“没有。”
沈清慈理直气壮,又问:“长柄雨伞,店里有卖吗?”
“店里目前只有短柄。”
沈女士表情微动,似乎忍了又忍,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今天没穿高跟鞋,比湛秋矮一点,湛秋看得特别清楚,她的忍耐中有一种脆弱的深情。
很戳人。
“那我在这避会雨。”
“当然可以。”
湛秋是个称职的店员,“你这么晚才下班吗?我是说除了买伞之外,要不要吃点什么?”
她看出来对方神色略显疲惫,没有白天时的神采和凌厉,要显得更亲和一些。
适当地给予顾客一些关怀,也是深夜便利店的主旨。
“嗯,加班。一瓶热牛奶。”
沈清慈言简意赅地答完,去用餐区坐下。
湛秋左右没事,就帮忙拿了一瓶最贵的热牛奶送过去。
“喜欢雨天吗?”
收到提问时,湛秋正弯腰把牛奶跟吸管放在她面前,顺势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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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吧,下不下雨都可以,自然现象而已。”
湛秋为自己成熟的回答而洋洋得意。
“是吗?”
沈清慈不置可否。
当时是谁跟她说最喜欢雨天了,喜欢潮湿和雷雨,喜欢疯狂和肆意的挥霍?
也是床上临时乱扯的是吧。
“谁说你没有伞,这把不是吗?”
沈清慈朝她的胸针扬了扬下巴,不无讽刺地弯唇,又点她一句。
湛秋看见她唇边难得的笑意,意识到她居然在跟自己闲聊,用听上去很冷淡的声音开玩笑。
真好听,一点也不违和。
湛秋顺势在她身边的高凳上坐下,又鬼使神差将胸针摘下。
“我只有这一把。”
她递过去,“你要吗?”
沈清慈左手肘撑在桌上,顺手接过,“好啊,借我用下,明天还你。”
原话奉还。
她还真风趣。
冷峻又高级的一张脸,却把调情的话说得煞有介事,湛秋没见过这样的女人,觉得很可爱。
湛秋笑,“不用还了。”
“送东西不用还,但借走的就应该还。”
“送跟借,概念不一样。”
湛秋知道两者差别,原来她是怕自己要回来。
“我送你了,你别客气,这又不值钱。就当是……会员深夜消费的专属小礼品吧。”
对方喜欢她喜欢得不能自己,深秋雨夜,凌晨一点,还来看她。
她即便无动于衷,给一点抚慰也不过分,不然对一个才结束工作的人来说也太无情。
虽然不知道真加班还是假加班,兴许只是个借口,那湛秋就更不忍心冷然相对了。
“你这人真有意思。”
沈清慈总结。
尽管她微眯起眼睛,看上去很不悦也很不好惹的样子,声音又凉又冰,湛秋还是知道她在夸自己。
“我觉得你更有意思。”
湛秋也夸她。
“……”
这话落在沈清慈耳朵里又是另外一层意思。
她沉默了片刻,在想这个人是不是终于被自己烦到了,正在破防,说话才会如此尖锐。
好笑。
沈清慈勾唇笑了一下:“那就谢谢你的小礼品,帮我戴上?”
“帮你?”
湛秋都不明白这怎么帮。
“帮我戴在跟你一样的位置,我这两天加班颈椎疼,不能低头。”
沈清慈说完朝她转身,并把左胸膛微侧给她。
这动作她们以前床上开交流会时,沈清慈也做过,当时不是为了让她帮忙戴胸针,有人热情地衔住了她。
沈清慈不是好人,挺想看看她什么反应。
湛秋当然是惊讶。
对方请人帮忙的理由离谱但又合理,湛秋一时有点松懈。
这不是难事,她这种热心肠下意识就想助人为乐。
但一闻到衣领下的香气,碰触到她衣裳,材质极好的衣料给予了指尖别样的触感,湛秋忽然就清醒了。
在木桌上放下胸针,面上有几分坦然的抱歉:“我还要上班,等你颈椎好了自己戴吧。”
说完起身,快步走开。
她可不是落荒而逃,只是不愿意给别人幻想。
她是来正儿八经上夜班的,穿着工作服就必须要有职业道德,不好借机跟顾客搞暧昧。
再漂亮都不行。
5. 湛蓝色,秋天
目睹湛秋落荒而逃后,沈清慈很快收回挂在唇畔的笑,面无表情喝了一口热牛奶。
心中冷冷点评,比半年前会装。
既不喜欢湿漉漉的雨天了,也不喜欢为人“服务”了,连送到面前的暗示也能无动于衷。
看样子决心不想承认,以免惹上麻烦。
对此沈清慈只觉得荒唐,她们俩过往的交集你情我愿,就算不光彩,怎么说都不应该轮到对方烦恼和隐藏吧。
难道不是自己更亏一点?
最糟糕的情况是由于对方不爱惜,伞已经没下落了,因为不想被责怪就干脆不认。
现在给个破雨伞胸针就当是补偿了?
做梦!
伞一天要回不来,沈清慈一天不会让她好过的。
她喝不下去了,放下牛奶。
秋冬季暧昧的交界线里,她在落雨的夜里分析一个怪人,然后发觉自己也不算正常。
不过没关系,她从来不介意做神经病。
回到收银台,湛秋注意到外面的雨已经逐渐停下。
两分钟后,顾客过来结账,胸前戴上了湛秋送的雨伞胸针。
颈椎这么快就好了,真是医学奇迹。
湛秋尽量不散发魅力地对客人礼貌微笑,客套说:“看来送对人了,你戴很好看呢。”
“谢谢。”
沈清慈收下她心虚的笑容,直言不讳:“我还是想知道你的名字。”
她的语气就像前两天问湛秋几点钟下班,刚才问她有没有伞一样,没有一点只作为顾客的自觉性。
湛秋微偏了一下头,在思考要不要告诉她。
才刚纠结了下,沈清慈就趁势追问:“怎么,不方便吗,名字是秘密?”
在她迫不及待的恳求下,湛秋心软了。
想到时间也不早,来日方长,今晚也没必要拒绝得太狠,万一对方听完难过,睡不着觉一直惦记自己也不好。
“湛秋。”她自我介绍。
“哪个湛?”
沈清慈最先想到的是“战”这个姓氏。
刚好手边有便签跟笔,湛秋潇洒自如地挥毫,笔走龙蛇一番后把便签给她。
湛蓝色,秋天。
字有点丑。
沈清慈接过爱心状的粉色便签纸,在心里组词的同时顺便嘲讽,小学生字体,圆圆滚滚,跟精修图一样的脸也太不搭了。
“有这个姓氏吗?”
她提出怀疑。
“当然有。”
湛秋不惧质疑:“不信我把身份证给你看一眼。”
她身份证上的照片可也是很好看的。
“不用。”
沈清慈上车后才后悔,应该看一眼的,谁知道对方几句真几句假,下次再消失起码也有个信息可以查。
留下湛秋独自在店里回味。
玻璃门上的雨珠相汇后坠落,一道一道出了痕,又凝成雾,模糊了一切本该清晰的意象。
她应该是遇到过一个美好的雨天的,湛秋这样想,虽然脑海里空空荡荡。
刚刚沈女士到门口时,湛秋喊住她。
在她的疑惑之下解释说:“我只有今晚上夜班,以后就不会了。”
意思是,别再这么晚来看我了。
对方很不自然,故作冷漠,含蓄地说了一句:“那是你的事情。”
湛秋清楚,她在害羞,要自己的名字就花了她全部的力气和手段。
不过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湛秋没强势拒绝对方的原因之一是,她能清楚感受到,跟对方说话时自己十分愉悦。
这种满足感,跟工作和游戏、音乐带来的满足都不同。
但也扯不到更深的层面,这很正常,谁跟美女聊天都会心情变好。
凌晨四点时,她仍旧毫无困意,接到她姐的异国视频,因为时差,对方那里艳阳高照。
张成帆说,下周就回国了。
又说,夜班不安全,也伤身体,以后不要上了。
湛秋打了个哈欠,嘴上说知道了,请放心。
心里想,确实不够安全,夜晚出没的人会格外胆大一点。
到处都充满了桃粉色的诱惑。
她登陆日记app,想记录点什么,又懒得写。
截图发给张成帆,[姐,这个软件,你有办法帮我换成好一点的数字ID吗,比如666之类的。
我这个数字看上去像路人甲,不喜欢!!!]
张成帆回:[我可以给你备注666]。
下班被接回家里,湛秋先洗了个热水澡驱走倦意,穿上温暖的睡衣坐到餐桌前吃东西。
她不是很困,但还是在暖洋洋的舒适里打起了哈欠。
阿姨收拾完浴室,整理她的衣物时,扬声问她胸针哪里去了。
湛秋说送给别人了。
“送人,朋友啊?上夜班还能遇着朋友呢。”
湛秋心情不错地跟她聊:“不是朋友,一个老顾客,下雨天加班到凌晨,跑来跟我借伞。我说我就这一把伞,就给她了,让她别还了。”
阿姨说:“你是真大方。”
忙完过来,坐在她对面认真问:“人家骂你神经病没?”
湛秋瞪大眼睛,“怎么会,她很喜欢啊。很高兴呢,当场就让我帮她戴上。”
“不过我没答应她。”她强调自己的底线。
阿姨顿时警觉,“男的女的?”
“女的。”
“哦,那肯定是个特别美的姑娘。”
湛秋半是提问半是含糊,“你没见过她怎么知道特别美?”
阿姨一副“你还跟我装起来了”的表情,“丑的你能送人东西?”
“被你说的很肤浅,我从小就被教育要经常乐于助人。”
虽然她是长得特别养眼。
“啊对对,说错了。快多吃几口,夜班上的脸色都不好了,汤煲了一夜,要喝完。”
-
沈清慈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将脸上微泄的疲惫迅速收回,跟助理要了一杯咖啡,坐在桌前缓着劲。
最近在准备新项目,天天加班,忙得脚不沾地,这两天都没心情去便利店。
反正湛秋跟她装不熟,没有还伞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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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她试探几次无果,也有点不耐烦。
沈清慈暂时不认为拆穿可以解决问题,万一对方恼羞成怒,伞更回不来了。
那就慢慢推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在彻底发作前。
行程安排表上,明天晚上有个商务饭局。
看出她对参加的兴趣不浓,上司安慰说:“简单吃顿饭,社交一下。祁水的张总回国了,今晚我引你认识一下。”
沈清慈之前职级不高,没见过祁水的总裁,只是有听人说过一二。
这位张总酒精过敏,平生又最厌恶烟味,但凡能请到她参加的局向来清幽,酒水一概撤下,能闻见的只有各类香料味。
“她年纪跟我差不多吧?”
沈清慈随口问一句。
杨瑾凭借记忆大概估算了一下:“应该比你大两三岁?也是未婚,多少人虎视眈眈,排队等着做祁水的上门女婿呢。前段时间各大平台嚷嚷的人多了,都上娱乐热搜了,真是免费打广告。”
沈清慈冷嗤一声,眼睛盯在显示屏上,唇边溢出不屑,“痴心妄想的蠢男人从古传到今。”
杨瑾说:“那没办法啊,谁不贪呢。张成帆长得又不差,别说男人,还有不少女人想做她老婆呢。”
沈清慈淡定点头:“女欢女爱,天经地义。”
杨瑾:“……”
背手,弯腰凑近看她表情。
沈清慈工作进度不停,“你别这个眼神看我,我对攀高枝没兴趣。”
杨瑾跟她认识多年,共事七八载,工作之余也算是朋友,早就猜到她的性取向。
于是逗她,“你是我最带得出手的下属,说不准张总别人都不要但一见你就喜欢。干嘛没兴趣,你得道了,我也跟着升天啊。”
“就一定要骂自己两句才爽?”
沈清慈翻了个没好气又不失仪态的含蓄白眼。
下班前,沈清慈看到有一则私信提醒。
[522501:你好呀,我很喜欢你的ID,可以让给我吗?价格都好说,你开数就行。请尽快回复!]
[588888:不卖:)]
店里,等来这句回复的湛秋握拳,懊恼又嫉妒地轻捶了一下柜台。
把同事吓一跳还没发现。
[好好考虑,如果六位数内随便你开也不卖吗?]
[打住。我不相信有这么这么爱花钱的脑残,这种骗局对我无效。]
挨了句狠骂,湛秋震惊不解,怎么会有这么难听的话。
她诚心诚意怎么就是骗局了?
还没反应过来,她又收到平台的警告,她被举报涉嫌诈骗。
封号24小时。
闻所未闻,疯子!
她即刻提交截图并申诉,发现无果之后,沉默无言地接受了路人甲身份。
举报完收到正向反馈的沈清慈心情不错,顺手点进对方的主页。
表情瞬间凝固住。
对方最新的一则记录,就在这座城市前两天下着雨的凌晨。
[3:在这种天气里滚过床单,对方还是风情万种的大美女,有喂我……]
6. 揽镜
不同于前两日天气的暮沉,今夜月色方明,物影婆娑,沈清慈按时出席了晚宴。
宴请定在渔山桥附近的一家园林餐厅里,室外是独立庭院,奢贵的名花名草被精心豢养得赏心悦目,没被深秋折损芳容。
室内暖意袭人,只听得假山旁流水潺潺,幽隐的琴声缓缓点缀其间,拨弦声恰到好处。
沈清慈对吃无所谓,无论是山珍还是海味,一如既往象征性地吃了一点。
心情却极为舒适,今日不知巧合还是有意,在场大多数都是女性,言谈举止礼貌周到。
谁都不用容忍爹味说教和自以为风趣的擦边骚扰。
吃到一半,那位坐在主位,众星捧月的张总接起了电话。
她不见外,也没往外去,只是对旁边的杨瑾说了一句抱歉就自顾自接听,场上所有人自觉安静下来。
张成帆也未因此拘束,示意大家继续吃,朝电话里笑道:“这边还没结束,急什么,我肯定准时去找你呀。是不想待在那了吗?那你饿不饿,这里的环境你会喜欢,海鲜粥也合你胃口,你如果想来我让司机去接?”
“早退要扣工资?也应该的啊。”
“扣多少,我给你出。”
沈清慈今晚一见到这位传说中雷厉风行的笑面虎,就感受到一种松弛又天然的压迫感。
尽管她很讲礼节,待人接物算得上亲和,连对着沈清慈这样的普通管理层也能欣赏地说上一句“清慈年轻有为”。
但凝思和沉默时的微表情都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锐利,浓墨似的,偶尔意味深长地笑笑。
聊到各类话题关键处的提问和总结,也能让人轻易感受到她习以为常的上位者姿态。
但是现在,她语气里的宠溺已经不是亲和可以形容的了,表情没了半分锋芒。
沈清慈不算是八卦的人,但会下意识为别人尴尬。
起先她以为对方在跟小孩子说话,直到听到早退和扣钱才意识到那边也是个成人,于是汗颜。
可又觉得不应该是她想的那样,当众调情这种事毕竟太惊骇,这位张总的花边新闻好像也不多,应该不至于。
挂了电话的张成帆笑着解释:“没事,继续聊,我妹妹。”
沈清慈可没因为这句解释松口气。
杨瑾是了解一些的,殷切周到道:“我这就去吩咐,多备一份海鲜粥带给二小姐尝尝。”
喊得真够亲的,家奴一样。
沈清慈很妥善地压制住自己的表情,没把揶揄表现出来,她对这种场面一向消化不良。
“不用,别麻烦了。她又说没胃口,小麻烦精,不理她。”
沈清慈跟着轻笑了一下,从刚才接电话的状态就能知道姐妹俩关系很好。
可惜自己没兄弟姐妹,没感受过这类亲情。
晚宴结束后,司机将车开到第十九街附近,张成帆等了十分钟,才等来早就催促她的人。
湛秋一上车,她就问:“你耽误半天干嘛呢?”
“跟同事聊天,走不开。”
“聊什么我听听。”
“负面新闻呗,她们院一男的,图书馆里骚扰女生,闹大了现在,好多同学一起揭发呢。”
“得被开除。”
“没,学校保着呢,不知道是上面有人还是为了体面。”
湛秋转述江梦袁的原话。
张成帆看着她神采奕奕的脸,就觉得应酬后的疲倦一扫而空:“嗯嗯嗯,所以湛枫叶你就为这个特大新闻,晾着我十分钟?我的十分钟多少钱!”
“一身铜臭味!”
“好,想你,很想你。”
湛秋谴责完立即挽住她表达真挚的感情。
“我也没有很感兴趣,只不过交接班人齐,同事都在谈论,我就多听了一会。”
张成帆突然问:“哪个学院,男同学叫什么名字?”
“你要去主持公道?”
“我看上去很闲?就不配单纯听听新闻了。”
“名字我没记住嘛。”
“你也别跟着气,哪都有这种晦气东西,见怪不怪。学校肯定是有学校的打算,不过我眼皮子底下只要有这种事,肯定让他滚蛋。哎,你上班没碰见过吧?”
张成帆拧眉,面露担心。
“我怎么会遇见这种男的啊。”
店里有摄像头,又是法治社会,顶多像她之前教训的那个男人一样嘴欠几句,行为上哪有胆子大的。
如果遇到,不用张成帆问,她也早就把人渣送进去改造了。
张成帆颔首,不知曲解到哪去了:“看来是有遇见过这种女的。”
把湛秋给逗笑了。
笑完又想到一张脸,不知原因,这次最先想到对方说话时的嘴唇,颜色很正,看着也软。
可自从她知道自己名字以后,就没再来过店里了。
欲擒故纵!
又过两天,在日理万机的湛秋真快要把人忘了的时候,这位老顾客翩然而至。
当时店里面没人,湛秋正专心致志玩游戏,她悄无声息到了面前。
“上班时间可以打游戏吗?”
