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暴君!睡权王!换嫁千金杀疯了》 第二十六章 诡计败露,熹微诱供 倒计时第六日那天,李琼芝突然带着沈娉婷不请自来。 自将军府,沈重射她那一箭后,沈熹微便自认那是他们双方决裂的意思。 李琼芝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热络的一如她未出嫁时,“囡囡,娘都听人说了,慕容端那个妖妃落了胎,你做得很好!” 珠儿闻言,脸色一白,下意识地便找借口让白锦湘去沏茶,拿点心,想要借此把白锦湘支开,免得她去太后面前扯闲话,搬弄是非。 白锦湘非但没有动身,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施舍给珠儿半抹。 “不用准备茶点,沈夫人与沈姑娘不算客人。” 李琼芝脸上热络的笑意顿时有些挂不住,可到底也知道,现在不是与沈熹微撕破脸皮的时候,沈熹微的冷嘲热讽,她也只能忍着。 沈娉婷却忍不得。 自打她前世自知晓自己真正身世后,便再不曾受过委屈,东周国破后,她在侍卫的护送下投奔沈熹微与裴轻,途中虽吃了些颠沛流离的苦,却也没人敢给她气受。 尤其是,沈熹微死后,她顶替沈熹微成为裴轻的丞相夫人,封诰命,风光无限。 裴轻爱她,沈熹微的儿子敬她,就连外人都要尊称她一句‘老太君’,沈娉婷这个马上就要命不久矣的冒牌货,哪里来的胆子给她们甩脸子? “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和你那残废阿兄一个德行,爹娘当初就该把你们掐死!” “娉婷!住口!” 李琼芝虽然表面喝止沈娉婷,面上却不见半分愧疚之色,分明对沈娉婷的蛮横无理,还是纵容的。 “锦湘,掌嘴。” 阿兄的腿,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但凡沈娉婷找个旁的嫌隙滋事,她都能忍下去,慢慢与她们周旋。 可她们偏要捡着她的刺戳,那撕破脸皮又何妨? 正在看戏的白锦湘闻言一愣:“什、什么?” 沈熹微羽睫轻抬,眸光凌厉地瞟过呆怔的白锦湘,“本宫说,掌嘴。” 白锦湘还没反应过来,珠儿便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沈娉婷傻眼了,“沈熹微,你、你竟然敢打我?” 沈熹微眼皮都不抬地吹皱琥珀色晶莹剔透的茶汤,慢条斯理道:“珠儿,继续。” 李琼芝见心头肉的女儿被打,忙冲上去要回护。 不识好歹的沈娉婷却一把推开护着她的李琼芝,卷起袖子朝沈熹微开干,“沈熹微,你这个贱人!我要撕烂你的脸!” 沈熹微不慌不忙地拍拍手,门外随侍而立的侍卫立刻持刀进门,将沈娉婷狼狈地按在脚下。 “朝臣之女,言语冲撞当朝皇后,按律该当何罪?” “回皇后娘娘,当梃杖三十,以儆效尤。” 李琼芝顿时慌了,忙陪着笑脸求情:“囡囡啊,娉婷与你同为沈家女,你若是打了她,被人瞧见了,你脸上也无光不是?” 沈熹微眼尾余光都未赏给她一个,抬手便让侍卫将沈娉婷拖出去。 “依律,行刑。” 沈娉婷还要尖叫,珠儿劈手掏出怀里的帕子,塞进她口中,这才安静下来。 眼瞅着女儿受刑,李琼芝眼泪都下来了,她‘噗通’一声跪在沈熹微脚下,“囡囡,娘给你跪下了好不好,你就饶过你妹妹吧!” 婴儿手臂粗细的棍子落在沈娉婷后背,沈熹微心头怒气才稍稍平息。 “沈夫人错了,本宫乃是东周皇后,你若见我,本就该三跪九叩。” “至于沈姑娘,若是本宫没有记错的话,她才是正经的丞相府千金,而本宫,与沈家并无任何血脉牵连,何来姊妹之说?” 李琼芝慌了,她爬起身,抬手朝漪兰殿的方向遥遥一指,“母亲与你妹妹听说,你斗赢了慕容端那个妖妃,害得她堕胎小产。” “母亲心里替你高兴,特特入宫与你庆贺,你怎能不知好歹的诬陷你妹妹?” 沈熹微眸光陡然锐利如淬毒一般,“沈夫人,本宫与你有什么仇怨,你要这般栽赃陷害本宫?” “不、不是,母亲只是替你高兴。” 沈熹微倏然嗤笑道:“哦?本宫竟是不知,平白被人诬陷陷害后妃、皇嗣,有何可喜之处?” 李琼芝眼神闪烁着后退了一步,隐隐觉得这个曾经知书达理,好拿捏的女儿,好似变了。 她摇摇头,不可能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沈熹微性子温良,即使受了气,也只知一味隐忍,从不会与人红脸。 “替本宫高兴是假,栽赃陷害,幸灾乐祸地进宫想看本宫遭殃才是真吧?” 李琼芝心虚地解释:“囡囡,你是我们的女儿,做人父母的怎么可能盼着孩子不好?” “你只看到你父亲被逼无奈射你的一箭,却不知道,他回府后,寝食不安,悔得头发都白了。” 她越说,越是动容,“你父亲若是真狠心想要你的命,你如今哪里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儿,不是吗?” 沈熹微冷笑,沈重那一箭之所以没能射死她,并非心软。 他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身子,往日引以为傲,百发百中的箭术疏于练习,早就荒废了。 “你先让侍卫停下好不好,不然你妹妹身子娇弱,一会儿就该被他们活活打死了!” 梃杖重重地落在沈娉婷后背,她口中塞着锦帕,半点声响都发不出,一双眼却怨毒地将沈熹微死死瞪着。 还有六日! 六日后便是裴轻与父亲发动宫变之日,届时她定要把沈熹微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放过她也行,只要沈夫人告诉本宫,是何人要你们母女大肆宣扬,栽赃诬陷本宫?” 稀薄的日光透过窗棱,打在沈熹微眉头发梢,愈发显得头戴凤凰金丝嵌宝冠,身着金丝昙花玉锦罗裙的她贵不可攀。 李琼芝技穷了,往常只要她哭上一两声,掉上一两滴眼泪,沈熹微便会上钩,不管她提什么要求,她都会心软地忙不迭应下。 今日,这招怎的不好使了? “囡囡.” 沈熹微耐心告罄,直接命令那行刑的侍卫,道:“再加三十梃杖!” 李琼芝顿时急了,“我说,是慕容端!” “是她让我们四下散播你谋害皇嗣一事,她说,你的昭阳殿到处都是太后安插的眼线。” “只要我们借着庆贺你除掉皇嗣的名义入宫,太后的眼线看见了,自然会深信是你设计害得慕容端小产!” ‘眼线’白锦湘瞬间红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娘娘,奴婢对娘娘忠心耿耿,绝不是太后的眼线!” 沈熹微笑得温柔:“嗯,本宫相信你。” 如此愚蠢的‘眼线’,只怕是太后放在明面上混淆视听的。 悄然隐藏在暗处的那个,才是让她不得不提防的。 “栽赃陷害本宫,只是她的第一步棋吧,下一步呢?” 李琼芝绞着袖子,咬牙道:“死谏,逼你退位。” 第二十七章 沈重求援,文臣死谏 死谏? 文死谏,武死战,向来是文武朝臣用来标榜自己为江山社稷,死而后已的词汇。 东周文臣的脊梁骨,早已被钱权蛀成了空心的,填满他们脊梁的不是文臣的铮铮铁骨,不是文臣的清流气节,是熏心的利欲! 沈熹微错愕一笑,“好啊,那本宫便等他们死谏。” 她倒要看看,这帮文臣的根骨,到底能值几个铜板。 彼时,白雪皑皑的京郊雪庐,素白单衣的沈静安坐在轮椅上,煮茶品茗,炊烟袅袅升起,茅草屋顶的积雪被热气熏烤,融化成雪水,悄无声息地落下。 沈重踏雪而来,远远瞧见他这幅悠闲自得的模样时,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父亲难得来一趟,便尝尝儿子的特制的玉露雪芽吧!” 沈重下马,大马金刀地踏进雪庐,一脚便踹翻了沈静安的茶桌,“京都的局势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品茗赏雪?” 随侍在沈静安身旁的书僮,淡然地捡起摔落在地上的茶具,就着活山泉水清洗干净后,很快又支起了新的茶桌。 沈静安唇角含笑地用竹镊子夹着新鲜的雪芽,搁锦陶壶中,重新熬煮。 “儿子与微微不是早成了父亲手中的弃子,缘何今日又来闹?” 沈重郁卒地一屁股坐在茶桌前,若是沈静安乖乖按照自己安排给他的仕途之路,顺遂的走下去,他非但不会与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闹翻,甚至还会将唯一的女儿——娉婷下嫁给他。 只可惜,一场莫名其妙的怪病,没要了沈静安的命,却让他不良于行,成了个废人。 腿残了,他即便才华横溢,智多近妖,走不了仕途,那就是废物一个! “我要你亲手写一封陈词,动员国子监两千学子借我一用。” 他这个养子虽然身子废了,但一手锦绣文章却仍旧能唬得那些学子,视其为主心骨,三言两语便能哄得那些学子为他抛头颅洒热血。 沈静安讥诮一笑,“父亲何时才能明白,什么叫做慷慨热血,为社稷万民而洒?” 此话一出,沈静安自嘲一笑,对沈重这种野心勃勃又玩弄权势的奸臣来说,他说再多,都是对牛弹琴,白费唇舌。 他摆摆手,心下早有了猜测:“父亲是要以学子之力死谏,逼迫皇上与太后,废黜微微吧?” 沈重眼皮重重一跳,他怎的什么都知道? “宫廷,有你的眼线?” 沈静安摇摇头,“儿子没那么大的能耐,只是经历多了,唯孰能尔。” 沈重懒得与他周旋,便直问他:“你借是不借吧?” “不借。” 他连寒暄都懒得寒暄,直接毫不留情地拒了沈重。 每逢口角之争,沈重便从没赢过他。 今日,沈重却格外的有信心:“沈静安,你便没想过吗,你为熹微谋划这么久,当真就是想看她凤冠加身,一辈子为别的男人生儿育女?” “只要学子死谏之势一起,她的皇后之位必会被废黜!” “届时,平民一个的她,还不是你想如何便如何?” 顷刻间,风轻云淡的静安公子,精致秀雅的眉眼间,温润之气尽散。 “沈大人,若是再从你口中吐出一个玷污微微的字眼,我发誓,让你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沈重难以置信道:“你不是早想还她自由?否则也不会怂恿娉婷,让裴轻的兵马驻扎在城外待命啊!” 沈静安眉心凝起一抹冷意,锐利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剑插入沈重胸膛。 “沈大人错了,还微微自由有很多种法子。” “我不忍心废黜她,还不忍心废掉萧炽那个昏君么?” 废掉萧炽,这是一条沈重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好啊!” 皇帝退位,沈熹微被废黜,东周便彻底乱了,届时还不是他想做如何便如何? 沈重仰天大笑,“狠还是你沈静安更狠!可惜啊,你若是我亲子,我们父子合谋,末说这东周,便是四国九州都会是我们父子的囊中之物!” “我若是你亲子,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此话一出,沈重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待我称帝,你别后悔!” 与来时模样大相径庭,沈重一扫郁卒模样,踌躇满志地上马扬鞭,大笑着扬长而去。 沈静安一壶茶水还没煮开,小书僮便又来报说:“公子,监察御史楚淮之求见。” “不见。” 小书童皱眉:“可他说,是皇后娘娘让他来的。” 冬月十八这日午后,近百位文臣干吏齐齐跪倒在萧炽的勤政殿前,有领头的人高呼:“为皇嗣偿命,诛杀妖后!” 他身后,跪伏在地的群臣紧随而上,齐声呐喊:“为皇嗣偿命,诛杀妖后!” 林间雪得知消息后,立即闯进昭阳殿,瞧见沈熹微正揽镜画眉后,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心思描眉化唇?” “你究竟知不知道,文臣的笔杆子和唾沫星子都快把你给淹没了!” 沈熹微淡然一笑:“柔妃娘娘不是早就与本宫割袍断交?” “冒着被他们口诛笔伐的风险,也要与本宫通报,你有何居心?” 沈熹微可谓字字诛心,林间雪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可总在看到她那张略染了病态的脸儿时,便心生愧疚。 好端端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因为她的试探,染上难以治愈的寒疾,她这一辈子都亏欠沈熹微。 