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 第1章 七月十五,厉鬼破障—— 卯时五刻。 虚白的阳光翻进南康侯府,落在那阴森窄小的西脚院上。 卧房内,悬浮在半空中的青年黑发黑袍,一双血眸死死盯着熟睡的樊璃。 须臾,他半伏身子压住樊璃,尖锐森寒的手朝那纤细脖颈伸去。 樊璃身边的小黑猫怒叱一声,爪子刺破枕头,带起几道细小发毛的卷边。 “我不管你是何方鬼怪,立马!从他身上下去!” 藏在小猫毛发里的阴物们探头探脑,在小猫身上嘈嘈交谈。 “是谢遇,谢大将军,不是鬼怪——” “就是鬼怪,死了十年的鬼了!” “战死的不是鬼,是英灵,他眼睛好红——” “红眼睛的是厉鬼,他怎么变成厉鬼了?” “英灵化厉,有大冤屈,他来杀樊璃破障——” 小猫怒斥:“闭嘴!再说话吃掉你们!” 众鬼噤声。 小猫仰脸望向谢遇:“还不下来?要和我打架么?” 谢遇抬指,食指指尖抵住少年脸颊。 轻轻一划,留下半寸长的血痕。 他漠然望着凝出来的血珠。 “昨夜地府向各地城隍发布敕令,阴阳两界的灵物、鬼怪、僧道,一律不得干涉鄙人破障,违者斩立决。” “小猫,你要试试么?” 小黑猫哽着喉头,不服气道:“那又怎样?” 谢遇缓缓望向小猫:“英灵破障,五方揭谛、六丁六甲皆为我所用——” 话落,数尊怒目金刚的法相手持敕令盾牌从空中现身。 神光威压落下,小猫身上的阴物们惨叫一片。 小猫滋着毛连连后退,愤怒的低咆一声:“我不杀你了行吧,你也别杀他!当年那些事谁也说不明白,你怎么死的、谁杀的你,你去问地藏王菩萨!去问阎王!去问天帝!” 阴物小声提醒它。 “小大王,阎王死了好多年了,如今十殿是十个鬼王坐镇。” 小猫:“闭嘴!谁出个主意赶走他!他压在樊璃身上,樊璃都瘦死了他还压!” 阴物们学它说话:“他坏!” 小猫:“是啊!” 小猫怒目朝谢遇看过来,道:“就说破障吧,你杀错了人自己也是要死的!你就这么笃定一定是樊璃害死你?” “你死那时他才七岁,他怎么杀你?谁杀的你去找谁,你来杀他破障,这不是扯淡么!” 谢遇:“母债子偿,障因是他。” 小猫顿时哑然:“什么意思?” 阴物小声提醒它:“就是樊璃的母亲害死了大将军,她死了,还不了命债,就只能让樊璃还了。” 小黑猫愣愣的。 眼看谢遇要掐樊璃的脖子,它急忙跑过来,一爪子拍到樊璃脸上。 硬生生把他从那尸横遍野的梦境中拍醒过来。 樊璃虚虚睁眼。 他是个瞎子,离开梦中那片孤城和血染银甲的青年,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所以这十年来,他都得靠那个梦中世界“照明”。 额头上渗着虚汗,这是在梦里吓的。 他入梦后不知多久,带着一身凛冽梅香的人横空出世般闯进梦中,对方就站在他身后,冰冷指尖掰着他的脸向后转去。 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他的脸捏碎。 …… 樊璃摊在床上,摸摸发疼的脸颊。 他以为脸上的抓痕是小猫干的,冷着脸往旁边踅摸,抓住小猫后颈皮把它拎起来。 “你睡觉我抱你,我睡觉你挠我,你皮痒了?” 小猫蜷着四脚替自己辩解:“我刚才是在救你!谢遇掐你的脸,捏你的脖子,他要杀你——他正盯着你呢!” 樊璃把小猫丢下床。 这十七岁的瞎眼少年眼神空洞的在床上摸索,从床尾摸到一件薄薄衣衫。 他穿好衣裳,摸着脸上的划痕向小猫说道:“我知道你能听懂人话,让你蹭吃蹭睡蹭抱,可把你嘚瑟坏了。” “从今天起我俩绝交,你走——” 黑炭似的小猫掏掏耳朵,瞥了樊璃一眼。 这小瞎子长了双狐狸眼,左眼角那颗黑色小痣像故意点上去的,把那张过分精致的脸衬出一股子妖气。 他长得漂亮,所以住在这延年里的猫也不管他那抠搜嘴欠的秉性,都愿意来这破院,等他发小鱼干,和他闲聊。 但他那心眼是真的小如针鼻,一丁点破事就揪着不放,骂人骂猫,什么都骂,心情不好了,连院子里那口水井也骂。 小猫在他这睡觉,他念叨半宿。 这会儿他又在这骂骂咧咧的要和小猫绝交,雪意端着一盆水,脚步慌乱的推门进来。 一束天光随着推门而入的少年照入屋内,阴物们着急忙慌的躲进角落。 “天杀的,进来也不吭一声!” “太阳差点把我眼睛照瞎了!” “小大王,你管管雪意吧!” 正和小猫骂架的樊璃听到推门的动静,面向雪意。 “怎么了?天塌了还有老狗顶着呢。” 雪意重重的把水盆放在架子上。 “祖宗,你这样叫你爹不怕天打雷劈啊!你爹殁了!”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章 饿了一晚上 樊璃怔了片刻,随即面不改色的坐在床边,双脚悬空晃了晃。 “死就死了,说得这么委婉干什么,害我以为他贪墨了什么东西要连累我呢。” 死了也好,以后再也没人抽他一身血、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跪祠堂了。 雪意觉得这话薄情。 什么叫连累? 府中院中俱为一体,老爹厉害,儿子就跟着享福,老爹窝囊,儿子就跟着吃苦! 不过樊璃说得再难听,雪意也找不出半句反对的话来。 樊家这父子俩就是讨债的冤家,自樊璃七岁那年回侯府起,就互看不顺眼了。 南康侯对这个瞎眼的庶出小儿子一惯刻薄,拨给樊璃的衣食比下人还不如,动辄棍棒交加。 据侯爷说,这是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缘故。 儿子不孝、忤逆尊长,多打打就好了。 樊璃对南康侯这个老爹也没啥好脸色,直呼其名算是客气的,平常就叫他“老狗”。 那年樊璃七岁,也不知道他在外面那七年经历了什么。 总之他被生母抱回来时带着一身伤,什么都忘光了。 他不记得自己有个爹,也不知道自己有个娘。 甚至连自己是谁也忘了。 侯爷提着药去看他。 那时他又瞎又伤,成天到处乱撞,磕到什么石头桌角砍柴刀,旧伤未好便又添一身新伤。 侯爷去看他,手中的药还没递过去,就被闯出来的小孩打了个措手不及。 满地药瓶子滚的滚、碎的碎,小樊璃提着一根铁杖,对着来人又打又踢。 他本来处在弱势,却不给人好脸色。 身无长物,却学不会巴结人。 所以不受大家待见。 然而不等这猫嫌狗不待见的瞎眼小孩成长变好,他生母,也就是侯爷那能征善战的小妾便一头撞死在皇城门前了。 从此那脾气火爆的瞎子就成了小孤儿。 他收敛了些,每天乖乖坐在门口一动不动——他等那皇城门口的人回来。 后来他发现自己等不来对方了,又旧病复发,暴躁上了。 他不知道疼似的在府上横行,侯爷来看他,他一句“老狗”骂去,把本就岌岌可危的父子情给骂了一鼻子灰。 侯爷越发不喜欢他,立马就撤走他身边的仆人,将他打发到这偏僻的西脚院来。 打发他到这里来,是要兴风作浪还是横冲直撞,都随便他,没人管他了。 这院子里有口水井,以前淹死过人,风就从井里往外吹。 这种从内吹向外的风叫阴风,又叫鬼风,吹多了人会生病、中邪,总之浑身不利索。 小樊璃就在这阴森诡异的窄小院子里,长到十六七岁。 去年,樊璃向刻薄的侯爷爹问起自己生母撞死在皇城门口的事。 父子俩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总之没到半碗茶的功夫,侯爷便暴起发作,差点把这小儿子打死。 要不是雪意爹在侯爷身边做事,说得上几句话,拦了几下,把樊璃抱了出来,今日哪还有樊璃呢? 樊璃半死不活的回来后发了几天高烧,在这里自生自灭。 若没有雪意父子俩留心看护着,他又得进鬼门关走一遭了。 他记仇。 所以南康侯死了,樊璃一点不难过。 他问道:“那老狗怎么死的,不会是遭了报应吧?” 雪意连忙道:“祖宗,我劝你以后还是改改这叫诨名的毛病吧!你以为谁都能像侯爷那样耳背啊?得罪了东院的那位,少说要让你断两根骨头!” 雪意没好气的拧拧帕子,给樊璃擦了把脸。 “东院的小狗确实凶猛,动不动就砸东西,浪费。” 樊璃这样评价嫡兄,然后向雪意说道:“我问你他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阎王终于放鬼把他收了?” 雪意在他脸上重重的擦了一下。 “又瞎说了!他是昨夜三更天喝酒醉死的,府上哭得好乱呢!” “我爹在东院帮世子办丧事,知道底下的人肯定又把你晾在这里不管,便叫我来照看你几天。” 樊璃:“难为言叔还记得我呢。那什么,你看我脸上有没有猫爪印?” 雪意装作没看到那红梅印子。 “啥也没有,我们家三三乖着呢。” 枕在樊璃旁边的小黑猫是雪意爹养的,取名叫三三——雪意小名叫二二。 樊璃掀了掀唇:“那你把它带走,省得我明天顶着大花脸见人。给我带早饭了么?” 昨晚下暴雨,照顾樊璃的仆役没来送饭。 樊璃就饿了一晚上,要饿扁了。 雪意把帕子搭在架子上:“我这就去厨房找找。你看着三三,别让它乱跑,不然府上的帘子坏了、鸡鸭死了都要怪它。” 雪意刚起身,就见三三仰头望着虚空。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章 谢遇:他打小就漂亮 雪意顺着小猫的视线瞧去,什么也没看到。 他在三三脑袋上揉了揉。 “你怎么盯着空气看啊?就在樊璃这里不要乱跑,我去厨房给你偷小鱼干。” “别吵,我在和谢遇谈事。”小猫漆黑的眼睛盯住那悬在半空的青年。 青年肤色苍白,高冠大袖,袖下指节根根分明,黑色指甲尖如铁钩。 他长了一副温润如玉的好皮貌,以至于那双泛着浓浓煞气的血眸都变了味,危险到了极致,倒有点妖异诡丽的意思了。 这满身煞气的青年盯着樊璃。 他不像其他厉鬼那样狰狞恐怖,一上来就要见血,杀掉仇人破障。 却也不像普通的游魂那样无动于衷,他毕竟在樊璃脖子上留下了一道青紫色的掐痕。 他在折磨樊璃。 要是雪意不进来,他一定会把樊璃拽入梦境,掐着樊璃的脖子,在对方窒息时松开手,等对方缓过来又掐上去。 他慢慢的折磨着樊璃,看着对方渐渐痛苦的脸,眼底却没有一丝喜色。 “你怪怪的。”三三说道,“你折磨他,自己却一点也不高兴……你干嘛?” 角落里的阴物小声道:“是见色起意,要亲嘴吧,这凑得也太近了。” “嘘——大将军不喜男色。” “那是生前,现在可是死了十年了,十年所有人都会变,鬼也会变,特别是男鬼。” 三三咆哮:“都别说话,樊璃是我的!” 谢遇在樊璃额上吹了口气。 这叫鬼吹火。 人的两肩、头顶各有一把阳火,这阳火是保护生人的屏障。 若这三把火灭了,人就会变成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各路鬼物摆布玩弄。 鬼吹火时,人的额头或者肩膀会感到一丝阴冷的凉意。 樊璃额头发冷,伸手揉了揉。 谢遇飘开,立在半空盯着他。 “你要杀就杀,吹他的火做什么?”三三气急败坏,跳起来要打谢遇。 那五方揭谛六丁六甲拿着敕令盾牌,齐齐现身护在谢遇左右:“退!” 金钟大吕的洪音在屋中荡开,满地阴物捂着耳朵惨叫打滚。 这就是战神的待遇。 生前万人敬仰,死后万人供奉,连过路的神仙见了他都得以礼相待。 小猫嗤嗤哼了一声,打不过就窝在樊璃身上。 它不死心的替樊璃开脱。 “樊璃没出过远门,也不会杀人,就算他娘亲对不起你,可是,他娘亲也死了十年了啊!你来这里破障是不是找错人了?别吹他的火了行不行?” 谢遇垂眸望着小猫。 他没找错人。 先帝泰宁十年冬,樊璃母亲楚氏因助他退敌有功,被朝廷征召为平北将军,总控青、兖、徐三州军事。 先帝泰宁十六年秋,正在陈留郡练兵的谢遇收到楚氏来信,获知魏国派五万兵马南下,连夜攻破五县。 形势紧迫,谢遇收到消息后便带着三万精兵迎击魏军。 然而消息有误,魏国为了杀他,实际上派了三十万人马围困边境! 随行的三万士兵全部战死! 谢遇负伤撕破包围圈,去徐州与楚氏汇合。 然而徐州城门紧闭。 那时谢遇只身站在高大的城门外,提着一把残刀与冲上来的敌军血战。 整整一天,他一个人在那数万敌兵的围剿中厮杀,最后被三把长戟洞穿心口。 他死后,楚氏立马出兵,与南康侯前后夹击。 魏兵流水般退走,北方三个州郡失而复得,而谢遇倒在地上,尸骨被战马踏碎。 如今楚氏死了,这冤孽,谢遇自该向她儿子讨要。 谢遇没答复三三,他只俯视着坐在床上的少年。 少年勾着脚趾在低空摸索,找到鞋子。 他趿着布鞋,从床头边摸到纤长的铁盲杖。 三三不停跟谢遇讲话,叫他走。 樊璃闻声一顿,面向三三:“呜呜什么呢?雪意是去给你偷小鱼干,我可没气他。” 他上个月把雪意气跑,三三就呜呜他。 三三回他:“我在骂谢遇呢,他吹你阳火,我叫他不要吹。” 樊璃杵着盲杖出去了。 三三扭过头继续向谢遇说道:“你要不去问问城隍,也许你的障因不是樊璃呢?樊璃可乖了,他都不乱跑的。” 谢遇看着那仰脸站在阳光里的少年。 他不可能找错障因。 障因就是血孽,谁欠自己的血孽越多,心口的怒意在碰到对方时就越汹涌。 楚氏留下的血孽转移到樊璃身上来了,于是谢遇一碰到他,就恨不得把他撕碎。 十年后的今天,他恨不得将樊璃挫骨扬灰。 而十年前的每一天,他都希望樊璃无病无灾的好好长大。 十年长么? 不长啊。 他一闭眼一睁眼就是一个十年。 却不料十年间沧海桑田,再见面时,他们都面目全非了。 谢遇闭了闭眼,感受着晨风撩过脸颊的冰凉。 阳气随着太阳的升起渐至刚烈,阴气下沉,谢遇背上那片胎印没有足够多的阴气镇压,就又开始发作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忍着痛,垂眸坐在床上。 曾经他受楚氏嘱托,从对方怀中接过两岁的樊璃,一养就是五年。 如今他得杀了樊璃,才能破掉一身障,好去走他那条轮回路。 他只有一年时间破障。 一年内要是杀不了樊璃,他就得被阴司扼杀——阴司为了防止化厉的英灵暴走,会在英灵额头画上咒印。 这咒印只管一年,一年之期一到,就会自动散去。 到时候那英灵不管是战神还是杀神,都会变成毫无理智的疯子,阴司的黑白无常就会向各地城隍发布追杀令,城隍又向下面的僧道、地只、灵怪、孤魂野鬼传令。 一层层传下去,纵使神仙来了也逃不开这层天罗地网。 所以谢遇必须破障。 破了障,一世的恩怨纠葛便彻底结束,就能去下一世投胎了。 破不了障,咒印散了,他成了疯子,必死无疑。 三三向着樊璃,舔舔锋利的爪子朝谢遇说道:“你看他的眼神直直的,你觉得他很漂亮么?” 谢遇:“他打小就漂亮。” 三三惊讶道:“你们认识?那你能放过他么?他还许诺要给我一百只小鱼干呢——” 三三说到这,撅着屁股抻了个懒腰,故意岔开话题:“别人的小鱼干齁咸的,他的小鱼干不一样,没放盐。” 谢遇看向墙边那张简朴木床。 薄被子薄枕头,无处不显寒酸。 谢遇:“兴许是他没钱,买不起盐。”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章 嫡母:我 给你找个顶好的人家 “他就是没钱啊!”三三应了一声,说道,“他爹不给他钱的,不像我爹——” 三三说着,望向谢遇。 “我有法子了。你别急着杀他,我去给你问问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阴物们在各处角落里躲着,插嘴说道:“没有误解,敕令上就是要杀樊璃。” 三三:“闭嘴,你们知道什么!” 谢遇没说话。 三三黑溜溜的眼睛盯住他看了一会儿。 三三在空中掏掏爪子:“我就出去一会儿,你别杀他啊,杀错人真的会出大问题的。” 谢遇见它一心想救樊璃,便问它:“你要怎么帮他呢?” 三三:“问寿丘里的老猫啊,它知道的东西可多呢!” 小猫跑到门口,不放心,回头对谢遇再三说道:“你绝对是找错人了,我多问问,肯定能帮你找到真正的仇人!别杀他啊!” 三三一溜烟跑出去,路过樊璃身边时一边叮嘱樊璃一边大声说给谢遇听。 “你先别进屋昂,我去给你找真凶,虽然你母亲害死了谢遇,可是我爹说了,她肯定是有苦衷的,我去找找她的苦衷,你别进屋昂,千万别——” 樊璃:“你骂咧什么?” 三三一纵身爬上墙,回头说道:“我让你别进屋呢,没骂。” 樊璃:“你就走了?你要是出了这个门,小鱼干一只都不给你留。” 三三气急败坏:“这人怎么听不懂猫话呢!” 樊璃:“你走,绝交了。” 三三刚走不久,胡婆子便踹开院门。 门扇撞到墙,哐的一声巨响。 胡婆子看樊璃在阳光下晒得暖融融的,脸上就忍不住酸起来。 “侯爷殁了,夫人小姐哭得眼睛发肿,从昨夜到现在脸上就没干过,你这脸上倒是干爽。” 樊璃:“哭不出来,要我给他陪葬么?” 胡婆子是王氏带来侯府的陪嫁丫鬟,是王氏眼前的红人、亲信、狗腿子。 她站在院门口撇了撇嘴。 “夫人派我来告诉你,这几天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要来吊唁,你安分些别跑出去丢人,那么丧事过后,夫人便能给你找个顶好的人家继续养着你。” 胡婆子冷笑一声。 “你若是不听话闹出什么风波来,到时候可别怪咱们夫人心狠!” “要知道,侯府不养闲人,你一个一无是处的瞎子,若不是仗着有侯爷撑腰,早八百年就打死你了,还能轮到你在府上蹦跶?” “顶好的人家是多好的人家?”樊璃面无表情的问道,“莫非要让我当驸马?” 胡婆子嘲讽道:“做梦呢你!你就是个当男宠的命!” 樊璃:“那就是哪家大老爷了。大老爷又不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别藏掖着,说来听听……不过你大概是声音不好听不受重用,不知道具体情况?” 胡婆子刮了樊璃一眼。 她瞪着这狐狸眼的少年,须臾,一脸刻薄得意的笑起来。 “也没旁的人。六月小舅爷来府上,你不是正招摇着在府中乱闯么?” “他一眼便看中你了,这番丧事过后,你就准备准备,去他那大司徒府上当侍君吧!” 侍君,也就是男宠。 让侯府儿子去当男宠,真亏这帮狗东西想得出来。 不过樊璃这个侯爷之子向来就不得民心。 他亲娘是早早撞死在皇城门口了的。 嫡母和父亲是恨不得把他捏死的。 他头顶上有个世子嫡兄,是对他不理不睬的。 底下有个嫡妹,是惯会落井下石的。 以前侯爷在,打归打,却没想过让他去当什么男宠。 如今侯爷一去,他这小公子是做到头了。 假如他母家有势力,被撵出侯府还能有个落脚的去处。 可他生母是从魏国来的孤女,虽说当年南下时帮着谢遇,以八万人马击退了五十万魏兵,挣了一身军功。 但她出入都戴着一张银面具独来独往,没什么人脉,也就帮不了樊璃什么。 胡婆子拿鼻孔瞧着这身板清瘦的少年,本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些惧色。 然而樊璃一脸平静。 这让胡婆子很不得意,啐了一口,提醒他:“你怕是不知道小舅爷是谁吧?” 樊璃:“我管你小舅爷是谁?我要是去给他当男人,你少不得喊我一声小舅爹。” 胡婆子眼皮一跳,冲过来要打樊璃。 樊璃抬起他那根溜尖的铁盲杖。 这铁杖戳伤好几个人了,胡婆子有些忌惮。 她退了几步,恶狠狠道:“你别高兴,大司徒玩死的人比你吃过的盐都多!侯府能容你嚣张,去了大司徒府上自有人收拾你!” 樊璃挥起铁杖,把胡婆子打出院子。 胡婆子连连往后倒退,踩到裙子差点摔倒。 她啐了一声,看到雪意走来,凶巴巴的道:“小兔崽子,鬼鬼祟祟做什么?!”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章 没人管他么? 雪意见她要发作便连忙跑开。 胡婆子追了几步,骂了声娘,走了。 雪意拧着眉头溜进小院。 “我都听到了,夫人要把你送给大司徒当男宠,他无恶不作动不动就杀人,怎么办?” 当年石崇举宴让侍女给客人斟酒,客人若是不喝,那侍女就要被拉下去砍头。 大司徒王慈心和石崇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氏要把樊璃送给那阎王,明摆着是送他去死啊! 雪意把怀里的点心拿出来,垂着脑袋坐在床上:“你有什么打算么?要不逃吧!” 可逃哪里去呢? 王家的狗腿子遍布这大楚江山。 被抓到了,樊璃只怕会死得更惨! 樊璃吃了两块点心后说道:“王家和谢家不对付,要是能给谢家人当女婿,我这事也就摆平了——” 雪意闷声道:“你想给人家当女婿,那也得人家看得上你啊。你又瞎又穷,你母亲还……谢家肯定不会帮你。” 樊璃没说话,慢悠悠吃完点心,问道:“几时了?” 雪意:“太阳要爬到正空了。” 樊璃:“吊唁的人多么?” 雪意回道:“不多,明天人才多呢。王慈心也该是明天来吧,怎么办?” 樊璃:“让他滚。” 雪意连忙说道:“别贫嘴,他一来少不得要闹出点事,你想到对策没?你不会是要去灵堂闹吧?!” 樊璃摸着包点心的帕子,缓缓岔开话题:“快正午了吧,去给我端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想法子。” 雪意出去后樊璃倒在床上。 他有点冷。 从早上起,这屋里就冷飕飕的。 这才七月半,怎么就开始冻人了? 他翻身裹进被子里。 雪意端着清淡的饭菜回来时一脸愤怒。 “厨房又拿鸟食打发人!给麦饭粥也就算了,多给点会怎样!比上次还稀——” 床上的少年起身,捏着鼻子把麦饭粥和一碟小菜吃完,更饿了。 他丢开碗,晃晃雪意袖子:“二二,再去给我偷点吃的。” 他正长身体,只吃这点饭是远远不够的。 雪意抿了抿嘴:“知道了,别叫我二二,也别总说偷,把我带坏了。” “唔,那你去给我抢点东西来。” “……” 雪意一溜烟回到自己的院子,拿着钱袋出了侯府。 他给樊璃买了一包红枣糕,又买了一只烤鸭。 杂七杂八买了一堆吃的,抱着东西从侯府侧门溜进去。 他爹是侯府的管事,带着他在这里混了十年,看门的小厮全都认得他,侧身让路。 雪意打开纸包,给对方拿了一块红枣糕。 小厮摆摆手道:“又是给小公子买的吧?如今世子做主了,他什么好处都讨不到,你最好离他远远的,免得沾一身腥。” 雪意把糕点塞进纸袋,抬脚走开:“他是我朋友。” 小厮摇摇头,在他身后说道:“你把他当朋友,这些年你就用自己的钱给他买吃的,养着他。言叔虽然能干,可到底是给人当差的,你又没领俸禄,怎么能长长久久的养一个娇气公子?” 雪意顿住脚,回头望着对方:“他不娇气。” 小厮争不过他,随他去了。 * 雪意小心翼翼的穿过长廊,快步跑过花园,劈面看到穿着孝服的樊静伦站在水池边。 樊静伦抓了把鱼食丢进水池,偏头朝雪意看来:“怀里是什么?” 陆言端着一碗鱼食,回道:“无外乎是一些糖果点心罢了。” “世子。”雪意向樊静伦躬身行了个礼,硬着头皮上去,把一包包零嘴给他过目。 樊静伦翻看片刻,皮笑肉不笑:“又是给樊璃送去的?” 陆言:“他给三三买的。去吧,别让三三饿着。” 雪意看了樊静伦一眼。 樊静伦挥挥手让雪意走开,眸光斜斜落在陆言脸上。 “你有钱,捡了个儿子养,现在又养樊璃,要不再养个我?” 陆言:“只要价钱给到位——” 樊静伦脸色淡下去,把陆言手中的大碗鱼食倒进水中。 碗也丢进去,砸了三尺高的水花。 没一会儿,被砸死的鱼翻出肚皮浮上水面。 陆言默不作声的望着水池。 樊静伦:“眼下这景致如何?” 陆言:“捞起来能炖一大锅。” 樊静伦:“……” 樊静伦冷冷转身,掐了一片树叶揉成渣,丢到陆言脸上。 * 这晚,樊璃被主母王氏叫到大花园。 两个壮仆费了点劲才抓住他,把他双手架住,将他压跪在地。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章 打脸 王氏坐在雕花大椅中望着樊璃。 她小女儿哼唧唧的蹲在她脚边,幸灾乐祸道:“母亲,您又没有给他月钱,他哪来的铜板去买一堆零嘴呢?铁定又骗人了!” 胡婆子冷哼道:“绝对是偷的!” 王氏冷漠的望着樊璃:“可听到了?跪吧,跪到你醒悟为止。” 樊璃直起身。 “让后面这两个猴子起开,我盘个姿势,醒悟成仙儿给您瞧瞧。” 胡婆子连忙呵斥一声。 “放肆!夫人,奴婢这就去给他两巴掌,看他还敢不敢贫嘴!” “不必闹得这么难看。”王氏喝了一口茶,淡淡道:“不过是个贱种罢了。贱人之子即便生在王侯家,依然是贱人,空逞口舌之能而已。” 樊璃反唇相讥:“是啊,好在有贱人帮主母挣功业让她们坐享其成,不然那当主母的哪有力气骂人呢?” 王氏一看到这张脸就想起楚氏。 她没见过楚氏的庐山真面目,那张银面具嵌在女子脸肉上,自始至终都没能取下来。 但樊璃能长成这样,想必那楚氏的脸也不会差到哪去。 她放下茶杯:“你母亲惯会抢男人,你呢,你学到她的本事没有?” 樊璃笑岔气了:“回母亲的话,我不知道您会抢男人。” 王氏一噎。 是了,按理说,樊璃也得叫她一声母亲。 王氏还没说话,胡婆子便冲上去,抡圆了胳膊。 啪啪两声,两巴掌重重的扇向樊璃。 少年脸颊上瞬间浮出两片刺目红印,脸颊边的发丝被胡婆子扇乱。 他睁着双目,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王氏皱眉。 她是王家的庶长女,当姑娘时最怕的就是被嫡母扇耳光。 所以这些年她虽然不喜欢樊璃,但也从没叫人扇过他。 王氏看了胡婆子一眼让她退下,向仆人说道:“盯着他叫他跪好了,别让他偷懒。” 樊悦蹭过去,冲这庶出的二哥做了个鬼脸。 她一仰脸,看到蹲在墙上的小黑猫,又冲猫做了个鬼脸。 三三吭哧一声,不悦道:“这些人又欺负樊璃!” 谢遇立在墙上,望着被压跪在地的少年。 王氏带着丫鬟婆子走了。 少年听到脚步声远去,使劲挣扎几下,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在地。 花园中的萤火虫闪着一豆幽光,从少年身边飞去。 当年也是在流萤闪动的夜里,那两岁的孩童被楚氏抱着,递给谢遇。 小童含着大拇指在谢遇怀中熟睡,他不知道自己要被母亲丢下了,正睡得安稳。 谢遇怕小童着凉,便解下披风裹着那小小的身体。 他没问楚氏出于什么缘故才把孩子托付给他,就只是静静的站在夜色里,抱着孩子目送楚氏跨上战马。 谢遇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望着那瘦伶伶的少年。 少年软骨头似的趴在地上,两个壮仆把他提溜起来。 他骂骂咧咧,没一会儿又把后脚伸平,软皮糖似的半趴下去。 壮仆连呵斥带哄骗的跟他周旋,想让他跪个样子把这事糊弄过去。 他不听,扭着扭着就彻底躺地上去了。 三三心疼道:“他皮可薄呢,要着凉了。谢遇,你去把他们吓走,我带樊璃回小院睡觉。” 谢遇不则声。 三三仰头看着他。 “你是因为破障的事不想救他么?寿丘里的老猫死了,它要是不死肯定能告诉你不少秘密,它爱偷听人家说话——啊!不过我路过宁觉寺时,里面的镇寺大猫说障因可不一定是因为怨恨呢,还有其他东西也能变成障因的!” 谢遇:“比如?” 三三支吾一声。 “大猫要我跟它打禅机才肯说。我每天跟狗打架,哪里有时间参禅啊?你亲自去问它,不过你好像不能进寺庙。”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章 “这两巴掌,我会加倍讨回来——” 三三看着樊璃。 两个壮仆拿不住这公子哥,撂开手道:“你就躺吧!待会胡婆子来了,叫她再打你两个大嘴巴子!” 樊璃蜷缩在地上,捂住耳朵。 三三吭哧一声:“谢遇,你看好他啊,我去找我爹!” 小黑猫一溜烟窜出老远,来到陆言房中,叼住他衣袍往外扯。 雪意正练字,抬头望去:“爹,三三肯定又叫你去池塘里给它偷鱼。” 小猫扯着陆言的下摆,把他扯到房门口。 陆言摸摸小猫脑袋:“要我出去么?” 小猫通人性的呜呜几声。 陆言就打起灯笼。 小猫三步一回头的在前面带路,把陆言带到大花园。 两个壮仆蹲在地上,拿小棍子戳樊璃的肩膀叫他起来。 陆言:“你们做什么?” 壮仆回道:“夫人说小公子偷钱了,叫小的们看着他,要跪到他醒悟呢。” 陆言想起白天摔袖离去的樊静伦,问道:“他偷钱做什么?” 壮仆:“买零嘴。” 陆言气笑了:“那零嘴是雪意买给他的。都下去吧,我带他回院子,夫人那边我自会去解释。” 壮仆不敢应声。 陆言:“去吧,不管是东院还是主院,问起来我自有答复,不会连累你们。” 樊璃听到陆言来了,坐起身:“早知这样还不如去偷呢。” 陆言给他拍拍衣袍,闻言沉默片刻,拍下来的力道就重了些。 陆言训斥道:“偷就偷,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好让人知道你会去偷东西,以后都防备你么?” 樊璃乐了:“我就知道你不拘一格,平日里都是假正经。” 陆言牵着他袖子往西脚院去。 “提前说好,被抓包了别提我的名字,我不容易,还要养孩子。” 身后的人轻快道:“您多虑了,我都是让雪意去给我偷的。” “……”陆言觉得自己打轻了。 陆言瞄了樊璃一眼:“雪意好骗,你可别辜负了他。” “昂。”樊璃深有同感,“好骗又贤惠,以后不知道要便宜谁家女儿呢,说不定是便宜我?” 陆言又气又好笑:“你是女儿么?” 樊璃:“不是。” 陆言把人带回院子。 看他两边脸颊有红晕,便沉着眉头问道:“夫人打你了?” “她那狗腿子奴婢打的,这两巴掌,我会加倍讨回来。”樊璃问道,“破相了么?” “像涂了两块大胭脂,好气色都给你打出来了。”陆言瞧着他脸颊说道。 “嗷,那还挺精致。”樊璃乐呵道,“胭脂长什么样子?” “像猪油。”陆言给他擦了把脸塞上床,说道:“最近府上人多,你要出院子乱晃得趁早啊,别跟人搭话就是。” 樊璃兴致勃勃的问道:“怕我被拐么?” 陆言嘴角一抽:“我是怕你贫嘴把哪家的天潢贵胄惹恼了——这被子怎么又薄了?都叫你晚上不要乱踢了。” 樊璃:“三三踢的。” 陆言:“……” 少年团在被窝里,往里侧掏了几下,掏出一块红枣糕啃了一口。 他啃了一口才想起还有个大活人站在床前,便抠搜的掰了一块给陆言递去。 陆言也没推辞。 接过后说道:“我儿子拿我的钱给你买零嘴,你大方,就分我一口。” 樊璃:“嫌弃啊?那要不还回来?” 陆言:“给长辈的东西又伸手讨要,没道德。” 少年立马点头:“我就是没道德。” 陆言笑了笑。 他觉得这人怪有意思的,长着长着就没心没肺了。 陆言:“王慈心的事我听雪意说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樊璃把红枣糕咽下去,从这满嘴甜腻中咂摸出一股苦味来。 “听说王慈心不玩别人用过的,你瞧我怎么样?”少年眉睫藏在昏暗灯火中,像妖精:“我给雪意当小爹可以么?” 陆言板起脸:“然后爷儿父子两个人养你?做梦。” 樊璃:“你是不是在瞪我?你都三十了,我花骨嘟一样的年纪,跟你开玩笑你还嫌弃啊,睡了。” 说罢翻过身去,揭起铺盖裹到身上,又道:“我听到你动脑子的声音了,不会是改变主意要顺从我了吧?” 陆言给他掖掖被子:“你十七,就比雪意大两岁,我拿你当儿子一样。” 樊璃:“你认真了?我开玩笑的。” 陆言:“我知道你在开玩笑。所以你要拿王慈心怎么办呢?当真去找一个男人,或者女人?” 樊璃又翻过身来,指着自己的眼睛。 这次认真说话,没开玩笑了。 “我这样的人,找伴儿不是害人家么?” 陆言没理会他的煽情话:“我知道你那满肚子坏水正憋着呢,赶紧说来听听,我也好给你参谋参谋。” 樊璃:“我就说我心悦伟大的皇帝陛下。” 三三本来都爬上床团好了,又支棱起来,拍了樊璃一巴掌。 啐! 皇帝是一个傀儡小傻子,你要他,这十姓八族的人还不愿意呢! 陆言默然片刻,笑道:“皇帝的难度是大了一些,你这个姿色,可以攀一个王爷。” 樊璃来劲了:“是吧?所以这不就解决了么?” 陆言正色道:“你当真要攀附皇室?” 樊璃睫毛一垂:“王家太强势了,皇帝都得给他家当傀儡,王爷……王爷倒是好一些。” “可司马家的几个王爷都在自己的封地,我要造谣也不好选人啊。” 陆言举着灯盏凑过来看他表情,清薄的烛光落在那颗眼角小痣上。 这人黑发黑眸,漂亮过了头,几乎有些鬼气了。 他要是掉到王慈心的手里,下场该有多惨呢? 前些天,有个荆州来的少年盖着白布从大司徒府上抬出来。 抬出来时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人已经彻底僵了,没气了。 陆言直起身:“那你先选着,实在不行就问问水井里那位愿不愿意帮你,明早还要接客,我得回去了。” 陆言走时,视线落在毛茸茸的小猫身上。 他养的猫,倒跟樊璃亲,一天到晚都在这西脚院窝着。 三三勾起猫爪垫在陆言袖子上撩了几下,黑得跟被摁进墨水捞出来的煤球似的。 陆言在三三的脑袋上揉了揉,下摆一动,出去了。 三三舔着爪子,看向谢遇。 小猫炸毛:“你怨气好重!”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章 没情分 三三:“怎么樊璃在,你就不说话啊?你怨气怎么这么重?你怨气为什么这么重啊?不应该啊,你说话。” 谢遇不说话。 少年睡过去时,谢遇拨开对方的衣领,望着那颈前的玉坠。 三三凑过来看了一眼,仰脸说道:“这块玉他是不许别人碰的,连雪意都不行。你悄悄的把手松开,我不告诉他。” 谢遇指尖在玉上轻轻摩挲。 三三挪起屁股,窝到樊璃心口上。 它伸出爪子摁住玉,不准谢遇再碰。 “这玉一定是他娘亲的遗物,他很爱惜的。上个月雪意碰到玉,他就把雪意骂哭了,我把他骂了一顿。” “……”谢遇望着玉坠上的树纹。 这玉是他十六岁时叔父赠给他的。 他当时把玉挂在腰上,走动时玉佩和流苏轻晃,引得浙东少年争相效仿。 可他的玉怎么会在樊璃这里呢? 他记得自己领兵北上时,派人把樊璃安顿在琅琊了。 一个七岁的小儿如何能横跨山河,去徐州城前拿到这块玉? 三三护住玉,却又见谢遇把双指摁在樊璃额上。 小猫呼喝一声:“你又要吓他!” 少年翻身把猫薅到怀里,模糊的低语一声:“别骂了,睡觉。” 三三说道:“你别睡啊,他要去梦里吓你了!” 厉鬼破障有两种方式。 一是直接蹦出来把对方吓个半死,然后忏悔烧香,杀掉。 二是去梦里作乱,让对方被梦里的鬼怪吓个半死,然后忏悔烧香,杀掉。 总之一个厉鬼出于本能,最后都会杀掉仇人破障。 三三想到这,就把爪子搭在谢遇袖间,勾着袖子将他的手从樊璃额上拽开。 “再等等我吧,杀错了人你也要受罚的,你听进去了没?听进去了你就点头。” 谢遇没则声也没点头。 三三:“他都睡着了,你也不说话么?” 谢遇并指,再次摁住樊璃额头。 三三:“你又不是哑巴。” 谢遇进了少年的梦。 那梦里一片灰白。 漫天乌鸦在阴沉沉的天上盘旋吼叫,把十里山峦吵成了一只只缩头乌龟。 银甲,鲜血,死尸。 樊璃看不到的光亮,都在这梦里了。 那青年跪在血泊中,满头长发披散到腰际。 他撑着长刀,要站起来。 犟种。 就算站起来了,又能做什么呢? 你伤成这样,活不了了。 樊璃望着对方,突然愣了一下:“诶?” 那从来没站起来的人竟像诈尸一样,一把扯掉身上的长戟。 然后将这三把鲜血淋漓的利器丢开,缓缓偏头,朝他看来。 樊璃心口突突一跳。 他下意识急退一步,退后时捡了把长矛抓在手里。 “别过来啊!” “咱俩在这里待了十年,没情分也有缘分了,你要是过来我就出招了——” 他不断退,退到百步开外,隔着一片尸体和谢遇拉开一条楚河汉界。 谢遇咂摸着“没情分”这三个字。 樊璃两岁就跟在他身边,被他娇生惯养的养到七岁。 原来在对方眼里,这叫没情分么? 十年后的今日再相逢,当年追着他跑前跑后的小童长成了少年,拿着一把长矛对着他,让他滚。 这还真是讽刺。 他听着樊璃的叱骂声,想起这人小时候顺着他膝盖往上爬,抓着他的玉窝在他怀里啃来啃去的模样。 玉仍旧是那块玉,樊璃却变得像另外一个人。 你怎么变得这样薄情? 让人连手下留情的机会都找不到。 谢遇一把甩掉手上的鲜血,抬脚向少年走去。 * 樊璃一晃神,那银甲青年便来到身前。 啪的一声裂响,手中的长矛被对方折断。 他攥紧半截残矛妄想逼退对方,残矛却在转瞬间灰飞烟灭。 沾满鲜血的手扣在他脖子上,对方压迫性的俯身,与他视线平齐。 血色双眸冷冰冰的凝视他,眸中翻滚的情绪是怨还是恨,他都看不懂。 樊璃窒息间碰到对方心口上的血洞,狠狠屈指要抓下去。 却在用力时突然停下。 他嗅着谢遇身上的冷冽梅香,视线下垂,盯着那血淋淋的心口。 他的手抵着这片血肉模糊的心口,指尖染了一片濡着湿意的猩红。 这血是冷的,冷得像秋日里的碎霜。 “我一个瞎子,你欺负我有意思么?” 樊璃蜷着手指,放手,低声道:“莫不是看了你十年,把你看恼了?” 对方不说话,扣在他的脖子上的手慢慢收紧。 樊璃剧烈的挣动起来。 他拳打脚踢,冲对方吐水口。 他把青年惹火了,脸颊肉被对方死死掐住。 樊璃忍着痛忽然笑起来,直直瞧着对方。 “你跪了十年,我还以为你只喜欢跪呢,原来摸脖子捏脸你也喜欢啊!还想做什么香艳的事,趁这里没人看到,咱一并做了吧。” “咚”的一声闷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对方屈起指节,重重的弹到樊璃额上。 樊璃低着头沉默下去,良久分开唇瓣轻声质问:“你有病么?站起来了就打我。” “别打行不行?我以后不看你了。” 谢遇没理会他,甩手把他丢进一个个离奇恐怖的幻境里。 那幻境又叫梦中梦,也就是一个梦里套着无数梦。 梦里无一例外都有鬼怪猛兽,把人吓够了就丢去下一个梦里继续吓,直到把人吓到疯魔癫狂、吓到那三簇阳火虚离为止。 谢遇把樊璃丢开,自己则站在这阴沉天际下,往四野看去。 他四处走动,一一辨认着这些或倒或立的士兵。 这是樊璃的梦境,他没记住的脸就没有五官,于是所有人脸上都是一片空白。 谢遇检查完了,没看到他派去琅琊的那两个亲卫。 那就说明带樊璃去徐州的,并不是那两人。 他抬眸望向城门紧闭的徐州城,穿墙而过,向城中走去。 街道上空无一人。 城内所有建筑牛头不对马嘴,像硬生生拼凑起来的玩具。 八爪鱼似的大宅院旁边,一座三角形的高楼平地拔起。 高楼顶端有个坐在莲花上的道士雕塑,那泥塑的道士和樊璃放在柜子上的玩具人偶一模一样。 高楼对面的佛寺门口摆着糕点摊子。 佛寺里供着猫猫的金身佛像,金像上歪歪扭扭写着“樊离”俩字。 他该是忘了“璃”字怎么写,就把名字里的“玉”给遗漏了。 谢遇长身踏出寺宇,分神往幻境里扫了一眼。 “……” 那本该被吓到抱头鼠窜的人,此时正歪着头站在一只女鬼面前,眨巴眼观察对方。 “你怎么长得这样、这样丑啊……那我也是这样的不成?你怎么不呜呜了呢?说话啊,我也长得像你这样?” 狰狞恐怖的女鬼眼皮一抖。 樊璃又盯着她脸上的两行血泪。 “你这个……泪沟,我也有么?” 他说着,伸出爪子要摸摸女鬼的脸,却在即将摸到女鬼之前一下子醒来。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章 替我打回去 天亮了。 三三在樊璃心口上乱蹦,把他给蹦醒了。 樊璃一把捏着小猫后颈皮,糟心道:“昨天说的绝交,你是一点没听进去。今天不绝交了,我要你绝育!” 说着,搭起兰花指弹打小猫屁股蛋。 三三反身捂住屁股,重重的拍了他两爪子。 没一会儿又不计前嫌的撩他袖子玩。 小猫顺着樊璃袖子爬他头顶上,眼睛一转,黑白分明的瞥着谢遇:“你今天也要杀他么?” 谢遇表情冷淡。 三三:“我待会还去寺庙给你问问障因,你可千万别杀错人。” 它是一只惯会画饼的小猫。 说好要给谢遇找障因,却带着一帮猫猫去寺里打狗。 谢遇漠然盯着樊璃。 他破障的事因为樊璃这个瞎子变得有些棘手。 樊璃身上的三簇阳火太炽烈了,这火要是不灭,他就没法控制樊璃的心神,引导对方悔罪破障。 一般来说,鬼怪能自己吹灭阳火,但那速度太慢了,十年也不见得能把那火簇吹暗下去。 此外就是用噩梦了。 人在梦中受到极度惊吓,阳火松动了,这时一口气就能吹走阳火。 可谢遇手下的鬼怪非但没吓到樊璃,反倒把对方爽歪了。 那连爬带滚的少年大呼小叫的带着一群恶鬼,在无数幻境里四窜溜圈。 他喜滋滋的,谢遇心塞塞的。 谢遇望着樊璃在床上打滚,默然。 他心想,那些幻境不管用,得换个法子了。 小猫跟着樊璃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滚到雪意端着水盆进屋时才打住。 雪意怜爱的看了它一眼,向樊璃说道:“昨晚是三三带我爹去救你的,你以后别嫌弃它了,它是好猫。” 樊璃:“早饭。” 雪意让他自己擦脸漱口,自己则在一边吃了口红枣糕。 樊璃梳洗完又问:“我的早饭呢?我要饿扁了。” 三三也问雪意:“你昨天说给我带的小鱼干呢?” 雪意说道:“今天只有窝头哦。” 樊璃不满道:“谁家公子成天吃窝窝头?我想吃肉。” “你先别想吃的啊,还有终身大事没定呢——”雪意凑过来,悄声说道,“今天王家的人要来,要是把你抢走了该怎么办啊?” 樊璃漠然:“我老子才死,他们来抢什么?抢阴婚?” 何况那王慈心是王氏同父异母的小弟,多多少少算一个便宜舅舅。 舅舅要外甥,说出来不是让人戳脊梁骨么? 所以王慈心不会明抢,王氏要把他送去王家也绝对不会声张,更不会在南康侯停灵期间送去。 她毕竟还要点脸。 雪意来后不久三三就出去——它打狗去了。 走时它例行向谢遇说道:“我去宁觉寺给你问问啊,你可别把樊璃杀了,他还要给我一百条小鱼干呢。” 到了中午,樊璃拿起盲杖,让雪意带他去灵堂。 雪意:“你去灵堂会不会被胡婆子打啊?” 樊璃:“没关系,你替我打回去。” “……”雪意觉得他要干点啥大事,却又觉得他不会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乱来。 雪意横竖猜不透,扯扯樊璃袖子:“那就去给侯爷磕个头,磕完了,这父子情就算到头了。” 樊璃不开腔。 雪意提心吊胆的跟着他,总感觉这祖宗在憋大招。 “你不会乱来吧?” 雪意实在不放心,小声问了一句。 前方传来鼎沸的哭丧声,离灵堂不远了。 越往前雪意就越怕,他抿抿嘴,说道:“你要不和世子搞好关系吧?他和大司徒不对付。” 樊璃:“谁要和小狗搞好关系?” 雪意慌道:“嘘!这外面好多人,要是被世子听到了发作起来,你又打不过他!” 前方的守门小厮看樊璃,道:“胡大娘吩咐过了,叫小公子不要出去。” 胡婆子从昨天起就叫人守着西大院的大门,不许樊璃擅自离开。 樊璃把雪意别到身后,抬起铁杖就往前一打。 一伙家丁连忙去找东西拦他。 拦不住,被樊璃乱棍打出了西大院。 仆役连忙朝灵堂跑去报信。 王氏沉声道:“慌手慌脚的像什么话!若是冲撞了客人,可别怪我心狠无情,下去。” 仆役连忙告罪,擦擦汗低声说道:“夫人,小公子要强闯过来!” 王氏看了胡婆子一眼。 胡婆子赔笑道:“夫人,奴婢这就叫人把他捉回去。” 王氏心烦道:“快去,若叫他在这里喊一声老狗丢了侯府的脸,你就收拾包袱回王家。” 霜华扶着王氏,轻声道:“今日府上鱼龙混杂,夫人的苦心,小公子该是能领会的。兴许是底下的人说了什么胡话,把他火气惹上来了,要闹。” 王氏冷声道:“苦心?我恨不得他早点死!这番把他关在院子里,只不过是怕他那张脸招惹是非罢了。” “一个王慈心就让我头疼死了,再来一个李慈心,张慈心,有几个樊璃够这伙人分!” 霜华低声告罪:“奴婢愚钝。” 外面柳家的家主带着夫人来了。 王氏收起脸上的表情,要去迎客。 不想这时樊璃乱棍攘开众人,进了灵堂。 “!”王氏吓了一跳,低声骂道,“这些人都是做什么吃的,连一个瞎子都看不住!” 她几步上前,拉着樊璃的袖子小声警告道:“别乱喊,叫爹或者父亲。要是丢了侯府的脸,我跟你没完!” 樊璃把嫡母的手撕开,顶着她发黑的脸色到了堂下。 “侯爷的棺材停在哪呢?” 旁边的人说道:“往前直走便是了,要扶你么?” 樊璃:“有劳阁下——” 樊璃被对方带到棺前,他穿着一身素衣,冲棺材喊了一声。 “父上大人——”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章 樊璃:我决定给谢遇守寡—— 王氏高高提起的心口低低落下,大大松了口气。 胡婆子慌手慌脚的闯进来,心虚的看着王氏。 樊璃直直站着:“父上大人这番下去了,记得和谢遇说一声,他死得早,死时又是孤身一人——” 有人听他说起谢遇,便冷笑一声上前来。 “你也知道他孤身一人?据说他是因你生母的缘故战死的,所以你心里有愧,叫南康侯下去给他赔礼道歉么?” 樊璃反问道:“据说的事,谁知道真假呢?万一不是我母亲,而是另有其人呢?” 对方冷着脸:“既然不道歉,那你提他做什么?好玩么?” 樊璃:“我决定给他守坟——” 对方嗤笑一声:“给他守坟的人多的是。” 樊璃面向对方。 正在发笑的男人收了笑,眼神复杂的望着他。 “谢遇棺椁送上昭陵那天,连我这个表兄都被哀恸的人群挤在外面,不得往前行走半步。那十里相送的路上,每一寸土都有人为他掉过泪!你想给他守坟,你得排到下辈子!” 少年轻轻哦了一声,淡定道:“既然我不可以给他守坟,那我给他守寡,好不好?” 男人:“!” 谢遇:“!” 谢遇脚下一瘸,差点从空中掉下来。 他愕然望着那大言不惭的少年。 少年歪头听着灵堂里的动静,人群越震惊,他脸上越高兴。 大片抽气声中,有人不确信的问道: “这小子说他要干什么?” “他说要给大将军守寡!” “嗯——”站在人群里的尚书令点了点头,背着手道:“守寡是我想的那个守寡么?” 尚书台的掾吏嘴角猛抽几下,问樊璃:“你说的是首剐对吧?意思就是你要把你的脑袋剐了,给大将军送去?” 樊璃:“当然不是,我说我要像死了男人那样,给他,守,寡。” “一派胡言!”谢遇表哥气得肝疼火大,红着眼指住樊璃鼻子怒斥。 “樊家小儿,念你年纪小,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若是胆敢再口出狂言,不仅我要收拾你,整个谢家也不会放过你!” 王氏眼前阵阵发黑,推开丫鬟急急朝樊璃扑去。 “樊璃,你存心要气死我才好过是吧!走!回你院子去!” 樊璃一把推开王氏。 他理理袖子,抓着棺材向男人说道:“既然你是谢遇表兄,那么我也叫你一声表兄好了。” “表兄,他没娶妻,我也没娶,以后我要是死了,下去正好和他凑一对,不好么?” “反正都变成鬼了,他用不着生崽子,所以男妻还是女妻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算如今他应该有三十三岁了,你们忍心看他三十三岁,还当个寡鬼么?” “你……!”男人正要拔刀劈了樊璃,却不料心口一阵急绞痛。 于是他伸向佩刀的手便颤巍巍的捂上了心口,弯下腰,一口血吐出来溅了老高。 众人惊呼一声。 “不好!王爷这是被气发病了!” “王爷千万保重身体啊!本来身子就差!” “快!快来几个人把王爷扶去歇息!” “速效救心丸呢?!快拿救心丸!” 成王一把推开众人,喉头潮着血、双目猩红的盯着樊璃,一字一句的低吼:“你、找、死!” 樊璃笑道:“对啊我就是找死,死之前想让大家给我和谢遇做证,从今天起,他就是樊璃的了——你怎么不说话啊王爷表哥,不会用刀么?要不要我教你?” 旁人急得跺脚。 “别说了!人都被你气死了!” “不要瞎说啊,没气死,只是晕过去了,还有口气!” “快掐人中穴!” 樊璃听着慌乱的人声,眨了眨眼:“那我也没说什么重话啊。” 有人斥责道:“你够了!谢大将军光明磊落,莫说不会要你一个后辈,你就是打扮成天仙!他也不会喜欢男人!” 樊璃顺口就道:“你又不是谢遇,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男人?他要是不喜欢男人,但觉得我特别不错呢?” 谢遇:“……” 他要是个活人,指不定也要被气得像成王一样,一口血喷得老远。 旁边的王氏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眼皮突突狂跳,抓着丫鬟的手借力站稳。 “来、来人!”王氏哆里哆嗦的声音在空中劈歪了调,声嘶力竭:“樊璃失心疯发作了,把他带下去,别、别叫他伤了宾客!” 樊璃把扑上来的仆役打开,背靠棺材大笑起来。 他揩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面向王氏。 “你一句失心疯,就要把我关起来,等着时间一到就送去王慈心的大宅,给他剥着皮、吸着骨髓玩么?” 王氏脸上一慌。 她迫于压力,确实答应把樊璃送给王慈心。 可这消息她只和胡婆子讲过,怎么就泄露了?! 王氏来不及看胡婆子脸上是什么表情,急声辩解道:“侯府又不是养不起你,我为何要做那种丧尽天良的事!你是病得不轻了!怎么都站着,快把他带回去休养,叫府医好生给他瞧瞧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樊璃捏着铁杖用力挥了几下,把家丁挥走,向王氏道:“可胡嬷嬷说了,你要把我送给王慈心当男宠。” “我爹才死,你就迫不及待的让我给你那好弟弟暖床了?” 王氏一听是胡婆子泄露的消息,眼前一花,浑身力气一下子被抽得精光。 这个蠢货! “我,不曾,叫她去你院子、说那样的话!”王氏咬牙,“你定是中邪听错了!” 樊璃哦了一声:“那底下的人为何拦着我呢?我爹殁了,却不许当儿子的给他守灵?” 王氏哑口无言。 底下的人看守不力,以为这厮是个瞎子就偷奸耍滑。 如今让他跑出来把那些丑事抖到人前,王氏一时间找不到话答他。 宾客们惊愕地望着樊璃。 难怪这少年说要给谢遇守寡呢! 得罪谢家,他还能死得体面些。 可要是落到王慈心手上……那些死得猪狗不如的少年,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樊璃问王氏:“您怎么不说话了?” 王氏张了张嘴:“无稽之谈,我何必回你?” 樊璃笑了笑,听着一下下朝灵堂走来的脚步声。 “那就说回给谢遇守寡的事。谢遇死时年仅二十三岁,如今大司徒三十岁了,不知道大司徒到这般年纪了,可比得上他?” 门口的男人拎着一壶酒嗤笑一声,缓步朝樊璃走来。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章 扯平—— 男人带着一身酒气走到樊璃面前。 他眯着眼盯住樊璃,漆黑的眼底一半寒意一半笑。 “谢道逢风神俊迈,时人为之绝倒。我呢,不过是玉树旁边的野蒹葭,要比他是比不上了,不怪樊郎鄙薄我王慈心。” 樊璃说道:“正是呢,玉树谁不仰慕?我也未能免俗啊。” 王慈心眼神凉薄的笑回道:“樊郎情深。” 他脸上笑着,嘴上说着,举起酒瓶。 一瓶烈酒哗哗浇到樊璃头上。 “这酒本来是要送你爹的,如今便给你了,敬你那感人肺腑的仰慕之情。” 王慈心微微凑近,轻声在樊璃耳边道:“贱人。” 他在樊璃抬杖打来时将对方压在棺木上,樊璃吃痛闷哼一声,手中铁杖被对方丢开。 王慈心笑着捏开少年双唇,粗暴的将酒灌到他嘴中。 酒浆从少年唇角滚下,打湿了薄薄素衣。 众人见不是事,劝道:“大司徒,就算不念他年少,也请看在亡灵的面上,放过他吧!” “说什么放不放过的,我很吓人么?”王慈心回眸看向众人,扬手。 手中酒瓶凌空而起,拖着淡白色残影砸向人群。 “啪——” 一声刺耳脆响。 玉瓷瓶在尚书令脚边片片碎裂,酒浆溅到皂黑的鞋面上。 尚书令面不改色:“伧人酿的酒,辣而无味。” 王慈心笑了笑:“打到尚书大人了,失手失手。” 他说着,看向庶长姐王氏:“江南少年无不恶我王慈心之名,便是樊郎这等人物一听到我的名字,就要和死人做亲了。