湛秋躯体自然一抖,但神情不是很慌地抬起头,很快雀跃了下,在她靠近后的美颜下被暴击得笑出来。
“吓我一跳,以为是上面派人来督查了呢。”
“如果是怎么办?”
你才不是,如果你是就不会这个表现了。
“那就扣我工资嘛。”湛秋轻巧地说,又把手机屏幕递过去,“哎你帮我点一下”。
沈清慈冷声点评:“听上去有恃无恐。”
“这是什么?”她又警惕。
“我在玩的小游戏,你帮我抽下卡。”
“为什么?”
“看你运气怎么样,我今天一般。来都来了,点点。”
游戏虽然放松治愈,但湛秋每次抽得沮丧时,就会让其他人帮忙,刚好轮到沈女士。
沈清慈若有所思,之后不情不愿点了一下。
几秒钟花里胡哨的动画过后,湛秋在沈清慈不理解的目光下惊喜喊道:“我天,你手气怎么这么好啊!”
“我就想要这个。”
沈清慈问:“这个很好?”
“对啊!级别最高,而且很漂亮,你看到了吧。”
“你痴迷于网络是不是?”
“为什么这么说?”湛秋收起手机,“还好吧,游戏我也不会一直玩,下班就不碰的。”
“……”
“玩游戏氪金?”
“那肯定,不然怎么玩。”
沈清慈点到主题:“喜欢特别的ID?喜欢吉利或者有寓意的数字?”
“你怎么知道?”
湛秋惊讶,在沈清慈以为她要明白些什么的时候,她大声说:“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尾里有6个9?”
“……”,不是很关心。
湛秋在她付账时没忍住问:“你最近很忙吗?”
“怎么说?”
湛秋想说你忙的都没时间来买东西了,但怕这么一说,对方还以为自己盼着她来。
误导了就不好。
“我看你脸色都发虚,估计累的,要注意身体。”
她开始胡说八道。
“有吗?”
沈清慈挑眉质疑:“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湛秋还真顺手摸出一面小镜子给她,“你细看”,沈清慈还真往镜子里看了两眼,非常满意,穷追不舍:“看了,哪里?”
湛秋于是又凑近一点,一手举着镜子,一手点了下镜面,跟她说“这里,眼神有一点点疲惫。”
她有一瓣漂亮的花瓣唇,像涂了杏粉色的唇泥,湛秋隔着镜子看了好几眼。
沈清慈听了这话不置可否,只是伸手,食指轻轻在湛秋捏着镜面的拇指关节上点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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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秋瞬间慌了,她摸我手!
好直白。
她的手温很暖,但湛秋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嗔怪地看她眼,大庭广众,其实她不应该情不自禁就动手动脚。
却见她一脸的清白正直,冷淡说:“拇指拿开点。”
“看不全。”
湛秋指腹遮住的是镜面上品牌的logo,于是将镜子一收,顺便夸:“也不用看太细,其实我乱说的,沈小姐你很漂亮,镜子里外都是。”
对上那道薄寒的目光,她被沈清慈碰过的指节处却在发热。
又堪堪解释:“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实话实说。”
沈清慈轻喊了声:“湛秋。”
这是第一次被她喊出名字,像飞花割碎春风,湛秋觉得自己耳朵都在发烫,“怎么了?”
“你有没有双胞胎姐姐或者妹妹?比如湛春湛冬什么的。”
沈清慈问出最戏剧化的想法。
话题突变,湛秋不明就里,然后猜出对方想调查她的家庭情况了:“你猜猜,说不准有呢。”
“看来没有。”
沈清慈居然感觉自己很了解她的笑容了。
“我有个姐姐,但不是双胞胎,比我大了好几岁。”
沈清慈问:“你们长得像吗?”
“完全不像。”
“哦。”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那天忘记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不是沈清慈唐突别人的时候了,她突然有了原则性,“你的工作时间,可以打听顾客的私人信息吗?”
湛秋吃瘪,只好耸肩,“应该不可以。”
“一定不可以。”
“但我想问,你可以说完再去投诉我。”
沈清慈冷哼:“我没打算说,也没时间投诉。”
湛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方便吗,名字是秘密?”
“不方便,是秘密。”
沈清慈点头。
天,她怎么总是理直气壮。
沈清慈看出她的不满,故意反问:“可以是秘密吗?”
湛秋又露出职业微笑:“可以,顾客是上帝,上帝有秘密很正常。”
沈清慈看见她的同事过来,盯着自己看,不好再多说,“下次再聊,隔壁的咖啡不错,请你喝一杯?”
湛秋犯难:“这好像不太好。”
沈清慈咄咄逼人:“哪里不好?”
“我会被扣工资。”
“下班时间。”
“但是……”
沈清慈等着她继续找理由。
湛秋犯难,克制地表明立场:“我不是很喜欢交朋友。”
沈清慈不知想到些什么,笑了下,“是吗?”
“明天上午十点,我在隔壁,来不来随你。”
她说完走了,店长问湛秋:“什么情况?”
“她可能想追我。”
湛秋还在回味她刚才吃准人的笑容,没能力思考更多,直接说了实话。
“什么?”还有三年就满四十,家庭和满,婚姻幸福,儿女双全的赵店长沉默了。
小心试探着问:“还能这样?”
“哪样?”
湛秋没明白她问的点。
但店长明白了,似懂非懂地点头,还是关切:“需要我提供帮助吗?”
“如果你觉得她骚扰到你的话。”
“她态度很友善啊,还帮我抽了SSR呢。”
湛秋识人有一套,谢绝店长的好意,“不用,我能应对。”
也就是摸摸手,约约咖啡而已。
想到刚才顾客的表情,赵瑕觉得她对友善这个词有误会。
“那你打算去?”
“不去。”
湛秋揽镜,用照过其他人的小镜子照自己的脸,顾影自怜地笑了。
轻快道:“算了,明天再说吧。”
7. 香草拿铁
十一月的收尾处,冷风萧瑟,天色没心情摆出个供人抒情的名堂,最后一批树叶从枯枝上狼狈逃离。
沈清慈独自在公寓,简单吃过早餐,有电话打了进来,让她有空回家里一趟。
“我回去干什么?”
沈清慈漫不经心地问。
“乱成一团了,你外婆这两天也哭,你回来我们商量一下,这事情有没有余地了?大家都想想办法解决。”
沈清慈眼睛盯着笔电屏幕,浏览同事一早发来的工作报告,语气里满是不耐,“做错事就认,都闹开了还有什么余地,还能怎么解决?”
“说得轻巧,你舅舅头发都急白了几根。”
沈母叹息。
“我倒是可以帮忙找个心理医生,给曾家乐看看,他是哪里有病,要做龌龊事才能满足变态心理。”
“嘘,舅舅不让说的。”
“顺便也给舅舅看,一家人多少都有病。”
沈清慈冷声批道:“他自己教出来的好儿子,他自己受着。妈,你别管了,你只需要置身事外,假装担心就好了。别真跟在后面着急,也白了头发,他们又不配。”
“哎,哪能完全不担心,家乐那孩子平时还好……”
沈母性子文弱,不仅对女儿的冷言冷语没脾气,对他人也不苛责。
“平时还好指的是前几年对你大呼小叫,让你滚出他家吗?”
沈清慈不是真的慈悲,比她妈更记仇。
她妈一直带着她在娘家住,按旧说法,那算是她舅舅的家。
哪怕外婆跟舅舅没说过什么,沈清慈的表弟却能对她们母女说出这是我家这样的疯话。
所以即使她妈为了照顾外婆不肯出来住,沈清慈也不愿意常到别人家去。
那边的家事她不掺合,这次听到表弟在学校里被检举品行不端的消息,也只觉得厌恶,替那些女孩子鸣不平。
据说暂时休学在家了,也好意思。
沈清慈这时候才不想回去,看到人渣会作呕。
她换了衣服,戴上从湛秋拿得到的雨伞胸针,直接开车去了跟湛秋约定的旷野咖啡店。
十一月末,秋风张扬且清爽,天色像重大节目开始前遮掩的帷幕,欲盖弥彰,给人无限的单调与更浓的期待。
踩在落叶上已经听不到脆生生的破碎声了,叶面棉软地托举步伐,像温顺的羊群。
湛秋一早就梳洗化妆,九点多一点出了门,步行到咖啡店。
路上耽搁了会,到店眼看还有二十几分钟,就跟咖啡师聊天。
咖啡师叫新橙,边做咖啡边问她,“你今天上什么班?”
“中班。”
湛秋隔着吧台看她操作。
“特地来喝咖啡的啊,想喝什么?”
湛秋闻着散发出来的咖啡豆味道:“是等人,有个人约我,本来都不打算来,吃完早餐想想没事可做,就来了,怕人家干等。”
她是个好人。
“听上去像是追求者。”
新橙笑道,“约你出来表白吗?”
湛秋默然,只是笑笑,心想我会拒绝她的。
这时候电话响了,她接起来。
那边很温柔地喊了一声:“阿秋。”
每次听她喊自己,湛秋都觉得她打了个喷嚏。
“什么事?”
颜乐在那端柔柔地笑了一声,“怎么这个语气,接到我的电话不开心吗?”
湛秋直白诚实地说:“没有不开心啊,但我马上还有事情,现在没时间闲聊。”
“在上班?辛苦吗,如果吃不消……”
“不会。”
湛秋打断,“我很喜欢,也很适应。”
“好,你喜欢就行了,我支持你做任何事情。我是想说,我还在组里,下个月就可以回去看你。”
半年前,湛秋在暴雨夜被卷进一场交通事故,伤势不严重,但大小姐平生头一回遇险,理所应当地被吓到了。
对方司机醉驾,加上天气恶劣,又是深夜,两车才有了磕碰,好在不严重。
当时是颜乐坐在副驾上,及时拨打了120。
为此,湛秋一家人都感激颜乐,但湛秋本人不知是应激还是没心,对她态度比之前还要不冷不淡。
“嗯,好。”
“阿秋,我回去你高兴吗?”
要高兴吗?
湛秋感到迷茫,她脑海里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十分有限。
准确说,现在细想,也大概知道以前认识,但关系肯定可有可无,所以她记不起来这个人在她生活里的位置。
一开始连名字都忘了。
湛秋住院检查期间,没认出颜乐哪位。
颜乐眉尖一蹙,哭得特别伤心,反复问她:“你忘了那我怎么办?”
这话言重了,湛秋被问得像一个负心汉,她看着对方的哀容,心脏处没有半点不正常的跳动。
从自己收集的明星签名来看,她喜欢的女人大多不是这类外表。
不放心地查了下聊天记录,还好,她跟颜乐交流有限。
但其实话里话外有点不寻常,湛秋就又偷问了几个亲近的人。
“认真一点,我跟她没有那种关系吧?”
她问得脸不红心不跳。
从姐姐那里确定,自己没跟颜乐有过任何亲密关系,人前没牵过手的那种普通朋友。
张成帆说完又补充:“家人面前是这样啊,背后你们做没做过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湛秋吓死,又问一直照顾自己的荣阿姨。
阿姨给出定心丸:“关系一般,每次见面对话都很简单,她连你卧室都没进去过。不可能我不在,我天天给你收拾房间,也没看到过乱七八糟的痕迹啊。”
但是又补充:“有没有去她家,或者出去开房我就不清楚了。”
“?”
她们够严谨。
不过湛秋信得过自己,哪怕失忆也不至于不负责任。受惊吓后,只是忘了一点小事情。
如果对方是她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人,她绝不会忘记。
湛秋明里暗里套了几次话,发现颜乐跟她一点实质性的关系都没有之后,如释重负,就没多搭理了。
所以她没回答,只是客气地说:“回来我请你吃饭。”
“一言为定。”
“嗯嗯。”
湛秋看见沈小姐进店,朝她招手,挂断了电话。
那副热情模样,俨然跟昨天的犹犹豫豫截然不同,沈清慈心里冷笑,径直走过去,坐下。
“我特地提前了五分钟,没想到湛小姐先到了,喝点什么?”
“香草拿铁很好,热的。”
湛秋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以为她很欣喜,也没客气,指指桌子,“可以扫码点单。”
对方看屏幕期间,湛秋观察了一下,送出去的胸针被戴上了,她不会认为那是定情信物吧?
哎哟,麻烦麻烦。
沈清慈先选了招牌系列的香草拿铁,又给自己点了一杯流沙冰美式。
然后抬头看湛秋,“要吃甜点吗?”
湛秋还是不客气:“一份柠檬海绵蛋糕。”
湛秋今日穿着打扮走的是温柔风,燕麦色外套搭在沙发上,上身是一件糖果粉毛衣,披着刚及肩的长发。
妆容浅淡,将她冷丽的五官修饰得温和许多。
沈清慈不由想到第一次看见她的样子,夏日傍晚,她穿一条嫩绿色的吊带裙,从葱郁的花园植被间跳舞一样走出来。
目光很轻盈,笑容明朗纯粹,像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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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沈清慈身旁走过去,不久后折返,在桌上放了一个小花瓶,她刚刚剪下一枝蓝色绣球花。
“送你。”
又问沈清慈自己可不可以坐在这里等日落。
沈清慈没说话,看了眼另外空着的几桌座位,意思是为什么要坐这里。
湛秋笑:“因为坐这里讲话更方便呀。”
“如果你想跟我聊天的话。”
那时候沈清慈挺想的,现在也没后悔。
湛秋被她盯着看了片刻,没有任何不自在,笑着回视。
都看入神了,等她欣赏结束再交流吧。
沈清慈开口:“不是不爱交朋友吗,最终因为什么决定过来?”
湛秋还是没听出来讽刺,没扭捏地回答道:“你有话要跟我说,我就来听听咯,迟早要听的。”
“我怕说了你又装听不懂。”
湛秋心里怦然,“我不是故意装听不懂。”
“原因?”
“不想你尴尬,我也有点困扰,虽然你很漂亮,可是目前我没那些心思。”
湛秋表情非常认真:“你别皱眉头啊,我就知道说出来你会伤心。”
“你误解了,我不尴尬,更不伤心,我也没那些心思。”
“那你找我干什么?”
湛秋不解,已经准备好听见她的表白,都想好怎么拒绝和安慰了,结果她说她也没心思。
咖啡跟蛋糕都端上来,在沈清慈的示意下,湛秋先喝了一口暖热的香草拿铁。
“从前一笔勾销,我没有纠缠你的意思,我们还可以装着不认识。但是你伞得还我吧?”
湛秋面露疑惑。
沈清慈一看她表情就心知不好:“你别告诉我,你根本不记得你借过。”
“什么样的伞?”
湛秋努力回忆。
“黑色雨伞,长柄。当时夜里雨下那么大,你说你急着去朋友那取份东西,我才借你。”
“在哪里?”
“我房间,酒店房间。”
因为在一楼,出去要穿过整座花园,她昏了头怕湛秋被淋湿。
湛秋的婉拒计划全被打乱了,“等等,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之前真不认识你啊,我连你名字都还不知道,怎么可能在你房间。我们当时在干嘛?”
沈清慈怒极反笑,说话难听:“湛秋,你脑子有毛病是不是?”
“可能真有一点。”
湛秋钝感力满满,也没生气,也想起来原因。
开始整理信息点:“所以我们以前认识,我借走你的伞,一直没还,你最近遇见我,就想办法提醒我。”
沈清慈简直不可思议:“你才意识到?”
“你又没直接说,我从哪里意识到!还当你喜欢我。”
原来不喜欢的是吗?
湛秋语塞。
“……”
沈清慈冷冷看她,“不好笑。”
“真的,我说我失忆了你信吗?”
“没听说过这种病。”
“信我,我记性就是不好,也不记得我认识你。虽然觉得你好看,有点似曾相识,但我还以为我见到美女都这个想法呢。还有,更不清楚伞的事情,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对不起,不如我赔你一把,你开个价。”
湛秋也不管她是不是框自己,不就是借东西没换嘛,简单,赔钱就是了。
“我只要我自己的那一把。”
“我想想放哪了,你先说我为什么当时在你房间,我尽量回忆一下。”
沈清慈看出她的香草拿铁应该很甜,因为她喝的时候会舒展眉头。
又见她吃了一口蛋糕,等她咽下去才说:“我们做了。”
湛秋目瞪口呆。
“细节要我帮你回忆吗?”
8. 次的概念
街道有风,卷着几片沾上了阳光的碎叶从门前疾驰过去。
咖啡店的歌单从英文曲换到了日文歌,在温柔治愈的情音里,沈清慈不慌不忙地研究了湛秋的表情。
眼睛大而空亮,看上去似乎真被震惊到,完全不知情一样。
“做了?”
湛秋缓过神来,前倾身子,手臂交叠在膝盖上,指尖为缓解紧张无意识地挠了挠膝盖。
她尽量停下一切小动作,勇敢迎上去:“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一系列的反应很自然,让沈清慈再度怀疑是不是认错了人,只好多确认一句:“你心口处有一颗芝麻点大的红痣是吗?”
如果严谨一点来说的话,其实算在胸上了,像白瓷器上的一小滴红墨汁。
沈清慈说得含蓄了些,女孩子的隐私部位不好言明,何况她自己也不清白,相关的记忆过于成人,不敢多想。
“喂。”
湛秋立即小声喊出来。
猫叫一样,沈清慈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但很快就读懂了:“你在害羞?”