想到这儿,她一把攥上沈熹微手腕,腆着脸道:“什么居心?只要你这辈子不骑在我头上拉屎,我都把你当亲妹子疼的居心!” 沈熹微气得小脸儿通红,“你,粗鄙!” 堂堂后宫妃嫔,她怎能如此污言秽语? 林间雪不自在地挠挠头,梳成高高一束的满头青丝一晃,划出潇洒恣意的弧度,“哎呀,别墨迹了,再耽搁一会儿,慕容端那个贱人就更得意了!” “林间雪,你放肆!你松开我!” 林间雪脸皮奇厚无比,“我放肆又不是一两日了,你是今日才知道么?” 两人吵吵闹闹一路,林间雪的手就跟铁钳似的,半点没有从沈熹微手腕上离开。 沈熹微郁卒的几乎吐血,枉费她午睡醒了就开始化的妆容,这么一闹,鬓发都乱了。 “你在这儿等着,我上前探探路。” 林间雪终于松开她,三两步地跃上台阶,拍了拍那领头死谏的文臣肩膀,颇感眼熟。 她凑近了一瞧,发现还真是个熟人。 “李大人,皇上专宠妖妃慕容端时,好像也是你率领文臣死谏,逼迫皇上立沈熹微为后吧?” 李文成一张老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林间雪还不罢休,丝毫不给他留面子的嗤笑道:“要立的是你们,如今要废黜皇后的又是你们。” “怎么,皇上的后宫是你们家茅厕,你说留就留,你说不留就立马拆掉?” 第二十八章 殿前对峙,人证登场 李文成老脸一红,“你!你粗鄙!” 林间雪毫不在意地耸耸肩,“你们文臣辱骂我们武将粗鄙,也不是一两日了,闹得好似你们今日才知道我们粗鄙似的。” “只是,我们粗鄙归粗鄙,却不会像尔等这般出尔反尔,用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搅弄风云,霍乱朝纲。” 边关狼烟四起,北狄与南厥四处作乱,试探东周底线。 这群尸位素餐的老不死,军情战报漠不关心,只知中饱私囊,社稷政事半点不管,只知玩弄权术,大肆敛财。 “若列为当真这么看重自己嘴里的这根舌头,不如去往战场,以舌为剑,与敌军死战到底。” 李文成自持文人气节,拉不下面子与后妃争执。 狠狠剜了林间雪一眼,继续转身嘶吼:“为皇嗣偿命,诛杀妖后!” 沈熹微站在廊下,待林间雪折返,才漫不经心地问她道:“你说,我若是借着此次文臣作乱,恳请太后废黜我,日后,我是否便自由了?” 这高高的宫墙,她做梦都想插上翅膀飞出去。 天大地大,自由翱翔,可以飞去看看北境的雪山,也可飞去南疆的密林。 林间雪双眸一亮,随即又晦暗下去,“我生在武将世家,从出生起,身上便担着保家卫国的担子。” “但我卸不掉,你可以。” “若是可以走出这宫门,还请替我看看,军人誓死守卫的锦绣江山,是何模样吧!” 沈熹微迎着暖阳倏然一笑,“谁说只有军人在保家卫国?” “我虽然只是一介弱女子,可谁说没生在武将之家,便长不出武人宁死不屈的筋骨?” 她笑容灿烂,比林间雪见过的这后宫所有嫔妃的笑,都要来的耀眼夺目。 林间雪豪爽地勾上沈熹微柳肩,也跟着笑起来,“所以我才那么喜欢你呀,兴许前世的我们就是一朵并蒂莲,这辈子才会意气相投,一见如故。” 沈熹微嫌弃地推开她的手臂,轻撩白袍,“我也有属于我的仗要打,这后宫便是我的战场。” 每踏过一阶石阶,镶嵌无数珍珠宝石的凤冠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华美非凡的金丝纹绣凤袍,色彩斑斓地好似在托举着她走上云端。 即便被人冠上污名,只要这凤冠不摘,她便永远是这帝国的皇后。 挺直的脊背,高高抬起的下巴,沈熹微地每一步,都步伐坚韧,她不认输、不妥协、不屈服! 荆棘绊倒她,那便铲掉荆棘,前路是绝境,无路可走,那便造桥铺路,路若在九天之上,那便造一架登天梯又何妨! 群情激奋的文臣,在沈熹微身着凤袍,登上大殿的那一刻,好似同时失去了他们嘴巴里的舌头,齐齐噤声不语。 沈熹微双手交叠在小腹前,雍容一笑:“诸位继续呀,不是要讨伐本宫么?” 领头的李文成惊艳过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这妖后,竟然还敢现身,好是嚣张啊!” 沈熹微宠辱不惊地淡然道:“诸位罗列罪名,想取本宫的命,本宫为何不能现身?” “便是杀人犯在死刑核准前,都有为自己喊冤争辩的权利,诸位若是有确凿证据能证明,皇嗣确是本宫所害,那不妨在这乾正殿前,与本宫好生辩一辩是非黑白!” 李文成哑口无言,丞相沈重只让他们前来死谏,并未交给他们什么罪证。 “我便是证人!” 短短几日,已然瘦骨嶙峋的慕容端,被人用步辇抬上来,黑青凹陷的眼眶,即使用脂粉厚厚地敷了一层又一层,也无济于事。 “我慕容端可以作证,皇嗣遇害的那晚,我亲眼看到,你的丫鬟宝儿就在漪兰殿寝宫窗外!” “是她亲手推下事先预备好的尸体,扮鬼谋害我腹中皇嗣!” 宝儿? 沈熹微目眦欲裂,十指倏然一紧,宝儿还活着? 李文成激动地跳起来,“沈氏,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沈熹微不闪不避,坚韧的眸光直视百余文臣,朗声高喊:“你们口口声声喊着证据确凿,那便把证据请上来啊!” 慕容端怨毒的目光盛满了得意,“你以为我不敢吗?” 她拍拍手,立时有宫人拖着一具完全看不出人型,血肉模糊的东西,丢到大殿众人的眼前。 沈熹微羽睫轻颤,浑身都在发抖。 这还算是人吗? 脚下的步子颤颤巍巍,沈熹微眼眶酸疼,她盼着这人是宝儿,又害怕她是宝儿。 蹒跚的步履迟迟没敢迈出,那团血肉却动了。 ‘她’冲她摇了摇头,皴裂渗血的嘴唇张开,血洞一般的口中,空无一物。 沈熹微目眦欲裂,只这一眼,她便确定,‘她’就是宝儿! 她的舌头,牙齿. “慕容端,你该死!” 她倏然回头,猩红的眼尾阴翳地眯起,发疯地朝慕容端冲过去! 台下的林间雪见状,一个飞跃跳上去,死死搂住她的腰肢,将她拖拽回来,“你冷静点,慕容端就是想看你失去理智,你不要中计啊!” 慕容端却还在继续挑衅她:“你这丫鬟倒是个忠仆,为了拿到详尽的罪证,只能对她用了些刑罚,皇后娘娘应当不会怪罪吧?” 鲜红蔻丹的指甲朝着宝儿一指,“把罪状给她。” “丫头,你的主子救不了你,我却能救你,只要你在指认她的罪状上签字画押,我便向皇上求情,给你一个好死,如何?” 雪白的宣纸上,洋洋洒洒地罗列了沈熹微数十桩‘罪行’,宝儿看都没看一眼,便抬起手指占着身上的血,一字一句地写着。 慕容端掩唇轻笑,“沈熹微,瞧见没有,你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受人待见。” “这个世上,根本没有那么多的以己度人,有的只是人人自危。” 沈熹微看着目露悲壮的宝儿,心头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宝儿,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好好的,你听到了吗?” 宝儿画下最后一笔,抬起空洞的双目,对着她的小姐,弯唇一笑。 她与珠儿都是没人要的苦孩子,人牙子本来打算把她俩卖到勾栏院去,才五岁的小姐被阿兄背着出门玩耍时瞧见她们,执拗地非要买下她们。 卖身前,人牙子问她们的名字,娘说贱名好养活,这才给她们取了二狗和草儿这样的名字。 是小姐给她们改了名字,宝儿、珠儿. 爹娘眼里的二狗和草儿,在她的小姐眼里,如珠如宝。 分别来得太快,小姐看她的最后一面,也该是她笑着的一面。 死一样的沉寂后,是沈熹微濒临绝望的尖叫——“宝儿!” 白玉石阶上,骤然爆开血红色的花,那是有人头骨碎裂的声音。 第二十九章 奸情败露,大厦将倾 沈熹微不再挣扎,她呆呆地看着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宝儿,平静的让人不寒而栗。 “林间雪,松开我。” 她摇摇晃晃地走近宝儿的尸身,轻轻地拨开她散乱的发丝,露出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傻丫头,是姐姐对不住你。” 她的宝儿,才十五岁,最是娇憨烂漫的年纪,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沈熹微抱起她,用带着她身体余温的披风,将又小又瘦的宝儿一并裹进来,泪水在那一刻彻底决堤。 鸦雀无声中,慕容端突然笑起来:“哈哈哈,沈熹微,如今罪证确凿,你还有什么要说?” 林间雪捡起地上,宝儿画押的‘罪证’,一一看过后,满目悲凉。 “慕容端,你看清楚,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慕容端定睛去看,只见上面血红的大字一字一句地写着:慕容太妃,霍乱后宫,构陷皇后,罪不容诛! 嚣张与得意须臾之间变成了惊恐,她发疯般朝着林间雪扑过去,想要抢夺她手中的‘罪证’。 林间雪灵活地躲开她,“试问端妃娘娘,你慕容家何时出了个太妃?” 群臣议论纷纷,慕容端的父亲只是一边陲小吏,全凭着慕容端获得圣宠后,才得以鸡犬升天。 若他慕容家当真出过太妃,哪里还用得着憋屈至慕容端为后才崛起? “够了,今日的闹剧,到此为止!” 午后便起的闹剧,一直闹到暮色黄昏都未曾露过面的萧炽,终于姗姗来迟。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林间雪身前,伸手道:“把它交给朕。” 天子之言,林间雪不得不从。 沈熹微却抢先一步,劈手夺过那张纸,藏进自己的袖笼里。 萧炽瞳仁骤然紧缩,“沈熹微,你想抗旨不成?” 沈熹微倏然冷笑:“百官死谏如儿戏,不见你出现,他们栽赃陷害我,你明知原委,却不现身以正视听。” “慕容端心思歹毒,草菅人命,逼死我的宫女,你还是无动于衷。” “如今被人堂而皇之地揭穿你与先皇共用一妃,你才知道急了?” 她笑地眼泪都涌了出来,“呵,原来皇上也知道丢人现眼!” 沈熹微彻底撕掉萧炽的遮羞布,萧炽恼羞成怒,猛然甩了她一记耳光,用力之大,直把她唇角撕裂,鲜血淋漓。 “沈熹微,朕再说一遍,拿出来!” 沈熹微冷哼着,耿直了脖颈,用坚毅不屈的目光直面萧炽的暴怒。 “萧炽,你何时才能明白,偷自己父皇的女人丢人,可荒废朝政,纵容百官营私舞弊,中饱私囊,看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易子而食才更丢人现眼?” “沈熹微!你给朕闭嘴!” “东周历经六位皇帝,国祚都稳若磐石,难道,你真的要让这锦绣江山,葬送在你的不作为,葬送在北狄蛮夷的铁蹄之下,做了亡国君主才善罢甘休?” 东周王朝粉饰多年的太平,被沈熹微不留情面的彻底撕开。 跪倒在地的文臣,人人自危,噤声不语。 萧炽低沉沙哑的嗓音如淬了毒般溢出,“禁军听令,皇后沈熹微危言耸听,亵渎先皇!即刻起,废黜沈熹微皇后之位,推出午门,斩立决!” “臣有证据!端妃慕容氏,实乃先皇嫔妃!” 远处宫城甬道传来是纷乱无章的脚步声,两千国子监学生,排着长长的队伍,齐刷刷地冲到殿前,整齐划一地跪在殿前的台阶下。 为首的楚淮之双手举起一份卷轴,朗声道:“此乃慕容氏族谱,族谱上清楚的记录了,慕容端在正元二十六年初春入宫,为先皇昭仪!” “明贞二年,她再次冒充秀女入宫参加擢选,蒙蔽蛊惑圣上,再次成为后妃。” “今已证据确凿,还请皇上以欺君之罪,诛灭慕容氏九族!” 此话一出,两千学子纷纷振臂高呼:“欺君罔上,罪不容诛!” “请皇上诛杀慕容氏,以正视听!” 慕容端从步辇上下来,柔弱无骨地靠进萧炽怀里,水盈盈地眸子,楚楚地将萧炽望着,“皇上,你会保护臣妾,对不对?” 萧炽看着那双眼,心下无限柔软。 他的母妃只是浣衣局的一个低贱洗衣奴,北狄的明珠公主和亲东周后,父皇偏宠她,只是一句不喜母妃身上的气味儿,便被父皇狠心丢弃在冷宫。 母妃死后,他的日子越发难过,若不是靠着慕容端那一饭之恩,那个寒冷冬夜,他怕是早就饿死冷死在冷宫。 萧炽毫不犹豫地牵上她的手,“对,爱妃不要怕。” 他们二人一片情深,即便面临数千学子死谏,也依旧你侬我侬。 沈熹微临危不惧,不慌不忙地朝楚淮之递了个眼色。 她倒要看看,江山与美人,若是只能选择一个,萧炽是否还会坚持选择慕容端这个毒妇。 