都怪阿姊。” 王氏有些怕这个阴晴不定的异母弟,连忙道:“我并不曾让他去王府!是底下的人乱嚼舌根,才会惹出这等丑事!” 她一下子看向胡婆子。 胡婆子膝盖一软,眼神仓皇的跪了下去:“夫人——” 王氏没叫她走漏风声,只让她吩咐樊璃别出来乱晃。 是她在樊璃面前逞能,想拿这消息压压那少年的一身狂气。 她说完后就叫人看好西大院,不准樊璃出来。 可谁料到那些人根本就看不住他呢? 胡婆子抱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在,主母是要把她当替罪羊吧?! 如她所料,王氏当即便厉声喝道:“我让去樊璃院子传话,让他别乱闯,谁允许你在他面前胡编乱造!来人——” 王氏还没说完,王慈心就把剑递来了。 这阎王弟弟笑得一脸和气。 “既然有这等欺主的恶仆,阿姊不若把她砍杀了,免得人家说你御下不严。” 王氏脸色一白,颤声道:“小郎要我杀人么?” 王慈心:“你杀不得人么?” 王氏手抖脚抖的接过长剑。 她眼前有些恍远,所有人一会儿清晰,一会儿又模糊的在她眼底打转。 那陪了她三十多年的侍女在她耳边惊叫哭喊着,声音粗哑慌颤。 “夫人!奴婢错了!奴婢只是一时戏言,没成想被小公子当真了!奴婢再也不说玩笑话了,司徒大人也没逼您交出他!” 王慈心笑问道:“我怎么逼阿姊了?” 王氏浑身几乎被汗水打湿:“没——” “是奴婢口误!奴婢该死!”胡婆子疯狂磕头,额头残血溅了一地。 她乱磕一通后,看向樊璃。 “小公子!求求您大发慈悲饶过奴婢吧!奴婢往后给您做牛做马,给您立长生牌!” 樊璃:“让一个瞎子长生,好长长久久的瞎着么?” 胡婆子一哽,抡起胳膊疯狂抽脸:“奴婢嘴笨!奴婢嘴笨!” 樊璃笑吟吟的听着:“……九、十、十一……” 数到三十,他就停下了。 胡婆子昨晚打了他两巴掌,这仇他记着。 现在胡婆子自掴三十耳光,勉强算扯平了。 樊璃转身就走。 胡婆子追上去,被裙子绊了一跤,狼狈扑地时抓着樊璃衣袍求他开恩。 樊璃用力扯出袍角:“你的主子要杀你,你求我做什么?要求就去求樊悦。” 樊悦正蹲在旁边,嚼着一块牛皮糖看戏。 突然被这庶兄点名,便笑嘻嘻道:“我都听我娘的,我啥也不知道。” 王氏被弟弟盯得毛骨悚然,连忙叫人把胡婆子带下去。 她举剑正要劈了这员大将,这时,樊静伦带着人姗姗来迟。 主仆俩看到他就像看到了主心骨,脸上不由得露出得救的神情。 平心而论,王氏是舍不得让胡婆子就这么死掉的。 要是能救,她自然会救。 可那混账小弟犯浑了连亲爹都敢打,她一个上了年纪的弱女子,怎么敢违拗他的意思? 这下樊静伦来了,王氏便丢开剑。 “樊璃在灵堂闹,你小舅怪我没本事,管不住人,要我杀了胡梨花示众!” 胡婆子喜极而泣。 “世子!世子救我啊!您可是老奴带大的啊世子!” 樊静伦掀起眼皮看了胡婆子一眼,歪了歪头。 手中长剑毫不留情的刺进她心口。 胡婆子难以置信的瞪圆双眼,僵硬的向旁边倒去。 樊静伦丢开剑,擦擦手淡声说道:“为逞一时之快就泄露主母的秘密,也能逞一时之快做其他要命的事,母亲不杀她,留着以后给侯府添乱么?” 森白的手帕被他扔到缓缓向外扩张的血泊里。 王氏吓晕过去,一躺就躺到南康侯的棺椁上山。 直到过了南康侯的头七,她都没能缓过来。 这天,霜华力道轻柔地给王氏按摩头皮。 王氏睁开眼,问道:“谢家可派人来吊唁了?” 霜华回道:“除了那天倒下去的成王,其他人未曾来过。” 王氏冷笑道:“樊璃这小畜生一通乱咬,自以为高明,其实弄脏了自己的名声不说,还把谢遇连累了。” “谢家人清高不想搭理他,但谢遇那瘟神弟弟可不会善罢甘休。这也是那瘟神没在京中,若他从外面回来,樊璃必死无疑!” 霜华颈项低垂:“确实太莽撞了,大将军就算不死,论班排辈,小公子也得叫他一声世叔。” 和叔叔辈的人攀情,也就是谢遇英年早逝了,不然高低得捞着他打一顿屁股。 *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章 谢遇:你答应过我什么? “啪——” 樊璃刚入梦就被人摁在大腿上,屁股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他脸色一变,扑腾着想从青年怀中挣脱出去。 对方用力箍着他,第二巴掌紧跟而至。 掌掌贴肉,又重又狠。 樊璃挣扎无果,咬牙骂道:“王八蛋!你也只敢在这里逞凶了!” “不会是听我要给谢遇守寡,吃醋了吧?猴急什么,我也给你守寡不就行了?” “屁股伸过来,让我也打两下试试!” 从他咆哮灵堂那天起,每晚都得被这人打一顿屁股。 对方是个哑巴,不说话,只管打。 十巴掌重重的打完才停手。 樊璃在对方停顿时连忙从那冷硬的怀抱中钻出去,跑去城门口休养生息。 那狗男人手贱贱的,凭什么一上来就打他? 樊璃躲在战车后,探出脑袋望着那定定站在原地的人,咬咬牙,扬声挑衅道:“老狗!你来啊!你过来!” 南康侯曾因这句“老狗”气得心梗发狂。 此时谢遇被骂了老狗,脸色也顿时一黑。 刚才那几下,打轻了。 他背着手几步瞬移上前。 少年奓着毛,抄起一根长戟冲他挥舞。 谢遇折断长戟,捞着对方又狠狠打了一顿屁股。 少年丢开断兵,猛用力推开谢遇,转身向城中跑去。 谢遇目光追着那撒丫子跑在路上的少年。 对方衣衫单薄,跑动间衣摆轻晃,轻盈地扫过脚踝。 白衣少年飘鸿般远去,推开城门。 城门被对方重重合上,轰的一声,这扇门将他拒之城外。 谢遇立在荒芜的城外,仰首望天。 * “谢遇——” 泰宁十一年秋,那两岁的孩子举着一只红色纸风车,光着脚丫,踩着秋日的轻尘朝谢遇跑来。 小崽子犟,不叫他叔叔也不叫将军,叫他谢遇。 纠正了一百次也改不过来,谢遇也就随他去了,爱怎么叫怎么叫。 这年谢遇十八岁,是刚歼灭五十万敌兵的骠骑大将军。 年纪轻轻便取得这般功业,谢氏一族与荣有焉。 十八岁的大将军为人喜静,平常不怎么说话。 偏生养在身边的两个小崽子闹腾,每天变着花样炮制噪音,给他找麻烦。 这不,眼前这只早上才洗干净,不到一天就又光着脚丫子,踩了两脚泥灰噼里啪啦的朝他跑来。 谢遇也没恼,神色平静的弯下腰,要把孩子抱起来。 穿着绿襦裙的小童一把挥开他的手,攀着他的腿吭哧吭哧往上爬。 “我自己上来!” 小樊璃叼着纸风车,还没爬到谢遇怀里就流了一兜口水,圆乎乎的下巴上一片水渍。 谢遇等他爬到腰间才托着他屁股抱住,掏出手帕擦掉口水。 小崽子举起纸风车呼了口气。 纸风车怼在大将军脸上转得溜圆。 小童龇着两排细牙笑起来:“好看么?” 谢遇抱着他边走边答:“好看。” “是樊璃自己做的哩。” “樊璃很厉害。” 小崽子飘飘然,把风车举给谢遇要送给他。 谢遇还没出声,这淘气的孩童就把纸风车扎在谢遇发髻上。 风一吹,纸风车就在谢遇头顶咕噜噜滚动起来。 少年大将军温润端方,头上顶了这么一只作妖的大红风车,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笑他。 他脸上却没变色,也没有一丝尴尬。 小崽子仰着头,眨着一双圆溜溜的狐狸眼定定瞅着风车。 这玩具他喜欢得很,不该这么早就把玩具送人。 他不好意思要回来,便咕蛹一下窝在谢遇怀里,顺手把大拇指塞到嘴中。 谢遇抱着他往城里走去:“不吃手,叫阿平看了又要笑你。” 阿平是谢遇胞弟的乳名,今年五岁了。 阿平前些日子才戒掉吃手指的毛病,这几天正得意,时不时就对小樊璃指点江山。 樊璃不听,含着大拇指吧唧两口。 谢遇停下来望着小童。 对方在他怀里拱了拱吭哧一声,随后不情不愿的松嘴。 城中人见谢遇抱着这粉雕玉琢的孩子,打趣道:“大将军年纪轻轻,小孩儿都两岁了。” 谢遇笑了笑:“生得好么?” 对方回道:“自然是极好的。” 只是那双狐狸眼不像谢遇,该是像娘? 大将军每天除了兵器就是书,啥时候交了红颜知己? 军营里的人比外面更了解他。 他们将军除了和楚氏共事过一年半载,至今还没有接触过什么女子呢。 可他初次见楚氏时,对方早就生了,所以这孩子决计不是他的。 倒有可能是受楚氏之托,帮她养几天孩子呢。 谢遇不在意别人说什么或者想什么。 他每天从军营回来,把两个崽子收拾干净后就打开书匣子。 蜡烛要燃尽了,他就把书放下,去隔壁看看孩子们。 两个小孩一个在床头一个在床尾,大的霸道,把小的挤到床边,半个身子都悬空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谢遇轻轻把小樊璃抱到里侧,还没放下,衣领就被扯住了。 小崽子往他怀里拱,抱住他脖子告状:“阿平踢被子,不跟他睡。” 谢遇把歪斜的被子给阿平盖好,抱着樊璃去了隔壁。 他那张床硬如铁板,小崽子睡不惯,翻来覆去。 谢遇就把一张毯子折叠起来,给小童做垫子。 小崽子睡在毯子上翻身背对谢遇,偷偷摸摸的把手放进嘴。 “手指。”少年在背后提醒。 “没吃哩。”小孩细声细气的在前面狡辩。 少年心有猛虎嗅蔷薇,在外不苟言笑,私底下对这种软乎乎的东西却格外的纵容溺爱。 不然阿平也不会到了五岁,才戒掉吃手指的毛病。 见樊璃偷摸往嘴里送手指,他就说道:“只能吃一夜,明晚不许吃了。” 小樊璃嗯了一声,嘴里吧唧起来。 谢遇听他吃得齁响,问道:“不是没有味道么?” 樊璃:“就是想吃哩。” 谢遇躺了片刻,起身,从箱子里掏出一罐蜂蜜,给樊璃抹到手指上。 樊璃一口把蜜舔干净,坐起来望着谢遇。 谢遇正盖罐子,停下,垂眼看向他。 “还要么?” “只有一口的话,樊璃没饱的哩。” 谢遇笑了笑:“那你刚才答应过我什么?” “嗯!” 少年重复道:“你刚才,答应了我什么?” 小童哼唧一声:“吃手指。” “不对。” “明晚吃手指!” 谢遇摇了摇头。 小樊璃低下脑袋,不情愿道:“明晚不吃手指。” 少年就拿小勺子把蜂蜜涂抹在樊璃拇指上,小崽子吃了几口干脆张开嘴让他把蜂蜜倒进嘴里。 谢遇:“嘴张大些。” 樊璃:“啊——” 小崽子仰着脸张嘴等着投喂,谢遇舀了一勺蜜汁喂去。 樊璃尝着满嘴齁甜,腻了。 腻味过后又有点馋,抓着谢遇的袖子晃了晃。 “一口的话,樊璃吃不饱哩。” 谢遇认真看着他:“吃了五口了,不吃了,吃多了要蛀牙,没有牙齿就不能吃肉。” 小崽子不好骗:“要换牙。” 谢遇怕他把牙吃坏,又给了小半勺就不准再吃了,吹掉蜡烛。 小崽子不满意但也没说什么,晃了晃脚,不哭不闹。 然后在谢遇入睡后,悄悄把大拇指放在少年嘴中。 手举久了酸,又要发抖。 他开始哼唧着换手。 昏暗中,少年突然低笑一声。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章 你香香的—— 谢遇把小童薅到怀里,揉揉对方脑袋。 “樊璃这样坏啊。” “樊璃不坏!” 小童翘着脚趾往谢遇怀里钻去。 少年身上有股清淡梅香,樊璃小狗似的在对方怀里细嗅。 对方在他后背轻拍:“别动,睡了。” 樊璃便不动了,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出声说道:“樊璃也香香的。” “嗯,但在泥巴里滚久了就臭了。” “没滚哩,是阿平滚,樊璃都是走的。” 谢遇:“走在泥巴里么?” “嗯!” “穿鞋没有?” “……穿了。” 谢遇笑道:“那樊璃很好。” “嗯。” 谢遇:“没有撒谎么?” 樊璃:“不会撒谎!” 少年抱着满嘴扯谎的小崽子:“既如此,以后说一次谎就打一次屁股。” 小崽子不吭声。 谢遇:“说话。” 小童慢吞吞道:“送了礼物,要打樊璃。” 他还想着自己那只破风车呢。 谢遇拍拍小孩后背:“那么,我也送你一个礼物。” 小童含着拇指矜持道:“不要。” 少年问他:“纸风车要不要?” 小童眼巴巴的眨着眼睛。 “樊璃,说话。” “要、要红色的。” 谢遇终于把人哄睡过去,次日轻手轻脚的起身,把自己折的纸风车放在枕边。 宅子里有个老仆,专门照管两个小孩的饮食起居。 白天谢遇待在军营,不怎么回来,两个小崽子就是老仆看管着。 谢遇要到了傍晚才踏着暮色归家。 他少年老成,当年父亲早亡后母亲就改嫁了,十三岁的少年带着尚在襁褓里弟弟,在这动荡糜烂的世界里游走求生。 别人说他沉稳持重。 那么,谁知道他也是个会拨着纸风车笑的人呢? 十八岁的少年背向落日,顶着漫天晚霞风尘仆仆的从军营归来,腰下玉佩在他身侧轻晃。 叮的一声。 谢家的芝兰玉树环佩轻响,他穿着一身玄色长袍踏过大片秋草,孤身一人从斜阳底下走来。 暮色壮阔,把泰宁十一年的秋日染成暖红的色调。 那少年背对着楚天长秋与落日归雁,看到那抹小小的身影站在城门前,眼底便泛起一抹温润的笑意。 城门口,小童从巨大的凤尾云下方朝少年跑去,举着少年送的纸风车去接人。 “谢遇——” 谢遇把对方抱起来,替那孩子抹去脸颊上的一抹浮灰。 “等了多久?” “不久哩。” “回家。” “嗯!” * 空荡荡的古城中,樊璃躲在猫猫佛像身后。 吱呀一声,有人打开殿门,尖哑的门轴声在大殿内回荡。 樊璃心口紧缩伸张,用力攥着手中的铁棍。 那人不说话,但他知道对方正站在门口静静看着这边。 时间一缕缕从空中掐过,这淡灰色的世界里,对方没有再进一步,好像那道门槛之外矗立着另一个世界。 殿内没有脚步声,也没有长袍衣袖擦过大腿发出的窸窣轻响,他甚至没有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良久,樊璃探出脑袋朝门口看去。 殿外空荡无人,那人不知何时走了。 他久久望着门口,慢吞吞的坐回去。 他以为对方就这么放过他了,却忽然从余光里看到一撇黑色衣角嵌在斜后方。 青年站在他身侧,正弯腰瞧着他。 “!” 樊璃三魂去了七魄,被谢遇吓得一咕噜滚下佛台。 他喘着气醒过来,出了一身虚汗。 三三窝在他心口睡觉,他没好气的把猫拎开。 “我就说怎么一天天睡不安稳,原来是你搞鬼!再睡心口就把你屁股割了!” 睡觉时在心口上放了东西,比如手,就得结结实实的做一场噩梦。 难怪梦里的男人一次比一次打得狠,原来是这坏猫压他心口呢! 樊璃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雪意坐在床边,闷声说道:“别睡了,我爹好像被人打了,脖子上有淤痕呢。” 三三炸毛:“谁欺负爹了?!”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章 自己躺好—— 樊璃扒拉几下坐起身。 “你爹人缘好,朝廷、江湖都有他的知己,谁会打他?万一是被蚊子叮了,他自己挠出来的呢?” 雪意把樊璃的衣袍哗哗抖开。 樊璃听着声响,便张开双臂等着雪意给他穿衣。 雪意一口咬定道:“就是打的!” 雪意吸吸鼻子,用力把腰带缠上,勒得樊璃脸色一狞。 “你杀人啊!撒手,我自己栓。” 雪意给他拴好腰带,吸着鼻子说道:“你一点都不关心我爹!他脖子都淤血了,好青呢!” 樊璃松了松腰带,慢吞吞问:“哦,青是什么颜色呢?” 雪意听他问起颜色,立马就讪讪的闭上嘴了。 这人七岁上受伤又失忆,还没醒过来就被亲娘灌了毒药,把眼睛毒瞎了。 于是这满世界的青红皂白他还没来得及看,便一股脑撞进黑暗,与夜色为伍。 所以青是什么颜色,他的确不知道。 雪意小声道:“抱歉,我下次说话注意点。” 樊璃:“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再说起什么颜色,就罚你给我一根同色的手链子,不管是青铁的还是青布的,你给我拿来,我拴在手腕上带进梦里瞧瞧。”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要是听谁提到什么颜色,立马就会挥着铁杖破口大骂——他看不到这五光十色的人间,光色便是他的心病。 现在他突然变得好说话,大概是在想陆言脖子的事,这会儿分心了。 不然这祖宗发作起来六亲不认,指不定要说雪意故意膈应他。 然后又要割袍断义呢。 雪意顿了顿,纠正道:“铁是黑的,铜倒是青的——不过那颜色说起来应该是绿,铜绿。” “……”樊璃仰脸,空洞的目光一下子怼雪意身上:“来劲了?不是正说你爹的伤么?你就把他忘了?” 雪意较真道:“我给你讲细节,铁是铁,铜是铜。” 樊璃掀起上唇:“你是不是觉得我瞎,故意挑刺?你走!绝交!” 两人拌嘴时三三一溜烟跳下床,向谢遇说道:“你先不要杀樊璃,宁觉寺的大猫参禅闭关了,你别急,我过一段时间再给你问问障因,反正你有一年呢。” 悬浮半空的青年把目光从樊璃身上移开,看向这圆头圆脑的小黑猫。 三三仰头说道:“我现在得去保护我爹了,今晚明晚都不过来。雪意笨笨的,连爹都看不好,不能指望他了。” 它边走边说。 樊璃耳尖,问道:“这猫呜呜什么呢?” 雪意看小猫踩着猫步出了门,道:“嫌我们吵吧?” “我就说它成精了,你们死活不信。”樊璃垮着脸道,“我的早饭呢?” * 三三一跃跳上高墙,踩着一道道瓦垄向东院走去。 陆言白天在这边当值。 他长得好,是个风度翩翩的人精,侯爷便把他提拔到身边,帮着管理侯府与京中权贵的人情往来。 侯爷去世后,樊静伦接管侯府,仍旧把他留在身边当管事。 管事,这个身份在侯府算是个二头头了。 所以,真有人敢欺负二头头陆言,在他脖子上留下淤青? 三三气鼓鼓的来到东院,问樊静伦养的狸花猫:“有人欺负我爹了?” 小狸花懒洋洋掀起眼皮:“你不是霸占樊璃了么,怎么有空过来?” 三三抬起爪子在狸花猫头上拍了一下:“问你话,是不是有人欺负我爹?” 小狸花吃痛,没好气的弹起来,把三三摁在肚皮下。 两只身量相等的小猫较着劲打了一架。 最后三三一爪子踩狸花猫头上:“你又输了。” 狸花猫爬起来梳梳毛:“下次就会赢了——你爹不是好好的么,突然操心什么呢?” 三三向院子里张望,看到陆言出来,它便冲对方轻唤一声。 然后向狸花猫说道:“雪意说我爹脖子上有伤。” 狸花猫也探头望下去。 陆言穿着高领中衣遮住脖子,身姿挺拔的站在院子里,抬头向三三招了招手。 三三说道:“我爹叫我呢,走了。” 狸花猫看着小黑猫抱着柱子滑下地,一纵身跳到陆言怀里被对方搂着顺了一把毛,有点羡慕。 它家铲屎的奴才可比陆言差远了,长得人模狗样,却只光顾着喂鱼、砸鱼。 “我去找樊璃了。”小狸花在屋顶说着,就要朝西院去。 三三:“樊璃身边有个讨债破障的化厉英灵,叫谢遇,你小心他,别让他伤了樊璃,最好哄哄他。” “怎么哄?” “跟他说宁觉寺有只特别厉害的猫,会看障因,但最近闭关了。” 狸花猫:“……宁觉寺不是只有狗么?” 三三:“你就这样说吧。” 小狸花挥挥爪子:“知道了。” 它爬上爬下,一路来到西脚院。 樊璃吃过早饭,雪意一走,他就一个人坐在门口摸太阳。 少年举着苍白削瘦的手,五指伸进暖融融的光照中,一点点向前移动。 直到把整只手放在虚白的阳光下,他才反手向上,翻出手心,张开五指,收拢。 阳光落在他手上,于是他在满世界黑暗中触碰了一束秋光。 听到肉垫踩地的轻细声响,樊璃便偏了偏头,问道:“哪家小猫来了?” 小狸花轻唤一声,在樊璃脚边打了个滚。 樊璃认得它的声音。 听它在地上翻滚,就嫌弃道:“樊小狗的小脏猫。” 小猫在他腿边蹭了蹭,抬起前爪作势要跳到他怀里,被他捏住后颈皮止住。 “自己在地上躺好,我这衣裳是雪意才洗干净的,弄脏了他又要吵吵。” “他这人十分絮叨,一来就说个不停,成天有操不完的心,跟他待一会儿耳朵就要起茧子。” “这下他终于走了,我还没清静多久,你又来了,烦不烦呐?” 少年一个人自说自话。 说着说着便止住了。 这西脚院约等于皇城里的冷宫,是个打发弃子的流放之地。 平常不仅侯府的下人,就是鸟雀都不怎么肯来这里打转。 雪意要给爹跑腿,忙时就不过来了,要是闲的话,早中晚就各来一次。 雪意来了,絮叨片刻也就走了。 雪意一走,这西脚院又只剩樊璃一个人了。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章 你硬邦邦的,硌人 樊璃每天就坐在门口守着,一有人来他就刻薄几句,嫌人家扰了他的清静。 所以他平常说的最多的字是“滚”。 要么滚。 要么走。 他那架势像是要把所有人都撵开。 可他床头右侧的柜子里藏着零嘴,好的、贵的都是给雪意留的。 床尾的小搭案上有个布包,布包里装着小鱼干,是给猫猫们留的。 小狸花猫在樊璃脚边蹲着,一双绿莹莹的眸子定定望着对方。 它一歪身打了滚,滚到少年脚边,勾着爪垫玩自己的尾巴,圆滚滚的身子一会儿滚到樊璃左脚,一会儿滚到右脚。 毛绒绒的在他两脚之间来回扫。 少年上半身栖在阴影中,下半身,阳光正缓缓爬上他大腿。 他垂着眼睛,通过小猫闹出的动静衡量对方的身体大小、是瘦了还是胖了。 “小鱼干在床尾,自己去拿,只准拿一条,我晚上会去点数,别想多拿。” 小猫闻言,一溜烟窜进屋内,动作熟练的扒开不怎么牢靠的布结,露出一堆干瘪灰白的小鱼干。 每条鱼干上都有猫牙印。 这绝对是三三咬的! 小狸花冷哼一声,把小鱼干一一排开,叼出一条。 然后把其余小鱼干挨个舔一遍,均匀的抹上口水。 抹完,它把鱼干收拢在布袋中虚虚系好,叼着自己的口粮下地。 小猫一晃眼,猛不丁看到床上的青年正瞧着它,呼哧一声,直接吓得从半途跌滚下来。 狸花猫翻身爬起来,奓着毛瞪住谢遇。 原来真有厉鬼在这蹲樊璃呢! 小猫警铃大作,撅着屁股往门口倒挪。 挪到一半发现小鱼干还在原地。 它眼巴巴的望着。 要过去拿又怕男鬼伤害樊璃,便只好移开目光,护在樊璃身后,龇着奶牙凶巴巴的冲谢遇道:“你出去!” 谢遇没应声。 “快点出去!冤有头债有主,樊璃是没有错的,又不是他杀的你!” 樊璃听小猫细着声嗷嗷,问道:“你冲谁撒脾气呢?” 小狸花:“鬼啊!你这里有个男鬼!” 樊璃:“摸了半天,没找到小鱼干么?不会是碰到大耗子了吧?” 小狸花着急道:“你这屋里我好熟呢,没有耗子,耗子都被三三吃光了!你干什么,坐好!别进屋!” “早上还有半包呢,不会真被耗子偷吃了吧?”樊璃起身,盲杖点地慢慢往屋里走来。 小猫急得团团转,叼着樊璃的下摆用力往后拉扯。 “跟我出去,屋里阴气好重,这厉鬼要杀你呢!我打不过他的!” 正急着,“啪”的一声。 那坐在床上的青年抄起小鱼干,给小猫丢了过来。 狸花猫:“……” 小鱼干落在樊璃鞋背上,他弯下腰,拿起鱼干,虚虚的面向对面的床。 狸花猫看着谢遇:“你故意的。” 谢遇没回它,起身,从墙上一穿而过,去了院子背面。 樊璃把小鱼干放在地上。 “既然来了就吭一声吧,你是樊静伦派来的狗腿子?” “或者是樊悦?” “亦或是王氏的爪牙?” 没人回他。 屋里只有小猫啃鱼吃的声音。 没有人,那么,小鱼干会平白飞到他身上? 这一定是王家姐弟装神弄鬼,想吓唬他。 樊璃想起王氏,不由得就想起在他耳边低声威胁的王慈心。 他在灵堂上自损八百,伤敌五百,逼得王氏姐弟不得不把脏水泼到胡婆子身上、杀了她平息众怒。 这口气姐弟俩绝对咽不下去,定要连本带利的在他身上讨回来。 不过这几天风平浪静,大概是东院那只小狗替他摆平了? 樊璃静静坐在床上,墙后,谢遇背靠墙立在阴影中。 天上风云变幻,悄声蓄积着一场暴雨。 中午,太阳被阴云遮盖,片刻之间雨点子就落了下来。 雪意提着食盒,顶着飘洒而下的雨滴来到樊璃院中。 樊璃嗅着味儿,问:“来送断头饭的?” 雪意呵斥道:“又胡说呢!” “不是断头饭,怎么突然就加肉了?”樊璃冷笑道,“以我在府中的地位,能赏我一口鸟食我都感激不尽了。莫非那天我闹了一场,倒把主母的良心闹出来了?” 原来就这事啊。 雪意笑道:“这不是侯府给的,是我爹看你又瘦了,特意叫我去外面买的鲜肉,我爹亲自做的红烧,香死了,你赶紧尝尝。” 樊璃端着雪意递来的碗。 他闻着香喷喷的红烧肉,眨了眨眼。 “言叔对我这样好,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了。他一把年纪了还孤身一人,要不我给他暖床吧。” 雪意吓了一跳:“我爹不喜欢男人的!” 樊璃刨了一口饭。 碗中米粒饱满清甜,他吃得慢,仔仔细细的咀嚼着。 “搭伙过日子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呢,能暖被窝不就行了?乖,我给你当小爹,也省得你风里雨里的来回跑了——自己去找洗脸帕擦擦头发上的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雪意没好气的抓起帕子囫囵擦头。 气道:“你干嘛又在这种事上戏弄人,再胡说以后不给你带饭了!” 樊璃一脸无辜:“我长这么大就不知道戏弄是怎么写的,戏弄是什么啊?” 狸花猫团着前爪窝在小凳子上,懒懒看着雪意被樊璃溜得上蹿下跳。 这雪意也是笨笨的。 谁不知道樊璃嘴贱,动不动就要给雪意当小爹啊? 把雪意气走了他就知道错了,然后又腆着脸去哄人。 他有时口嗨过头,还让猫猫给他养老呢! 但雪意又把这话当真了。 他以为樊璃死心不改,真要给他当小爹呢。 劝道:“你别乱来,我爹要找也会找一个知心知意的女娘。你不行,你瘦,硬邦邦的,硌人。” 樊璃不乐意了:“说不定你爹就喜欢我这种硬邦邦的人呢!” 谢遇进来避雨,听到樊璃这句话,便抬眸望向他,冷淡眸色中有丝探究的意味。 樊璃坐没坐相的把左腿支在椅子上刨饭。 这椅子又叫胡床,要坐时打开,不坐了就折叠起来,十分简便。 樊璃平日里就坐在胡床椅里晒太阳、吃饭。 懒得走回床上午睡时他就在这胡床上睡一觉,爱不释手。 雪意被樊璃一番言之凿凿的屁话说得眼圈通红,背过身擦了擦眼眶。 “你就比我大两岁,我和你是朋友,你别做其他的,做了就变味了,到时候朋友不是朋友,亲人不是亲人,我该拿你怎么办?” “尤其是你竟然又想给我当小爹!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有些话说不得,说多了就成真了!” 樊璃筷子一顿,顺口就道:“擦擦鼻涕,我不给你当小爹了,我给你当知心知意的好男人。”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章 给樊璃赔罪 雪意气得一张脸通红。 他一下子站起来,把樊璃还没吃完的半碗饭收走装进食盒,三只盘子也丢进盒内。 “你就混账吧!凭这张嘴,再心疼你的人也要被你气死了!” 樊璃:“我还没吃完。” 雪意人都气麻了:“不许吃了!以后都不给你送饭了!” 说完就走,出门时用力吸了吸鼻子,顶着半稀不疏的雨跑出院子。 樊璃独自坐在屋内,脸上有些茫然:“你长这么大了,怎么还不经逗呢?” “以后遇到嘴皮子比我厉害的骗子,你怎么办?” 那碗红烧肉他还没舍得吃两口呢。 他是太高兴了,一高兴就忍不住嘴上跑马车。 樊璃人见人恨,竟然有人看他瘦了就去给他买肉…… 樊璃向狸花猫说道:“算了,哄哄吧。” 他摸着空气,缓缓来到床边,找到柜子,打开,从里面掏了几下,掏出一包肉干。 这肉干是上次雪意给他买的。 现在,他要拿这肉干去哄人了。 樊璃打开纸袋细嗅。 没有霉气,那就是没变味,是好的,能吃。 他把纸袋用线封好揣在袖子里,蹲下去,伸手在地上踅摸:“咪,你在哪呢?” 狸花猫没有名字。 它那铲屎官对它的态度就是对阿猫阿狗的态度,就叫它猫。 它凶巴巴的瞪了谢遇一眼,跳下椅子,溜到樊璃面前呼呼几声,拿尾巴扫他手指。 樊璃摸摸它脑袋,把绳子系在它脖子上:“认识三三么?去三三家,回来我给你小鱼干吃。” 小猫扭头望着外面的雨。 方才还不算太大的雨,现在是逐渐大起来了。 它不想淋雨,缠着樊璃撒了个娇。 樊璃照着它屁股蛋拍了一下:“去不去?” 小猫不太开心,撩起爪子还了樊璃一爪,最终还是妥协了。 它脖子上的细绳半长不短,它走在前面。 樊璃把细绳缠在食指,他走在后面。 小猫一脸发愁的踏进雨中,雨刚落下来,就被什么东西挡开了。 它仰头一看,是樊璃撑着伞,把伞遮到它身上了。 少年微微弯着身子站在雨幕中。 “怎么停了,走啊,待会儿雪意发脾气就把红烧肉吃光了,我还一口没碰呢。” 一人一猫走出院子。 烟青色的天穹下暴雨如注,白衣少年为小猫撑伞,让它给自己带路。 他把伞给了小猫,自己身上没一会儿就湿透了。 而小猫除了四只肉脚垫被路上的积水打湿,其他毛发都是干燥温暖的。 谢遇垂袖站在门口。 良久,这恨意滔天的亡灵朝少年屋中走去。 转身时右手向后轻弹。 劈头盖脸砸向少年的雨箭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去大半。 于是雨落下时便像那阳春三月的河畔柳丝,细软轻和的压在少年眉间。 屏障外,这秋八月的雨水落得像天塌了一样。 那与少年背道而驰的亡魂坐在胡床椅上,雨声在耳边怒吼。 * 先帝泰宁十一年秋。 暴雨席卷了八月里的陈留郡。 轰鸣的雨声把群山锋利的轮廓冲淡,除了训练场上的北府兵,满城人都躲在屋内避雨。 谢遇站在暴雨中,等练完兵才擦掉满脸雨水,收拾东西回城。 他过得简朴,只要不是去见州郡官员,无论下雨还是下雪就都秉持刻苦作风,不带伞,就那么直溜溜的走进雨雪了。 今日谢遇也像往常那般,淋着暴雨走在灰蒙蒙的大路上。 远方城门口,一个小小的圆点子站在油黄大伞下,像一只开伞的蘑菇。 小蘑菇穿着深筒牛皮靴,双手抱着伞柄。 那伞太大了,铺天盖地的雨水压下伞面,他有点撑不住。 旁边的老黄便给他扶着伞顶。 谢遇加快脚步,朝那一老一小走去:“雨大,怎么出来了?” 老黄笑道:“就是雨大了,小公子才要来接家主。” 伞下的小蘑菇细声细气道:“谢遇不打伞,兮兮的。” 谢遇:“湿。” 小樊璃:“湿。” “湿湿的。” “兮兮的。” 谢遇弯下腰,屈指碰了碰小崽子的脸颊:“我身上湿了,让老黄抱你。” “樊璃自己走的哩。” “我说,让老黄抱你回家。” 小崽子发现对方没理解自己的意思,重复道:“樊璃自己走的哩!” 谢遇笑道:“知道了,你要自己走回家。” 樊璃:“嗯。” 小崽子扛着一柄大伞转身,谢遇就看到他身后垂着一只毛笔晃来晃去。 毛笔用细线拴在腰上,谢遇问仆人老黄:“这是做什么?” 老黄好笑道:“说是缺一条尾巴,找了半天,阿平就给他栓了支笔。” 小崽子听到两人谈他,便在伞下应道:“樊璃今天是猫哩。” 谢遇忍不住笑起来:“谁告诉你的?” 樊璃:“阿平。” 谢遇板起脸,向老黄说道:“看好他,别让阿平带坏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老黄觉得好玩,说道:“小孩子间玩闹么。猫是狸奴,阿平听到狸字,便想起樊璃了,说他是猫。” 谢遇摇了摇头:“阿平鬼点子多,你多注意,别再让他把人烤了。” 老黄听他说到“烤”,便想起小樊璃才到陈留那会儿的事。 那时这小童被阿平哄骗着绑到木架上去,裹上厚厚的泥巴说是要玩过家家,结果差点把人烤了。 好在谢遇多留了个心眼,及时跑去把人救了下来。 老黄看着这年轻的家主。 别人的十八岁都在斗鸡走狗,这小家主却早早的撑起门户。 操心完朝廷的明枪暗箭和训练场上的士兵,又要操心家里的两个小崽子。 老黄暗暗感慨,回道:“是。” 这时,大伞下的人说道:“谢遇怎么站在外面,下雨哩,进来。” 谢遇看地上的积水高了,便弯下腰,把踏水而行的小崽子抱起来递给老黄。 还没等送过去,心口上的衣领就被揪住。 那小小的手抓着他,整个身板往他怀里贴来。 于是一团暖呼呼的温度,就这么隔着被冷雨湿透的衣衫钻进了少年心口。 冷暖交替间,谢遇愣了一下。 他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往“落汤鸡”怀里扑的人。 那点温融的暖意贴着心口,衬得他四肢的温度突然间便低了下去,他才发现自己是怕冷的。 谢遇轻微打了个颤。 旁边的老黄说道:“小公子乖,家主浑身都是水,今天不能抱你了。” 小童举着伞:“樊璃遮他。” 老黄看樊璃衣裳没一会儿就过了水,心口上湿了一片,担心他着凉。 谢遇收紧手没放。 他几乎是有些自私的把那团暖乎乎的温度摁在心口,看着雨幕中的空荡大街。 “无妨,着凉了我给樊璃赔罪。”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章 天生的坏胚 谢遇一手抱着小童,一手撑伞,快步在雨中疾跑。 他腰侧玉佩拽着流苏在空中一划,甩着颗颗水珠前后摇曳。 少年跑了半座城后,雨势渐渐缓和下来。 伞下的孩子望着远方亮开的天,惊呼一声:“谢遇,桥花花呀!” 一道彩虹弯弯的在天上展开,形状类似城中的大拱桥。 橙红蓝绿的光带长长的叠在一起,在亮开的云天上绚烂着。 小樊璃还没听说过“彩虹”,就干脆乱喊了。 谢遇教他:“彩虹。” 小童跟他念了一遍,回去后就向阿平说道:“樊璃看到了彩花花!阿平没看到哩!” 那五岁的小崽子长了张白生生的脸,双眸狭长艳丽,小名阿平,大名谢禅,都是要他安静的意思。 但他可一点都不安分平静。 谢禅闻言撇着嘴走过来,手叉腰居高临下的冲小樊璃说道:“什么彩花花是我没见过的?” “天上的!” “切——”谢禅翻了个白眼,“彩虹都不知道,叫彩花花,我还菜花蛇呢!笨蛋!” 小樊璃抿着嘴,捏着拳头要跟他干仗。 谢禅故意逗他,撅着腚冲他拍了两下,猫嫌狗不待见在樊璃面前蹦跶。 见小樊璃要过来打他,他干脆先下手为强,仗着自己高就摁住对方的脑袋。 “小矮瓜,你想打我?想得美。” 小樊璃试了几下,确实打不到对方,气得骂起来:“阿平搅屎棍!” 谢遇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发现谢禅把人往柱子上绑,眉头一沉,道:“做什么?” 谢禅掀起眼皮:“他要打我,我先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大哥没经过自己的同意就收养了一个小孩儿,谢禅本来不太乐意。 后来他改变主意,以为自己多了个小跟班,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樊璃。 结果发现对方不仅不能跟自己上房揭瓦,还病歪歪的把大哥的注意力抢走了,自己啥好处没得到不说,还得让着这个小病歪。 小崽子心里不服气,手上的小动作天花乱坠。 平时要么把小樊璃摁着戏耍,要么就不搭理他。 两人不对付,成天打架,谢遇不在时老黄一个人看得着实费力。 然而打归打,一会儿没见,两个小崽子又你找我、我找你。 这会儿谢禅刚去外面找了一圈回来,自己差点淋成落水狗,一抬头看到樊璃软乎乎的窝在大哥怀里,气得牙都酸了。 他暗暗冷哼一声,看也没看谢遇,兀自把绳子往樊璃身上绑。 谢遇把这调皮捣蛋的小弟拎开,抱着樊璃带去洗澡。 樊璃玩了一天犯困,窝在谢遇怀里没一会儿就睡过去。 谢遇把他收拾干净放在自己床上,出来后向小弟说道:“这是别人家的小孩,能在这里待多久就看他母亲何时派人来接,你不喜欢就自己去玩,别把人打了。” 谢禅一愣:“他是谁家的,我怎么不知道?不是捡来的么?!” 谢禅连连问了三个问题。 忽然看到大哥凝重的脸,他就觉得樊璃马上要被接走了,这日子又要自己一个人过了。 谢遇弯下腰,把小弟的衣领理了两下,说道:“他是颍川樊家的小儿子,南康侯你知道么?” 谢禅冷嗤一声:“南康侯是什么很厉害的人么?比你厉害?” 谢遇:“也许吧。” 他往厨房去。 谢禅跟在后面咬牙切齿道:“什么叫也许?你一定要比他厉害才行,孩子都要被人抢了,你还去厨房!回营练兵,谁来抢小孩你就带兵打他!” 谢遇觉得好笑:“人家的孩子,我为何要跟人家抢呢?” 谢禅恨铁不成钢:“你都养他半年了,白养?” 这急死人的大哥慢悠悠的打开锅盖,生火做饭。 小谢禅肺都要急炸了,良久回味过来,幽幽一笑。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谢遇把菜铲到盘中,问道。 “你是嫌我欺负他,故意说来骗我的。他要是背靠大族,自有许多人照顾他,怎么会送给你?” 小崽子那双眼睛眯细起来有些凌厉诡谲。 他是个天生的坏胚,心眼多得跟蜂窝煤似的,又黑又密。 谢禅不得劲的在柴垛上踹了一脚:“别撒谎了,我以后不欺负他便是。” 谢遇看向灶口前的小弟:“他母亲是楚温惜。” 一句话,又让小弟哑火了。 楚温惜,那个从北方流窜南下,和自家大哥串通起来打得五十万魏军屁滚尿流的女人。 她走哪都戴着一张银面具,神神秘秘,见不得光似的。 “楚温惜”这个名字绝对是个假名,所以担不起重赏。 于是白水大战过后,她就把自己的功名让给樊休了。 她这人奇怪得很,明明有能力在这大楚的江山里一展宏图,却要给樊休当小妾。 图什么? 她既然能搞军机,那就不是个傻人。 自甘做小,怕不是想走捷径攀附世家? 那也不对啊,她都立了那么大的功了,哪里还看得起一个世家小妾的身份? 小谢禅一时半会儿猜不透她,其他人也猜不透她。 但她是樊璃母亲,这就让谢禅有些恼火了。 谢禅又踹了踹柴垛子,眯着眼旁敲侧击的样子像只狐狸崽子。 “哦,原来是她啊。她把樊璃给你,是因为嫌带孩子麻烦?还是怕樊家那小病秧子欺负他?” 谢遇专心炒菜,没回他。 谢禅自顾自点了点头:“不管怎样,樊璃一时半会儿都走不了,把孩子养大得花五年功夫呢。” 他哥就是养了他五年才让他成功断奶的。 于是他笃定的认为,天底下的小孩都得五岁才能长成大人。 一家人吃过晚饭,外面的雨又哗哗下起来了。 谢遇看看庭中半脚高的积水,把睡熟的樊璃抱到谢禅房里,道:“雨太大了,你看好他,我出去一趟。”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章 你不道歉,他能记你半年 每次下大雨谢遇都要出去走一遭,谢禅见惯不怪,把小樊璃塞到床尾。 谢遇迎着夜色往河边去。 城中官员与管理河防的河堤谒者站在黑暗中交谈。 几个掾吏举着特制的琉璃灯,那点光亮几乎被夜色和暴雨吞没。 风雨交加,河水喧沸,众人得扯着嗓子向彼此喊话才听得清。 谢遇一去,掾吏便把他引到一帮官员旁边。 河堤谒者看到谢遇,连忙说道:“大将军,雨太大了,今晚恐怕要涨水!” “已经涨了一丈高了,再涨下去,这陈留得被淹!”陈留太守说着,看向谢遇。 他扯着嗓子喊道:“大将军来得正好,下官正要派人去请将军,借兵力疏通河道。” 谢遇借着昏芒灯光,见水势汹汹快要漫出河堤了,便解下腰牌递给随行的亲兵。 六万人马从军营里火速赶来,分作两队,一队扛着一包包沙袋塞河边拦水,另一队在下游浚河沟。 这一夜谢遇都在河边忙活,好在有惊无险,大水冲出河堤之前雨停了。 天亮时谢遇站在石头上,看着浑浊泛滥的河水。 “家主——” 老黄牵着樊璃找过来。 谢遇偏头看去,跳下石头。 樊璃穿着长筒靴,睁着一双狐狸眼惊奇的望向宽阔河流,慢悠悠往谢遇这边走来。 他披着小披风,怀里抱着食盒,来到近前:“谢遇吃早饭哩。” 谢遇接过食盒,摸了摸樊璃脑袋:“多谢樊璃,回去吧。” 樊璃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阿平睡觉抠我脚丫。” “我回去收拾他。” “好。” 樊璃脚底磨蹭了几下,挪到谢遇面前,在他怀里窝了窝,低头时把手指放在嘴里。 他让谢遇抱了一会儿才肯下来,小靴子轻轻踩着积水,慢步往回走。 一个少年士官朝这边跑来,脚下溅起来的水比樊璃还高。 樊璃连忙让开:“慢点,水高,樊璃小哩。” 那少年士官听到声音,脚下猛然一刹,水珠溅了樊璃半身。 “说了呀,怎么不听?!”那奶白奶白的小团子在底下骂道,“靴子都打湿了!” 樊璃仰脸望着对方,掀了掀唇,闷头往前走:“都把靴子打湿了,衣裳也湿了。” 那少年士官笑道:“对不住了,樊璃。” 小童点头:“嗯。” 士官来到谢遇旁边汇报下游的情况,看他坐在石头上吃东西,便道:“将军每天在城里城外来往,着实不便,不如把两个孩子接到军营,随时也有个照应。” 谢遇吃了一口荷包蛋:“军营里汗味大,不好养孩子。” 士官说道:“阿平以前也是在军营里混的。” 谢遇停下筷子,朝远处那一抹小影子抬了抬下巴:“我说的是樊璃,他娇气。方才看你溅了他一身水,道歉了么?” 少年士官好笑道:“他念叨我呢,立马就给他赔不是了。” 谢遇继续吃东西:“他记仇,你不道歉能记你半年。” “哎!是是,属下道歉了!” “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他记仇能记半年。” 河水消停后,谢遇回到军营。 他连轴忙活了一天一夜,背脊仍旧挺得笔直,别人从他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 熟悉他的人看他回城时牵出一匹马,才知道他累极了。 新来的士兵不理解将军干嘛要走路回去,见他翻身上马,悄声道:“是嘛,有马多快,干嘛走路?” 那少年士官在新兵蛋子头上敲了一下:“少废话,去提水。” 士官比谢遇年纪小一些,寒门里出来的人能在小小年纪迅速爬到士官的位置,眼力洞见和能力手腕一样都缺不得。 所以他瞧瞧天上的风起云涌,就知道大将军的心情了。 天子时不时闹个病危,谢家的顶梁柱又在白水大战时领着个荆州刺史的身份死在战场上。 如今荆州还不知道花落谁家,谢老太师又在这节骨眼上病了。 眼看谢家的时代要落幕了,其他九家势力便蠢蠢欲动,想把荆州这块大楚咽喉捏在手里。 但他们忌惮谢遇。 谢遇手里有兵,他是最有可能担任荆州刺史的人选。 所以那九姓大族为了把荆州把控手中,无不铆足劲把暗箭落在这少年大将军的身上。 他躲不开,那就只好像疯狗一样,去争去抢了。 去往城中的这段时间是独属于谢遇的,他只有在这时才能稍微喘口气。 路上没人时,他就会蹭到路边,一边走一边伸手去打路边的狗尾巴草。 现在,他这条独行路上多了个小尾巴。 谢遇驱马来到城边。 樊璃早早就在这里等他了,玩了两手泥还没来得及擦。 不敢让他看到,便把手背在身后,怕被念叨,率先喊一声:“谢遇骑马哩。” 小崽子脚边蹲着几个泥人。 谢遇把他抱上马背:“又是一个人来的?” “阿平送我,他走了。” 谢遇掏出帕子把樊璃手上的泥拭去,路过守门士兵时,他解下钱袋递给对方。 “有劳你们照看他。” “大将军快不要这样!小公子很乖,我们只是看几眼,不费什么事!” 谢遇把钱袋塞去:“这是替樊璃给的,你们拿去买点汤饼吃。” 守门士兵无奈,只得接过。 谢遇抓起缰绳,带樊璃入城。 小童骑在马背上,窝在谢遇怀里晃晃脚丫。 “明天也要骑马哩。” “好。” “要骑马去外面看看……看看景致,谢遇有劳了哩。” 小崽子学舌,听谢遇和士兵说“有劳”,他便把这个词记住了,立马就要用上。 “有劳谢遇把樊璃送回家哩。” “谢遇一晚没回家,有劳哩。” “晚上带樊璃睡觉吃蜂蜜,有劳。” 少年笑了起来:“怎么都是有劳?” 小童整个后背靠在少年怀里:“因为是谢遇教的啊,有劳谢遇了。” * “砰——” 那靠在床头的森冷铁杖被阴气抓起来,粗暴的砸到地砖上。 外面暴雨哗哗倾下小院,屋中的亡灵双眸猩红。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章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谢遇望着横在地上打滚的铁杖,抬手捂住眼睛,屈指。 锋利的指甲毫不留情的掐进眼周皮肤。 他试图用撕裂般的痛觉把那些记忆赶出脑海。 于是尖锐的指尖狠狠在脸上划出五道又深又长的抓痕,够痛也够残忍。 但这伤口和刺骨痛楚又很快被阴气抻平散尽。 他心想,樊璃—— 每次他想杀掉樊璃,就有个叫樊璃的孩子扎在他记忆里,举着伞或者拿着各色玩具在城外等他。 樊璃学他说话。 樊璃向他狂奔。 樊璃在大雨中抱住他。 他记忆里的孩子暖得像一个小太阳,氤氲的挂在心口上,隔着十年壁垒朝他望来。 于是在这十年后的雨天里,少年淋着暴雨走出小院时,他明明都做好抽身走开的打算了。 转身时却又鬼使神差的为对方弹指遮雨。 西脚院阴风大作,东院却是一派风和日丽的光景。 陆言躺在摇椅上喝茶看书。 听到脚步声,他嘴角翘了一下,道:“谁来了啊,扰人清净。” “樊璃来了,听说言叔下厨,我山猪没见过细糠,想尝尝红烧肉的滋味呢。” 樊璃伸手往前试探踅摸,摸到门框了,便知道底下有道门槛。 他抬脚跨进门槛,空洞的目光左顾右盼。 “这家人怎么这么冷淡,也不来接待客人,都站半天了。” 陆言看到雪意气鼓鼓的跑回来时,就知道樊璃又耍嘴皮子了。 他晃着摇椅说道:“儿子被人欺负了,当老父亲的心里苦着呢,哪有心情招待人。” 樊璃:“那我自己动手了,饭摆哪的?” 陆言:“桌子上。” “桌子在哪呢?我可瞎着呢。”樊璃作势在空气里胡乱摸索。 陆言放下书,好笑道:“别装,再摸一会儿菜就凉了。” 樊璃偶尔会来这里蹭饭,屋里有什么他都摸过。 他立马就不装了,循着记忆往左边摸去,摸到饭桌边,拉了把椅子坐下。 他坐下后又开始捞着袖子,在饭桌上摸碗。 “一,二,三……七个菜,嗯。”说着从筷筒里抽出两只竹筷。 陆言猜到他会来,便提前把饭碗给他备上,碗中的米饭还是热乎的。 樊璃夹起一块红烧肉扒了口饭:“做这么多菜,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莫非你终于攀上哪家金枝了?” 陆言的声音和翻书声同时传到耳边。 “你忘了?今天是你生辰。” 关于樊璃的生辰众说纷纭,他七岁以前,除了南康侯,府上的人都不知道还有个樊璃。 七岁以后他把以前忘了个精光,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 那时他听别人说起生辰,还以为这是什么吃的。 索性他在府上没什么存在感,他的生辰也就没人在意——他自己也不在意。 也就只有陆言多事,不管是雪意的生辰还是三三的生辰,他都记着。 雪意的生辰就是陆言在大雪地里捡到他那天。 三三的生辰就是陆言在破巷子里捡到它那天。 这个大龄寡男心思细腻有情调,把樊璃扒拉到自己这边后,又给樊璃定了个生辰:八月初三。 这天是樊璃回侯府的日子,樊璃下意识不喜欢这一天。 樊璃筷子顿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夹菜:“哦,那倒是忘了,我还以为你心疼我瘦了,特意给我加餐呢。” 陆言:“瘦倒是真瘦,心疼却谈不上,你又不是我儿子。” 樊璃:“肉都凉了,也不给我热热。” 陆言起身,把肉放进锅给他热了一遍端出来:“下次可不许这样自来熟了,使唤东道主可是不礼貌的。” 樊璃弯着嘴角笑道:“别刺激我啊,待会儿管不住嘴又说了什么亲热话,你儿子听了要哭的。” 坐在屏风后的雪意大吼一声:“我没哭!” 说着,轻轻吸了吸鼻子。 樊璃:“好大声,你躲在那吃鼻涕呢?” 雪意又吼:“没有!” 樊璃:“你看,你去我那我轻声细语的,我来你这你就河东狮吼,我都瞎了,还要把我吼聋么?” 雪意:“……” 樊璃:“怎么不说话啊,这肉我可吃光了。” “真的吃光了哦。” “三三,去把雪意撵出来,我又不是洪荒猛兽,躲我干嘛呢。” 三三和狸花猫挠挠打打,闻言顿顿爪子,起身朝屏风后去。 雪意眼圈红到耳根,泪汪汪的。 见三三过来,他连忙把什么东西塞进袖子,抱着膝盖道:“我今天不想理他。” 三三仰头,乌漆嘛黑的瞧了雪意一会儿。 它出去,问狸花猫:“他俩怎么了?” 狸花猫在樊璃脚边翻着肚子打滚,时不时掏掏他衣摆:“樊璃说要给言叔暖床。” 三三:“这话他说了半年了,没一次认真的。还有么?” 狸花猫:“雪意不同意,他就说要给雪意当男人,雪意就哭了,把盘子丢进盒子,可伤心了,差点在门槛上摔个大马趴。” 三三咬咬牙。 樊璃这个坏东西! 他明知道雪意又笨又爱较真,还惹毛调戏! 三三跳上樊璃膝盖,抬起爪子准备挠他一巴掌。 樊璃低头:“怎么窝到我怀里来了?让你带雪意出来你不带,莫非是他偷偷告状了?” 三三:“……” 三三一看到这张脸就气不起来,收收爪垫,就势在樊璃怀里窝住。 狸花猫踮起后脚往上瞧了一眼,见三三窝得一脸满足,连忙道:“往边上挪挪,我要上来!” 三三亮开爪子。 “你来我就挠你。” “我就要来!” 两只猫从樊璃怀里打到地上,又翻滚着打到雪意这边,各自歇了一会儿准备再战。 三三一扭头,看雪意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睡觉,抬爪摁摁他。 雪意没醒。 狸花猫凑过来,偷偷摸摸的在三三头上拍了一爪子。 两只小猫追追打打的在雪意身边闹腾。 狸花猫眼尖,看到雪意袖子里有什么东西,它探着腰往袖口瞧去,然后把那东西撩出来。 是一只手绳。 三三:“这是雪意编的手绳,不好看。” 狸花猫抱着手绳玩了一会儿:“这是给樊璃的。”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章 不许戏弄我爹! 三三问:“你怎么知道?” 狸花猫说道:“因为他在樊璃面前说起颜色,樊璃就让他给自己编有颜色的手绳。” 三三把绳子放回雪意袖中。 狸花猫问道:“反正要拿出来的,干嘛又放回去?” 三三往外面走:“雪意笨笨的,东西掉了就叫我跟着他到处找。” 小猫出去时樊璃吃完饭了,陆言指挥他去水槽洗碗。 少年挽着袖子,把碗放在水里随便涮了一下,连油带水的捞起来。 陆言背着手过来:“……你要不再涮两下?” 樊璃:“我瞎啊,难道没洗干净么?” 陆言叹息一声:“算了,还是放着,让雪意洗。” 樊璃:“真的不用,我自己来。” 他蹲下去,把碗放在地上:“咪,你们两个过来,把碗舔干净嗷。” 陆言忍俊不禁:“猫能听懂这么复杂的人话?” 三三抬眼看了老爹一眼。 狸花猫望向三三:“你是不是在你爹面前装聋了?” 三三:“我怕我爹知道我听得懂人话,让我去主院偷金子,主院的大黄猫凶凶的。” 狸花猫:“但你可以保护你爹啊,谁欺负他,你就把谁记住,去灶王菩萨那告状。” 狸花猫说着,往弯腰洗碗的陆言身上看去,目光在他脖子上来回逡巡。 陆言穿着高领中衣,脖子遮得严严实实,小猫看不到上面是个什么情况。 两只小猫定在地上,齐刷刷望着陆言。 陆言一低头就和它俩目光对上。 他笑了起来。 “你俩又和好了啊。” 屋中,樊璃歪着脑袋蹲在雪意面前,伸手,捏住雪意鼻子。 “哎!”雪意窒息着惊呼一声醒来,懵懵的望着眼前的人。 对方睁着一双狐狸眼,嘴角弯弯的拿出一袋肉干:“吃肉不吃?” 雪意抿着嘴。 “这是我买给你的。” “嗯,所以吃么?” 雪意下巴靠在膝盖上,手一点点往纸袋里伸去。 肉干是雪意在小摊子上买的,调料放得少,滋味淡,肉柴得像枯草筋。 雪意慢慢嚼着,抬头瞥向樊璃。 这人穿着一身裁剪随意的白衣,宽袖薄衫,眉目就跟画似的。 他是真长得好,所以再怎么混账也叫人恨不起来。 “……”雪意垂下视线,“下次不许戏弄我了。” 樊璃咬着肉干:“好哩。” “也不许戏弄我爹。” “……这难,我和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雪意气急的在樊璃背上拍了一下。 “我就多嘴问这一句!那真要你的人,你当着一大群人把他脸子臊得一干二净,逼得他只能杀了胡婆子才找到台阶下!” 樊璃没心没肺的笑起来。 雪意严肃道:“你别笑,那胡婆子有个混混儿子,你得小心些别被他寻仇了,还有谢家那边肯定会找你麻烦的。” 灵堂上,樊璃那一席话算是把王、谢两家都得罪透了……还有个被他气倒,至今没痊愈的成王。 雪意虽然脑子转得没樊璃快,又爱较真,但他不是个傻子。 