沈清慈这时候想,湛秋忘了挺好,不然更尴尬的是自己,现在就不好拿捏对方了。
她满目的诧异戳进湛秋的心窝,让湛秋腹诽,怎么,我就不可以害羞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做过什么,湛秋开始头脑风暴。
在得知她不是自己的追求者之后,湛秋冷静下来,客观地打量了她一遍。
她坐下之前就脱了黑色大衣,上身是一件焦糖色的打底,半高的领,修长白皙的脖颈像从领口处低调又吸睛地生长出来。
戴一条米金色的细长项链修饰,盛开的山茶花坠在胸前,花朵下是珍珠和树叶相间的双道流苏。
唯独手上总是干干净净,既没有手链也没有戒指,端咖啡时手上的姿势优雅得像拂过爱人的脸。
十一月底还在面不改色喝冰咖啡,不笑时颇具冷若冰霜的味道。
湛秋跟着喝了口热拿铁,继续看她。
五官漂亮得像她毛衣链上的精巧流苏,气质又如初雪微霁,在室内也能白得发光,说话语气不算温柔,可声音很是好听。
是一个很完美的女性。
湛秋原以为自己今天会坚定拒绝这个优秀追求者,但发展到现在,她已经确定,人家压根不需要她的拒绝。
因为故事步入下个阶段了。
不是最简单的告白阶段,而是复杂的事后阶段,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了——在她一点都想不起来的情况下。
这种关系让她很不平衡,她对人家一无所知,顶多在心里花痴两句,可人家连她身上哪里长颗痣都清楚。
这合理吗?
这公平吗?
这不吓人、不遗憾吗?
湛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亏她苦心调查试探过往情史,原来在颜乐身上没有发生的事情,在一个完全忘记的人身上发生了。
想不明白,自己以前真那么洒脱吗?
她记忆里没有这类剧情,之前以为是梦到过的剧情,还被咨询师调侃要去找个对象。
“我是有一颗痣,谢谢你的细节回顾。”
湛秋承认了。
“那怎么办呢?”
沈清慈将不悦的心情藏住,表情还是很冷淡,“如果知道你这么不爱惜别人的物品,当时我不会管你。”
湛秋知道这个批评很严厉了,人家对她的人品产生怀疑,自知理亏。
“我会想办法帮你找到那把伞,只要是我借的,一定能查到去处,只是需要点时间。”
“请尽快。”
“如果找不到,”
湛秋看了眼对方顿时冷漠的脸,吸了一口气,还是坚持做个有担当的人:“我会按百倍的价格赔偿,我平时不是不爱惜物品的人,实在不好意思,这件事我也很困惑。”
“湛小姐,我不是在讹你的钱。”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说我愿意赔。”
沈清慈冷声:“还是希望不要是那种结果。”
湛秋点点头,在心里默默祈祷没有把人家的伞丢掉。
她又吃了一口蛋糕,酝酿了会,才问出口:“我们以前是恋爱关系吗?”
“呵呵,”沈清慈先发出笑的声音,之后才换表情假笑了一下,“别问这么吓人的话。”
“那我们是……”
湛秋的家教让她说不出口“炮.友”两个字。
沈清慈言简意赅说:“不熟,就是恰好住在一个酒店。”
然后就到床上去了?
湛秋不光失忆了,也失去了想象力,实在无法脑补自己跟她睡在一起的画面……她俩当时为什么都愿意呢?
是不是也证明她的感觉没错,沈小姐多少是有喜欢她吧?
她盯着沈清慈,识图看破,无奈对方脸上一点破绽都没有。
就好像之前做过爱,现在陌生再正常不过。
“就那一次吗?”
她细问。
“次的概念是什么?”
沈清慈越界,尝了一口她的柠檬蛋糕。
湛秋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沈清慈梳理逻辑:“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就那一次。如果是拿现在与过去做对比的话,那我们在此之前,是只有过那一次相遇和交集。
如果是按你进我房间的次数来算,当时几天里,大概有过三次。”
湛秋心想,也是够沉迷的,看来自己当时真的很吃这款。
沈清慈话还没有说完,看着湛秋一本正经的无辜模样,忽然起了一点报复心。
想把精灵扯下凡,不算好人地补充:“如果是按我们的满足感来算,那就不知道多少次了,我没数过。”
说完,沈清慈轻而缓地喊了一声:“湛秋。”
“怎么了?”
“你脸红了。”
湛秋立即挺直腰杆,拿手扇面,吐气说:“我热的。”
沈清慈忍下了心头的一点好心情,附和道:“是有点热。”
她想到那个雨季,湛秋在她身上一直流汗。
汗水从湛秋脸侧滴落在她的胸口前,砸得她心头一阵荡漾和迷离。
那时湛秋顾不上给自己扇风,每一只手都在安抚沈清慈的身体。
跟她不同,沈清慈的记性太好,甚至记得她运动时那颗痣在眼前的晃动。
湛秋脑海里都是她刚才的话,满足感,没数过?
有那么快活吗?
湛秋莫名就好受了些,沈小姐对她们之前的交流还是满意的,谁都喜欢被肯定。
就是遗憾,居然不能直接复制别人的大脑记忆。
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湛秋难免茫然,暂时失去了平日里的机灵活跃,话都少了很多。
她觉得奇怪,她此刻的情绪波动,居然远远大过当时在医院里颜乐哭着问她怎么能忘。
虽然那时候她也担心,但其实并不在意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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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本身的情绪,只是在意自己失忆这件事,在意有没有留下麻烦事。
可现在她在意面前的沈小姐,为她的话激动,害羞,失落。
也许是因为她们睡过吧,姑且这么推断。
湛秋小声道:“你应该早点跟我说。”
沈清慈说:“我以为你装傻呢,跟我在心照不宣地玩陌生人游戏。我怕一旦点破,你就跟我翻脸,伞也就彻底不还我了。”
“我不是那种人。”湛秋为自己声明。
“所以你现在知道了。”
“好的,可能我以后会想起来的。”湛秋决定每天祈祷。
沈清慈颔首,看了一眼时间,“我话说完了,祝你早日找回记忆,帮我还回伞。还有事情吗?”
“没了。”
“我先走了,再会。”
“哎。”
湛秋跟着她站起来,没多想就提议:“我们先加个联系方式吧。”
沈清慈只是把大衣穿上,没理她的话。
湛秋解释:“说不定我哪天就想起来放哪了,及时告诉你。”
沈清慈拒绝了:“不用,我在附近上班,我会定期到店里找你。”
“微信也是秘密啊?”
湛秋觉得神奇,连名字跟微信都不愿意给她的人,之前是怎么愿意跟她发生那些事的——她今天第八遍想这个问题。
“是的,因为等到你把伞给我,我们就没必要有交集了。”
她说的是实话,湛秋没有异议,只是告诉她:“可我不会一直在便利店工作,随时会离职,到时候你不一定还能找到我。”
“还有,很多信息我还要问你,比如具体的时间点,地点,方便我更高效地找到伞。如果不能交流怎么办?”
湛秋平时的表现在沈清慈看来都不算聪明,但她这两段话却非常有条理。
看样子完全没有私心,只有负责的态度。
“那就加吧。”
湛秋克制住自己的笑容,扫了对方的微信,发出了申请。
光明磊落地主动问:“我们需要看对方朋友圈吗?”
“不用,仅聊天就可以。”
“我也这么想。”
“这次没事了吧?”
“再帮我抽个卡吧。”
湛秋不知道自己在磨蹭什么,但本能地不想结束今天的聚会。
可能已经因为预感到,对方以后不会天天来看她了。
沈清慈好脾气地帮忙抽了一张,这次没有太戏剧化的运气,她也不懂,抽完直接朝店外走:“再会。”
“嗯,拜拜~”
湛秋退出游戏界面,看着列表里新加的好友,忽然展臂,做了个要跟人拥抱的姿势。
然后把手收回来,摸了下自己的心口处,隔着衣服就是那颗红痣。
她好奇沈小姐看到这颗痣时的表现。
也好奇自己当时的心理活动。
根据对方的微信号,湛秋猜出她是三字名字。
“q,c,会是哪两个字呢,千灿?琼翠?”
读了一下,觉得前者更符合本人气质,于是直接备注“沈千灿”。
如果她告诉其他人,她在轻度失忆以后遇到了之前旅行中的床伴,并重新加了好友,别人一定会提醒她,小心诈骗。
所以她不决定告诉其他人。
如果真是一个骗局,湛秋不在意,就当玩了,骗点什么都可以。
她一直都是个慷慨大方的人。
9. 大小姐
看着列表里的头像,湛秋尝试着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十分钟过去,没人回复。
首战告败。
她的头像是隔着林木拍下的晨间湖泊,远处还有雾霭环绕,构图还不错,像她本人。
清清冷冷,又看不真切,很有意思。
这在湛秋的意料之中,某位沈小姐是非常有边界感的人,既然说了加联系方式是为了交流,帮助回忆,就不会闲聊。
于是湛秋又发:[你可以把我们相处的日期还有地点发给我。]
这条纯为了核对已知信息,其实不用她说,湛秋也能推断出来。
她跟沈千灿或者沈什么的谁,最后一次见面的时间,不出意外,是她遇到交通事故被吓到晕过去的那天晚上。
否则她不至于借人东西不去还,就算没空也会差人送一趟。
但保不齐不是,也许她就是借走又不上心,隔天被别的事情缠住,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后来进了医院,就干脆没了印象。
因为受刺激,她那段时间记忆格外模糊,连自己那个月在哪里在忙什么都忘了精光,别说一个暧昧对象和一把伞了。
湛秋出院以后,还是有慢慢想起来一点,她那段时间在度假,没做要紧事。
所以她根本没再去费心回忆,现在陡然去捋,毫无头绪。
从离开咖啡店,到上完班走出便利店,湛秋满脑子都是沈小姐坐在她对面,气定神闲说“我们做了”的画面。
她说这话时表情很迷人,没有挑逗、妩媚一类的轻浮色彩,但也不是榆木态,眉梢是有情绪的。
像在大方但不能大声地宣告一桩只有她知道的秘事。
当天中午,湛秋回家吃饭时问阿姨,有没有哪把长柄的伞是自己带回来的。
阿姨说有一把手作,带她去置物架前看。
那把手作不是纯黑的伞面,此外只有两把伞符合条件,但显然都是统一置办好的,跟湛秋现居的房子一样新。
不过湛秋还是都拍下来给沈清慈,[这几把应该不是吧?]
沈清慈是忙完以后统一回复的。
[5月,十几号左右,837号房。]
[不是。]
[我住处这边暂时没有,我后面再问问。]
湛秋又直接给张成帆打电话,也不管这个时间点她是在休息还是开会办公,“我之前开的那辆车呢?”
“处理掉了。”
张成帆在工作,她回答完后,又紧接着跟别人说话。
“我车上的东西受损了吗,现在都还有吗?”
日理万机的总裁对大小姐的小事也不敷衍,“车上有东西受损,但是我没让丢,都收在家,你那边的地下储物间。”
“哦,那我明天回去看看。”
“找什么?”
“一把雨伞。”
张成帆笑了,也习惯了,“非得要那一把?”
“那把是我问别人借的,我才想起来,得还人家。”
湛秋对之控诉道:“失忆真的不好。”
“瞎说,那哪叫失忆,就是忘了点事,刚好给脑子做垃圾清理了。”
张成帆不当回事:“找不到就陪人一把新的,给钱也行,不要为这点事胡思乱想。”
“知道了。”
湛秋也不想胡思乱想,只是不接,哪有清理空间把好不容易存的限制级影片给清出去的道理。
想想还是觉得亏。
隔天她一早就回了趟家,储物间里找了一圈,没看到影子。
她知道,这事从现在开始,就没她想的那么容易解决了。
不过她也不畏惧担责,敞亮地把这个情况如实同步出去,承诺自己会好好继续找,争取早点想到放哪去了。
对方没有理她,湛秋也没纠结,该上班还上班。
别人借给她的东西,她不会随便丢掉,可两边家里现在确实没有,那就在别处了,但遗失的可能性更大。
如果真的没了就只能赔,哪怕人家不想要钱。
这个事她记着问东问西,跑来跑去,只是因为她上心,但不意味着真会影响到她,消耗到她。
几乎没有事情可以。
她丢过的东西比这贵重的也多了去,犯不着为物件本身伤心。
她只是不想对方失望,不想丢掉跟对方的联系。
晚上刚过七点,天色已经黑透了的时候,她看见了她期待的顾客。本来以为短期内不可能看见她了,谁知她今天就来了。
这是意外之喜。
“今天会员日,买一送一。”湛秋笑说。
沈清慈刚下班,心情算不上好,湛秋说两处家里都没找到,眼下也只能等她去想了。
还不知道哪天才能想起来。
“今天是想买什么还是来看我的?”湛秋直接问。
赵瑕在边上呆住了,心里有数,选择默默走开。
“你用不着我天天看。”
沈清慈说:“拿个三明治吧,有推荐吗?”
“你还没吃饭吗?”
“刚从公司出来,也没胃口。”
湛秋出去,跟着她去挑选,不大赞同地说:“这样怎么可以,工作之后应该好好吃点东西,这么冷的天,你又很瘦。”
沈清慈好整以暇地打量货架里的食品,“这些也还行。”
作为优秀员工,湛秋几乎试吃了店里所有的东西,是不难吃,但她现在认为沈小姐不应该吃这些。
“别挑了,现在时间还早,你不如去我家吃。我家就在附近,我姨在呢,你想吃什么都可以立刻做。”
沈清慈侧目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不像开玩笑,也没有说客气话的意思。
目光微动,问:“家里有人还要请我去?”
“这跟家里有没有人有什么关系?”
湛秋想了下:“你社恐吗?我可以让她把餐食备好,人进房间,你用不着跟她交流。”
沈清慈都不知道她是真单纯还是装的,跟她没什么可说。
“好意领了,不用了,我吃什么都一样,肚子饱了不就可以。”
“那怎么能一样。”
湛秋凑近了些跟她说话,想说服她。
她的三餐都被营养师搭好了,平时由阿姨做,定期也有专业厨师来烹饪,虽然能吃三明治、薯片,但不认同“肚子饱了就可以”这种话。
安全距离被入侵,沈清慈不大自在。
两个人上一次这么近说话,还在湛秋想不起来的那段记忆里。
于是她侧过身,想与湛秋面对面隔开距离。
侧身时肩膀蹭着湛秋的衬衫衣襟过去,最近时脸与湛秋相隔咫尺,湛秋屏住呼吸,甚至能在光照下,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湛秋下意识伸手,快要触碰到时,又及时收回。
轻声跟她说:“头发。”
她说话声音温柔,轻灵,像音符一样,沈清慈机械式地抬手,把脸颊上的几根发丝撩到耳后。
没由来的氛围和近距离干扰,让她心里忽然就乱了。
她以进为退道:“就不去你家打扰了,既然你不想我吃这些,我想到附近有家粥店很滋养,过去点一份就好。”
“你想吃粥吗,如果不是因为你要上班,请你也可以。”她虚伪道。
谁知道湛秋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我想吃啊,没事,请假就好了。”
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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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慈僵了下,“请假不方便吧,改天……”
“店长,我请假了哈。”
湛秋朝那边喊。
赵瑕直接高声答应:“好,去吧,这会不忙。”
沈清慈:“……”
“我们走吧。”
湛秋笑得很开心:“我最喜欢喝粥了。”
出门之前,她套了一件灰白色的薄款棉服,随手戴了一顶冷帽。
她甚至没怎么整理,已经把帽子戴出了别样的感觉,是那种走在路上别人会忍不住要链接的场面。
额头被覆盖以后,余下的五官更是显目,精致冷艳,一道笔挺的鼻梁恨不得撑起她整张脸的分量。
初见是在夏日,只知道她穿裙子漂亮,修长的四肢都舒展开来。
那时候想象不出来,有人套着棉服,戴着帽子也能吸引一路人的目光。
坐进车上,沈清慈才问她:“你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湛秋对着暖风口吹了下手心手背,想了想,随口说:“好像是四五千吧。”
沈清慈淡笑:“好像?对自己的收入情况这么不了解?”
“因为我才来不久,还没第一次发薪,平时又有不规范被扣工资,所以不能确定具体多少。”
湛秋找好了理由。
“这样,我还以为你不缺钱。”
沈清慈直接试探。
她上次发来的置物架里的伞,恐怕任意一把都要比她一个月的工资高了。
之前随手拿出来的镜子也是,尽管她自认为很聪明地遮住了镜面上奢侈品牌的logo。
湛秋义正严辞:“哪有人不缺钱的。”
沈清慈又笑:“也对。”
湛秋本以为她今天会不开心,因为自己没能找到伞,但她今天却很爱笑,还邀请自己去吃晚饭。
虽然她邀请完后退缩了,一定是怕带给自己困扰,但正因为这样,湛秋才怎么都得陪她去吃饭。
不想让她再失望了。
“你工作是为了挣钱,还是别的呢。”
沈清慈继续套话。
认真想了想,湛秋决定告诉她实情:“挣钱当然也重要,主要因为我出院以后的记忆有点碎,虽然在慢慢恢复了,但还是容易一片空白,老是走神,我就想找点事做。”
“明白了,体验生活的大小姐。”
湛秋不想她这样看自己:“才不是大小姐,我很热爱这份工作。”
“我看出来了。”
“怎么看出来的?”
“你爱笑,不爱工作的人上班时是一点都笑不出来的,像上坟。”
“比如你吗?”
“我不是,我很爱工作,但天生不爱笑。”
她把湛秋都给说笑了,两只手腕没抬,手掌分别快速地轻拍大了几下大腿,“没关系,你笑不笑都好看。”
“你以前也这么夸过我。”
果然无论失忆与否,性格还是没变。
“真的呀?”
湛秋觉得好奇:“我还夸过你什么呢?”
“其他不大方便说,十八禁。”
湛秋顿时失语,其实还是想听,但不好意思再说了。
也没敢再看对方。
沈清慈的车里非常干净,像买来就是这个样,一点没变过。
上一次看见她开车,湛秋是个路人,发觉她开车时很迷人,又不会太冷漠。
现在坐在她的车上看,果然是这样。
这种相处的进步,让湛秋再度明确一件事,对方不可能不喜欢她。
慢慢放松下来,没犹豫就问:“我昨天一直想,你当时为什么要跟我做?”