楚淮之接收到沈熹微的暗示,从袖笼里掏出一封万民请愿书,双手奉给萧炽—— “臣启奏,慕容端父兄残害良民,逼良为娼,其妹慕容端更是阴毒地用幼童做捕猎人牲,桩桩件件罄竹难书,兹听闻其乃是先皇嫔妃,纷纷联名上书,祈求圣上诛杀慕容氏,为民为国除害!” 萧炽挑眉,丝毫不把楚淮之的谏言放在心上,一群贱民,他才不信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浪。 直到随侍太监皱着一张老脸朝他跑过来,小声的耳语说:“皇上,大事不好啊!” “京都上万百姓把城门给围了,商行罢市,书院罢学,就连” 萧炽双拳捏的咯吱咯吱作响,咬牙怒喝他道:“就连什么?不要吞吞吐吐,说!” “就连禁军与金吾卫都纷纷递上折子,说遭受慕容家欺压,请皇上诛杀端妃,以儆效尤。” 萧炽闻言,眼前顿时一黑。 “好啊,你们都逼朕,朕若是不顺你们的意,你们可是连朕这个皇帝都要废掉?” 慕容端小脸儿惨白如纸,她死死搂着萧炽手臂,抬手指着跪在殿前的数千学子,恨声道:“该死的是他们,皇上是他们的天,他们怎敢指摘自己的天?” “忤逆不忠,他们都该死,皇上,你快杀了他们,没有人不怕死的!” “若是杀一个不够,那就杀十个,十个不够就杀百个,臣妾就不信,人头堆积如山,他们还敢忤逆皇上,危言耸听!” 第三十章 熹微检举,沈重落败 慕容端已经疯了,更可怕的是萧炽竟然在她的怂恿下,当真对国子监的学子动了杀心。 寒风瑟瑟而起,文武百官瞧着眼前这一幕,心沉到了谷底。 东周国力并不算强盛,尤其有萧炽这等残暴的昏君,东周彻底完了。 萧炽魔怔了一般,细长的眉眼直勾勾地瞪着台下的数千学子,“爱妃说得对,他们不服,便杀光他们,一直杀到他们屈服为止。” 一直在背后煽风点火,却不曾露面的沈重,恰逢此多事之秋,却身着丞相朝服,意气风发地走上前来怒视沈熹微。 “臣沈重启奏圣上,臣女沈熹微倒行逆施,身为沈家养女,却不思感恩父母,友爱姊妹。” “身为一国之母,非但不贤德淑良,为皇上广纳后宫开枝散叶,见端妃娘娘怀有龙种,嫉妒之下,竟然做出谋害皇嗣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沈熹微不忠不孝不悌,其罪当诛,臣今日便大义灭亲,恳请皇上,废黜沈熹微皇后之位,送入大理寺严审!” 沈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罗列她的罪名,不过是想趁着萧炽正在气头上,想弄死沈熹微却不得章法时,递上的一把‘趁手’的刀而已。 至于这把刀是否名正言顺,萧炽与沈重都不在乎。 萧炽果然笑了,他阴恻恻地笑着,拔出身后侍卫的长剑架在楚淮之脖子上。 “楚爱卿,监察御史负责纠正刑狱,监督狱讼,对我东周律法最是清楚不过。” “不如你来说说,沈熹微,她该不该死?” “若是说得好,朕今日便免除你们的死罪。” 沈熹微倏然冷笑,“皇上不必逼迫楚大人,丞相说今日要大义灭亲,那本宫也来凑一凑热闹。” 她从袖笼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册子,双手奉上,“请皇上亲启,这本奏折上写的清清楚楚,明贞二年春初,户科都给事中核查账务记录,拨给湟水前线六部,共计白银五百万两。” “湟水一带的兵将,却只收到连带军饷粮草在内的补贴,共计贰佰百十余万两。” “同年六月,江南一带水患频发,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户部拨款两百万两白银、两千石白米送抵灾区。” “奏折上却写,送抵灾区的白银只有区区八十万两,半数白米丢失,剩余半数粳米,更是被调包成掺有泥沙的劣质粟米!” 她每念一个字,沈重的脸色便铁青一分。 念到最后,沈重气得爆喝一声:“逆子,你胡诌!户部、兵部与工部每一笔财政往来都有清楚的账目记录。” “皇上若是不信,自可派人对账!” 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楚淮之,面色泰然,临危不惧道:“监察院可以作证,四部皆有阴阳账本两册,年初年尾所对账册,皆为明面上的阳册,每一笔都与实际账目大有出入。” “至于具体数目写多少,都是沈丞相一人说了才算。” 国子监学子闻言,人人脸色大变。 他们早知文臣贪腐,却不知,贪腐数额之巨大,竟然接近半数! 而四部官员,大多隶属于沈重门下,可都是他的学生。 学子们义愤填膺地群起而攻之,没有禁军襄助,一个个没了子孙根的太监们势单力孤地挡在学子身前,很是吃力,眼瞧着再有最多半柱香的功夫,便要被人突围了。 萧炽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握着剑柄的手指缓缓收紧。 沈熹微察言观色,心知,他当真是动了杀心,楚淮之怕是要遭殃! “皇上,臣妾还要检举,慕容端之父豢养私兵,沈丞相之女沈娉婷之夫身为武将,无诏却擅自带兵入都,意图谋反!”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沈熹微洞察人心,萧炽就是个被慕容端下了蛊的蠢货,他不在乎什么民生大计,什么贪污腐败,他只要自己能稳坐皇位。 文臣嘴上喊着两袖清风,实则却只想喂饱自己的钱袋子,这才紧紧依附沈重,唯他马首是瞻。 沈重谋反,却无异是公然掀了牌桌,他得了利,谁也别想再玩儿,谁也别想活。 果然,萧炽听罢沈熹微的检举,阴沉沉的目光立即锁定了沈重。 “老贼,你好大的狗胆!” 沈重神色几变,裴轻率兵进都一事,做得极其隐秘,沈熹微是怎么知道的? 行迹已经败露,沈重却还在咬牙硬撑,“沈熹微,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派人一查便知!” 一道垂垂老矣的嗓音蓦然响彻殿前。 萧炽回首一看,太后在秦嬷嬷地搀扶下,威仪凛然地朝他走来。 他以为太后是在看他,定睛再看,她的目光却是落在与他紧紧依偎在一起的慕容端身上。 “母后.”他抖着嗓子,想为慕容端求情。 “慕容老贼狗胆包天,但是端妃一直侍奉在朕身边,慕容家谋反一事,与她无关,还请母后饶过端妃。” 太后老了,满头银发梳的整整齐齐,走动间,发顶的凤凰却能纹丝不动。 萧炽母妃过世后,他便被无儿无女的太后养在膝下,十数年里,他不是没想过要亲近这个名义上的母亲。 是太后,除却必要的晨起问安外,从不许他亲近。 她任由他长歪,任由他作天作地,萧炽一度以为放纵不约束是太后疼他。 慕容端有身孕那一夜,萧炽才想通,为人父母,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放纵并不是疼爱,而是害。 这个老太婆,从来就没把他当做过一朝之君培养! “来人!把慕容端与沈重,给哀家拿下!” 方才还和摆设一样的禁军闻言,唰地长剑出鞘,训练有素的将沈重与慕容端团团围住。 “朕没发话,你们谁敢动朕的爱妃!” 太后垂目,漠然的目光,不见半点母子情分。 “朕只是想跟自己心爱的人长相厮守,还请母后成全!” 沈熹微上前一步,好心地为太后出谋划策道:“既然皇上别无所求,母后不如成全他,放他们二人回归乡野罢!” 慕容端顿时花容失色,怒目而视沈熹微,“沈熹微,你想逼皇上退位,好谋害皇上?” 第三十一章 京都哗变,拔除眼线 沈熹微倏然一笑:“端妃娘娘错了,本宫想杀的是你啊!” “可既然皇上宁可什么也不要,也要保全你,那臣妾便念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情分上,送皇上一个白身。” 萧炽残暴不仁,慕容端更是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只要萧炽敢答应退位与慕容端长相厮守,那他今日退位,明日便是他们二人的死期! 有太多人想要他们不得好死。 沈熹微清楚,慕容端更是心知肚明,只要萧炽还是皇帝,她的命、慕容家的权势,才都能保住。 “皇上是天子,你们休想逼他退位!” 楚淮之拱手道:“从来没有人想逼皇上退位,只要皇上,诛杀妖妃,行仁政,纳逆耳忠言,皇上便永远是我东周的皇上。” 绝望之下,萧炽环顾四周,竟无一人是他的助力。 文臣贪腐的贪腐,清流的却都站在楚淮之一派,逼他做选择,至于武将,这些年因偏宠慕容端,他盘剥武将,数次想要强征他们手中兵权。 太后若是狠心要他退位,武将只怕是头一个揭竿而起逼他滚蛋的! “你们都逼朕,都逼我” 慕容端一双杏眸水光氤氲,楚楚可怜地将萧炽望着,“皇上,救我啊!” 萧炽牵着她的手,满目柔情,“端妃会有今日,全都是朕纵容的结果。” “母后即便是要她去死,也该让儿臣亲自动手,送她最后一程。” 慕容端闻言,终是心如死灰,一直含在眼中,将落未落的泪珠儿顺着脸颊滚滚而落。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萧炽,我以为你会不一样,” 旁观的沈熹微顿感挫败,本以为他是个情种,会为了慕容端江山和皇位都不要,也要保全慕容端。 可惜啊,她高看萧炽了。 一场哗变就此落幕,凡罪证确凿的文臣依律被核查羁押待审,慕容家族数百人,一夜之间被抄家入狱。 犹在做着皇帝美梦的沈重与裴轻,连带整个沈家锒铛入狱。 笼罩京都天空多年的阴霾,终于渐渐散去。 沈熹微为宝儿洗身合棺后,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昼夜。 第二日,晨光熹微,白锦湘端了吃食过去,一直守在门外的珠儿,鬓发与衣襟还染着昨夜的露水,脸上也湿漉漉的,像是才哭过。 白锦湘翻了一个白眼,不就是死个丫鬟,至于接连两天哭丧着脸? 她抬手就要敲门,被珠儿眼疾手快地拦下,好心提醒道:“皇后娘娘吩咐过,谁也不许打扰她。” 珠儿的提醒,白锦湘是半点不领情,她自持身份高贵,便是冲撞了沈熹微,沈熹微顾忌太后的面子,也不敢将她怎样。 不耐地撇开珠儿的手,自顾自地敲门。 “娘娘,奴婢做了金丝银耳莲子汤,您——” 话才说半句,静谧无声的房里便传来瓷瓦罐砸在门框的声音。 ‘哐当’一声巨响,就连门框都晃了两晃。 白锦湘吓得白了脸,手里的托盘没拿稳,南瓜盅呲溜滑下去,散落的汤汁淌的满地都是。 在自家府里也是娇生惯养的白锦湘,顿时也来了脾气,木质的托盘被她随手一扔丢在地上,一直憋在肚子里的愤懑也不再忍了,不管不顾地朝着房里的沈熹微发泄出来。 “你以为自己是谁啊,真当自己还是丞相府的嫡小姐,是东周的皇后呢?” “沈家都被抄家了,太后现下没发作你,你便以为自己能高枕无忧了?” “我告诉你,他犯的可是谋逆的大罪,是要株连九族的,别以为你就能撇干净,继续做你的皇后梦!” 白锦湘嘴里骂的痛快,可她到底忘了,如今的沈熹微不管娘家如何凋敝,她到底都还是这东周的皇后。 雕花紫檀木门,从里面打开,通身缟素的沈熹微,冷然内敛地目光扫过跳梁小丑一般蹦跶的白锦湘。 满昭阳殿的人,除却珠儿外,全都是太后安插在她院儿里的。 冷眼旁观,任由白锦湘挑衅自己,给他们看了一场好戏啊! 沈熹微冷眸一一扫过各不相同的嘴脸,再不想忍。 “诸位瞧不上我,那便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白四小姐今日这番壮举,诸位也都看在眼里,太后若是问起原因,便代我回禀一声吧!” 说罢,半开的大门再次紧闭。 众人面面相觑,白锦湘被沈熹微驱逐,乐得卷了铺盖就回寿康宫去。 偏头痛症复发,头痛如裹的太后,乍听白锦湘与昭阳殿的奴才与侍卫都被退回寿康宫,愈发疼得脑仁崩裂。 白锦湘一番添油加醋,把沈熹微贬低地一文不值。 她话里话外,尽是这皇后之位不如让给她来做的暗示。 太后眼前阵阵发黑,当初她怎的就信了兄长说这丫头聪慧,若是入宫,定能助她一臂之力的鬼话呢? 聪慧? 愚蠢至极! “哀家绞尽脑汁地往里塞人,你这个蠢物倒好,上赶着给她送把柄!” 愚蠢如白锦湘,并不觉得沈熹微还有什么用处。 “姨祖母不就是想借沈熹微之手除掉沈重吗?” 沈熹微自掘坟墓,直接导致沈家覆灭,留她还有何用处? 太后几乎被她气得仰倒,“白锦湘,你的书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你难道不知,沈家最可怕的不是沈重,更是他的养子,沈静安?” 白锦湘双眼无神,心虚地胡乱眨着,“孙女知道啊!” 太后无语凝噎,看白锦湘那副蠢样儿,她就知道,白锦湘屁都不懂。 