他知道,要是樊璃不来那么一出惊天动地的大动作,肯定就被送去王慈心府上了。 但樊璃说要给谢遇当男妻这话也扎扎实实的亵渎了大将军。 就算谢家不管,可大将军那混世魔王的弟弟回来一定会撕了他的皮! 雪意愁得眉毛打结了。 他看樊璃一脸平静,拐拐樊璃胳膊:“听没听进去?要不让我爹去向世子求个情,给你一个小庄子,你去躲躲吧。” 樊璃:“我又不是犯人,躲什么?” 雪意急道:“哎呀!可是胡婆子的儿子是个浑来的地痞流氓啊,再说了,谢遇虽然死了,可他小弟在外面领兵,那人脾气可烂呢!” 樊璃淡定道:“那就拜托你去和门房知会一声,那混混和领兵的要是进来了记得去西脚院提醒我,我好磨刀。” 雪意吓了一跳,忙说道:“不可以杀人啊!” 这披头散发的少年慢悠悠嚼着肉干,道:“慌什么,我一个瞎子怎么会杀人,磨刀就是做个样子吓吓人而已。” 雪意心说你把铁杖磨尖那会儿可是扎伤了好几个人的。 这时,陆言在外间说道:“雪意,我去东院了,你待会儿送他回去。” 樊璃不服气了:“什么他?我是没有名字么?” 陆言换了身衣裳:“待会儿雪意送樊璃回去。” 樊璃毛顺下来:“你还能屈能伸的。” 陆言理着袖子,出门时说道:“没办法,养孩子的人就得能屈能伸啊。” 陆言走到外面,回头看三三跟着他。 他挥挥手:“回去,去陪那小瞎子。” 三三装模作样的嗅嗅路边的树,然后在陆言转身时跃上高墙,噌噌爬上房顶。 陆言在下面走,它在上面走,一人一猫缓缓朝东院走去。 东院里,樊静伦穿着素衣斜坐胡床,双腿交叠搭在案上,垂着两片长睫,手里正拿着一只金色九连环捣鼓。 叮叮声中,他头也不抬的向门口的人说道:“听人说你亲自下厨,给我那瞎子小弟庆生,不知是真是假。” 陆言:“些许小事不足挂齿。世子可有什么吩咐?” 大楚的礼制,王侯死后三个月子嗣才能袭爵。 南康侯这才死了半个月,所以樊静伦这个世子就还得再等等才可以改名。 不过眼下侯府已经是他的天下,就连王氏都得避开儿子的锋芒。 樊静伦微微偏头,目光斜落在陆言颈间,往上,瞄住他眉眼,幽幽问道:“小事么?” 陆言垂首不答。 吱呀一声,樊静伦推开胡床椅,朝陆言走来。 他指尖勾着陆言衣领向下一压,露出那脖子上的淤青。 微冷惨白的指尖点在这突兀的淤青上,摁压着,一点点加重力道。 陆言瞧着对方的脸。 “侯府开给我的工钱里,没有让东家把玩身体的条例,也没说东家可以咬人。” “那就加上。” 陆言把对方的手挪开,退后一步:“若无要紧事,小的去值房了。” 樊静伦垂着睫毛,在陆言调转脚尖时说道:“我觉得要紧的事你觉得不要紧,拿着我给的钱,去养别的人。”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章 自己想—— 陆言觉得好笑。 “世子快不要这样,您要想吃红烧肉或者什么菜,吩咐小的,小的准保给您做出来,不过这得额外加钱。” 樊静伦冷笑:“好啊,我生辰时你也给我做?” 陆言:“生辰是要紧日子。那就一块银饼吧。” 樊静伦阴着脸:“半块,再跟我谈价钱我就断了樊璃的餐食,你自去养他吧!” 陆言:“……” 樊静伦:“我让你走了!回来!” 陆言在对方的低吼声中转身回去。 樊静伦重新窝回胡床。 他一会儿指挥陆言端茶,一会儿又喊肩疼要捶肩,一会儿又要陆言给他念账本。 他把陆言支使得团团转,脸色却没好半点。 樊静伦仍旧把腿支在案上,望着火盆里的红碳:“是不是我瞎了,你也会像对樊璃那样对我?” 陆言过了一会儿才回他:“世子是觉得茶凉了,还是点心不合口味?” 樊静伦沉默片刻,一把抄起案上的茶杯砸碎在地。 陆言叹息一声,抬眼望着对方。 这人浑身白得没血色,眼底、唇色却有些发黑,眼神阴郁,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活不久的病气。 流水的大夫给他掐过脉,叫他不要动气,偏生他脾气大。 他砸了杯子,睁圆一双凤眼扫向陆言。 “你弟弟是个瞎子,八月初三是他的生辰。所以他不见了,你就把樊璃当替身,好尽自己为人兄长的职责,陆言,你有意思么?” 陆言回道:“什么事是有意思的呢?咬人么?” 咬人是前几天的事了,那次樊静伦咬得极重,差点把陆言的好脾气败光。 樊静伦望向案上书信:“你把樊璃当瞎眼小弟,那你怎么对付王慈心?” 陆言:“熬到他死,到时候就把他坟刨了反复鞭尸。” 樊静伦拈着信晃了一下:“可王慈心让我立刻把樊璃送去他别院,你说我听还是不听?” 陆言脸色淡下去:“世子的家事,小的不敢插嘴。” “你又不护他了?” “没护。” “哼!”樊静伦脸色稍微好了一些,把信纸夹起来,丢进火盆一把火烧了。 他就势在火盆上烤了烤手。 暑气还没完全褪去,他就用上火盆了。 这是早产的后遗症,加上身体单薄,便有些畏冷。 樊静伦捏了捏森白手指:“我让你停了?捶腿。” 陆言:“伺候主子腿脚的事是丫鬟小厮做的。” 樊静伦气笑了:“加钱!” “恭敬不如从命。” “……” 樊静伦每次看到陆言都能把自己气到上火。 这人做什么都一脸平静,当初被那群纨绔少年压在稻草堆上撕开衣裳时,他也是一脸平静的抬起手,然后一拳朝人家眼睛砸去。 一伙人鼻青脸肿的跑开,扬言回去就找刀剐了他。 他脸色淡定的起身,整理衣裳时看到捏着弓一脸病态惨白的小少年,缓缓道:“你也要来撕我衣裳么?” 小少年睁圆凤眼望着对方的颈项。 那是正常人的肤色,白得像玉,叫人看得舒坦。 他呢? 他病歪歪的,皮肤惨白得像鬼,终日怕冷。 大夏天也裹在两层衣衫里,探出袖子的手指尖细如鬼爪,皮包骨头,不好看。 如今的樊静伦已经和当年大不相同了,他仍旧惨白,可双手修长有力,能徒手捏死人了。 他就用这只能捏死人的手挑起陆言下巴。 陆言半跪在地上,缓缓掀起眼皮朝上望去。 * 三三怕爹被人欺负,便趴在房顶上,两只爪子轻轻捧起琉璃瓦。 它掏了一小条缝隙,凑过去,往下一瞧。 黑炭似的小猫好奇的盯着屋中两人。 陆言跪着。 樊静伦坐着,手上用力掐住陆言的脸。 他掐得重,被掐的地方立马就见血色了。 三三气得心口一鼓。 它就说呢! 这府上除了樊家人,谁敢欺负陆言啊! 陆言被掐了也不吭声。 樊静伦凉凉一笑。 “陆言,你安静得像狗一样。那就这样吧,你要是每天都让我开心了,我就让樊璃和你儿子都好过些。” 陆言:“您要怎么才能开心?” 樊静伦丢开手:“自己想。” 陆言点了点头,端上一碗鱼食。 樊静伦:“做什么?” “让您喂鱼开心开心。” “……” 樊静伦把满碗鱼食打翻在地,一脚踹开碎碗,冷着脸出了门。 他径自来到西脚院,冷哼一声。 那小瞎子还没回来。 樊静伦几步进屋把那不怎么软和的被窝抖乱,抖成狗窝。 然后送上一个脚印潇洒离去。 没一会儿又折回来,定定望着从床上翻出来的零嘴。 这零嘴是陆言的钱买的,陆言的钱是他给的。 四舍五入,这零嘴就是用他的钱买的。 他把零嘴拿走,吃着樊璃的零嘴,来到安定院。 安定院是樊悦的院子,她性子好动,动辄像大马猴般上蹿下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于是南康侯就给她的院子拟了这个名字。 意思是要她安生文静一些。 这时,樊悦正在安定院里和大黄猫打架。 樊静伦一看她拎着鸡毛掸子跟猫对打,还打输了,森白的脸上便是一沉。 又见她穿着一身鸡零狗碎的裙子,大黄猫一爪挠去,把那碎布巾巾挠得嘎嘎“掉毛”,一条条的落了一地。 樊静伦眼皮一抽。 这裙子和那满头飘零的小绺环发在风雅人士嘴里叫“飞襳垂髾”,杂裾裙子像往下倒开的三角花,腰下缝着五颜六色的细长带子,风一吹,群魔乱舞。 樊静伦:“把你这身狗皮换了……脸上涂了鸡血,怎这般红?” 樊悦撅着脑袋:“这是飞仙裙!脸上涂的胭脂,你没见过胭脂么?族学里的人都说好看!” 樊静伦冷声道:“他们眼瞎了,你也瞎了不成?难看死了,擦掉!” 樊悦被兄长毫无缘由的指责一通,立马反唇骂道:“你就是想女人了,憋的!” 樊静伦板着脸,一柳条抽到她小腿上。 她嚎了一声,如泥石流过境般跑去王氏院子,兄妹俩又在那边搅出一把不小的阵仗。 主院闹得鸡飞狗跳,西脚院也不平静。 樊璃回去摸到自己遭了乱兵洗劫的床,登时跑出去,围着整个侯府骂了一圈。 侯府动荡,所有下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王氏趁儿子来了主院,便就胡婆子的事吵了一场。 她吵输了。 于是一肚子气化为怒火,平等的波及了她身边的所有人。 霜华是她的贴身侍女,向来温婉解意,这次也被气昏头的王氏挑了刺、施了鞭子。 霜华红着眼眶,来东院找到陆言。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章 收拾床 霜华发髻散乱,眼眶还是湿的。 她对陆言说道:“世子有气,我们底下的人就不好过,近日都是你跟在他身边,可知道出什么事了?” 陆言挑着眉没说话。 霜华抬袖擦了擦眼,轻声道:“我家里还有两个弟弟要读书,受气也好奉承也罢,这份差使我是万不能舍去的,陆哥,今日来找你是没办法了,你……” 她望着陆言清俊的眉眼,舌头突然打了个结。 霜华眼尖。 在府中待了五年,世子对陆言这个俊俏风流的管家是什么心思,她遥遥把两人扫一眼就知道了。 霜华垂首说道:“你知道世子的脾气,能哄就哄,不能哄也别故意装傻惹他动气。” “他那身子骨本来也不大康健,气狠了倒了下去,府上又要乱。” “陆哥,大家都不好混,如今他谁也不要,就只要你在身边,你就当是哄孩子,对他上心些吧。” 陆言没搭话,眸光轻动,望向漂着几条鱼的池塘。 得,那二世祖又砸鱼了。 陆言吩咐小厮把鱼送去厨房,他在池塘边站了一会儿,朝樊静伦的书房走去。 对方背靠椅子,双腿交叠搭在案上,惨白的脸藏在暮色中,尖利的下颔被火盆照出一条暗红的线,静静解着那一天都没能解开的九连环。 陆言来到椅后,倾身将九连环接过摆弄片刻,解开了。 陆言:“天快黑了,还有一堆账没算完,我只能挪出一炷香时间。” 樊静伦:“那我要给你多少钱?” 陆言望着对方冷冰冰的侧脸,拨开那素衣交领:“这种事不收钱。” 樊静伦丢开这只探入衣下的手:“起开。” 陆言没把他的话当真,站在椅后,俯身从背后虚虚环住对方,再次伸手。 修长指节拨开腰带,没入衣衫,往下。 椅中人双眸失神的望着火盆,仰颈。 随即隔着椅背,偏头向陆言肩膀咬去。 咬得极重。 良久,陆言捏着他后颈将他拎开,擦手要走。 袖子一紧。 对方扯着他衣袖,凤眼凶戾的瞪着他。 “你走试试。” * 樊璃白天淋了雨,穿着湿衣在陆家父子屋内待了半天,硬生生用体温把湿衣烘干了。 他一开始没觉得哪里不舒坦,谁知出去骂了一圈回来,头就疼了。 眼前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又没个贴身小使照管屋子。 樊璃只好忍着头痛自己动手。 他一边骂一边整理乱糟糟的床铺。 床上什么都乱,枕头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套被子的罩套也被人扒下来,胡乱拧做一团,拆也拆不开。 樊璃花了半天时间也没找到被罩的头在哪、尾在哪。 他紧紧攥着罩套立在床前,抿着嘴久久未动。 天将黑时他继续打理罩套,骂道:“烂人一个!我都成这样子了,你还欺负我干什么?” 他一个人在屋内打点乱局,狸花猫守着小鱼干数了数。 “一、二、三……十九条半。”它向樊璃说道,“樊璃,小鱼干还在,小鱼干没被偷,我吃半条啊,这半条指定是三三吃剩下的。” 它歘唧歘唧啃了半条鱼干,心满意足的搂着肚皮,躺在案上注视谢遇。 “你还不走?”狸花猫凶凶的张开爪子,“挠你!” 谢遇没说话,狸花猫和他各自占据一角。 他坐在樊璃的胡床椅上,手撑着下巴看樊璃忙活,嫌对方忙得不够乱,特意把被罩黏上,樊璃半天解不开又气又烦,浑身哆嗦。 狸花猫窝在小搭案上,专心守着小鱼干和樊璃。 一时间,除了樊璃时不时破防咒骂和用力捶床的动静,屋内三类物种倒还算相安无事。 樊璃把被罩理顺,塞被子抖开抻平。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鼻子有些堵,说话间不自觉带了点鼻音。 “就这点芝麻绿豆大的东西还要折腾,我要是没瞎就去烧了你那东院,我过不好你也别想安生当你的世子!” 樊璃摸索着把床大致复原,双手在床上踅摸一圈。 “!” “杀千刀的狗东西!零嘴你也要偷啊!” 樊璃爬下床来,在床头摸盲杖打算去东院大闹一场。 摸了个空。 他以为盲杖也被樊静伦丢了,一个人站在床前大口大口的喘气,空洞的目光被水光覆盖。 他就那么点东西,要是连铁杖都给他丢了,那他还剩什么呢? 樊璃闭上眼,摁着心口调整呼吸,慢慢压下眼眶里的烫意。 那把铁杖是楚氏留给他的,虽然她也不是个好东西,把他眼睛毒瞎了。 可那到底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弄瞎他眼睛,保全他一条小命。 从此他成了个废人,别人也就不消忌惮他往后是欺世盗国还是偷鸡摸狗了。 徐州之围就这样,在一个年少成名的大将军和那北方孤女的鲜血中告一段落,最后在一个七岁小儿身上收尾。 那些勾心斗角的往事,樊璃知道的其实得不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只记得当时有人在他耳边和楚氏交谈,他眼睛疼得厉害,那人走后,楚氏把他紧紧抱在怀中。 滚烫的眼泪溅在那小少年脸上。 她告诉幼子,徐州之事已成定局,谢遇被那些人害死了,她得去杀掉主谋,给谢遇讨一个公道。 她临走前把一根怪重的铁杖交给小樊璃,温柔的在他头上摸了摸。 “我们樊璃以后要一个人走了,铁杖有点重,拿得动么?” “我眼睛好疼!什么时候天亮?” 女人哑声了,蹲在他面前,指尖轻轻碰上他脸颊。 随即衣裙翻飞,离开侯府。 再听到她消息时,已是阴阳两相隔了。 她留给他的东西不多,真的就只有这一根光杆铁杖而已。 樊璃不会把铁杖乱放,要么随身带着走,要么放在床头。 位置固定好,他就不会乱找一通了。 现在,他匍匐在地,纤瘦苍白的十指四处摸索,膝盖、指尖,都沾了灰。 樊璃一边找一边和小猫商量。 “你刚才在吃小鱼干不是?帮我看看铁杖,我的铁杖不见了,找到了准你多吃一条。” 谢遇发疯时把铁杖丢在地上了。 铁杖就横在屋子中间,它前面是跪着往对角墙找去的樊璃,它后面是坐在胡床椅上的谢遇。 樊璃越往前摸索,便离铁杖越远。 狸花猫跳下小案,谢遇扫了它一眼。 小猫睁圆眼:“我要给樊璃拿铁杖,你别乱动!我真的会杀掉你的——” 小猫说着,就见谢遇放在颔下的食指轻轻一抬。 一道黑色阴气在他的控制下扣住铁杖,抓着它左右摇晃。 轻细尖锐的铁滚声从侧后方传来。 樊璃闻声顿住,回头面向谢遇。 谢遇迎着他目光抬眸看去。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章 阴物横行—— 少年眼黑很大,那尖利眼角旁边的小痣像故意用毛笔笔尖点上去的墨点子,上下眼睑宽而流畅,眼尾上翘。 他抬眸时这双眼睛波光潋滟,刚要显出妩媚相,便因为眼睛大的缘故削减了那份媚气。 然而不等人反应,眼角那颗小痣又把人拉进一片花妖狐鬼的迷离妖雾,再也走不出来。 他美得像踩着万千枯骨,却生就一脸谪仙模样勾引路人的妖精,好的坏的都藏在这张皮囊下了。 谢遇坐在胡床上垂眸看着少年,接触到对方空洞的视线后,他怔了一下,望向别处。 小猫怕谢遇杀了这小瞎子,连忙窜到铁杖边,双爪用力,撅着屁股把铁杖给樊璃滚过去。 一直滚到樊璃脚边。 小猫毛茸茸的抬起脑袋,见樊璃不动,便抬爪摁摁他脚背。 樊璃摸到铁杖后说道:“你很乖,自己去拿两条小鱼干。” “你刚才说给一条的。那我现在吃一条,明天吃四条,好不好?” 樊璃抬手,从小猫头顶抚到尾巴。 它在樊璃手下呼呼几声。 樊璃:“他们好坏,是不是?” 小猫瞥了谢遇一眼:“他们坏,谢遇也坏。” “樊璃很好,对么?” “昂!樊璃可好可好了!我明天吃四只小鱼干噢!” 少年蹲在地上和小猫聊天,谢遇坐在胡床椅上注视着少年。 夜色入户,在那苍白的脸上涂了一条暗蓝色的线。 他瘦,蹲着时衣领微微分开,能看到半瞥凹下去的锁骨。 本来就不好养,动不动就小伤小病的,侯府却把他放在这偏僻院落里胡乱凑活着,可见他这些年过得都不如意。 少年说着,别开脸咳了几声。 随后习以为常的爬起来,去院中打了一桶水,挽着袖子舀水洗脸。 他擦了脸,又褪下衣衫踩在地上,挑起一缕发丝把满头长发挽起来,露出光洁纤长的后颈,往下,是单薄匀称的肩背和纤瘦腰身,腰窝底下双腿修长。 他站在井边仔细擦洗身体。 夜里凉,他边洗澡边打哆嗦,弯着足弓乱动时,细瘦脚腕便随着他脚下的动作微颤。 谢遇收回视线,垂眸看着膝盖。 小猫在樊璃洗澡时就蹲在水井上,凶凶的注视着井里那团黑气。 这水井里死过一个丫鬟,她是自己跳下去的,当时有人救她,她拉着对方想同归于尽。 后来那人被大家救上去,留她泡在水里如愿以偿的死了,成了水鬼。 谁知死了还没完,鬼也跟活着一样没什么自由。 水鬼就更难了,得找到替死鬼才能投胎,不然就得在这碗大的地盘上龟缩着,比当人还难受。 井里的东西浮出水面,满头长发黑蛇似的在井中铺开,一双灰白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井口。 小猫呵斥她:“敢冒头就打死你!” 她幽冷怨毒的注视着少年,做梦都想把对方拉下来,却怕那多事的小猫捣蛋。 猫是灵物,黑猫更是厉害,能使唤一般的小鬼。 要是小鬼不从,惹恼了猫大爷被它挠了,能疼半天。 她忌惮那毛茸茸的小猫。 小猫见谢遇过来,以为他也要把樊璃推入水井,亮着爪子怒斥道:“都要伤樊璃,你们坏!” 谢遇拎着它后颈皮丢去一边。 只这一瞬,水底的东西便甩出密密麻麻的长发,圈着樊璃脖子要将他拽入水井。 她弯着一双灰白色的眼睛,笑容狰狞的盯着少年。 樊璃往前跌撞一下,匆匆摁住半人高的井台。 心口没来由的发慌。 这时,一道声音在耳边低语蛊惑,是个沙哑的女中音。 “又瞎又穷的侯府累赘,活得这样累还不如死了算了。” 樊璃愣神的摸着冰冷井台。 是啊,他又瞎又穷,外面有个王慈心和谢禅等着收拾他,里面有个王氏等着看他好戏。 他这些年的确活得很辛苦,要是没有人指路,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 那声音又道:“就这样结束吧。” 结束么? 结束后,就真的万事大吉了么? 不会连死都是个穷鬼、瞎鬼吧? 突然,一股浅淡的雪梅香扑到鼻尖。 这梅香好熟悉,是谁? 谢遇站在他身边,拽着那蛇似的头发将鬼物拽出井口。 水鬼被外面的空气一燎,身上当即就着了“火”,皮肤燃着火星一片片剥落。 她被谢遇扣着头顶,头骨的位置转瞬间碎裂变形。 “啊!”女鬼凄厉的惨叫一声。 “谢道逢!我认得你,是他母亲害死你,你如今要帮他?!” 谢遇一只手捂着樊璃耳朵,黑色的阴气立马覆盖另一只耳。 他微微弯腰,轻声向女鬼说道:“我也听说过你,你就是那个不知好歹,将救你的人拽下水,差点淹死对方的混账奴婢。” 女鬼看他眼底猩红,忍痛厉笑道:“啊,原来战死的英灵就是你这样子啊!阴界也搞特权了!明明都是鬼,为什么你杀了那么多人,还要让你来人间破障、给你投胎做人的机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你身上的杀孽比刽子手还重啊!你凭什么?!就因为那些人都是你打着家国的名义杀的,便能放你一马还把你高高捧着?” “你别忘了,就算那些人是魏国人,那也是人啊!凭什么!凭什么你这种杀人如麻的家伙不死在十八层地狱!” 谢遇五指刺入女鬼头部。 “倘若我不杀掉魏国人,他们便要杀掉你、你的家人、邻人、国人。” 女鬼挣扎不开,只得换个态度讨好道:“大将军既然是来破障的,那我替你杀掉他!” 谢遇没再多说,手下用力,将这鬼物彻底捏碎。 惨烈非人的嘶叫声响彻夜空,又在瞬息间消停。 月色仍旧朦胧宁静,没人知道这偏远清冷的小院里发生了什么离奇怪事。 外面灯火万千,人们在华灯长街中走动游玩。 却不知奇形怪状的阴物也走在人丛里,夜复一夜的与活人并肩同行,往活人头上、肩上吹气,吹到那阳火闪动时,它们就大声怪笑起来。 被堕胎的婴灵扒在母亲的腰上,被削首的冤魂在菜市口找头。 小黑猫指挥一帮病痨鬼、短命鬼和狗打架。 生前当过戏子的鬼怪在人群里乱跑,冲行人做尽丑态。 这些阴物听到那非人的惨叫,齐齐跑来侯府观望。 纷乱嘈杂的喁喁声就在来来往往的仆从身边响起来,满府下人穿过一只只阴物,却对这些东西的存在毫无所知。 只觉得今晚的狗大片大片的狂叫,吵得很,有些反常。 “鬼死了。” “鬼杀鬼了。” “谁杀鬼?” “是个战死的英灵。” “好可怕。” “西脚院的水鬼,还没找到替死鬼就死了,她可真该死啊。” “死的是谁?” “西脚院的水鬼死了,嘻嘻——” 主院里的大黄猫突然厉喝一声:“吵死了!”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章 “谢遇——” 大猫的咆哮声在夜空下撕开,连那片狂吠的狗都被它吼停了。 众鬼鸦雀无声。 随即又低声蛐蛐。 “好凶。” “别惹它,惹到就麻烦了。” 西脚院,狸花猫高高奓起的毛软软顺了下去。 它诧异的望着谢遇。 这鬼好奇怪,他不是要来杀樊璃么? 难道是良心发现,不杀了? 狸花猫这样想着,道:“你刚才护着樊璃,你不杀他了,对吧?” 谢遇把手从樊璃耳边移开,手心里残留着不属于他的轻融体温,这温度不冷不凉,像吸饱了阳光的山泉水。 他不说话,狸花猫就以为他当真不杀樊璃了。 小猫望着女鬼留下的阴气,小声道:“谢遇,能把这阴气给我吗?” 谢遇将女鬼的阴气团成小鱼干的样子,向小猫丢去。 它纵身而起,一口叼住阴气吞下,舔舔嘴。 “我长力气了!”小猫冲谢遇勾勾前爪,喜滋滋的做出个冲拳的姿势:“明天就去找三三打架,这次一定能打赢它了!” 谢遇保护了樊璃,还把阴气捏成它喜欢的样子,它对谢遇的印象就好了很多。 小猫见樊璃在井边呆着,走过去,在他小腿上拍拍。 “樊璃,醒醒了。” 樊璃清醒时发现自己扒着水井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猛吸一口冷气退开。 他什么时候扒到井台上的? 他左想右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过来的,想起水井里曾经死了个人,顿时气得炸起来。 他立马就冲着水井一顿输出。 “你一个死鬼还挑软柿子捏啊,今天樊静伦来你怎么不找他的不是?怂货!” “仗着自己死了没人认得出你,就睁着眼睛乱找替死鬼啊?无耻!” “谁把你塞下去你就去寻谁的不是!再对我搞小动作,我把你祖宗十八代的祖坟刨了!呸!” 樊璃骂完,接着洗。 他跟着小猫的脚步声进了屋,睡下去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哪都疼。 半夜,樊璃发了高烧。 小猫感觉他气息粗重,长一下短一下的,连忙把爪子摁上他额头试温。 “哎呀,他额头好烫!”小猫着急道,“谢遇,你看着他,我去给他褪凉!” 樊璃打的水还剩半桶,小猫就叼着毛巾扒在捅边,好几次险些掉进水桶后终于把帕子打湿了,它叼着滴答水珠的帕子往回跑。 眼看就要爬上床,一只手捏着它后颈皮,接过帕子拧了一下。 “别拧太干,快点给他盖到脸上!我的奴才经常生病,他发高烧时,那些丫鬟都是拿帕子给他盖脸上的!” “你打仗那么厉害,应该不会照顾人吧?” “哎呀!别捏着我颈子,我是来给樊璃盖帕子的!” 小猫不知道,它金贵的奴才此时也发了高烧,府医要给他看病,他一把挥去,叫人家滚,然后让陆言来伺候他。 樊璃这高烧有他作死的成分在里面,所以来势汹汹,跟报仇似的烧得他神志不清了。 谢遇只给他盖了一张湿帕子,就站在床边看着他,顺便往他额上吹了口气。 那额上阳火微闪,少年出了一身汗。 小猫忙上忙下,湿帕子被高温烤干了,它又叼到水里打湿,来回跑。 好在樊璃这十年来经常生病,身体已经很习惯了。 烧了一夜,天要亮时高烧稍微退下去了。 小猫瘫坐在地上叹气。 它本来是要人伺候的,却伺候了别人一夜,倒反天罡! 不过樊璃好了一些,那自己的付出就不算白搭。 小猫枕在樊璃旁边睡过去。 床上的少年在高烧时口渴了就舔嘴唇,舔的次数多了嘴唇就裂开了。 谢遇看了一眼,良久,端起水碗捏开樊璃嘴巴,把水喂进去。 “谢遇——” 谢遇手上一顿。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章 一天到晚都盯着樊璃 “谢遇——” 三三跳过门槛,向谢遇道:“你在做什么?” 谢遇把一碗加了黄连的水全部喂给樊璃。 三三窜上床,往碗里看了几下,急声问道:“是毒水么?是不是毒水啊你说话!” 谢遇把水碗放去床头柜。 小猫没得到答复便龇着爪子直直盯住他,一身毛炸起来。 这是准备挠人的架势了。 “到底是不是毒水?”三三严肃的重复一句。 谢遇仍旧没答话,起身向胡床飘去,转身落座,手撑额头闭目养神。 天亮了,属于人的时间到来,属于阴物的时间落幕。 他该休息了。 三三表情古怪的瞅着他:“你怎么老是不说话,你是个怪胎么?” 小猫眼中的谢遇是个不怎么吭声的哑巴。 问一百句,他也不会回一句。 这哑巴就阴森森的守着床上的小瞎子。 一个哑,一个瞎,所以谢遇来半个月了,樊璃也没发现屋中多了个要命的玩意。 人家每晚蹲在他旁边不停不停的吹他头上的阳火,他还以为那是什么不吭声的蚊子飞到他脑门上兜风来了。 三三跳上床,看到樊璃头上的阳火小了一圈,瞬间暴起,怒视谢遇。 “你怎么把他吹得这样厉害啊!”小猫本来就黑,生气时简直都找不到眼睛在哪了。 它气鼓鼓的看着那团小啾啾火苗,骂道:“跟被狗啃了一样!” 小狸花被它吵醒,回道:“没吹火,这是病了才弱下去的,昨晚樊璃差点被水鬼抓走,是谢遇救的他。你别踩樊璃心口上,我都没踩过!” 三三闭了闭嘴。 它撅着屁股从樊璃心口上跳开,扭头讪讪的望向谢遇。 谢遇白天不怎么动,满身阴气被外面光照削弱,眼睛就不那么红了。 天地间阴阳二气在这晨间交替,随着太阳升起,谢遇身上的阴气便全部收拢到体内,露出清晰的五官。 一道阴气忽然从谢遇指间弹出,正正击中三三脑袋。 “别看我。” 三三哎呀一声,抱着脑袋揉了揉:“谁看你了!我看揭谛!” 小黑猫这口气没地方发,气哼哼的一爪子拍到狸花猫头上。 狸花猫气得哧溜一下,朝三三扑过来。 它昨晚吃了阴气,劲劲的! 两只小猫在樊璃床上打架,好几次滚到樊璃心口上。 咚的两声,打得难舍难分的小猫突然被阴气分开,丢到床两边双双摁住。 狸花猫翻着肚皮扑腾,急道:“谢遇,快松开啊,我就要打赢了!” 三三被阴气摁在床尾,冲谢遇吭哧一声:“你松开,我让它输得明明白白。” “我劲劲的,这次要赢!” “你每次都说要赢。” “这次不一样,我长力气了!” “呵呵。” “我不要听你呵呵……?” “!”怎么没声了! 两只吵得不可开交的小猫被谢遇捂嘴了,龇着牙无声冲对方嘶吼片刻,泄了气般齐齐望着谢遇。 胡床椅上的男鬼双眸微闭,黑袍黑靴,描金大袖从手腕垂下,露出的手臂颜色像阁楼里放的那只玉如意,白而劲健。 然而那修长手上却有一条红色鞭痕从手腕延伸到衣袖里面。 鞭痕像吸附在玉上的蚂蟥,硬生生破坏了这份美感。 小黑猫愣愣的盯着那道红痕。 藏在它身上的阴物们对此大发议论。 “是纹身么?红得好像他的眼睛。” “鞭子抽的吧。” “谁敢抽他?英灵配享太庙——” “他没进太庙。” “那他自己画的么?” 三三:“都别吵。” 它是有见识的小猫,城隍庙的阴吏跟它们闲聊时曾说起地狱里的几百种酷刑。 其中,这诫鞭是最难熬最阴狠的。 据说地狱的判官要是杀了人、犯了大错,十殿阎王就会亲自执鞭施罚。 一鞭下去,抽掉的就是一辈子的姻缘、福运。 每次行刑要整整抽满十鞭,于是十辈子的大机缘全被抽走,徒留这猩红的疤痕附在身上,十世都不得进入轮回。 只能被关在忘川河畔,忍着那深入骨髓的痛楚一世一世的熬过去。 痛麻了再丢去人间轮回。 小猫想到这,呆呆的望着谢遇。 谢遇身上有诫鞭留下的红痕,那他到底是个什么啊? 是索命的厉鬼还是犯了错的判官? * 天彻底亮开后雪意提着食盒来了。 他一进来,顺手就把猫撸了两下。 阴差阳错地捋去了它俩身上的阴气,小猫这才重获自由。 三三朝狸花猫走过来,用屁股别它一下,把它摁在床上,不计前嫌的给它梳了梳毛。 “你还记得我爹被人欺负的事么?” “嗯!左爪也要梳毛,梳完了我给你梳——你爹怎么样了?” 三三给狸花猫梳梳左前爪,说道:“我爹脖子上的淤青是你家奴才咬的,咬得可凶可凶了!昨天他掐我爹下巴,太阳下山了还不让我爹走!他坏坏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狸花猫的呼呼声被这番话打断,爬起来,不悦的看着三三。 它虽然没得到自家铲屎官的悉心照料,但本质上还是想念铲屎官给它做的小鸡炖蘑菇,所以这次得向着铲屎官。 “我家奴才不咬人!” “哼。我在屋顶上全都看到了,就是他欺负我爹!” “奴才可乖了,给我炖小鸡,你不许说他!” 三三咧着嘴笑起来。 它昨晚又气又喜,喜笑颜开。 本来刚才是来向狸花猫显摆的,被樊璃和谢遇的事一打岔,又打了一架,就把这事忘了。 三三扬起脑袋,居高临下的望着狸花猫。 “虽然你家奴才欺负我爹了,可我爹也不是好惹的,天黑后他把奴才摁在桌子上,用棍儿猛猛抽他,你的奴才一点用都没有,只知道哭鼻子,跟你一样。” 小狸花猫气得跳起来:“下次他就能打赢了!” “可他自己愿意挨打。” “他那是、那是体虚!” 两只小猫说着,忽然感觉有什么盯着它们。 它俩齐刷刷朝谢遇看去。 对方绷着脸面无表情,但细瞧又好像有些情绪,像是无语,又像是嫌弃。 他那眼神平静的复杂得很。 狸花猫问三三:“他看我们做什么?” 三三:“也许是想学我爹,用棍儿猛猛打樊璃呢。他一天到晚都盯着樊璃。” “他坏!” “嗯!”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章 牵手了 两只小猫窝在樊璃床上蛐蛐谢遇,雪意放下食盒去外面打了一盆洗脸水。 他回来,见樊璃还没醒,便道:“别赖床了,睡久了对身子不好。” 樊璃没应声。 雪意觉得奇怪,拿着湿帕子来到床边,给樊璃擦了把脸:“醒了。” 樊璃脸上滚烫,把雪意吓了一跳,连忙丢开帕子。 他刚丢开又把帕子捡回来,重新打湿给樊璃盖在额上,跑去外面找府医。 忙活一早上,樊璃醒了。 醒来就被雪意摁着喝了一大碗黑漆漆的药汤。 樊璃喝完,呸了一声,不满道:“苦得跟要杀人一样,也不给我放一点糖。” 雪意听他瓮声瓮气的抱怨,把他摁回床上。 “还嫌苦呢,我都吓死了!肯定是昨天淋雨了,下大雨了就不要出去乱晃,我又不会跑去其他地方,早晚去找我都是一样的。” 又加一句:“淋坏了你没关系,别淋坏给你带路的猫猫,猫治病比人难呢。” “猫是你的祖宗。给我一碗水漱漱口,人都苦麻了。”樊璃满嘴苦味的说道。 “苦些才好呢,说明是好药,这府上也只有府医对大家一视同仁了,虽然他那脾气古怪爱骂人……方才不仅骂你多事,把我也骂了一顿呢!” 樊璃哼了一声:“那我改天去会会他。” 雪意吸吸鼻子:“好,记得骂凶一点,给我报仇。” 樊璃漱了口,含着冰糖虚弱的躺在床上。 雪意给他掖掖铺盖:“不是我说,这被子真薄了,盖了三年,也该换新的了。” 樊璃冷漠道:“你看我像有钱换新被子的?” “我知道,你没钱,你一个钱都没有,你用的都是我的钱。” “那不就得了,将就着用用吧,冬天到了就去找你睡觉。” 一年四季,樊璃最烦的就是冬天。 他这里除了简略的一日三餐——有时下人把他忘了或者故意忘了,他就只有一顿饭。 总之除了餐饭外,这西脚院就没有多余的款项供他使用了。 冬天寒风四起能把人魂魄都给冻去九霄云外,他没有火盆取暖,就跑去找雪意。 挤着挤着就把冬天挤过去了。 樊璃说着,哆嗦一下,紧了紧铺盖说道:“今年天气冷得比往常早,我怕是要提前去你那里过冬了。” 雪意:“没事,你别成天耍嘴皮子欺负人就是,再欺负人就把你扔去挨三三睡。” 三三扬起脑袋。 然后向狸花猫说道:“你听到了?樊璃要和我睡,我待会儿就回去做窝。” 狸花猫一纵身扑到三三身上。 两只小猫打成一团,樊璃听着,手突然被人拿了起来。 樊璃噱笑道:“干嘛啊这是,突然就牵小手了。” “啪——”雪意一巴掌呼到樊璃手背上,“别贫!” 他打了樊璃一下,把自己编了许久才满意的手绳给樊璃戴上手腕。 青色手绳简易粗犷,比昨天丑丑的模样好瞧了些——但说实话也就那样。 雪意觉得这绳子丑得怪扎眼睛的,摸摸鼻子。 “我第一次学编,不大好看,你别介意。” 樊璃指尖一寸寸从绳头摸到绳尾,一圈摸完,说道:“从今天起咱也是有首饰的人了。” 雪意笑了起来:“比不上你的小手镯,不过这是特意选的线料,软和不扎手就行,下次编了好的再给你替下来。” “下次编个红色的吧,不用替,我都戴上。” 失明的少年躺在床上,手举到半空,轻晃着右手腕上的手绳。 手绳是软线编的,晃动时轻飘飘的绳圈一下下触碰皮肤。 樊璃弯着嘴角,一个人晃着手玩了半天。 谢遇靠在胡床上,望着那纤瘦手腕。 这手腕上原本也戴着手环,是银的。 银手环缀了三颗小铃铛,走动起来叮叮轻响。 * “叮——” 一串铃铛声在泰宁十一年的陈留郡传开。 城中牛贩子驱赶一群小牛,要把它们送往城外训练。 这批牛驯出来就要卖给大户人家拉车代步,所以从现在开始就得提高它们的速度,断然不能慢悠悠的在田野间慢走了。 牛贩子富有技巧的挥着长鞭,小牛们一个个伸长脖子,高翘牛尾快步往前跑。 跑动间脖子上的铃铛摇晃起来,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这清脆的金铁声吸引了马背上的小樊璃。 他摁着谢遇的手让马停下来,歪头朝牛群看去。 谢遇将马停在路边,给牛群让路。 从他骑马回城那天起,这之后的每天他都骑着马进出城。 因为樊璃要来城门外接他,樊璃喜欢骑着马去城外兜两圈再回家,樊璃喜欢窝在高头大马上吹风学话。 漫天云丝彩照人间,九天下,铃铛的碰击声把四野撞出一股子山水田园的诗情画意。 樊璃靠在谢遇怀里,圆溜溜的双眼盯着牛颈下的铃铛。 他抓着谢遇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了些。 “牛有铛铛,樊璃没有哩。”小崽子仰脸望着少年讨要礼物,“谢遇。” 谢遇掏出钱袋,向牛贩子道:“劳烦长者给我一只铃铛。” 牛贩子认得大将军,便笑道:“大将军要拿铃铛哄孩子么?” 说着就取下一只铃铛递给樊璃,道:“既是小公子喜欢,拿去玩便是,这铃铛是老汉自己做的,不值什么。” 他执意不要谢遇的钱,把铃铛给了樊璃后立马就走。 谢遇见樊璃攥着铃铛不放,向牛贩子说道:“多谢。” 牛贩子笑着挥挥手,走远了。 樊璃抱着铃铛,一边吹风一边捣鼓,咧着两排细牙一直笑。 “叮叮——” 他一路晃着铃铛回到家里。 下了马就去找谢禅,站在谢禅门口,把铃铛晃两下。 “是樊璃从牛脖子下找到的铃铛哩。” 谢禅抱着手臂走到他面前,一言难尽的望着这只喇叭状的丑铃铛。 “是你看了人家的牛有铃铛自己没有,又横刀夺爱吧?” 小谢禅仗着自己高,一把抢过铃铛横竖看了几下:“怪丑。” 樊璃捏着拳头:“不丑!” 他把铃铛抢过来,不打算和谢禅玩了。 “绝交!” “绝交就绝交,不过在那之前,你得把兄长还给我。” “谢遇是谢遇,你是你,从今天起,樊璃和阿平绝交了!” “好!你明天要是来找我,我就笑话你。”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章 我用得着你养他? 小童气得心口鼓了起来,咚咚在谢禅屋里踩了两脚泄愤。 谢禅龇牙咧嘴道:“你敢在我这里撒泼,当心我揍你!” 樊璃又咚咚踩了两下,向地面:“呸!” 谢禅被惹急了。 这两脚跟踩在自己脸上似的,他撸起袖子要揍樊璃。 拳头即将落在樊璃身上时,这小妖孽龇牙恶劣一笑,把人扯过来,一巴掌拍上樊璃屁股。 “哎呀!疼哩!” 樊璃一只手攥着铃铛,一只手捂着屁股,眼泪在眶里打转。 “劳烦阿平转过去,樊璃疼得很,要打回来。” “你叫我转过去我就转?我打你就跟喝水一样简单,你这蛐蛐儿小豆子,想打我,做梦。” 樊璃打不过对方,只能欺负地板了。 他抬起脚正要跺下去,视野一高,被人抱了起来。 谢遇看了幼弟一眼:“去洗碗,洗完了过来找我背书。” 谢禅哼唧一声:“我早就背熟了。” 他走过来,看到樊璃露在外面的一截小腿白得跟藕似的,忍不住手贱,踮起脚掐了一把。 樊璃缩脚不理他,别开脸窝到谢遇颈间。 谢遇把这小混账的手丢开,护短道:“安分些,再欺负人别怪我帮理不帮亲。” 小混账立马回怼:“直接说你要帮他得了。你现在带着他睡,带着他骑马,他才是你亲弟弟,我是捡来的。” 谢遇:“那你也挨我睡。” 这话让谢禅一下子语塞了。 “你那床硬得跟铁板似的,我才不睡!” 说着跳起来,一把将樊璃手中的铃铛抢走。 这讨嫌货把铃铛别在腰上一溜烟跑开,嘚瑟的冲樊璃跳腾几下,然后跑去洗碗背书。 老黄看谢禅踩着凳子在锅边洗涮,让他赶紧出去。 谢禅随意道:“没事,我哥让我洗的,洗完就去背书——你过来,把我腰上的铃铛给樊璃拿去,这破铜烂铁还怪重的。” 老黄拿着铃铛来到谢遇房间。 谢遇坐在书案前,正抱着樊璃练字。 老黄顿在门口,踟蹰道:“家主。” 谢遇抬眸望去:“进来。” 这老仆进屋,把铃铛放在案上:“阿平是谢氏的公子,让他去厨房干杂活,那老奴做什么呢?” 谢遇平静道:“往后烧火做饭洗碗都是他,将来他行兵打仗和人走散了,去了荒山野岭也不至于打了野鸡都不知道怎么啃。” 看了樊璃一眼:“何况他方才欺负了樊璃,我特意罚他去洗碗的。” 樊璃向老黄说道:“阿平打我屁股,抢铃铛。” 他伸出小肉手把铃铛团过来,团到自己面前,细声细气道:“铃铛收到了,劳烦黄叔。” 一句“黄叔”,就叫老黄笑了起来。 这小孩嘴甜会喊人,不像阿平。 阿平从一岁起就叫他“老黄”,喊得中气十足。 这么一对比,老黄立马就怜爱上樊璃了,夸道:“小公子今天又学到新词了。” 樊璃:“是哩,劳烦老黄告诉阿平,樊璃明天不理他。” 樊璃用手肘碰了碰谢遇:“写呀,樊璃还没写完名字。” 谢遇正在教他写名字,他先写了“谢遇、谢道逢”,然后才是“樊璃”。 连老黄的名字他都写了,就是不写谢禅。 樊璃望着多出来的名字,指着说道:“这个人是谁?” 谢遇:“是我。” 樊璃:“不对,这个人有三个字。” 谢遇笑道:“遇是我的名,道逢是我的字,名是给长辈和我自己叫的,字是给同辈叫的。譬如跟我一样大的人,就叫我谢道逢。” “那么,樊璃该怎么叫谢遇呢?” 谢遇望着小童:“叫叔叔吧。” “那么,”小崽子拧着眉毛认真道,“樊璃该怎么叫阿平呢?” “就叫他阿平。” “不对!”樊璃一口否决,盯着谢遇眼睛说道:“谢遇是叔叔,那么阿平也是叔叔,可阿平和樊璃是一样大的,乱了!” 他仍旧不叫谢遇“叔叔”,第二天睡醒了还是谢遇长谢遇短的。 谢遇起得早,他起来时樊璃还在熟睡。 借着昏亮的天光,他看到小童手中攥着的铁铃铛。 真是爱惨了这丑东西,睡觉都抓着不放。 谢遇轻轻在他脸颊上捏了捏,起身,骑马赶去军营。 中午大家都在棚屋里歇息。 谢遇独自一人来到城中的银作坊,向老板借了工具,把自己带来的银子熔成银汁,冷却,碾拉,锻打。 他一点点把手中的粗胚银圈敲打成一个光滑银环。 看看休息时间要结束了,他便把东西收起来,次日中午又来这银作坊,一连忙活了六天。 樊璃站在城外等人。 那少年纵马而来,到城外翻身下马,笑吟吟的半蹲在樊璃面前,握拳向下。 “猜猜我手里有什么。” 樊璃探下腰,歪头往他拳心瞧。 谢遇缩手:“你先猜。” “糖果。” “不是,再猜。” 樊璃抱着他拳头扒拉,然后又凑过去嗅:“谢遇哥哥,是送给樊璃的东西么?是蜂蜜不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大你十六岁,你该叫我叔叔的。”谢遇见小崽子要上嘴啃他的手,便笑着摊开手心。 精美的银环缀着三颗铃铛——谢遇连着六天才把这东西做出来。 本来做出银环只花了三天,但光溜溜的,谢遇觉得缺点什么,就每天抱着银环雕琢,雕了几朵花纹上去。 樊璃盯着银手环就走不动路。 谢遇:“伸手。” 樊璃伸出手。 谢遇把银手环给他戴上——手环设了小挡扣,能缩放大小。 他把挡扣轻轻一捏,银环就稳当当的套在了樊璃手上。 樊璃连忙把手晃了两下。 叮的几声。 银铃音色空灵,甩了牛脖子下的大喇叭一百条街。 这银手环小崽子喜欢得紧,抱着看了又看。 然后把小身板轻轻向谢遇贴去,烘着一股蜂蜜味黏在谢遇怀里。 谢遇:“吃了蜂蜜?” 樊璃:“没有哩。” 谢遇把小童抱到马背上,例行兜了一圈。 回到家,捉出谢禅。 “你带着樊璃吃了几罐蜜?” 谢禅嘴角的蜜渍还没收拾干净,连忙道:“什么啊,我缺那点蜜吃?定是樊璃自己偷吃了,叫他不要吃,不要吃,他偏不听,以后蛀牙了我就笑话他。” 谢遇:“他每天的蜜都有定量,吃多了要吐,你看好他,不然我把他带去军营。” 谢禅捉着手一言不发。 “说话。” “你向着外人,他多吃了几口蜜你就着急忙慌的,我吃了几罐你是一点不关心!” 谢遇破天荒撇了撇嘴:“有吃的给你就不错了……总之樊璃身体弱,你多担待些。” 谢禅碾着脚尖:“我还是孩子呢,我就要养孩子了。” 谢遇气笑了,在幼弟脑门上弹了一下:“我用得着你养他?”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章 我夫君是谢遇 谢禅不服气道:“可不是我养孩子么?你一天天的就叫我看着他、看着他!我还要人看呢!” 谢遇:“我给你打一把剑。” 谢禅立马改口:“那我看着他也不是不行——要一把像太阿剑那样的神剑。” “换一个。” “那龙泉?” 谢遇拍了拍小弟脑袋:“到时候我把‘龙泉’刻在剑上。” “好!” 小崽子笑得龇牙咧嘴的,得意的跑到樊璃面前,手叉腰说道:“你听好,过几天我就有自己的剑了,我到时候要去江边杀龙!” 樊璃怔怔望着他:“啊?” 谢禅:“厉不厉害?” 樊璃:“我也没见过龙啊。” “就是天上那种会飞的。” “那不是鸟么?” 谢禅冷下脸来:“我用得着你提醒我?你就是满瓶不摇半瓶摇,龙自然和一般的鸟不一样,它是可以隐身的,只有身具大机缘的人才能看到。” 樊璃细声道:“那阿平得去天上杀龙哩。” 谢禅抱着手臂嗤笑:“你看你又没见识了吧,龙是生在水里的,下雨时才飞去天上。” 樊璃低着脑袋暗暗白他一眼,撞开他往谢遇房里走来。 小小一个,一边走一边嘀咕。 “天天骂樊璃,你才是不摇…不摇的瓶子哩!” 走着听到手上的银铃声,他就想起来自己也不算身无一物了。 于是连忙折回去,把手上银铃一晃。 “是谢遇给的哩!” 谢禅不屑一笑:“小女郎的玩物,谁稀罕呢?” 樊璃气道:“樊璃也喜欢的!” 谢禅掏掏耳朵:“吼什么呢,我又没聋。” 樊璃觉得谢禅不识货,他不想跟这人一般见识,便扬扬手,白生生的手臂上银铃轻晃。 “走了!” 谢禅眉眼一动,盯着那截手腕,目光轻转,又落在那身翠绿的襦裙上。 这小童本该穿男娃穿的开裆裤的。 但他刚到陈留那会儿三天两头生病,恰巧路过的跛脚道士进门讨水喝,便把这病歪歪窝在谢遇怀里的小童看了一眼。 那道士虚虚扫了一眼,轻轻捏着樊璃的手腕摸了一下,说这小童合该是一条女命,却误投了男胎,把他当女儿养就行了。 这样一来兴许能让他稍微顺遂些。 于是从那天起,谢遇就给樊璃穿上了小裙子。 原本只是死马当做活马医,谁知穿上裙子后,这小崽子还真的康健起来了。 看来有时不得不信命。 小樊璃晃着银铃,穿着裙子,显摆完就找谢遇去了。 他白天蜂蜜吃多了,晚上就病恹恹的。 谢遇灌了他一碗酸汤,给他揉揉肚皮,吐过一场后,小孩才安生睡下去。 谢禅抱臂站在门外,默默听着那哇哇的吐声。 第二天他对樊璃笑了一下,扬扬下巴:“去军营玩么?” “去找谢遇哩!” “我问你去不去军营。” “去!” 谢禅牵着小童,一路如蝗虫过境般,鞭打着大片狗尾巴草来到军营。 将近午时,训练场上的士官正指挥着底下兵马做最后一轮训练,谢遇在主帐里处理军机。 在他对面,几个谋士围着一张大型沙盘低声交谈。 沙盘上画着魏楚两边的缩略地图,地图上山沟高谷不一而足。 几人正在图上演练北上收复中原的路线,以及种种突发状况。 这时,一道银铃声轻轻在帐外响起来。 那站在门口的人小小一团,仰脸往帐内看了一圈,细声细气道:“是樊璃来了哩。” 谢遇抬头,看到那揪着小裙子的人,嘴角忍不住弯起来。 小白团子张望片刻,终于看到他,迈开小短腿径自朝他这边跑来。 谢遇起身向一众谋士道:“诸位辛苦,请下去用餐吧。” 众人走后,谢遇低头望着樊璃。 “怎么来军营了?” “来看谢遇。” 谢遇见小崽子鞋底上全是泥,半身裙子也都染了黄尘,便道:“军营远,下次过来叫老黄驾车送你。” 他把小崽子抱去案后,叫人去打热水来,把那一身泥擦洗干净,脱下外袍把光溜溜的樊璃裹在怀里。 士官给他端饭进来,就见樊璃戴着银手环窝在他怀中睡觉。 这少年士官笑着劝说道:“阿平两岁便抱着木剑练武,就算太阳当空也不曾懈怠。反观将军,再把这小孩娇养下去,以后莫非还给他找个如意夫婿么?” 谢遇轻声道:“樊璃要做什么都随他去,我插不上嘴,你也别插嘴。” 士官把饭摆上,又开始念叨。 “小裙子小手环,比大户人家的小姐还娇。当心他穿习惯了,以后十七八岁也穿一身小裙子,那时大将军要拿他怎么办呢?” 谢遇:“他就是娇得很,往后的事也随他,他自己知道该怎么办的。” 说着,垂下目光,指尖在那银铃上轻轻一碰。 * 胡床椅上的亡灵将目光从少年手腕上挪开。 他亲手雕琢的银手环不知被这人扔到哪去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如今雪意给了一根破绳子,这人就玩了半天,乐了半天。 谢遇说不上心头是什么滋味。 那些回忆就像晴空下的泡影,闪着鲜亮的光辉一颗颗在太阳底下破碎。 在城外等他的小童终究是长大了,神情决然的说他们之间没有情分,让他滚…… 身上的鞭伤又开始疼了,谢遇闭紧双目,等着那阵刺痛缓过去。 雪意瞧樊璃高兴得像猴子一样,笑道:“脑袋不疼了?” “疼呢。” “那就歇息吧,我再守你一会儿就得去给我爹跑腿了——东院那位也着了凉,我爹被唤过去忙了一夜,现在还没回屋呢。” 樊璃想起东院的樊静伦,就想起自己被偷家的遭遇,冷笑一声。 “小狗也病了?他怕不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遭报应了吧?辛苦他昨天把我的床弄成狗窝——对了,你刚才去水井边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雪意:“没什么感觉啊,那水井怎么了?” 樊璃想起昨夜差点跳水的经历,说道:“总之往后要注意些,那口水井怪邪门的。” 雪意头皮一紧:“有多邪门?” 樊璃:“我说我昨晚差点被女鬼勾引,你信么?” 雪意信以为真:“后来呢?” 樊璃一听雪意刨根问底,那满肚子坏水就忍不住晃荡起来。 他缓缓道:“我能怎么办?去灵堂那天我已经放了狠话了,这辈子要给谢遇守寡呢。” “谢遇到底是个将军,就算死了也是个鬼大将,她一个坐井观天的小小水鬼,我说我男人是谢遇,就把她吓跑了,扬言要再修炼五百年,去和谢遇决战。” 谢遇掀起眼皮,望着那睁眼说瞎话的混账玩意。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章 还给他 坐在床上的小瞎子低着脑袋,舔了舔嘴,又开始嘴欠撩火了。 “雪意,你虽然比我还矮一截,可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小伙,她既然看得起我,想必也觉得你很不错,你要不也找个人赶紧嫁了吧。” 雪意眼皮一抽。 他本来等着樊璃阐发一通玄之又玄的离奇遭遇,没想到回旋镖在四处打了一转,又精准的扎到自己身上了!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樊璃这种家伙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所以他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啊! 雪意瞪着樊璃,重重的喷了口气:“一天到晚都在胡说八道,我走了!” 樊璃:“等等——” 雪意看他一脸难堪,以为他良心发现要给自己道歉,都准备好不计前嫌的原谅他了,却听他哼哼唧唧的叫唤一声。 “哎哟肚子好疼啊!” 雪意吓坏了,连忙道:“肚子怎么疼起来了?不会是生虫子了吧?!” 樊璃捂着肚子,虚弱道:“东院那只小狗把我的零嘴全部偷光了,我现在想吃糕点,没有糕点肚子就疼得很,想死——” 雪意整个人气得像只红气球,咆哮道:“你想得美!我一个给爹打杂的,一个月才几个钱,能养几个人?!再也不会给你买糕点了!” 雪意装着一肚子气跑了。 樊璃听着他脚步声跟打雷似的,气势汹汹的从屋中劈去外面,最后销声匿迹。 雪意走后,屋中又安静下来。 樊璃落寞的躺在床上。 “他也走了。” “我一说要吃糕点,他就跑得比狗还快。这手绳我也不要他的,明天就还给他!” “你们两只小猫呜呜的讲什么小话呢?爪子舔干净没有?把被窝睡脏了,他又要吵吵了。” 他自说自话。 眼看要扯到四海八荒了,谢遇一道阴气丢来,让他老老实实睡过去。 终于安静了。 三三蹭几下,团在樊璃心口上睡觉。 狸花猫窝在樊璃脑袋上。 两只小猫还没窝踏实,又被谢遇拎开——这两只小东西挡着,妨碍他给樊璃造噩梦了。 三三还牵挂老爹,在屋中留了片刻就走了。 它走之前,向谢遇说道:“要不你学我爹吧,我爹把小狸花的奴才抽得嗷嗷哭,他虽然哭得厉害,但他越哭我爹就越抽他,他脾气那么大却跟着了魔似的,随便我爹怎么抽他他也不跑。” “你就让樊璃嗷嗷哭,只要他哭到让你觉得高兴了,怨气就会少一些的——” 小黑猫瞅着谢遇,缓缓道:“虽然你这几天的怨气比刚来那会儿还重,不过你怨气为啥这么重?” “樊璃都瞎了,你难道不觉得高兴么?” “他是瞎子,去哪都不行,走快了还要摔跤……所以这怨气不该这么重啊?” 小猫为了救樊璃,真是操碎了心。 它不停不停的跟谢遇说话,谢遇不理它,它就问为什么不理它。 然后照例画大饼,说它要去寺里给谢遇问障因,让谢遇不要杀人。 谢遇捏着眉心:“出去。” 三三:“我马上出去,所以你觉得这个建议怎样呢?” 谢遇看着小猫。 它说了这么多建议,都不知道它指的“这个建议”是哪个建议了。 三三笑道:“你同意了!那以后你就猛猛抽樊璃,让他哭给你看嘛,万一怨气减下去了呢?别杀他啊!” “……”谢遇拎着它后颈皮丢出门。 狸花猫因为昨晚的事,对谢遇稍有改观。 便问道:“谢遇,你真的要抽樊璃么?” 下一刻,走在瓦垄上的三三被凌空扔来的毛团子砸中。 它晕头转向的爬起来,看到狸花猫:“你怎么出来了?” 狸花猫甩甩爪子:“谢遇扔的。” “那樊璃怎么办?” “可我打不过谢遇啊。” 