沈清慈无端被呛住,干咳两声。
10. 轻
无尽夜色与斑驳灯华,第十九街,钟声大厦,驶入旧巷街。
沈清慈心里只有两个字,后悔。
她失心疯了,下班后不回家,跑去便利店问责不成,又给自己招来这么个麻烦。
沉默须臾后,沈清慈使用了自己最擅长的反问:“不如你先说说,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不觉得冒犯吗?”她语气稍冷。
“这样会冒犯你吗?我没想冒犯,我就是想不起来了,问你一声,这也算你帮助我回忆嘛。”
湛秋满脸真诚,她是真的对她们过去很好奇。
短暂又快速遗忘。
“你可以想不起来,但不至于想不明白,你情我愿,需要理由吗?等等,”
沈清慈转头与隔壁无辜专注的眼睛对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不是会一夜情的人啊?不会觉得要么没这回事,要么就是我勾引你,才来问我怎么想的吧?”
“当然不是。”
湛秋睁大眼睛,泄露出一点被冤枉后的不解,非常敞亮地辩解:“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怎么会把你想成那种人。”
“是吗?”
沈清慈掌回节奏,定下些心神,“没关系,我本来也不是好人。”
“好人坏人我管不着,说勾引就太难听了。我一点都不怀疑我会跟你发生关系,你本来也长在我的审美点上。”
湛秋急着解释,没太顾得上含蓄委婉:“是我的理想型嘛。”
说完又说:“而且我也很坏。”
“……”
沈清慈再看了她眼。
湛秋以为她不信,“真的,我喜欢的影星都是你这个类型。”
姐感重,压得住场面,不笑的时候高冷矜持,笑起来又含情迷人,整个人就像一个故事,引人想要往下看。
“到赞美环节了。”
沈清慈冷不丁地讽刺一句。
也就顺势回答了她的话,“好吧,告诉你。当时见你人长得好看,又主动献殷勤。我心情不错,酒店环境很好。天时地利人和,可以吗?你如果能想起来更好。”
“仅仅是这样?”
湛秋认为她有漏掉什么,最重要的那一条。
“这样还不够吗?”
当时几乎连这些都没想,脑子一热就做了,反正也不需要负责。
沈清慈骤然意识到一点,撇清金钱上的干系:“大小姐有多少钱我是没兴趣的,我们没有任何交易往来。”
“跟钱没关系。”
湛秋想直接问她喜欢不喜欢自己,但意识到太直白,女孩子通常会害羞,一害羞就容易否认。
于是绕弯子,“那,你现在还觉得我好看吗?”
沈清慈冷哼了下:“虽然应该礼尚往来,但如果真想听夸赞的话,你自拍几张放网上,有的是比我嘴巴甜的人。”
湛秋听出她的潜台词,她想说自己好看,但是不好意思嘴太甜。
“喔,那你现在心情怎么样呢?”
“一般。”
如果可以,想把人丢在路边,直接回家。
“环境……”
沈清慈反应迅速地打断了她,“想都不要想。”
“好的,我没想。”
湛秋从善如流,笑笑:“我只是问问。”
确定一下,到底是不是因为她说的那些原因,如果同样的条件再次具备,同样的事情还会发生吗?
沈清慈能感受到她说话直得令人发指但并不轻挑,猜到里头含了些试探。
“过去是过去,现在我没那些心思。你也放心,你把伞还我,我就不会再找你了。”
“那把伞对你很重要吧。”
“重要。”
“对不起。”湛秋非常认真。
沈清慈皱眉,不悦道:“你是在为找不到做铺垫了吗?还是你其实知道已经丢了。”
“我不知道有没有丢,更不是铺垫,而是就算我立刻找到,也害得你失去它这么久。
虽然我是无心之过,这种意外不能怪我,我不会自责,不过还是需要跟你道歉。哦,你不用说没关系。”
湛秋是一个很轻的人,如果一定要用词形容,那就是干净。
夏天时的沈清慈这样想,现在也一样。
虽然谈过的话不多,却能感觉出来,她心里几乎不压事,是非对错非常明了清晰——她自己这么认为。
且不苛责自己跟他人。
沈清慈没告诉湛秋的正是这个,抛开色相和外界因素,聊天时的愉悦感是个让她落入陷阱的重要原因。
那时她们初次交谈,湛秋借花献佛,从花园里为她剪了她一枝花。
华贵的蓝色花瓣,像一首钢琴曲。
但起身离开时,沈清慈手臂无意碰翻了花瓶。
当啷一声,精巧的花瓶碎裂,瓶中的清水缓慢流淌出来,那支华贵绣球染上了灰尘。
沈清慈本能感到尴尬,能预感到接下来的事情,很不想去应付一个陌路人失望的情绪。
正要说句抱歉,却听湛秋跟她说:“不怕,我妈妈常说,碎碎平安。”
她拿出胶卷相机,对着碎瓷片和落尘花拍了一张。
开心地晃晃手里的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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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束花现在才算我真正送给你了,你的印象一定会更深刻。”
然后她就跟沈清慈道了再见,转身让人去清扫处理掉。
隔天再见,她用杂志上撕下的纸包了一束,跟说清楚说:“我今早剪的,包的不够好,你别介意。这个可以随便放,不会碎掉吓到你。”
她像刚从植物园出来,满身的花香与森意,沈清慈觉得四下的氧气都多了些,以便更轻松地呼吸。
“到了。”
沈清慈开口。
湛秋看见不远处的店面,比她想象中的粥铺气派很多,“这里很热闹,有地方停车吗?”
“应该有。”
沈清慈像常来,不紧不慢地往前开,很快就找到一个车位。
她停好车时,湛秋揭开安全带:“我们以前一起吃过饭吗?”
“有。”
那就好,不全是床上交流。
湛秋弯眸笑道:“那我以前知道你的名字吗?”
“不知道。”
沈清慈明白她的意思了。
“沈小姐,你的朋友湛秋现在可以知道尊姓大名吗?”
沈清慈打开车门,留下一句:“吃完再说。”
湛秋非常高兴地下了车,跑到她身侧:“我懂,考察期是吧。”
“不要乱想。”
“我说的是互相能知道名字的交友考察期。”
在跟着沈清慈往店里走时,湛秋还把自己手机递了过去。
沈清慈看了一眼,狐疑:“沈千灿是谁?”
“我取的,你的临时名字,你要改的时候跟我说。”
莫名其妙。
高峰期刚过去,进店就有位置,这家砂锅粥店一直是纸质菜单,沈清慈直接点了自己想吃的生鱼粥,选了两人份。
自己觉得够了,礼貌地问湛秋还想吃什么。
湛秋这种时候从不客气,早就跟着看了菜单,手指在椒盐排骨上。
沈清慈用铅笔勾画。
之后是白灼虾、卤水拼盘、红糖糍耙,最后还顾着荤素搭配加了道清炒时蔬。
点完以后湛秋笑容愈发灿烂,对帮她勾选的沈清慈合掌说:“谢谢。”
沈清慈看她的眼神变得很特别,声音很轻,“就选这么几道,吃得饱吗?”
湛秋笑着摆手:“够了,我吃过晚饭了,夜宵嘛,不用太饱,简单点就行。”
她想,沈千灿在她面前太不放松了,事事都想做到完美,连饭都怕她吃不饱。
“你已经很好了,别紧张。”她鼓励道。
沈清慈:“?”
11. 清慈
耳鬓生风,客来客往。
这家粥店开在闹市街心,跟便利店那边的热闹不同。
第十九街附近是各类高校和工业园区、商业大厦,看着车水马龙,但烟火气不浓。
旧巷街则更接地气,车子一开进来湛秋就注意到了,车辆拥堵,大大小小的铺子沿街铺开,沸反盈天。
相较其他店铺而言,这家砂锅粥店门面算大,服务员们都年轻,装修环境用了心思,走简约古朴风,整体看着很干净。
湛秋在这种小店里吃饭的机会不多,通过观察别人桌上的食物和进食表情,猜出来应该好吃。
最要紧的是,她深知,这种烟火气会让人跟人更加亲近。
往往名利场上的交际,为了更好地利益互换,都把形式做得天花乱坠,一餐下来,要酒要花要侍从。
看着繁花似锦,恭谨多礼,实际上千篇一律,乏味不堪。
刚入职时,店长就组织聚餐,当作湛秋的欢迎仪式。
湛秋本想包揽,安排好些的环境,但他们已经提前选好了小馆子。
当时坐着店长的电瓶车过去,在一张桌子挤着坐下,湛秋就觉得心情很好。
现在也是一样。
沈小姐应该做了功课,很了解她,知道她喜欢什么。
但沈小姐长了一张不接地气的脸,做派也一样。
她将菜单给服务员后,就拿出一包樱花味的湿巾。
抽出两张,仔细又娴熟地将桌子擦了几遍。
湿巾纸上的花香味并不刺激,淡雅清新,随着她长臂伸展至湛秋面前擦拭,一缕缕地钻进湛秋鼻子里。
湛秋发现对方如果专注做事,譬如开车,譬如擦桌子,只要她顾不上刻意摆一副禁止靠近的模样来,其实长相不算冷清,很有几分风情韵味。
“看够了没有?”
沈清慈将湿巾扔进垃圾桶,抬眼问对面的人。
被抓包,湛秋也不尴尬,她又没偷看,正大光明打量呢。
不过还是讨饶地笑了一下。
“我在想,这家店一定很好吃,你常来吗?你本来都没胃口,突然又想过来,我就知道不能错过你这顿。”
沈清慈说:“回家顺路,好停车,所以来过几次。而且,熟人开的,味道过得去。”
湛秋顺口问:“亲戚还是朋友开的?我有个朋友最近投资了一家餐厅,前些天喊我,我都没去。改日我请你去吃。”
沈清慈不喜欢跟生人聊这种日常,就噎人说:“我对象。”
湛秋眼睛里的笑意一滞,半张脸因为没反应过来,仍是高兴的表情,嘴角保持弧度。
她眨了眨眼睛,协调了面部,才继续笑道:“那关系还真是挺熟哈。”
“以前挺熟,现在不熟了,前任。”
湛秋像坐着过山车,笑容又灿烂起来:“明白,看来是和平分手,还可以多照顾生意。”
目睹她的微表情变化,沈清慈心中有了数。
“不和平,闹得特别难堪,每次来,碰见面都大吵,有时候我挺想把店给砸了的。”
湛秋点点头,看着周围思考,指着收银台给她分析说:“其实可以,这个店面不难砸,我陪你?”
沈清慈沉默足足五秒,看着湛秋。
“人家报警怎么办?到时候赔款事小,把你搭进去就麻烦了。”
她关心我,她喜欢我。
湛秋抿嘴笑,像吃了蜂蜜,开心又幸福。
“不要紧的,我愿意陪你,我保证什么后果都没有。再说,如果我进去,我不怨你。”
沈清慈敷衍地笑了一下。
说话间,菜陆陆续续端上来,二人座的方桌都被摆满了。
湛秋挨个尝一口,频频点头,每道都很喜欢。
她的眼睛迸发出炙热又愚蠢可爱的光芒。
沈清慈没多少胃口地喝着热腾腾的鱼片粥,不大理解,吃个东西而已,需要这么开心吗?
湛秋昨天在便利店吃柠檬蛋糕,也是极度愉悦的表情,沈清慈被她感染,喝完咖啡后,忍不住去尝了一口。
太腻了,很不合她的口味,不过好吃也是好吃的。
之后的一整天,但凡松懈下来,那股甜腻的味道就会充盈在四周,让她不由自主想到某段过去。
唇齿纠缠不休,也甜,也腻。
以至于晚上过了凌晨一点,沈清慈还没睡着,爬起来工作了四十分钟才倦倦而眠。
湛秋今天衬衫上的胸针,正是一块黄绿色的柠檬蛋糕。
沈清慈进店一看见,就想到夜里辗转反侧的时刻。
她一时泄气,心想,自己不喜欢做无用之事,这种联系没有必要。
这顿吃完,以后敬而远之吧。
两人吃东西时话都少,沈清慈很快就饱了,但没放下勺子,慢吞吞陪着湛秋吃。
湛秋点的多,吃的也不少,但肯定是吃不完的,不过看上去没任何心理负担。
吃到收尾部分,还没放下碗筷,就听店门口突然闹哄哄。
有熟客喊着说李老板终于回来了,湛秋排骨没啃完就急着转头去看。
只见一个面善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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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的中年胖大叔走进来,脖子上一根粗金链子很是耀眼,吵吵闹闹地招呼着,说什么再喝一杯之类的话。
湛秋缓缓将头转回来,放下没啃干净的排骨。
看着眉眼清冷可人的沈小姐,尽管十分有涵养地紧紧抿上了嘴,但眼睛里“你以前是真饿”的质疑完全掩饰不住。
沈清慈巍然不动,轻飘飘地说:“转让了可能,不用砸店了。”
“这样。”湛秋松口气。
“我就说你眼光不会那么……平凡。”
“有时候也不太好。”
沈清慈看着她说。
湛秋目露关切,一点没自我怀疑地安慰她说:“可以理解,爱就是不讲道理嘛。”
沈清慈一拳打在棉花上,不想聊了,“吃完了?送你回去。”
“不用的,我家人过会就来接我。”
“好,我先走了,账结过了。”
“哎!”
湛秋提醒:“名字……”
沈清慈吸了口气,“手机给我。”
湛秋果断奉上。
这是一个连锁屏密码都没有的人。
把莫名其妙的“千灿”改成了“清慈”后,她把手机还给湛秋,“再见。”
湛秋看了一眼屏幕,对着她的纤瘦的背影喊了声:“沈清慈。”
热闹声里,沈清慈停下脚步。
片刻后没等到下文,就转过身,看了眼似乎没打算再说话的湛秋,施然走了。
等坐上车,看见湛秋给她发来消息。
[我好像明白我以前为什么主动献殷勤了。]
无聊。
但是不屑之后,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忽然撕扯着心底的平静,沈清慈知道那是什么。
就如之前一样,哪怕她根本不需要,但人的劣根性在这种时候显露无疑。
妄图不去抗拒诱惑,满足一切欲念。
她没有回复。
湛秋不喜欢坐在后座,只有她自己时,她更喜欢坐司机旁边,她喜欢挨着人,喜欢聊天。
“魏姐,我今天听到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叫清慈呢。”
“是景德镇的人吗?青花瓷。”
湛秋顿时失去力气,背一弯懒进座椅里。
挥了下手,结束对话。
她静静地回想之前被误以为是梦的记忆,想到燃断的线香和藕白的手臂,被吻过的耳根。
沈清慈没回复她。
沈清慈是一个很害羞的人。
自己之前一定很主动,才能让她芳心暗许。
12.回避型
湛秋又打开“写一则”APP,自从上次被歹人举报,封了一天以后,她就没再用过。
这次想写点什么,但是发现她的组织能力匮乏,无从说起。也不是她不行,是她遇到的事跟人太特别了。
只好看了下私信,让她嫉妒的588888用户也没再理过她。
不买就不买,这个数字也挺好的,藏于人海。
对方的太容易记,一定程度上没有自由,会被盯上。
湛秋能理解这种感受,比如每次她开车出去,会有很多人读她的车牌号,会拍照片。
点进对方的个人空间,发现对方倒是不久前更新了一条。
不明所以,只有很简单的三个词,“碎,花瓶,蓝色绣球”。
就像故意让人看不懂一样!
但是再难也难不倒湛秋,默读几遍以后,想象力丰富如湛秋,脑海里一下子就有画面了。
三个词像风口处迅速蹿起来的青蓝火苗一样,迅速烧开了灰画布之下更多的场景。
绿茵,花篱,落日,青草色的吊带裙,戴宝石耳钉的耳垂。
画面满满当当,一时间湛秋都不知道是对方发的词引发了她的幻想,也许素材来自于她看过的电影。
还是,它们是真实的记忆。
湛秋躺在自己温暖的粉红色大床上,兴致勃勃地想着未知与奇妙,很快就沉沉睡去。
这一夜梦里干干净净。
一觉到天明。
十二月总是跟天寒地坼紧密相关,不过最近沈清慈每天不是办公楼就是公寓楼,没机会感受到清晰的冬天。
对温度,对季节,对工作行程之外的时间感知,模糊朦胧,而整个人困在里面,不觉得病态也没心思挣扎。
堵在下班高峰的高架路上,脑海里面是晚上视频会议的内容,却直到收到湛秋的消息——一个跟她生活主线毫无关系的其他人。
她说过两天是她上班一整月纪念日,问沈清慈这周有没有时间,一起去吃个饭。
[上次聊完我觉得我有想到一点画面了,说不定多聊聊我会想起来更多的。这次我请你,去我上次说的朋友的餐厅。]
这种话题和手段,沈清慈理都不想理,堵车带来的烦闷让她升起怨气,她有种很强的预感,她不会再找到自己的伞了。
就算哪天运气好回到手里,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多少人碰过,明珠蒙尘。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湛秋,或者说因为她自己鬼迷心窍。
她不知道湛秋遇到了怎样的意外以至于失忆,她甚至不想去细问,她对别人的事兴趣不浓。
上回湛秋跟她道歉时,她也不在状态,她应该得理不饶人,才能掌握完全的主动权才对。
但也许是怕惹恼了那位,在寻到伞之前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她一忍再忍了。
失忆这么扯的事情偏偏发生在她周围,湛秋本人无所谓,却像是对她放浪形骸的惩罚。
她目光厌倦地看着远方,车海晦暗,灯潮幽寂,暮色吞噬了大半个城市,冬夜恍若无尽。
到了隔日,久等不到消息的湛秋,知道对方又因为害羞腼腆不打算回复自己了。
回避型。她懂。
她情绪稳定地收起手机,往门口看去,旁边店长问她,最近跟那个顾客聊得怎么样了。
“小秋,把人家拒绝了吗,怎么最近不常来了。”
湛秋解释这不关自己事:“她暂时还没有向我表白,我们谈了正事,她最近很忙。”
“哦哦,这样啊。”
店长见湛秋一脸淡定,八卦之心升起,“小秋,你之前都是谈女朋友还是男朋友的啊?”