果然,白锦湘问了一个更蠢的问题,“既然沈静安这般要命,姨祖母为何不借着沈家谋逆的罪名,将沈静安一块儿拿下?” “不过一个残废而已,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太后长缓一口气,才没有将手中的鎏金手炉砸上白锦湘的脑袋。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沈静安智计安天下,十二岁那年,只凭借一句话,便退了北狄十万雄狮。 此后,天下文人,无不以静安公子为毕生楷模。 他若要颠覆东周,不费吹灰之力。 “这般惊才绝艳的不世之材,你以为哀家不想除掉吗?” 偏生沈重自私又贪婪,既想利用沈静安的才名结交天下文人,又怕此子在他百年之后,分走沈家的家产。 一拖再拖,至今也没把沈静安记在族谱上。 既不在族谱,沈家便是诛其九族,又与沈静安何干? 天底下,也就沈熹微能桎梏他,将他留在这盛京,只要将沈熹微盯住了,不怕不能逼他就范。 白锦湘这个蠢货却掀了牌桌,彻底打草惊蛇,若再想监视沈熹微,难了。 第三十二章 端妃处死,熹微送礼 冬月十九这一日,年节越来越近,京都大街小巷无不张灯结彩,碧波彩绸,红灯高高挂起。 昭阳殿中一片幽静,小轩窗漏进来缕缕暖阳洒落在窗边半局残棋上。 案几与八仙椅上都铺了红腥绒包裹的软垫,沈熹微窝在其中,嫩如水葱的指尖捏着一粒白玉棋子,徘徊游走在棋盘良久,也不曾落子。 萧煜不走寻常路,推开碧色琉璃的窗子,翻身进来,脸上带着喜气。 “今日可是个好日子呢,好些喜鹊在枝头闹哄哄地叫着,吵人的很。” 沈熹微抬眸,漫不经心地撩了他一眼:“哦,什么好事?” “难不成是慕容端被处刑了?” 萧煜正捏了个红果丢进口中,听了她的回答,果子还没来得及咀嚼,便滚到了嗓子眼儿,卡的他一口气上不来,几乎要憋死。 沈熹微忙丢下棋子,拎起金丝碳炉上温着的茶水递给他。 咕咚咕咚几口茶水顺下去,萧煜才终于活过来。 他拍拍胸脯,心有余悸道:“你好灵通的消息啊!” 沈熹微瞳眸颤了颤,“尸首葬在何处?” 萧煜凝眉,唇角上翘,兴致盎然道:“你想做什么?” 沈熹微眸光闪烁,有风暴氤氲弥漫,“挖出来,鞭尸。” 玄衣散发的少年默然片刻,还以为这世上,只有他一人这般疯癫,不料于虐尸一途,竟还有人与他这般投契。 沈熹微这个盟友,他是越发满意了。 随即他恣意一笑,从容地自后腰摘下一只新的鬼面面具递给她,道:“好啊,正合我意,给你!” 涂红抹绿的面具,狰狞地瞪着两只血窟窿似的眼睛。 沈熹微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并没有发现手里这只面具,与她那夜在竹林里缴获的有什么区别。 “这只面具不是早就被我没收了吗?你新做了一只?” 萧煜颔首道:“嗯,新做的,你在竹林没收的那只是公的,新给你的这一只是母的。” 母.母的? 沈熹微咂舌,这玩意儿还分公母?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向面具额头右边的一团粉色,“喏,这里画了一朵桃花,你能看出来吧?” 沈熹微干笑道:“呵呵,煜王殿下如此鬼斧神工,哪里是我等凡人能看得透的?” 萧煜知道自己画工不好,自己的生活在冷宫,连一顿饱饭都没有吃过。 想念书没人教,想写字,没有笔墨,就连着面具上的油彩,都是他偶然从冷宫废弃的那座阁楼里,翻找出来的。 “那么嫌弃,那你还要吗?” 他伸手,羞赧的想要把面具再要回来。 沈熹微没给,反而往他手心里塞了一把松子糖,“这是我送宝儿时自己做的,就当是你面具的谢礼了。” 萧煜迟疑半晌,才捏起一颗塞进嘴里,甜糯的香气在唇齿间爆开,甜得齁嗓子。 “甜吗?”沈熹微问。 萧煜嘴唇紧抿,一张略显稚嫩的小脸儿皱成了一团。 甜,甜的能齁死人。 可他若说不好吃,她下一回是不是就不给他了? 他不答话,沈熹微也约摸能从他皱皱巴巴的苦瓜表情略猜出一二。 她沉吟片刻后,干涩一笑道:“其实京都关于我的传言,也不全是真实的。” “我不会绣花,不善厨艺,从小到大,勤学苦练的琴棋书画,音律舞姿,全都是为了取悦男人。” 取悦男人,相夫教子,荫庇荣耀家族,是东周的闺阁女子生来便被赋予的使命。 前世的她,按照母亲的教养一路走下去,走至权利巅峰,不曾对不住任何人,那些人却处心积虑的要夺走她的命。 如今,重来一世,她再不要走那一条千万母亲口中的‘金光大道’,偏要一条独木桥走到黑,宁死不枉。 她伸出手,带着淡淡海棠花香的指尖,不经意擦过他下巴,停在他唇边。 “不好吃就吐出来吧,不要忍着。” 嘴唇处的柔夷,馨香柔软,萧煜眸色渐深,终是将口中甜腻的糖果咽进了肚子里。 他张开嘴给沈熹微看:“喏,都吃完了。” 沈熹微颇为诧异,难不成老天爷虽然封上了她亲情一路的窗子,却给她开了通往厨神的门? 她欢喜一笑,甚是大方地拎起一只约一尺见方的檀木盒子,递给萧煜,道:“既然你喜欢,我这里还有一盒,都给你吧!” 盯着那硕大的盒子,萧煜吓得浑身发毛,神鬼不惧的他,竟是连连后退数步,一双异瞳心虚地直眨巴。 “还是别了吧,你不是还有一个丫鬟,叫珠儿吗?这些都留给她吧!” “免得被珠儿说你这个做主子的心长偏了。” 沈熹微摇摇头,手里的盒子直接塞进了萧煜怀里,“不用,珠儿不喜甜食。” 萧煜欲哭无泪。 今日之前,他也从未发现自己不喜甜食。 他一脸愁楚地拎着手里食盒,生怕沈熹微又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要塞给他,忙不迭地翻过窗子,留下一句‘找到埋尸点,我再来唤你!’便兔子似的逃之夭夭。 碧色琉璃窗前,寒风拂过,吹落枝头千层雪。 沈家倒了,裴轻的五千兵卒也一并被太后收拢,朱砂也不必再留守监视裴轻。 暮色四合时分,沈静安一袭白衣,乘着夜色,送朱砂回了昭阳殿。 沈熹微让珠儿在主屋支了一张桌案,留沈静安一道用晚膳。 兄妹二人好久没有在一起用膳,难得凑在一起,沈熹微无比热切的手执玉箸,替沈静安布菜,所有好吃的,都想让阿兄也尝一尝。 席间,氤氲的热气笼着沈静安秀雅的眉眼,兄妹二人怅惘一望,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沈静安夹了一口菜,静静地咀嚼咽下。 “此间事了,微微若是愿意的话,兄长想带你去江南水乡,那里四季如春,你的寒疾永远都不会再犯,我们闲暇无事,还可以泛舟湖上,垂钓采荷,逍遥又自在。” 沈熹微放下玉箸,“阿兄先前不是说要在京都建府么?” 沈静安轻笑:“在京都扎根建府,是因为我想守护的人在京都。” “如今萧炽天威尽失,东周朝堂,大概是要被太后一党掌控,萧炽很快就要被架空,更别说你这个本就不受宠,又无倚仗的皇后了。” “与其等她将你当棋子摆布,不如早早脱身,跟阿兄远离盛京是非。” 沈熹微垂眸思索,慕容端已死,沈重与裴轻谋反的苗头被掐灭,国之蛀虫的文臣们也被一网打尽。 如今海晏河清,朝野内外一片太平,文有楚淮之,武有林煮雨,北狄兵患,不足为惧。 功成身退,她能如梦里那般,插上翅膀,飞出盛京的重重高墙,去看山好水好,哪里都好。 “好,那微微便麻烦阿兄了。” 第三十三章 太后催生,熹微冷对 沈静安清冷的眸子里一片柔软温润,带有笔墨香气,润如玉石的手抚上她的发顶,轻轻地揉了揉。 “如此,阿兄便先过去买一栋宅子,安顿好后便给你来信。” 沈熹微顺从应下。 用过晚膳,乘着孤冷夜色,沈熹微去送沈静安。 幽长的婉转回廊下,沈静安意味深长地冲她招招手,要她蹲下身,附耳过来。 沈熹微凑过去,沈静安轻如羽毛一般的耳语,轻柔地拂过她耳边。 “切记,一定要远离太后。” 太后王荇,前世在宫斗与国战中完美隐身的老太太。 先皇在位时,最宠爱的妃嫔是萧煜的母妃——北狄明珠公主,最敬重的是发妻——先崇昭皇后。 世事无常,妃嫔本就比寻常女子的命数更短。 明珠公主死的蹊跷,崇昭皇后与先皇先后病逝,王荇顺势扶持唯二的皇子——萧炽上位,她也顺理成章地做了东周的太后。 沈熹微与萧炽大婚时,她是为东周与暴君萧炽操碎了心的慈爱太后。 现下细细回想,沈熹微才发现其中诡异之处,宫斗的最大赢家,怎么可能连自己皇儿的婚事都做不得主? 大婚伊始,沈熹微多受萧煜磋磨,幸得太后数次回护。 她便先入为主的以为,太后是慈祥仁善的。 送走沈静安,沈熹微洗手净面后,合衣躺进锦被中,手心不经意触碰到那只油彩面具。 偌大后宫,嫔妃们人人自危,怀揣着各色肚肠。 萧煜戴着鬼面,食人花的内里配着这张恶鬼面具,倒也相得益彰。 太后呢? 她的面具后,又藏着怎样的鬼脸? 太后王荇她无儿无女,架空萧炽,自己垂帘听政,便是她的目的? 漫长寒夜疏忽而过,最终那条线犹如被猫儿挠过似的,越发混乱梳理不清。 次日晨起,珠儿伺候她梳洗后,沈熹微借着晨昏定省的问安,提起自己有意引咎让贤皇后之位。 真是蠢了,她已然打定主意要与阿兄去往江南定居,太后面具后的脸究竟是鬼面还是佛陀,与她有什么关系? 太后大感意外,“皇后何出此言?” “慕容端那个贱人已然不在,凤印眼瞅着也要交到你手中,母后老了,身子骨也越来越不济,偌大的后宫可还要靠你撑起来呢!” 沈熹微受宠若惊地抽出手,跪倒道:“母后万万不可。” “熹微罪孽深重,一则家父谋逆,是为不忠,二则熹微检举家父,是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之人,怎配为一国之母?” 随侍在太后身侧的白锦湘更是瞠目结舌,她梦寐以求的位子,沈熹微竟不知好歹的推辞? 太后忧心忡忡地将她扶起来,温言软语安抚她说:“母后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百官的谏言自有母后为你顶着,你呀,乱七八糟的事少想,紧着与皇上修复裂痕,尽快生个皇儿,到时候,满朝文武谁还敢说你个‘不’字?” 沈熹微与萧炽大婚满打满算也才十个昼夜,太后却不止一次暗示她要尽快与萧炽圆房生子。 萧炽是太后一手扶持的‘傀儡’,她打着监国的名义垂帘听政,萧炽已然被架空,皇帝的名号名存实亡。 王荇俨然成了东周幕后的‘女帝’,如此还不够么? 她还想要做什么? 从寿康宫出来,沈熹微远远瞧见林间雪双手抱胸靠在漆红色廊柱旁等她。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昭阳殿太后都敢明目张胆的安插眼线,更遑论她自己的寿康宫,只怕更是三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埋了暗卫眼线,寸寸盯梢。 沈熹微引着林间雪一路回了昭阳殿,并嘱咐朱砂放风,没有她的吩咐,谁也不许靠近这间房半步。 门窗都被她惯的死紧,沈熹微才敢将肚子里的揣度说与林间雪。 林间雪翻了个白眼:“你猜猜,后宫嫔妃那么多,她为何就逮着咱俩催生?” 沈熹微垂眸思索道:“林煮雨骁勇善战,以一敌百,犹如一头猛虎,你便是那条拴住他的铁链。” 林老将军战死后,林煮雨一手带大林间雪,她是他唯一的软肋。 “而女人嫁人生子,这辈子大抵就被男人捆住了。” “你被困在盛京最华丽的牢笼里,林煮雨这辈子便做不了猛虎,他心有忌惮,只能收起獠牙,做一条听话的狗。” 她倏然冷笑,“我那阿兄也是一样。” 天下文人莫不以沈静安马首是瞻,战神林煮雨战功赫赫,威震四国,东周的江山有他林家军一日,边关便固若金汤。 只要手握这两张牌面,王荇便永不会败。 林间雪眼圈红了红,嗤笑说:“怪不得沈家都倒了,她还要绞尽脑汁地保你。” 王荇机关算尽,必然不会轻易放她们走了。 将门虎女,便是哭也是无声的,泪珠儿还未落到地上,她便擦干眼泪,快速的恢复成坚强无畏的林间雪。 “你预备如何?” 将帅不打无准备的仗,王荇已经出招,她们万万没有举白旗投降,任人宰割的道理。 沈熹微挺直脊背,她想活下去,无拘无束的活下去。 谁敢阻拦,她便杀谁! 纸镇划过雪白的宣纸,有遒劲墨迹浮于纸上——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夜里,星月当空,秦嬷嬷亲自来昭阳殿,请沈熹微前往萧炽寝宫侍寝。 秦嬷嬷自以为,念在先前照拂提点的份儿上,沈熹微会给她三份薄面。 不想,沈熹微自顾自地托腮与自己对弈,眼尾余光都为施舍给她半分。 “本宫今日来了癸水,不便侍寝。” 秦嬷嬷拿出随身带着的册子翻看,“娘娘怕是记错了吧,每月初二才是娘娘月事的日子。” 