最后狸花猫还是回西脚院,蹲在院子里晒太阳。 三三回去守着老爹。 院子里光阴忽短忽长,小猫抱着脑袋从早上睡到下午,饿了就进屋掏小鱼干吃。 它看了谢遇一眼:“你早上为什么要丢我呀?毛都飞炸了。” 坐在胡床椅上的亡灵微微掀开眼皮。 他好像在忍疼似的,脸色阴沉死白:“别吵。” 小猫闭上嘴,叼了一只小鱼干后,向谢遇说道:“你坐了一天了,坐着腿疼疼的,不去床上么?” 谢遇是不怎么说话的。 小猫已经习惯他的冷淡了。 它把小鱼干吃完,跳上床,抬爪摁摁樊璃额头,说道:“樊璃的烧退了好多。” 樊璃把小猫爪子挪开:“从刚才吃小鱼干起,你就呜呜个不停,跟谁说话呢?” “跟谢遇呀,他都不搭理我们。” 樊璃:“下去。” “我不。”小猫往床上窝去,打了个滚:“你这里最硬了,不好睡。我让谢遇上床睡觉,他都不来,他嫌弃你床硬。” 樊璃侧身躺在床上,小猫滚到他身前咬他手指玩,他轻拨小猫下巴。 一缕夕照穿过窗棂,斜斜落在少年脸上,于是那根根发丝和线条明晰的脸都像鎏了金粉,在余晖里泛着细腻柔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少年懒洋洋的把小猫抱到怀里,脸颊在它肚皮上的软毛间蹭了蹭。 小猫拨着他手腕上的绿绳,肉爪垫时不时轻踩少年手臂。 它对这种柔软的触感上瘾,踩着踩着就把爪垫挪到樊璃胸口。 一只手忽然从阴影中伸来,捏住它双爪。 狸花猫楞道:“干嘛捏我的爪子?” 谢遇把它从樊璃怀中抽走。 樊璃摸索片刻,没摸到小猫,奇道:“咪,你刚刚飞起来了?” 小狸花在门外怒吼:“是谢遇干的!他把我丢出来了!” 樊璃满脸疑惑的听小猫在门外呜呜。 怪事。 怎么眨眼的功夫,窝在他怀里的猫就到门外去了? 他感官发达,刚才那小猫踩他心口时,分明是被什么东西拎走了。 难道屋里还有别人? 樊璃坐起身,静静感受着第三者的存在。 感官放大到极致,他连东边郭城外的鸡鸣声都听到了,却没感受到这屋里有第三个人的声息。 可要是没有第三者,小猫是怎么飞出去的呢? 绝对有人! 樊璃脸色一凌。 “既然来了,就别像缩头乌龟一样不吭声,昨天把小鱼干丢我鞋背上,今天从我怀里拎走小猫,你到底要干什么?” 少年轻声说道:“是要来杀人奸尸,还是来行善布德?你给我说一声,省得我失了分寸。” 谢遇悬在他身前,看着他。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章 谢遇:你怕我? 双方之间仅有一尺之隔,樊璃只要往左边抬抬手,就能碰到谢遇的衣角。 但他没动。 他静坐如钟,听着屋中的动静。 “咚——” 是他的心跳在小屋内萦绕的声音。 谢遇苍白的指尖如蝶落般贴着少年心口,透过薄薄衣衫,感受着那鲜活的心跳。 一下。 两下。 你的心脏仍然像十年前那般律动,一成不变。 而谢遇要是没有那块玉做中介,连触碰你心跳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你拿谢遇的玉做什么呢? 你不是很怕他么? 你怎么还留着他的东西? 樊璃等半天没等到对方的回答,掀唇讥讽道:“你是死人还是哑巴?来了不吭声,是想和我玩什么‘猜猜我在哪里’的狗屁游戏?” “不会我脱衣就寝时,你也一声不吭的在旁边看着吧?昨夜我洗澡,你在么?要不我再洗个澡给你瞧瞧?” 没有人回答他,屋内除了他的呼吸、心跳,就只有风吹过眉梢的清冷死寂。 樊璃忽然想起那口水井。 森冷的空气钻透里衣,紧紧贴上皮肤。 他觉得冷,便把被子裹上,凝眉思忖起来。 他在这里住了十年,井里的水鬼陪了他十年,梦里那银甲青年也陪了他十年。 都是十年,莫非那水鬼和梦中人有什么联系? 想起梦,樊璃屁股就隐隐抽痛起来。 那青年像是和他有仇,一入梦就摁着他打屁股,连着打了半个多月,要把他打萎了。 樊璃心烦的倒在床上,脑袋哐哐砸枕。 良久,他裹着铺盖茫然低语。 “刚才是不是你?”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 次日清早,樊璃从噩梦里大赦醒来,揉揉屁股,牵着小猫一脸怨气的来到陆言屋中。 陆言不在,是雪意招待了他。 雪意哼了一声:“昨天下午我没去看你,我故意的!” 樊璃:“啊,那你是不知道,我一个人在那破院子里哭得眼睛都瞎了。” 雪意瞧着他眼睛。 他眼睛黑白分明的。 雪意发现自己又上当了,没好气道:“你眼睛都瞎了十年了!下次可不许再损我了,你自己要嫁给男鬼你就嫁吧!” 樊璃有气无力:“知道了,好饿,你爹回来没有?” 雪意正在做菜:“等茄子出锅就能吃饭了。东院那位不好伺候,别人他都不要,就叫我爹鞍前马后,忙活一夜,这才没睡下一会儿就又被喊去了,饭都没吃呢。” 樊璃坐在椅子上嗷嗷待哺。 “东院的事儿精,有人伺候就不错了,还挑挑拣拣的指定要谁伺候。哪像我,派个鬼去伺候我我都能笑出花来。” “谁说不是呢?!分明知道你瞎,还让你一个人住,我两头跑,每年鞋子都要跑烂几双!” 樊璃感慨一声:“所以老狗不是个东西,小狗也不是个东西啊。好香,雪意的厨艺又长进了哩。” 雪意很受用:“香吧?我爹教的。” 樊璃在这蹭了一顿饭,饭后自告奋勇的去洗碗。 洗半天把雪意的强迫症都给洗出来了,将他挥去一边,几下把碗洗好。 将近天黑时,陆言终于回来了。 他一进门,看到那窝在摇椅上的人,笑道:“哟,又过来蹭饭了。” 樊璃厚着脸皮:“是啊,等我养足精神就去东院问问,什么狗屁世家子,每天像难民似的蹭吃蹭喝。” 陆言站在架子边洗手:“东院那位脾气冲,到时候两个火药桶炸起来,死伤一片啊。” 樊璃微微起身:“我认真的,樊小狗拆了我屋子,东西丢得到处都是,还把雪意买给我的糕点全部偷走了,一点没给我剩,这笔账我改日得去讨回来。” 陆言坐下,就着剩菜吃饭:“现在他虚弱,现在去正好,等他得劲了你打不过他。” 樊璃叹息一声:“我现在也虚弱啊。对了,你有认识的术士或者巫师么?” 他来这等了一天,就为了这事。 陆言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怎么突然问起巫师?你被大将军找上门了?” 摇椅上的少年脸色严肃的组织语言。 组织片刻,问道:“雪意在屋里么?” 陆言扭头朝外面喊一声:“儿子,进来收碗!” 雪意放下满盆衣袍闪进屋中。 樊璃听到脚步声,这才说道:“我那院子死过人,从住进去那天起就总做怪梦,最近变本加厉,整夜整夜的梦到鬼。” 陆言吐掉漱口水,笑道:“你不是自称鬼见愁么?” 雪意快速收碗,着急道:“先不要讲啊,我马上收好碗,等我回来再讲!” 樊璃:“先坐着,等我讲完再收拾。” 他把前晚的离奇经历告诉父子俩。 末了说道:“那水井死过人,我漱口时就总觉得像用了人家的洗澡水。你去问问巫师,能不能帮我压压邪,最好是不收钱的那种。” 他怕的不是拿人家洗澡水漱口,是怕雪意进进出出,惹上不干净的东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雪意奇道:“真有东西啊!那要是你运气差那么一点,掉进水井了,我俩岂不一辈子也见不着了?!” 樊璃猛点头:“就是啊!所以要请巫师压邪,我这如花似玉的年纪,就这么死了,谢遇岂不又要守寡?” 陆言徐徐说道:“请巫师,你有钱么?” 樊璃左掏右掏,掏出一只银手环。 那手环上缀着三只铃铛,手环边缘被人盘包浆了。 樊璃把这铮光发亮的银饰递去。 “拿去当钱,大概能请一个小巫——记得提前问问人家,能不能看在我是瞎子的份上不收钱。” 陆言拿着手环瞧了片刻后,撩起眼皮扫了樊璃一眼。 “这雕花我没见过,应该是世间独一份了,就这么当了不可惜么?” 樊璃轻叹一声:“这不是没办法么?我手边除了它,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啊。” 他捏捏手腕上的青绳:“何况我现在大了,也戴不上它。” “留给儿孙。”陆言说道。 “言,你看我这样的人,养得起儿孙么?”樊璃问道。 陆言把手环收下,见三三盯着手环,便把手环晃了晃。 清越的银铃声里,小猫轻轻一跃跳到陆言怀中,勾住铃铛拨了一下。 “叮”的一声。 小猫很中意它,圆溜溜的望着陆言。 陆言沉吟片刻:“既然要卖掉,那不如卖给我吧。” 樊璃狮子大开口:“五十两。” “算了我租吧。” “行。” 最终这银手环以每月一百文的租金租给了陆言,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陆言把银手环穿上黑绳,牢牢实实的给三三挂在脖子上。 小猫神气活现的抖擞几下,走到眼巴巴的狸花猫面前:“好看吧?” 狸花猫不说话。 它家奴才不怎么在意它,从来没给它买铃铛。 它拿爪子遮住脑袋,半天都没吭声。 樊璃拿了钱,立马就要叫陆言去请巫师做法。 但一百文可请不到巫师。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章 樊璃的滋味 陆言建议道:“大公鸡是至阳之物,不如这样,你给我十文钱,我给你买一只公鸡放在院子里驱邪。” 樊璃:“有用么?” 陆言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那些给人破祟驱鬼的术士,就是用这公鸡血沾着朱砂画符的。” “再者,每年元日闭门杜鬼时,家家户户都把公鸡的画像贴在门上,鬼见了害怕,便不敢入门作祟了。” 樊璃点了点头:“公鸡应该不难买,今天能买到么?” 陆言:“我去厨房问问。” 当晚陆言就倒提着一只大公鸡来到樊璃院子。 院中黑灯瞎火,还没到中秋,这小院的温度就跟入了冬似的,太反常了。 陆言拧紧眉头,来到院里。 他把鸡放下,在各处角落撒糯米驱鬼。 突然,那安安静静的大公鸡伸长颈子尖叫一声,屋中的少年脚下一抖差点把魂吓丢。 樊璃风寒没好全,声音就有点虚闷:“哎!怎么来了不吭声啊,我还以为遭贼了!” 陆言来到屋中,笑道:“刚才是鸡不懂事,乱打鸣,不过你忽然喊叫起来倒把我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被女鬼附身了,叫我进来呢。” 樊璃掀唇说道:“成熟男人谁不爱?虽然你拖家带口的,但你会疼人啊,变成死鬼了肯定也会疼鬼。” 陆言正色道:“什么死鬼不死鬼的,说话客气点啊。鸡给你送来了,每天在院子各处洒一把米,它有米吃就不会跑出去乱逛了。” 樊璃琢磨片刻,问道:“这样就可以了?” 陆言嗯了一声:“嗯,就可以了。” 樊璃不放心:“既然朱砂能驱鬼,那你给我找点朱砂来,我放在床上。” “英俊的鬼见愁,大公鸡在院子里镇着呢。” “我知道啊,”樊璃抬手拍拍后墙,“可人家要是从这墙里钻出来呢?” 樊璃和陆言你一嘴我一嘴的交谈时,小狸花猫就窝在枕边。 它没精打采,眼眶湿湿的团成一团。 它还在想银手环的事。 人家三三的爹会给三三买首饰。 它家奴才却只会发臭脾气,把它撂在一边。 这都过了多久了? 十天? 半月? 总之不管过了多久,东院那边都没过来接它。 小猫目送陆言出门,情绪低落的朝谢遇道:“我是不是没有人要了?” 谢遇是不会答复它的。 它也习惯了,便自顾自说道:“我还没断奶就被奴才接走,他那时每天都亲自喂我,把我抱在怀里梳毛。” “现在我断奶了,他就不伺候我了。” “今天樊璃把一只铃铛卖给三三的爹,是银的,那铃铛挂在三三脖子上,一路走一路响,可神气了!” 小猫说着,突然看到谢遇脸色阴沉,连忙住声。 须臾,它试探道:“你怎么了?你怨气好重。” 谢遇目光冷冷落在樊璃身上。 他能怎么? 不过是他给的东西被人糟践了而已,能有什么? 被糟践的又不止东西。 就连他这个人,也被这母子俩祸害得一败涂地,不是么? 小猫惊呼一声:“谢遇,你怨气真的好重!” 谢遇眼睛血红。 小猫怕他突然对樊璃下手,连忙爬起来护着樊璃。 床上的人睡得不大安稳,梦中出了一身虚汗。 谢遇站在床前,森冷视线落在那纤细的颈项间。 小猫奓着毛,颤声道:“你、你要不拿棍儿猛猛抽他?这么早就杀掉他,你也不高兴,是不是?” 谢遇拎着它后颈皮把它从床上扔开,俯身掐住樊璃脖子。 森白指节一寸寸收紧。 快把人掐死时,他松手了。 谢遇俯首望着少年,铁钩似的黑色指甲抵着那脆弱颈项。 “你我之间的情分确实早该了结了。樊璃,你如今一无所有,还能再惨到什么地步?” 梦中的少年躲在一只小小衣柜中,紧紧抱着双膝。 那哑巴从他入梦时便咬他。 他脖子上,肩上,手上,全是咬伤。 清晰的痛楚传遍全身,可他像梦魇了一样,从始至终都没办法醒过来。 他只能推开对方跑,跑到这小小衣柜里躲着。 蓦地,一只手从柜后伸来,捂着他双目将他拽入黑暗。 锋利的犬齿咬住后颈,瞬间将他后颈皮肤撕裂。 樊璃猛抽了口冷气,抓着对方狠狠打下去。 “松嘴!” “我叫你松嘴啊!” 黑暗中,少年的心跳穿透后背,他被对方箍在怀中,心跳一下下的撞在那片冷硬的银甲上。 男人在他耳边低语,他太疼了,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 他晃神间大口大口的吸着冷气,颤声向对方说道:“哑巴,松嘴——” 梦境之外,谢遇从樊璃后颈上抬起头。 他尝到了樊璃的血。 他牙口下的血液甜得发腻。 死寂十年的味蕾在这口鲜血中复苏,像突然醒来的饕餮一样吞噬着周身理智。 他迫切的想要从少年身上攫取更多鲜血,于是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将即将惊醒的少年摁在那片昏沉梦境里,低头含住对方后颈上的咬伤。 最后他把少年整个人搂入怀中,找到最方便啃咬的姿势和那最薄弱的血管,低头咬去。 舌尖上的血液像蛊惑人的妖精一样,这就是樊璃的滋味了。 谢遇舔了舔唇,他上了瘾一样,再次将唇齿覆在少年颈间。 小狸花猫被丢在外面定住,急得尖叫起来。 屋中阴气翻滚,那是谢遇动了杀心! 小猫不知道樊璃到底是死是活,只能求谢遇大发慈悲,别这么快就把人杀了。 “樊璃才十七岁啊!你就让他再活几天吧!” 十七岁,别人都在雨季里肆意张扬奔跑,而那少年站在黑暗里,哪也去不了。 活人要杀他,如今死人也要杀他了。 离小猫十步之遥的水井里,被谢遇格杀的水鬼从怨念中复活,她疯狂吸收着蔓延到井边的阴气。 水面铺满黑色发丝,蛇一般往水底涌去。 水井之外,小猫声嘶力竭的呼叫着。 “樊璃都要给你做媳妇了,你别杀他啊!” 小猫突然收声。 它望着悬浮在院中的谢遇,愣了一会儿说道:“你身上有樊璃的气味,你把他吃了么?” 谢遇看了眼大公鸡,长袖一挥,撤去了小猫身上的禁锢。 他往外面飘去:“在我回来之前,想办法杀了它。” 小猫:“杀了樊璃么?” 谢遇停在半空,缓缓回头。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章 谢遇来了,来杀你 一道冷气破空而来,重重的击中小猫脑门。 “哎呀!”小猫惊呼一声,爬起来捂捂额头:“干嘛打我脑袋呀!” “杀掉那只鸡。”对方撂下这句话就飞没影了。 小猫闷坐一会儿,抬眼看向那只单脚立在地上睡觉的大公鸡。 * 谢遇出了西脚院,径自朝侯府的药库飘去。 他穿门而入,从药柜里抓出一把把人参、茯苓、当归、甘草…… 他在死而复生的味蕾中调整策略,打算把樊璃圈养起来,在满足味觉之前,他暂时不会杀掉对方。 当他端着一碗牛骨药膳汤从厨房飘出来时,正巧看到三三。 谢遇的视线落在三三脖子上。 小猫脖子上拴着一只造型精美的银手环,它昂头四处溜达,见空中有什么冷冷的东西飘过来,便警觉的扬起脑袋。 “原来是你啊谢遇,你拿着碗做什么呢?不会是毒药吧?” 谢遇将它吸到手中,盯着它颈下的银饰。 良久,他说道:“这物件归我了。” 三三要抗议,却见他从袖中拿出一只拇指大的金色铃铛。 小猫眼睛发直,抗议的话被它咽回肚子里,任由谢遇把金铃铛系在它脖子上。 红绳穿着金铃妥帖的在脖子上拴好。 小猫跑去水塘,对着水影臭美了半天。 银手环上覆满阴气,谢遇捏着它,缓缓将它捏弯。 他要把这物件捏碎,往事如烟,谁都会变,既然走到了你死我活的对立面,那还留着旧物做什么呢? 毁了吧。 “叮——” 拧压间,银铃发出一声轻响。 轻灵的铃声像破开浮尘的三春细雨,洇着天青色的山影花茵落下江南。 流离十年的不归人在银铃声中踟蹰恍然。 有人曾在过去轻晃银铃,踏着秋光朝那军营中的少年走来,道:“樊璃来了。” 谢遇缓缓松手。 樊璃来了,来找谢遇。 谢遇来了,来杀樊璃。 你怎么就变了呢? 倘若你对谢遇尚有一丝愧疚。 倘若你能念在那份扑满浮灰的往事对彼此高抬贵手,别那么绝情的把一切丢得那么快,别拿着长戟用一副抗拒的模样让谢遇滚。 倘若你但凡对谢遇有一丝私心…… 你但凡记着谢遇,也不至于让人恨到想立马撕碎你啊,樊璃。 谢遇讽刺一笑。 他给的东西,对方丢得好轻易。 这时,月亮破开层云,变形的银环随着月色的介入在月光下闪出一段清辉,那泠泠辉光是手环被人摩挲到了一定程度,被光反射的结果。 谢遇盯着手环看了良久。 最终,这只银手环被他收入袖中。 他来到西脚院,望着叼住大公鸡脖子的小猫。 小猫:“我把大公鸡咬死了。” 谢遇点了点头,用阴气给小猫捏了只小鱼丢去。 小猫跳起来一口吞下小鱼,跟在谢遇后面。 它跳上床,眼尖的看到樊璃衣领上的血,惊道:“樊璃流血了!谢遇,是你干的?!” 小猫眼神谴责的看着谢遇。 谢遇捏开樊璃的嘴唇,将一碗补药灌下去。 小猫不理解。 过了一会儿,它忍不住问道:“你喂他补药,你为什么给他喂补药啊?是怕他流血太多死掉么?” “谢遇,你身上好重的樊璃味,你刚才是要吃掉他么?” 小猫挥挥爪子,把空气里的药味扑开:“下次别喂补药了好不好,苦苦的。” 谢遇把碗丢开,破晓时来到胡床椅坐下。 他闭上眼没多久,怀里突然多了一团暖融融的东西。 他垂眸看下去,小猫怯生生的团着身子窝在他膝盖上。 “我把鸡咬死了,待会儿樊璃醒了肯定要骂我,所以这事不能让他知道,你想办法推给给主院的大黄猫,好么?” 小猫缩缩脖子:“要是不行的话,就算了吧。” 谢遇把它拎下地,在少年即将醒来时去到床上,捏着对方脸颊向自己掰过来。 于是那纤长的里侧颈项便暴露在眼前。 小猫:“你干嘛呀?” 谢遇在它疑惑的目光里低头,唇齿覆在少年脖颈上。 薄弱的皮肤缓缓被利齿刺破,把樊璃痛醒了。 “啊!”樊璃痛呼一声,一把将伏在身上的人推开。 对方又贴上来,将他双手摁在枕上,死死压着他。 樊璃拼命挣动,却发现对方压根不把他的反抗放在眼里。 他咬紧牙关猛抬双腿,屈膝狠狠撞上男人侧腰。 膝盖撞上的地方硬如铁石,他撞得有多猛膝盖就疼得有多惨,吃痛之际眼眶一酸。 对方将他双腿压在床上,冷冰冰的唇齿再度咬住颈项。 樊璃又疼又惊,一边骂一边缩起颈项躲避男人。 对方却没给他躲避的机会,捏着他下巴往上一抬。 白皙脆弱的颈项复又展露在空气中,那四颗留下的齿痕正往外渗血。 谢遇舔着唇俯下身去,完完整整的将齿痕含住。 少年惊恐剧烈的喘息声在耳边起伏,挣扎间脸上渗出一层冷汗,神色惶然惨白。 “滚开……呃!” 舌尖落在颈项上时樊璃像被电击似的哆嗦一下。 他喘息着,听到了对方喉间吞咽的声音。 那股清浅的冷梅香在鼻尖浮动,对方唇齿冰凉,舌尖和双唇在他脖颈上舔咬吮吻时,他感受到风把那股冷梅香卷到脸上。 樊璃深深闭眼,猝然推开对方,抓起床边的盲杖狠狠朝对方刺去。 铁杖刺入空气,他坐在床上,浑身又冷又颤。 心跳在沉默中显得慌乱,他攥着铁杖紧紧靠墙而坐,眼神茫然的摸上肩颈。 被咬的地方濡湿,粘稠,带着对方唇齿的冰冷温度。 锁骨,两边颈肩,脖子,后颈……他上半身除了这张脸,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樊璃微微垂目,发抖的指尖强迫性的整理着衣领。 等到天亮,雪意提着早饭进院时,他才从墙边挪开,换了个姿势。 雪意刚进院便惊呼一声:“这鸡怎么死了?!”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章 樊璃被咬了 樊璃脸色一凛。 他踅摸下床,趿着鞋子站在门口。 “死了?怎么死的?” 雪意弯腰看着公鸡脖子上的伤:“被什么咬死的,都冷透了!爬了好多蚂蚁!” 樊璃愤怒的喷了口气:“干他爹的!热乎乎的十文钱买来的灵宠,这才一晚上就没了,我还没摸过它呢!” 小狸花听两人在院子里咒骂杀鸡贼,心虚的抬着两只前爪团住脑袋装睡。 它听雪意道:“会不会是被猫咬的?” 小猫颤了一下。 这时樊璃的声音冷冷响起:“应该不是。” 小猫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眯开一条眼缝瞧着谢遇。 谢遇一如既往的用手撑着额头,闭上的双眼线条极长,又黑又长的睫毛顺着眼线走势从眼角向眼尾扫去,然后在眼尾带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他睁眼时温润诡丽,闭眼时沉肃凌然,一身描金黑袍贵气、浓重、压抑。 所以不管他冷着脸还是闭着眼,这身黑袍都显得他冷漠森郁,拒人千里。 小猫看着谢遇,小声道:“我要是被樊璃撵了,怎么办呀?” 谢遇好像睡着了。 小猫心慌慌的,听着雪意在外面说道:“可这脖子上的伤,明显是被尖牙咬的啊。” 樊璃音色郁闷低沉:“我脖子上也有伤。” “啊?” “你来之前,我也被咬了,那狗东西应该是嗑了疯药,逮什么咬什么吧。你过来,看看小猫被咬没有。” 屋中的小猫眨了眨眼。 哎? 谢遇真的帮它了? 雪意进屋来,扒着小狸花检查一遍,看它爪子上有道刮痕,说道:“没被咬,但是爪子受了点轻伤。” 樊璃冷哼一声:“狗东西,咬人就算了,连猫都不放过。” 樊璃摸到床尾,拿出一只小鱼干递给狸花猫:“今晚他要是来了,你记得呜呜我一声。” 雪意一头雾水:“他?是有什么人来这里偷袭你么?不会是井里那位吧!” 樊璃垂着眉睫:“井里那位是个姐妹,昨晚那狗东西是个男人,我摸过他的脸了,那张脸棱角分明的,女孩子可长不出那种五官,嘶——去你那借点药,我一脖子伤呢。” “那鸡怎么办呢?” “带去你那。” 雪意:“嘿嘿。” 樊璃:“嘿嘿。” 樊璃抱上小猫,抓着雪意的袖子:“走。” 雪意右手提着食盒和鸡,左手牵着一只公子哥,喜不自胜的往自家小院走去。 侯府占地广,光是府中的下人都有三百来号。 三百号人分到四处集中住扎。 陆言是大管事,是大狗腿子,是体面人。 老侯爷就在东大院里给他单独拨了一个院子,不算大,但厨房客厅寝房等等,一应俱全。 雪意把樊璃扎在前院让他晒晒太阳去掉一身晦气,自己则去厨房烧了一锅热水,坐在后院把鸡毛烫洗拔去。 然后在空地上烧了一堆豆杆子,一把火将残余的细碎绒毛烧了。 雪意在厨房里劈砍鸡肉。 他一边忙活一边和院子里的樊璃商量。 两人一个在炊烟袅娜的厨房里,一个窝在太阳底下,隔着一道门讨论怎么发落那只肥鸡。 最后两人一致决定把鸡分作两半,一半炖,一顿做臊子爆炒。 雪意把鸡肉块炖在锅里后,拿着两把刀在案上哐哐剁臊子,连骨带肉全部剁碎。 中午陆言回来,大老远就闻到一股肉香。 在他身后的樊静伦说道:“你儿子厨艺不错。” 陆言背着手踏进院子:“世子过奖。” 樊静伦大摇大摆的跟进院中,猛不丁看到叠着双腿躺在摇椅上的樊璃,脸上就有点火气。 他几步过来,拎着樊璃的衣领丢去一边,自己躺上椅子,冷声道:“倒茶。” 樊璃磨了磨牙:“这不是我那拆家偷糕点的大哥么,你身子就好全了啊?想喝什么茶,要冷要热,加几斤口水?” 樊静伦:“陆言,去给我倒茶。” 他说着望向樊璃,缓缓转动手上的扳指:“糕点,你有钱买么?” 樊璃冷哼一声:“总之会有人给我买,你别酸。” 椅子上的人懒得跟他斗嘴,接过茶杯端详一眼。 “杯子是谁的?” “雪意——” “砰——” 陆言话没说完,那崭新的青瓷茶杯就被椅子上的人砸碎。 茶水泼了一地,悠悠冒着白雾。 陆言:“雪意新买的,不合世子的意么?” 樊静伦垂着一双凤眼,随即抬起眼皮扫向樊璃:“他来这里,莫非也给他配一只新茶杯?” 樊璃:“我哪像你这样娇气?又喝又砸的。” 雪意拎着锅铲,在厨房门口小声道:“樊璃用的是小人的杯子。” 樊静伦慢悠悠躺在摇椅上,挪了挪身子,指使陆言:“方才茶有些烫手,没端住,再泡一杯。” 陆言去泡茶时,院子里的兄弟俩因为糕点的事动手了。 等他俩打得差不多了,陆言才丢下茶碗,把樊璃拉去厨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椅子上的人眼神乖戾的瞪着他。 陆言没管,径自把樊璃塞进厨房,给他拿了一只鸡腿,把这位祖宗安抚下去。 安顿了樊璃,陆言转身又走向院子。 樊静伦冷冷望他。 “过来。” 陆言不听,进屋喝了碗凉茶,慢悠悠端出茶碗。 他把茶碗奉上,对方眼皮跳着又要砸东西。 陆言:“这是我用的。” 椅子上的人神色稍敛,端着茶碗轻啜一口。 “每月发给你五两银子,却用一只破碗装茶。” “祖上旧物,还能用就将就用着。” 樊静伦:“什么时候开饭?” 陆言俯身低语:“你要在这用饭么?” 樊静伦拽着陆言衣领拉到近前:“你有意见?” 两人拉扯时三三跳下来,冲小狸花猫说道:“别看我爹怂怂的,到了晚上,他就把你家奴才摁着猛猛抽了。” 小狸花猫气急:“下次他就该抽你爹了!” 狸花猫突然看到三三脖子上的金玲,道:“你的银铃铛呢?” 三三:“被谢遇拿走了。” 狸花猫凑过来,艳羡的拨了拨金玲:“我也想要。” 三三歪头看着它。 “那我戴五天,你戴五天,不许给别的猫碰到,沾了野猫的气味我就不给你了。” “嗯!” 樊静伦推开陆言,眼睛斜扫,望着被三三摁在地上的狸花猫。 狸花猫挣扎几下,翻起来把三三压在地上咬了一口。 樊静伦笑了笑:“不算无用。” 他以为狸花猫一直都在陆言这窝着,便对它有了个好脸色。 从摇椅上起身时,他抄起狸花猫,把猫抱在怀里等着开饭。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章 我帮你对付王慈心 饭菜上桌,樊静伦坐在主位,陆言站着给他添菜。 等陆言站了半天了,他才纡尊降贵的说道:“坐下吧。” 陆言坐下后,看到攥着筷子一脸火大的樊璃,默默给雪意丢去一个眼神。 雪意会意,但是没理。 一个是脾气火爆的世子,一个是脾气火爆的瞎子,都是祖宗,他们要干什么就随他们去吧。 于是接下来鸡飞狗跳。 樊璃把鸡骨头丢到樊静伦脚下,樊静伦伸脚踩住樊璃脚背。 眼看桌子要被兄弟俩掀倒,陆言突然在桌子底下扣住樊静伦膝盖,指节用力,徐徐将那支棱出去的小腿按回来。 对方寒着脸,在陆言手背上狠狠挠了一爪子。 陆言抬起筷子,给对方夹了一块鸡腿肉。 安生了。 樊静伦走时看了雪意一眼,见他长了一张娃娃脸,一双眼睛圆亮清透,怪讨喜的,便招了招手。 “你来。” 雪意低着头过去。 樊静伦说道:“你爹该教你认字了吧?明早去执事房找老权要一套像样的衣裳,跟着小姐去族里陪她读书、帮她研墨,就这么定了。” 雪意瞄了樊璃一眼,低着头没说话。 他要是去读书了,樊璃怎么办呢? 樊静伦可不管这么多,说着长袍轻飘,施施然走了。 樊璃支棱耳朵,跟着樊静伦的脚步声朝外走去。 他铁杖砸在地上咚咚响,樊静伦抱着猫充耳不闻。 樊璃一直跟进东院:“你故意把雪意支走,以为我没了人照管就会哭天抢地么?” 樊静伦摸着猫毛:“我管你哭不哭。” 樊璃:“我一个人照样活得好好的,上次的糕点钱还没给我,你得给我一两银子,否则我今天拆了你这狗窝。” 樊静伦把脚搭在案上,抬眸向那小瞎子望去:“拆来看看?” 樊璃一抬手就把旁边的大瓷瓶摔碎,然后又扯住帘幕歘拉一扯。 在他满屋子忙活时,樊静伦冷笑道:“有把子力气,这也就不算一无是处了。可在大楚,有头脑有力气的谢遇照样战死沙场,你一个瞎子,有点力气能干什么呢?挡得住暗箭么?” 樊璃手一停:“说重点吧。” 樊静伦:“你也知道,若王慈心铁了心要你,你就算立马刨开谢遇的棺材跟着殉葬,他也能把你拉出来。” “他这几天连连给我来信,叫我把你送去他庄子,你在这里豪横,到了他手里,只怕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留给我的路不多,要么死要么活。若真到那般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一头撞死再去投个好胎,又有何不可?”樊璃回道。 “呵——”樊静伦轻笑起身,立在樊璃面前:“只怕你到时候生死都不能自主。” 樊璃思索片刻,笑了起来。 “他是你小舅,他给你来信,那你在信上是怎么恭维孝顺他的呢?” 樊静伦干脆直言:“我没给他回信。颍川樊氏虽比不上王家,却也不是给人家当狗的奴才。” “不过咱爹只是樊家的私生子,不受族人待见,虽做得一手好生意,但在官场上着实没什么能耐——空有个爵位却无实权,如此一来,这满府富贵便是狗嘴下的肉骨头,谁都能来咬一口。” “所以这些年他使劲巴结王家,可要我也去攀附王家、给王慈心做狗,我却是不能。” 樊璃回道:“扯那么远做什么?我没文化,听不懂。” 樊静伦瞧着樊璃,沉声道:“我可以帮你挡开王慈心,但你得帮我联系你母亲的旧部。” 樊璃:“我一无所有,你找错盟友了。” 樊静伦紧紧盯着这瞎眼小弟。 老侯爷死前曾交代他,楚氏绝对不会毫无准备的奔赴黄泉。 她那人,名字是假的,身份是捏造的,当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救谢遇,还险些丢了徐州,但最后关头毕竟是把魏军打出去了。 她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怎么会因为一点愧疚,就丢下儿子去死? 所以老侯爷猜测,她定是和魏国的上层有些牵连。 从她协助谢遇击退五十万魏兵时,老侯爷就总觉得她那些手段,隐隐有点太原温氏的作风。 说起温氏,就不得不提到如今的温氏家主、魏国大丞相温洋了。 此人玩得一手好权术,手底下的细作遍布整个中原。 楚氏,楚温惜,她莫非和温家有什么瓜葛? 这个怀疑的种子一旦在老侯爷心中埋下,就困扰了他十年。 十年过去了,他也想不通楚氏为何选择轻生。 但毫无疑问,她背后必定有人! 她是不是被人授意,才撞死在宫门前的? 一定是吧。 否则一个当母亲的人,舍得丢下才七岁的樊璃,丢下他之前还特意把他毒瞎? 楚氏死之前曾特意交代过老侯爷,不要让樊璃太冒尖,也别对樊璃太好,最好把他当透明人,给他一口饭吊着别饿死就成。 老侯爷遵照她的意思去做。 他是个较真的人,临死前左思右想,一口气都快落到黄泉了,又把大儿子提溜到跟前。 “设若楚氏背后有人,那么,这些人往后一定会来找樊璃。王家威势太甚,有朝一日必有灭门之灾,侯府兴衰,恐怕要系在樊璃身上了——” 这是老爹的遗言。 最后一口气卡在脖子里时,他都不忘说道:“楚温惜,你究竟是……” 究竟是什么呢? 是魏国的流民? 还是温洋放在大楚的棋子? 樊静伦不像一件事要纠结十年的老爹。 他直接就把半个筹码押在樊璃身上,若樊璃当真能帮到侯府,那他自然乐见其成。 樊璃若是不能,那他给樊璃一口饭,也不是什么难事。 樊静伦轻轻给这小弟理了理耳发。 “说什么盟友呢?你我同是一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眼下王慈心要你,我替你回拒他的代价很大。” 樊璃:“你舅舅是个畜生,你作为外甥给他擦屁股,这是应该的,别想让我感激你。” 樊静伦:“可他畜生起来连我都不放过。我是冒着风险跟你谈判,你要清楚,在我没进朝廷之前,整个侯府,都得仰仗他的鼻息苟活。” 不然高低得落得一个窜逆、抄家、发配岭南的结局。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章 还给你了,快滚 樊璃被对方的措辞说迷糊了。 什么叫“畜生起来连我都不放过”? 难道王慈心对面前这人…… “我没什么好处给你。”樊璃拉回思绪,“你别以为我娘是魏国人就会留什么后招,她若是有后招,我也不会在这里当乞丐了。” 樊静伦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赌一把吧。我赌你的价值足以让我犯险,往后的事就是我先前说的,你替我联系楚氏旧部。” “但眼下我不要你做什么,你就像这样活下去,别死在侯府就行。” 樊璃:“就这样?” 樊静伦笑了笑:“对,就只是这样,活着别死。” 樊璃呵呵一声,懒得跟他煽情:“那就把我的糕点还给我,那可是雪意买给我的。” “……”樊静伦无语片刻,“我缺你那一口吃的?” 樊璃摊开手心讨钱:“我缺。给钱,一两银子,少一分都不行。” 樊静伦又坐回椅中,手伸到火盆上烤了烤。 他打开案下的小柜子,掏出三只青铜刀币丢给樊璃:“还给你了,快滚。” 樊璃摸了摸刀币,冷下脸来。 “欺负我不懂钱么?通行的钱币是外圆内方的孔株,这三只铜的是什么玩意?” 他手上的青铜币是外面仿造的小东西,樊静伦经过路边摊时觉得那造型别致,便花了三文钱买来把玩。 他看到什么东西顺眼就要放在手里盘几下。 此刻把自己刚买来的小玩意给了樊璃,心头正不痛快,要发作。 恰好陆言拿着一堆信件走进来,看两人怒火冲天的,便道:“这里东西多,施展不开,两位要打架请去外面空地上。” 樊璃扭头向陆言道:“你看这三只铜刀能当钱使么?” 陆言笑道:“能啊,如今钱并不是唯一的通行货,以物易物也行得通。或许哪个糕点贩子喜欢刀币,就用糕点跟你换了。” 樊璃问:“外面芋头糕是怎么卖的?” 陆言把信放到案上,樊静伦一眼看到封信的火漆上有王家的印章,便伸手翻起来。 十封来信全都是王家发来的。 旁边的陆言望了他一眼,语气如常的向樊璃说道:“一包芋头糕三文钱。” 樊璃:“要是这三只刀币换不来芋头糕,我就把这东院掀了。” 他出去后,陆言撕开信纸。 “王慈心要你今天之内把樊璃送去,如若不然,他就等过了中秋节亲自来接。” 樊静伦把信丢进火盆。 十封信,都是一模一样的内容,他一封一封的撕开,一封一封的烧。 信烧完了,烟白色的纸灰宛如覆在火盆中的牛皮癣。 “你觉得我送还是不送?”樊静伦抬头问陆言。 陆言刚要说话,就听对方冷声道:“敢敷衍我,我就撕了你儿子。” 陆言于是把敷衍的话吞下去:“王慈心也并非无所忌惮,宫中尚有皇后娘娘镇着,他对别人不敬,却不敢对这位双胞胎阿姐怎样。” 樊静伦脸色稍霁:“还有呢?别光站着说话,给我捏捏腰嘶——陆言,我艹你祖宗,疼啊!” 陆言眼观鼻鼻观心,放松力道给对方捏着腰。 “还有就是楚氏了,她那身份至今也没人查明白。魏国土地上,谁也不知道楚温惜这个人。” “若她是某某大人物的爪牙,而你听信王慈心的话把她儿子送走,如此一来你逃过了王家的问责,但又得罪了什么庞然大物,那可就不妙了。” 樊静伦捏着陆言的脸,在他唇边说道:“可我保住了樊璃,谁保我呢?” 陆言:“皇后娘娘。” 樊静伦脸色冷下来,粗暴的推开陆言:“滚!”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章 别欺负他 樊静伦说的族学不是樊家的族学,而是王家的族学。 次日一大早,雪意就拿了牌子来主院请安,陪小姐去王家族学读书。 樊悦穿着一身彩带飘飞的杂裾裙子从胡床椅上窜起来,抱着手臂一下子凑到雪意面前,眯眼,围着他转了一圈。 她瞅瞅雪意的腰,又瞅瞅后颈、头发,再瞅瞅手。 转完后、瞅完后,她才说道:“长得没樊璃好看,但勉强不算碍眼。” 她故意拿樊璃和雪意做对比,本想看雪意恼羞成怒。 但这张娃娃脸上啥表情也没有。 雪意有点怕这个时髦过头的少女,低着头反应了一会儿才理解她的意思——她刚才是说樊璃好看呢。 雪意以为她喜欢樊璃,便抬起头来。 “您也觉得小公子好看,那么,小公子的确就是好看的。” 樊悦:“……” 樊悦向里间梳妆的王氏喊了一声。 “娘!他呆呆的,进了族学肯定要丢我的脸,我要换人!” 王氏心烦道:“跟你兄长说去,如今这府上我做不得主了,他要带着整个侯府上天都是他的事。” 上次樊静伦杀了王氏视为左膀右臂的胡婆子,王氏元气大伤。 她最近还没怎么恢复过来,每每想起大儿子就不免心寒。 樊悦冲雪意做了个鬼脸,把书袋丢给他。 “抱好,里面可都是我今天的课业,弄坏了就把你皮扒了!” 雪意被她唬得一愣,连忙抱紧书袋。 他跟在牛车边走到正门,一眼看到等在门口的少年,脸上不由一笑。 “小公子——”他在人前都是这样叫樊璃的。 樊璃牵着猫站在路上,视线朝雪意扫来,缓缓上前。 “我来送你,去族学后别和樊家那些人搭话,谁欺负你了你也别当场还手,回来告诉你爹。” 雪意笑道:“我这是要去王家的族学——小姐一年前就转去王家了,不在樊家本家读书。” 车里的人掀开侧面帘子,扒在车窗上啐了一口。 “家里就只有咱三姐弟,你还当兄长呢,我都转走一年了你还不知道!” 樊璃:“姐弟?你是姐?滚出来吃打。” 樊悦冲他龇了龇牙:“我可不怕你!” 她见樊璃没带铁杖就一溜烟滚下牛车,撸起袖子准备耀武扬威。 樊璃把别在身后的铁杖取下来挥一下。 少女连忙退后一步,吭哧一声扭头爬上牛车。 “你赤手空拳可不一定打得过我!” 她叫车夫开车。 樊璃拿铁刺对准牛脖子把车拦下,道:“我还要和雪意说几句话,你等等。” 樊璃掏出昨天得来的刀币递给雪意,又开始睁眼说瞎话。 “你拿这古董去拍卖行问问,能卖多少钱。” 樊悦一听到“古董”,连忙掀开帘子朝刀币瞧来。 那刀币周身泛着铜绿,通体造型流畅古朴,大约的确是个古董货。 樊悦觉得这刀币还怪顺眼的,多瞧了几下。 随即不怀好意的说道:“你一个瞎子,哪里得来这样的东西,指不定是骗来的。” 樊璃:“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据说是从什么王侯墓中挖出来的陪葬品,其他东西都烂成一堆了,就只有这三只刀币还是好的,拿去拍卖的话,能卖挺多钱吧。” 樊悦一听他说起楚氏,又连连吭哧几声。 这鸡零狗碎的少女其实挺羡慕樊璃的,有个驰骋沙场的娘,虽然她死得突然,但说出去多牛气啊! 樊悦叫道:“隔那么远做什么,拿过来瞧瞧!” 樊璃:“我凭什么给你瞧?雪意,你把东西拿去,记得问问嗷,多问几家。” 少女气急道:“你这玩意谁愿意出高价啊,又没有用!” 樊璃掀唇反问:“谁跟说你古董没有用?古董年代越久越值钱,是比金子还宝贵的稀罕物,你不知道?” 樊悦不服气的动了动嘴皮。 发现反驳不了,便重复道:“我叫你拿过来瞧!” 那站在牛头边的小瞎子不为所动。 “别打扰我做生意,雪意太好骗了,我得多叮嘱他几句。” 樊悦又窜下牛车,一把抓过刀币:“我买了!” 樊璃冷声道:“你有钱买?” 少女怒道:“一贯钱卖不卖!” 樊璃问雪意:“一贯钱是多少?” 雪意被他古董、拍卖、王侯墓的说了一通,一个劲盯着那刀币瞧。 樊璃扯他袖子又问了一声,他才回道:“一贯钱是五百文,三贯钱是一两银子,比一文钱面值小的是小荚钱,荚钱买菜方便——这刀币真的是古董么?” 樊璃睁着眼:“我娘能骗我?” 樊悦点了点头,楚氏那样的人,确实不应该骗人。 眼看樊璃作势要把东西拿回去,樊悦就拿着刀币往后一跳,高高扬着手不给他碰。 “三贯钱我买了,你要是不卖给我,我以后也不要了。” 樊璃:“三贯钱你就想买古董,做梦呢!拿来!” 樊悦皱起眉头。 她是真觉得这刀币好看,想拿去学里玩呢。 纠结一会儿,她咬咬牙说道:“五两银子!五两能换十五贯钱、买好多零嘴了!” 樊璃叹息一声。 “叹什么,卖不卖!” “五两卖古董,要不是看在你我是一个爹生的,谁搭理你啊。” 樊悦击掌笑道:“就这么说定了,五两卖给我,不要反悔!” 樊璃摁着牛头不让它走。 “老规矩,先给钱,别叫你娘知道,不然你又得挨打,知道吧?” 樊悦翻了个白眼:“我知道,我又不傻!” 她连忙叫雪意回主院找霜华要钱,特意说道:“要是我娘听到了问起来,你就跟她说中秋要来了,我想请学里的姊妹们去馆子里吃饭。” 雪意应了一声,跑回主院拿钱去了。 五两银子到手后,樊璃仍旧板着脸。 他听雪意走在牛车边,便把雪意推了一下:“上车去。” 樊悦心情好,说道:“挨着车夫坐吧。” “别欺负雪意,你要是把他气哭了,我就上主院闹去。”樊璃站开一些,说道。 “哼!我难不成会怕你?走了!” 樊璃神色平静的回到小院。 关上院门后,他突然捂着肚子,蜷下腰。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章 别咬樊璃了 狸花猫以为他肚子疼,担忧的看着他。 却听噗呲一声,这貌似是肚子疼的人就着这个姿势,跺着脚笑成了虾米。 “哎哟——” “她还真信了!大傻蛋!哈哈——” 樊璃直起腰又笑弯下去,把沉甸甸的钱袋子套在手指上飞快转了几圈。 “五两信手拈来,改天去买小牛肉吃——” 他笑着,跑到水井边冲里面喊道:“小爷我又阔绰了!我有钱,你没有,哈哈!” 坐在胡床椅上的谢遇就静静看着他发癫。 少年在井边手舞足蹈。 他蹲下去,往前摸摸,摸到狸花猫的脑袋后说道:“她可真好骗。” “我只说那刀币是我娘的东西,她就信以为真了。” “樊静伦想拿这破铜烂铁诓我,我立马就诓了他妹子,厉害不厉害?” 小猫:“厉害!骗人的时候真真的!” 差点把它都给绕进去了! 谢遇垂下眼睫。 院子里的小骗子抛抛钱袋,把小猫脖子上的绳子解开,支棱起身。 “今天樊爷赚大钱了,你可以吃两条小鱼干。” “噢噢,大钱万岁!” 小狸花欢腾一跳,两爪刨地,撅着尾巴哧溜一下闪到床尾。 它跳上小搭案,嘴里叼着一只小鱼干,怀里抱着一只小鱼干,有些费劲的挪去门口的太阳地里。 仲秋的阳光晃眼。 小猫窝在少年脚边,少年坐在门槛上。 “等雪意放学了,我就让他去外面买糕点。” “嗯,这次要芋头糕了!” “樊悦太好骗了,雪意也笨,两个傻瓜凑到一块,被人欺负了恐怕都不知道,可怎么是好?” “慢慢来,我和三三也经常被大猫欺负的。” “小鱼干好吃么?” “好吃!” “昨晚是不是有人来了?我的贞洁还在么?” “唔……”小猫回头看着谢遇。 少年过了好半天才又说话。 “这破院子院小风大,别的不说,要是王慈心溜进来了,要来强的,我该怎么办呢?” 他仰脸面向阳光,轻声道:“总不能再借谢遇挡灾吧?我在这小院里扮演深情种,可不会像上次那样,有成百的人围观拉劝了。” “……别说了,谢遇听着呢。”小猫为难的挠了挠头,目光与谢遇对上。 它小心的替樊璃解释。 “你别怪他啊,他是没办法才说要给你当媳妇的,不然他就要被坏人抢走了。” “我知道,男的和男的是不能成亲的,你一定很讨厌他。” 谢遇没说话,良久,他指尖凝聚出一团阴气。 他把阴气捏成小鱼干的形状,丢给小猫,示意它闭嘴。 小猫没能领会,它纵身跳起来,一口把阴气吞下。 “谢遇,你白天的眼睛没那么红了,是晚上恨他,白天不恨么?” 谢遇合上眼。 小猫扭头看了看门口的少年,然后试探着跳到谢遇怀里。 它等了一会儿,发现谢遇没打算丢它,胆子就大了一些,在他腿上呼呼几声。 “今晚不咬樊璃了,好不好?” 院门响动,小猫连忙去外面看是什么情况。 厨房的仆役推开院门,一进来就缩了缩脖子。 “咦!这里还怪冷的——”仆役端着食案来到那三级台阶下,视线越过少年,朝黑洞洞的屋中看去。 他打了个冷颤,向樊璃说道:“公子,小的来送早饭。” 樊璃坐在门槛上没动:“站在下面做什么?要我去接啊?” 仆役爬上台阶:“是去屋里用饭还是在这里用饭呢?” 坐在门槛上的少年问道:“谁家公子哥坐门槛上吃饭?” 仆役赔笑道:“哎,是是,那么您让让,小的把饭给您端进屋去。” 樊璃:“我是不让么?我腿麻了,扶我一把。” 仆役便腾出一只手扶他起来。 樊璃抻了抻脚,跟进屋去。 “碗里都有些什么?” 仆役望着清汤寡水的麦饭粥,又看看盐水拌的小菜。 “玉麦秋水清炖粥,盐焗嫩叶小青菜——” 樊璃脸上一沉,端起这一粥一菜倒去院里,碗也砸得稀碎。 “哎呀这是做什么啊!”仆役追出去惊呼一声。 樊璃冷声道:“麦饭粥,盐水菜,味道都馊了还给我端来。你们眼睛好好的,该知道这两样东西连狗都不吃,狗不吃的东西却给我吃,是觉得我瞎了没脾气,对么?” 仆役想放一声狠话干脆撂袖子走开,爱吃不吃,谁管你! 但这公子哥毕竟还是侯爷的骨肉,世子没明显做出要处置他的意思,那底下的人就不能太放肆。 仆役忍着火气回道:“从前就是这样安排的,公子将就一下。” 樊璃:“什么叫将就?从前樊老狗把耳朵拴在天上,我说了十年他不听。” “如今樊小狗也把耳朵拴在天上,不听么?” 仆役:“那么你说怎么办吧!规矩就是这样的规矩,我们做下人的拿钱办事,东家要咱们做什么咱就做什么,公子既然有意见,不如去东院讨教!” 樊璃:“去就去!” 他还真就去了,揪着仆役的袖子叫带路。 对方不从,他一棍子抽上去,骂骂咧咧。 仆役只得认了这个霉,把他带到东院。 樊璃闯进屋,向樊静伦道:“让你身边这些人下去!” 樊静伦看了他一眼,叫几位管事离开。 屋中只剩下两人后,樊璃板着脸道:“你对盟友就是现在的态度?又要牛耕地,又不给牛吃草,府上的大鱼大肉多的是倒在沟里喂鸟雀野狗的,怎么到我这里就只剩一点寡稀的粥和几片菜叶子,莫非要我去沟里捡剩饭吃?” 樊静伦揉了揉耳朵。 “一顿饭就值得你发这么大火,格局小了。” 樊璃气笑了:“你先吃十年清汤寡水,再来跟我谈格局!” 樊静伦懒懒道:“要我好酒好菜的养着你也不是不行,先把诓樊悦的那五两银子拿来。” “……”樊璃语塞。 这厮手眼可伸得真长啊。 一晃眼的功夫,他就知道自己坑蒙拐骗的事了。 樊璃捏着铁杖。 “想要回银子,可以,你先狗叫一声听听。”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章 他从梦中来 樊静伦不是个善茬,当即抄起手边的东西要砸他。 东西即将脱手而出时硬生生忍耐下来了,樊静伦指着门口:“滚!” 少年歪了歪头,缓缓道:“看来这事是没得谈了,当年有个哑哑的声音跟我娘蛐蛐什么,后来她就把我毒瞎了。” “反正是个没用的瞎子,干脆把我撵我去外面讨口吧,说不定有人按捺不住把我杀了,皇后娘娘的另一只眼睛也要不保呢。” 话落,樊静伦脸上的冷气登时散了一半。 当年樊璃眼睛出事不久,宫中就传来消息——皇后被刺客弄瞎了一只眼。 若不是皇后有些保身的手段,另一只眼睛原本也要遭殃的。 樊静伦想到独眼皇后,终于笑了起来。 那盲眼少年一脸淡然的说了一番掉脑袋的话,他那虚张声势的样子叫人怪欣赏的。 樊静伦笑着,轻声问道:“有人和你母亲说话?说的什么?” 樊璃:“我那时病着,没听清。” 樊静伦垂眸沉思片刻,又问:“这人是皇后的人还是魏国那边的?” 樊璃漠然道:“谁知道呢?” “那你还知道什么?” “等我回去再想想。”樊璃指着自己的脑袋,“我这里毕竟受过伤,也许想久了就把以前的事都记起来了。” 樊静伦知道他脑袋受过伤。 当年他被抬回府上时,不仅头上,身上也全是伤。 那时,七岁的孩子一下子醒过来,没了记忆又双目失明,一点动静都会让他应激发狂,就像一个被关在笼子乱撞的小野物。 樊静伦奇怪道:“七岁以前的事,你当真一点都想不起来?” 七岁以前的樊璃绝对知道楚氏的秘密。 可他想不起来,这让人有点恼火。 樊璃面无表情:“你厉害,要不你来帮我想想?” 樊静伦望着火盆说道:“你母亲既要留下你又要毁你双目,是不是为了安抚上面的人,特意用儿子的前途捂嘴?说不定你的脑袋也是她伤的。” “她以死明志,你做瞎眼质子,若她果真心存二志被对方揪出了小尾巴,你这个质子就得丢掉小命。” 躺椅上的人轻轻敲了敲膝盖,继续推论。 “既然你失忆了,那我就帮你推敲三种因果:一,楚氏做了出格的事,叫大人物怀疑她的忠心了,所以不得不对自己和儿子下狠手证明清白; 二,楚氏卷进了什么纷争,怕连累你,想把你从中摘出来,让你别走她的老路。 三,楚氏被皇后胁迫了,你那身伤是皇后做的,眼睛是皇后毒瞎的,她逼死了楚氏,所以她被楚氏背后的人寻仇了。” 樊静伦咂摸着,问道:“你意下如何?” 樊璃:“你问我,我问谁呢?总之我瞎了,皇后也瞎了,那么我死了,也许会连累别人,也许不会,就这样。” 这句话其实是他瞎编的。 虽然皇后遇刺的时间节点与他相隔不过三天,但那大概率是个意外。 谁让她只手遮天,一上位就针对其他大族呢? 要知道,如今这大楚天子不过是个摆设罢了,那十姓八族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大族们轮番争夺朝中主权,轮流干一些“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 王皇后打压其他世家、独断专权,那么她势必会成为另外几个大族的眼中钉,遇刺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 不过,当年樊璃虽然病着,眼皮睁不大开,但他确实听到有个沙哑的声音和楚氏交谈什么。 现在,他便把那不知道谈话内容的记忆和王皇后遇刺的事结合起来。 总之他故弄玄虚,随口一说罢了。 没想到樊静伦却把他的话当真了。 樊璃眨了眨眼。 他对面的躺椅上,樊静伦又沉思起来。 敢刺杀皇后的人,这天底下除了林氏、谢氏,就只有温氏了。 樊璃母子到底属于哪一方势力呢? 樊静伦想得脑仁疼,摁着眉心道:“怎么停下来了,继续说。” 他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什么都靠推理猜测,那要是猜错了怎么办? 樊璃:“我说了半天你还没听到重点么?要不要我给你捋一下?” 樊静伦:“你捋吧。” 樊璃:“我首先得活着,活着就要有肉和瓜果点心养着身体。重点是我要吃肉,你听清了么?” “……”樊静伦闭了闭眼,“我让你说要紧的事,说你母亲藏起来的那些秘密。” “我都快活不下去了,这还不要紧么?” 樊静伦看他再也不提楚氏,糟心道:“往后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满意了吧?滚!” 樊璃问道:“总得让我知道你吃什么吧,你吃狗屎,莫非也给我端一碗狗屎来?” 樊静伦叫厨房管事进来:“给他讲讲我的膳食!” 厨房管事擦擦汗。 “世子每日三餐,早上有瘦肉蛋花粥一碗,燕窝一碗,莼菜炖的太湖鱼汤半碗,其余各色小菜十碟……” 樊璃:“好了我知道了,总之每日要给我送肉来,可听到了?若是滋味不好,我上厨房转转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祖宗在东院撒了个泼,叫管事立马给他呈上像样的早饭。 这才慢悠悠晃出东院。 阳光大好,他抻了个懒腰。 “咪,来——”走出东院,他把袖子里的绳子拴到狸花猫脖子上,让小猫带他回那偏僻小院。 快走到小院时,他又叨叨起来:“都忘了跟他说了,被子薄了,晚上睡着不暖和。” 看来改天还得上东院坐坐。 樊璃进屋后摸到胡床椅边,指尖忽然触到谢遇眉心,他猛地后缩。 谢遇坐在椅子上,睁开眼淡淡望着他。 少年用力嗅了一下。 不知道他闻到了什么,总之他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几个度,立马就抄起铁杖要打上来。 那熏着梅香的人从梦中出来,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了! 