湛秋严谨地告诉她:“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没恋爱过。”
“怎么可能?”
“有什么必须性吗?”
“我只是不信没有人追你,你没有喜欢的人。”
湛秋想了一下,点点头,“当然都是有过的,但那跟谈恋爱又没有关系。喜不喜欢是一种生理冲动,人类本能的,而恋不恋爱是当代人的艺术行为,后天允许的。”
“我不是个艺术家。”
这番话,湛秋是从姐姐那里听到并学会的。
我还很俗的,以前都会主动勾搭对自己有好感的沈清慈呢。
湛秋没把这种秘密说出口。
下班以后,站在钟声大厦的十字路口,湛秋忽然想试运气,足足等了三个红绿灯,但是没有看见人。
很遗憾,沈清慈运气一般。
一回到家里,她就手绘了伞的样式,发在四人家庭群里。
“这把伞在各处都帮我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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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一下,我半年前用过的,现在找不到了。很重要!!!”
任务分发下去,父母亲分别表示会重视,只有她姐发语音让她去公司一趟。
“我好多天没看见你了。”
湛秋很认真算了一下:“我昨天早上还见过你吧?”
话是这么说,湛秋还是立即出发,到了祁水的总裁办公室。
秘书说张成帆还在开会,湛秋习以为常,躺在沙发椅里,翻着杂志,配了茶在喝。
结束会议的张成帆坐电梯上办公室,期间跟副总聊会上谈及项目技术实现的重点,“越择的那个沈清慈,有能力话不多,句句珠玑。”
“张总很欣赏她。”
张成帆想到听过的一些外界评价,赞誉颇高:“外表是她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一进办公室,看到被她心血来潮喊来,已经昏昏欲睡的妹妹,大忙人张总笑出了声。
湛秋等得久了也不摆脸子,一般她不想等就会直接走掉,选择等就不会生气。
她困意散了,像怕自己饿死一样赶忙说:“我很饿了,晚上吃什么?”
[我让人送餐上来,晚上我还有一场会。]
湛秋对此没有异议,吃饭时候问她:“姐,如果一个人总是不回你消息,你一般用什么办法?”
张成帆皱眉,“对方因为什么原因不回呢?”
“害羞。”
“害羞?”
“对啊,回避型嘛,喜欢用沉默来掌握安全感。”
张成帆说:“那就不断主动且随机应变,不让她多回避,也别剥夺她的安全感。”
湛秋还在领悟这话时,只听她又说:“前提你真的了解对方。”
“我了解啊。”
“起码我没见过因为害羞不回我消息的人。”
张成帆提醒。
湛秋轻笑:“你也有阅历不足的时候嘛。”
“……”
湛秋吃完这餐饭后,又信心满满地给对方发了邀请。
直言问明天晚上可不可以,说自己不会耽误她太久时间。
又说,[如果你没时间或者不赞同就不用回我,我又不急,以后想去了再随时喊我。]
[沈清慈:有空。]
湛秋恨不得仰天长啸,她可太了解沈清慈了。
13.在画中行
这天又轮到江梦袁跟湛秋搭班,天气格外不好,冷雨重雾,街上路人少。
整天下来不算忙,只有外卖订单比以往多。
不知这种天气让多少单身人多愁善感,继而满腹寂寞,湛秋的烂桃花堆到一块去了。
上午跟下午都有男人来搭讪要微信,其中一个年纪大的油嘴滑舌难打发,害湛秋废了些口舌。
还有不知哪个“好心人”从隔壁旷野点的热咖啡,备注是“一个默默无闻但满腔真心卑微爱慕你的人”。
湛秋第一反应是沈清慈,立即拍下来发过去,“是你吗?”
这次沈清慈回得很快,[我没那个闲钱。]
这句话对湛秋零攻击性,[啊真的吗?那你给我一个地址,以后我每天给你点好了。]
沈清慈应该是被她感动了,又不想花她的钱,就没再回复了。
湛秋试着拍拍她,隔了好一会,沈清慈才说不用,公司有免费咖啡。
然后她像才看见一样,[这个备注跟我有关系吗?你还是小心,这样的人多半脑子不好。]
她关心我。
湛秋高兴起来。
那杯咖啡原封不动放在了失物招领处,湛秋客气地在上面粘了个便签,写着“谢谢但是不用”。
“作案者”一定会忍不住回案发现场,就让对方知道,好意领了,但不需要再做默默无闻的事情。
江梦袁看着她忙完:“你上学时得是校花吧?”
湛秋毫不犹豫地摇头,“现在还流行校花校草吗?我们那时候大家都太爱学习,谁成绩好谁的追求者就多,都是智性恋。再说了好看的人多了去了,没人挑事比高低,就没花花草草的说法。”
“其实也是不流行了,不过我们院系保留了院花院草选拔。”
湛秋凭借着常看娱乐和时尚杂志的慧眼,“我品鉴一下。”
在校园墙看到前三名院草的照片以后,湛秋没忍住问:“他们本人知情吗?”
“投票的时候可能不知情,现在知道了。”
“天呐,很坏。”
两个人笑成一团,之后又说到上次学院猥亵事件的男主人公。
“休学了,舆论压力,他根本待不下去。”
“他们班同学都没想道他是那种人,明明成绩还可以,在学生会里好像很大方,最重要的是,长得挺帅,还有女孩子追呢。但是先入为主,我现在一看他就觉得特别猥琐。”
湛秋又好奇了,跟着看了一眼照片。
是一个瘦高的男学生,不白,背又点驼,戴着副宽边的黑框眼镜,的确是萎靡不振但又端正清秀的长相。
湛秋在江梦袁的手机上将照片放大,详细看这人五官,不知怎的,她感觉男学生面无表情时森冷的面相有点眼熟。
“好像见过,也许他也来过店,我想一下。”
有顾客要结账,江梦袁忙着收银,湛秋则在站趴在旁边端详这张照片。
直到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微抬头,才发现有人站她面前。
沈清慈的眼睛正盯在她屏幕上,脸色泛白,外面一定很冷。
湛秋看见她异常欣喜,将手机锁屏还给了同事,对她说:“欢迎光临。”
沈清慈眼里不见任何笑意,湛秋见惯了也不多想,不过她忽然想到照片里男人跟谁像了。
一时觉得自己好笑,原来如此。
现在见到这种冷淡系的长相,都觉得眼熟,不是人家真像,谁让她总想着沈清慈呢。
沈清慈的心情远远没表面看起来这么平静,一种暗色的沉甸甸却又看不见的重物砸压下来,在她心头,坠得她难堪又愤恨。
但不是恨湛秋,是恨那些与她没有干系,却因为血缘二字就污染到她内心洁净的人。
对上湛秋藏不住任何心思的脸,她以为她不仅不会回应,甚至会因恼羞成怒而不耐烦。
但当湛秋笑容纯粹,用轻灵的声音,说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的“欢迎光临”时,春水绵绵一般。
沈清慈心头的乱序一瞬间就被排布整齐了光彩一照进来,她就不肯再自讨苦吃去惦记污秽了,甚至不由自主朝湛秋笑了一下。
湛秋跟她说:“还没到时间呢,你着急吗?”
她们约了六点钟见,去吃晚餐。
沈清慈说不急,“刚见完客户,有工作急着做,不打算去公司了。我在店里忙一会,等你下班。”
她买了瓶清淡的茶饮,到休息区坐下,从随身的商务风黑包里拿出平板,看上去心思全在工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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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湛秋知道,她最少有分一半心思在想自己,如果急着工作,显然隔壁咖啡店的氛围更好。
但是沈清慈就是要来店里,以便抬头就能看见自己。
湛秋决心以后相处中对她要好一些,因为她对自己的心意太重了。
恰逢隔壁店的咖啡师新橙过来买女性用品,说有意外,还顺便拿了两包薯片。
结完账,她拆开那袋黄瓜味的,边吃边跟湛秋聊架上的咖啡,说自己看见外送单时也很诧异。
说到起劲处,她抬手要分享薯片,湛秋下意识躲开些,用手去接,自己塞进嘴里。
期间没耽误两人聊天。
湛秋说话时顾盼神飞,漆瞳如墨玉,眼里的神韵有一股强大的能吸住人的力量。
在原本冷艳的五官底子之上,是一整幅春和景明的清新山水图。
远看人如画,近看时呢,沈清慈想到她们相拥时的场面。
近看她时自己也成了画中人,在画中行。
意识到自己不够专注,沈清慈的目光重新回到工作上。
待她审完文件发过去,时间差不多了,
湛秋过来,坐在她对面,“沈总,忙完啦?”
“嗯。”沈清慈指着门口处失物招领架上的咖啡,“看来没人有勇气认领。”
湛秋表示无所谓,“那就放着吧。”
“追你的人很多吧?”
沈清慈突然问。
“很多的标准是什么呀?”
湛秋没心思聊题外话,见她不语,直接换回两人的话题:“我本来还想回家洗漱一下,换个衣服再陪你去吃饭呢。”
沈清慈说:“不用麻烦,随意就可以。还有时间,如果你认为一定有必要的话,我可以等你。”
“沈清慈。”
湛秋一直心心念念地要再喊她一声名字,满足地说:“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
她想让沈清慈知道,她的心意自己都能领悟,希望给足沈清慈安全感,不用总回避的。
这话让人无言以对,沈清慈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我想回去收拾一下,你去我家等我吧。”
湛秋还记得上次的对话,“放心,这次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14.误会
“放心……”
沈清慈的记忆力不受控,回到了暴雨夜,有的人信誓旦旦跟她保证,“你放心,不会痛的”。
她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对成人之间的暗示不上纲上线,但也没有太多兴致。
“湛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上下看了遍湛秋,不得否认,这个人就是有一脸无辜引人上钩的本事。
但饶是她昨天被工作和家事扰得心烦,刚好被湛秋反复询问,所以有意用这个人的活力和大脑简单来打发漫漫冬日,也不免被这种心急扫了兴。
“我们都有误会了?”
湛秋惊讶,不明白她们之间突然有什么误会,交集都少得可怜,正是甜蜜期。
只好诚恳地盯着她看,等她的下文。
沈清慈说话间将物品都整理好,将包正放在腿上。
“我听你的话,决定多跟你见面,让你尽快想起来之前的事。我不想我的伞被扔在哪落灰,还不知道哪年才能回到我手里。可是才答应跟你吃饭,你就已经脑补到那一出了吗?”
那一出?
湛秋恍然大悟,庆幸还好自己敏锐,听明白她的潜台词,立即为自己解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姨家里有事,一早就回去了。我怕你在别处等我会着急,就顺道邀请你去我家。
想到上次我说带你去吃饭,你嫌有人在,我才特意告诉你,这次不用应付别人啦。”
“再说了,我想不起来,又实践不多,能脑补的东西很有限。”
不是有限,是只能凭空想,她都不知道,她跟人家做.爱会喜欢什么体位说什么话。沈清慈现在又不会告诉她。
但是从始至终,湛秋都没解释说,不想跟她有那一出。
一是不愿意说假话,二是怕沈清慈太失望。
她是个体贴入微的人。
“这样,那是我误会你了?”
她的解释,沈清慈不全信,但还是顺着给了几分好颜色。
“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话没说清楚。”
虽然是因为沈清慈对自己有非分之想所以想多了,但湛秋笑颜依旧,不肯让她陷入内耗,自觉揽责。
“走吧,天都黑透了,外面风大着呢。”
“你家里只有你跟你姨,不住其他人吗?”
“他们有另外的住处,我在这里是为了上班方便。”
湛秋知道她还在不放心,“别拘谨,到了以后我还会跟你说欢迎光临。”
沈清慈用锐评压下去想笑:“疯子。”
怕她心急,湛秋安抚:“你别担心,再给我点时间,我已经让我全家去留心伞了,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
两人顶着风走了几步,湛秋没戴口罩,努力没让自己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来。
沈清慈这时候则像个面瘫,面不改色的。
好不容易才上车,湛秋迅速报了地址。
确实很近,就隔一个红绿灯,沈清慈直接开过去。
夜幕低垂,寒风猎猎。
“这个天气,你上班开心吗?”
沈清慈问她。
“我开心啊,天气无所谓,能跟很多人说话。”
“就没有不开心的事情?”
湛秋知道她想多了解自己,“很少不开心,不过一般人遇到被骚扰应该会不开心。我就被骚扰过几次,不过都是口头上。”
“几次?”沈清慈蹙眉。
“有时候是那种擦边的话,我就当听不懂,有时候就比较过分了,会问我多少钱。”
湛秋想起前不久的投诉还很是无奈,生物有多样性。
上天好生。
闻言,在红绿灯前,沈清慈错愕地投去一眼,似乎不能想象有那么低俗的话出现在湛秋耳朵里。
“我也反击了。”
湛秋得意,像等着夸一样把自己的回复告诉她,然后如愿看见她笑了,很开心那种。
“所以还不知道咖啡是谁送的?”
“不知道,也没兴趣。”
“但你提醒得对,现在猥琐男太多了,有顾客,有男大学生,公司里一定也有。
你要保护好自己,如果有类似的事情,又不想得罪人,可以告诉我。”
湛秋的语气听上去像个江湖大侠,只要沈清慈向她求助,她就有无所不能的力量。
可她也只是个小姑娘,即便家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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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裕一点,又哪能帮上自己呢。
“你同事里有学生?”
“是啊,今天跟我搭班的就是。”
沈清慈凉凉地想,如果湛秋知道她跟她同事关注的那个猥琐男,是自己的亲表弟,会不会连带着对自己失去好颜色。
也许不至于横眉冷对,湛秋心大,但肯定没现在上心了,还在想方设法帮自己找伞。
但愈是这么想,她性格里恶劣的那一面就愈是作怪,哪怕为了利益关系需要隐瞒,她也忍不住想去撕碎对方的好感。
好在这种情况在工作里发作得很少,只有在对她有好感,抑或是她对人家有好感的人面前时,才会复发。
于是她告诉湛秋,“你今天看照片的那个男生,是我表弟。”
她想湛秋对她的好感无非是由于不够了解,再加上想不起来两个人之前发生过什么。
她满意,也不满意。
湛秋这时正盯着车牌号里有“520”的一辆车,闻言默了几秒钟,笑了,转过头跟她说:“难怪呢,我就看出眉毛眼睛附近有一点点像你,但是没你舒展,他的面相没福气。”
就这么多。
神情没有变,语气没有变,没有任何批评的话,只有面相分析。
“你不好奇他跟我的关系吗?”
湛秋提醒说:“表姐弟啊,你刚才说过的。你作为家属,千万不要多心,也别护短,如果听见有人骂他,网暴他,那纯因为他贱,让他自食其果就好了。这跟你都没有关系。”
“你是个特别好的人。”
她怕沈清慈自卑,不好意思跟自己交朋友了。
“人以群分,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好人?”沈清慈自嘲。
湛秋莞尔,心想她真傻:“你以为我糊涂吗,你要是不好,我能跟你聊天,跟你吃饭,喊你到我家里去?”
沈清慈把“你确实也不聪明”咽下去了。
分明更差的天气,她却比前两天心情好很多。
“嗯,这样听上去,好像我应该小心点。”
湛秋骤然被戳破心思,腼腆一笑,有坦然跟她说: “还好,不用小心,我会忍住的。”
沈清慈:“……”
15.染料坊
车里暖意升腾,木质香调像是从她的褐色毛衣里生长出来,再像蒲公英一样随着暖风剥落飘散。
属于沈清慈的特殊味道,伴随她交谈、浅笑时的轻微幅度,一点点地占领湛秋的鼻端。
并在那儿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轮到湛秋问她,“你呢,上班有不开心的地方吗?”
说话呢车子开到湛秋的小区,手续很快办完,登记后开进地库。
沈清慈专注路况,未经修饰的声音发着冷意:“升职太慢。”
这小区不在主干道,沈清慈印象里极少路过,但有所耳闻,算在闹市中僻了一处静。
小区里外种了许多腊梅树,沈清慈登记信息时甫一开窗,就闻到了馥郁的梅香。
可能因为还没下雪,非但不清冷,反而含着旺盛的生命力。很像湛秋。
又因邻着公园的人工湖泊,顾名思义,叫梅枝天境湾。
花里胡哨的名字,也很像湛秋。
湛秋一听她的话就倍感亲切,“你跟我家人很像哎,他们都是工作狂,尤其我姐。”
“工作最简单,付出多少就收获多少,起码对我是这样。”
湛秋指挥着她往左拐,问她:“你认为什么不简单?”
“人情往来。”
“恋爱算吗?”
沈清慈毫不犹豫:“算,很麻烦。”
又问:“这个单元是吧?”
“嗯,几个车位你随便停,没别的车。”
湛秋趁着她忙,敏锐地指出:“那你其实没有恋爱过?”
沈清慈倒车入库,“想起来了?”
湛秋奇怪:“没有呀,怎么,这个事情你以前是有跟我说过吗?”