沈熹微漫不经心道:“那许是近来肝火旺,内里失调,以致月事紊乱吧!” 秦嬷嬷翻册子的手一抖,这位祖宗是装都懒得装了,借口都这般敷衍。 沈熹微目光凝聚在棋盘上,再懒得应付她。 半刻钟疏忽而过,珠儿捧着姜茶进门,瞧见还站在门口的秦嬷嬷,诧异道:“嬷嬷,你怎的还在呢?” 沈熹微接过珠儿递来的姜茶一饮而尽,“嬷嬷也瞧见了,本宫宫寒,每逢月事都要服用热姜茶来止痛。” 耐心的解释过,秦嬷嬷还站在原地,面带愁楚之色。 沈熹微耐心告罄,挑眉道:“怎么?嬷嬷还是不信?难不成要本宫脱给你,亲眼看看?” 第三十四章 侍寝新规,太后还击 “不不不,老奴不敢。” “实在是太后她老人家有命,老奴若是完不成,也不好交代不是?” 秦嬷嬷陪着笑脸,出主意道:“不若皇后娘娘便走一趟,不能侍寝,陪着皇上谈天说地,笼络帝心也好啊!” 沈熹微眸色渐冷,念在先前的情分上,她没给秦嬷嬷甩脸子。 她倒是倚老卖老,教起她做事了。 “嬷嬷此举不妥啊,本宫娘家才出了那么大的事,若是此时侍寝,定然被人诟病。” “若有耿直之辈,参本宫一本奏到太后跟前,太后日子也不好过不是?” 沈熹微起身,从压箱底的书本里,挑拣出一本泛黄的册子,递给秦嬷嬷。 秦嬷嬷不明所以地接过来一看,只见朱红的封皮上,写了硕大的两个字‘女戒’。 “本宫自幼便熟读女戒,身为一国之母,更要为天下女子为表率,劝皇上雨露均沾。” “娘娘.”秦嬷嬷傻眼了,她这是要干什么? 沈熹微挑眉,“本宫身为皇后,萧氏皇族一日不能开枝散叶,本宫便一日寝食难安。” “把你手中月事册子拿来,本宫要亲自为皇上排一排侍寝日子。” 秦嬷嬷接连在沈熹微与林间雪处铩羽而归,脸上时刻挂着的慈祥伪装,终于挂不住了。 惶恐地回到寿康宫,秦嬷嬷如实回禀太后,太后倒是并不慌。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哀家便不信,她们的癸水能来一辈子。” 只要萧炽还是皇帝,只要沈熹微与林间雪还被困在后宫之中,这辈子都要被她掌控。 是否侍寝,哪里由得了她们做主? 次日拂晓,沈熹微借着晨起问安时,后妃都在场的时机,递上了一份请罪陈情书。 太后脸色瞬间冷沉如水,她本以为昨夜沈熹微说什么让萧炽‘雨露均沾’,只是故意说来敲打秦嬷嬷,借此给她个下马威,不想她竟然来真的。 “兹沈氏罪女熹微,本该与罪臣沈重同罪,圣上与太后圣恩深厚,免罪女熹微罪责,熹微深感惶恐,愧不能眠,为还报圣恩,誓要为皇嗣绵延进献熹微绵薄之力。” “皇后,今日我们不谈——” 太后只想着赶紧捂嘴,私下再想法子敲打沈熹微,好让她再次就范。 不想,她话还没说完,林间雪便双眸一亮:“皇后娘娘要如何出力?” 沈熹微微微一笑,与她一唱一和道:“诸位姐妹一日怀不上龙嗣,我便有一日的责任,是以,我按照单双日为姐妹们排了日子,并特地定制了标有诸位姐妹封号的玉牌。” “每一位姐妹的玉牌都会送到皇上手中,皇上想要哪位姐妹侍寝,便翻谁的牌子,若是身子疲乏,也可谁的牌子都不翻。” 萧炽宠做心头肉的慕容端之死,是她一手推波助澜,最终才彻底导致包括慕容端在内的,整个慕容家的覆灭。 若说大婚那日的萧炽对她是排斥与厌恶,那么,如今的萧炽便恨她如眼中钉、肉中刺。 她把侍寝选妃的权利交到萧炽手中,萧炽恨不得她去死,又怎么会翻她的牌子? 林间雪闻言,立时站出来,大义凛然道:“皇后娘娘大义,这个法子甚好。” 新晋入宫的妃嫔一个个也喜笑颜开,她们本来还担忧皇后会按照品级来分配侍寝的日子,没想到她竟大方到全权放手给皇上。 只要她们打听来皇上的喜好,再投其所好,不怕不能成为继慕容端之后的第二个宠妃。 方才还矜持的后妃们,顿时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太后突然扫过案几上的茶盏,冷声喝道:“皇后此举,可是彻底无视哀家?” 沈熹微美目一弯,坦言道:“回禀母后,家国天下自是以天子为先,后宫诸位姐妹自然也以皇上的喜乐为先。” “若是将侍寝也如早朝与奏折一般,按章办事,那皇上定然无法从中获得乐趣。” “长此以往,皇上郁郁不得志,龙体必然大受损伤,于后嗣一事上,便更是有心无力。” “儿媳并非无视母后,而是真心为母后,为皇上分忧解难啊!” 太后冷哼一声,嗤笑道:“任由皇上自己做主,那皇后便不怕皇上识人不清,宠幸如慕容端一般,心术不正的?” 沈熹微迎着太后的目光,毫无畏惧地理直气壮道:“自皇上登基以来,不正是母后在按照皇上的喜好,为皇上安排侍寝么?” 她这么说,无异于当着所有人的面,质问太后‘先前不就是听你的么?萧炽不还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宠幸慕容端’? 太后被沈熹微公然打脸,死死攥着手指,才堪堪忍住没有发作沈熹微。 好半晌后,保养得宜的手指才缓缓松开,浑黄的双眼中倏忽闪过一抹阴沉沉的算计。 “如此,那便依皇后所言,就这么办吧!” 后妃一一离去,秦嬷嬷忐忑不安地递上一杯参茶给太后,“主子,咱们不能真要按照皇后的法子推行吧?” 若是如此,只怕沈熹微与林间雪有法子十年都不侍寝。 太后揉揉酸痛的眉心,倏然冷笑:“入夜后,你便给皇上送去一盏掺了料的羹汤,务必看着他饮下。” 先前她就是用这种法子逼迫萧炽与沈熹微圆房,能成功一回,就能成功第二回。 沈熹微不愿乖乖侍寝,就别怪她用这种阴招。 回昭阳殿的路上,林间雪摇摇晃晃地坠在沈熹微身后,小声嘀咕道:“你这般不给她面子,公然叫板,不怕她给你穿小鞋?” 沈熹微无所畏惧地耸耸肩,嗤笑道:“我俩早是她眼中两条需要用铁链拴住的狗,穿不穿小鞋有什么所谓?” “阴招、损招,只要她敢出,这个露馅的一日。” 破脸皮他不怕,怕的是这老太婆戴着慈爱的面具,嘴里喊着为她好,背地里却要她命。 林间雪挠挠头,甚是感慨道:“你说的有理!” 战场上,最让人恨的便是偷袭与埋伏。 有本事真刀真枪地和她打上一场,谁输谁是孙子! 弦月高挂,夜色清冷,寂寥的昭阳殿里,昏昏欲睡的沈熹微再次嗅到了那淡雅,却无处不在的熏香气息。 将将卸了脂粉头面,沈熹微只穿了单薄的亵衣,赤足下了床。 从她重生在丞相府,睁开眼的那一刻,这香气便时时刻刻萦绕在她鼻尖儿。 沈熹微无比清醒,这绝对不是她的错觉。 难不成,早在丞相府,太后这老太婆便算计上她了? 沈熹微踮着白玉般粉嫩的脚尖,就着寝宫微弱跳动的烛火四下搜寻,桌案上、窗台上 寻无可寻,她最后甚至连床脚下都钻进去看了,莫说熏香,便是连香灰都没有。 遍寻无果,沈熹微正要钻出去,一双炙热滚烫灼人的大手倏然从背后掐上她的腰肢,拖拽着她,天翻地覆间,将她整个人从拔步床下摔抱到床上! 第三十五章 惊魂一夜,天平两端 惊魂未定之下,沈熹微定眼去看,映入她眼帘的竟然是萧炽那张阴柔狠戾的脸。 “皇上.” 她轻呼出声,为了保险起见,她交到太后手里的玉牌,唯独没有她与林间雪的。 更何况,并没有人知会她今夜要侍寝。 “皇上可是走错了园子?” 萧炽闻言咧嘴一笑,本就戾气多过秀雅的脸上,满是蒸腾四溢的邪气。 “皇后费尽心机除掉慕容端不就是想让朕多看你一看?” “朕今夜便成全你。” 说罢,他赤红着一双眸子猛然扑向沈熹微。 手无缚鸡之力的沈熹微,倒吸一口凉气,绣鞋都顾不上穿,跳下床赤足朝着大门处跑去。 她敏感的察觉到,今夜的萧炽明显不对劲,就连那双幽深的瞳,都好似比平日大了一整圈。 门触目可及,沈熹微拼命伸出的指尖险险摸上门栓,萧炽的手臂却在那一刹那,比她快了一步,倏然圈上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丢麻袋似的,暴力将她丢回拔步床上。 落在床上的那一瞬间,脑袋重重磕在木质床柱上,被摔得七荤八素地沈熹微眼前一阵发黑。 “你不是深爱慕容端吗?如今她才刚死,头七都还没过,皇上便迫不及待的要宠幸其他人,岂不是要寒了亡魂的心?” 本就神志不清的萧炽闻言更是暴怒,大手铁钳般锁上她脖颈,咬牙切齿道:“都是你害死她的,你竟然还有脸提她?” “沈熹微,朕不是母后,母后有所忌惮,不敢杀你,但是朕敢!” 咽喉命门被锁,入口的空气瞬间稀薄如纸,饶是沈熹微拼了命的喘息,想要多呼吸一口,也半点用处没有。 她死命捶打着萧炽坚硬如铁的手臂,可再大的力气,对于早已疯癫了的萧炽来说,都犹如蚍蜉撼树。 比花还要娇嫩的脸,顷刻间红的几乎能滴下血来,窒息的闷痛让沈熹微一双凤眸,爆裂出一根根鲜红的血丝。 掰着萧炽的小手,已然软绵无力,瞳孔也开始缓缓紧缩。 她费尽全力地想要活着,可为何单单只是活下去便这么难? 眼前熟悉的寝宫,慢慢在沈熹微眼中变成了黑色的星星点点,一点点黏连成一片,蔓延成广袤的黑。 萧炽看着缓缓闭上双眼的沈熹微,唇角疯狂的笑意越来越浓。 “沈熹微,你以为朕会直接掐死你吗?不,你还要侍寝呢!” “没有人可以违逆母后,朕是如此,你也一样。” 阴恻恻的声线毒蛇吐信子一般回荡在沈熹微耳边,话音方落,因为被钳制而狭窄异常的喉管瞬间变得宽敞,新鲜的空气疯狂涌入,呛得沈熹微咳喘不止。 惊魂未定,萧炽一只手扯上她衣衫,撕拉一声,单薄的亵衣被扯落,半边雪白圆润的肩头露出。 沈熹微望着附身压上来的萧炽,一颗晶莹剔透的泪滑落,落在藕荷色鸳鸯交颈枕上,留下一小片淡色氤氲。 瞧见她的眼泪,萧炽滚烫的手指沿着她雪白的手臂,缓缓上移,轻抚上她殷红一片的脖颈。 他抹掉沈熹微溢出的泪珠儿,阴毒一笑:“怎么?哭了?” “方才你险些死在朕的手中都没有哭,为何现在却哭了?” 萧炽一手往下,捏住亵衣的系带,轻轻一扯,“你们都说朕残暴,朕今日便做回君子,给你一个选择。” “死,亦或是侍寝,皇后选一个吧!” 沈熹微目光落在静谧无声的隔间,珠儿就睡在那里。 这么大的动静,珠儿却没有起来看,只有一种可能,她被萧炽亦或是太后动了手脚,昏睡了过去。 收回目光,她知道,今夜再没有人能救她。 水雾朦胧的眸子颤了颤,世人总爱将贞洁与女子的命搁在天秤的两端,让女子做出选择。 贞洁重于命,是所有人公认的,包括女子。 可凭什么呢? 她得先活下去,得先是个人,才是女人。 而贞洁只是女人生命中占比再小不过的一部分,凭什么世人要以贞洁来衡量女子该不该,能不能,配不配活下去? 玷污女子的是男人,凭什么男人都可以不受任何谴责的活下去,女子就要被万人唾骂,就该慨然赴死? 一双玉臂楼上萧炽脖颈,沈熹微凄楚一笑:“熹微想活。” 萧炽脸上阴鸷的笑意渐渐消失,本以为他不过是一个养在闺阁,被规矩礼教束缚的普通女子,眼前的沈熹微,倒是屡屡让他刮目相看。 若不是站在对立场,萧炽想,或许沈熹微会成为他唯一的一位红颜知己。 狭长的双眸沉溺地凝上沈熹微姣好的颜色,缓缓低下头去. “唔!” 嘴唇还没能触碰到沈熹微,一记尖锐的疼痛便倏然刺入萧炽后脖颈。 他怒目圆睁,阴沉地瞪着沈熹微:“.毒妇。” 簪子上有迷药,须臾片刻,萧炽便‘死鱼’般躺在沈熹微身边,动弹不得。 沈熹微急促地喘息着,握着簪子的手还在簌簌发抖。 死还是侍寝,若不是濒临绝望,她都不会选! 极速起伏的胸口终于缓缓趋于平静,沈熹微才缓过神来,抬腿便将萧炽踹下床榻。 噗通一声闷响,伴随着窗边清脆悦耳的击掌声同时传来。 沈熹微倏然回眸去看,只见窗台上赫然坐着一玄衣,鬼面的少年,隔着重重海棠色帷幔,好整以暇地将她望着。 “萧煜?” 他什么时候来的? 萧煜跳下窗台,抬手摘掉脸上的鬼面,一双异瞳在烛火的跳动下,愈发显得波云诡谲。 “皇兄给娘娘选择时,我才来的。” “因为一时好奇,娘娘会如何抉择,才凑了个热闹,没敢打扰娘娘的好事。” 好奇,好事? 沈熹微浑身都在发抖,她方才几乎命悬一线,萧煜竟然还有兴致看热闹? 她不信,其实萧煜所言句句属实。 萧炽身为储君,母妃早逝,自己寄人篱下,受控于王荇那个老太婆,他一生不幸,所有人都欠他的,所以他暴戾乖张,嗜虐成性。 萧煜却远比他还要不幸。 他一直记得,八岁那年,暴雨倾盆那夜。 萧炽与四大世家的嫡子,闯入他所在的冷宫,一如今夜般,将他身上捆了一条麻绳后,丢进暴雨疯涨的深井中,看他浮浮沉沉,几欲溺毙。 濒临气绝时,萧炽撑着一把伞站在井口,冷着一张孩童的脸,问他:“受辱,还是受死?” 第三十六章 萧煜选择,深夜潜伏 侮辱与死亡,萧煜都不要。 骑虎难下时,他却只能选择,受辱。 