樊璃微微发抖。 他打上去的铁杖被人挥开,双手也被对方捏住。 男人站起身,那股梅雪气息便欺身压来。 樊璃用力撕开对方,撕不开就拿额头重重的砸到对方肩上,抬脚踹向对方小腿。 “走开!你原本在哪就滚回哪去!” 原本在地狱,就要滚回地狱么? 养了你五年,你对故人就是这种态度? 谢遇冷冷俯视对方,丢开手,飘上床斜卧下去,任由对方像没头苍蝇般在屋中乱打。 樊璃停下动作,歪头细听着屋中的动静。 风声从耳边掠过,带着仲秋的凉薄。 这屋里悄然无声,外面阳光洒在院中,有浮沉轻起轻落。 死一样安静。 “哑巴,我知道是你!别装神弄鬼了,你……”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章 做法驱鬼 他在梦里叫谢遇哑巴,因为谢遇不跟他说话。 樊璃死死攥着铁杖,缓缓朝胡床椅走去,他怔然伸手,试图触摸那里还有没有人。 椅子上没人,于是他又抡起铁杖在屋中乱打。 “出来!” 这时,东院的权管事提着食盒进院。 管事见樊璃抡着铁杖气鼓鼓的站在屋中间,连忙道:“公子别急,小的把饭送来了!” 樊璃气息有些乱:“这屋里还有别人么?” 权管事扫了一圈:“没有啊,就只有一只小猫,不过这猫怎么在这?世子给它买了一只金铃铛,这会儿正找它呢。” 小狸花一窜而起,随即矜持的撅着屁股伸了个懒腰,又躺下去了。 樊璃不信管事的话。 这才短短一会儿,对方不可能就这样消失。 “你可别看到什么却不敢说吧,刚才那狗东西就坐在我这胡床椅上,我打了他好几下,这才一眨眼的功夫,他莫非有什么钻天遁地的神通,溜了不成?有没有其他人,你老实说!” 管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把食盒放在桌上。 “公子这话说得我怪怕的!” 樊璃拧着脸:“当真没有别人?那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冷冷的梅香?” 权管事脸都吓白了,四处闻:“没有香味啊!” 他怕自己遗落,连忙翻翻樊璃的衣柜,又探头往床底下瞅了瞅。 甚至都把那薄被撩起来看了。 没人,就是没人。 管事哆嗦道:“真的没有别人了!不会是井里那位昨晚在这过夜,看您俊俏就没舍得走吧?” 樊璃冷声道:“孤男寡鬼的,这倒也有可能。看来是谢遇不争气,若他争气就不会让什么妖魔鬼怪窜到我这里撒野了。” 谢遇撩起眼皮。 窝在床上的小猫向谢遇说道:“他总是说要给你做妻子,他肯定是喜欢你,你喜欢他么?你会喜欢他么?你喜欢他吧,别杀他。” 谢遇捏着小猫的脸颊。 小猫吃痛,连忙跳下床。 它向樊璃说道:“我去找奴才要铃铛了,马上就回来——谢遇不要欺负樊璃。” 站在桌边的管事把食盒打开,顺手就夹了一只小酥鱼丢给小猫。 小猫跳起来一口叼住,吃着鱼出去了。 管事将一碟碟精致的肴馔放在桌上,向樊璃说道:“灵堂上那番话您唬唬大司徒也就罢了,私底下不要拿大将军开玩笑。” 樊璃站在椅子边:“我认真的,我没开玩笑。” 管事知道他爱溜嘴皮子,一溜起来就没完没了,话里真真假假的别人也分不清楚,就没敢再和他搭话,闷着嘴依次把菜放桌上。 樊璃:“你就站着了?把椅子搬过去,我要坐着吃饭。” 管事把最后一碟菜用力摁在桌上:“知道了,这就过来!” 樊璃坐在桌边,又道:“别光站着,倒是给我添菜啊,我一个瞎子,你把菜放在哪我怎么知道,夹到整只碟子的声音我不喜欢。” 管事大声道:“小人正在拿筷子!” 添上菜后,少爷哼哼唧唧的吃了一顿饭。 饭后他舔着唇挑刺道:“花生米有点咸了,下次不要送炸的花生米,咬得哐哐响,怪震耳朵的。煮的可以。” “粥有点稀,说是瘦肉粥,也没尝到几口瘦肉。以后多放点肉。” “那个脆脆的饼子也不要送,一咬就哐呲哐呲的,震得我耳朵疼。” “小鱼干挺不错,但下次能不能体恤我是个瞎子,帮我把鱼刺挑了?刚才差点扎到我嗓子。” “……” 管事实在想不明白,雪意那小毛孩是怎么跟这事儿精玩到一块的。 菜就这么些菜,连最难伺候的世子都没挑,这事精却挑上了。 关键是他颇有微词的这些菜,被他吃得一点没剩。 他没挑的,倒还在碗里剩着。 管事扫了他一眼,敷衍道:“哎哎,好。” 第二早送来的早馔,全是他挑的这些。 花生米仍旧炸的,饼子仍旧脆的,小鱼干倒是挑去刺了。 他又哼哼唧唧的吃完,把管事数落一番。 管事提着食盒走后不久,陆言就领着一群人进了小院。 樊璃吐掉漱口水,听着那千军万马的大阵仗,道:“院子小,别全部进来,把我养的草踩死了要赔钱的。” 陆言笑道:“要钱没有,要色倒是有一点。” 樊璃起身:“是你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强盗突然想起这院子里还有个人没抢,要过来打秋风呢。” 他循着陆言的脚步声走过去,往陆言袖子里摸摸。 “我去你那里提着一只鸡,你来我这里却不给我带点礼物,你好没意思。” 陆言从怀里掏出一只朱砂手绳给他圈在左手上:“够不够诚意?” 樊璃弯着唇角:“一只鸡换一根绳子,你是真拿得出手啊。” 陆言把后面的人招进来,向樊璃道:“昨天管事说你撞邪了,我就叫人来给你瞧瞧,绳子是朱砂染的,特意找了宁觉寺的大师和钦天监的道士开了光,给你去去晦气。” 樊璃楞了一会儿:“那有劳你了。后面这些就是驱鬼的师父么?” 陆言小声道:“是我拿着世子的腰牌从钦天监请来的大师,厉不厉害?” 樊璃竖起大拇指。 陆言:“嘿嘿。” 樊璃:“嘿嘿。快让大师帮我看看这水井里的风水。” 两人说着,那钦天监的道士穿着一身绣金白袍进来。 道士白锦袍、玉冠、缨带,腰间挂着一块青玉,打眼一瞧不像个驱鬼的道士,倒像个身姿板正的世家公子。 这道士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又往屋中扫了一眼。 他抬脚进屋,拿出一只灰扑扑的罗盘在屋中走了一圈,最后停在胡床椅前。 谢遇坐在椅子上静静望着自己这道士堂弟,五方揭谛、六丁六甲手持敕令盾牌立在谢遇身后。 道士盯着这胡床椅,然后要了一只大公鸡。 他掐破鸡冠,从怀里掏出一只毛笔蘸满鸡血,在胡床椅底部画了个驱魔符咒,把谢遇赶上床。 画完,他点上香又做了个貌似是驱鬼、但细瞧又像是悦神舞的道场,总之他一边跳一边念念有词。 跳完舞,道士就蘸着鸡血在黄纸上画符,叼着符纸飞速掐了个法印。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0章 你说惨不惨?十年啊。 “啪”的一声轻响。 符纸从道士嘴边飞到半空,竟然无火自燃起来了。 道士从小道童手中接过一碗清水,空中的纸灰像长了腿一样,自己落入碗中。 “阁下站好了。”道士向樊璃说了一声,随即含了一口符水喷到樊璃脸上。 樊璃被喷了个激灵,怒道:“你拿口水滋我!” 道士见他要擦脸,便让人摁住他。 然后走过来,掰着他下巴将半碗符水灌下去。 樊璃又乱动又骂人,摁着他的陆言差点被他扇了个大嘴巴子。 他呸的一声,吐掉一嘴符水,在陆言手上挣扎起来。 道士轻笑道:“再乱动我嘴对嘴喂给你。” 他不动了,喝完符水就蹲在地上抠嗓子眼。 道士拍了拍袖子说道:“别嫌脏。你身上因果乱成一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让这符水压一压,能保你平安多久全得看运气。” 樊璃顿住:“我一个闭门不出的大好人,怎么扯上因果?” 道士声音轻飘飘的:“我不知道。” “那我屋里有女鬼么?” “问心无愧便无鬼,不过以小公子的为人,鬼见了也是怕的。” 樊璃沉下脸,随即戏笑道:“怕我找它做亲,是么?” 道士笑着回道:“是啊,如今谁不知道南康侯的小儿子要给亡灵守寡呢?” 对方背着手,抬起眼皮看了樊璃一眼。 樊璃厚着脸皮正要口出狂言,袖子忽然被陆言扯了一下。 陆言把他扯到一边,低声道:“你少说两句,这是谢家子弟。” 樊璃:“……” 樊璃小声回道:“那他人还怪好的,竟然来给我驱鬼。谢家不是大族么,他怎么沦落到跳大神了?” 走到井边的道士说道:“自然是俸禄高,来钱快。” “……”樊璃悄悄向陆言道,“他耳朵好灵。” 陆言:“别说了,又被他听到可就尴尬了。” 道士在井口上烧了一张符纸,望着所有纸灰落入井中,这才说道:“我学艺不精,若再有古怪之事,就只能请国师了。” 陆言说道:“辛苦道长。” “别说这样的话,来一次五两银子,我高兴都来不及呢。”道士看向樊璃,“你好过一点没有,该给钱了。” 樊璃:“……” 樊璃愤怒的面向陆言:“小狗让我掏钱?” 陆言在樊璃头上轻拍一下:“先给钱吧,他背后可是谢家呢。” 樊璃只得忍痛掏出钱袋,摸出五两银子递给道士。 道士正要伸手接,樊璃又急忙收回钱袋。 道士垂下手笑望着他。 樊璃捏着钱袋子侧过身去。 就这么把水灵灵的五两银子送出去他实在舍不得,便道:“你先别着急,我问你,总是梦到同一个人是怎么回事?” 那年轻道士声线清润,缓声问:“男人还是女人呢?” 樊璃:“总之就是个人,别管他是男是女呢。” 道士望着樊璃的脸沉吟起来。 “我在钦天监时听师叔讲过一次,不知道是真是假,你权当故事听吧——” 樊璃立马问:“那你师叔编了什么故事哄你?” 道士见他嘴溜得跟什么似的,又笑了笑。 说道:“若总是梦见素未谋面的人,说明你们这辈子本该有一段姻缘,但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让本应同床共枕的两人天各一方,或者对方还没等你长大就不幸早夭,或者另与他人成婚,出现这些状况,便会梦到彼此。” “梦到对方的次数越多,缘分越浅。直到某天你们在这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时连各自的衣袖都不会相碰,然后背道而驰,恰如水中沙与天上尘,各在一处,两处浮沉……你怎么笑了?” 樊璃指着自己的眼睛。 “我这样的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摊上什么要命的事,所以只能像关犯人似的关在这碗大的院中,我出不去,他也进不来,这对他来说倒是好事。” 少年站在太阳地中笑着,仰起脸。 “我只是奇怪他怎么能每夜每夜的闯进梦里,以至于我除了他,真的什么也看不到,你说惨不惨?十年啊。” 他仰脸面向阳光,声音平静低缓:“十年。我就在梦里看他跪了十年。” “也许你说的没错,我与他确实有些命上的牵扯,所以他跪着受苦,我站着受罪。” 如今对方站起来了,追着他又打又咬。 那人弄得他伤痕累累。 樊璃张了张嘴,声音轻得有些单薄。 “可这梦里的人竟然是会离开的么?那怎么办啊,要是连他都没有了,我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有什么法子留住他么?” 他明知道对方不是个好东西,却怕入梦时再也看不到对方。 所以他不敢请道士帮他看看,看看那梦中人是否是什么鬼魂野鬼。 也不敢提对方跑出梦境的事。 道士就站在面前,只要樊璃拉下衣领,那一身咬伤就会暴露在这些能人异士的眼中。 可他站着,攥着袖子,死死护着身上的衣衫怕被别人看出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怕那犟种打他、吓他、咬他。 更怕那犟种彻彻底底的从他梦里消失。 他怕。 那就只能自虐般将这种状况维持下去。 直到某天彻底缘灭,直到那带着一身浅淡梅香的人连这个梦也不要了,把他丢在那灰扑扑的荒城中为止。 “道长,我该怎么留住他啊?” 年轻道士看着那等待答案的少年,最终除了一声倾叹,什么也没说。 少年就仰着脸背对众人笑了起来。 谢遇站在门中。 少年站在门外。 他们隔着三尺台阶,就像隔了三度春秋。 少年在太阳地里笑红眼眶低喃:“留不住啊?” “怎么会留不住?” 原来“有缘无分”这几个字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那滋味真的会让人断魂啊。 谢遇默然良久,在少年快速拭去眼尾泪水时低声说道:“你我不过是恰好在人间相逢,当时幸有几度春风吹上陈留,没别的,就只是你年幼,我少年而已。” 所以站在刀光剑影里的少年把那温暖的软肉放在心口,短暂的在这世态炎凉的人间当了一回有血有肉的人。 而小童无家可归,只能紧紧贴着少年。 只能用力抱住少年才不会被丢。 他们在飞尘飘荡的旷野中纵马绕城。 却不知那陈留大道上来来回回,走的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空欢喜罢了。 他们在那路上,多走一步就少一天,直到少年与小童背对彼此,在霜连天的路上渐行渐远。 樊璃把五两银子给了道士。 道士瞧着他,说道:“以族兄谢禅的性子,只怕来日要就大兄的事找你麻烦。” 樊璃低着头,声音沉闷:“他一个二十来岁的人跟我一个十来岁的人计较什么?到时候你念在这五两银子的情分上帮帮忙,滋他一口口水他就没啥好说的了——你的口水溅到碗里没?”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1章 坏消息 道士实话实说:“溅了一点。” 樊璃就有些反胃,绿着脸挥手让对方走。 他被人家的口水喷了,一天到晚都病恹恹的,那脸上也不知道擦洗了几次。 他从早上擦到中午,擦得一张脸红如猴腚。 秋风一吹,撩起少年衣摆。 他坐在门口,轻声道:“哑巴,我知道你在这里。” “你别咬我,你要什么就跟我说一声,行不行?” “你咬得我身上都是伤——”樊璃轻轻摸着手腕上的咬痕。 密密麻麻的咬痕从两只手腕,一直蔓延到脖颈,心口,后腰。 谢遇靠墙坐在床上,望着少年举向阳光的手。 那只素白宽袖随着少年的动作往下滑去,全部堆到手肘下面。 于是泛着红紫的密集咬痕就这么撞入眼帘。 少年轻触着阳光,就像在触碰一个的脸。 他低语道:“哑巴,我疼啊,你知不知道?” 谢遇垂着眼睑,视线落在自己搭在膝盖上的手。 鬼爪锋利如刀,昭示着他和那少年之间的身份已经完全变了。 他如今是来人间破障的英灵,他得杀掉樊璃。 他心上有恨。 晚上樊璃没怎么动筷子,窝在胡床椅上一言不发。 权管事见他突然这么文静,有点不习惯。 好在雪意来找他了,管事便找了个借口溜开。 雪意给自己拉了只凳子坐到樊璃旁边,拿起一只碟子把里面的菜堆到另一只碟子上,给自己腾出一个饭碗。 然后边吃饭边盯着樊璃。 “听说今天给你驱鬼,水井都差点被道长炸掉了,那女鬼想必已经伏法。但你怎么一点也不开心啊?” 樊璃动了动眼皮。 “痛失五两银子,我怎么开心得起来?吃什么这么香,给我尝一口。” 雪意夹了一筷肘子肉喂到他嘴边,他一口吃了。 等他咽下去后,雪意才吸吸鼻子。 “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两个消息,你先听第一个还是第二个?” 樊璃给自己夹了一块肘子肉:“我想听好消息。” 雪意讪讪道:“没有好消息。” 樊璃垮下脸来:“那就不要讲了,我不想听。” 雪意往门外看了一眼。 扭过头来,对樊璃说道:“那天你把刀币卖给樊悦,她在学里搞了几天玄机,等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古董刀币了,她才拿去学里显摆,被人认出来是赝品,一早上都没说话。” “这会儿她心气不顺,正要过来找你麻烦,我跑得快,提前来跟你说一声。” 樊璃:“!” 服了这个活爹了。 这么要紧的事他现在才说! 樊璃怕那马屁精过来翻东西,连忙把自己那九十文钱塞给雪意叫他给自己保管好。 刚做完这些,樊悦就带着一帮丫鬟婆子闯进来。 “樊璃,臭不要脸的狗骗子,给我滚出来!” 樊悦红着眼睛,手撸袖子一边骂一边跑。 看到樊璃一派岁月静好的吃饭,她犬牙一龇。 “你还有心思吃饭啊,你那天怎么拿假货骗我?!” 樊璃淡定道:“好歹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急吼吼的——我为何要骗你?” “你那刀币是假货,还说不是骗呢!来人,把他这屋子砸了!” 樊悦说着,第一个冲上来,眼看就要把一桌子菜掀了,她腰上一疼。 樊璃拿铁杖尖刺抵着她侧腰。 “让你的爪牙出去,否则别怪我动手打你。” 樊悦以前仗着他瞎跟他较量过,惨败后再也不敢跟他硬碰硬。 当下被那铁杖一抵,她骨头就有点疼,忙叫婆子们下去。 她转过头来,眼圈通红的哽咽一声。 “你害我丢大脸了!以后你就等着吧,你的东西我再也不买了!” 樊璃严色道:“我知道了,学里那些人说刀币是假的,你觉得臊了脸,就来找我的不是?” “那我没事也不会来这里啊,你这里才驱过鬼呢!” 樊璃一脸沉稳:“那刀币确实是古王侯的东西,但那王侯不是中原人,说不定是他造了假呢?假的古董就不是古董了么?” “麻烦你仔细想想,我一个连方向都分不清的瞎子,整日坐在这院子里,怎么给你造假?” 樊悦眨了眨眼,觉得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她问道:“那他是哪里人?” 樊璃:“大荒里的人,古时大荒里的部族多得跟毛毛雨似的,多的我就不知道了。总之这物件就是我娘留给我的,她会把假货留在身边?” 樊悦现在是彻底信了。 她拉着脸吭哧一声:“学里的人都说是假货,那我怎么澄清?” 樊璃哂笑:“你越澄清人家就越不信,不如装作没听到。刀币呢?” 樊悦把刀币给他。 他像模像样的摩挲一把,递给樊悦。 “叫你的侍女拿去匠作监,找大匠的人帮你打成簪子,你把它当做配饰插在头发上,别人瞧了新鲜也仿造几支刀币簪子,少不得还要感谢你想法清奇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樊悦一跃而起:“有道理!走了!” 这人一窝风走了。 又折回来,攥着樊璃的衣领威胁道:“要是我被人笑话了,你就给我等着吧!哼!” 走时顺手抓了一把酥肉,一边吃一边风风火火的往外卷去。 樊璃等一帮人走后,才窃笑道:“就这也是坏消息?小菜一碟。” 他问雪意:“还有个坏消息是什么?说来让我高兴高兴。” 雪意望着小狸花猫脖子下的金铃铛,沉默了好久。 樊璃:“你人呢?不会被鬼勾了魂吧?” 雪意:“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他说到这,眼巴巴的看了樊璃一眼。 樊璃板着脸道:“你莫非丢下我,去外面找了野男人?” 雪意气得在他后背上捶了一拳:“净瞎说呢!” 樊璃:“那我生气干什么?” 雪意想起银手环的事,又消气了,低着脑袋说了一声什么。 樊璃凑到雪意嘴边细听。 雪意往旁边仰头,没好气的推开他。 樊璃捉着雪意的手摁停:“别推,你声音跟蚊子嗡嗡似的,我听不清,就在我耳边说吧,说大声些。” 雪意摸摸鼻子:“你的银手环……” 樊璃:“嗯,我的银手环。” “它——” “它怎么了?” 雪意闭上眼:“……丢了。” 樊璃点了点头:“嗯,银手环丢了。” 他说着突然起身,雪意吓了一跳,连忙抱住脑袋。 见他没打人,这才放下手问他:“饭还没吃完呢,你要干嘛?” 樊璃:“找三三。” 西脚院里有块破铁皮,每次樊璃敲响铁皮时周围的猫就知道,他要给大家发小鱼干了。 三三听到声响,连忙从屋顶上窜起来。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章 别动—— 侯府里的猫集体出动,纷纷踩着瓦垄朝西脚院去。 三三正走着,冷不丁被主院的大黄猫一爪子踩趴。 “别挡道。”大黄猫踩着三三过去,“铃铛在哪偷的?吵死了,敢发出一点声响我撕了你。” 三三抱着铃铛:“这是谢遇给我的。” 大猫扭过头来,危险的盯着小黑猫。 它一爪踩住小猫肚皮。 “所以他给你一点好处,你就吃里扒外?” 三三反驳道:“是他跟我换的!他拿金铃铛跟我换银手环,我没要他的好处!” 大黄猫抬起爪子又一脚踩下来:“吵什么?说话小点声。” 三三低下声来,轻轻道:“你把爪子挪开,我肚皮好疼。” 大黄猫挪起爪子时顺便就在三三脑袋上拍了一爪。 然后一路疾驰,边跑边挥开挡道的猫。 这侯府一霸窜进西脚院,黄通通的蹲在墙上看着樊璃。 樊璃旁边放了一包小鱼干。 小狸花窝在樊璃脚边打滚,脖子上的金铃铛叮叮响。 大黄猫跳下来,一爪子踩到小猫背上:“安静!” 其他猫见它在院子里,都不敢贸然进来。 它对此相当满意,冷哼一声,熟练的打开布袋,瞧着里面缩水的小鱼干储量,眼刀子刷的一下扎向小狸花。 小狸花:“……是谢遇吃的。” 大猫表情冷冷的叼了两只最大的鱼干,几口吃完后就朝屋中走去。 雪意还在刨饭,大猫走过来顺便就在雪意小腿上拍了一爪子。 三三的家人,身上一股三三味。 大黄猫跳上胡床,望着对面床上的谢遇。 它爪子暗暗蓄力,冷嘲热讽。 “我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厉鬼破障,不过你确定自己没搞错仇人么?你是死在魏兵手里的,就应该去杀了魏国皇帝才对。” 大猫顿了一下。 转而冷笑道:“不过皇宫乃是天下龙气所在,就算二龙南北分野了,那魏宫也不是你一只孤魂野鬼能进去的。” “你要不去杀个魏国高官试试?反正我看你身上的障因乱得像毛线,那么你杀谁都行,也不一定是樊璃。” 谢遇身上的障因确实复杂。 不过那满身障因就好比长满枝条的树干,抛开细枝末节的枝丫,中间的树干便直直指向樊璃。 大黄猫脾气大,见谢遇不回答它,它就一纵身扑了上去。 高高撩起的利爪扑了个空。 大猫一个后空翻弹跳起来,一下子就跳了九尺多高。 雪意愣愣瞧着它,夹在筷间的肉丸子吧嗒一声掉到桌上。 他愣愣的竖了个大拇指:“猛!” 大黄猫连连扑空,落地时爪子在地砖上抓出一声刺响。 地皮都被它四只爪子给刨烂了。 利齿尖爪,体重十五斤,直立起来有一岁半的孩童高。 这大猫发起狠来不仅能杀死狗,连牛都能被它杀掉。 所以它要杀谢遇,虽然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比起三三之流,也算得上高手了。 谢遇指尖一弹,把大黄猫定在地上。 它撕掉阴气吞下,恶狠狠的瞪着谢遇,收紧爪子准备再次出击,却看几路神只法相手持敕令盾牌,怒目金刚的立在谢遇身后。 “英灵破障,速退!” 大黄猫臭着脸龇了龇牙:“阴司真是大方,你来杀人,还要给你配护卫。” 小狸花悄悄道:“说不定是监视他的呢?” 大黄猫刷的一下,扭过头来:“你向着他?” 小猫吓得慌忙解释:“我没向着他!我是说,阴司怕他乱杀无辜不放心他,所以才派六丁六甲跟着他呢!他随随便便就把井里的水鬼杀了,那可是三百年的鬼呢!” 雪意见大黄猫半个身子伏在地上一脸恶相,扭头向外喊了一声。 “樊璃!大黄在你屋里跟什么东西打架呢,跳得比我爹还高!” 院里,樊璃正挨个在小猫头上摸着,给它们发小鱼干。 他能通过猫毛的浓密硬软和声音牙口分辨出不同的猫。 譬如小狸花猫的毛是松软纤长的,两排门牙瓷实整齐,声音细软。 三三的猫毛浓密干涩,两排门牙尖利如刀,上腔有九条横条,瓮声瓮气。 樊璃挨个摸着猫找三三,没什么情绪的向雪意说道:“它跟鬼打架,你别打扰它。” 雪意看大黄猫仰头冲虚空低吼,有些发憷,连忙端着饭碗出去。 樊璃摸到那干涩的猫毛,把小猫脖子上的金铃铛拨了一下。 三三望着发派干净的口袋:“我的小鱼干呢?你没给我留啊?” 樊璃一把捏住小猫的后颈皮,从袖子里掏出准备好的四根绳子。 他温声道:“别动啊,玩个游戏。” 三三见他把自己的四脚绑起来,感觉有点奇怪。 但雪意在这里,三三也就没多想。 樊璃把小猫四脚拴在胡床椅上,确定它没法挣脱,这才掏出一把小刀。 三三有点着急了,挣动起来。 “这是要干什么呀,雪意别吃了,快把我松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雪意端着饭碗蹲在樊璃旁边。 “你要把金铃铛割下来么?这铃铛不知道是谁给三三的,我和爹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银手环,对不起啊——” 金子比银子值钱,这颗金铃铛可以换两只银手环了。 然而那银手环是樊璃的旧物,他时不时就拿着摸一下,应该是很喜欢的。 如今银手环丢了,樊璃脸上虽然没什么明显的怒容。 但他说话的情绪不高,那就代表他心情不好。 樊璃没回雪意,也没有割金铃铛。 他在小猫肚子上摁摁:“别动。” 小猫见他一个瞎子拿着一把刀对着自己比划,别提多怕了,喘了一声,黑溜溜的眼睛望向雪意。 雪意把饭碗丢开,蹲在樊璃旁边说道:“把刀给我,要干啥我替你来!” 樊璃不说话,脸色淡淡的摸着小猫脑袋,手起刀落—— 小猫的惨叫声里,一片浓密的猫毛落地。 三三:“天杀的!” “樊璃要割掉我的脑袋了,救命啊,谢遇!谢遇!” 樊璃停刀时三三就成了个秃顶猫,头顶白花花的。 雪意又气又好笑:“这模样怪丑的,它可爱美呢——” 三三悲鸣一声。 雪意:“行了,把刀放下吧,我再去找找,一定会把银手环给你找回来的。” 樊璃没放,他又摸三三。 从它心口摸下屁股蛋。 雪意:“你要把它屁股蛋割了么?” 三三:“放开我!放开我啊!我不跟你玩了,绝交——雪意,你是个死人啊,别看了,快拦住他啊!” 小猫尖叫起来,望向倒提着大黄猫的脚从雪意身后飘过的谢遇。 “谢遇!你快把银手环给他!他捏我屁股蛋!”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章 他想要樊璃—— 谢遇拎着大黄猫出门。 然后在三三惨烈的嚎叫声中把银手环递给小狸花,示意它给樊璃拿去。 小猫叼着银手环一溜烟窜进屋,抱着在地上玩起来,叮叮当当的滚到樊璃旁边。 三三泪如雨下:“来迟了!” 小狸花猫:“猫蛋没了?” 三三:“他剃毛!” 这跟脱了它的裤子有啥区别? 小狸花猫看到三三光秃秃的屁股蛋,面向雪意。 一人一猫望着彼此,沉默片刻。 然后把脸别到一边乐了半天。 雪意拿起手环笑道:“樊璃,银手环找到了。” 樊璃终于收了刀:“谁拿来的?” 小狸花眼巴巴的望着雪意,脑袋在他腿上蹭了蹭。 雪意摸着小猫脑袋,缓缓道:“主院的大黄。” 樊璃接过银手环,指尖寸寸拂过那变形的银圈。 “它倒是有把子力气,金刚圈都被它掰弯了,下次一定要找个机会,也给它剃屁股蛋。” 雪意:“小点声,它在门口听着呢!” 樊璃哈了一声:“它原来在啊,那我确实应该小点声,这猫死记仇的。” 大黄冷冷盯着雪意:“你给我等着,明早收拾你。” 它被谢遇打了屁股,现在走路有点瘸,撂下狠话后就转过身打算离开。 走之前它例行来到水井边往下看去。 井中的水鬼已经不见了,连她死时留下的祟气也消失干净。 大猫向谢遇说道:“那晚这女鬼没了,满京城的孤魂野鬼来府上吵吵,说有战死鬼杀了鬼——你杀她做什么?” 小狸花猫轻声道:“因为水鬼要欺负樊璃。谢遇不会和你说话的,怕樊璃听见。” 大黄冷冷瞥向小猫:“哦,怎么讲?” “他能摸到樊璃,所以樊璃在院子里时他都不跟我们说话,但是樊璃卖了银手环,是他拿金铃铛和三三换回来的,现在银手环回到樊璃手上了,樊璃就高兴。” 大黄猫眯着眼:“你帮他说话?” 小猫连忙道:“没帮呢!谢遇可坏可坏了,他压在樊璃身上,咬樊璃脖子,每晚去药库拿药,偷偷把苦苦的药喂给樊璃!” 大猫忽然愣住了,眼神古怪的瞅了谢遇一眼。 它搞不明白了,谢遇既然要杀樊璃,为何要给对方找回旧物,还给对方养身体? 何况,他咬樊璃…… 那不是代表他想要对方么? 又要杀樊璃,又想要樊璃的身子……这个障怕是难破了。 大猫:“盯着他,有什么动静就过来找我,听到没有?” “嗯!” 它走时过来给了小狸花一爪子。 一掌把对方拍到地上不敢动弹,它才满意点头,大摇大摆的离开西脚院。 屋里的三三萎靡不振,松绑后就趴在椅子上,团着屁股蛋别开脸不看樊璃。 樊璃把银手环递给雪意。 “帮我拿去外面找匠人矫正,这坑坑洼洼的,不知道还以为是照着我手腕做出这个形状的呢。” “矫正应该花不了多少钱。”雪意把钱袋子还给樊璃,“我先帮你垫着,回来再找你拿钱。” 樊璃弯着唇角笑道:“你真是让人感动坏了。恰好谢遇在阴间也不知道有我这个人,不如我俩悄悄好一场吧,我也就不用给你钱了,你的就是我的——” 雪意红着脸在他背上糊了一巴掌。 “嘴又痒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怕我手松被别人骗,可你是我朋友,你只要别太过分,我都是可以容忍你的!” “听好,是容忍你,不是纵容你!” 樊璃:“把钱袋拿去,给我买点零嘴月饼小鱼干,我好过中秋。” “知道了。”雪意接过钱袋,把捂着脑袋的秃头小猫抱起来:“走了。” 天际昏黄,雪意抱着小猫走出院子,回头朝院门口的少年说道:“别送了,天凉,赶紧回去窝着。” 少年扶着门框:“我这里没什么玩的就只好听朋友的脚步声了,你走太快了,慢点才听得清。” 雪意笑着在地上跺了两脚:“听清了不?” “听清了,外面太阳落山了吧。” “落下去好一会儿了。” “天上是怎样的?” “天中间有点发紫,大片细密的星子像溅在盆里的碎雨珠,从天中间向四周散开,越来越稀越来越小。太阳落下去的地方发着橙光,那模样就像在西天上烧了一排蜡烛,蜡烛上面,长庚星在橙光里发亮。” 樊璃笑道:“明天要晴。记得给我一根紫色的手绳,其他颜色的先给你攒着。” 雪意:“那得等几天,我散学回来才有时间给你编。” 樊璃听着雪意的脚步声淡下去,淡到听不见,就知道对方走得很远了。 星空下,樊璃站在院门口,仰着脸。 温凉的暮色覆在脸上,像一个昏黄色的吻。 他听到小猫朝他走来,便说道:“星空很漂亮,对么?” 小猫回道:“星星和太阳照在水里的大片光点是一样的,都拖着四只小尾巴一闪一闪。”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样好看的人间,人们怎么不去看它,反倒在名利场中尔虞我诈啊?不傻么?” “傻乎乎的,不像我,我每晚都爱去屋顶上吹吹风——冬天不吹,冬天太冷了。” “用五条小鱼干赔罪,三三会原谅我么?” “三三不记仇的,再过一个月就消气了。” “五条好像有点少了,给六条吧,过了中秋,它就有六个月大了。” “那我呢?你猜我有几个月大?” 一人一猫又聊起天来。 巨幕般的明紫色银河在少年和小猫头上旋转。 月亮将圆未圆。 皎洁月光照着少年单薄的身体,在地上拽出一道孤影。 忽然,小猫玩着尾巴滚到少年脚边。 于是那孤影身旁就有一只动来动去的小黑点。 清脆的金铃声里,少年弯下腰,将小猫抱入怀中,进了小院。 樊璃在井边洗漱时,小狸花就窝在床上。 它望着坐在床上的谢遇,道:“那个道士很厉害,所以你不能坐在椅子上睡觉了,对么?” 小猫一点点爬到谢遇肩上,团着身子窝下去。 “樊璃要来睡觉了,你要和他睡在一起么?” 谢遇猩红的眼睛注视着它。 它缩缩脖子:“我惹你生气了?” 谢遇移开目光。 小猫:“你可以和樊璃睡觉么?睡在一起的话,就是夫妻了,当了夫妻就不要杀他了,好不好?”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章 梦里的混蛋追着咬人 谢遇把小猫从肩上拎开。 小猫小心试探道:“樊璃都愿意跟你了,你不愿意么?你还是不喜欢他么?” 谢遇:“嗯,不喜欢。” 小猫顿了一会儿:“你这次答得好快。” 樊璃进了屋子,谢遇又不说话了。 一般来说,亡灵只有在梦里才能想法子摸到人。 在其他地方是没法直接触碰、也没法和人交谈的。 不过这是一般的情况。 还有特殊的例子。 比如阳火被鬼吹灭时,就会遇鬼。 或者活人穿戴了亡灵生前的遗物,如此一来,只要亡灵愿意,它就能碰到活人。 心眼坏的亡灵还会利用这个漏洞在活人身上作祟,俗称鬼上身。 这也是为什么死者穿过的衣鞋和用过梳子等等遗物,都得烧了,或者放进坟冢当陪葬品。 眼下樊璃脖子上戴着谢遇的佩玉。 这块玉就是谢遇能碰到他的媒介。 他只要解下佩玉,谢遇就不能咬他了。 可他不知道这些——他连洗澡都不会把玉拿下来。 此时樊璃赤着身子洗完澡,带着一身寒气朝床边走来。 谢遇悬在半空,望着少年哆嗦着钻进铺盖。 铺盖是新换的,柔软的被窝缓解了一身凉意。 樊璃:“早知道就跟雪意去了,他那有厨房,烧热水洗澡可比冲凉水舒坦多了。” 少年打了个喷嚏,摸摸受惊小猫。 “吓到你了?” “嗯!吓得可狠了!” “呜呜得这么凶,是不是骂我了?这被子垫子都是新换的,我还没睡热乎呢,你就跟着窝上来了,下去。” 小猫懒得听他唠叨,跳下床跑到胡床椅上。 没一会儿看谢遇出去了,它就跟着谢遇跑。 “谢遇,你又去找苦苦的药灌给樊璃么?” “嗯。”谢遇飘得很快。 小猫追着他,四脚都跑出残影了。 * 药库里,府医点着一盏油灯坐在八仙桌后,四周门窗紧锁,只留着门底下的一条缝隙通风。 最近药库遭了贼,府医便带着药童来这里守夜。 他半合着眼坐在凳子上,冷眼盯住房门。 小药童抱着脑袋蜷缩在桌上睡得呼呼响。 库房外,谢遇垂着双手,慢慢看向小猫。 小猫缩着脖子,小声道:“你看得我怕怕的。” * 屋上有人拨着瓦片发出一声轻响。 府医瞬间起身,推了药童一把,把他推醒:“看好药库!” 府医抄起打狗棍飞速朝外跑去,抬头望着那屋顶上的黑影。 月光下,戴着铃铛的小猫脚底打滑,在瓦垄上连滚带爬,一路朝他滚来。 府医糟心的望着这肉团子,掀起衣袍准备兜住它。 对方哧溜几下,抓着瓦片又爬上屋顶了。 府医在四周看了一圈,回到库房,呆了。 手中的打狗棍铛的一声落地。 目光所及之处都像遭了大洪水,所有柜子大敞! 府医眼皮暴跳的问药童:“这些药柜是你打开的?” 药童急道:“不是我啊!” 府医就愣愣的望着被打开的一只只药柜。 小药童愣愣的看着府医。 良久,府医阴沉道:“你就这样站着,让人家把药材偷了?” 小药童疯狂摇头:“我没看到人啊!” “不是人,那莫非是鬼?” 府医说着,朝药柜走来,额角一跳,骂道:“该死的小蟊贼!三十年的老人参,偷得一点须须都没剩!” 药库里不止人参被偷光了,连黄芪、黄连、当归、山药片、枸杞、桑葚、红枣……总之对方雁过拔毛,把能偷的都偷了。 次日一大早,府医去找樊静伦上报灾情。 厨房管事也在场——厨房也遭了盗贼,有人每天趁夜深人静时摸进厨房,把一堆补药炖得烂熟。 他不仅炖补药,有时还顺手杀一只老母鸡跟着炖进去。 鸡肉炖烂在汤里,然后把药渣子和鸡骨头丢去后边地沟。 底下的人清点柴碳、家禽时发现数量不对,报来管事这。 要不是管事鼻子灵,顺着那股药味找到地沟,还不知道侯府厨房果真遭了贼呢! 两拨人马说完后,樊静伦立马就叫人查。 查到樊璃院子时,樊璃正在吃晚饭。 他听陆言说了大致情况,便撂下筷子。 “新鲜。满地明眼人都不知道侯府是谁偷的,找来找去倒来我这瞎子院中翻动,是觉得我眼神如炬,武功盖世,所以能跑进药库偷药,又能跑到厨房炖药炖鸡大展身手,是么?” 陆言笑着安抚他。 “走个流程罢了,不然满府人都找过了却单单避开你,叫主院那边听到又要发派你的不是。” 樊璃:“都找过了才来我这里?” 陆言:“是啊,本来都想着你瞎,细胳膊细腿的也跑不过府医,干脆收工带着人回去。可我也不能念在咱俩关系好的份上就给你放水啊。” 陆言说着,向众人道:“都找完了?” “找完了——陆管事,这……”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找了一天都没找到那小贼,这可真是咄咄怪事。 樊璃又提起筷子继续吃饭:“支支吾吾的干什么呢?把这里的地砖撅起来,再仔细找找。” “……”陆言有些无奈的望着他,忽然发现这家伙水灵灵的,原本苍白的唇色竟然红润起来了。 陆言目光一垂,望着满桌好菜和一碗炖烂的燕窝,心下了然。 再看向樊璃时,他表情就有些微妙。 东院那位每天用这些膳肴精养着还怕冷怕风,养了二十几年身上也没长几两肉。 脸也白得像涂了白石灰,他又爱披头散发穿一身白衣裳,夜里突然碰到他,真的能把人吓死。 面前这个小瞎子倒是好。 吃了十年糠,突然间改善伙食,那些营养全被身体吸收,化作他那皮囊的养料,整个人养得跟朵花似的。 樊璃伸向乳猪肉的筷子微停:“你是不是在盯我?” 陆言拿着汤勺给他添了一只鱼肉丸子:“我在想,你那手艺是跟谁学的,把我家三三剃得屁蛋生风,窝在家里都不出门了。” 樊璃一脸凛然:“我当时是感觉有什么东西上身了。” 陆言放下勺子:“哦,那晚上怎样?还有艳鬼来找你么?” “还算安生。” “还算?不应该十分安好么?” 樊璃扒着饭闷声说道:“梦里有个混蛋追着我咬,我躲在犄角旮旯里他还咬。”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5章 阴桃花 陆言诧异道:“就这?” 樊璃点头:“就这。” 陆言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那没关系,只要不是拉着你亲嘴洞房就好。” 少年认真问道:“梦里洞房有什么讲究么?我现在可是名花有主了呢。” “没什么,不过是阴桃花而已。”陆言又给他夹了几筷菜,自己也吃了一口。 见少年作势要把脸怼到自己嘴边来,陆言飞速摁停对方,解释道:“阴桃花就是死鬼特别中意你,想跟你成亲。若被阴桃花找上,这辈子情路坎坷。” “何况桃花梦做多了,白天就有些无力、萎靡,总之不是好事。” 樊璃竖耳听着,阴笑道:“樊小狗前几天也有些萎靡,说话有气无力的,他定是被阴桃花缠上了。” 陆言:“……他是东家,我不能说他,你懂吧?” 樊璃:“我懂,你还要赚钱养孩子,他比你媳妇、爹娘、老祖宗还要紧。” 陆言沉默一瞬,笑道:“不贫嘴了,东院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了,以后别欺负我的猫啊。” 陆言走后不久,雪意来了。 雪意把一堆吃的放到床头柜上:“这些零嘴应该够你吃好几天了。” 樊璃有零嘴就高兴:“过来吃饭,我的银手环呢?” 雪意从怀里掏出修好的银饰递给樊璃。 樊璃拿着摩挲一圈:“有小坑。” “只能修成这样,要完全复原就得把手环融掉重新锻打,花纹也得重新刻。”雪意给自己添了碗饭,问道:“要融掉么?” 樊璃把手环揣怀里:“就这样吧,重新锻打雕刻,那又是另外的价钱了。我没钱。” 雪意把钱袋还给樊璃:“你有钱的,还剩四十文。” 樊璃推过去:“给我揣着,零嘴吃完了你直接给我买回来,除了枣糕买什么都行,枣糕已经吃腻了。” 吃过饭两人来到床边,头凑一块,窸窸窣窣的摸零嘴袋子。 每打开一袋零嘴,樊璃就拿出一块掰成两半,他一半雪意一半。 两人又开始吃东西。 雪意抹抹嘴,尝过一口就把袋子拴起来防潮,然后打开另一袋。 买了什么他都要给樊璃说说。 他说,樊璃听。 接着两人就分东西吃。 “无花果干,我和老板熟,装袋时他多给了我六颗。” “好,你有功,张嘴。” 雪意吃着无花果干,打开下一袋。 “我经常在他家买东西,杏仁酥也是在他那里买的。” 樊璃就摸出一块杏仁酥,掰了一半喂给雪意。 “山楂糕——” “好。” “山药饼——” “好。” …… 谢遇盘腿坐在樊璃身后,瞧着雪意把一袋袋零嘴封好给樊璃塞进柜子里。 谢遇目光上抬,看向樊璃。 这人吃了半天零嘴,时不时舔舔嘴,嘴唇舔得发红。 零食都吃过一遍了,两个少年摸着肚皮,仰起脑袋。 “嗝~” “嗝~” 他俩傻笑起来。 雪意蹭着膝盖起身,去倒了一杯水解腻。 他把水递给樊璃,樊璃喝了半杯,把杯子给他。 谢遇以为他要重新倒水,谁知他一仰头,哗哗一口就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光了,随意的抹抹嘴把杯子放下。 他也不打算拿杯子涮涮,提脚拎着水盆,打了一盆水进来。 樊璃:“今晚就在这歇了吧,外面鸡都叫了。” 雪意把洗脸帕打湿递给樊璃:“行,反正我来时遇到我爹了,他知道我在这。” 两人哼哼唧唧的就着冷水洗漱干净,并排躺上床。 谢遇只得从床上让开,屈身坐在那小脚凳上,抬眸望着床上那两人。 樊璃打开手臂让雪意躺在自己那不太结实的臂弯里,雪意一巴掌给他糊上去。 他笑了半天,又逗雪意。 雪意捏着那两片喋喋不休的嘴唇。 “不许说话了,睡觉,我明早还要跟樊悦去学里读书呢。” 樊璃哼哼几声。 小狸花爬上床,在枕边团成一小团。 谢遇默默看着床上热闹的一窝。 小猫问道:“谢遇,你不高兴么?你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了。” 谢遇移开目光,看向胡床椅。 小猫惋惜道:“小道士画了符咒,你就不能睡椅子了,不过现在是晚上,你坐凳子也可以的。” 谢遇指尖冒出一道阴气。 小猫说道:“你已经试过一次了,阴气是擦不掉符咒的。” 话落,小鱼干状的阴气就滚到了它嘴边。 小猫当即张嘴要吞下,忽然收住嘴小声问道:“是奖励给我的么?” 谢遇:“要你帮个忙。” 片刻后,捞着湿帕子的小猫瘫坐在地上。 椅子太高了,它踮起脚也够不到椅底的咒纹。 它怕撞到脑袋,所以也不敢跳。 小猫讪讪道:“我吃了你的小鱼干,但是没能帮到你,我还太小了。不过——” 小猫走到门口,说道:“我去问问主院的大黄猫,它长得可高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谢遇知道那大猫不好惹,便把小狸花留在屋中。 他飘到主院,顺便用主院的厨房给樊璃炖了一碗补药汤。 大黄猫蹲在厨房横梁上,龇着爪子。 “吵死了!半夜烧火做饭,你有毛病!” 谢遇把炖好的汤药盛在碗中:“我烧火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黄猫耳力敏锐,再怎么细微的声音到它这里都像雷鸣似的。 所以它被各种“雷”狂轰乱炸了整整四年,日夜不得安宁,脾气就大。 大猫正要破口大骂,忽然咧着牙揉了揉耳朵。 主院有婆子睡觉扯鼾,哐哐哐的,把猫爷扯上火了。 它冲婆子那边大骂数声,又向谢遇道:“我说你吵你就吵!吵死了!快点端着你的碗滚!” 突然间,耳边的各色轰鸣声降了下去。 大猫愣了一下,怪稀罕的朝四处听了一圈。 没那么吵了。 它眼神狐疑的看向谢遇:“你干的?” 谢遇颔首:“六个时辰后,你耳中的阴气会散。” 也就是说,六个时辰后大黄猫又得饱受各种噪音的折磨了。 它龇了龇牙。 须臾,大猫远远跟着谢遇来到西脚院,然后臭着脸,举着湿帕子不情不愿的把椅下的符咒擦洗干净。 谢遇又坐到这胡床椅上,把大猫抱在怀里,捉着它耳朵灌阴气。 大猫不喜欢除了霜华以外的人碰它。 但这男鬼长得好看,它就勉为其难的让对方抱一会儿。 它窝在谢遇怀里,说道:“你到底要对樊璃做什么?明明可以在梦里逼死他,却又拖到现在。” “你给他炖的那些汤药全是补血的,是觉得他这些年没过好,心疼他了?” 谢遇漠然道:“生死就在一念间,他死得太早,我会不痛快。” “那你药他?” 谢遇:“……”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章 谢遇:因为我要他 大黄猫意识到谢遇误解了,说道:“我的意思是,那你干嘛拿补药喂他?多此一举。” 谢遇:“因为我要他。” 大黄猫:“?” 小狸花问道:“这次也是药材的药么?” 大猫摁住小猫脑袋凿了一个爆栗:“小孩家家的,少问!” 谢遇把两只猫拎下腿:“好了,能管半年。” 大黄猫对现在的听力很满意,它看向谢遇:“怎么只管半年?” 谢遇:“阴气不够。” 大猫眯起眼睛,龇着利爪幽幽问道:“那可怎么办呢?” 就见谢遇踩上床,像踩空气一样踩过雪意。 他半伏在樊璃身上,拨开那薄薄的衣领,倾身,唇齿落在少年颈间。 大猫眼珠子都差点吓掉出来,连忙捂住小猫的眼睛不准它看。 小猫细声道:“他咬樊璃的脖子,我看不得么?” 大猫:“你敢再多说一句话我拍死你。” 小猫哆嗦一下:“知道了,那我不说了。” “……”大猫在谢遇放开樊璃时才松开爪子,然后臭着脸拍了小猫一把。 这小狸花笨笨的。 “我没有说话了啊,干嘛要打我?” “你这不是在说话?笨猫!” 小狸花猫连忙捂着脑袋。 大猫见它乖觉便高抬贵手饶过它,向谢遇说道:“你就这么吸他了?” 谢遇舔着唇,一脸的理所当然。 大猫嘴角抽抽,好像有什么话说,又一副懒得开口的样子。 谢遇静静看着它。 它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很多厉鬼都不想吸食自己的障因,除非他和对方本该是一对。” 谢遇:“然后?” “然后就像刚才那样,你吸了他,身上沾了他的人气,别的鬼就知道你要和他结亲……你怎么用这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我?你不知道?” 谢遇还真不知道。 他被关在黑黢黢的地狱里,出来后十年就过去了。 他一从地狱出来就满心杀机的想找到樊璃,恨不能一口咬死对方。 攫取樊璃的血液几乎是一种本能,是他作为厉鬼,折磨仇人的方式而已。 怎么到大猫嘴里,这种方式就变得暧昧起来了? 大猫见他表情凝重,怒道:“爱信不信!实在不清楚你就去城隍庙问问,大家都是这样说的!” 谢遇望着他牙口下的少年。 舌尖的甘甜突然有些烫嘴了。 这晚,谢遇离开侯府,去了城隍庙。 城隍庙建在南城,上一次谢遇从这里出来时还是七月半,眼下已经到八月半了。 城隍管着一方清平,一到晚上,这里也像阳界的衙门一样繁忙。 前面还有几个被道士捉到这里的恶鬼等着城隍爷判刑。 谢遇看看忙碌的大殿,转身去阴吏那领牌子排队。 阴吏见是他,道:“大将军身上障因未破,可是遇到棘手事了?” 谢遇:“学生一时不察咬了樊璃,不知会有何后果,是以来贵司求见城隍。” 阴吏定定望了谢遇一眼:“大将军身上的人气便是樊璃的么?” “正是。” 阴吏笑了一声:“其实这种事在阴界也不常见,不怪大将军不知道。既然将军吸了他的血,便是您有意与他结成姻缘了,恭喜。” 谢遇正色道:“并无此意。” 阴吏给谢遇身后的鬼怪发了一张牌子叫对方去门厅里等候殿上传唤。 然后向谢遇说道:“那么,约莫是您和他的一些事在冥冥之中有些纠葛,也或许是将军由爱生恨,诸多因果混淆在一起,连自己都分不清对他是爱是恨了。” 谢遇平静道:“这些都不重要,因果纠缠那就斩断因果,爱恨纠缠那就斩断爱恨,请给学生一块牌子。” 阴吏笑容温和:“这种事下官曾听过,不消去问城隍大人了。将军只需回到您的坟冢中闭关半年,期间一定不要为了贪念那口鲜甜跑出坟冢找他,半年后这薄命姻缘自然就被尸骨解开了。” “只是将军只有一年光景,若把半年功夫花费在棺木中,那剩下的半年内,将军有把握杀掉樊璃么?” 矮小的阴吏坐在桌后问道。 谢遇垂手立在桌前,没正面回答对方:“只需入棺半年?” 阴吏缓声道:“入棺后才是最难熬的,你尝过了他的滋味,那滋味便日日夜夜的勾着你去找他,恨不得把他拆吃入腹。” “可他到底是你的障因,你心里恨啊,你二人是故旧,是仇敌,如今再多一层枕边人的身份,你不知道自己何时会起杀心杀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心软放过他,这些念头,都会在你入棺后的半年内没完没了的往心上钻,就像被铁钉钻了心一样。” 阴吏给鬼怪们发着牌子,忙里抽闲向谢遇说道:“你得控制杀掉他的冲动,还得压抑把他抱在怀里的心思,想杀不能杀,却又不得不杀,百般纠结,百般为难。” “曾有人就像大将军这般,带着滔天血仇来杀障因,不想命里的姻缘没断干净,碰了对方,便照着这个法子在棺中躺了半年,谁知时间没到对方就死了,最后障没能破,鬼也疯了——” 阴吏感慨一声:“所以背着姻缘破障自古就是难事啊,但愿大将军能如愿以偿。” 谢遇得到答案后,便上了昭陵,去了自己的坟冢。 坟前青草才被人拔过,墓碑前摆着新鲜的祭品瓜果。 谢遇望着自己的名字被刻在墓碑上,用指腹蹭去名字上的薄灰,入了棺。 他枕着自己那穿上银甲的尸骨,睡在这阴冷黑暗的金丝棺椁中,等着时间流逝。 一翻身,不期然看到盔甲旁边放着一把银色小剑。 剑身上刻着一个没能写完的名字。 樊璃—— 璃字才写了一半。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章 有瘾—— 这把银色小剑在墓中放了十年。 十年,它在谢遇的尸骨旁边一尘不染。 谢遇轻轻抽出小剑,指尖抚过光色银亮的剑身。 这小剑是送给樊璃的七岁生辰礼。 当时敌军来得急,一夜之间便攻破数县,谢遇只得立马带兵北上。 临走时匆匆道别,那孩子红着眼眶死死抓着他袖子,问他几时归,几时去琅琊接他。 那时谢遇回他,不久便会回来。 没想到陈留一别,他们就和天人永隔划上了等号。 这把剑应该是被谢禅拿走了,后来又给他放进棺中随葬。 放进来做什么呢? 死生两别的红尘故旧和没能刻完署名的剑,都是意难平。 外面天色渐渐亮开,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 太阳就踩着这苍白朝气爬上八月十五的天空。 白天一到,那满身鞭痕就痛起来了。 这鞭痕似的胎记在他当活人时毫无反应,等他死后却都“活”过来,一天又一天的在他背上作祟。 谢遇侧身躺在棺中,一如既往地忍着那阵抽痛。 他猜想外面的故人应该在准备这一天的节礼食品了,等月亮升空后,大家就与亲朋好友赏月饮酒。 有人应该会拿着裂开嘴的石榴和酒壶,像儿时那样,一边掰石榴籽吃,一边给旁边的人倒甜酒。 他现在是个瞎子,所以石榴籽时不时就掉到地上被小老鼠捡走。 又是个懒蛋,一定会嫌拿着酒杯太麻烦,干脆扔掉杯子,和别人同饮一壶。 然后大醉而归。 …… 谢遇翻了个身。 这才过去一个时辰。 而他要在坟里待满半年,才能解开那阴差阳错的姻缘。 谢遇闭上眼睛。 “……” 他没法静下心来。 半年里会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要是樊璃被人杀了怎么办? 或者樊璃被侯府送去什么地方藏起来,他找不到对方了又该怎么办? 樊璃要是活腻歪了自己作死,往水井里跳呢? …… 谢遇叹了口气。 这尸骨能帮他洗去那横生枝节的姻缘,却只能洗一次,洗完后尸骨就彻底碎了,用不了了。 所以他进了棺中就得待够半年,等把尘缘断干净了才能出去。 要不然就会前功尽弃。 就得彻底和樊璃绑在一起了。 那还怎么破障? 何况现在出去,找那几只猫猫看着樊璃也不现实——它们撑死了也只能把作死的樊璃挠破皮,或者把王慈心挠破皮而已。 但事情未必有自己想的这么糟。 樊璃每天好吃好喝的怎么会活不下去? 起码他那一柜子零嘴没吃完前,他是不会乱来的。 再不济,他出事了还有陆言在旁边护着,不至于就丢掉小命。 谢遇把阴气拧成一道尖锥,一笔笔在剑上刻字、转移注意力。 时间慢如蜗牛般在坟中爬行,谢遇把字刻完了,外面太阳才爬到东山头顶上。 “……” 好慢。 好疼。 喉咙好干。 谢遇把剑放到旁边,躺回去,望着那剑上的名字。 他低声道:“你的眼睛是谁毁的?” * 没有三三来叫自己起床,雪意差点睡过头。 他急急忙忙梳洗好去主院找樊悦。 樊悦头上插着刀币簪子,在半人高的立镜面前照来照去,看了半天才舍得走开。 