停好车,沈清慈从杯座里拿出保温杯,喝了一小口已经偏凉的水。
“算有吧。”
之后在湛秋的期待下多说了几句,算作帮她回忆。
“那时候你想在我房间过夜,我说我不喜欢别人睡在旁边。你问我恋爱时都怎么办,我说可以分居。”
湛秋又笑起来,“‘可以’,也就是说,你没试过。”
沈清慈看着她的目光又温暖一些:“当时你说了一样的话。”
湛秋解开安全带,不知道在嘚瑟什么:“这说明任何时候,我都一样聪明。”
沈清慈拧上保温杯的盖子,以忙碌动作将难听的话吞下去。
但凡换一个人她就不会客气,但她看得出来,湛秋这辈子没听过几句不好听的话。
“不过做完就让人走,也是有一点无情。”
湛秋实话实说。
“有吗?”
“有。”
沈清慈车门都打开了,又转头凑近跟她说,“可是你当时乖乖配合啊,没有不高兴,我以为你跟我想法一样。”
湛秋很喜欢她反身过来突然靠近自己,心跳很快,她的侧脸也很让人惊艳。
这种随意感让她感觉她们是很亲近的关系。
湛秋分析自己,“我要尊重理解你的啊,这种事当然听话。还有就是……我想我肯定还想要下一次,不能招你讨厌我。”
“人不需要这么诚实。”
沈清慈“啪”地关上车门。
湛秋追上她说:“那上次的粥铺老板也不是前任了对吧,跟转没转让没关系。”
沈清慈被抓包也不尴尬,理直气壮地夸:“真聪明。”
“当然。”
湛秋骄傲,刷脸,在镜头里看见自己的嘴巴都合不上,一直在笑,好像一跟沈清慈聊天就没办法平静了。
她引沈清慈进到电梯,“我还是第一次带人来呢。”
沈清慈平静道:“巧了,我也是第一次跟别人回家。”
进门,湛秋给她拿客拖时,沈清慈往里看了一眼。
一梯一户,室内面积足够大,却不显空。
空间设计合理,繁简得当,摆了各类家具和物件,还都不是常规的款式。
其中共同的特点是,它们大多都是彩色。
草莓一样的粉色,晴空一样的蓝色,优雅的紫色,温暖的黄色,张扬又低饱和的红色。
像个染料坊一样铺染开,却很有品味地搭配着,丝毫不乱。
家里按理不该有梅花香了,但是沈清慈还是闻到了。
等她换了鞋进去,发现墨绿色茶几上插着一瓶绽放的红梅。
这是湛秋的私人空间。
“你先坐,要喝什么吗,我去看看。”
“不用了,你直接换衣服吧。”
沈清慈看了眼时间,想规划这段等待的时间,于是问她:“你要洗澡吗?”
湛秋去给她倒水的脚步一滞,即便有些生涩,但还是表现得十分镇定。
并彬彬有礼地问:“你认为要的话我就去洗。”
沈清慈还是不想多等,“那就别了。”
“哦,好。”
湛秋为她及时刹住欲念感到欣慰。
沈清慈一定很珍惜她,才克制住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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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不打算轻易让纯粹的感情变质。
湛秋去水吧台倒了杯温热的柠檬水,放在沈清慈手里。
“你先喝。”湛秋目光明亮。
她不是磨蹭的人,搭换衣服很快,五分钟后就换了身更适合约会的衣服出来。
走去盥洗台前洗干净脸,往客厅喊沈清慈,问自己化什么妆更好看。
沈清慈刚回复了几条工作消息,听见这动静生出恍惚,她们熟吗?
怎么像已经住在一起了。
她走过去,看了一眼镜子里的像,又看着面前的湛秋,难得诚心地给出建议:“素颜吧,已经够好看了。”
洗干净的素容宛如雨过后的绿林,清新自然,光照明亮。
“真的吗?没有哄我吧。”
不是不自信,湛秋知道自己素颜足够动人。
但是妆后有妆后的美,她怕沈清慈想看却又怕自己麻烦,就本能地用甜言蜜语来哄自己。
“没有,就这样,我的妆也快脱了,你随意就行了。”
湛秋一想也是,两人还是保持协调更好。
于是听她的话,只是涂了浅色的唇泥提气色,并问沈清慈要不要补涂。
沈清慈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自己带了。”
湛秋极力推荐:“我这款色号很好看,我觉得也衬你,你的唇型特别美。”
沈清慈问:“唇型还能好看到哪去。”
“像花瓣。”
她盯得目不转睛,还小心翼翼地做了个吞咽地动作,以为沈清慈看不出来。
沈清慈觉得好玩,声音低了几分,“然后呢?”
她一定知道自己这样说话时的表情和声音都让人招架不住,湛秋不敢看她了,挪开眼睛。
对着镜子“气定神闲”地梳了几下头发,却还是忍不住说实话,“然后,很好亲的样子。”
或许是家里太过安静,四处色彩明艳,透露着不谙世事的天真明媚。
又或许是湛秋太可爱,让人没有警惕性。
沈清慈感觉到真正的放松。
她慵懒地靠着大理石台面,腰背斜凑过去些,比站立的湛秋低上半个头。
抬着眼继续向慌乱梳头的人拱火:“都这么说了,要不要试试?”
湛秋的目光是坦荡的,里面清楚地写着想试,非常想。
耳根却像被人用手搓红了,有往白皙面容上蔓延的趋势。
她听见沈清慈的笑声。
确实有点坏,她想。
16.留白
沈清慈不养也不喜欢宠物,但是看见别人家可爱的小猫小狗,还是会多看两眼。
遇见脾气特别好的,还会摸一摸。
对湛秋也是如此。
本来只是听她的话越说越暧昧,想逗逗她,说完就后悔了。
但看到湛秋的反应,沈清慈又很想笑。
她喜欢看的,任何时候都自信的人也会羞涩地躲开视线。
笑完之后,沈清慈心有分寸,决定做回好人。
站直了身子,“我开玩笑,你好了吗,可以出发了吧?”
湛秋刚刚去换了一套温柔风格的衣服,由米色、燕麦色等各类纯色系的色彩搭配,个子高穿出来十分养眼。
水洗过的素颜,浅杏色的唇,墨色的瞳仁。
湛秋快速权衡以后,认为自己的洁身自好并非不可放弃之物,可以暂时妥协。
毕竟沈清慈许愿后又假装是开玩笑的样子很让人于心不忍。
她直白道:“试试也行,说不定我试了以后,还能想起来什么。”
再没有一个人比她更体贴了,沈清慈迟早会发现这点。
这次轮到沈清慈发怔了,反复暴雨来临前,她被粘稠湿热的空气包裹,她听见自己的心跳,频率跟半年前的雨季一样。
但她没有答应。
人在冬日会趋于保守,天气糟糕,兴致也难活跃。
拒绝之后,她心里蓦然添了几分不耐,不是对着湛秋,而是她自己对这种处境下关系的处理。
平时处理事情,想就是想,不要就是不要,干干脆脆。
而现在正是她觉得“不简单”甚至“麻烦”的那类相处。
她自己也不能确定答案,连参考都没有。
对此,湛秋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失望,还对她甜笑了一下。
似乎她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拒绝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湛秋比任何人都理解,也没抱过期望。
“好啊,那我们出门吧。”
屋子里的梅香轻盈,比花香更轻盈的是湛秋的声音,笑意。
沈清慈心头的烦杂感再度消失了,脚步紧跟着湛秋往玄关去。
她坐下换上高跟的靴子,湛秋因为鞋子易穿,没去她身边坐,只是扶着鞋柜将鞋穿进去。
等她直起腰时,再度对上了湛秋的目光。
来不及挪开的目光里一时什么都有,自然也有沈清慈从初见就很喜欢的那部分。
于是坐在粉色沙发凳上的沈清慈抬手,去牵湛秋的手腕。
她的手温热,湛秋领悟了她的心意,主动俯身下来。
才靠近她的嘴唇,湛秋就闻到另一个成年女性身上的味道,不仅是香水,是从皮肤底下散发的淡香。
这味道让见过市面的湛秋也心跳加速,在她唇上只亲了一下,发出小声的“啵”音,轻得只有两个人听见。
她们俩都没有闭上眼睛,哪怕接吻时过于近的距离让视线受了阻,但这时闭上会太暧昧。
亲完以后,湛秋退开一点。
她温柔地揉了揉刚亲过的花瓣,把自己沾上去的口红膏体涂匀了,淡得几乎看不出来。
芙蓉面,胭脂唇。
沈清慈没有拒绝,只在她忙完以后轻轻抿了一抿。
一秒钟变得可以思考八百件事情,大概在湛秋想到第1000件时,她听到了沈清慈的声音。
一如既往的冷淡,能给纪录片《冬日与雪》配音的音色。
“我记忆里面,我们第一次亲,你不是这样做的。”
语气却脉脉含情,每句话之间都停顿了一小下,气息却还在,留白一样,给人无限的遐想。
以至于湛秋全部的精力都用来沉浸当下了,过往什么也没想起来,她更加好奇,“我之前什么样?”
沈清慈微微启唇,她以为沈清慈要解释给她听。
但是没有,沈清慈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她的肢体动作比思绪反应更快,她重新亲上去,并深进去。
这次的感官刺激是刚才的一万倍,也许两万。
湛秋的腿抵跪在沙发凳上,右手撑在墙面浮雕上,随着深吻的情浪袭来,这姿势已经不能使她整个人保持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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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将左手搭在了沈清慈肩上。
这是她记忆里,她第一次触碰到沈清慈的身体。
隔着几重冬衣,仍然让她心潮翻涌。
沈清慈碎掉乱掉的呼吸还很克制,克制得湛秋听出来辛苦,想让她更陶醉一点,别再压抑了。
但湛秋也理解她的自尊与害羞,就爱怜地在她肩上抚摸,也只在肩膀上。
她不能给沈清慈太多了,不是吝啬,怕沈清慈一次性消化不了。
于是,虽然她什么也没想起来,但是她很清楚,她从前一定喜欢跟沈清慈接吻,现在也一样。
等到出了家门,坐进车里,两个人都在封闭空间里沉默了一阵。
湛秋先开口:“我姐给我打电话了。”
“嗯,你接。”
“你导航一下。”
湛秋把餐厅的具体地址报给她。
沈清慈“嗯”了声,像熟悉路线一样,没有导航,直接就开过去。
湛秋接起电话,“干嘛?”
“我不过去了,今晚上在外面吃,跟朋友。”
“哪个朋友你也要问,走路牵不牵手你要不要管呀。”
之后是又软又俏的笑声。
沈清慈从旁发现,湛秋表达“不要”的态度时,非常坦荡和轻松。
隐藏了信息,并调侃对方,但很自在,没敌意,没有加上任何负面情绪,也丝毫不担心对方生气。
注意到这点,是因为沈清慈自认为做不到。
有时候家里人也关心多度,什么都想问一问,她不仅拒绝,还难免会有脾气和冷嘲热讽。
湛秋挂了电话,见沈清慈还没导航,“你经常去那边?”
餐厅位于一个商圈,异常繁华,沈清慈常去也不奇怪。
沈清慈却说:“我家在那附近。”
“噢,难怪呢。”
湛秋随口笑问:“方便去家里做客吗?”
“本来是方便的。”
“现在不了?”
“现在,我们最好不要再待在私人空间里了。”
17.薄雪的山
餐厅里的好位置提前预留出来了,领班亲热喊着“湛小姐”,踏着音乐声,引客往座位去。
窗边落座,沈清慈望出去,商场的灯光照亮了半边天,如同二分之一的白昼。
十二月初,已经开始为圣诞做准备,商场正门落着一颗巨型圣诞树。
树上琳琅满目,灯带环绕,树下面堆放着几个半人高的礼物盒子,依稀看得见有人在合影。
“你圣诞有安排吗?”
湛秋唤回了她的注意力,把点餐的平板给她。
沈清慈看起了菜单:“未知,难保不要加班,年底业务忙。”
湛秋跟她聊:“我有安排了,到时候有个晚宴,跟我妈妈一起去,还不知道好不好玩呢。”
沈清慈存了心思打趣:“还以为你问我是要我的时间。”
湛秋轻巧地接腔:“这顿还没吃又急着约后面,急不可耐,倒显得我居心不良了。”
沈清慈抬眸,揶揄:“听上去真那么回事。”
湛秋怎么没听出她话里有话,大大方方地笑,算作承认了。
“到时候如果你没安排又想玩,可以找我。”
“再看。”
湛秋说朋友开的店,沈清慈以为是年轻人喜欢的西餐、日餐,到了店里才知道是新式的本帮菜。
从菜单图片可以看出,菜品做得格外精致,投本地人所好的同时兼顾了格调。
沈清慈只点了道蟹肉粉丝,余下都让湛秋负责了,确认了酒水不要,上汤就可以。
“这儿厨师不错,花重金挖过来的,筹备期间我帮忙品尝过菜品,那几天害我吃胖两斤。”
湛秋说着摸摸下巴,似乎那两斤肉都在脸上。
猫一样的动作,沈清慈心情更好了几分,终于感觉到饿。
“手链好看。”
在湛秋家拉她接吻时就摸到了。
“我姐送的。”
“你们关系很好?”
“亲姐妹怎么会不好。”
沈清慈不置可否,“我没有妹妹,所以不清楚。”
菜端上来,每道第一口湛秋都请她先尝,“味道怎么样?”
沈清慈只有一句:“挺好。”
湛秋观察了她脸色,不确定地问:“真是吗?”
“我吃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入口都算好。所以不是个好的吃饭搭子,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沈清慈解释。
不用她说,湛秋上次就看出来,砂锅粥店里那一整桌菜,沈清慈只吃了半碗粥和几筷子菜。
总在细嚼慢咽,食欲不高。
“吃饭有什么可失望的,你吃相蛮好,我看着也喜欢的。按你的说法,我倒是个好饭搭子,我姐一没胃口就喜欢喊我陪吃。这样,以后你多看我吃,说不定能多吃几口。”
她倒是自信自己很开胃。
沈清慈好奇,她吃什么会认为难吃,会不高兴。
吃包薯片都能一脸幸福相。
那时候她以为这人好养活,后来发现不是。
今天去了她家,再看了今晚的菜单,更加知道她跟好养这个词没关系,单纯是胃口不错。
“湛秋。”
“啊?”
“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吃饭间,沈清慈无数次察觉到她在看自己脸,准确说,是唇。
半点心思都藏不住。
吃得差不多了,湛秋喝着鸽子汤,诚实地说:“暂时还没。”
“那亏了。”
沈清慈神色不明。
湛秋惊讶于她的口是心非,仍旧递了台阶:“下次再试。”
“算了,风险大,收益小。”
“风险?你可以放心,我有健康证的。”
湛秋会错意,煞有介事地跟她解释:“入职前办的。”
“……”
这餐饭花了一小时不到,买单前,湛秋又央她帮自己抽卡。
怕沈清慈不耐烦,湛秋让她直接点连抽,出人意外又像在预料之中,两个SSR,三个SR。
湛秋眼里简直嵌了个太阳,看向沈清慈的指尖,仰慕之色,活像站在送子观音座底下的不孕不育夫妻。
“天呐!!”
沈清慈多少了解了,“我的手气还不错?”
“太牛了,你手气一直很好吗?”
“好像是。”
沈清慈说到年初部门团建,买了刮刮乐,她本来没兴趣,被硬塞了一张,然后随手刮出来十万块。
“满场惊呼。”
湛秋试图理解:“哇,虽然钱不多,但大家主要想讨好彩头吧。”
“你两年的工资。”
沈清慈提醒这位大小姐。
湛秋沉默,换算后理解了,正色点头:“那是一笔横财!”
“怎么做到运气这么好的?”
“平时积德行善。”
大小姐当真了,“这样。”
当场立誓:“我以后会认真做慈善。”
沈清慈想说你钱花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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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直接给我,忍住了。
怕湛秋真给。
分别前,她问要不要送湛秋回去,湛秋说不用。
“我朋友到店里了,我去打声招呼。”
“离你家近,你直接回去吧。”
沈清慈没跟她客气,直接走了。
去找朋友之前,湛秋对着窗户外,沈清慈看过的巨型圣诞树,回忆在家中的热吻。
圣诞老人即使送再好的礼物,也不可能抵过沈清慈赠予的片刻温柔。
沈清慈看上去冷冷清清,连喝热腾腾的汤羹时,眉目间都像笼了层薄雪的山一样。
可全身都暖,双唇跟气息都太适合冬天。
美好的回忆被侍应生打断,传话说老板喊她过去。
湛秋朋友叫方一霖,其母跟湛秋妈妈张翟相识多年,长辈算是密友,两人关系就亲近些。
性格使然,她们不习惯黏着彼此,都喜欢各自捣鼓自己的事情。
尤其这半年来,湛秋更顾不上她了。
附近商圈就是方家的产业,方一霖提议去玩个通宵。
湛秋拒绝:“我明天要上班。”
“还在便利店?”
“对啊。”
“给你分成?”
“不是,死工资,迟到早退请假还扣钱呢。”
湛秋非常严肃地说。
方一霖喝了口杯中酒,拿过湛秋的手研究了下她的宝石手链,叹了口气。
湛秋莫名其妙:“叹气干嘛,我姐在国外给我拍来的,说哪个国家王室戴过的,假的?”
“我就看看,不懂这个,好看就行了。”
方一霖语重心长:“你说你干什么不好,怎么迷上打工了?换个有意思的娱乐,你之前爬山不是挺好的吗?你从山顶给我带回来那根有香味的树枝,我都没舍得闲放着,找了个艺术家做成艺术品了,改明儿就摆在办公室里镇镇风水。”
湛秋听了很高兴:“方老板你品味好,放上以后拍给我看。山嘛,什么时候都可以爬,人想工作的心思不是什么时候都有。”
方一霖怀疑:“我看你不是喜欢工作,别是认识了谁,黏在那不想走了。”
“话不能这么说。”
否认完,湛秋改口:“但话说回来,确实遇到一个感觉很好的人。”
“跟你吃饭的那个?女的?”