即便活得在艰难,他也想要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将他人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痛苦,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他勾唇一笑,淡色的唇在烛光下愈发昳丽耀眼。 “所幸,娘娘与萧煜不愧是朋友,选择都如出一辙。” 沈熹微气不过,见死不救的盟友还算什么盟友? 她发誓,待到出了这京都,她绝对要与这朵黑心食人花分道扬镳,一辈子都不要再见。 萧煜不知她所想,迈着无比嚣张的步子,走到萧炽身前,骑坐到他身上,狰狞的异瞳闪烁着癫狂的颜色,狠狠朝着萧炽挥下一拳又一拳。 当年,他们欺他弱小无力,欺他身无倚仗,把他当做畜生一般骑在身下。 如今,也该他讨些利息了! 坚硬的拳头猛然朝着萧炽命门的太阳穴挥去,沈熹微倒抽一口冷气猛然扑上去,死死抱住他遒劲有力的手臂。 “萧煜,你疯了?” “再这么打下去,他会没命的!” 萧煜猛然甩开她,低沉阴翳的嗓音从唇齿间溢出,“我就是要他死。” 这一甩,沈熹微脚踝直接撞上实心的脚踏,痛的她冷汗直冒。 “他死了,我也活不成,你难道想看我送命?” 鲜血淋漓,与萧炽命门近在咫尺的拳头倏然停下。 看她送命? 她是谁? 天大地大,维他独尊,没人在乎他,他又何需在乎这天下人? “萧煜.” 错了,没人会唤他的名讳,他们只会叫他‘小杂种’‘野种’‘灾星’! “萧煜,未来山高路远,我们不能折在这儿。” 未来,他还有未来? 对,他将来要登顶帝位,将这世间人加诸在他身上的不公,前辈百倍的还回去。 还没看他们遭殃,他如何能死? 萧煜理智逐渐回笼,被氤氲暗色笼罩的异瞳也逐渐恢复平静。 他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一双异瞳,缀着眼尾的猩红,颤颤巍巍地看向沈熹微。 她方才说,我们? 萧煜眸光闪烁,浓密微卷的羽睫下,藏着不为人知的恐惧。 “沈熹微,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很可怕,就像是一头失控的野兽?” 曾经他不在乎,他们被天下人熏心的利欲,滔天的野心裹挟着,投入这一方的牢笼,成为一只困兽。 他们逼他,迫他,害他,辱他,而他只有不认输,不服输,才有丁点活命的可能。 是以,困兽又如何? 只要能达目的,他偏要做吞噬这世间一切的凶兽! 沈熹微摇摇头,不是野兽,是凶兽。 但那是前世身为帝王的萧煜,今生的萧煜不是。 他看着沈熹微,深眉俊目间,幽深的瞳色,仿佛有风暴在汹涌。 半晌过后,风暴被她三言两语平息,雨过天晴。 “不是野兽,是巨龙,被他们逼至绝路,不得不反击的困兽,终将有一日,乘风云而化龙。” 眼底残留的一抹暗色氤氲,萧煜说不上是委屈还是动容,只觉得心头翻天覆地地喧闹过后,再也回不到初始的平静。 须臾十五年光阴,他是这深宫最卑贱的存在,也只有她会相信,低贱如他,也有能乘风化龙的一日。 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地笑,他说:“差点忘了,我寻你是有要事。” “慕容端的墓找到了,要去吗?” 沈熹微眼眸一亮,“当然,现在就去吗?” 萧煜眸光落在她破碎亵衣下,白的晃眼的肌肤上,双颊陡然升起一抹艳丽的绯色。 一张毒辣至极的嘴,一时间像是被什么糊住了一般,磕磕绊绊道:“你、你衣服还没穿。” 沈熹微小脸儿瞬间爆红,劈手捡起床上的枕头,兜头朝着萧煜脸上砸去:“登徒子,转过身去!” 说罢,她发泄一般,猛然抬脚从昏厥的萧炽身上踩过去,直踩得昏厥的萧炽一口血水喷出,再次昏死过去。 萧煜目瞪口呆,立时转过身背对着沈熹微。 好家伙,怪不得人人都说最毒妇人心呢,这沈熹微瞧着生的如花似玉,脾气倒是比他还暴躁,手段比他还狠辣! 这一脚,不把萧炽踩死,也得落个重伤吧? 换好衣服,沈熹微悄咪咪地跟上萧煜的脚步,“还有不到三个时辰就天亮了,我们这一走,天亮之前能赶回来么?” 若是被王荇发现她再次偷跑出宫,只怕她戒心一起,誓要将她的昭阳殿彻底围困了。 萧煜轻慢一笑,“你不是说北狄人冬月二十四便要攻入京都吗?明日天亮便是二十二日了。” 北狄与荼毒东周的战火好似已经被她掐灭,陡然听萧煜提起北狄,沈熹微心头还是一阵阵莫名的发紧。 “若京都二十四日当真会沦陷在北狄的铁蹄之下,我们现下远离京都,寻一处人迹罕至的深山躲起来才是正经事吧?” 萧煜异瞳危险的眯起,若是如此,她为何还要回来? 这撒谎精到底还隐瞒了他多少事? 沈熹微平静道:“若京都沦陷,四大世家与萧炽,无异于是最凄惨的那个。” 从高高在上的神坛跌落泥潭,为万人践踏,“那么美的画面,殿下便不想亲眼看看吗?” 萧煜唇角微微上翘,勾勒出一抹姝丽的笑,笑着笑着,那笑意却逐渐滋生出丝丝缕缕的狰狞。 “想看,可我更想做那个踹他们下神坛的人。” 北狄,算个屁! 沈熹微也想做,“那便预祝殿下能得偿所愿吧,若是成功,抬腿时,请给熹微匀个位子。” 萧煜唇角笑意愈发加深,“好啊!” 先前怎么没注意到,沈重的‘女儿’是这么有趣的一个妙人? 沈熹微缀在萧煜身后随着他一路越走越偏,周遭的殿宇虽破旧,却也还是熟悉的。 萧煜好似带着她兜了一个大圈子,却并未出宫。 “萧煜,慕容端到底葬在哪儿?” 萧煜没有言语,又带着沈熹微往前走了数百米,直至一片荒芜的杂草前,才停下脚步。 他朝着一个并不显然的土包抬了抬下巴,道:“就在那儿,挖吧。” 小小的一个土包,很是不起眼,若不是瞧见覆盖在上面新鲜的泥土,沈熹微都要以为萧煜在诓她。 她抬头看看满天星辰,狐疑道:“殿下可懂阴阳术数?” 萧煜默然摇头。 她又问:“那此地可是藏风聚气,亦或是龙眼所在之地?” 萧煜忍不住磨牙:“你到底要说什么?” 沈熹微气得跺脚,“既不是龙眼也不是风水宝地,萧炽为何要把自己的挚爱埋在这破地方?” 她还以为萧炽便是拼了皇帝不做,也要与太后抗争,让慕容端葬入黄陵,百年后与他合葬呢! 第三十七章 坑中猫妃,萧炽遭殃 极目望去,沈熹微眼尖地发现,围绕着这个小土包,竟然还有几十个大小不等的土包,只是都被荒草与无人清扫的积雪覆盖,并不显眼罢了。 幽冷的荒地,冷飕飕的小风一吹,远处阴森森的残垣断壁,都把眼前的小土包衬托的,乱葬岗一般。 她僵硬地转过脖颈,阴恻恻地瞪着萧煜,咬牙从唇齿间吐出几个字:“你确定慕容端埋在这儿?” 此间荒地,深处宫城之内,必然是一处废弃的不能再废弃的宫殿坍塌后形成的空地! 因为人迹罕至,所以变成了这后宫所有枉死之人的被抛尸处。 萧煜蹙眉,绝不相信自己手下暗卫送来的秘辛会出错。 他往前又走了两步,脚下却踩到一只圆柱形的东西。 他抬脚将那东西踢出来,没有防备,用力过猛,竟然一脚将那东西踢到了沈熹微怀里。 沈熹微‘被迫’捧着那又圆又白,细细长长的东西,柳叶一般漂亮的眉毛疯狂跳动。 那竟然是一根人骨! 她失声尖叫着丢开骨头,捂着眼跳进了离自己最近的萧煜怀里! 少年陡然被少女的萦香扑了个满怀,饶是狠厉冷情如萧煜,此时都忍不住红了脸。 “只、只是一根腿骨而已,你也太、太大惊小怪了。” 沈熹微惊魂未定,萧煜几不可闻的嘀咕却全被自己听进了耳朵里。 她大惊小怪? 猛然推开萧煜,沈熹微气得小脸儿通红。 “那是,与煜王殿下比起来,本宫的确没见过什么世面。” 杀人剥皮点天灯的世面,她怕是下辈子也不想见到。 萧煜自知理亏,慌忙转移话题道:“你到底是挖还是不挖?” 沈熹微深吸一口气,捡起地上的铁铲,“挖。” 万一是她猜测出错,慕容端果真埋在此处呢? 冬月的泥土,一夕之间便能冻得梆硬,沈熹微一铲子下去,才把那小土包铲掉了一层土皮。 萧煜靠在一旁的断璧上,冷眼旁观。 寒冷冬月,沈熹微圆润的额头冒出一层细细的汗,小土包依旧还是那个小土包。 她终于忍不住,怼上萧煜:“你就站在那儿看着?” 萧煜不知从身上何处掏出一包葵花籽,一边吃,一边道:“不然呢?皇后娘娘当初砸我的那壶酒,可是力拔山兮气盖世啊!” “如今这才哪儿到哪儿,一个小坟茔而已,不在话下。” 沈熹微恨得磨牙,那么点破事,记这么久!食人花果然心思狭窄。 又是几铲子过后,下面的土越来越松软,沈熹微不一会儿便挖了一个一尺见方的小坑。 萧煜拍落身上的瓜子皮,违心地夸赞说:“我就说吧,娘娘力大无穷,定然能挖开” 黑黝黝的深坑里,一只并不大的箱子已经被沈熹微打开。 一具浑身雪白的猫咪尸体,就躺在里面。 萧煜眼皮一跳,不敢置信道:“猫?怎么会是猫?” 沈熹微丢开铁铲,虚脱地坐到地上。 “萧煜,眼下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萧炽想把慕容端葬在黄陵,太后不允,他便只能先将慕容端葬在一处隐秘的墓穴中,待到太后薨逝后,再迁坟与慕容端合葬。” “其二,慕容端还活着。” 黢黑夜色下,莹莹生辉的眸子对上萧煜幽深不见底的异瞳。 沈熹微说到第二种可能,敏锐的瞧见萧煜双眸危险的眯起,“我更偏向于第二种可能性。” 慕容端没死。 沈熹微颓然闭上双眼,清冷的夜色下,冷风还在簌簌地吹着。 “她必须死。” “还有萧炽。” 他纵容慕容端戕害宝儿,已是该死,如今又包庇慕容端,暗度陈仓。 那便都不要活了,一起去死吧! 萧煜传递消息出错,枉费沈熹微一晚上做苦力挖了大半个晚上,却只挖出一只猫咪尸骸。 饶是冷心冷情如萧煜,此时竟破天荒地生了一丢丢的愧疚与歉意。 萧煜异瞳左闪右闪,就是不敢再直视沈熹微双眸。 “是我的错,没有确认便带你过来。” 沈熹微遥望深蓝色的夜空,突然道:“是熹微要对不住殿下了。” 萧煜眉头一跳,心头浮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本宫会从明日入宫的贵女中,亲自为殿下擢选一位王妃。” 萧煜双拳倏然收紧,朝廷近来变故频频,他还以为选妃宴取消了,不成想,沈熹微竟然还没死心。 “事到临头,你为何今夜才说?” 沈熹微眸光平静如水,漠然道:“哦,先前忘了。” 萧煜嘴唇抿的死紧,这该死的女人也忒小气,不就是踢到她怀里一根人骨吓唬她,使唤她挖了半夜的空坟? 至于这么报复他吗? 紧了紧身上披风,沈熹微招呼都没打一个,转身就往昭阳殿的方向去了。 萧煜郁卒地缀在她身后,“萧炽要如何处理?” 沈熹微脚步微顿,她垂眸看了看手中这一夜折腾,新生出的一层剥茧,冷声道:“烦劳殿下,就将他丢在他那‘猫妃’身边,好生陪上一陪吧!” 猫妃? 萧煜怔愣当场,待到反应过来沈熹微口中的‘猫妃’指的是什么后,险些喷笑出声。 沈熹微这女人,倒是屡次让他刮目相看。 招数又损又狠,还回回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有这样的盟友相伴,他日后是不会无聊了。 次日晨起,沈熹微照旧去往寿康宫向太后问安。 太后暗暗打量沈熹微神情半晌,却并未从她脸上,瞧出半点不满与抵触的情绪。 “这就对了,女子嫁人,不管在床上还是床下都要和和美美才是。” 沈熹微幽幽一笑,“母后的话,诸位姐妹可要记在心里,日后可要更加妥帖地服侍皇上才是。” 太后唇角的笑意顿时一僵,还未深思沈熹微话中含义,便见秦嬷嬷一脸惨白地急匆匆从殿外走来。 “发生了何事?” 秦嬷嬷凑近太后耳边,低声耳语道:“回太后,昨夜老奴亲眼看着皇上走进昭阳殿,今晨,当值的宫人发现皇上不见,遍寻后,却是在冷宫后面那片废弃的坟圈子里找到了昏睡不醒的皇上。” 太后倏然起身,一脸凝重。 “皇上身子可抱恙?” 这几日虽不见降雪,却比飘雪那几日还要阴冷。 锦衣玉食的萧炽在荒地睡了一夜,岂不是要命? 秦嬷嬷期期艾艾道:“是,高热不起,太医用药后,仍旧不见醒。” 第三十八章 唇枪舌剑,痴情帝王 王荇闻言勃然大怒,再不顾忌与沈熹微之间勉力维持的和平,直接撕破脸皮! “大胆沈熹微,竟然伤害皇上龙体,你可知罪?” “你当真以为哀家不敢废黜你皇后之位,将你永囚冷宫,这辈子都休想再见天日?” 沈熹微眼波柔柔扫过太后阴沉的老脸,忍不住冷笑,这老太婆终于不再伪装了。 她演戏没演腻歪,她看都看恶心了。 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茶盏,沈熹微捏着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唇角,波澜不惊道:“母后何出此言?” “昨夜儿媳一直在昭阳殿安寝,从黄昏到晨起,都未曾有幸见过皇上,更遑论伤害皇上。” 