她把一包包零嘴装进布袋。 临走时抓起一把小镜子随身揣着,时不时拿出来往头上照两下。 看一下,啧啧叹一声。 匠人把刀币穿了个孔,用银丝圈挽在飞云状的青铜簪尾上,古朴精巧。 昨晚匠作监的师父把她的刀币簪子送来时,连连夸赞这个想法新奇。 樊悦心情大好,把一书袋拿去学堂吃的零嘴塞给雪意,得意的翘着鼻子。 “还得是我这样的人,戴着这簪子才好看呢!” 雪意看她臭美就不想理她,抱着书袋翻了翻。 “怎么今天也不带书呢?” 他说着就进屋去,把樊悦的课本翻出来,暴力塞进鼓囊囊的书袋,爬上车。 樊悦在车里笑嘻嘻的照镜子,一路臭美到王家族学。 她一进学堂就乱晃,把簪子晃得叮当响。 别人就顺着叮当声朝她头上看来。 那青铜刀币在簪尾缀着,和少女那一身五彩海藻似的衣裙虽然不大搭配,但她长得明秀,戴着这古朴新奇的发簪倒也好看。 樊悦一边走一边抱着书袋发零嘴。 她是被王慈心额外提拔到这里的编外人员,这一年为了和王家这帮少女搞好关系,每天都拿零嘴笼络人心。 她送了一年,也有了自己的圈子,那些不喜欢她的,她就不送了。 这下把零嘴发给相熟的人,她得意的在她们面前晃晃脑袋:“怎样?” 王家的几个小姐矜持点头。 “尚可。” “还行。” “这不是那天的假刀币么?你怎么做成簪子了?” 樊悦咧着嘴笑道:“不是假刀币,这是我小娘从魏国带来的古货,放在樊璃身边不知道多少年了,是他给我送去匠作监,打成簪子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左边的少女轻声道:“不管真假,他送给你便是他的心意,据说姑母因为他母亲的缘故十分疏远他,他没因为姑母的事和你生出嫌隙,便是个好的。” 樊悦龇着牙冲少女笑了一下。 小声道:“我怕我娘生气,小时候都是悄悄去找他的。他那人十分可恶,我让他抱我一下他跟大小姐似的不搭理人,但他长得好看——” 樊悦朝四周瞧了一圈,然后把四个少女团过来。 她压着声蛐蛐道:“他比大姊姊还好看,以后有机会我把他带出来给你们瞧瞧,雪意,你记得提醒我——” 雪意闷着脸没回话。 樊悦作势要戳他脸颊,后面忽然传来一道尖酸的声音。 “哟,又把假货带出来招摇了?暴发户就是暴发户,上不了台盘。” 樊悦冷下脸来。 来人穿着一身红裙,十指指甲也涂着同色的红丹蔻,她把水蛇腰一扭,越过樊悦时眼神轻蔑的上下打量一眼。 “这刀币不是赝品么,你怎么戴头上了?不嫌丢价?” 樊悦冷冷道:“我小娘留给樊璃的东西,他送给我,我就戴上了,干你屁事。” 红衣少女表情夸张的嗤笑一声。 “哦,那你还真是风光啊!住的敕造大宅子是小娘的功劳换来的,戴的假簪子是小娘留给你的,你怎么只说小娘,不说你母亲呢?莫不是她是个没用的庶出女,你不好意思提她?”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章 樊璃,开门 这话一出,樊悦旁边的几个少女顿时就阴下脸来。 “我王家嫁出去的小姐就算是庶出,也不是你一个家生子能谈论的!来人,掌嘴!” 樊悦把王家的家仆挥开,一巴掌扇到这红衣少女脸上。 她直直望着对方。 “我娘是庶出的又怎样?我阿翁是太傅,大舅是荆州刺史,小姨是皇后,小舅是大司徒!这几人都是我阿翁的亲生骨肉,怎么,这才一巴掌你就不服气了么?” “我现在就去阿翁那里问问,他身边的大管家是怎么管教子孙的,竟然敢取笑王家人了!” 旁边的几个庶小姐帮衬道:“是啊,你得意什么?你的姑母不过是给她母亲陪嫁的丫鬟而已,侯府给她脸子她就是个体面人,侯府不要她了,说杀便杀!” “你爷爷是奴才,子子孙孙都是奴才!” “你也不过是一个狗仗人势的通房丫鬟罢了,傲什么!看不起谁!” 红衣少女捂着脸缓了一会儿,寒声狞笑道:“小主子们好大的威风啊,既然这族学容不下我一个奴才的女儿,我这就去向大司徒要个自由身去。” 樊悦有点慌了。 这张扬的少女是王慈心跟前得脸的侍妾,此番来族学是要她涨涨学识,以后方便拿出去和别人显摆的。 打了她不要紧,臊了王慈心的脸,樊悦可就要吃鞭子了。 樊悦一把拽住少女衣袖:“你敢走我就打你!” 几个少女连忙帮着樊悦,把这侍妾围住。 “是你先出言讽刺大姑母的,你要是乱来,我们就告到祖父那里去!看谁有理!” 侍妾骄横惯了,摸着脸朝地上啐了一口:“去告,大司徒那鞭子也不是没抽过他爹。” 几人气得想捏死她。 雪意扯扯樊悦袖子提醒道:“大小姐来了——” 大小姐是王刺史正妻生的女儿。 王刺史出镇荆州后,她便帮母亲管着族中的小姐、丫鬟,脾气和她那小叔王慈心一样,喜怒无常。 此时王家大小姐带着仆从进了学堂,原本的哄闹声便一下子散开。 学堂里安静如鸡,只听到轻微的脚步声。 樊悦松开手,准备溜回她那永远安放在末尾的座位。 就在这时,那侍妾一头撞上柱子。 “砰”的一声闷响,侍妾在王家大小姐踏进门槛时软软倒地。 脚步声顿了一下,来人站在学堂门口,望着柱子上的血,音色清冷如霜:“脏了。” 她身边的丫鬟们有条不紊的用云锦帕子擦洗柱子,又烧起熏香驱散血气。 然后将倒在地上的侍妾抬出去,把她躺过的地方擦洗数遍。 在袅袅香烟里,大小姐王嫣终于抬脚进了学堂。 侍妾经过王嫣旁边时哼叫一声,虚弱的唤了声“大司徒”。 王嫣:“停。” 抬着侍妾的两个丫鬟便停下来。 王嫣冷眸扫向侍妾:“怎么不直接撞死?留着一口气是想让我帮你?” 侍妾知道这位比王慈心还没人性,连忙道:“回大小姐,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就被撞了。” “哦?”王嫣慢慢摸着剑柄,“那就是要我当神探,捉出凶手给你伸冤了?” 侍妾看她摸剑就知道她要砍人,连忙爬下来跪好。 “当时奴婢身后除了樊悦,再没有别人!” 王嫣望着那额上的伤,轻声道:“趁我没揭下你的脸皮之前,顶着这张脸有多远滚多远。” 侍妾连忙应是,起身时得意的看了樊悦一眼。 樊悦见王嫣朝她走来,脸突然就白下去。 她低着头愣了一会儿,在王嫣走到近前时,恭恭敬敬的把手中的一包点心奉上。 “啪”的一声,丫鬟把樊悦的手打开,锦帕滚地,里面的点心到处撒。 这白色锦帕被一只黑靴踩住,王嫣掐着樊悦下巴微微上抬,冷漠的盯着她。 “你便是那借读的樊氏女?” 樊悦被掐得眼眶一酸,小心赔笑道:“是小舅可怜我,让我来这里跟着姊姊们学书。” 王嫣在少女白生生的脸上掐出一个血印子,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在这里放肆也是小叔特许你的?” 樊悦疼得眼泪打转,却不敢解释:“大姊姊,我知错了。” 王嫣把她丢开,吩咐丫鬟:“将她书案移去后廊。” 丫鬟们训练有素的抬着那末尾的小书案,把书案搬到后廊去。 坐在这里,里面的声音便隐隐约约的,不怎么听得见了。 这是表姐明着排斥她。 樊悦强忍半天,眼泪最终还是掉了下来。 她抬袖抹了把脸,坐在这廊下的孤案后,压低声向雪意说道:“这件事别告诉我娘。” 怕雪意说漏嘴,她就掏出一袋零嘴贿赂雪意:“吃吧,这里没有人管我们的。” 被孤立的少女把一袋零嘴打开,大把大把的塞进嘴里。 樊氏子弟说她爹是个靠小妾发迹的废物,因此不待见她。 王氏子弟觉得她是个外人,也不待见她。 她包着满满一口零嘴像小松鼠一样咯吱咯吱的嚼着,眼泪顺着脸颊钻入嘴中。 最后她停下,拨了拨头发上的两支簪子。 一支如意金簪,是她大哥给的。 另一支刀币簪子,是从樊璃那里要来的。 雪意把帕子递给她让她擦脸。 “我爹跟我讲,只有自己拳头硬了,有本事,别人才不敢欺负你。” 这个跟她同龄的少年老气横秋道:“没必要讨好所有人,坐在这里,你就该知道除了自己,连你兄长母亲都帮不了你。” 樊悦沉默片刻,一把擦掉眼泪,听着里面的读书声。 她鼓着脸翻开书,傲娇的扬起脑袋。 “我这么聪明做什么不行?你等着,我以后一定要让王家人仰头看我!” 今天是中秋,只上了半天课就散学了。 出去时没有人搭理樊悦。 跟她玩得好的几个少女见嫡姐不喜欢樊悦,也远远的避开她。 她望了几人一眼,默默爬上牛车。 牛车开到集市时,樊悦一溜烟窜下去。 她回到牛车上时,怀里就抱了一堆东西。 到了府上,她叫雪意帮着把东西抱上,先去了东院,把一堆精致的小玩意给樊静伦堆去案上,顺便翻翻他那里有没有什么新鲜的玩意,看得上的就拿走了。 然后在樊静伦嫌弃的目光里窜开,往西边走来。 “樊璃!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呐!”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9章 去我那过中秋 少女抡起拳头咚咚敲门。 樊璃披着一头长发哐呲一声拉开门扉,扬起铁杖:“你再吱一声听听?” 樊悦哼唧一声,把雪意推上去后就跑了。 雪意抱着一堆零嘴,看看在远处冲他比手画脚的樊悦。 沉吟片刻,他向樊璃说道:“她把刀币打成簪子戴在头上,去学里好生威风了一早晨,所以买了一堆吃的给你——她可真有钱,动不动就大包小包的买。” 樊璃:“羡慕。” 雪意:“谁说不是呢!” “买的什么?” “马蹄糕,羊肉酥,炸牛肉丸子,油酥鱼丸,五香糟鱼,叫花鸡……我有点饿了,先进屋。” 樊璃叼着一颗牛肉丸子,牵着雪意的袖子闪进屋去。 两人吃得嘴角流油,摸摸肚皮,仰头。 “嗝~” “嗝~” 吃饱鱼丸的小猫也抱着肚皮,窝在樊璃怀里:“嗝~” 两人面面相觑。 雪意:“这小猫学我们。” 樊璃:“它听得懂人话,精着呢。” 雪意搓搓手:“那让它去东院偷金子,它能行么?” 樊璃也有点期待:“肯定能行!” 小猫吓得连忙惊呼:“不行!我不行!” 两人把它一身软毛揉乱。 雪意收好这堆吃的:“今天去我那过中秋。” 樊璃在柜子里摸索,拿出一盒月饼和一袋不怎么值钱的芋泥糕:“走。” 雪意叫他把糕点放下:“我那里有吃的。” 樊璃:“月饼是送给言叔的礼物,芋泥糕是给樊悦的,你帮我给她送去。” “行。” 樊悦见那铁公鸡竟然给自己留了糕点,还怪感动。 吃了几口觉得不怎么样,就把咬了一半的芋泥糕放进口袋。 她眼睛一尖,猛不丁看到口袋里放着一块没吃完的糕点,上面牙印清晰可见。 樊悦瞬间暴走。 “樊璃!” 少女咆哮一声,怒窜而起。 正在睡懒觉的大黄猫被她吵醒,臭着脸走过来猛猛拍了她一爪子。 嚷什么嚷,吵死了。 * 今天府上忙,陆言要帮着樊静伦打点人情往来,派人给樊家亲友送礼品去,同时要记下别家送来的礼单,送到库里备份。 要是送出去的礼物比收的礼薄,下次要多添上一些东西回赠人家。 樊静伦板着脸窝在椅子上,拿着樊家本家的礼单不悦道:“一对白鸽子,一双野鸡,三匹蜀锦,月饼一盒,呵——又来打发叫花子了。” 他把礼单丢去一边:“你给本家送了什么去?” 陆言:“一对白鸡,一双野鸭,三匹苏锦,月饼一盒。” 樊静伦懒懒靠回椅子上。 “本家那些人眼皮子浅,我很看不惯。别人家都巴不得族中子弟出息,往后遇到难事好彼此帮衬着些,就他们窝里斗,看谁过得不好就高兴,谁过得好,他们就眼红。” 樊静伦把本家送来的礼单丢进火盆。 “往常我爹在时,他们每年送来的中秋礼就是这些,二十多年了还是这些。” “我爹那人有点轴,族人分明不待见他,他却要热脸贴冷屁股,每年送给一帮子族伯、族叔的礼物都是用大车拉的,一拉就是十车。” “人家背地里却说他人傻钱多,你说可笑不可笑?” 陆言:“侯爷心肠好。” 樊静伦冷嗤一声:“我可不会像他这样了,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待他。” “像去年樊悦在族里读书,被几个堂兄弟把她哄去疯马背上跑了五里地,若不是我爹及时把她救下来,她那坟头草都长了一丈高了,我想到这件事就不痛快!” 陆言给他倒了一杯温茶:“喝茶消消气。” 樊静伦喝了一口茶:“苏锦这么好的东西下次就别送了,就送那几只禽兽过去。” 陆言:“好。” 樊静伦往椅子上方挪了挪,转眸看向陆言:“低头。” 陆言站着没动。 樊静伦便扯着陆言衣领将他扯到面前,盯着他头上那根白发,粗暴扯掉。 大少爷把白发丝丢进火里,一个人又气上了:“以前没看到白发,如今却长了。” 他垂下眼皮,目光落在陆言鞋背上:“愁什么?怕我纠缠你?” 陆言:“是年纪大了。过了八月就满三十的人,长一根白发又算得了什么?” 樊静伦:“等你年老色衰我就去找新欢。” 陆言笑了笑。 “很好笑?我的样子像开玩笑?!” “那我该哭么?” 樊静伦抄起杯子就要往陆言身上砸去,手腕被对方一把捉住。 陆言从那砸杯无数的手上解救出杯子,望着对方。 他低叹一声,俯下腰,拇指在对方脸颊上轻触。 “你脾气不好,新欢跟你一天就得被你打跑,要容忍你这身小脾气是真的难,我有时甚至怀疑自己是鬼迷心窍了。” 樊静伦推开他。 他捉着樊静伦的手,将这只手摁在对方心口上。 “中秋了,还要跟我闹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樊静伦抽手挥开他:“滚开,老男人!” 陆言忍了忍,直起身:“今晚去我那喝酒,喝醉了我送你回来。” 樊静伦仰脸望着他:“老男人!” 陆言捂了捂眼,憋着一口气突然把自己气笑了,他没了一惯的和气,板着脸抄起那躺椅上的人。 他把人抱去内间,摁在怀里,照着怀中人屁股狠狠拍下去。 怀里的人一身反骨,立马要连本带利的还手。 陆言捏着那苍白后颈轻轻捏一下,将对方脑袋扣向自己。 樊静伦别开脸捂住陆言嘴唇,低头,狠狠咬向陆言肩膀。 陆言后背靠在山水屏风上,抱着怀里的人揉了揉对方后颈。 “乖,松嘴。” 不松。 “下次打轻一点。” 不松。 陆言轻叹,五指穿进那浓密发林,在对方耳边低语一声。 * 底下有几个管家进来请示,瞧了半天也没看到陆管事和世子。 几人疑惑的站在屏风前。 “人呢?” “莫非是去外面了?” “可看院子的侍卫没说去哪啊——” 屏风后,两人唇舌纠缠,在来人的交谈声中悄悄加深了这个吻。 陆言五指张开扣着樊静伦的头部,他后腰上的衣衫则被对方抓皱。 屏风外面的几人等了一会儿就走了。 陆言听着那一道道脚步声远去,便从屏风上收回目光。 垂眸时见怀中人瞪圆双目望着自己,他有些好笑,捏着那薄薄的后颈骨。 怀中人慵懒的贴着他,下巴靠着他肩膀小声喘气。 他低头在对方唇边轻啄一下,好生哄道:“去我那过中秋,好么?” 这人要哄了才会应声,哄一声不行就得哄第二声,跟祖宗似的。 陆言又问了几句,对方才懒洋洋的眯着眼睛:“行吧。”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0章 你嫌弃? 陆言屋里,雪意把老爹买回来的猪脚剁成块炖在锅里,又去把其他菜洗干净。 他忙活之际,樊璃就坐在院中的凳子上剥花生米。 雪意在厨房里道:“剥快点,等着用呢!” 樊璃慢悠悠的捏开花生壳:“快了快了。” 他怀中放着一只碗,剥出的花生米就放在碗中。 这会儿半天了,他脚边丢了一大堆花生壳,碗里的花生米却草盛豆苗稀。 雪意拎着锅铲出去时,樊璃正把花生往嘴里扔。 他吃着,挑剔道:“干花生没有生花生好吃,味道夹生不生的,没有汁水。” 雪意捂了捂额:“你干嘛呢!” 樊璃:“我吃花生米啊。” 雪意有点崩溃:“我的意思是你干嘛不把花生米放在碗里,我还要用它做菜呢!” 樊璃:“我在剥啊。” 他往嘴里丢花生米时,樊悦气鼓鼓的窜进院中。 她从主院跑到西脚院,没找到人,就又不辞辛劳的跑来这边。 这会儿气够了也累够了,边流汗边大步流星冲樊璃杀来。 “把你吃剩的破点心送给我,你有毛病!” 樊璃一抬头:“啊?是吃过的么?我是瞎子,看不到啊。” 樊悦:“……” 樊悦挥起爪子要挠他。 他一听到掌风忽响,就立马亮出拿手绝活,开始卖惨煽情:“你今天送了很多零嘴来,搞得我那像过年似的,我也没半个钱买东西,实在不好意思便拿了最后一点存粮给你,原来你嫌弃么?” 樊悦气道:“我可是给了你五两银子呢!” 樊璃:“上次钦天监的道士来驱鬼,五两银子都给他了。” 少女毛滋滋的,一肚子气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撒。 最后她只能说道:“下次别给我送吃的,特别是你啃剩的,可知道了?” 樊璃掀起唇:“你还想下次啊?我有那功夫自己留着吃不香么?” 厨房里的雪意看到锅里的水开了,小炉子上的肉也炖好了,连忙把一袋花生塞给樊悦:“快剥了,我待会要用!别给樊璃吃了啊,别让他偷吃!” 樊悦:“……” 本小姐这双手是给你剥花生米的? 她抱着一袋花生站了一会儿。 随后端了把小凳子坐在樊璃旁边,白了他一眼,毛手毛脚的从他怀里抓过碗,顺手捡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 坐在树荫里的少女砸吧嘴数落道:“好吃懒做,剥多少吃多少!” 晒着半身太阳的少年假笑:“你要让我一个瞎子勤快给你看么?” 某人勤快起来就是给大家添一堆乱子,把原本秩序井然的侯府捣腾成狂风过境的惨状。 樊悦眼看他要起身,急忙拽着他袖子呵斥道:“坐下!用不着你!” 雪意听两人又吵起来,在厨房里大喊一声:“不要打架啊!” 樊璃:“是樊悦要跟我打,她就是来打架的。” 樊悦怒吼:“樊璃把我剥的花生米偷了,这个小贼!” 这顿饭做出来时太阳刚好下山。 雪意把九个精心摆盘的菜端上桌,心满意足的站在桌边欣赏自己的杰作。 樊悦凑到桌边要偷南瓜馅饼吃。 雪意眼神一凛,一巴掌打到她手背上,樊悦缩回手龇牙咧嘴的揉揉手背。 又是啪的一声。 雪意拍了樊璃一爪子。 樊璃楞道:“我没偷吃。” 雪意讪笑:“抱歉,顺手就打过来了。” 他抱出一坛梅子酒,正色道:“我爹还没回来,不能开饭。三三,去看看爹到哪了。” 三三从灰暗的角落里钻出来,顶着一个小秃噜脑袋,幽怨脸从樊璃身边跑过去。 它没看樊璃,夹着尾巴试图遮住光溜溜的屁股蛋。 樊悦手贱的去它脑袋上抚摸一下:“这猫秃头呢!” 三三气得心口一鼓,骂骂咧咧的跑出门。 以后再也不理樊璃了! 一定要劝谢遇拿棍儿猛猛抽他,抽哭! 樊璃:“它是不是在骂我?” 樊悦奇道:“你听得出来?” 樊璃:“呜呜的,感觉它骂得可脏了。不过也可能是骂你,你手多。” 小狸花走到樊璃脚边:“三三说要去找谢遇,让他用棍儿猛猛抽你。” 樊悦抱起小狸花,坐在桌子边等着开饭。 雪意看她眼巴巴的,奇道:“你们院子里的菜可比这种类齐全,你怎么一副没吃过饭的样子呢?” 那当然是王氏管得严,樊悦每次只能吃一小碗饭,每道菜也只能吃一口。 这是为了保持窈窕的身材,不然女儿胖了,身材走形,王氏会不高兴。 樊悦耷拉着背,闷声道:“我跟着做的菜,当然想尝尝了。” 话落,主院那边的丫鬟便进了院子,望着樊悦:“夫人派奴婢找您,该回去用饭了。” 樊悦抿着唇不说话。 须臾,她笑道:“好姐姐,跟我娘说,我吃过了,待会儿回去陪她吃月饼。” 丫鬟一口否决:“不行的,奴婢必须带您回去,不然要挨罚的。” 樊悦气得眼眶一热,望着满桌子热乎乎的菜,摸着小猫:“我在我哥那吃过了。” 她肚子响了一声。 樊悦红着脸瞥了樊璃和雪意一眼,见两人都没什么反应,她才面向丫鬟。 “我回去会向母亲解释的,她若是要打你,我给你求情,总不能连我一起打吧?” 丫鬟坚持要樊悦回去。 樊悦眼眶里泪水打转,她不想回主院听母亲念叨楚氏母子和父亲大哥,也不想和规矩严苛的母亲用饭,怪压抑的。 可再僵持下去,王氏该把矛头对准别人了。 她强笑起身:“好吧,我走。” “走哪去?”樊静伦跨进门槛,望了樊悦一眼:“谁打你了?” 樊悦低着头:“母亲叫我回去用饭,我走了。” 樊静伦走进饭厅,提了把凳子坐下,他看着樊悦:“在哪吃不是一样?过来。” 樊悦眨了眨眼,脚尖朝里挪了一下,随即望向丫鬟。 丫鬟面色为难:“这……” 樊静伦提起筷子向她说道:“你也要留下来用饭么?” 丫鬟知道这位主子火气大,便只好回去了。 樊悦在哥哥面前矜持的迈着小碎步,樊静伦横了她一眼。 “哪学来一身矫揉造作的臭脾气?还不快滚过来吃饭?”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1章 成王:给本王抓住他! 樊悦几大步跑过去,端着凳子哐唧一声坐在樊静伦旁边,冲他做了个鬼脸。 樊静伦压着拍她一巴掌的冲动,夹了一筷菜。 他想起陆言还在身边,这人只顾着自己吃都没看他一眼,登时又要发作。 陆言及时的把一块炖得香软的猪蹄肉放在他碗里,他消气了。 小狸花跳到樊静伦怀中,前爪搭在桌子上瞧了一圈。 樊静伦给它夹了一块鲫鱼肉放在嘴边,它呼呼几口吃光,在他怀里打滚。 两只小猫窝在各自的铲屎官怀中,隔着半臂宽的空隙过招。 金铃铛叮叮响。 饭桌下,樊璃翘着二郎腿,雪意双脚向内搭成一个“×”,樊悦抖腿,樊静伦左脚踩在陆言鞋背上。 饭桌上,樊璃和樊悦抢一块鸭腿肉。 雪意居中调停无果,纠结片刻,把陆言碗里的鸭腿肉给樊璃夹去。 樊璃:“…什么东西?” 雪意:“鸭腿肉啊。” “不会是你吃过的吧?” “我爹只啃了一口。” 陆言头疼的笑道:“孩子们,不要抢啊,不够的话外面的大厨房应该还有存货,怎么一个个跟闹饥荒似的?” “啪”的一声,樊静伦把筷子拍到桌子上。 大家齐齐看着他。 他淡声道:“你们慢吃,我吃饱了。” 樊璃嫌弃的把鸭腿肉给雪意夹回去:“你爹啃过的,我才不要。” 雪意又给老爹夹回碗中。 樊悦左右瞧了一转,端起饭碗想去给自己添饭。 她吃了两碗还想吃,怕陆家父子见怪,就有点不好意思。 樊静伦撩起眼皮瞧了她一眼。 “你就吃这么点?瘦得一包骨头,还学别人节食,当心我抽你。” 樊璃:“别,就让她住嘴吧,吃多了长了力气又跟我对着干。” “哼!就要跟你对着干,谁让你坑蒙拐骗!” 樊悦又去添了一碗米饭,就着肉汤泡饭吃得吸溜吸溜的。 樊静伦看她跟饿死鬼一样,眼神嫌弃的给她夹了几筷肉。 饭后雪意把碗堆在锅里,去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陆言把鹤脚案搬去庭中,月亮高悬,像一块白晃晃的大圆饼子。 大家各自端着凳子出去,吃瓜的谈话的吵架的,都有自己的事忙。 梅子酒满满斟上,月饼和月亮一样圆。 少年们在院中逗猫打闹,一个樊璃一个樊悦,把这里吵得像菜市场。 “都怪你乱剃头!你看小猫都要哭了!” “这有什么,我给它把头发长回来就是了。” 樊悦奇怪道:“小猫哪有头发,是猫毛好吧!” 樊璃又开始了:“我一个瞎子,不知道它有头发不是很正常么?” 樊悦纠正道:“你喝大了吧!应该是——不知道它没有头发!” 雪意脑袋都大了:“都安静一下,好好的吃月饼行不行?” “饱了还吃!” “饱了还吃犯王法了?吃不完的留着明天后天吃呗。” “……” 樊静伦揉揉耳朵。 这几个小崽子跟打翻的麻雀窝似的,吵得人耳朵疼。 好在他们嚷嚷着要出去踏月,一走开,院子就立马安静下来了。 陆言把樊静伦嘴边的酒杯捏住:“吃饭时喝过两杯,现在又喝了三杯,够了。” 樊静伦便把酒杯抵到陆言唇边:“张嘴。” 陆言一口喝下,醉意上头时他觉得有点荒唐。 侯爷才去一个月,他就和人家的儿子搅上了。 关键是这人你也不知道该怎么推开,要是某天真的彻底推不开了,怎生是好? 又黏人脾气又大、又爱打人又要人哄,这一身毛病的公子哥,当真是难伺候啊。 愁。 人生几多愁,都在这个梅子酒味的吻中了。 少年们把两只小猫抱走了,院中月光皎洁,除了月色,再无他人。 月色对岸的窗轩内,两件外袍交缠着委顿在地。 * 跑出去的少年们一路打闹着来到樊璃院中。 樊璃把一脸不情愿的小黑猫抱在怀里。 他说要给三三找回头发,还真不是开玩笑的。 只见他从枕头下掏出一小块黑色的帕子,帕子四角垂着细绳。 他把小猫摁在怀中,将帕子放在它头上找好位置,细绳一前一后绕过猫耳,然后并做一股,两股细绳在小猫颔下栓了个蝴蝶结,这帕子就牢牢的扣在小猫头上了。 雪意举着蜡烛笑道:“还真可以啊!这下三三戴了小帽子,出去就好看了!” 樊悦掏出小镜子。 三三往镜子里瞅了瞅。 樊璃这个坏家伙给它找了一顶小帽子,恰好能遮住秃头。 小猫昂首挺立,吃了樊璃递过来的小鱼干,就算是原谅他了。 两只小猫被疯玩的少年们抱出去。 雪意怀里揣着饼子、银子,身后带着一个瞎子、疯子,悄悄来到侯府偏角。 偏角处放着一块假山,踩着假山往上一跃能爬出府外。 他和樊悦合力,先把小瞎子推上去,然后接连上墙跑出侯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今晚没有宵禁,延年里的四扇里门大开着。 西门外的那大片里坊都是吃喝玩乐的场所,是闹市,人多,晚上灯火通明,卖啥的都有。 这大片闹市东边是延年里,朝里高官、公侯的宅邸都在此处云集。 西边是寿丘里,皇室子弟大都住在这一片。 成王也住在这寿丘里中。 此时他已经病了一个月。 这几天听说樊璃还算安生,没再拿谢遇开玩笑了,便稍微消气,身体也就好了些。 月色大好,成王穿着便服,在几个侍卫的护送下前往闹市赴约。 大街上人流密集,车马不好通过,成王等了半天寸步难进,干脆下车步行。 不成想一下车就被人撞了满怀。 成王抬眸看去,眼神一凌。 “你出来做什么?!回去!” 樊璃听出对方的声音,眨了眨眼:“我出来赏月啊,表兄,你也出来玩啊?” 成为脸上一黑,指挥侍卫:“抓住他!” 雪意连忙扯走樊璃,带着他在大街上狂奔起来。 三个少年一下子窜出去老远。 成王站在人海后望着那跑远的少年,沉着脸向侍卫说道:“下次再碰见他,直接抓去府上。” 侍卫一脸正气的劝谏道:“殿下身子还虚着,等大好了再要他吧。” 成王气得心口一疼:“本王是要替谢道逢管教他!自己养大的孩子,倒把自己的名声弄成这样,呃……救心丸!”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2章 怕你出事 樊璃和樊悦各自抱着一只小猫跑出二里地。 雪意牵着樊璃防止他走丢,带着兄妹俩在人群里挤。 红灯笼挂了满街,人来人往的夜市里有小孩提着花灯追闹。 “水边有人放灯,快跑,别被人抢了好位置!” “菱角咯,新鲜的菱角——” “我就知道谢小将军厉害,区区流民帅而已,还不是被他的北府兵……” “簪子,上好的乌木簪子——” 樊璃听着这些喧哗的声音,掰着一个石榴往嘴里塞了一把。 酸甜的石榴籽在嘴中炸开,他弯着嘴角笑了起来。 昭陵上,卧在棺椁中的谢遇坐起身,拿着小剑把厚厚的棺木割下一块。 他在这金丝楠木上雕琢棋子打发时间。 一颗。 夜市里的白衣少年被水果贩子拉住,叫他给石榴钱。 两颗。 少年吃完石榴,让雪意掏钱买了一壶甜酒。 三颗。 少年沐着月色,和同伴分着把甜酒喝完。 …… 他怀里揣着小黑猫,抓着雪意的袖子肆意往前奔跑。 光阴在他脚下跃动,这一刻他光华潋绝,连呼吸都透着一股欢畅淋漓的少年意气——谢遇放下小剑,碾着棋子将意识外放。 月上东山。 有人枕着尸骨与青山作伴,有人在红尘里辗转。 三个少年穿过闹市,抱着一堆吃的,出了西城,边吃边向东城走。 东城官衙密集,没什么小贩,比西城安静。 街上有稀疏的灯笼,那光比月色暗些。 少年们跑过几座衙门,来到城隍庙。 城隍庙后有座露天高台,今晚伶官坊的戏子在那里演参军戏,台下已经聚了一大片人了。 三个少年跨进城隍庙。 樊璃进去时被一个小童撞到腿上,对方扬起脸细声道歉,樊璃挥挥手,走进大殿时他感觉有什么盯着自己。 他问道:“王慈心也来这里了?” 雪意慌忙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没有啊!” 樊悦拐了樊璃一肘子:“他今晚要在王家主持家宴,哪有空出来。前面开戏了,快走!” 少年们跑过大殿,阴吏目光追随着樊璃望去。 他笑了笑,向旁边的城隍说道:“谢大将军这事难办了,情深仇苦,都在这少年身上啊。” 城隍负手立在大殿上。 那跑远的少年们又折回来,穿过城隍的身体,在城隍塑像前放了三只月饼。 樊璃好奇别人都放了什么上去,伸手在祭台上摸索。 “啪——”樊悦一巴掌拍掉他的爪子,呵斥道:“这是给城隍爷的贡品,他老人家保佑一方平安,你少摸摸搞搞的!” 樊璃:“我只摸摸,不拿东西。” “别废话!快走!” 少女说着,和雪意一起,把这多事的小瞎子架走。 两只小猫也把自己抱了半天没舍得吃的小鱼干,给供到了那威严的塑像面前,路过城隍时仰脸望了他一眼。 城隍抬手摸了摸小猫脑袋:“多谢你们的小鱼干,去看戏吧。” 三人揣着两只毛茸茸的小猫在外面转悠大半天,然后人手一只糖葫芦,跟着人群散开。 回到府上,月亮已经往西偏了。 樊悦一脸热汗的跟两人挥了挥手:“我回去了。” 雪意叫住她,叮嘱道:“你娘要是问起来,你可别把我和樊璃招出去啊。” 少年人的热闹场在月色下匆匆终结。 夜市中的笑闹追逐还历历在目,冷冰冰的现实却已经先不先的往少女心上压来了。 她望着两人,低着头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玩得这样痛快。” 夜市很热闹,是她从没见过的、又疯又很有人味的那种热闹。 一起分吃月饼很有意思,一起在月亮底下跑也很好玩,那一刻没有门第成见,有的就只是月色下的三个少年。 樊悦抬头笑了笑,随意的一挥袖子。 “放心,我就说我自己悄悄跑出去,一个人玩去了。” 樊璃:“你就说王家大小姐带你出去玩了,准保没事。” 樊悦微怔:“那当然了,大姊姊待我可好了!母亲也很喜欢她的——” 她转过身去,一个人提着灯笼,朝黑咕隆咚的主院走。 樊璃叫住她,把一包小牛肉塞给她,挥手让她快滚。 樊悦冲他做了个鬼脸,抱着小牛肉一边走一边吃。 刚走到主院,王氏的声音便从里面传来。 “跪下!” 樊悦咬着牛肉干,在早已备好的蒲团上跪好。 王氏穿着睡裙,拎着一只鸡毛掸子从里间出来,怒道:“这里要什么吃的没有,偏要在一个管家那里蹭饭,你和你兄长都故意怄我,是不是!” 樊悦缩了缩脖子:“我知错了,母亲不要生气。” “啪”的一下,鸡毛掸子抽到樊悦手上,将她手背抽出一条红痕。 王氏见女儿红了眼眶,自己也不好过。 可她是个当母亲的,女儿大了,要是把心玩野了,被什么臭男人骗去,她该怎么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拢共就生了两个,大儿子病歪歪的,小女儿又淘气…… 王氏见女儿哭了起来,抓着鸡毛掸子的手就有点发颤。 “别怪为娘心狠,你结交的那些人都是什么玩意,你自己心里要有点数!” “去年你被本家那几个黑心肝的约出去,若不是有你爹在,你早就被害死了!” “如今你爹没了,你大哥身子又弱,下次你要是被什么人害了,谁能及时救你?” “你知不知道,为娘怕你出事啊!” 王氏瘫坐在椅中,抬手把眼泪捏干。 樊悦斟酌道:“是王嫣约我出去的,她叫我保密。娘信不过别人,总该信得过王家吧?” 王氏一愣,问道:“果真?” 樊悦扬起脸看着她,笃定道:“王家家教严,要出来一次不容易,所以我不能走漏风声,怕害了大舅家的几个姊姊,娘也不要去问,她们不会承认的。” 王氏怀疑道:“你要是骗人——” 樊悦抓出一块小牛肉吃着。 “母亲自己就是王家人,不知道王家的女孩儿每次只能吃小半碗饭么?我们出去是吃东西了,这小牛肉就是王嫣买给我的。” 王氏想起自己当姑娘时的苦日子,脸上稍霁。 确实,按王家那种养贵族小姐的方式,再好的东西,吃一小口便要放下,这是家教。 然而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正在长身体呢,那小碟小碟的猫食怎么能管饱? 王氏想到这,揉揉眉心说道:“不可再有下次。去歇息吧,明早叫厨房备一些点心,你拿去和姊妹们分了。”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3章 王慈心找上门 樊悦暗暗松了口气,抱着半袋小牛肉默不吭声的起来。 她每天都给王家的女孩儿们带零嘴点心,整整带了一年。 她从她们手里收到过什么东西么? 没有。 甚至当她被王嫣打发到后廊时,也没有一个人帮她说话。 然而她还得腆着脸争取一下,起码王刺史那几个庶出女儿还不算太坏。 她和她们搞好关系就行了。 “是。”她回答母亲。 她把没吃完的小牛肉保存起来,没扔。 次早樊悦把大包零嘴抱上,坐着牛车来到王家族学。 她跳下车,挥手让车夫回去,带着雪意大大咧咧的跑进学堂。 却在一道月洞门前被拦下了。 王家的家奴公事公办道:“小家主吩咐过了,从今日起,这族学没有小姐的位置了,请小姐另寻学堂读书。” 樊悦抱着一大袋零嘴,茫然的站在月洞门口。 成群结队的王家子弟从她身边经过,都没和她说话。 就连王刺史那几个女儿也没看她,快步跑进月洞门走了。 王刺史的小女儿跑了几步站住,向樊悦说道:“那侍妾自己撞在柱子上,却说是你推的,我们解释过了,可小叔不愿意听,你……” 对方看了樊悦一眼,想起方才王慈心的车驾去了樊府,不知道他是不是要给那侍妾出气,便同情道:“你好自为之吧。” 樊悦把一袋零嘴塞给对方。 对方后退一步,摆了摆手。 “你留着自己吃,往后不要大手大脚,不是所有人都感谢你的慷慨大方,更多的人只会把你当冤大头而已。快开课了,保重。” 樊悦抱着一袋零嘴,向雪意强笑一声:“被撵了。” 雪意有点同情她:“那你怎么办?去外面找学堂么?” 樊悦红着眼眶摇了摇头,苦涩一笑:“要是去了外面,叫母亲知道了她又要伤心。” 少女擦着眼泪往外走去:“我还是去求求阿翁吧。” 与此同时,王慈心的车驾到了侯府。 他提着一只鞭子走过长廊,随手把一棵枝繁叶茂的观赏树推倒在地。 “砰”的一声巨响,白瓷花坛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滚了满地黑泥。 王慈心看都没看一眼,擦擦手:“早看这花瓶不顺眼了。” 樊府迎客的管事看他来者不善,连忙向小厮使了个眼神。 小厮会意,飞快从岔道跑开,抄小道来到东院。 “世子!不好了世子——” 樊静伦端着一碗药喝了一口:“急什么,王慈心死了?” 小厮擦了把汗。 “他没死,他来咱们府上了!还把您亲手种的发财树推倒了!” 樊静伦放下药碗。 前些日子王慈心一连给他写了九十封信,让他把樊璃送去,如若不然,就等中秋节后亲自来接。 看来不得到樊璃,王慈心是不会收手了。 但这人当真色欲熏心,只贪图美色? 不会,以王慈心的城府,定有更深的目的。 樊静伦思索着,平静的向陆言说道:“你去宫里给娘娘递个口信,就说王慈心要来杀我。” 陆言给他理理衣裳:“别站着给他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让冯虎先拖着他。” 樊静伦轻轻推开陆言:“我知道,去吧。” 陆言走后,樊静伦把剩下的半碗药喝完。 他丢开碗:“去看看王慈心到哪了。” 小厮慌手慌脚的跑出去,半天后跑回来:“他去西脚院了!” * 侯府占地广,王慈心左拐右拐,花了一炷香时间才到西院。 这西院也大,重楼亭台连成片。 华丽的大片建筑后,便是樊璃的小院。 王慈心推开门,把院子打量一眼,随即望向那坐在门口的少年。 少年坐在门槛上,在空气中抓来抓去。 他抓到一把阳光,握手,叫小猫张开嘴,然后做了个投喂的动作。 小猫张开嘴接住。 “好不好吃?” “太阳热热的,没有味道!” 小狸花在他脚边打了个滚,拍着他袖子玩。 随后目光一抬,一脸迷惑的望向来人。 三三站在院墙上,焦急道:“这人是来欺负樊璃的!他把大花坛拍碎了!” 小狸花一下子蹿起来。 它担忧的看了看侧耳细听脚步声的樊璃,问三三:“那怎么办?” 三三:“谢遇呢?谢遇肯定能对付他!” 小狸花慌神道:“可谢遇出去两天了,没有回来!” 两只小猫急得四爪刨地。 三三病急乱投医,快速道:“你看好樊璃,我去找大黄猫!” 三三走时,王慈心来到樊璃面前。 小狸花龇着牙呼哧一声,试图把这不速之客呵开。 然而王慈心压根没看它。 他弯下腰,望着樊璃的脸。 樊璃闻到一股烈酒味,往后挪了挪:“哪里来的腐尸气?” 王慈心要笑不笑的捏着樊璃下巴:“这张嘴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樊璃:“听着声音陌生,你哪位?” 王慈心:“吓得你急吼吼给谢遇守寡的那位。” 少年把掐住下巴的手撕开,冷笑道:“说什么吓不吓的,我也不知道你长什么模样,难道你很丑么?” 王慈心:“是没有谢遇好看。” 樊璃讥笑道:“丑就要大胆承认,难道你好鼻子好眼睛的,照镜子时却看不到自己丑么?” 王慈心懒得再跟他拌嘴,伸手要把他抓起来。 一根铁刺不知何时抵在身上,恰好对准王慈心的心口。 王慈心笑了起来,低声道:“脾气真烈。” 他凑近樊璃,玩味一笑:“我倒要看看你能烈到什么程度。” 王慈心勾着唇朝随从扫了一眼。 四个虎背熊腰的壮仆便上前,手中铁索一下子击中樊璃手臂。 樊璃吃痛,差点没抓稳铁杖。 他知道这些人要把他抓走,便照着四面八方无差别乱打,有多狠打多狠。 却不料铁杖被那链子拴住,侧面疾风挥来,他脸色一变,连忙避开。 避开时挣脱铁链,那把铁刺差点扎到拦路的壮仆。 樊璃一路退回屋中,抡起凳子朝几人砸去。 东西丢了一地,四人闪身避开。 樊璃站在胡床椅边,抡起椅子时手是颤的。 王慈心死性不改真的来了,他该怎么办? 当真…… 要拿出那个东西应急么?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4章 别碰他—— 四个壮仆配合默契的站在屋中四角,手中铁链首尾都拴着一斤重铁球,砸到身上,足以让长满硬骨的人吃够苦头。 他们虎视眈眈,衬得那单薄的少年就像一块砧板上的鱼肉,就算眼睛没瞎,他也逃不出王慈心的手心。 王慈心看樊璃被铁链打得蜷缩在床上,笑了。 “闹到今日这般地步,有你的不是、你兄长的不是,当然大错特错的是我,我就该早早的把你带走,也省得你在灵堂上闹那么一出了。” 男人缓步踏入屋内,打量着屋中的简易陈设。 他轻声道:“不过闹归闹,听多了奉承,你目中无人的傲慢倒叫人耳目一新。” 王慈心缓缓把目光落在床上:“但万事要有个度,不识趣可就该死了。” 疯狂迎击的少年被壮仆反剪双臂踹了一脚,重重的跪下去。 膝盖像被砸碎了一样,疼得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下巴被人掐着抬了起来,男人指尖在他带着血丝的唇角别了一下,将血丝擦掉。 “这破屋子还不如我那獒犬住的狗窝,我是来解救你的,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少年桀骜不驯的朝他啐了一口。 王慈心冷着脸揪住对方后领丢上床,一把扯开对方衣领压上来。 樊璃挣扎着把枕头砸上去,男人无动于衷,慢条斯理的撕开那一身白衣。 忽然,一声急促的哨音从少年嘴边响起来。 王慈心手下微顿,漆黑双眸凝着少年手中的骨哨,唇边徐徐勾出一个笑弧。 尖利的骨哨声以这西脚院为中心,瞬息间便扩散到远方。 悠远的哨声中,白石书院的人陡然撩断琴弦,迅速抓下墙上的斗笠。 伶官坊里,正给满座恩客端茶递水的小童收了笑,望向侯府方向。 * 王慈心从樊璃唇边抢走骨哨,端详片刻后笑问:“这个小玩意,莫非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嗯?” 樊璃被对方重重压着小腹,忍痛低喘着:“我自己的,给自己嚎丧,不可以?” 王慈心忽然收了笑,揪着他头发逼问。 “在我耐心耗尽前告诉我,刚才那哨声是吹给谁听的?”男人俯身在他耳边轻问,“樊璃,你母亲的旧僚藏在哪?乖乖告诉我,我就放你一马。” “砰——” 房门被樊静伦一脚踹开。 他站在门口,道:“哨子是我给他的,自然是吹给我听。” 樊静伦带来的大帮人马乌泱泱的挤进院子,齐齐望着王慈心。 王慈心骑在少年身上,冷漠道:“长辈要行房,你怎么就进来了?你母亲没教你规矩?” 樊静伦进屋,把樊璃从床上扯下来别到身后。 “小舅规矩多,乱lun也是规矩么?” 王慈心脸色乍变,他眼底分明酝酿盛怒,却忽然捂着脸大笑起来。 脸上的笑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在樊静伦冷冷的注视中收笑说道:“这么多人听着,你也不怕臊脸。阿郎乖,把他给我。” 樊静伦不为所动:“你怎么这也要,那也要?他虽是楚氏所生,但按道理得跟着我叫你一声小舅——” 他抬起眼皮缓缓盯着王慈心:“莫非,你连外甥也要?” “啪!” 长鞭拽着嘶厉风声,狠绝的抽到樊静伦身上。 鞭尾带过那病态白的下巴,留下一抹触目惊心的血痕。 只一瞬,一颗鲜血便砸下地。 樊静伦随手擦掉下巴上的血,拉着樊璃出门。 踏下那三层台阶时,四个壮仆拦住他。 樊静伦看着地面:“王慈心,还没彻底撕破脸皮之前,叫你的人让开——” 王慈心站在台阶上阴冷发笑:“阿郎不会叫舅舅,是要我教你么?” 阶下人讽刺的扯扯嘴角:“叫你一声舅舅,你就会放手?” 王慈心俯视对方发顶的眼神恐怖至极,他寒着脸撕开视线,装作没听懂对方的弦外之音,把话题扯到樊璃身上,话语中却像是拐弯抹角的回答对方。 “不会,我稀罕他这张脸。” 樊静伦下巴上的血连连砸地,脸色惨白得像要碎开。 “冯虎——” 冯虎是三年前,陆言推荐给樊静伦的贴身侍卫,勇猛有力,一出手高低得死几个人才会罢手。 所以樊静伦不怎么用他。 这时樊静伦一声令下,冯虎便从人群后站出来。 这九尺大汉背着一把半人高的长刀,一身灰布粗衣。 冯虎:“要杀谁?” 樊静伦:“就王家的这四个奴才。” 冯虎哐哐几下把四个壮仆撂倒在地,一脚踩在壮仆脸上,问:“先砍手还是砍脚?” 樊静伦:“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砍手还是砍脚?” “……往心口扎。” “呲——”长刀一下子刺穿壮仆心脏。 鲜血溅到王慈心脚边,他淡笑道:“此獠确实如传闻所言,杀人如麻。” 他转而又道:“但比起我来,却还差得远。” 又是一声闷响,转瞬间另一个壮仆心口又破了个大窟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樊璃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 这股味道让人心悸,反感,隐隐作呕。 他听到四声闷响,然后冯虎便唰的一下甩开刀上的血液。 细碎血珠飘了樊璃半身,一点点凝固在那白衣上。 王慈心擦着溅了血的鞭子:“怎么就停了?” 他说着,长鞭横扫,电光火石间便照着冯虎眼睛抽去。 这一下要是打中了,冯虎得改名叫冯瞎子。 长刀破空迎上,径自劈向软鞭。 这鞭子外面瞧着不怎么样,里面却有软钢,啪的一声,卷住刀身便往前一拽。 把那九尺大汉被带得一个趔趄,往地上猛踩一脚,扎住脚跟。 王慈心玩狗似的,挥着钢鞭把冯虎脸上抽了一鞭。 冯虎面无表情的任由血液淌下脸颊,再次出刀。 樊静伦突然出声:“够了冯虎,你不是他的对手,下去吧。” 冯虎也没说什么,收了刀就往旁边一站。 樊静伦脸色难看的向王慈心说道:“你既然想要绝色,那我去给你找个绝色。樊璃不过是一个嘴碎的小瞎子,不会伺候人,也不会讨人开心,倘若你一个不高兴捏死了他,我以后没法向老爹和小娘交代。” 王慈心提着鞭子,在他说话时缓步走到他面前。 一巴掌重重的扇在樊静伦脸上。 把他脸扇到另一边去,嘴角开裂,渗出一丝血迹。 樊静伦紧紧捏着拳头,眼泪惯性滚下脸颊时他低声道:“王慈心,你真是好得很。” 下巴一疼,整张脸硬生生被人掰过去。 王慈心捏住这张白纸似的脸,含笑的语气森冷瘆人。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无视我王慈心?九十封信,一封不回,莫非一年没管你,便觉得我是个良善之辈了?” 樊静伦眼底泛着红血丝,压着声回道:“你是个什么畜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王慈心脸上一寒,正要一巴掌再扇过来。 这时,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章 祸水东引 “住手!王慈心——” 王氏厉斥一声,冷不防看到樊静伦满脸伤,登时目眦欲裂,疾步奔上前。 她用力撕开王慈心的手,将儿子护在身后。 “随意闯进侯府打砸、抢人,王慈心,你是什么强盗么!王家百年大族的脸子、里子,你难道一点都不要了?!” “阿郎是你的外甥,你凭什么打他?!” 王慈心并不把这个庶姐放在眼里,不屑道:“王夫人又是以什么身份,敢质问本司徒呢?” 王氏气得双目猩红:“我是你长姐!” “哈哈!”王慈心笑指着天上,“宫里那位才是本司徒的亲姊,你不过是婢女所生的野种罢了。” 王氏气得浑身哆嗦起来。 上一代人的破事到底是怎样她不清楚。 所以别人说她是王家的野种,她不管。 但王慈心也这样说,便是往她心口上扎刺! 是变相承认她野种的身份! 她无法接受这种话,颤手指着对方:“你、你这个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的混账!你我一父所生,今日何故出此狂言!” 王慈心一把推开王氏:“闪开,我没时间跟你攀亲。” “啪——” 王氏一巴掌重重的甩王慈心脸上,恶声道:“今日都是你逼的!你伤我儿,我即便是死,也要叫你掉一层皮!” “霜华,备车!我要进宫见皇后!” 王慈心摸着脸突然笑了一声,语气随意道:“多大点事啊。舅舅教训不听话的小外甥,这不是天经地义么?何况他并不把你这个母亲放在眼里,阿姊莫非觉得他做得对?” 王氏脚下凝固了,揉着手没则声。 王慈心掰着她肩膀面向樊璃。 “今日我来给阿姊除掉心头大患,阿郎不懂事,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着他,难道你也要护着他么?” 王氏被他捏着肩膀,疼得脸上扭曲起来。 她看向衣衫凌乱的樊璃,忍着肩膀上的痛楚说道:“我只要我的两个孩子无病无伤,其余事我一概不管!” 王慈心笑了,松开她。 “这就是了,好歹是个侯府主母,怎么能唯唯诺诺被儿子欺压一头呢?现在,你该把他看管起来,省得到时候又伤了他,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王氏指甲掐破手心,向侯府家丁道:“把世子送回东院疗伤!” 家丁们望着樊静伦的脸色,踟蹰不前。 王氏眼前隐隐发黑:“还不快点!” 侯府家丁一哄而上,将樊静伦带回东院。 樊静伦被强行架开时回头看向樊璃。 少年攥着衣袖站在那台阶下,薄薄秋阳落了一身,衣衫、脸色,都和那太阳一样虚白。 他势单力薄,以往还能利用舆论的压力,当着众人的面把王慈心推开。 如今他站在这偏僻角落中,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敢上前帮他了。 他瞎,不知道路该往哪里走才对,于是爬坡上坎都成了难题。 往上爬不知道上面是亭台楼阁还是万丈山崖。 往下爬不知道底下是阳关大道还是龙潭虎穴。 他这十年来,凭着一股子狠劲才在这侯府找到一席之地,让底下的大半家仆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辱他。 可往后呢? 他还有往后么? 那骨哨是楚氏死后,有人翻进侯府强行塞给他的。 遇到要命的危险时,只要吹响口哨那人就会来帮他。 可十年过去了,谁知道那骨哨还管不管用呢? 樊璃绷着神经,听着王氏姐弟的对话。 王氏只要儿女周全,其他的事她是真的不管,也管不了。 眼下她看到樊璃孤身站在门口,咬了咬牙。 “你要是能活着出来,我就派人把你到送乡下,该你的东西我都会给你。” 她现在只想让樊璃赶紧和王慈心这个瘟神走。 至于钱财,那都是身外之物了。 樊璃嗤笑道:“我说了要给谢遇守寡,那就一定要守到黄土盖到我头顶那天,非要带我走的话,那就带我去他坟前,先跟他道个别吧!” 面对一个实力远超他的人,他那铁杖打不死对方,骂吐血也骂不死对方。 那就只好铤而走险,去惹另一个庞然大物——谢氏。 谢家对樊璃的态度一直是漠不关心。 他就算立马去给谢遇殉情,谢家也不会管他。 可他要是和王慈心闹上昭陵、闹到谢遇坟前呢? 谢氏对小孩子的空话一笑置之,也对去坟前挑衅的行为置之不理么? 这一招他要祸水东引,成了两败俱伤,败了粉身碎骨。 他讨不到任何好处,但把王慈心拉下水就够了。 王慈心听完樊璃的话,脸上势在必得的笑意便淡了下去。 樊璃:“怎么不说话啊,大司徒莫非怂了?听说当年你做什么都矮谢遇一头,不会是怕了他,不敢去他坟前见他吧?” 男人冷笑一声。 樊璃:“你也觉得好笑是吧?” 王慈心弹弹衣袖:“想用谢氏来对付我,你还太嫩了。不过能用激将法说明你脑子不算太笨,我就喜欢聪明人。” 樊璃缓缓把铁刺对准自己的脸:“那这张脸要是布满长疤,丑得天怒人怨呢?你那时还要我?” 王慈心盯住铁刺。 “樊璃,在我心平气和让你跟我走之前,我劝你识相些,别叫大家为难。” 铁刺刺入皮肤,在脸上刺了一个血口子。 一颗鲜血滚到下颔,在摇摇欲坠。 只要樊璃用力往下划去,这张脸就算毁了。 “哈哈——”脸上伤口很疼,樊璃却快意的笑了起来。 大黄猫坐在对面墙上,视线越过乌泱泱的家丁丫鬟,看向那台阶下的少年。 少年大笑着质问:“你怎么不说话了?我给你一个毁容的丑八怪,或者一具尸体,你就算砍了这双手我也有一百种法子送你一具烂脸的腐尸,王慈心,你要么?” 男人额角一跳,阴仄仄道:“你当真要上昭陵?” 樊璃:“总得让我亲自跟他道个别吧。” “好!”他一把将少年扯到身前,在对方耳边讥笑道:“我要你跪着在他坟前承欢!” 墙上,三三望着男人毫不怜惜的把那失明的少年拽出院门。 少年趔趄一下,脸上闪过一抹痛意。 他被拽着往前走时,脚下轻微打颤,该是崴到脚了。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6章 上昭陵 两只小猫着急道:“怎么办?樊璃被带走了!” 大黄猫仰头看看天色,臭着脸起身。 现在才中午,鬼怪都躲在暗处,谢遇就算在这里也救不了樊璃。 除非他能给自己找到一具壳子。 小猫跟在大猫身后。 “大黄,你要去救樊璃么?” 大黄猫:“连山高的壮汉都打不过王慈心,我一只猫,能杀得了他?” “那你要去找谢遇么?” “我去给樊璃收尸!” 省得他被抛尸荒野,叫野狗啃了。 三只猫紧紧跟在王慈心后面。 王慈心把樊璃抓上马,翻身坐在他身后策马远去。 权管事一跺脚,一张胖脸上满是急色:“这还得了!那活阎王铁定要把人弄死,快追!只要还有口气就能救!把府医喊上!快!” 管事带了二十个人急急跟上。 马群穿过闹市,朝郊外呼啸而去。 众人慌忙让到一边,目光追着马群走远。 “谁家的家丁,这般张狂!” “南康侯府的!王家那位带着一个少年跑了,这些人莫非是去追他俩?” “就是去追那活阎王!今天在侯府闹了一场,要抢人!” 有人奇道:“侯府有他要的人?” “怎么没有!他要侯府那个瞎眼小儿子,他怀里的少年郎不就是么?!” 满大街被马群惊扰的百姓愣了好一会儿。 “……”那少年就是要给大将军守寡的人? 