“你怎么知道?”
“第六感你懂吗?”
湛秋当然懂,可见旁观者也能看出来沈清慈有多喜欢她。
18.凤梨罐头
拒绝了通宵达旦的宴请,方一霖的司机早早送湛秋回到家。
换鞋时,家里养开的梅香催着感官躁动,湛秋想到了沈清慈坐在这里的样子。
情不自禁,学着沈清慈的姿态,抬头,轻抿了抿唇。
模仿很快就结束,湛秋甜甜地笑起来,起身,阔步回到房间。
第二天一早,她吃完早饭离家,提前几分钟到店。
开门开灯开机器,放关东煮,查保质期,点烟,补货。
沉浸式工作的体验非常好,方一霖哪里知道,做老板有做老板的快乐,劳动人民有劳动人民的小小成就感。
忙起来时间过得飞快。
可是八点刚出头,沈清慈来了,时间一瞬静止。
天气照旧不好,外面天色都不算很亮,湛秋没想到今天会再见到她。
毕竟昨晚湛秋到家之后给她发信息,她惜字如金地回了一个表情,之后两人就没再说话。
湛秋以为凭她的性格,害羞起来得要消失几天才行。
“怎么这么早?”
沈清慈眉目淡淡,双手插在外衣兜里:“睡不着了,干脆到公司工作。”
“为什么睡不着?”
“睡不着还要说为什么?”
沈清慈莫名其妙。
她不直接回答,湛秋也明白。
“可是今天周六。”
虽然在一个区,可沈清慈的家离这有距离,再这么着也不至于一大早跑来加班。
有些心意尽在不言中。
就是太辛苦。
“周六不影响上班,近期有个重要项目,投入多少都不为过。”
湛秋佯装相信地给予肯定:“优秀员工,你老板做梦都能笑醒了。”
沈清慈轻笑。
“你公司是做什么的?”
湛秋才想起来问她。
沈清慈口袋震动,拿出手机回了条工作消息,抽空反问她:“你觉得我像做什么的?”
“财务?金融?”
看上去蛮精明的,跟她姐姐很像,总之不像文创类工作者。
沈清慈否认:“也许是游戏。”
“你做游戏,真的假的,难怪你……”
湛秋的惊讶,在对上她隐在眼睛里的笑容后恢复平静,非常聪明地指出:“你在哄我呢。”
沈清慈勉强说实话,模模糊糊:“在一家科技公司工作。”
“听上去很酷。”
“忙起来就不酷了。”
湛秋才发现拉着她聊半天,“你没吃早饭吧,要买什么?”
沈清慈目光盯在湛秋衬衫上那枚凤梨罐头的胸针,看上去像是电影的周边。
NO.
湛秋右手遮住胸针,“这个一大早不要吃。”
电影里说,人会变的,今天喜欢凤梨,明天可以喜欢别的。
她不希望沈清慈变心,也不喜欢过期的东西。
“我自己看。”
湛秋想邀请她回家吃,虽然阿姨不在,但是厨师早上来过,早餐做了蛮多。
她有带部分过来,可惜已经被同事吃了。
她走之后,湛秋处理起外卖单子,有一单要两盒安全套,地点是附近的经济酒店。
湛秋看了下信息,毫无波澜地准备着,习以为常了。
外卖员进来取时,湛秋正往袋子里放第二盒安全套,多看了一眼确定产品没有拿错。
她之前有犯过这种错,承担损失还被扣了工资。
吃一堑长一智了。
“稍等,马上好。”
湛秋瞥了一眼跟外卖员说。
得了女孩子一句温柔的话,这人忘乎所以了,笑嘻嘻地问:“你还细看啊,这是什么?”
湛秋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不能细看,也不明白他的笑点,打包放在他面前:“你需要吗?”
“我问你这个是什么。”
他重复,笑容有点恶心。
湛秋不想理,目光穿过他的肩膀往后看,只见沈清慈冷着脸在他背后,严词厉色:“你不识字还是没见过世面,要不要我叫警察来教你。”
下意识暴露本性的外卖员被吓了一跳,回过头看一眼,被她眼里的冷意闹得心虚。
嘟囔了句“警察哪管这个”,他拿过袋子快步出去,还嘴硬地骂了句“狗拿耗子”。
沈清慈一直盯着人走开,湛秋的目光则从始至终只停在她脸上。
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沈清慈像一个英雄,一点儿也不冷漠。
像热草莓奶,而不是过期的凤梨罐头。
湛秋安抚地朝她笑:“你好厉害呀,还好有你在,可以帮到我。但是吓吓他就行了,不要真生气,被素质不高的人牵动情绪不值得的。”
“这不是小事情,我也没有生气。”
沈清慈将草莓热牛乳跟牛肉番茄三明治放在台面上。
湛秋没去拿商品,抬手在沈清慈注视着却没露出不满的目光里,微微越界,点了下她的眉心。
“可是你在皱眉哎。”
沈清慈在她靠近时闭了下眼睛又睁开,湛秋的指腹有点凉,让她清醒了一点。
她不承认,“我就长这样。”
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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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喜欢湛秋遇见这些事。
“哪有,平时会笑的好吧。”
沈清慈不喜欢被指点,冷哼了声。
湛秋笑着帮她扫码结账:“为了报答你,明天如果你还睡不着想加班,记得先到店里。我给你带早餐,我家的早餐很好吃。”
“满汉全席吗?”
“夸张了,我们普通家庭。”
湛秋自谦后又笃定:“不过你想吃的都可以点,一定有。”
“用不着。”
“反正我先备着。”
“比店里的更营养卫生,你本来工作就辛苦,要好好吃饭。”
沈清慈最终点了头。
她离开店以后,湛秋忙里偷闲点进APP,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大概描述了一下,昨晚她太兴奋,顾不上啰嗦。
然后根据关键词窥探到大家的生活,其中一篇,是很详细的接吻跟成人运动过程。
湛秋津津有味地看完了,还截了图去跟姐姐分享。
兴师问罪的电话立即打过来,“一大早看这个,你闲啊?闲就来公司,陪我上班。”
“你今天也上班?”
“我有会。”
张成帆反应过来了:“等等,哪个‘也’,还有谁?”
“我自己啊。”
湛秋反应很快。
“哦,忘了你现在比我忙,上班时间看小黄.文,不扣你工资都是天理难容。”
还好她不是自己老板。
湛秋想到加班的沈清慈,立刻站在资本家的对立面,“为什么不坚持双休?周末不能开线上会?”
“日程安排定在这,各方人员都到了,我倒也想休息,想躺床上开,也没人惯着我。”
湛秋瞎提意见:“我反正觉得不应该太剥削人家。”
她不想以后沈清慈没时间陪她。
张成帆听上去像喝了口热茶水,从善如流地采取,“嗯嗯,湛大人英明在上,我幡然醒悟。等我两小时,会开完我就把公司解散了,大家都回家养老休息,我可以天天陪你,给你煮饭洗袜子。”
好不讲道理的一人,湛秋不想再理她,“袜子怎么敢给你张总洗,忙你的吧,拜拜。”
挂断语音,回到“588888”的私信页面,那边刚刚问她:[初吻?这么激动。]
[我记忆里是,又怎么样?嘲讽谁呢,知道人家多好看吗,换你你也激动。]
虽然对方偷窥,但彼此彼此,湛秋真诚相待,该反击就反击。
[打算卖号了?]
[以后看我心情:)]
[:(]
19.变质
湛秋眼里,尽管沈清慈腼腆婉拒过,可最终还是舍不得拒绝她的早餐邀请。
所以她们约好第二天早上见面。
这个约定让湛秋一上午都很亢奋,不仅跟姐姐大聊剥削与自由,还浮夸地跟“588888”解释初吻与激情。
中午家里送餐过来,量比平时多,她还是全部吃完了。
湛秋承认自己青涩,她没有步步为营的经验,归于根本,是她以前不需要琢磨别人的心思。
她遇到的人总是很喜欢她,没有条件就折服于她的人格魅力。
他们很好相处,不仅都有好脾气,笑容也常挂在脸上,说话时用词礼貌,语气温柔,态度明朗。
所以耳濡目染之下,湛秋很自然地也成为了这样的人。
直到开始工作,才发现凡事都有例外,人是复杂的动物,也有目光不高明的人,不仅不喜欢她还要挑她的刺。
简直糊涂!
但发现就发现了,她能容下意外,她攀过冰川见过热带,星空大海都陶醉过,经历了太多景象。
区区一个小店的顾客素质能代表什么。
所以她不为此困扰,喜欢她的人还是喜欢她,比如沈清慈。
但那个嘴欠的男人把沈清慈惹生气了,这在湛秋预想之外。
也对,沈清慈性格再冷淡,再容易害羞,可她有过她们完整的相处记忆,对自己也很好,怎么能容忍别人不怀好意。
一想到这,湛秋就想去积德行善来向运气王沈清慈靠拢。
今天如果沈清慈没有出现,湛秋避不过去恶意询问,说不准会让人小小地惩罚恶意者。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违背社会公序的动物性的一面付出代价。
可是沈清慈不仅替她出面,还比她更在意,更生气,气得一张本来就浓郁的脸更有韵味。
于是湛秋看见,当下就一点也不介怀了,她可以为沈清慈原谅所有人。
不过没经验归没经验,湛秋一向聪明,还是无师自通地明白,任何关系的推进都需要空隙,欲速则不达。
但是昨晚方一霖得知沈清慈暗恋她,她们又有过一段暧昧,而她也不打算拒绝以后,忍不住替她谋划了一番。
让她积极出手,反客为主,掌握节奏。
总之,不要被耗着,方一霖说被宠得没吃过恋爱苦的二小姐初出茅庐,最好别被牵着鼻子,那滋味不好受。
哪怕对方是个女人——方一霖的恋爱之道来源于跟男人相处,但她认为感情里男男女女没区别。
这倒不是湛秋嘴大,守不住秘密,而是聊到一半,湛秋突然想起问方一霖伞的事情。
又简单交代了下前情提要。
方一霖当时就否认了,“我不清楚,我反正没见过,我甚至都没见过你二小姐亲自打过伞,收也收不到我这。”
又妩媚一笑:“谁会上心一把伞,你小心那个美女就是赖上你了,你反正忘了,你们有没有那回事还不好说。找个由头骗骗你。”
湛秋很严肃地说:“她不是那种人,我比谁都了解。”
“好,湛枫叶!”
她一惊一乍:“你已经在我面前替她说话了,这是沦陷的第一步。在我心里你彻底完完了,迟早要吃苦头,我劝你现在就去实践,尽快地深入了解她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我说的那样。早开始早结束,别再眼巴巴地请人吃完饭就被扔下,连陪过夜的权利都没有。”
湛秋不知道什么是完完了,也不着急陪沈清慈过夜,她认为方一霖那套观点太片面。
下班前,第十九街的天光和云影揉成一团,斑驳又昏暗,雨水踟躇,像眼泪一样降下来。
或有下雪的预兆。
湛秋套了件宽松的羽绒服,戴了一顶雾霾蓝色的冷帽,还是一出门就感受到凉意和雨滴。
隔壁咖啡馆门前悬挂着几把透明的长柄伞,她一时又困惑,沈清慈不会随便骗人,她也不会乱扔东西,可是一把雨伞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她想到方一霖的话,不可否认可以参考部分。
每次都是沈清慈来找她,太被动了不说,大家都是女孩子,做起来谁在上面都不好说,不好让人家一直尽力。
那么害羞的沈清慈,虽然是为了伞才跟她联系频繁,可这也不能否定她对自己的心意。
司机打伞过来接她时,湛秋没有急着回家:“魏姐,你先去找个地方休息,我要见个朋友,喊你再过来。”
魏姐走后,湛秋编辑消息发送出去:[还在不在公司附近?我已经按时下班了,时间还早,你想不想跟我吃晚饭呢?]
她看了眼时间,进了隔壁的咖啡馆,决定沈清慈回不回她都不要紧,她等半个小时再走。
一刻钟以后,沈清慈回复了,言简意赅,[没时间。]
湛秋也不意外,不做纠缠,发了个笑脸过去,[那行,你安心忙,我过会就回家。]
[在哪?]
[在我们敞开过心扉的咖啡店。]
湛秋点击发送,为自己难得的抒情感到满意。
这么说完全正确,就是在这家店,沈清慈沉静地对她说“我们做了”。
[下午三点多还喝咖啡,不怕睡不着吗?]
沈清慈永远会第一时间关心她,湛秋弯着唇角打字解释:[没关系,我睡眠很好。]
沈清慈不理她了。
后来也没过来。
湛秋很包容这件事的发生,因为沈清慈根本不是故意的,她一定特别忙碌。
如果条件允许,她一定比谁都愿意见湛秋,这点毋庸置疑。
湛秋坐在吧台,等消息同时还在听新橙聊遗憾,说有场电影活动的门票死活抢不到了。
走前,湛秋笑着对新橙说:“门票的具体信息发给我,帮你问问。”
事实上沈清慈当时已经收拾完文件,拎着笔电准备下楼。
她没刻意去见湛秋,但领导宣布暂时结束,回家再忙,那么顺便去看看也行。
虽然湛秋说得真的很肉麻。
但在电梯口被杨瑾拦住,让她送一下,说今天没开车。
沈清慈的那句“我有安排”,毫不犹豫地吞下去了。
一路上杨瑾都在说工作,说甲方公司的严苛,说张成帆的强势和本事。
这种话题,沈清慈本该非常投入的,但一直想着湛秋在咖啡店等她。
车子驶离第十九街前,她还想到湛秋被下流人用恶劣的问句戏弄,但没有很好地保护自己,只是露出那副无辜又清纯的表情,连反击都没有。
沈清慈有时候喜欢她的钝,有时候很不喜欢,可能不善良地说,这取决于自己是不是获利方。
这么一想,沈清慈也不觉得自己人格高尚。
杨瑾终于停下工作分享,说了一庄桃色新闻,关于佰岸方家独女的派对尺度。
沈清慈听得心不在焉,也没搭腔,依稀捕捉到几个关键词,皱了下眉。
最后在听到“你别跟别人说啊”的时候,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把杨瑾送到家门口,沈清慈拒绝了上楼去做客。
忽然被被问是工作压力太大了,还是有心事,怎么一路上没精打采。
她不委婉地说:“都有。”
之后她直接开车回家,因为湛秋不久前发来短讯,说离开咖啡馆回家了。
一路上,沈清慈都感觉湛秋还在她的副驾上,兴致勃勃地跟她说一些很无用的事情。
比如电影画面,比如花草的培植,比如日出日落的山林。
跟从前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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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别。
那个吻跟之前也像,仍旧是甜腻腻的,清爽干净的,像一枝沾过露水的绣球花,不会碎掉。
但沈清慈知道,如果那份情再动得深一些,表面的温柔就会像搁置的草莓牛奶一样变质。
既凶又急地转为啃噬,嚣张地留下印记。
那天的吻也不禁让沈清慈去多想,湛秋或许不缺人吻。
本就是成人游戏,湛秋也不会上心。
今天一早,本该专心工作的沈清慈,莫名其妙将车拐了弯,去了便利店。
约好明早再见的时候,沈清慈已经忘记,这个人还欠她一把伞,她们之间也只差一把伞。
当她再登陆“写一则”,看见湛秋在个人空间,不加隐匿地写出了她们的相处。
沈清慈读得很诧异,不是因为羞涩,只是感慨湛秋真是忘得太干净了,这才哪到哪,就值得她连发十个感叹号。
于是她恶作剧般地讽刺,结果湛秋亲口承认,那就是她记忆里的初吻。
如果按逻辑分析,跟陌生人没有撒谎的必要。
也就是这半年来,湛秋一直没有过新的情感经历,沈清慈不能理解。
自己是不需要,没工夫,湛秋呢,怎么可能不需要,显然也很闲。
她认为湛秋不该形单影只。
可事实却是这样。
湛秋目前的兴趣似乎只是得到一个ID吉利的账号。
沈清慈回到在城心的公寓,住这里只图便利,安全。
家里被保洁人收拾过,干洗的衣服袋子放在既定位置,但是冷淡的色调让她想到了湛秋家的五彩缤纷。
想到了红梅的清香。
她换了家居服,点开湛秋的头像想回些什么,却无意识点进朋友圈里。
她们加好友时约好,设置仅聊天就行,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湛秋的朋友圈对她可见了。
她勉为其难地一睹。
设置的半年可见,这半年里湛秋发的也不多,平均一个月两条。
都没有文案,只有图片。
六月份什么也没有,七月份是植物月,各种各样名贵珍稀的花草,似乎在一个私人院落里。
八九月份显然是运动月,发的都是途经的山峰跟森林。
9月10号,大清早她就发了一张日出的照片,另外配了一张他拍视角下的手托日出图。
照片里她一身打扮很神气,藏青色的冲锋衣,脚踩登山靴,手拿一根笔直的木棍。
满头乌发高高束起来,刘海也都夹在头顶,露出更显清纯的额头来。
眼睛里写满了意气风发,不像登山,像登基了。
十月份是旅行月,有天空,有云朵,都是飞机上拍的图。
十一月份是工作月,制服上的各色胸针。
今早发了一条,图片里面是草莓牛奶跟牛肉番茄三明治。
沈清慈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可又隐约明白。
她没有点赞,也没有回复。
洗漱时,她看着水雾后镜里的脸,很容易想到湛秋夸她的唇像花瓣,想到湛秋搓揉过她的唇心。
身体不抗拒湛秋,她一直都知道。
所以,一而再地浪费时间。
打碎这些回想的是湛秋突如其来的语音电话。
台面跟着一震,沈清慈眼睛刚看过去,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就挂了。
湛秋的解释是想发信息但是手抖按错了,跟着发了三张猴子下跪图。
沈清慈又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但没看眼睛,只有嘴唇。
涂上唇膏之后,抿了一抿。
她冷静地回拨过去,听见自己恶劣的声音。
“湛秋,这是欲擒故纵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手抖的毛病。”
20.知情人
这天晚上,湛秋被提醒明日的行程安排。
需要她从百忙之中抽出一段时间,陪她妈妈跟姐姐去一个私人寿宴。
行程是上个月定的,好在湛秋明天被排休息,不用请假。
但无论是不用上班,还是要出席晚宴,都不影响她跟沈清慈的早餐约定。
湛秋跟厨师预定了明天早上两人份的早餐,要求种类齐全,万无一失。
她希望沈清慈能喜欢,最好爱上,以后可以每天都跟她一起吃。
被主厨问几点钟用餐,她没直接回复,想着先跟沈清慈敲定具体的时间。
不是她黏人,也不是她不能决断,这点小事情都处理不好。
是她担心沈清慈为了早点见到她,勉强自己周日早起,这不是她给沈清慈准备早餐的初衷。
但这个时间点,她不确定沈清慈在不在忙,还想不想社交。
犹豫间的对话框一直开着,最后湛秋决定发语音说,让沈清慈远程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定会促进良好沟通。
她为自己的聪明手段洋洋得意,结果手滑按错了,打成了语音电话。
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三秒后才果断挂了。
无论沈清慈有没有看见,她都需要为这个行为解释,给人打语音电话是很私密的事情,她不想沈清慈认为她不礼貌。
表情包的猴子是她才从便利店同事群里偷的,连发三张也是怕沈清慈不相信她的理由。
她想过沈清慈回她或者不回,就是没想到沈清慈当场把语音打回来了。
并且在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揪着她的用词不放。
虽然话听上去咄咄逼人,却没让人感到不适,因为强势的语气反而使她原本音色里的冷感淡了许多,是湛秋喜欢听的。
沈清慈料定她是故意的,理由是,她没有手抖的毛病。
侧面证明,她以前手很稳。
湛秋恍然大悟,领下这隐晦的夸赞,没让自己发出很不堪的笑声,而是矜持地说:“真的是意外,但被你认可我很开心。”
“认可你什么了就?”