秦嬷嬷气红了老脸,恼羞成怒之下,竟然口不择言:“皇上是老奴亲自送进昭阳殿,娘娘怎能红口白牙,颠倒是非,说自己没见过皇上呢?” 沈熹微唇角的笑意倏然消失,林间雪闻言更是暴躁地直接指着秦嬷嬷的鼻尖儿怒喝:“好你个刁奴,竟然阳奉阴违,公然违逆太后与皇后定制的铁律!” 铁律是什么? 是昨日沈熹微写下的玉牌侍寝规矩,是太后允准的新规。 才经过一夜,太后身边随侍的老嬷嬷怎么能亲手打破新规,公然逼迫皇上前往皇后的昭阳殿呢? 秦嬷嬷后知后觉,是自己说错话了。 台下嫔妃,不敢质问太后,却敢怒目而视她这个奴才。 秦嬷嬷擦擦额头冒出的冷汗,退至太后身边,接触到太后冷厉的目光,她便了然,太后这是要她把所有锅,都自己扛了的意思。 “是,都是老奴的错。” 秦嬷嬷佝偻着身子,脸上的后怕在顷刻间已经尽数退去,挂在她脸上的又成了先前的慈爱。 “是老奴心疼皇后娘娘身无所出,担忧娘娘为小人诟病,这才极力想要撮合帝后同寝,殷殷期盼皇后娘娘早日怀上龙嗣。” 沈熹微嗤笑:“哦?秦嬷嬷如此说来,可是指责我母后驭下无方?” 秦嬷嬷愕然,“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她还要解释,沈熹微却起身,一步步朝太后走去。 “便是连母后都时常感叹,左右不了圣心,秦嬷嬷又是如何说动皇上,走入我昭阳殿的?” “难不成,与母后比起来,皇上他更亲近你这个老奴?” 她步步紧逼,秦嬷嬷节节败退。 寿康宫众人此时已经不记得太后方才为何发难,每个人都被沈熹微的思绪拐带,暗暗思忖,这秦嬷嬷是如何左右皇上的?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太后垂帘听政,皇权早被架空,她若想要左右皇帝,还不是轻而易举。 “够了!” 太后重重拍上桌案,凌厉的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妃嫔,统御后宫数年的威压之势一起,妃嫔有一肚子的疑问与不平,也没有一人敢说出口。 唯独沈熹微,她好整以暇地瞧着秦嬷嬷,一字一句地挑衅道:“怎么能够了?” “嬷嬷不是坚称,皇上昨夜去的是我昭阳殿么?” 秦嬷嬷咬牙点头,“没错,是老奴亲眼看着皇上进去的。” 沈熹微淡漠一笑,“你亲眼看着皇上进的我昭阳殿,可也亲眼看着皇上进了本宫寝宫?” 秦嬷嬷顿时哑口无言。 莫说她,除了殿外的守门侍卫外,昨夜当值的宫人,全都被太后以别的名义引走了。 她们本想着陷沈熹微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没想到,反倒因此而受制于沈熹微。 “如今皇上龙体有恙,只怕在坐每一位都要怀疑到本宫头上来。如此,嬷嬷若是不还本宫清白,本宫今日势必不能善了!” 秦嬷嬷只将人送进了昭阳殿,却并没有亲眼看着萧炽踏进她寝宫大门,沈熹微捏着这一点,便大有文章可做。 太后自知棋差一着,只能忍了下来安抚沈熹微道:“你今日不是还要主持六皇子的选妃宴么?便先去吧!” “至于你的清白,母后明日定会给你个妥帖的解释。” 沈熹微闻言,这才朝着太后微微一拜,拂袖而去。 其余嫔妃跟着一个个散去,太后阴沉的目光才落到秦嬷嬷身上,“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太后脚下,满脸慌张地解释道:“老奴给皇上服下掺了催情粉的羹汤后,亲自将皇上送进昭阳殿,老奴绝无一句假话!” “主子若是不信,大可命随侍在昭阳殿外间的粗使丫鬟与守门侍卫与老奴对峙。” “老奴若是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秦嬷嬷是自她出嫁便随她一道入宫,几十年沉沉浮浮,便是绝境都未曾背叛过她的奴才。 她若说亲眼看着萧炽进了昭阳殿,那便必然是真。 “昭阳殿中,沈熹微可用之人只有一个珠儿?” 秦嬷嬷思索片刻后颔首道:“内殿服侍的,的确只有珠儿一个。” 太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沈静安已经动身前往江南,而沈熹微又是他最宝贝的妹妹。 他若动身离开,怎会不留下一个能确保沈熹微安危无虞的高手贴身保护她? 心头倏然发紧,太后惊呼道:“不!沈熹微身边必有身手高绝的暗卫保护!” 秦嬷嬷思索良久:“若当真有暗卫,为何就连我们派去的人都从未发觉,夜间巡视的羽林卫也从未察觉到异常?” 太后皱眉,是啊,这名暗卫究竟藏在昭阳殿何处? 萧炽又是如何凭空出现在乱葬岗? “你方才说,那坑里埋着的是什么?” 秦嬷嬷道:“是一具猫儿的尸骸。” “老奴瞧着那猫儿眼熟,像是慕容端先前养在身边的那只。” 本该葬有慕容端的乱葬岗里,埋葬的却只是一只猫儿。 太后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嗤笑一声,道:“痴情若此,真不愧是萧家的种啊!” 萧氏皇族专出情种,先皇是一个,萧炽又是一个。 “若知晓他这般废物,倒也不用哀家处心积虑的安排一个慕容端给他,他自己便能毁了自己。” 晨起问安过后,沈熹微漫步朝着御花园走去。 此时的御花园已然有别与前些日子雪降时光秃秃的御花园,内务府花了大价钱买来各色奇珍异草,将御花园妆点的如盛春一般花团锦簇。 听得御花园内有豆蔻年华的姑娘们小声说笑,沈熹微才察觉,竟然有贵女来的这般早。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爹爹可是当今右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我又是他唯一的嫡女,哪里是萧煜那个野种能高攀得起的?” “就是,我爹爹虽然只是三品左将军,倒也不至于把女儿下嫁给一个名声狼藉,连自己生父是谁都不知的小杂种。” 野种?小杂种? 前世的萧煜便是在这遍地的歧视与辱骂中活着的? 他从小到大,学识没有人教,礼义廉耻,仁义礼智信无人传授。 有的只是这无边的谩骂与嘲讽,三天两夜的侮辱与拳打脚踢。 沈熹微骇然,前世的她,被至亲至爱毒害而死,这辈子尚且怒火滔天,试问从小到大从未得到过一丝温情的萧煜,心里藏着的除了焚尽世间人的恨意外,还能有什么? 第三十九章 娉婷悔婚,配不上他 沈熹微被贵女之间丝毫不加掩饰的恶意,惊得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直到硕大的芭蕉叶掩映下,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嗓音传来—— “那正好,你们都瞧不上他,我要。” 沈熹微心跳倏然漏跳一拍,这声音是沈娉婷! 可沈家不是早已谋逆的罪名,阖府上下尽数下了大狱么,沈娉婷为何能逃脱罪责,还能好端端地会出现在选妃宴上? 她倏然拨开头顶翠碧色的叶子,踏入百花亭中,锐利的眸光毫不掩饰地落在沈娉婷身上。 “沈大小姐,好似并不在本宫邀请的贵女之列。” 今日的沈娉婷,脸上还带着些许苍白的病态,分明是饱受牢狱之灾后,还没有养好的模样。 脸色虽差,眉宇之间的傲气与算计却没有半分减弱。 沈娉婷傲然瞟过一身璀璨华光的沈熹微,心下不无鄙夷与得意。 她是天眷之女,只有她知道,再有两日,这东周便要沦陷在北狄的铁蹄之下,而高高在上,还在端着皇后架子的沈熹微眼看着就要成为亡国奴。 只有带着前世记忆重生的她知道,四国硝烟弥漫,萧煜应乱世而起,短短六年便一统四国,最终登临帝位。 与一统天下的萧煜比,萧炽算个屁! 只要她嫁给萧煜,从此便能高枕无忧,只能萧煜带她起飞便好。 “不在皇后娘娘邀请之列,却在太后的邀请之列。” 沈熹微凤眸微微眯起,沈重手里到底还有什么筹码,能被太后瞧上,宁可担着维护佞臣的骂名,也要保下沈家? “是么?” “可本宫明明记得,沈大小姐早与裴家裴轻定有婚约,如今沈大小姐出现在这选妃宴上,可是已经毁了与裴家的婚约?” 沈熹微此言一出,席间诸位贵女鄙夷厌恶的眼神瞬间全都瞟向沈娉婷。 人都想着攀高枝不假,可如沈娉婷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悔婚令嫁的贵女,着实令人恨。 沈娉婷气鼓鼓地叉腰瞪着其他贵女,冷着脸吼道:“看什么看,那裴轻已然定了谋逆之罪,明年开春便要问斩,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这么做,有什么错?” 沈熹微被珠儿扶着坐在上首,“没错,只是希望沈大小姐记住一句话,负心者,人恒负之。” 她招招手,立时有宫人搬上一张张紫檀木案几,案几上,摆放了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应有尽有。 沈熹微凌厉的目光落在已然脸红心慌的沈娉婷身上,嗤笑道:“既然沈大小姐要参加擢选,那便按规矩,参赛吧!” 沈娉婷自认亲丞相府,时时挑拨离间都捡着沈熹微如今的才名说事,言之凿凿,若是她在爹娘的教养下长大,定然比沈熹微还要出色百倍。 事实却是,自她记回沈氏族谱那一日起,她也从未提起过要学学读书识字,更遑论其他难度更高的琴棋书画。 如今,她倒要看看,这大字不识一个的沈娉婷,要如何与其他贵女竞争。 沈熹微将沈娉婷难以掩饰的窘迫尽数瞧在眼里,“开始吧!” 珠儿应声搬来一盆樱红的柿子盆栽放在众贵女中间,“第一试,千禧柿樱图,限时半个时辰。” 珠儿话音落下,贵女们纷纷执笔开始作画。 唯独沈娉婷左顾右盼不知该如何着笔。 直到案几上更漏过半,她也没有要动笔的意思。 珠儿见状,不得不提醒她道:“沈大小姐若是再不动笔,怕是要交白卷了。” 沈娉婷这才拿起笔,沈熹微仔细一瞧,竟是连执笔姿势都不对。 沈熹微不由得感慨,沈娉婷认亲丞相府一年有余,这一年里,丞相府究竟都教了她些什么啊? 一旁贵女自然也瞧见了沈娉婷怪异的姿势,不由发笑。 还未笑出声,便听沈娉婷得意道:“你们不是都瞧不上六皇子么?那这擢选为何还要赢?” “你们若是就此放弃,我丞相府还会因承让之恩,念诸位一份恩情,可若是执意要赢我,那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她话音才落,珠儿便‘好心’纠正她道。“沈大小姐说得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沈娉婷气得手都在抖,一个丫鬟也敢在她面前放肆显摆? 正要发作,沈熹微便出言道:“诸位贵女自然可以如沈大小姐所言,故意输掉擢选。” 她靠在软榻上,半张小脸儿都被雪白的狐毛掩映,露出的眉眼部分,却是柔媚而不失锐利。 “只是诸位要清楚,今日若败,可是要被记录在册的。” 一次失败不可怕,输给冠绝京都的其他才女也不可怕,可怕的却是输给大字不识一个的沈娉婷! 来日圣上再赐婚,必然会借鉴今日擢选比试。 方才故意画丑了的贵女们闻言,纷纷悔不当初,立时撕毁脏污了的宣纸,重新铺纸,打起十二分精神重新画。 沈娉婷愕然瞪着沈熹微,“沈熹微,你是故意的?” “你不是不喜我么,我嫁给萧煜,出宫建府,再不打扰你,不正和你心意,你为何还要与我过不去?” 沈熹微端起温热的茶盏,吹皱琥珀色茶汤,幽幽说道:“是故意的。” “因为你配不上他。” 她毫不避讳地嘲讽,顷刻间令沈娉婷方才的伪装尽数濒临崩溃。 “你凭什么说我配不上他,我是高高在上的丞相府嫡女,而你不过是我沈家低贱的家生奴才之女,若说不配,也该是你沈熹微不配坐这后位!” 沈熹微如水眸光没有半分涟漪,“沈大小姐若有本事,便去御前奏请圣上与太后,废黜本宫。” 蝶翼般轻盈优美的羽睫轻轻一颤,再看沈娉婷时,已然是满目冰霜。 “若没本事,便不要无能狂吠,无端扰了他人清净。” 此次擢选,沈熹微是真心想为萧煜选一位才貌双全,贤德兼备的好王妃。 若是有一位贤妻对他呵护备至,萧煜幼时的伤痛或可逐渐痊愈,再不会成为前世那个疯癫时一日三千斩的暴虐帝王。 只可惜,目前看来,在场的贵女没一个符合她的要求。 沈娉婷急切地扫过其他贵女的画作,已然知晓自己获胜无望,便干脆摆烂,丢开画笔,怒气冲冲地掀桌走人。 临走前,她还不忘对沈熹微道:“沈熹微,不怕告诉你,便是我赢不了今日的擢选,萧煜最后的王妃人选,也只会是我!” 第四十章 萧煜失踪,噩梦重演 沈娉婷掀桌走后,沈熹微一直在想,沈娉婷的依仗到底是什么?