人群里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那帮人是往昭陵去了?” “不好,快去谢府叫人!” * 昭陵路远,樊璃被带上山时太阳已经悬到西山上了。 他被人扯下马背,扔到地上。 樊璃痛苦的蜷缩一下,缓了片刻才从冷冰冰的砖地上爬起来。 “到了,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谢遇——” 王慈心望着那座白玉垒砌的硕大孤坟:“你不是喜欢他么?往常离得远,你就算对日月剖白心迹,谢遇都听不到。” 他粗暴的提着少年后领往墓前走去。 “现在你可以好好的对他倾诉衷肠了,告诉他,你是怎样爱慕他的?他死时你满打满算也才七岁,那时你年纪太小不知道情爱是什么玩意,现在你大了,该通透得很吧?” 樊璃暴力推拒对方。 他没能推开,后领仍旧被人紧紧抓着,勒着喉咙窒息发痛。 他脚下趔趄,行走间,崴到的地方疼得刺骨。 王慈心视线扫过少年的侧脸,皮笑肉不笑。 “不过你一个人住在那破院子里,没人开导你,你知道动情是什么滋味么?需要我教你么?” 樊璃攥着衣领喘了口气。 “没见过猪跑我还没吃过猪肉么?就算是傻子,年纪一到有些事便无师自通了,倒也犯不着让人来教。” 王慈心:“那就开始吧。” “开始什么?” “脱裤子,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樊璃被丢到墓碑前,半个身子压乱墓前的贡品,两堆瓜果滚了一地,樊璃手心破了一块皮。 他抽着冷气,背靠着冰冷墓碑坐下去,面向王慈心。 “我还没和他说话,你急什么?总得留点时间让我跟他告别吧?” 王慈心疯笑起来:“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判?现在,趴好——” * 谢遇听到少年的声音,陡然睁眼。 楠木内棺外面套着一具厚重金棺,樊璃声音透进来时便有些微弱。 谢遇挥了一道阴气,外面的声音潮涌般悉数入耳。 “歘”的一声,是布帛撕裂的声响。 少年闷哼一声,呼吸间能听到他在忍痛。 他就着一口没喘匀的痛哼声,边喘着粗气边噱笑起来。 “王慈心,你当真要在这里做这等丑事?!那你要快点,也好让赶来的谢家人看个热乎!” 王慈心一把将那碍事的白衣从少年肩膀上撕开,把对方摁在墓碑上,额头撞出一声钝响。 “我带你来跟他诀别,有什么丢丑的?你不是随时把谢遇挂在口上么?叫他啊,你要和我偷情了,赶紧跟他说一声。” 谢遇听到这,冷着脸坐了起来。 “咚”的一声,少年用后脑撞向王慈心下巴。 这一下撞得极狠。 王慈心脸上一狞。 他盛怒之下脸上毫无情绪,暴厉捆住樊璃双手,箍着那截细腰把对方翻跪在地。 膝盖磕在冷硬石砖上,樊璃顾不得疼,在对方手上剧烈反抗起来。 只要撑到谢家人来,他就解脱了。 到那时就算去死,他也拉着整个王家遗臭万年了。 做到这些就足够了,要是能活下来……那当然最好。 山上的少年拼死和男人周旋,山下的三只猫跟在马群身后一路狂奔。 忽然—— 三三从余光里看到远处赶来的人马,惊呼一声:“爹——大黄等等,有救了,我爹来了!” 大黄猫脚下微顿,看向那大帮纵马而来的江湖客。 陆言人脉广,三教九流都有他的熟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此时他与一帮带刀客驱马赶来,踏上旷野时看到蹲在石头上的三只猫。 陆言一晃神突然勒马停下。 小猫大猫便在这瞬挨个跳上马背,陆言无语片刻,带着它们飞速往山上奔去。 在他身后,是大帮谢家子弟和成王府的人。 山野中,有人在陆言现身时停了下来,拿出哨子。 那哨子奇怪,吹出来竟然是云雀声。 须臾,远处山林回以一声云雀啼鸣。 清脆的鸟声中,这山中女子抬手压下斗笠,只露出一个削尖的下巴。 她站在原地。 等陆言率着大队人马上了昭陵,她才收回目光。 “王慈心伤他,十月之前,我要看到王慈心的脑袋!” 女子声音沙哑,她说着,斜眼望向旁边的岩石。 头上扎了两个髻的小男童蹲在这大石头上。 这小手小脚的孩子,声音却像发育不良的男人一般,有些尖锐怪异。 他尖声尖气的说道:“娘娘的本意是要小主子当一辈子庸人、废人,特意找了个软蛋男把小主子寄养在他名下,不过是想让那孩子有个正儿八经的楚人身份,别再搅进北边那片浑水。” 他望着谢遇坟冢的方向,忽然想起当年,那七岁的孩子不顾一切向谢遇尸体跑去的模样。 战场上马蹄纷乱,他试图用自己那尚未长开的身体护住谢遇,被救出来时小腿、手臂,浑身上下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都是马蹄踩的。 他一身血,宁死也不肯从谢遇身边离开,被带走时死死抓着谢遇身上的佩玉。 绳索断了,他满手是伤,大病一场。 病中趁人没注意,他拿着一把银色小剑刺进心口,差点没活过来。 要不是找人把他记忆封了,不知他能不能挺过那年秋天。 如今王慈心把他带上昭陵,他要是还记得谢遇,恐怕再也不会下山了。 小童沉思时,女人冷冷开腔。 “娘娘这个打算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生在这世间,要活下去就必定会淌浑水!”女人直直怒视小童,“我只问你,王慈心你杀还是不杀?!” 小童凌了女人一眼。 “不杀!当年你一气之下刺瞎了王糜的眼睛,惹得楚魏两国蠢蠢欲动,是我花了大价钱才让陆言摆平的。如今你又要给他出头、找麻烦了!” 女子一身戾气:“我不知道那些,我只要王慈心死!”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7章 谢遇,你来杀我么? 小童脸上一急,临到发作时险险压住火气。 他缓声道:“杀了王慈心事小,若是让北边那些狗奴才顺藤摸瓜,把他从侯府扒出来杀掉,娘娘的苦心便白费了。” 女子不说话了。 小童眯着眼睛,望向对面的葱郁山林。 “何况他没咱们想象中那般孱弱无能。能让那抠门的樊家小子养着他,便足以证明他就算靠耍嘴皮子哄骗别人,也能过得很好了,这难道不比娘娘预测的要好很多么?” “别急着走,谢家人上山了,有好戏看——可惜你这人急得跟牛似的,刚才那一声哨子就不该吹,让弟兄们也瞧瞧王谢两家的好戏,不好么?” 女子冷冰冰道:“你看,我去杀王慈心!” 小童脸上爬了一层薄怒。 骂道:“莫姝!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一根筋!王慈心果真有那般好杀,早就被人杀了!” 这叫莫姝的女子压下斗笠,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走去:“我现在就去杀他!” 小矮子站起来,没好气道:“冯虎在他手底下都不一定能讨到好处,你去了也只能是送死!” 莫姝闷头往前走:“他的衣裳叫那畜生扒了,你能忍,我不能忍!” 小矮子骂咧起来。 莫姝不听。 须臾,那尖利的声音在后面叫道:“十二月之前,我想法子杀了王慈心!” 莫姝顿住脚:“十月。” “十二月!再跟我掰扯你就自己去杀吧!” “……成交。” * 对面山上,陆言等人跑着跑着就撞上了鬼打墙。 从上山开始,一行人便在原地打转。 明明是往前走,可没一会儿,又稀奇古怪的绕回原地了。 陆言紧着眉头,他带着大帮表情诧异的江湖侠客,继续在这鬼打墙里绕。 却不料走到一半,就只剩自己这一人一马三猫了。 他环顾一圈,眼神凝重的望向前方。 太阳落下西山,从这里看去,大片暗紫色的凝云横在西山上空一动不动。 带着小帽子的三三跳下去带路,一边走一边回望陆言。 黑马双目圆睁,不安的在原地踢踏。 满山阴物躲在树下草间,双目呆滞的盯着他们。 陆言见马不肯走动便翻身下来,强行拽着那双眸铺满血丝的大马,跟着三只猫向前走去。 山上温度低,太阳才刚下山就起了雾。 陆言在森冷的雾气中走着,缓缓说道:“当年将军不听属下的苦劝,非要把那孩子娇养着,养得比小姑娘还臭美。” “属下一语成谶,如今真有人上赶着给他当男人,要去您坟前要糟蹋他了,您怎么敌我不分,把属下拦在这破山凹里呢?” 陆言目光悠远。 “将军莫不是怪楚氏背信弃义,便把这孩子也恨上了?那也不该眼睁睁看着别人糟蹋他啊,楚氏只养了他两年,你养了他五年,五年时间,够不够换你一次心软?” 陆言说着,踏出白雾,望向那孤零零的玉砖大坟。 隔了十多年光阴再见,当年的少年士官长成了高大的男人,脸上隐隐有了一丝沧桑。 那少年将军却还是一副芝兰玉树的模样,容貌永远停留在二十三岁,双眸如血。 悬立在坟前的青年玉沉诡俊,十指指甲尖利如兽爪。 他一手抱着衣衫破烂的少年,一手掐着王慈心的脖子。 王慈心眼神惊厉,整个身体随着对方的动作缓缓凌空离地。 “!”他抓着谢遇的手臂,试图将自己解救出来。 然而这只手硬如铁爪,以人力掰扯无法撼动半寸。 “放、手——” 王慈心窒息间眼球上翻。 就在这时,几路护法神相手持敕令盾牌现身,踏空怒视谢遇。 “勿杀生人,违令者斩!” 谢遇缓缓道:“英灵坟前,凡人不得造次。” 他攥着王慈心脖子,向诸路护法神灵说道:“本将军不过是略施惩戒,诸位勿怪。” 三只小猫冲过去,照着那离地两尺的人拳打脚踢。 三三仰头看着大口喘气的樊璃,又上仰些,望向谢遇。 它说道:“王慈心打了小狸花的奴才,又骂了主院的凶女人,还要逼樊璃给他当媳妇,把樊璃从院里拽走,崴到脚了。” 小狸花补充道:“你这样抱着樊璃,他脚疼。” 谢遇此时随意的将少年摁在怀中,单手抓着对方垮下腰际的衣衫压在那截细腰上。 少年紧紧抓着谢遇心口的衣裳,急喘间睁着厉红双目低笑起来。 他嗅着那缕冷梅香,笑着笑着眼泪滚下脸颊。 他得救了。 但惹到了更可怕的对象,可能会死得比自己预料的更惨。 攥紧谢遇衣襟的手收紧,紧到极限后又松开。 少年指尖轻抖着推开谢遇,瘸着脚往旁边退开一步。 没了他做中介,谢遇手中的男人便跌落至地。 “谢遇——” 站在坟前的少年问他:“你来杀我么?”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8章 推拒 “你会杀我么?”樊璃哑声追问。 他这十年来,昼思夜想也猜不到梦中的银甲人是谁。 直到刚才,那抹雪梅香从他身后的大墓扑到鼻尖,他才恍然想起来。 据说大将军生平最喜梅花,十七岁策勋拜将那天,满朝文武为他设庆功宴。 那天他在满世界风雪中大醉而归,路过一株早败的梅花树时,一片零落的红梅花瓣轻轻划过那温润眉眼,拂落在他右肩。 风乍起,满树梅花卷着雪粒在风中旋舞。 他孤身站在那里昏魅夜色中,一身银甲幽幽照着起伏飘零的花瓣,他仰首看了残蕊半天。 从那以后,这少年身上便沾了一身凌冽梅香,入骨了一样,无论如何都洗不去了。 他生时穿着银甲征战四方,死时也身着银甲入葬。 被数万敌军围剿那天,他千疮百孔,浑身上下只有腰腹还算完整。 他是死在了徐州城前。 而徐州,归楚氏管。 * 樊璃紧抿着唇。 他希望这人回他一声,告诉他,我不是谢遇。 不然樊璃该怎么面对你呢? 谢遇毕竟是死在徐州了啊。 少年微颤的手垂在袖下,不安的等对方回应,哪怕对方不说话,仅回他一声嗤笑也行。 风刮过满山浅草,吹得耳边发丝凌乱,簌簌的回应那满山风声。 他的问题无人应答,只有凌冽的梅雪气息在尺寸天地间浮动不息。 梅香携裹着一道劲厉风声,威迫般朝他逼来。 樊璃心口紧缩骤放,满身血液在惶恐中凝固、冷却,他动了一下,伤脚滴着血不受控制的退后一步。 退后时脚腕传来一阵刺骨生疼,那冰凉的手就在这时扣上腰际。 他额头撞到那冷硬锋利的下巴,后腰被大手摁牢扣紧,浑身血液霎时间毫无章法的沸腾。 雪梅香扑满一身时,有风擦着嘴唇落下脖颈,身体被对方紧箍不放,他避无可避,逃无可逃,惊魂间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 冰冷唇齿覆在血管跳动的颈项上,舔咬,啃啮,抵死般纠缠吮吻。 “谢…!”他连谢遇的名字都没能喊出来,思绪就被麻痒的刺痛扯入虚空。 疼。 对方是来报复他,还是来杀他? 他不得而知。 他只觉得这冰冷唇吻烙在脖子上的钝痛带着别样的用意,仿佛对方正在实施一场意味不明的惩罚。 滚烫鲜血从男人唇下流出。 樊璃挣扎时感受到血液滑下锁骨的微痒炙烫,不多时,带着凉意的舌尖舔过锁骨,将滑下的鲜血舐去。 于是冷冽的梅香中掺了一股挥之不去的腥甜气,在鼻尖萦绕如缕。 樊璃被摁在那片坚硬的心口前,隔着一层薄衫狠狠打了个冷战。 “谢遇——” 樊璃忍痛低呼一声。 “够了!”他抵着对方胸膛用力推拒。 他把谢遇推开时,听到陆言在后面说道:“谢家人带着狼牙棒追上来了,要逃赶紧逃啊。” 樊璃蓦然回神,匆匆将衣领提上去盖住脖子。 他压下喉间的慌色,若无其事道:“几时来的,怎么现在才吭声啊?” 陆言望着谢遇消失的地方,目光一转,看着少年颈间多出来的咬痕。 猩红色咬痕清晰醒目,那少年生怕被别人看到似的,抓着衣领掩盖那块痕迹。 陆言眼底探究的看了樊璃一眼,淡声把少年心绪引向别处。 “我还想着来救你呢,你怎么把王慈心掐了?” 他这句话显然让少年松了口气。 樊璃:“掐死没?” 陆言:“祸害遗千年,哪有那么容易死。” 两人交谈时,樊璃侧耳听着从地上传来的急喘声。 谢遇当时下了死手,这样都没死,看来这大祸害皮实得很啊。 谢遇把王慈心掐的半死不活,待会又会怎么处置他呢? 等夜深人静时,再把他咬一身伤么? 樊璃指尖紧碾着破损的衣袖,向陆言道:“劳烦言叔扶我一把,我腿瘸了——” 陆言把樊璃丢上马背,向匆忙赶来的江湖汉子们笑道:“幸好没出大事,辛苦诸位兄弟跟我跑一趟了,改日请大家喝酒。” 众人回道:“小公子没事就行,不过咱结结实实的撞了个鬼打墙,魂都差点吓丢了,言兄可别吝啬,得好生请咱们喝一顿刀子酒啊。” “那是当然。” 陆言说着,看向黄尘四溅的大道。 权管事带着家丁冲出尘埃,急匆匆压着声喊道:“谢家人快到了,赶紧走!” 陆言把缰绳丢给权管事:“你带他回去,剩下的事交给我。” 这胖子擦了把汗,看看有惊无险的樊璃,以为是陆言救了他,感动道:“还得是你啊陆哥!要不是你及时赶到可就出大事了!” 侯府的人和一帮江湖侠客从后山走了。 陆言背剪着手,看向慢吞吞爬坐起来、一脸空白的王慈心。 他弯下腰,把滚了一地灰的贡果擦拭干净,垒在墓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司徒向来不信这世上有什么天谴,不管是瞎眼的少年还是病弱的少年,大司徒都要碰一下才会甘心。” 王慈心眼睛微动,漠然盯向陆言。 “都说陆冬雪有个很厉害的兄长,我还以为你真的能化蛟为龙,一跃冲天。” “不过十年过去了,你再厉害也只是侯府的下人,哪来的底气替别人伸冤呢?嗯?陆言,陆大管家。” 陆冬雪便是陆言的瞎眼弟弟,他失踪的那年冬天,陆言从军营赶回来夜以继日的找,直到今日,也没能找到陆冬雪的下落。 王慈心声带破损嘶哑的笑道:“连自己的亲人都护不住,竟妄想护住别人,真是感人啊!” 陆言望着堆成三角形的两堆贡果:“陆某区区蝼蚁,纵使头破血流也无法撼动大司徒这等巨树,让你见笑了。” “只是大将军与陆某不同,他这人护短得很,你伤了樊璃,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呢。” 王慈心收了一脸讽笑,抬抬眼皮。 “哦?那他和樊璃是有什么旧交情?” 陆言起身,望向驱马冲上前的谢家人。 “谁知道呢?我不过是看大将军死了十年还要从坟里爬出来护他,有感而发罢了。” 王慈心嗤笑一声,沙哑道:“我只看到疯狗咬瞎猫。” 话刚说完,谢氏族老、子弟,大帮人马便冲到坟前,带着三丈高的怒尘将两人围住。 谢家家主厉目翻身下马,马鞭指着王慈心鼻子。 “今日之事,我不问樊家和别人,我只问你王慈心!” “你把我谢家当什么寒门小户,来这里踩我谢家的脸!” 王慈心坐在地上,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山峦,道: “这昭陵山上,我哪一处不能去?特来祭奠谢道逢罢了,莫非连这个也不许?” 一则清润的声音回道:“对,不许。”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9章 轻点—— 那钦天监的年轻道士仍旧是一身锦袍玉冠。 话落,他手上的鞭子扬出一道厉弧,猝然抽向王慈心。 歘的一声惊响,带着倒刺的长鞭瞬间撕破王慈心肩膀,连皮带肉,撕开一条血淋淋的血口子。 道士含笑道:“手滑,见谅。” 王慈心脸色难看的站起来,手握钢鞭,流着一肩膀血怒向对方。 “谢玄安,你找死!” 他长鞭一甩朝谢玄安扑去。 就在这瞬,一则阴柔的清斥声从左后方传来。 “大司徒,皇后娘娘有请——”宦官勒马停下,定定看着王慈心。 王慈心眼神狠厉的盯着谢玄安,脸上暗如黑云。 谢家家主拎着剑,沉脸向宦官说道:“今天的事他还没给个说法,请大长秋稍等片刻!” 宦官镇定的替王慈心开脱。 “大司徒今日吃了药酒,不慎打搅了大将军的安眠。这件事中宫已经知道了,明日必定会给谢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王慈心冷笑道:“明日我亲自来给谢道逢赔礼,不知道世叔对这个答案满不满意?” 谢家子弟捏着狼牙棒,寒眸盯住王慈心。 “他为这大楚社稷战死沙场,你如今欺他没法动弹,便拎着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来他面前放肆!” “既如此,明日我们也去你王家的坟前走一遭!” 王慈心眼底一沉,寒笑道:“请便!” 他跨上马背,纵马冲进宫城,径自来到坤宁宫。 立在长案前的人凤袍曳地,正提着一支细笔在纸上做画。 一纵一提,一片水墨山水就在她笔下成形。 王慈心立在一边,等胞姐画完了才出声说道:“我没乱来。” 对方停笔,侧过脸来,柔美的脸上一只眼睛黑得深不见底,一只却带着死灰一样的白,显得她整个人有些割裂诡异。 王慈心瞧着那只灰白色的眼睛,说道:“我从始至终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抓出樊璃背后的人——” 王糜示意他继续说。 他把袖中的骨哨递去。 “这是从樊璃身上找到的,当时他拼死也要爬上床掏出骨哨,我猜测有人听到哨音后一定会去找他,便带他上昭陵——” 但这一招引蛇出洞,由于谢遇的介入失败了。 王糜看着哨子:“你还是太猛撞了。” 她侧眸望去:“怎么一脸委屈?” “没委屈。”王慈心低着头,心有余悸道:“我碰到谢遇了。” 空气忽然冷滞。 王糜提着细笔停了一会儿,缓缓看向胞弟的脖子:“谢遇掐的?” 王慈心点点头,突然冷笑一声。 “当年借楚氏和她那忠狗的手把他弄死,原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没想到人死了还没完——改天还得让国师跟我上昭陵。” 窝在贵妃榻上的白猫撩起眼皮看着姐弟俩,尾巴轻扫绣枕。 * “啊!轻点轻点——” 府医瘫着脸掰住樊璃脚踝,在他的痛呼声中一下子把他脚骨矫正。 “你杀人啊!”樊璃出了一头冷汗。 府医:“这几天不要乱跳。” 樊璃摸摸脚:“不疼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脚踩地试了两下:“我好了。” “作死。”府医把脚给他包扎好就提着药箱出门了。 樊璃摸着伤脚出神。 一连串脚步声窜进门来,樊璃扭头面向门口。 “天塌了还是地崩了,跑得像逃难一样。” 樊悦红着眼眶,几步来到床边。 “小……王慈心欺负你了?” 樊璃指指自己的虎牙。 “把他肩膀咬掉一块肉,衣裳才撕到一半就放开我了,厉不厉害?” 樊悦见他肿着半边脸,手脚裹成大蚕茧了,还跟没事人一样带着一身擦伤冲自己笑,心口猛然一酸。 那种事放在谁身上都得吓丢半条命。 而眼前的少年浑不在意的笑着,像被暴雨打得遍体鳞伤后,又支棱起来的荆棘花。 樊悦匆匆别开脸,抬袖擦拭眼眶。 雪意悄悄递来一张手帕。 她看手帕上有湿哒哒的泪痕,一把给雪意塞回去。 雪意坐在凳子上,眼眶通红的望着樊璃脸上的红肿淤青。 他说自己咬伤了王慈心,那他一定会遭受对方的暴打。 他笑不是得意开心,是为了安慰他们——他这人就是这样,看着没心没肺,一不小心却又露出厚脸皮下的温软。 雪意捏紧拳头,眼神坚定的看着樊璃。 “终有一天,我会让他跪在你面前!对了,我爹让我转告你,谢家人警告你不准再玷污谢遇的名声,再有下次就要让你去给谢家人磕头谢罪。” 樊璃嘴快道:“是不是传错话了,不应该是让我去给谢家的长辈们磕一遍头么?” 雪意:“……” 混账玩意又开始贫嘴了! 樊悦擦干脸,闷然起身:“你好好歇息,大哥也伤到了,我去看他。” 她抱着一大袋零嘴走了两步,走到门口时脚下一崴。 膝盖上的肿痛就像一块丢进水的大石头,把她满身少年气砸得狼藉不堪。 她突然崩溃的大哭起来。 她跪了一天,阿翁也不见她。 一回来两个兄长又被王慈心打了。 问题到底出在哪啊? 是她不够乖么? 樊悦膝盖又酸又疼,哭蜷着腰紧紧抱着零嘴。 樊璃皱起眉头:“我还没死呢,哭什么?” 少女靠着门框按揉膝盖,眼泪一颗颗砸下地,连了线一般。 她不说话。 樊璃就问雪意:“她怎么哭了?是不是抱出去的零嘴被人偷了?” 话落,一大袋零嘴猛不丁塞到他自己怀中。 那大哭的少女抽噎着跟他商量:“我、我把零嘴给你,给你换一点药,好么?” 樊璃沉着脸没说话,虚虚的目光落在地上。 樊悦:“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她把樊璃擦伤脚的药膏抠出来,小心涂抹那发肿的膝盖。 她盖上药瓶子时,听到樊璃问她:“王家人欺负你了?” 樊悦抹掉眼泪,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涩声笑道:“我被赶出族学了,去阿翁那里跪了一天,想让他帮我……” 少女一脸强笑蓦然散开,眼眶转瞬间又湿透,低着脑袋哑声说道:“他不见我。” 樊璃听完后怒色上脸,骂道:“为什么要死死巴结王家?京中没有其他书院给你读书了?一遇到事就跪,滚!丢人!”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0章 护短嘴硬—— 樊悦张了张嘴,然后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雪意看樊璃动了怒,叹息一声。 “你骂她干什么呢?她是怕被夫人知道又操心这担心那的,所以才厚着脸皮去跪……其实昨天就被撵出学堂了,在后廊坐了一早上。” 樊璃气得头疼:“她就是该骂!被她娘教得没血性,动不动就跪!” “在家里窝里横,出去四面讨好人!你也不劝着点,就让她跪了!两个笨蛋!” 雪意急道:“怎么把我也骂上了!她也没讨好所有人,昨天一巴掌挥到王畜生那小妾脸上,扇得小妾一脸像涂了狗血——她就是因为这个才被赶出学堂呢!” “……”樊璃无语片刻,消气道:“你不早说。” 他低着头在床上摸索一会儿,把从府医那多顺来的金疮药递给雪意。 “给她送去,不然膝盖疼了,又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吃鼻涕。” 雪意摇摇头,放下药瓶。 “她定是不想被夫人知道才在这里涂药,索性她膝盖肿得不算厉害,要是疼了,霜华姐姐会想办法的。” 雪意担忧的望向樊璃:“先别说她,你呢?你真的没事么?” 樊璃把大口袋零嘴放在床头柜,垂下睫毛:“言叔去得及时,我没事。” 雪意就放心了,笑道:“我爹武功很好的。” 东院的权管事提着食盒来送晚饭,坐在桌边长长的嘘了口气。 “那位被皇后的人带走了,明天去大将军坟前道了歉,把谢家那边的安抚下去就要罢职、关禁闭,也算是个好消息了。” 樊璃冷声道:“他死了才是好消息!” 管家长吁短叹的打开食盒。 “难,一时半会儿谁也杀不了他。只是要委屈公子,侯府在京中说不上几句话,连世子伤成那样,也只能憋着一口气忍耐。” * 东院,樊悦看过兄长脸上的狰狞鞭伤,闷不吭声的出去了。 她一个人慢吞吞瘸着腿走回主院。 还没进去,便听到王太爷身边的老管家在里面说话。 “这次的事都是小孩子玩闹,我家那小孽障不懂事,嘴上冒犯了小姐,叫小姐打了两嘴巴,有了这个教训,想必她以后能收收脾气了。” 王氏端着茶杯吹了吹气。 “悦儿不怎么打人,你孙女莫非撩着她逆鳞了?” 胡管家一张老脸笑得和蔼。 “也没什么,就是看小姐头上戴着一支刀币簪子,我家那破孩子听说是楚夫人的遗物,较真,就说是假货,两人便因为这事闹起来了。” 王氏眼神凛向樊悦。 她糟心的向胡管家说道:“确实是小孩子玩闹,让她们私底下说开就是了,省得劳累胡叔大老远跑一趟。” 胡管家:“来这里是因为小家主的事,小家主因为我家那小孽畜受了委屈,便要给她出气,把小姐从族学里赶出来了。” 王氏脸上一紧。 却听管家笑道:“家主知道此事后,让老奴过来知会一声,明日小姐还照常去族学读书,只是往后不可再动手打人了。” 樊悦垂头立在门口。 胡管家走后,她抬头对母亲说道:“我不去了。” 王氏刚要呵斥,却看女儿憋着泪眼睛逼得猩红。 小女儿看着她,含泪决然说道:“王家看不起我们!两个兄长,一个被打得脸上、身上都是伤,一个被拽去昭陵受辱,浑身也全是伤!” “我呢?我在王家也没人什么愿意搭理我,要赶去后廊就赶去后廊,要赶出学堂就赶出学堂,今天,我在阿翁门口跪了一天!” “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看着,却没有一个人传令叫我进去!从早跪到晚,阿翁也没见我!” 女儿眼泪决堤,耸着肩膀哽哑道:“娘,我不去那里读书了!” 王氏瘫坐在椅子里,脸上苍白一片。 她匆匆起身朝内间走去,背对女儿时眼泪倏然落下。 她一儿一女,儿子被她娘家人打了,女儿被她娘家人赶了。 她没用,没护好他俩,也不敢回王家给他们讨回公道。 王氏咬破下唇,生生把那口泪咽下去。 “你是个大人了,有些事要学着自己去做主了,拿不定主意再来问我。” 她强撑着掩盖自己的失败。 缓了缓,语气如常的说道:“明天带你去其他书院看看。” * 夜色如黑色巨爪般从东方降临,黑天下,侯府像一个静悄悄的大棺材。 大黄猫窝在樊璃枕边,抬起眼皮看向胡床椅。 谢遇捏着眉心坐在椅上。 他的尸骨在他离开棺材时粉碎得彻彻底底,碎裂时把那根绊住他神志的弦也崩断了。 他现在是用当初对付那五十万魏军的毅力来克制自己,克制那股对皮肤和温热血液的渴求。 此时,久久未能满足的味觉像疯魔的瘾君子一样撕扯着他的咽喉,喉咙干涩到发痒发疼。 渴。 痒。 鼓胀。 野火一样的欲望在心口灼烧泛滥,要把那层铜墙铁壁的理智灼穿。 这比吞了掺了蜜的毒药还恐怖,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再熬下去,会对樊璃做些什么。 谢遇蓦然起身,上床。 他把樊璃抱在怀中咬下去时,大黄猫火烧屁股的把两只小猫赶走。 这猫臭着脸跳下床:“以后注意点,别在小孩面前发qing!” 三三仰脸望着大猫:“他只是咬樊璃啊,这很色么?” 大猫:“少问!” 三三不理解,回头瞥见谢遇把少年紧扣怀中,舌尖带起一丝丝血迹一路往下咬去。 被困在梦里的少年蹙紧眉头,喉间发出一声忍痛的闷哼。 三三好奇的看着他们。 大猫一爪子拍过来:“还不走!” 抱着少年的厉鬼坐在黑暗中,血色双眸微抬着盯向门口大猫:“关门。” 大猫怒叱一声,一把抓上门:“烦死了!” 门重重合上。 谢遇撕开少年衣衫。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1章 不疼—— 失去理智的亡灵朝少年压去时,指腹冷不丁碰到对方心口上的玉坠,他猝然刹住。 双唇之间的距离薄如纸页,谢遇怔忪间就停顿在这微寸之外。 可即使没有再进一步彻底吻上对方,属于樊璃的温度却已经刻在他唇上,温软,绵密,带着一股浅草气息。 这些东西烙在谢遇唇上,他感觉自己离疯不远了,闭上眼时他僵硬的拉开距离。 离得够远,于是樊璃整个伤痕累累的身体就落入他眼底,满身咬痕刺目、密集,都是他施加上去的。 那眼角小痣旁边滑出一颗泪珠,梦里的人刚刚遭遇了一场浩劫,仓皇的躲在暗角里,抱着膝盖把头埋进双臂,静默间瘦削的肩膀颤了一下,才知道他是躲在那里偷偷哭了。 谢遇久久盯着那颗小痣,良久,指尖轻轻摁压上去。 “樊璃,别哭。” 他蜻蜓点水般摩挲小痣。 “你我之间才刚刚开始,你要哭几次?” 那个会疼你的谢遇死了,死在徐州。 如今谢遇朝你走来,从始至终都是为了杀掉你破障,折磨你取乐,啃咬你满足欲望。 要是他彻底失去理智,你会沦落到何等地步? 谢遇无动于衷的听着对方从梦里传来的哭声。 他缓缓将额头抵上少年眉心。 入梦时,那缩坐在墙角的少年连滚带爬的跑开,抓着一把长戟对着他。 “别过来!” 谢遇过去。 “我叫你别过来!” 谢遇来到他近前。 樊璃粗粗擦掉眼泪,退后时猛然被对方推到墙角堵死,进退不能。 青年暴力折断长戟,利刃贴着樊璃脚尖刺入地面。 樊璃捏着半截断柄蜷缩在逼兀的角落里,对方半跪在他身前,冷冷望着他。 樊璃:“呸!” 刚呸完脸颊就被粗暴的捏住,钝痛间樊璃表情一拧。 他忍痛冲对方道:“看什么看?我知道你是谢遇!” “每晚每晚的咬人,别人知道大将军有这种癖好么?” 樊璃抿了抿唇,错开对方的目光望向地面:“你凭什么咬我?” 对方不做声漠然盯着他,他色厉内荏的望着对方。 “你在那里跪了十年,一站起来就打我,咬我,你是怪我,还是怪我娘?” “无论怎样,你是死在魏军手里,我娘和你的死没有半毛钱关系!” “……”樊璃见对方不吭声,一爪子挠上去:“别装哑作聋,说话!” 这一爪子的代价就是他屁股上狠狠挨了二十下。 醒来时臀瓣闷疼闷疼的。 樊璃在床上揉着屁股骂骂咧咧。 雪意端着水进来,诧异道:“你跟谁说话呢?” 樊璃:“狗。” 雪意横看竖看没看到别人,眼皮一抽:“你骂我?” “我骂大黄!”樊璃爬起来,“几时了,你还不去主院陪读?” 雪意递过湿帕子叫他擦脸:“樊悦不去王家读书了,夫人一大早就带她去白鹿书院求学,我这才得空呢。” 樊璃歪了歪头:“白鹿书院是谢家人开的。” “正是呢,也不知道能不能进去。要是进不去还有白石书院,但那里不准带书童仆人,一个月放一次假,衣裳破了脏了都得自己缝补浆洗呢。” 樊璃把脸洗净:“谢家人没有那样小心眼。” 雪意瞧着他的表情,试探道:“你知道樊悦吃不得苦,就不想让她去白石书院么?那里很厉害的,连皇子公主都在那里读书呢。” 樊璃冷嗤:“她笨手笨脚,指望她洗衣做饭还不如指望三三。” 雪意叹息一声:“平日里你俩见面就吵,我还以为你不待见她。” 樊璃:“我就是不待见她。” 他嘴硬嘴欠,雪意已经习惯了。 雪意看他掀起上唇就知道他嘴皮子痒,又要胡说八道了,连忙道:“东院有事,我先走了——” 然而短短两句话的间隙里,这祖宗仍然插嘴说道:“这才多久你就向着她了,莫非变心了,不要我了?” 雪意重重的喷了口气,粗声道:“呸!” 樊璃:“就是变心了,你见异思迁。” 雪意哐哐两巴掌拍他背上:“走了!” 樊璃哼哼唧唧的念叨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又道:“待会儿王慈心要上昭陵给谢遇赔礼,这崽种肚子里一定没憋好屁,你帮我盯着,别让他把狗血泼到谢遇坟上。” 胡床椅上的谢遇抬起眼皮。 他脸色惨白,满身鞭痕宛如附骨之蛆般腐蚀肌骨。 外面阳光大盛,他在一方靠椅上疼得失神,双眸微分看着床上的少年。 对方拿着一盒药膏给自己涂抹伤脚,叮嘱道:“狗血、鸡血、童子尿,这些东西都不好,反正你帮我盯着,要是他搞小动作,你就悄悄的给他弄干净。” 雪意觉得他没必要操这个心,在门口停下。 “谢家人肯定会盯着他,听说谢家的年轻子弟一大早就去了王家祖坟,带着戏班子去演参军戏呢……你干啥?坐好,脚还伤着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樊璃趿着一只鞋一瘸一拐的朝他扑来,着急道:“快!快带我去看戏!” 雪意:“……” 雪意劝了半天,劝着劝着这活祖宗就爬他背上窝好了。 樊璃趴在雪意背上,抱着他脖子催促一声:“快走啊。” 雪意无奈,背着他腾了一下。 “就这样带你出去肯定不行,我去和我爹说一声,让冯大哥背你去,你比我重,我背着费劲。” “噢噢!走走,看戏!” “别动!再动我不背你了!” 两个少年晃悠悠出了小院,几只小猫也跟在他们后面要去王家祖坟看戏。 小狸花走到外面台阶,回头向谢遇说道:“谢遇,我们去看戏了,回来跟你讲。” 谢遇靠在椅背上望着它。 小猫边走边说:“你要是听了高兴,今晚就不要咬樊璃,好么?大黄说你占樊璃的便宜,把他当媳妇要呢……你色色的。” 少年和小猫走后,这屋子里就只剩谢遇了。 他褪去上身衣袍,指尖阴气如刀,毫不犹豫的落在背上。 森厉黑刀掀掉了整块后背上的皮。 纸白的皮肤下没有血肉,只有凛黑的阴气。 被掀掉皮的地方,阴气浓稠宛如黑血,大片大片的滑下后背。 谢遇脸上白得几乎透明。 但好在那阵入骨的抽痛在揭掉皮后缓和下来。 等身上的伤口痊愈,后背上长出了布满红痕的新皮,他又重新割掉。 割掉,长出,再割掉。 如此反复。 “……”原路返回的小狸花愣愣看着他,“谢遇,你把自己的皮割了啊?” 谢遇披上衣衫:“没去看戏?” 小猫走进来:“言叔不准我们去——你为什么割掉自己的皮啊,你不疼么?” “不疼。”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2章 谢遇,你不和樊璃说话么 谢遇听到樊璃进院的声响,蓦然收声。 小猫蹲在谢遇面前,仰脸望他。 “你还是不跟樊璃说话么?你都要他了啊。” 谢遇不说话。 小猫:“你是怕吓到他么?” 谢遇不说话。 小猫舔着爪子:“你昨晚都抱他了,你不跟他说话,你怪怪的。” 谢遇不说话。 樊璃一脸火大的被人拎进屋,一路骂进门。 “王家是他的祖宗,我稀罕看么?我是去看谢家人演戏!放开!你个头大了不起啊,怎么不去拎拎王慈心的后颈?” 冯虎把人丢进屋就走。 樊璃坐在床上愤愤的揉了揉颈子。 他摸到脖子上的牙印,手上忽滞。 纤长睫毛下垂,遮挡了他眸中的神色。 “哑巴——”他轻唤一声。 没人回他。 他面向门口:“你变成鬼了,不能说话,是不是?” “那你怎么有力气咬人呢?咬得这么带劲,是不是小时候没吃够奶,死了就在我身上补回来。” 樊璃指着胸口。 “你在么?在的话就好好记住这个位置,今晚就咬这里,我奶你。” 大黄猫跟进门,愣了一下,望向谢遇:“这你都能忍?” 谢遇撑着下巴,定定望着那出言不逊的人。 大猫龇了龇牙:“昨晚关上门后,你不会真咬这里了吧?” 两只小猫齐齐望着它:“咬过了。” 大黄猫:“……” 小狸花:“以前就咬了,还咬后腰呢。” 大黄猫把两只小猫撵出去:“他咬他的,你们看什么?什么都看只会害了你们!” 撵走小猫后,大黄悠悠的转过头来。 “你碰了他,就算能杀掉他破障,你也会疯。” “你的尸骨碎开时我听到声响了,现在你和他捆死了,你会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直到眼下这些咬痕都不能满足你——” “要是到那种地步,你就再也没法回头了,不——”大猫望着谢遇,冷笑道:“你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谢遇静静看着大猫。 大猫跳上桌子,边梳毛边嘲讽道:“你俩还真是孽缘,你是悬在他脖子上的刀,他是蛊惑你的毒药,等到了下一个月圆夜,你猜猜自己会疯成什么样?” 谢遇的视线落在锋利的指甲上。 大猫睨着他:“你以为自己会用这双鬼爪杀掉他?不不——” 这猫耳力惊人,获取信息的渠道多得连城隍庙的阴吏都得防着它,怕被它听了什么悄悄话去。 此时大黄猫恶劣的笑起来。 “你以为我会全部告诉你?自己等着吧,我才不会帮你,除非你把我的耳朵彻底治好。” 谢遇一道阴气丢去,封了它的嘴。 大猫无声大骂,跑去床上啪啪几爪子打向樊璃。 少年冷嘶一声。 大猫挑衅的朝谢遇一挥爪子,指指自己的嘴示意他解开禁言,不然就再拍樊璃几爪子。 谢遇靠着椅子闭上眼睛。 屋里有一只樊璃和一只大黄,就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樊璃拿着绳子一瘸一拐的追着大黄猫跑,要把它绑起来剃屁股蛋。 大猫火炮似的在屋里狂奔轰窜,故意把樊璃引向谢遇。 少年即将摸到自己时,谢遇朝床上飘去。 樊璃蹦了半天累够了,坐在胡床椅上等东院送中午饭来。 权管事提着食盒,顶着正午的太阳笑呵呵的进屋。 樊璃:“捡银子了?” 权管事把胡床椅连着椅子上的少年一并提到桌边,笑道:“上次来这里驱鬼的道士,你还记得吧?” 樊璃脸拉得老长:“我知道,就是那个拿口水滋我的家伙,他怎么了?” 权管事:“什么家伙,那可是谢家的小家主,谢大将军的堂弟呢!” 樊璃:“哦,堂弟干啥了?” 管事兴高采烈的:“他带了一个美貌少年去王家祖坟,亲自在那演王慈心呢!王家人一个个黑着脸,简直黑得像三三了!” 樊璃提着筷子:“就这?” 管事喜滋滋道:“成王也去了,刨了王慈心老娘的坟——” 樊璃这才高兴起来:“还得是表哥啊!” 管事嘎嘎笑:“谁说不是呢!” 管事猛停笑回味过来:“你叫成王殿下表哥?” 樊璃夹了一块蒸肉饼:“叫他一声表哥,他会少一块肉么?” 管事扭头看向门外黑着脸的人,额头开始冒汗:“快说你知错了、下次不乱喊了!” 樊璃拿筷子指着他哼唧一声:“谢遇都没管我,你少管。” 这是大将军不管么? 他死了十年没法管你啊! 管事捏捏汗,在来人阴沉沉的目光里拐了樊璃一肘子。 樊璃不悦道:“让你给我夹菜你光顾着自己吃,这会儿又戳戳搞搞的做什么呢?” 管事汗流浃背的望着那走进门的人,小声提醒他:“成王——” 樊璃把耳朵凑过去:“小声蛐蛐成王是怕他听见么?他死了?” 管事跪了。 “王爷,他瞎!他糊涂!他不懂事啊!” 樊璃:“……” 成王带着一帮人站在门外,黑压压的望着樊璃。 他今日来是要给樊璃敲个警钟,别再拿谢遇开玩笑,或者激将谁谁上昭陵了。 成王一看到樊璃,心口就隐隐发堵,沉声道:“本王已经替你摆平了王慈心,往后有谁欺你辱你,你拿着牌子来王府,别动不动就扯谢遇。” 成王把一块巴掌大的铜令牌丢给樊璃。 “拿好,丢了就再也没有第二块了。” 樊璃甩手就把铜牌丢去床上,砸到谢遇身前。 “知道了,表兄吃饭么?” 成王深呼吸闭了闭眼,扯下腰带。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3章 谢遇推开樊璃 樊静伦见成王扯下腰带要抽樊璃,在后面说道:“他就是这个性子,嘴欠。” “王爷越要他改,他越要跟您对着来,您气结实了他就高兴了,天王老子来了他都是这个熊样,改不了,王爷不要见怪。” 樊璃掀唇。 “小狗蛋说什么屁话呢,我都瞎了,要是不说几句话,别人还以为我是哑巴。” 樊静伦嘴角冷冷往下一撇,把人捉起来着实打了一顿屁股。 然后将这骂骂咧咧的玩意丢开,陪成王向外走去。 “王慈心城府深,搞这么大的动静,必定是想拿樊璃开刀,捉出楚氏的人为皇后报仇。” 他望着地面哂笑一声:“可楚氏若有势力,怎会去寻死?” 成王不置可否:“昨日有其他动静么?” 樊静伦压低眉眼:“没有。” 成王望着他。 樊静伦轻描淡写的把那骨哨的事省略:“厅上已备好酒菜,王爷请——” * 樊璃被关禁闭了。 东院那边派冯虎过来看着他,在王谢两家的风波未平之前,他都不能出这道院门。 樊璃坐在床上,伸长颈子向院外喊道:“虎子,劳烦倒杯水来。” 冯虎给他倒了一杯水。 他哼哼唧唧的喝了一小口,将杯子递去:“劳烦你放去床头柜上,我瞎。” 冯虎就放杯子。 “把胡床收起来,放在床头柜旁边,我好拿。” 冯虎又给他折叠胡床。 “点心——” 冯虎又给他拿点心,站在床前看他唧唧歪歪的挑剔点心不好吃。 樊璃眼睛一转,心怀叵测的喊了声虎子哥。 “虎子哥,你月钱多少?能给我买点云片糕么?” “……”冯虎拧着眉头,“惦记我的人可以,惦记我的钱不行。” 樊璃啐了一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把樊悦和雪意叫来,好好跟他们学学怎么照顾我!” 冯虎一手刀无情劈来,把这晕倒的人丢上床,清清静静的站去院门外把风。 窝在枕边的三三起身,吭哧吭哧的把樊璃脑袋拱向枕头。 “谢遇往里面让让,他睡觉得枕着枕头才行,不然醒了又怪我抢他枕头。” 小黑猫费劲巴拉的抵着樊璃脑袋,忙活半天。 一只手忽然从里侧伸来,把少年的头挪上枕。 三三见谢遇要起身下床,连忙窜出门。 “我走了!你守着他,别让坏人再欺负他啊!” 小猫跑到半路又折回来,叼了一只小鱼干。 “大黄说你要他当媳妇,那你多和他亲热,不杀他了,行么?” “反正你杀了他自己也落不到好处,再等等呗,说不定你的仇人真的不是他呢——” 小猫身上的阴物们爬出浓密的猫毛:“大将军,人鬼情未了。” 三三把阴物们呵斥回去,踏上门槛,向谢遇说道:“我爹查过你的死因,只是当时的事太复杂了,魏国楚国都有想杀掉你的人,徐州那事,很可能是双方串通起来给你做局。” 当然,表面上还是楚氏递了假消息,害谢遇被三十万大军围剿。 又是她关着徐州城门,不给谢遇任何援助,导致他活活战死在城门前。 三三在门槛上沉默片刻,画饼:“总之你先别急,我马上就去宁觉寺给你问问嗷——” 小猫吃了鱼干,雄赳赳的去宁觉寺和小狗打架。 屋中,谢遇坐在里侧望着少年。 良久,他靠上墙。 一张床被分为两半,里侧的谢遇盘腿坐着,外侧的樊璃睡熟了翻了个身,把后背留给对方。 外面,那大片红尘疯狂,扭曲,人们酒池肉林,在琴瑟声里腐烂纵欲。 这微渺的红尘一角,睡熟的少年又翻过身来,指尖搭在一撇玄黑色描金衣袖上。 那衣袖一点点从他手下抽离,他追着摸索过去。 直到整个人埋在那片冷冽的梅香中。 活的人和死的人就在这张简易的床上,一个在梦里贪着仲秋的最后一抹温凉,一个静坐着忍受撕裂般的鞭伤。 小院顶上有白鸽一纵即逝。 小院里,锋利的鬼爪轻轻把少年从怀中推离。 —— 老婆萌,求追更嗷(哽咽)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4章 樊璃怕谢遇 谢遇把少年从怀里推走。 推下大腿时小指连着衣袖一起,被对方用力抓住。 沉入梦境的人紧攥着那片描金黑袖,蜷了蜷腰,又把脸颊贴上来,压在谢遇腿上。 谢遇垂目,静静望着那等比例长大的眉眼。 依稀间好像什么都没变,就只是跟在他身边的孩童跌撞着,长成了少年。 怀中人连睡觉的习惯也和当年一样,怕热不怕冷,爱往人身上挤。 陈留暑天酷热,他儿时身体孱弱,谢遇怕他着凉,再热的夜都要给他盖一层薄被。 被子盖上去时那孩童不声不响,没多久就会悄悄趴去谢遇心口。 少年将军赤着上身平躺在棕垫床上,皮肤被夜风吹得温凉。 那孩子小裤子小肚兜的,裹着薄被,脸朝下趴在少年心口,把他心口睡热了就走,半夜睡着睡着又趴上来。 后来趴习惯了,改不掉,睡觉时一定要人抱着…… 谢遇推拒的手定格在少年脸颊旁边。 隔着半寸距离,对方脸上的温热气息向谢遇攀来,浅淡的落在他指腹间。 少年捏着他衣袖睡在他怀中,他收了手,抬起眉梢,望向窗外。 外面太阳酷烈,磅礴热气蒸腾着这秋蝉嘶哑的秋八月。 茵茵微尘透过小窗宣泄入内,跌宕着落在少年脸上。 静默中,森白的指尖触上那瓷白皮肤,轻而犹豫的停顿片刻,随即将这抹秋尘从对方脸上拭去。 光阴在他指尖洗净铅华。 这瞬有人在梦里的孤城外等着自己的光,有人在少年眉眼间逡巡彷徨。 时至今日,多年未见的故人连抱一下都欠一个正当合理的借口,两人不是死,便是伤。 谢遇久久的注视着对方。 他不心疼,不心软,也不想当然的就接受那命定的姻缘。 他告诉自己,没立马杀掉对方,是因为过去的樊璃太好、太好了。 好到他就算变成了狡猾卑劣、目无尊长的混账东西,也没法让人痛下杀手。 谢遇靠在墙上,抽出衣袖。 然后闭目忍耐着背上阵阵裂痛的鞭状胎印。 樊璃蜷睡在谢遇身前,过不多久,又一点点往对方怀里靠去。 他难得没在梦里被谢遇追打啃咬,这午睡便睡得久了些。 良久,谢遇在梦里丢了一只猛鬼,少年站在孤城外,直直盯着这突然窜出来的新奇物种。 猛鬼十指尖尖的平举双臂,作势要掐他脖子。 他在对方起跳前突然惊炸起来,吓得猛鬼眼睛一裂,连连向后窜了好几下。 少年嘻嘻哈哈的跳开,边撒丫子跑边狂呼大叫。 “哎哟,好怕!鬼来了!” “救命,谁来救救我呀!” “别追我啊——” 鬼:“……” 这小瞎子多少是有点病,癫癫的。 它不爽的暗哼一声,整顿士气一脸凶恶的平举双手,一蹦三丈远。 对面,少年做个出惊恐万状的样子,爪子疯狂抽搐挥舞,时不时停顿一下看看鬼怪的反应。 樊璃:“你怎么停下了?” 猛鬼:“………” 我特么是来吓你的! 能不能别这么高兴! 艹! 它故技重施,接连几次把樊璃吓爽后,垂下脑袋,默默收拾心情原地离开。 谢遇再召唤它时,它死活也不出来了。 谢遇糟心的捏了捏眉心。 短短一个月,他手底下那帮鬼怪都被樊璃打击得萎靡低落,脸色惨绿。 没办法,谢遇又只能自己出场了。 他俯身低头,与少年额头相抵。 灰白色的草莽中,刚把猛鬼吓走的人蹲在地上,把草刨出来,又种回去。 他像狐狸打洞般刨了一地星罗棋布的坑,泥乎乎的窝在坑里自得其乐。 然而,当那股熟悉的梅香突然靠过来时,他脸色瞬时大变,几乎是奓着毛蹿起来就往前跑。 那样子就好像躲洪水天灾的难民,鞋都跑掉了一只。 樊璃慌不择路,一路连跌带撞的跑回那片空城,找了个房子猫进去躲着。 躲进房子后,他关上门透过门缝小心翼翼的往外面张望片刻,蹑手蹑脚进了屋内,捏着一把铲子当武器,悄悄走向曲脚床。 他钻去床底下蜷缩侧躺,耷着沉重的眼皮盯住门口。 过了半天都没人来,他就困得像十年没睡过觉的人一样,眼皮缓缓往下黏去。 昏睡之际,冰冷刺骨的手忽然捏着他后颈皮把他拽入暗沉沉的虚空。 “!”樊璃眼前一花,被人从虚空扯出来,丢在曲脚床上。 长身立在床前的青年黑袍黑发,抬脚踩上床来。 樊璃拎着枕头铲子乱打过去。 枕头、铲子,所有防身的东西挥出去就立马从在他手上消失,他连人家的衣襟都没碰到就被捉着双手摁在床上。 青年脸色可怖的半伏下身,血红双眸压着怒潮般盯住他眼睛审视片刻。 “怕我?” 低沉微磁的声音骤然落在耳畔,像不期然间叩入春台的雨声。 樊璃愣楞看着对方,回过神匆匆垂下眼皮,骂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敢情你不是哑巴,是个睁眼瞎啊!谁怕你了?把脸伸过来吃打!” 他冥顽不灵,被对方捏着后颈,整个身子在眨眼间便反扣在床上,露出背面。 啪的一下,屁股上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樊璃胡乱在床上扑腾挣开,抬爪挠了谢遇一下。 发现自己打不过,又气急败坏的窜出门去。 无论他跑出多远,那金绣玄袍的人都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不管他躲在哪里,对方也会把他从那犄角旮旯的角落捉出来恐吓鞭打。 躲避数次无果,樊璃炸了。 他捡起一块大石头要扔对方,对方沉着脸直直朝他走近一步。 他一看谢遇的脸色就知道自己又要挨打,慌得往后一跌,继续逃亡去了。 他是真怕了。 狗男人打他屁股,打完又咬他。 一个月才跟他说一句话,一上来就问他是不是怕他。 干他爹的! 他怎么不怕? 那可是谢遇啊! 把五十万魏军打得屁滚尿流的狗男人,现在一门心思的来收拾他,他能不怕么? 他四处逃难,但最后还是被对方堵在墙角打了一顿。 樊璃捂着屁股,在对方落手拍上来之际突然起身,狠狠咬上对方喉结。 于是那挥下来的巴掌怔然顿在半空。 谢遇眸色一变,垂眼定定望着樊璃。 樊璃咬着谢遇喉结表情凶狠的磨了磨牙。 忽然,这温度低冷的坚实硬结在他牙口下快速滚动。 于是所有细微的、剧烈的运动幅度,都烙在樊璃舌尖。 像在吞咽。 也像喉咙发干、受惊,或者紧张时身体的本能反应。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5章 咬谢遇 咬着喉结的少年学着谢遇的样子,唇舌含住嘴下的皮肤舔舐吮吻。 谢遇眼皮一跳,掐着少年后颈撕开时低斥一声:“放肆!” 樊璃迎着对方目光往上看去。 青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疏冷严厉,这个被惹毛的老男人仗着年纪大正预备揍人。 樊璃不爽的松开嘴:“你说我放肆,那你呢?我身上,有几处是你没碰过的?” 他抬眸直视谢遇,指着自己的唇撩火:“再大胆一点,试试这里。” 谢遇冷沉的脸色陡然间变得恐怖骇人,猩红双眸死死盯着他。 樊璃作死的壮着胆子,顶着那森冷探究的视线问道:“说话啊,你要不要?” 没得到对方的回应,樊璃就膨胀起来,胆子更大了。 他掀着唇,继续在死亡线边缘反复横跳。 “怕了?” “咬脖子行,咬嘴你就怂?” “别装了好么?心口这里你咬过,大腿根你也咬过,就连……” 正要说出口的话在陡然晃荡的视线里戛然而止,他被对方掐着脖子重重的摁在墙上。 青年目光凶暗的逼视他,一瞬间,低头压向他双唇。 嘴唇即将触碰之际,谢遇冷眼看着少年骤缩的瞳孔和抿紧的双唇,停下了。 这混账玩意胡来惯了,连理智天然缺失的厉鬼他都敢撩拨! “张嘴。”谢遇冷冷在他唇边低语。 樊璃抿着唇向后缩靠,仓促的把脸别开。 又被对方捏着下巴掰过来。 他心口一窒,眼神乱晃一圈,手抵在谢遇心口微微发力无声抗拒。 谢遇沉眸迫视他。 “不张?” 樊璃低着头不敢说话。 “不亲了?” 樊璃不敢应声。 “樊璃,回答我!” 樊璃屈膝缩坐在墙角,谢遇半跪在他身前大半个身子都压了上来。 梦里不常感受到的心跳像要裂开,浑身骨骼在心跳声中震颤,血管被泛滥成灾的热流肆意冲刷,胀得发疼发麻。 樊璃像遭了重击的野猫,不敢看谢遇也不敢回复对方,垂着视线,手指无意识的抓着谢遇心口的金绣黑袍往外轻推。 良久,谢遇拇指触上他唇瓣狠狠碾压。 “饶你一回。” 樊璃那几斤反骨突然在对方的退步中支棱起来,他扬起脸,摁着谢遇的头扣在自己颈间。 “咬!” 冰冷犬齿没有客气也没有迟疑,转瞬间就刺破少年颈项。 樊璃在咬痛中闭紧双目,覆在谢遇头上的手没有移开也没有把对方推走。 他仰着头,眼泪因疼痛弹下脸颊,睁开眼时眸色茫然怔忪,他看着灰白暧昧的天,无意识的分开双唇低唤对方的名。 “谢遇……” 像撒娇一样。 谢遇捂着他的嘴不准他再说话。 良久,那冷冷唇齿松开他脖子上的软肉转而含住咬痕,不等樊璃适应,又重新咬下。 那力道好像要将他咬碎,他忍着痛闷哼一声。 樊璃醒来时,雪意和樊悦叽叽喳喳在他床边吃东西。 他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梦中因疼痛惯性滚下的泪水顺着脸颊下闪,钻进床褥。 睁开的双眸微微垂下,嗅觉、听觉、触觉,种种感官正缓缓从身体中苏醒过来。 于是他嗅到那带着冷意的浅淡梅香落在身前。 