沈清慈语气很随意,随意到语序杂乱。
但她一向喜欢话里有话,循循善诱,湛秋也愿意配合,克服下对这种话题的陌生。
温文尔雅地说:“说明你之前跟我亲密接触的体验还不错,谢谢,我才知道这件事。”
沈清慈在那边冷笑,又用湛秋听上去很宠溺的声音批评:“大言不惭。”
湛秋认真解释:“我不会欲擒故纵,如果我想打给你,我会直接问你的意见。你不反感的话,以后我很愿意给你打语音。”
沈清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我不喜欢语音聊废话。”
“当然,我今晚就有很重要的事情。”
湛秋为了表现,立即就不废话,切入主题:“明天上午你还需要到公司上班吗?虽然我们约定好见面,但是跟我相处,你随时可以更改计划。”
“如果工作安排不需要你到公司,你用不着早起过来,我可以送早餐上门。
如果你来,那我们定一个时间。我任何时间都可以,我不赖床,很擅长早起,但希望尽量迟一点,因为你需要多休息。”
她的表述语速正常,逻辑清晰,没有卡壳和多余的语气词,温润的声音让人很容易听完整,还不忘记强调自我的优良习惯。
沈清慈在那边想,湛秋才适合开会汇报,在便利店屈才了。
不知道她家里怎么想的,光有钱了,也不好好为她谋划。
哪儿不能工作,一定要让大小姐身在“前线”。
沈清慈拎出了关键词:“你想来我家?”
湛秋一愣,虽然沈清慈总结得很片面,只看见自己想要的,但她还是大方地应下,“可以吗?”
“不方便。”
湛秋也不为此失落,开朗顺从地说:“好,我不进去,能在门口给你就行。”
沈清慈又转了个弯,“我也没说我明天不上班。”
湛秋还是笑笑:“更好了呀,那你按计划来我们店。”
无论沈清慈怎么绕弯子,湛秋都情绪稳定地对答。
一是生活不同于工作,她理解低效沟通的情趣所在,乐于接受。
二是,在她这,沈清慈当然说什么都可以。
“几点呢?”
湛秋耐心地问。
沈清慈这次把话说明确了,“九点半。”
语音期间,湛秋闲着的手一直把玩着盒子里的胸针,跟她随手在网上集买的那堆小玩意不同,这枚珠宝的价值、品相是出席重要宴会的规格。
她准备明晚戴。
湛秋没来得及说“好的”,随意抬头时看见窗外,眼睛一亮,颇为不得体地从地毯这头迅速爬到靠窗的那头。
趴在落地窗前,欣喜地对着手机说:“沈清慈!你知道吗,我的窗户外面下雪了。”
“我没看错,真是雪。”
沈清慈有一会没说话,也没动静。
又过一会,湛秋听到了她在家里走路的动静,再然后是开窗声。
“我以为只有你的窗外有,好在,免费的雪景不分贵贱都能看。”
沈清慈的话凉嗖嗖的,湛秋听出了里头的幽默,喜欢得不行,回复这么尖锐!
为自己解释:“我只是太激动了。”
“今年雪下得真早,我记得去年快到除夕才见到。”
“你连这么小的事情都记得清楚。”
沈清慈听上去很不高兴,湛秋知道她在埋怨自己不在乎她,怕她兴师问罪,立即在毯子上坐正了,侧对窗外一城如絮的新雪。
“那天是我妈生日,邀请了很多人来。有一个男人不知道喝多了还是犯病,当场给我妈下跪,大喊岳母,说要娶我姐,接管家里的生意。我姐大发雷霆,当场报警。因为太过离谱,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记这么一桩荒谬事毫无意义,湛秋遗憾地感慨,“如果可以选择,宁愿这个忘掉。我更想记住关于你的一切,这样我就知道伞放哪里了。”
沈清慈心情不爽,不过听前半段新闻时仍旧险些笑出声。她感觉这个案例自己曾经听过,没多想,以为是网络上的段子,刚好现实中真有这种事。
好不容易忍住幸灾乐祸的笑,后面就听湛秋在那抒情。
在她以为湛秋要聊少儿不宜的时候,湛秋却在惦记她的伞。
沈清慈都不知道应该夸她对自己的事上心,还是夸她单纯。
“好了,说这些没用。你有空就想想吧,看怎么样才能想起来或者找到。”
湛秋积极:“我今晚就想!”
挂了语音之后,沈清慈看了好一会雪景,才去工作。
明天天气或许不会好,如果她不想,也不是非得去公司,但她更不想湛秋跑来自己家。
隔天早上,九点三十五分,沈清慈迟到但是顺利到达便利店。
是日薄雪满街,湛秋已经等在了店里,她今天没穿制服,里面是一件宽松的灰白卫衣。
她压根没纠结沈清慈迟到的事,直接说我们去隔壁吃。
然后牛劲满满,两只手从旁边桌子上拎起四个沈清慈以为装店里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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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保温袋子。
整个画面异常浮夸。
沈清慈这才意识到,湛秋今天既不需要上班,也没提前吃早饭。
以及湛秋说的“想吃什么都有”的具体内涵。
她们在隔壁咖啡店的二楼坐下,这天气这时间楼上只有一桌客人。
湛秋点了两杯咖啡,然后将才从家里拎出来的保温袋逐一打开。
大大小小有十几盒吃食,中式西式都有,不仅荤素搭配,从鲍鱼到牛排,还有餐后水果。
湛秋拆到一半时就把餐具提前给沈清慈了,让她先吃,自己则埋头一盒一盒地拆。
一张能坐六人的长形木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热食都还有热气,熏在沈清慈脸上,解答了她今早堵在路上时,对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出门的疑惑。
沈清慈没有先动筷子,无语了:“普通家庭?”
湛秋没觉出有问题:“这很普通了,有些因为不方便打包和食用,我没带出来。今天就吃这么多,你凑合一下,你看你喜欢吃什么,下次我多打包点。”
沈清慈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凑合”的早饭。
新橙端咖啡上二楼时,看见这桌食物瞠目结舌,把沈清慈的心里想法喊出来。
“这么多!你们就两个人!”
湛秋提前跟她打过招呼,说需要地方吃早饭,她心想来就来呗,地方肯定有。
现在看到这一大桌子食物实在没忍住惊呼。
她说:“其实我也没吃早饭。”
湛秋很大方,“你坐下,我们吃不完,一起刚好。”
新橙拒绝:“楼下忙,我得干活,待会你们吃不完的给我留两口就行。”
沈清慈给了湛秋一个不赞成的眼神,湛秋会意,说那不可以,让新橙先取走几份想吃的。
僵持不下,沈清慈看出新橙不好意思,问她面可以不可以,她们还没动过。
新橙非常开心地扣上盖子,端起那盒面要走。
湛秋这时候又想起来:“你想要的入场券我帮你问了,有的,到时候我把电子码发给你,你还能带个朋友。”
新橙欢呼,又放下手里的保温盒,弯腰抱了下湛秋,大喊一声“恩人”。
沈清慈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但记得她有喂过湛秋吃黄瓜味的薯片。
她们志同道合,更玩得来。
等到新橙下楼,湛秋才跟沈清慈说:“那份鲍鱼捞面很费功夫,你应该尝一尝的。”
沈清慈没有表情:“费功夫的给你朋友吃更好,我又吃不明白,别糟蹋心意。”
湛秋不明白她态度怎么急转直下,瞪大眼睛,“可我是为你准备的呀。”
“你在不开心,是早餐不合味道吗?”
她指出来。
沈清慈被问得哑然,也暗叹自己像个白眼狼。强迫自己脸色缓和一点,不再放纵莫名其妙。
“我不知道那个费功夫,既然这样,你今天只带捞面给我就可以。”
“不行,只吃面太单一了。没关系,面费功夫但是不难做,下次我再给你准备就好。”
“你准备?”
“我让人准备。”
沈清慈可以想象做这桌早餐的成本,“湛秋,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游戏。”
湛秋学坏很快。
沈清慈当即讽刺:“那你应该很会玩才对。”
她本意是,游戏公司的少东家还需要自己帮她抽卡吗?
湛秋却羞赧又坦率地回答:“这个我真不清楚,你是唯一知情人。”
“我会吗?”
21.等春天
看见湛秋暗爽又故作矜持的表情,沈清慈简直没话可说。
她佩服这人跟她的错频,传说中驴头不对马嘴说的就是她俩——接吻的时候除外。
也不是现在才这样,湛秋的脑回路一直异于常人。
两个人第一次上床那晚,她发逐客令,说她不喜欢也不习惯跟人通宵躺在一张床上。
湛秋在问她恋爱了要怎么办之前,很愉快地答应说:“好啊,你睡床上,我睡地上,地毯很软,我也能睡着。”
沈清慈此刻滋味不多地咀嚼着一小口蒸饺,吃得出来馅有多金贵,但食物在她看来只是果腹,没必要费这个劲。
而永远轻快的湛秋就是各类精巧堆砌出来的,看似跟谁都能聊一起去,其实脚没踩在地上。
被湛秋跳跃的问题问得思绪离位乱闯,旖丽的大尺度画面像夜袭的雪,纷纷横进脑海里。
颈前仿佛又被人细细密密地啃噬过去,湛秋鬓边的汗又滴在她身上,红痣像新梅开在雪上。
心跳骤然加快,好半天都没咽下一口食物。
湛秋倒是没事人一样,表情自如地吃很香。
另一桌的两位客人说罢准备离开,路过她们时没忍住往桌上多看几眼。
整个二层的空间安静下来,沈清慈垂下眼帘,在咖啡店小众的音乐声里想,这不是吃饭的地方,但不能说,怕下次湛秋邀请她去家里。
桌上民国式台灯照得光影娟秀,在她眉骨上留出一道分界线。
额上肌肤光洁细腻,眉下神色隐晦中添了几分讽意。
她回答:“会玩啊,玩得还特别大,XP多样。”
不可能。
湛秋心想。
她以沈清慈三倍的速度进食仍不显仓促难看,可知沈清慈吃东西有多细嚼慢咽。
湛秋只是失忆但不是痴呆,在质疑自己之前先质疑她人。
“你确定多样?可是我没有古怪XP啊……玩又能玩多大?”
“你居然都接受了吗?”
“我又没说跟我。”
“更不可能跟别人,说了你是唯一知情人。”
沈清慈噙笑睨她,叉起湛秋席卷后仅剩的一小块牛排:“你怎么知道没有跟别人?能忘记我就能忘记别人,说不准你失忆后把旧情人都抛掉了,失忆之前那几天也许同伴不止我一个人。”
湛秋喝下去半杯咖啡,面色骄傲地否认:“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首先,我很了解自己。还有,如果我以前玩得花,我家里人和朋友们肯定知情,但是我都问过,从来没有。”
沈清慈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心情已经好了很多。
“我跟你的事情,他们知道吗?”
“这个当然不知道呀。”
方一霖不算。
沈清慈吃得差不多了,放下餐具,“那不就得了。”
湛秋爱惜形象,据理力争为自己公关:“跟你的过去怎么能一样,我们难道不是因为一见投缘,互相喜欢,才破天荒出格一次?这完全情有可原!”
“平时我都洁身自好,绝对不乱动春心,坚守纯真本性。我知道你也是,我们都不是爱玩的人,这半年来我一点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有。”
“一见投缘?互相喜欢?”
沈清慈很难控制表情了。
还当她在讲戏,有这份想象力适合去做导演编剧。
“听上去湛小姐斩断情丝了,但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爱玩的人呢?”
“很简单啊。”
湛秋端起深灰色的咖啡杯,微抬下巴:“我们重逢以来,连我,你都没有发过信号。”
言下之意,但凡沈清慈是个玩咖,就不会放过这个勾引她的最好的机会。
“你魅力真够大的。”
沈清慈根本控制不住阴阳怪气。
湛秋反正被夸就很开心:“还好,只要你这样认为就够了。”
“……”
聊不下去,沈清慈默默擦了唇和手指,引得湛秋的眼神跟着她动作走。
“昨晚你说想,想到什么了吗?”
湛秋认真地说:“我想跟你确认,我们以前做的时候点过线香吗?”
“忘了。”
“?”
湛秋几乎痛心疾首:“这怎么能忘,你没失忆怎么会忘。”
“谁记这种细节。”
湛秋不情不愿地原谅了她的不上心,又追问:“你舔过我的手指吗?”
沈清慈没立刻回答,忍耐着看她眼,湛秋立即善解人意:“好了,你不用说话,我都明白了。”
看来这是沈清慈的xp。
沈清慈问:“你回忆的都是这种事?”
“我是想分辨,这些凭空冒出来的想法是以前经历过的事,还是纯粹瞎想。现在清楚了,等我想到关于伞的事就立即告诉你。”
“也就是说跟伞相关的记忆你还是一点都没有?”
“暂时没有。”
湛秋坦诚布公:“我也着急,昨晚特别困惑,还跟我的心理咨询师视频了,她说……”
湛秋犹豫了下。
沈清慈感觉没有好事,“说什么?”
“她说我又没有完全失忆,如果一定要想某件事,可以尝试把之前做过的事再重复一遍,看能不能把记忆给串起来。”
“我没时间故地重游。”
沈清慈冷笑:“别的事情更是不要想。”
湛秋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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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我只是转述,不一定要执行。上次我们接吻,我虽然很喜欢,但确实什么也没想起来。可见她的方法不全对,她是建议,我们不用照做。”
“同意。”
沈清慈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已经过了十点。
湛秋问她:“那把伞是很重要的人送你的,还是特殊阶段买来纪念的?”
“跟你没有关系。”
沈清慈闭口不言。
“好奇嘛,好啦不问。”
湛秋笑着抬了下肩。
“今天的早饭还满意吧,是不是比昨天好很多。”
“是。”沈清慈承认,想到她昨天在朋友圈发自己早餐。
“我看了你的朋友圈,照片拍的蛮好。尤其日出那张,你朋友很会找角度。”
湛秋就知道她一定悄悄关注自己,所以加好友没两天就把朋友圈对她打开了,也不要求她做同样的事,只想大方地满足她的好奇心。
“不是朋友,只能算登山搭子。”
她姐说夜爬太危险了,找了两个人跟着她。
沈清慈随口问:“爬山好玩吗?”
“好玩,改天我们一起?”
“我不喜欢,天冷更不想。”
湛秋理解,“等春天再说,到时候只要你想,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听上去,冬天过完之后她们还会这么坐着聊天。
沈清慈则不认为到时候还有必要联系,拿到伞就可以结束,要是整个冬天湛秋都想不起来,之后几乎不可能了。
随口敷衍:“再看。”
两人起身,结束了这顿餐,沈清慈套上大衣。
“你今天不上班。”
“对啊,我休息。”
湛秋不含蓄:“专门来陪你的,你不用太感动,我自愿的,今天你是我唯一的会员。”
“……下雪天回家歇着吧。”
“我要回爸妈那里,晚上全家出门吃饭。”
“你忙你的。”
沈清慈对她的安排兴趣不大,穿完衣服就要帮她收拾桌面,被湛秋拦下,“不要你动手。”
沈清慈很轻易就收回假客气的手,经过湛秋身边时轻声说:“我是不喜欢动手。”
“我知道,刚好我很喜欢。”
湛秋这次领会成功。
可能因为话题太敏感,有人心虚了,湛秋才侧身靠近她些,哪怕心如止水,什么想法都没有,还是被冷声提醒,“监控。”
“没有监控这也不是卿卿我我的地方。”
湛秋很有分寸,同时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没监控就可以吗?”
“我考虑考虑。”
沈清慈扔下意味深长的一记眼神和一句话,直接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