能让她无所顾忌的说出这番话? 擢选的比试还在继续,沈熹微的目光落在新任兵部尚书之女程盈盈的画作上,不由得莞尔一笑:“陈姑娘的作品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程盈盈娇憨一笑,羞愧地挠挠头:“皇后娘娘谬赞,臣女幼时曾生过一场重病,醒来后智力便不如旁人,做什么都会比别人慢一拍。” 或许在旁人看来她的画作很是一般,但沈熹微却觉得这幅画纯真质朴,比起旁人精心雕琢的画作,更能体现生命的顽强不屈。 “慢一拍不代表不好。” 沈熹微心下已经有了主意,擢选却还要再继续。 二试围棋对弈,两两对峙。 程盈盈果然如她所说一般,每每都卡在时限的最后一刻落子,她的对手从一开始的轻蔑鄙夷缓缓凝眉,落子的速度越来越缓。 沈熹微慨叹,大智若愚便是说的程盈盈吧? 看似娇憨质朴,什么都做不好,真实的她却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踏踏实实的做好每一件事。 记起她刚才说的话,沈熹微忍不住惋惜,天妒英才大约就是如此吧,若是没有这一场病,程盈盈必然是这京都最璀璨的才女之一。 擢选的比试一直到午后才结束,沈熹微饥肠辘辘地回到昭阳殿,饭都还没来得及吃一口,便满心欢喜的去往冷宫,为萧煜报喜讯。 修葺一新的冷宫里并没有萧煜的身影,沈熹微等了片刻,不见人影只得返回。 才刚到昭阳殿,林间雪便神色凝重地攥住她的手腕,“昨夜,北狄攻破湟水,十万雄师直冲我中原腹地而来!” 沈熹微瞳孔倏然紧缩,后日便是前世北狄攻入京都的日子。 驻守湟水的林家军一直没有送来事关北狄的任何消息,她还庆幸着,还以为自己终于改变了东周的命运,救百姓与水火。 可原来她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推迟了北狄进犯东周的日子。 收敛心神,沈熹微问道:“湟水天险没那么容易攻破,驻守的林家军何在?” 林间雪脸色惨白,声音发抖道:“十日前,南厥犯边,三叔赶去增援,却落入南厥人陷阱,死伤惨重。” “驻守防水的兵将不过六千。” 六千对十万,这是绝对的碾压! 兵力如此悬殊,莫说他们面对的是北狄铁骑,便是普通兵卒也压根没有一战之力。 沈熹微心沉到了谷底,颤颤巍巍,连退数步,“那豫州城门又是何人在守?兵力如何?” 东周之所以难攻,便是因为南有湟水天险,以及地势易守难攻的豫州城。 即便他们只能被动应战,可只要豫州城门能守住,待到援兵及时赶到,未必没有可能将北狄打回老家的可能。 林间雪的脸色却更加绝望:“驻守豫州的,是太后本家的叔父,王禛。” 沈熹微心头的最后一根弦顷刻间崩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没有人比沈熹微更清楚,王禛贪图享乐,成日沉溺在纸醉金迷中不可自拔。 他手下的兵,只怕脑满肠肥早就跑不动了,手里的刀枪剑戟也早就生了锈,成了废铁一堆。 指望他守住中原,还不如指望北狄突然念佛改吃素,不杀生的好。 果然,林间雪紧接着就说道:“早在五日以前王禛就贱卖了中原粮草库所有的粮草,所得金银尽数被他席卷一空,逃之夭夭了。” 沈熹微恨得胸口生疼,又是王家! 东周朝政被王姓这个老太婆把持,皇帝被培养成一个脑袋空空,除了女人什么都装不下的废物。 而东周的,最为肥美的中原腹地,她也交在自家人手里,眼瞅着,兵临城下,最有胜算的王禛,却抛下大半国民,弃城逃跑? 王荇究竟还要做多少孽? “娘娘你没事吧?”林间雪担忧的看着她。 沈熹微惶然摇摇头:“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的准备,这一日还是来了?” 林间雪不由得记起沈熹微冒死为她传递消息,以一己之力助林家脱险时,曾叮嘱她与阿兄,湟水天险定要守住! 如今想来,她才后知后觉沈熹微话中深意。 她颓然靠在冰冷的门框上,眸光坚韧的光几乎散了个干净,“尽人事听天命,谁让我们东周从上到下全都烂透了。” 贪得无厌之朝臣,诛杀不尽,人面兽心冷血之卖国贼数不胜数,东周如何救? 她疲惫地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往外走,“我这就让阿兄带兵支援豫州。” “来不及了。” 沈熹微说道:“行军打仗,贵在神速,林将军此时整装待发,即便全速赶过去,人困马乏之下哪里能打得赢士气正旺的北狄铁骑?” 冰法有云,骄兵必胜,北狄敌军势如破竹,此时士气正盛,若不能一举击败,打击的只会是林家军士气。 “况且,豫州城粮草尽失,林将军即便能稍带粮草过去,可匆匆行军,他们又能带多少粮草?人吃马嚼,他们又能坚持几日?” 最坏的沈熹微还没说,粮草批复需要兵部尚书递交太后核准,而太后必然不会承认自己叔父犯下此等滔天大罪! 有与他们扯皮的时间,北狄人都够打过来了! 将门虎女的林间雪,眼圈倏然通红,压抑不住的怒吼陡然爆发:“那你说怎么办?” “中原还有数十万百姓等着我们去救,我们不能因为胜算渺茫,便就此放弃他们啊!” “我们尚且看不到希望,他们呢?主将临阵脱逃,家园被屠,至亲骨肉,生离死别,他们的希望又在哪?” 沈熹微目光颤了颤:“你先回去等我消息,一定会有法子的!” 林间雪嗤笑道:“除去兄长死战之外,还能有什么法子?” 她说的不错,东周再无如林家一般骁勇善战的武将。 沈熹微绞尽脑汁,东周无可用之人,那东周之外呢? 她双眸倏然一亮,紧紧钳住林间雪双肩,大笑道:“他山之石可攻玉也,北狄狼子野心,一心想要瓜分我东周,与北狄接壤的西楚国又何尝没有这等野心?” 林间雪心神却并没有放松,“想要成功游说西楚,使臣必然要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更重要的,是要忠君爱国,敢于将自己的头颅悬于刀刃上,拼死一战。” 很显然,东周没有这般风骨的文臣。 沈熹微却目光灼灼:“有!楚淮之,我信他定能凯旋而归。” 林间雪紧蹙的眉头多了一抹迟疑:“楚淮之若能顺利游说西楚国君,我们东周的武将,必须要坚持到他凯旋而归的那日。” 否则,国库充盈,兵力比北狄还要强盛的西楚,只怕会将东周也一并吞并。 第四十一章 天降异象,出使西楚 第二日早朝结束,沈熹微站在长长的甬道尽头,煎熬的等待着楚淮之。 “娘娘身为一国之后,却在这里等着他一个小小的臣子,传出去,只怕会为人诟病,不如就让奴婢等在这儿,把人给你引过去?”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太后频频发难沈熹微,珠儿唯恐太后捏住这个把柄,再磋磨自己的主子。 沈熹微摇摇头,战事迫在眉睫,数十万百姓的命危如累卵,她哪里还怕旁人说三道四? 文武百官从乾正殿鱼贯而出,在一众老气横秋的官员里,样貌姣好又年轻气盛的楚淮之可太显眼了。 沈熹微一眼便看到了身穿朱红色官袍,面如冠玉的楚淮之。 楚淮之远远的瞧见沈熹微,本来只想打个招呼,却不想他才走进沈熹微,便被她一把攥住了手腕。 温热柔软的触感搭在他冰凉的手腕处,饶是冷心冷情如楚淮之,也不由得心下一颤,白皙的面庞上腾起一抹红晕。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他低眉敛目,借着行礼的契机,提醒自己的身份。 沈熹微此举果然引来了无数的注目,她毫不在意的对楚淮之说道:“我有要事与楚大人相商,还请楚大人随我来。” 楚淮之自觉与沈熹微保持了君臣之间该有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御花园湖边,昨日为萧煜选妃的百花还未搬走,冷风卷过瑟瑟花瓣,携着一阵阵冷香萦绕在二人鼻端。 沈熹微凝望这一片坚冰的湖面,将湟水失守一事,如实告知楚淮之。 “楚大人,是本宫心中唯一一个能破冰之人。” 楚淮之闻言,只觉得遍体生寒。 方才早朝之上,太后与皇上竟然无一人提起湟水失守,文武大臣也无一人提起此惊天巨变! 沈熹微冷笑道:“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太后叔父本为豫州城总督,兵临城下,既不死守城门,亦不求援,而是抛下城中数万百姓,大开门户,席卷了豫州边防所有粮草换来的金银,逃之夭夭。” 如此骇人听闻的丑事,正急着巩固自己在朝野凤权的王荇自然不会透露任何风声。 从她口中吐露的每一个字都令楚淮之不敢置信,可沈熹微身为皇后,若不是当真走投无路,何必铤而走险尽数告知于他? 后后宫不得干政,捏造军情煽动蛊惑人心,更是死罪一条。 沈熹微没有理由那么做,答案只有一个,太后与皇上一手遮天,想要将王氏一族导致的一连串罪孽,偷偷掩埋。 “臣信皇后娘娘,更甚那垂帘听政的太后与昏聩无能的皇上。” 楚淮之目光灼灼,眉宇之间一片清正,“皇后娘娘想要臣如何做?” 沈熹微美目含光,“我想拜托大人出使西楚。” 她才说完,楚淮之便领会到她的用意。 “娘娘是想要釜底抽薪,抄北狄后院?” 沈熹微颔首道:“不错,北狄举五十万精锐袭击我东周,国内只怕可战兵力不多,若西楚有意,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只要西楚国君被楚淮之说动,从北狄侧方偷袭,北狄后方粮草供应不上,势必腹背受敌,难以兼顾。 届时,京都之危自解。 楚淮之却想的更长远,“说服西楚容易,难得是,若西楚吞并北狄,我东周沦陷,便亦是板上钉钉。” 扩充国土,是每一位君主的宏愿,西楚吞并北狄,便成了四国之中国力最为强盛的大国。 东周与南厥被吞并,也是迟早的事。 沈熹微却摇摇头,笃定道:“不会有那一日。” 楚淮之为之愕然:“皇后娘娘为何如此笃定?” 沈熹微幽幽的目光望向西边连绵的冷宫,水一般温润的眸子散发出灼灼耀眼的光彩。 “因为有他在,这天下一统,只能是我东周。” 野心谁都有,逐鹿天下,凭借的可不止是野心。 恒心、杀心、战天下之心,缺一不可,而身在冷宫韬光养晦十数载的萧煜恰好都有,他才是一统天下的唯一君主。 “出使不易,况且楚大人此次出使,必然不能冠以我东周名义,没有家国做楚大人的后盾,一旦谈判失败,楚大人身死异乡事小,只怕史官还会给大人栽一个卖国贼的污名,遗臭万年。” 楚淮之哂笑道:“文人最怕的便是污名,娘娘倒是说到承恩痛点了。” 沈熹微也笑:“楚大人怕了?” 楚淮之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后娘娘便是臣的君。” 承恩,他名淮之,字承恩,从他改了这表字后,便从未对眼前之人有丁点怀疑。 “我可不是要楚大人去送死。”沈熹微将手中一方印捧在手心递给楚淮之,“我捧给大人的前程就藏在这刀光剑影,沽名钓誉后,楚大人可敢接?” 玉白手心上捧着的是一方古朴,雕有鸾凤的方型大印,楚淮之不曾见过这种形状的大印,心下却有了一个猜测。 “这是娘娘的凤印?” 沈熹微颔首道:“不错,这方印才到我手中没几日,办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助楚大人西楚之行一臂之力。” 没有圣旨也没有太后的懿旨,沈熹微只能将自己的凤印贡献出来。 楚淮之并没有接,一方凤印于出使西楚一事来说,并无多大助益。 沈熹微图谋更多的是为他正名,免得他当真死在西楚,成了东周臣民口中的卖国贼,遭万世唾骂。 他退后一步,强忍眼眶的酸痛,行了一个大礼后,倏然扬长而去。 沈熹微手中的凤印,他却始终没有接。 当夜,京都上空惊雷阵阵,阴霾的云笼了夜空,半丝月光都不见。 沈熹微坐在窗前,任残云风卷,倒灌进寝宫,吹乱一室暖衾。 珠儿冷得搓了搓手臂,“娘娘,窗子关上吧,免得受寒起病。” 窗子还是没有关,沈熹微在等人。 萧煜不走寻常路,一贯喜爱钻窗,冷宫寻不见萧煜身影,沈熹微只能开窗等他。 作乱的黑风卷来斗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敲打着冰冻的地面,不多时,便在地上凝成了一层薄薄的冰面。 珠儿打了个哆嗦,望着重重雨幕的眸子里,满是惊恐地说道:“好奇怪的天气,这是.冻雨?” 沈熹微抬眸看着黑黝黝的夜空,天降异象,乱世将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