这是属于谢遇的气息。 手中紧攥的这块阴冷绸质的衣袖。 这是属于谢遇的东西。 “你醒了?”雪意扭过头来,探头朝里看他一眼。 樊璃连忙躲进被子,把整个人罩住。 被子落在身上时,他匆匆擦掉一脸泪湿,眨眼间又没事人一样从被子底下钻出来,仍旧抱着持蜷缩姿态,死死抓着手中这片袖子。 雪意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躲猫猫啊?” 樊璃:“躲谢遇。” 雪意一听他提谢遇就以为他在开玩笑:“醒了就起来吃东西,怎么还窝着呢?睡到现在,太阳都下山了。” 樊璃目光空洞:“就是想睡。” 樊悦凑过来:“窝着做啥,你还没睡够么?” 樊璃揪着那片袖子:“腿麻了,我缓缓——” 两人就随他去了。 樊悦坐在床边和雪意分吃着大包零嘴,说着她要进白鹿书院读书的事。 她连吹牛带编造,说书院那边的先生如何看重她、如何夸她那一手狗刨的字写得好看,说得眉飞色舞。 雪意送她一个大白眼。 樊悦横眉竖目:“你拿白眼瞅我?” 雪意:“我没有,你不要瞎猜。” “还说没有!你现在就翻了个白眼!” “我眼睛痒痒——” 两人在床边吵得像打雷,樊璃背对着他们,攥着那片凉如秋夜的袖子半天没动。 良久,他轻抬手,一寸寸朝前方摸去。 “你还翻白眼啊!以后都不给你零嘴吃了——樊小二,你不帮我说说话么?他瞪我白眼!” 樊璃碰到了谢遇的手。 “樊璃,别贪睡了,起来动动,再睡下去三三就要叫你起床了,它在磨爪子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樊璃指尖顿在那冰冷的指节上,他细细触摸这根手指,接着又扩展到整只手。 谢遇的手和梦中一样,冷硬、劲瘦,指节根根分明,掌心宽大。 往下,指甲盖有着特异的冰滑质感,非人的指甲尖而细长,锋利如刺。 对方就是用这只手把他从那一个个昏暗的角落里揪出去,摁着他打在他屁股上。 樊璃死死抓住对方手腕,这一刻他就像抓到了那窜来窜去的大老鼠一样,他感到痛快满足。 雪意在身后问道:“樊璃,你还没缓过来么,我给你揉揉腿?” 樊璃蜷着手指,用力勾住那突然抽离的冰冷指节:“别管我,我再缓缓。” 两人扭头又开始吃零嘴。 樊璃在两人吃东西的窸窣声响中试探着问道:“我怎么感觉这里还有别人?” 雪意瞧了一圈:“你感觉错了吧,不过屋子里有猫。” “哦。”樊璃得到了答案,于是心口就像海浪一样翻滚狂跳。 他心想,权管事、雪意、樊悦,这些人都没有看到谢遇。 但谢遇就在这里。 他笑了。 他一口咬在谢遇手上,报复性的加重咬合力度。 谢遇靠着墙,垂眼时视线落在对方唇上。 淡粉色的唇饱满鲜丽,这嘴唇咬着他的手,像一种明目张胆的邀请。 他心口在刹那间混乱发麻,战栗着,朝少年唇瓣低下头去。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6章 招惹—— 微冷的气息靠近时,樊璃眼神恶恶的叼着谢遇的手。 冷梅香停在一寸之外不再跨越雷池半步,像被什么生拉硬扯让它无法往前寸进,突兀、仓猝,凌冽寒香中充斥着浓烈的压抑气息。 樊璃没意识到对方的双唇就在尺寸之外,他在谢遇手上磨着牙,牙酸了也咬着谢遇的手不放,视线虚虚的落在前方。 谢遇拉扯着绷断的理智,强行克制亲吻对方的冲动,使得周身处于一种濒临崩溃的状态。 就跟控制自己不去啃咬对方一样,被迫压制的欲望最终都会加倍反弹回来。 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一点,但最终又靠回墙上和樊璃拉开距离。 他怕自己吻下去以后,这一切会脱离自己的掌控——不过,现在还有多少事在他的预判之中呢? 没有一件。 遇到樊璃后,他的脑子被对方的身体牵着走。 谢遇捏着樊璃的两腮要把手抽出来。 樊璃眼神一凌,又恶狠狠的咬下去,叼着这只手慵懒的眯起眼睛,眸中底色是只有他和谢遇才能看穿的独占欲。 他霸道的咬着谢遇不放,像一种心照不宣的回应。 回应谢遇神志迷乱时在他身上留下的一个个轻吻。 他身后,樊悦和雪意压低声天南地北的胡侃,大黄猫臭着脸在床尾的小搭案上给一群猫猫发小鱼干。 三三窝在胡床椅上梳毛,小狸花躺在樊悦怀里,翻来滚去的玩着颔下的金铃铛,冯虎在院里打拳。 漫天云絮宛如描着金绣的江南绮罗,遍布了整个暮色天空。 一抹红尘在风中摧扬着,吞鲸般掠过千万座楼宇,猛不丁被一声清越的琴声碰撞,便衔着百丈秋光在人间迂回辗转,然后缓缓降临这窄狭的小院。 少年睫毛微动,指尖勾着谢遇的衣袖一圈圈打转。 他松了嘴,起身时伸出指尖要去碰谢遇的脸。 指尖将将要碰到对方鼻梁时,一根锋利的指甲忽然抵住他脖子,决然,冷厉,毫无商量余地的将他逼停。 他睁圆双目,不信邪的往前伸手。 指尖落在谢遇脸上时,抵在他脖子上的指甲刺破皮肤。 “!”刺痛中樊璃眼底变色般在这瞬息之间染上一片湿红。 他怒着脸,抓起枕头一下子朝对方砸过去。 雪意呆呆看着他:“你打墙干嘛?它又没招惹你。” 樊璃:“那我打床!” 他抄着枕头发疯般哐哐砸床,打着打着眼泪突然滚下衣襟,一双狐狸眼凶戾的瞪着虚空,心口大幅起沉,像被什么气狠了一样。 两人见状,连忙把他从床上架开。 雪意看他喉下有颗血点子,以为他是被虫子咬了才发这么大的脾气,就把他丢去胡床椅上,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找虫。 “别哭啊!等找到虫子让你碾死就是——” “多大点事啊你就这样!不像我,被猫挠破皮也没吭一声!”樊悦见他眼眶怒红,呵斥一声:“别哭了,我也在跟着找了!” 两人在床上找半天,啥也没找到。 樊悦就把三三丢到他怀里。 樊悦一口说道:“肯定是三三干的,它天天去外面打架,定是它惹了跳蚤回来!” 雪意不满道:“那你怎么不说大黄呢?它也打架!再说了,樊璃脖子上那颗血可不是小小的跳蚤能咬出来的,定是有大虫子!” 樊璃面向地面:“别吵吵,等我死了随便你俩怎样。” 雪意气急:“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快呸!” 樊璃:“呸!” 胡床椅上的少年脸色苍白,张了张嘴,忽然笑起来。 “我猜外面该要变天了,说不准真有那么一天,我得死在你们前面呢。” “呸呸!又瞎说了!” 樊璃在雪意的斥责声里垂下视线,虚茫目光落在地上。 “王慈心怎么向谢遇道歉的?” 樊悦吭哧一声。 “带着牛羊猪在大将军面前祭三牲,弯了个腰,才弯下去就听说谢玄安在王家祖坟演他、成王又刨了他老娘的坟,便抓了一只黑狗去大将军坟前杀狗。” 樊璃漠然道:“闹得不够,再热闹一些才好玩呢,最好让两家打个头破血流。天该黑了吧?樊悦快滚,把东西留下。” 樊悦龇了龇牙,把一大袋零嘴留下后就拍拍屁股起身,她明早还要去书院读书。 樊悦走时,望着椅子上的人:“我这一去得月底才能回来。” 她希望樊璃能送她一个小礼物,或者送一句“学业有成”的祝福。 樊璃送她一个大白眼。 “你吵得像一只大蛐蛐,不应该年底才放你回来么?快滚,我要开饭了,别想留在我这蹭饭。” 樊悦炸起来:“我就要蹭!” 她赖在凳子上不走。 权管事提着食盒进屋,望着三个眼巴巴的少年。 管事:“……饭不够,只带了一个人的分量。” 雪意:“我吃得少。” 樊悦:“让樊璃少吃一碗!” 一食盒的饭菜被三人一扫而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饭后樊璃吃着零嘴数落樊悦,等樊悦走后,他就把一个尿壶提出来。 雪意吓了一跳:“快放着我明早给你提出去,别打翻了!” 樊璃冷着脸:“放去屋外,你明早给我拿去昭陵。” 雪意一听他说起昭陵就感觉大事不妙,忙道:“不消走那么远,送去茅房,到时候捡粪的工人来了一起就运去郊外了——” 雪意看他脸色越来越不好,慢半拍问道:“那你这个,是要送去昭陵干什么呢?” 樊璃掀唇:“泼谢遇坟上。” 雪意:“……” 樊璃指着脖子上那块凝固的血点子,一脸记仇的道:“他咬我。” 雪意:“………” 樊璃把尿壶提出去:“总之你把尿泼他坟上,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 雪意提醒他:“今早你还让我防着王慈心,不许他在大将军坟上动手动脚。” 樊璃板着脸:“我今早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你去不去?” 雪意:“不去。” 樊璃端起洗脸盆,一瘸一拐的跨出门槛。 “我是看透你了陆雪意,我俩绝交了,你走!” 雪意稳坐如牛。 小狸花向谢遇说道:“他每个月都要和雪意绝交一次,有时候八十次、一百次。” 三三在一边接过话:“过一会儿就又好得像两口子了。” 小黑猫说着,看向谢遇:“谢遇,他要拿童子尿泼你,定是你方才掐他把他惹毛了,他可记仇呢。” 小狸花:“谢遇还咬过他呢,咬得脖子红红的,他都没记仇。” 三三严肃道:“那时他不知道是谢遇咬他。” 小狸花:“那他现在怎么就知道了呢?” 三三在小猫头上拍了一下:“我怎么知道?肯定是你嗷嗷谢遇时喊得太像人话,被他听到了,他耳朵可灵呢!” “才不是!” 两只小猫摁着对方打了一架。 雪意过来劝了一会儿无果,又去井边找樊璃。 他殷勤的打了一桶水,跟着樊璃洗脸漱口,斯哈斯哈的就着冷水洗了脚,厚着脸皮窝去床上。 樊璃翻身朝里:“谁让你上床了?回你自己家去。” 雪意拱他一下。 “东院那位跟贵妃娘娘似的,晚上也要我爹伺候,我爹最近就不怎么回屋歇息,我一个人住着有点怕。” 樊璃心情不爽逮着人就骂:“小狗怕不是害喜了!” 雪意连忙捏着他两片嘴唇:“嘘!冯虎在外面听着呢。” 樊璃挥开嘴上的手说悄悄话:“小狗害喜了。” * 东院在夜色中宁静如水。 “啵”的一声脆响,池塘里的鱼箭似的跃出水面。 跃出水面的鱼跳得太高,撞入水时便落得极深极深。 寝房内,惨白的手带着一层薄汗,有人被欺压得往后缩逃。 爬出两步,便被陆言扣着脚踝拉回去。 属于成年男人的手宽大滚烫,火一般灼烧皮肤。 樊静伦惶急的逃避被对方扣住脚踝拦截在半路。 男人低笑着在他耳边问:“去哪?” 视线不安的一晃。 他撞回对方怀中。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7章 暗潮—— 惨白的手抓紧床幔。 枕头。 膝盖。 月下西楼时,微颤蜷曲的手在陆言背上抓出几道红痕。 樊静伦被抱入水,疲惫的靠在陆言怀里。 “樊璃的骨哨有些蹊跷,王慈心没一脚踩碎它,应该是要拿回去细究。” 陆言给对方挽发,防止头发被水打湿:“北边的那些人滴水不漏,向来不会给别人留下把柄。” 不过那哨子在谁手上都不会有问题。 但在樊璃手上,必定会牵扯出一连串的麻烦。 陆言把那满头墨丝挽在樊静伦头顶,眯着眼盯住这截白腻后颈。 他中指摁在这截后颈上。 樊静伦撩起一捧水:“你见过那骨哨么?” 陆言:“见过,形状像鸟,声音听着像瓷埙,但比瓷埙尖俏,穿透力极强。” 樊静伦仰面向后,视线上抬望着陆言:“我向王慈心说,那玩意是我给樊璃的。” “……”陆言下巴抵着樊静伦头顶轻蹭,蹭到他后颈时咬了一口。 “那你闯大祸了,故意的?” 樊静伦摸着后颈往前避开:“我故意做的事可太多了,你指哪件?” 身后的男人咬他耳垂,沉吟片刻后看向他:“故意让王慈心把樊璃带上昭陵。” 樊静伦一双凤眼得意的弯笑起来。 “那小骗子撒谎成性,我想看看他背后有没有足够强大的势力为我所用。” 要是有人听到哨音去了昭陵,总会有些蛛丝马迹可寻。 樊静伦撩着水浇上脖子:“你带人追上山时,冯虎在山下听到对面有两则云雀声,我猜定是有人来救樊璃了,看到你上山才停下。” 樊静伦说着,回头冷冷睨着陆言:“你很关心他?” 陆言淡定道:“失明的孩子不容易,能帮衬就帮衬些,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糟蹋。” 怀中人沉默片刻,往水中下潜一段,闷声问道:“要是陆冬雪不出事,你十五岁那年会回来么?” 陆言把他往怀里捞上一截:“不会,我就是个天生的武夫。” 对方转身面对陆言,盯着他身上瓷质般的肌理。 “我不管你是武夫还是屠夫,别晒黑了,我不喜欢。” “好。” 樊静伦用指甲在陆言心口上一划:“中宫派人出去查哨子的来头了,你帮我。” 陆言捉着他的手:“再给点甜头,我帮你摆平。” 樊静伦懒懒看着对方。 陆言把他带入怀中,轻哄道:“乖,就一次。” * 夜色下四野哑静,唯有乐津里还没消停。 伶官坊便坐落在乐津里最显眼的位置,每天恩客往来不绝。 陆言布衣黑靴,悄无声息的踏上四楼。 两个绝色的侍女抬手拦住他,齐声道:“客人请止步,再往前半寸,就得交钱了。” 陆言丢了一个锦袋过去:“三十两应该够了。” 侍女打开袋子数了数,整整三十两银子。 钱袋里夹了一枚孔株钱,侍女见状,脸上便露出笑。 这三十一孔株是道上鲜少有人知道的暗号,能掏出来的人便是坊主相识的朋友,得对他客气些。 两个侍女微笑着躬身让到一边,一人引路打帘子,一人去里面通传。 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出一个尖利怪异的声音。 “陆言,当年你坑了我三百两黄金,如今才给三十两破银子就想见我,那是白日做梦。你进来,就在帘子外站着说话吧!” 陆言径直入内,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那薄薄的鲛纱帘子外。 侍女给他端上一杯茶。 陆言看着茶盏,笑道:“那三百两黄金是给兄弟们的辛苦钱,多亏他们帮你把皇后的鹰犬引向北方,你这伶官坊才能独善其身。” 里间人的冷笑一声:“说你坑你还有理有据。别废话了,今日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陆言:“樊璃的哨子落到皇后手上,我家那孩子不懂事,对王慈心说哨子是他的,麻烦你把这事糊弄过去。” 两人隔着一道帘子,一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外间把玩茶杯,一个盘腿坐在里间的冰床上炼童子功。 冰床上的矮小男人透过薄纱望向陆言。 “要摆平这事也简单,那哨子在魏国流行了三十多年,不过是声响和其他哨子稍有出入而已,偷偷把里坊间孩童的哨子换成一模一样的骨哨就行了。不过这得三百两黄金。” 陆言笑了,放下茶盏起身:“那这事还是我自己去办吧,樊璃你自己管。” 对方又说道:“一百两。那骨哨得请工匠加时间赶制,哪哪都要钱。” 陆言低头抚抚袖子:“展飞兄,我是来跟你商量要紧事的,你怎么老是往银子身上扯?” 展飞阴阳怪气道:“当年你坑了老子三百两黄金,好不容易风水轮流转了,换你你不扯?” 陆言转身就走:“那就这样吧,我把我的人摘出去,以后樊璃你自己看着办。” 展飞一咕噜从床上跳下来,脸色奇臭的掀开帘子。 “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陆言笑了笑,回头望着那孩童模样的人:“八月底,我要让这骨哨的声响遍布楚京。” * 陆言回侯府小憩片刻天就亮开了,雪意推推他肩膀。 陆言揉了揉雪意的脑袋:“乖儿子,去找三三玩,我再睡一会儿。” 雪意不走,闷声道:“爹,樊璃让我拿尿泼大将军的坟——” 床上的人猛睁开眼,牙疼道:“大将军怎么着他了?” 雪意无奈道:“不知道啊。昨天早上还让我盯着王慈心,不许他乱来,昨晚就改变主意,一定要我去泼尿才行。” 陆言悠悠一笑:“你就去外面转转,回来编个假话哄哄他就是了,他又不跟你去——” “陆言!我可听到了!”门外的人火大的吼了一声。 “……”陆言默默看着儿子,“你怎么一大早就把他带来了?” 樊璃摸进门:“我让他帮我跑腿他死活不肯,要跟你请示,我来听听他怎么请示的。” 门口的少年掀了掀唇:“幸好我来了,‘编个假话哄哄他’,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我可是个瞎子!瞎子你也要骗啊!” 陆言起身:“消气,我刚才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 樊璃:“……” 樊璃指指点点:“你学我说话。” 少年站在门口一副要逼宫的架势,一定要雪意把自己的童子尿泼到谢遇坟上。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8章 你咬—— 陆言摁摁眉心,问雪意:“他这样总得有个原因。” 雪意无语片刻:“他昨晚被虫子咬了,说是大将军咬的,记仇。” 门口的人咬牙道:“就是谢遇咬的!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 他作势要往外面跑,雪意追上去:“去去去!我绝对不编假话骗你好了吧!” “哼。”樊璃满意的扬扬脑袋,把引路绳给小狸花套在脖子上。 “我回小院等你,你要是骗我就永远绝交,知道了不?” 雪意:“哦。” 雪意提着尿壶去了恭房,然后跟三三去宁觉寺看它和小狗打架。 一群猫猫横七竖八的在屋檐上观战,雪意蹲在地上看得津津有味。 有人抱着猫从侧廊走来,一屁股坐在石墩上,瞅了雪意一眼:“你家的猫?” 雪意朝来人看去。 那少年穿着一身红色的两裆衫,抱着一只大灰猫望向前方的猫狗。 “我家侍中喜欢来这里拜佛,上次看小猫小狗打架有趣,今天就带我过来瞧一眼。” 少年自顾自说道:“它不能在家里久待,它年纪大了,得出来走走才好。” 雪意:“别说话,我家三三要打赢了。” 少年笑了一下。 他怀中的灰猫望着三三,道:“小皇帝每天都要自言自语,傻乎乎的。” 三三一翻身骑在小狗头上,昂着脑袋:“樊璃每天也要自言自语,他就不傻!” 灰猫说道:“他是没有朋友,你的樊璃也没有朋友么?” 三三:“樊璃朋友可多了,他是瞎,有时候不知道大家都走光了,就一个人在那讲话,讲习惯了。” 灰猫点点头:“那他和小皇帝一样。” “不一样,他又不傻!”三三瞪了灰猫一眼,忽然想起谢遇,便踹开狗来到它近前,道:“你知道谢遇么?” 大灰猫:“青山葬玉,我知道他。他下葬那天,小皇帝抱着我去给他送行了。” 三三跳上少年膝盖,讨好的蹭蹭大灰猫:“那你知道是谁杀了他么?” “楚氏。” “不是!不可以是她!” 大灰猫懒声说道:“小猫,我活了十年了。” 这十年它从猫的视角里,看了太多太多的人躲在暗地里算计密谋,背后捅刀。 它问小猫:“你这么关心谢遇做什么?不如多来和小狗打架,它快赢过你了。” 三三沉重道:“谢遇要来杀樊璃破障,他最近又变了,不仅要杀掉樊璃,还要樊璃做媳妇——” 大灰猫兴致勃勃的听着。 它和三三交谈时,旁边两个少年坐在石墩上聊天,就聊猫,给猫梳毛。 三三向灰猫商量:“我舍不得樊璃死,你帮我找找法子,好么?” “嗯?”大灰猫轻笑道,“那我有什么好处?” 三三仰脸望着对方:“我让樊璃给你留小鱼干。” * 太阳悬于中天,樊璃吃过午饭,没人来找他,他就在床上养脚伤。 “哑巴。” 他讨打犯上的用这个词汇称呼谢遇,背对胡床椅蜷缩在床上拨弄手上的青绳。 樊璃感受着手绳的触感和编织纹路,不计前嫌的压低了音调,向谢遇说道:“这手绳光绑在我身上,却带不进梦,你能把它带进去么?” “谢遇?” “谢道逢,你回我一声会少一根头发么?” 谢遇靠在胡床椅上忍受酷烈的撕痛,整个后背像被钝刀劈下来一样,痛感像传染源一般迅速窜去心口,疼得他有些恍惚。 这痛楚把他扯到战死那天,三把长戟分别从那三个魏国将领手中,齐齐刺入他胸膛,利刃钻破心肺,那种痛楚和折断骨头是一样的滋味。 当时九万里长烟卷着一抹血色烙在孤城前,在那泰宁末年的秋日里,他撑着刀起身时听到了城门洞开的声音。 那一刻他笑了,笑容凄凉得像天上那片暗云。 有人还在琅琊等他,而他跪在血泊里尝试数次也没法站起来,他要失诺了,不能去接那人回家了…… * 谢遇把往事扼杀在秋风中,指甲刺破皮肤时他猝然起身,提脚踏上木床。 少年感知到属于他的寒冷气息,背后肌骨应激般倏缩绷紧。 他被谢遇咬怕了,以至于谢遇突然靠近时,他下意识就缩起脖子做出逃避的姿势,冷入骨的梅香压在身上,绷着神经的少年浑身上下泛起大片大片的小寒粒。 他们一个侧卧,一个俯身半跪。 须臾,侧卧的人翻过身来率先打破沉默,服软般捉住那森凉袖子喊了一声。 “谢遇。” 樊璃抿唇低下眉梢,问道:“你一开始就是来报复我的,对不对?” “你恨我,恨到想杀了我,对不对?” “第一次见就用死劲掐我的人,除了你就只有王慈心。” “咬我会让你好过,对么?” “对不对啊谢遇?” 樊璃捻着那截衣袖回想着对方的种种举动,以及梦中一次次落在身上的千百个狠咬、轻吻。 最终,他话音慌颤的向谢遇发出邀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要么?” 你要么—— 这句话从樊璃嘴中脱口而出时,谢遇耳边像有什么东西爆开,满世界轰响声中,这小屋里仅有他和樊璃面对面贴近在一起。 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谁给你的胆子邀请? 不知险恶,天真的人啊! 樊璃在谢遇咬紧牙关的愠怒中小心凑上来,额头抵在谢遇鼻梁,少年在紧张,他要把这身体献祭出去。 就为了梦里那抹银甲微闪的光色。 “要了之后就留在这里,好么?” 樊璃要谢遇的一辈子,直到此生在梦中终了。 樊璃没得到回应。 他思索一瞬,熟练的扯着衣领下压:“咬。” 虚离目光落在前方,呼吸几次在两人唇边交叠后,樊璃说道:“这种事我主动了,答不答应你都应该给我说一声,不然亲了是负心,要了是白嫖。” 谢遇脸色发黑,捏着少年下巴重重摩挲一下,冷然望着那纤瘦手腕上的青色手绳。 这丑东西像一只预备孵化的大虫子,碍眼。 什么碍眼的东西都要带进梦里,你那梦能装几个人的物品? 你还要和谢遇做……除了谢遇,你也邀请过别人? 樊璃扯扯对方衣袖,抬手,试探着朝对方脸颊摸去。 “啪”的一声,手绳粉碎时樊璃愕然睁大双目。 他伸着那只空无一物的手,手愣愣的僵在半空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脑子空白一片,一瞬间他像被什么捂住双耳,什么都听不到,只有那绳断的啪嗒轻响在脑海里回旋。 “……”樊璃怔愣呆滞,回神时质问的话还未出口,脸上便猝不及防的滚下一道热意。 湿润发烫的液体从眼眶划到下颔,时至今日他才知道,原来眼泪划过皮肤时,人也会像刀子割皮一样疼。 手绳是雪意向别人学的,他手笨,要编成一只手绳得花多少心思? 微凉的细软绳圈轻轻压着皮肤,那是雪意的心意,樊璃这小半生就由这些微小的物品构成。 眼泪划出眼眶时樊璃猛地把谢遇推下床,抄起铁杖在屋里疯狂扑打。 哗—— 桌子倒地。 砰—— 胡床掀翻。 桌子、椅子、凳子,都被翻打在地上。 冯虎听到声响立刻进屋,不解的看着那少年拎着铁杖,眼眶厉红的站在一地狼藉中发抖。 “哒——” 樊璃手背滑下一行刺目鲜血,血滴顺着微颤的指尖砸落至地。 是站在他面前的谢遇用指甲划伤了他。 谢遇眼神森幽的盯着樊璃,在他唇边寒声问: “现在,你认清我了么?”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9章 让谢遇滚 谢遇动作细微的向樊璃凑近些许,冷如冰霜的温度透过半寸间隙,浅落在樊璃唇上。 他指尖滑下的伤刻在樊璃手背。 他用严厉的语气低声问樊璃有没有看清他的为人。 谢遇早就变了,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家伙就算去外面振救灾民普度众生,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厉鬼。 问他要不要你…… 你是真敢问! 谢遇眸色森厉的逼近对方,一点点将那半寸距离拉近。 血珠滚得越来越急,谢遇不说话也不斥骂樊璃了,但他把伤害付诸实际。 冷硬尖利的犬牙刻上脖颈,前面就是一脸审视的冯虎,而谢遇毫无顾忌。 樊璃浑身血管像被塞满碎冰。 他站在谢遇面前没有应声,死死咬着下唇几乎啮破嘴皮。 谢遇嘴唇从他脖子上挪开,即将吻过来时樊璃短促的笑了一下,嘴角上扬之际猩红血丝从他门齿下渗出来。 谢遇定定望着他,表情幽冷的捧着他脸颊低头。 鬼怪特有的温度落在下唇,然而不等谢遇舔掉那唇上的血迹,樊璃就猛转过身去。 面朝里的少年肩膀抖动,抖得越剧烈他笑得越真切,等冯虎看到地面吧嗒几声落下一片水渍时,才知道他没笑,他是在哭。 越哭他笑得越欢畅,像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樊璃笑着蹲下去,抬肘不断擦拭着涌出眼眶的泪水。 冯虎平静的把凳子捡起来:“谁得罪你了?” 樊璃:“谢遇——” 冯虎:“声音别颤,耳背,听不清。” “谢遇!”樊璃胸腔鼓痛发窒,他蹲在地上:“你让谢遇出去!” “……”冯虎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敷衍道:“大将军出去。” 樊璃心口一阵阵针刺的涩楚扯着脑袋发痛。 “说大声点!别叫他大将军,他是个狗屁大将军!就叫他谢道逢!” “你跟他说,谢道逢从樊璃屋中滚出去!” 冯虎沉默片刻,自己出去了,没一会儿带来了府医。 冯虎向府医指了指樊璃:“在这发疯。” 府医:“有多疯?” 冯虎:“叫我把大将军撵出去。” 府医点头冷笑:“那可真够疯的,人来疯——” 府医嫌樊璃吵,冷着脸在耳朵里塞了两团棉花,把他摁在床上掐了把脉。 然后叫药童熬了一碗浓浓的安神药,加了重重的苦黄连,让冯虎给樊璃灌下去。 冯虎暴力灌药,灌完后脸上被挠了一爪子。 樊璃哈着苦气,气喘吁吁:“狗谢遇!” 府医提起药箱:“别让他出去乱跑,明天还得继续灌。” 冯虎摸了摸脸上抓痕:“他这是见鬼了还是被鬼上身了?” “这是上昭陵吹了邪风,得癔症了,两碗猛药下去保管治好。” 冯虎点了点头,一五一十的向东院汇报情况。 两人出去后,樊璃从柜子里翻出一包蜜饯压下嘴中的苦涩。 蜜饯入口时,他抹掉眼中湿意,弯着腰去摸碎在床上的手绳。 外面起了大风,要下雨。 他独自坐在床上,猛不丁尝到了一股涩喉的滋味,弯着腰急声呛咳起来。 “嗒——” 是手背上的血又滴下来了,有人故意把他手背上的伤划开。 樊璃没吭声,摸索到床尾,从小搭案下面拿出棉花、药酒、绑带,他熟练的给自己包扎伤口。 然后去门槛坐下,不停不停的往嘴里塞蜜饯。 他一天没说话。 第二天一早,他站在微凉的秋风中收拾东西。 没多久,他提着一包零嘴,腰上别着铁杖,瘸着脚牵着小猫,在阴沉沉的天色里缓缓走出小院。 这里冷得太快,他要去雪意那里过冬了。 谢遇站在门口,望着他在院门下和冯虎交谈。 冯虎:“去哪?” 樊璃把零嘴往肩膀上提了一下:“去找雪意。” “他就在东大院。” “我知道,我这里不好住,怪冷清的。” 冯虎把这事上报给东院。 东院让他继续跟着樊璃,他装没听见。 东院给了他十两银子,他听见了,跟在樊璃身后亦步亦趋。 樊璃去东大院的路上听到了一阵吆喝声,那声音中气十足,听着陌生。 大园子里,女人颐指气使的指挥满府家丁,把原本属于东院的摆件、装饰搬去西院,把西院的东西搬到东院。 折腾了一早上。 樊璃听众人脚步乱糟糟的,便站在边上等这些人忙完。 女人一眼看到他,冷声道:“做什么的?” 霜华平静道:“回胡娘子,这是侯府小公子——” 胡娘子眼刀凌向霜华,甩手一巴掌扇到霜华脸上。 “我让你说话了?如今王府把我拨过来伺候夫人,这侯府便用不着你指点江山了,我没要你说话时,你就给我闭嘴!” 众人看着霜华脸上的巴掌印,再看看这新来的胡嬷嬷,哑然无声。 霜华微睁着眼咬了咬牙。 “啪——”又是一巴掌狠狠的扇到霜华脸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胡嬷嬷厉声道:“没学规矩?” 霜华闭了闭眼,生生咽下一口气:“是,我知道了——” 胡嬷嬷再次望向樊璃,眼神刻毒的睨着他。 “长成这狐媚样,不怪爷们把心思都栓在你身上。现在你给我听好了!你娘就是个野女人,是个不要脸的妾,夫人能纵容你在府上放肆,我可不会惯着你!” “从今天起,但凡你坏一点规矩,闹一点笑话,我便扒了你的皮喂狗!听到没有?!” 樊璃侧耳静静听着,捏着铁杖的手骨骨节渐渐发白。 满府下人一看这模样就知道他要发作了,都不开腔,冷眼看着胡嬷嬷喋喋不休的给他立规矩。 樊璃轻声道:“胡嬷嬷是吧,不知道胡婆子是你什么人。” 女人一口牙差点咬碎,切齿寒笑:“我没跟你算账,你倒先提起她了!找死!” 樊璃:“所以你刚才给我立的那堆规矩,包括让我见了你得让路行礼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屁话,是要给她报仇?” 胡嬷嬷瞧着自己鲜红的指甲,这指甲曾戳破别人的眼睛,那小兔崽子既然瞎了,不如改天找个由头,把他眼睛也掐爆算了。 她打定主意,冷冷不屑道:“听说你性子烈,我看你是还没领教过我的手段,当真要你死恐怕你连今天!呃啊——!” 胡嬷嬷凄厉的惨叫一声。 心口上一阵刺痛传来,只一瞬,铁杖尖刺便直接刺穿衣衫,入肉半寸。 胡嬷嬷吃痛连忙后退。 那长发披散的少年歪了歪头,听着脚步声判断她的位置。 忽然,有冰冷的气息贴上樊璃后背。 阴天下,谢遇站在樊璃身后,从后面捏着他的手,心口发力,抵着他整个人往左侧方动身,向胡嬷嬷走去。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0章 吃醋 樊璃把谢遇撕开,辨析出胡嬷嬷的位置,上前,追过去乱棍暴打。 “你给我立规矩?” “你叫我让路?” “你对我娘有意见?” “你算什么东西?” 他能把王慈心肩膀咬下半块肉,性子烈不烈自然可见一斑。 这女人好死不死羞辱他娘,是上赶着撞在他的刀眼上了。 那挥下来的尖刺又快又急又狠,能躲开算胡嬷嬷走运,躲不开那就是她的命。 没一会儿,胡嬷嬷受了一身伤,血淋淋的喘着气往霜华那边爬。 “快!快去主院喊人!这小野种杀人了!” 霜华装作没听到,胡嬷嬷又哭喊了一声:“贱人站着作甚!快去主院叫人——” 霜华抬起眼皮。 “嗯?您方才是同我说话么?您那两巴掌来得结实,我好半天都听不到声响。” “啊?什么?” “您让我去哪里?” 胡嬷嬷滚在地上,狼狈的躲着刺来的铁杖,嘶喊一声:“主院!!” 霜华一字一句的轻声问道:“东院么?” 胡嬷嬷声嘶力竭:“我叫你去主院!把我的人喊来!快!去!” 霜华慢悠悠让到一边,向抱着一只花盆的小厮说道:“先把东西放下,去东院喊人,就说胡嬷嬷被小公子打伤了,情况万分紧急,来迟了她就会死。” 小厮出去,路过拐角时向抱着一盆花的丫鬟递了个眼神,丫鬟点了点头。 两人一个去东院,一个去主院。 丫鬟到了主院,悄悄向王氏说道:“胡嬷嬷被小公子打了,打了一身血。” 王氏差点笑出来。 那胡嬷嬷是王家见胡婆子死了,又加上王慈心开罪了樊静伦兄妹仨,所以特意送来给侯府做人情赔礼的,叫她来给侯府当牛做马。 话是这样说,但那架势却像来当主子。 此人今早一来就端着大管家的架子,把府上弄得一团乱。 王氏本想晾着她让樊静伦收拾,却不想她好死不死,一来就惹上侯府的刺头。 王氏眼神扫向王家送来的那帮人,把他们打发到外面去。 这些人都走干净后,她向丫鬟招了招手,问道:“他怎么打的,细说。” 丫鬟就向她说起起因经过。 王氏勾了勾唇,端起一碗甜茶。 “那狗崽子听不得别人说他娘,一说就炸,上次我骂了娘儿俩一句,他立马就回嘴了,一点亏都吃不得——罢了,你去看着他,别把人打死了。” 小丫鬟临走时看了王氏一眼,想起一脸红肿的霜华,说道:“胡嬷嬷把霜华姐姐打了,要把姐姐唤回来么?” 王氏暴起。 王家派来的虎将胡嬷嬷在绿瑞园惨遭暴打,对此,主院和东院都没什么动静。 王氏派丫鬟去东院请示,东院派小厮来主院请示。 绕了一圈,两帮人马来到陆言院中,找到雪意。 雪意刚睡醒,一脸懵逼的从床上爬起来,指着自己:“你们叫我去救胡嬷嬷?” 主院的丫鬟:“是了,夫人说,你和小公子走得近,叫你去劝劝他,别把人打死就行。” 东院的小厮:“陆管事怕死了人又生事端,叫你去看着点,那可是王家的家奴,她爹是王太爷的贴身管家呢。” 雪意爬起来穿衣穿鞋,到绿瑞园时,胡嬷嬷就剩半口气了。 雪意叫道:“樊璃,别打了。” 他拉住樊璃的手,看看横在地上喘粗气的女人,拱了樊璃一肘子,低声道:“你不行啊,怎么没把她打死?” 樊璃收起铁杖。 “这不是杀狗要看主人么?王家的狗奴才,在王家当狗,来侯府就是贵妃娘娘,杀了她事小,得罪了王家这个土皇帝,我怕是又得上昭陵吹风呢。” 樊璃蹲下去,用胡嬷嬷的衣袖擦拭铁杖上的血。 他问霜华:“方才乱哄哄的,侯府要搬家?” 霜华回道:“胡嬷嬷说这些东西摆的位置不合规矩,要全部挪动,声响就大了些。” 蹲在地上的少年笑了笑,起身时脚尖向旁边挪了半尺:“她说的规矩,是胡家的规矩还是樊家的规矩?” 胡嬷嬷在地上扭曲发抖,脸上因手指传来的剧痛而变得灰白扭曲。 樊璃踩着胡嬷嬷的手指碾了一下,冷声道:“东院和主院不管侯府了,让一个外人来当家,是么?” 霜华:“胡嬷嬷是老太爷身边得脸的人,连夫人见着她都得礼让三分,她说东,咱们就往东。” 樊璃低头,面向地面问胡嬷嬷:“你说个东听听?” 胡嬷嬷哽着哭腔寒声大骂:“一个妾生的野种竟然敢打人,王家必定不会饶过你!” 樊璃浑不在意的嗤笑一声,一脚踩上胡嬷嬷心口:“你说话的口气太大,没人教你谦虚么?” 胡嬷嬷眼色阴狠:“小野种!你哪来的底气教老娘做人?我家怜儿是大司徒身边的人,你把我伤成这样,她绝不会袖手旁观——” 胡嬷嬷朝众人大喝一声:“去王家告诉姑娘,就说樊璃把我的手踩断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满园子丫鬟小厮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没人理她。 胡嬷嬷大怒。 “侯府养你们干什么吃的,都是死人?等老娘起来,一个个收拾你们!” 霜华缓声向身边的丫鬟说道:“去主院请示夫人,就说胡嬷嬷受了重伤,要给王家传信。” 胡嬷嬷怒目瞪住霜华:“小贱蹄子,你敢——” 霜华突然望向她,一双潋滟美眸笑意微凉。 “好教嬷嬷知道,侯府的人情往来得请示夫人和世子,再不济也得请示陆管事,这是侯府的规矩。” 旁边的樊璃问雪意:“那天樊悦哭唧唧的跑回来,就是这个莲儿花儿的人欺负她,是么?” 雪意不平道:“不是她还能是谁?她先说樊悦的刀币簪子丢价上不了台盘,又说她住的穿的用的都得靠你娘去外面打仗挣军功,然后又说夫人是王家庶出的女儿没用,差点把樊悦气死——” 这些话,一字不落,全部钻进王氏耳中。 王氏脸上的表情霎时间由晴转阴,凶戾发沉得像要杀人。 她手指深深掐破掌心,一大步踏过去,咬着牙厉声叱问:“那贱人还说了什么?” 雪意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缩了缩头:“樊……小姐不让我说。” 王氏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压下满腔怒火。 那天胡管家来,说樊悦因为簪子的事和他孙女起了冲突,打了对方几巴掌,这才被撵出学堂。 她一个当娘的,竟然想当然的以为樊悦那个性子绝对不会吃亏,就没盘问女儿到底还受了多少委屈,囫囵把这事揭过去了。 却不想小女儿怕她操心,受了什么委屈都装进肚子里,而她却从没察觉女儿的异样。 她当真失败透顶了! 雪意踟蹰不言。 王氏便盯着他怒咆一声:“说!” 雪意只好一五一十的说道:“那天胡怜儿骂了夫人,小姐便扇了她一巴掌叫她闭嘴,谁知她一转身就撞柱子,栽赃给小姐,王家大小姐问也没问,就把小姐撵去后廊。” “第二天我们被拦在月洞门外,小姐怕您知道伤心,就去王太爷房外跪了一天,请太爷开恩把她放进学堂……” 王氏气得脸色霜白。 她一个眼刀子刮向胡嬷嬷,一双锐利凤眼微眯着睨了这女人片刻,寒笑一声。 “把胡嬷嬷抬下去,伤没好之前别叫她出来丢人现眼!备车!” 王氏转过身,双目斜瞪着胡嬷嬷:“我这个没用的庶出女儿,今儿便去会会那个贱婢!” 樊璃急着看戏,忙爬到雪意背上:“二二,快跟上她!” 这时,一阵梅香冷冷从身后压来。 冰冷指腹捏着樊璃后颈将他满心雀跃捏得转瞬泄气,低沉的声线在他耳边半含威胁。 “下来。”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1章 哪都疼 “下来。” 谢遇低声在樊璃耳边轻语,这横扫沙场的人对樊璃用了命令的口吻,反抗他会是什么后果? 不知道,但樊璃不在意。 他短暂的在雪意背上僵了片刻,继续催促雪意快走。 那股冷梅香瞬间变得暴厉刺骨,樊璃后颈紧绷着,阴沉天际下,亡灵毫不忌惮的站在露天场地里,低头朝樊璃后颈咬去。 雪意跟着王氏的车驾走了两步,一把撕下樊璃:“你别去,回来跟你讲!” 雪意屁颠颠的跟着王氏走了,樊璃一脸苍白的站在原地,垂眸和那股梅香拉开间隔。 两个小厮把胡嬷嬷抬了下去,被搬乱的东西又在霜华的指挥下放回原位。 众人散去后,霜华见樊璃还站在原地,便朝他走去,把那大袋子零嘴提起来,拍了拍灰给樊璃挂在肩上。 霜华笑问他:“这才八月,就要去雪意那里过冬了?” 樊璃牵着猫绳:“锅碗瓢盆都带出来了,走到半路又回去的话冯虎要笑我——不如这样,趁八月还有几天,我去姐姐那里过秋?” 霜华抿嘴轻笑一声,柔声道:“又贫嘴了。方才看胡嬷嬷抓了你几下,可有伤到?” 樊璃:“你别问我啊,我是个瞎子,我看不到。” 他说着就把手递给霜华。 霜华就看到他手背上有几道抓伤和一条长长的血痂。 霜华盯着血痂,皱眉道:“这挠得也太狠了,你自己挠的?” 樊璃:“谢遇挠的。” “又浑说了,大将军作古多年,你再提他谢家人就要急了。”霜华怕他因为那天的事想不开自残,便轻轻揭开那白色宽袖检查他手臂。 才揭了几寸高,就见一道泛紫的咬痕刻在少年手腕内侧。 下嘴的人咬得极狠,几乎把那块皮子咬碎。 霜华抬眸看着樊璃。 她正要问这咬伤是怎么来的,樊璃却把袖子顺了下来,侧过身遮着手臂。 “姐姐捞着我的手看手相呢?我这辈子是富贵命还是穷苦命?” 霜华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正色道:“如今冯虎护着你,若有谁伤你,你喊一声,叫冯虎替你摆平,不说往后,你现在起码是安全的。” 霜华笃定这伤就是樊璃自己咬的。 她轻声劝道:“有人护着你,你也要自己爱惜身体才是,伤了破了疼的都是你自己,万不可因为谁欺辱了你就对自己胡来。” 少年站着,坚持道:“就是谢遇咬的。” 霜华无奈:“那事已经过去了,以后咱别提大将军,啊?” 她叫樊璃不要再提谢遇,却不知道那层薄薄衣衫下全是谢遇留下的咬痕。 只要一扒开,满身密密麻麻的咬伤就会公之于众。 但她不知道少年遭遇了这样的事。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遭遇了这种事。 大家都知道人死不能复生,鬼怪只是活在话本里、梦境里的虚幻物类,也是供人在茶余饭后打发时间、找寻刺激的谈资。 毕竟眼见为实。 眼睛看不到的那些东西,那是空气。 空气又不咬人,怕甚? 所以樊璃说谢遇咬他,霜华就当他在说玩笑话。 她把樊璃送去陆言的小院,不久后又叫人给樊璃送来一瓶疗伤的药膏。 樊璃闷坐在院子里,叫那跑腿的丫鬟帮自己烧热水。 热水装进浴桶后,他就关上门脱掉衣衫,带着满身咬痕没入水中。 热水沁着一身伤,针扎似的疼。 他拿着洗澡帕,却不知道该擦哪。 哪都碰不得,哪都痛。 最后只能作罢,泡到水凉就出来。 他擦干身子,扒开陆言的酒坛,倒了半碗酒擦身子杀毒,接着又把霜华给他的药抹遍全身。 做完这些,他才穿好衣裳。 中午,雪意终于回来了。 樊璃窝在雪意床上,虚弱道:“二二,我饿,假如没有你做的红烧茄子,我会死的——” 雪意拿起围裙,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道:“你还没见过夫人发威吧?好凶!” 樊璃牵着雪意的衣袖:“我是个瞎子。” 雪意讪着脸摸摸鼻子:“抱歉,我忘了,下次注意——” 他把樊璃摁在灶前,自己在灶后忙活周转,兴冲冲的讲起王氏在娘家打下的战功。 “夫人抓着王慈心的鞭子,把那侍妾打得满地找牙。” “她接着又跑去老太爷那里闹了一场,把那老管家扇了几十个大嘴巴子。” 几只猫猫窝在樊璃脚边、灶台,竖着耳朵。 小狸花:“然后呢雪意?然后她做什么了?” 三三:“小狸花别吵,待会大黄又要打你了。” 大黄猫卧在樊璃脚边低叱一声,于是两只小猫不说话了,眼巴巴的望着雪意。 雪意端着洗菜盆子凑到樊璃旁边,一双眼睁得溜圆。 “老太爷被逼得没法,就把那侍妾丢给夫人,随便她处置,她就把这人带回府了。” 樊璃脸上一垮:“带来侯府干嘛?还得挪一碗饭养着她。” 雪意抬肘拱他一下。 “不养她,是夫人想杀她但下不了手,带回来让世子杀,世子就把人拎到胡嬷嬷面前,胡嬷嬷人都被吓傻了!” * 阴冷的杂物房里,樊静伦把剑抵在那红衣侍妾的脖子上。 霜冷利刃压着那细嫩的脖子肉,慢慢割出一条红线。 侍妾脸色惊恐的跪在地上大口喘气。 “啊——!”胡嬷嬷一醒来就看到这惊魂一幕,惊叫一声,红着眼滚下床来。 “别杀她!您要杀就杀奴婢吧世子!” 胡怜儿喘息着,竭力压下惊怖望着姑母:“让、他、杀!” 她眼神阴毒无畏的看向樊静伦,微抬下巴仰睨着他。 “我兄长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长秋,我一死,兄长定会替我报仇!” 她肆无忌惮的笑起来,眼神傲慢:“请问世子,你这侯府有几颗脑袋给我陪葬?” 王氏闻言,迟疑的看了儿子一眼。 是啊,这贱人有个当大长秋的兄长,杀了她,开罪了大长秋,往后少不得要给侯府添些棘手的麻烦。 想到这,王氏便出声止住儿子。 “阿郎——”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2章 他看不见 王氏出声阻拦:“阿郎,先别杀她。” 樊静伦淡声道:“母亲觉得她说的有理,对么?” 王氏斟酌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悦儿回来,让她亲自教训这贱人就是了——” 樊静伦凉悠悠的笑起来。 “母亲考虑的周到,可有些人,你一旦留他一命,往后必会给侯府招来灭门之祸。” 王氏迟疑道:“可大长秋——” 樊静伦瞧着一脸有恃无恐的少女。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杀不杀她都已经得罪胡菩提了。” 话落,刷的一声—— 鲜血溅落在地上时,胡怜儿难以置信的低下头,望着深深没入自己心口的利剑。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嘴中却涌出一大口血。 胡嬷嬷呼吸粗乱的跪下地嚎啕大哭。 “怜儿!” “天啊!我的怜儿啊——!” 胡嬷嬷惨烈的嚎哭声中,少女含着血艰难的抬头,眼神怨毒的盯死樊静伦。 “你——” 胡怜儿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不过,是,被大司徒玩的——” 她厉笑起来,在那沾满鲜血的利剑朝她喉间刺来时,她哑哑道出最后两个字。 “娈、童!” 胡嬷嬷撕裂般的哭声把这个低哑模糊的词下去,于是,除了站在樊静伦身边的陆言,没有别人听清她最后的话音。 樊静伦捏着剑的手痉挛颤抖。 胡怜儿在这短短一瞬说出来的词语,是他长达六年的噩梦、脏梦、囚笼。 每每一想到王慈心手段强硬的将他压逼在床,残忍地将他的少年时光锁在王家大院里用肮脏的欲望腐蚀欺凌,他就浑身发麻发冷。 他心想。 娈。 童。 这个词血淋淋的。 青年脸色白得惊人,他低下头,眼底泛起大片大片的血丝。 “砰——”他猛抬脚踹倒尸体,疯了般乱剑朝尸体挥去。 王氏见儿子毫无预兆的发起疯来,急声喊道:“陆言!快拦住他!” 陆言从樊静伦身后抱住他,捏住他麻筋抠出长剑。 怀中人猝然发力,恶狠狠的将陆言撞开。 陆言后背砸上石墙,五脏六腑差点移位。 他靠在墙上,轻轻望着对方:“阿郎。” 那毫无血色的人像一只快要碎开的白瓷,呼吸急促的望着陆言,发红的双目忽然间爬满泪意。 他仓促到近乎狼狈的别开脸,恍惚间想起十六岁那年春天,他带着一身伤从王家大宅出来,一眼看到站在门外的陆言。 那时陆言就站在太阳地里,浑身都发着光,而他立在阴影中,遍布青紫的身体像泼满了脏水。 他当时低下头没看陆言。 现在,他也低着头,不敢看陆言。 “滚!”他朝陆言低吼一声。 陆言把剑收好,向王氏道:“夫人先带大家出去,把外面的人都撤开,这里交给我就是了。” 王氏用手帕压了压湿润的眼眶,带着一帮人出去了。 屋中转瞬就只剩下两人,陆言朝樊静伦走去,被他暴力推开。 推不开,于是面前的人怒极攻心,一拳砸向陆言的脸。 “我让你滚!” 陆言眸色暗沉:“你让谁滚?” 樊静伦压下浑身颤栗朝角落走去:“你别跟我犯犟,我现在想杀人,出去。” 陆言站在他身后:“杀谁?王慈心?” 青年顿住脚,哑声道:“从现在起,你再提这个名字——” 男人出声打断他的话:“现在不提,以后提么?告诉我,你想怎么杀他?” 樊静伦偏过脸来,怔怔望着陆言。 陆言站在三步开外:“你被逼到向樊璃那个小瞎子抛出橄榄枝,不就是为了找到一个靠山杀掉王慈心?” 樊静伦危险的眯眼:“你偷听我说话?” 陆言:“我猜的。” 樊静伦抿直唇线,继续朝角落去:“我会亲手杀掉他,用不着别人。” 身后的男人突然将他压上一堆杂物,声线阴沉森冷,脸上却笑得温柔。 “别人?你勾引我之前,不问问我是什么样的人就下手?” 樊静伦被捏住的下巴骤疼,他一把撕开陆言的手,戾色瞪着对方:“我管你是人是鬼!” 陆言脸上笑意不减,被拳头砸中的地方开始发红。 他就这么一脸微笑的盯着樊静伦——他要樊静伦时,也是这样笑的。 樊静伦冷声道:“我现在没心思做那些事,敢碰我一下,你就收拾东西走人。” 陆言:“不碰你,我哄你行不行?你的过去你要是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我只往前看,若你要是再给我冠上‘别人’的头衔——” 他一把将樊静伦扣向自己,在对方耳边轻声道:“我会抽死你。” 怀中人一身刺的踩着他脚背质问他:“这就是你说的哄?” 陆言说道:“行伍出身的老男人就是这样,你想要的柔情蜜意我给不了你,你就告诉我,你想杀谁、怎么杀,我替你报仇。” 樊静伦微微仰脸直视对方:“好,那你现在就去,今晚我要看到王慈心的人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陆言指尖不轻不重的蹭着对方下巴:“阿郎以什么身份命令我?” 怀中人一双凤眼冷傲:“樊静伦。” 陆言望着这张白森森的脸,须臾低笑一声。 “好,樊静伦。今年年底之前,我把他的脑袋当做聘礼来娶你。” 樊静伦双目怒睁:“娶我?就凭你?” 陆言扣着他后脑把他摁在身前,吻上他侧脸:“阿郎乖,就这么说定了。” * 带着人离开现场后,王氏便叫壮仆把那侍妾的尸体丢去乱葬岗,又叫人把吓疯的胡嬷嬷关去偏院。 “放开我!我要见皇后娘娘——”胡嬷嬷嘶声呼喊着,被人拽了下去。 跟她一起来侯府的六个王家家仆站在霜华后面,一个个缩着头,都没了早上那等威风。 霜华把这六人分开打散,安排去各处偏院的管事嬷嬷底下做杂活。 管事嬷嬷把人领到偏院,说道:“我不管你们是王家的人还是谢家的人,既然来到侯府,从今以后就得勤恳老实的干活。” “府中没那么多框条,大伙都是一起做工养家糊口的,谁也不比谁高贵,就别端着奴才身份,再像今早那般鼻高于眼的瞧人了。” “再有,见着上面那几个主子,该怎么做你们自己知道,否则胡嬷嬷的下场你们看到了吧?” 几人应诺:“是。” 嬷嬷走后,一个身形干瘦的王家男仆便拿着扫帚认真扫地。 他状似不经意的扫到陆言屋子这边,看院中有落叶,便问道:“院中飘落叶了,要扫么?” 雪意端着饭碗出去,蹲在屋檐下刨饭:“这时该歇息了,你不知道么?侯府中午休息半个时辰。” 男仆憨笑道:“扫着扫着就忘了时间了。看你衣着不俗,你是这里的公子么?” 雪意指指屋里的樊璃:“他才是公子,我是给我爹打杂的。” 男仆抬眼望向樊璃,一双黝黑的眼睛盯着樊璃的脸微微一凝。 男人憨笑着躬了个身:“小人见过公子。” 樊璃朝门口抬了抬脸:“雪意,他是在打躬作揖么?” “昂!”雪意回了一声,扭头向男人说道,“你别弯腰了,他看不见。进屋吃饭?” 男人快速把落叶扫净,龇着一口大白牙憨笑:“我们当下人的怎么能和主子一起用饭?小人告退了。” 樊璃:“他声音听着陌生。” 雪意:“新来的吧,他人还蛮好的,把你揪的叶子都扫干净了。” 樊璃:“谢遇揪的。” 男人提着扫帚出门继续扫,扫到一个偏僻暗角时他停下扫帚,朝树上的喜鹊打了个响指。 一丈之外,谢遇站在墙上静静看着他。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3章 谢遇逼樊璃 喜鹊跳下枝头,落到男人肩膀上亲昵的蹭蹭他脸颊。 他撕下一块碎布,咬破指尖写道:找到了。 随后把这写了血字的碎布放进细小骨筒,绑去喜鹊脚踝,在它脑袋上轻敲三下。 谢遇眯着眼,袖下拇指从一根根指甲划过。 男人警觉的朝他这边送来半瞥余光,缓缓放开喜鹊,恢复一副憨厚模样往前扫去。 喜鹊一跃而起,掠向长空朝北远飞。 这鹊鸟从楚宫上空飞过,黑漆漆的小眼睛望向跪在坤宁宫外的胡菩提,粘在它左眼眼底的阴气微红,于是远处的谢遇便将鹊鸟眼下的一幕幕收入视野。 有人从外面跑来,在胡菩提耳边低语什么。 正说着,铛的一声,午时三刻的铜钟忽然在钟鼓楼上响起来,幽沉的金铁声将鹊鸟眼中的阴气击散。 铜钟余音绕着圈子的传到胡菩提耳中。 他双目泛着红血丝,向来人点了点头,这时,坤宁宫的宫女出来,把一只骨哨递给他。 “胡公公,娘娘着你去探查此物的来头。” 宦官叩头起身,接过骨哨,缓步朝宫外走去。 喜鹊抬起小脑袋,在第二声铜钟响起时飞走,一连飞跃三千里。 魏国国都,有人在窗边举手接住这远道而来的鹊鸟,解下碎布来到里间。 “大人,魍座守有信——” 连山带水的巨型石案前,男人微弯着腰,正拎着一把金刀给盘踞在假山上的大蟒切牛肉:“念。” 侍者:“座守说,找到小主子了。” “哒——”金刀被人叩在案上,里间良久无声。 侍者抬了抬头,透过珠帘望向里间的人。 对方该是不相信这个消息,便定在原地考量它的真假。 毕竟那位早已化作大火里的一捧灰了,一个死人怎么能逃出生天,跑去楚国生下孩子? 那孩子的存在,从来都只是男人做的一个假想猜测罢了。 他派人去楚国找了十多年,找来找去,也不过是对那场大火心存侥幸,希望那位没死而已。 男人背对着珠帘:“再探。” * 八月二十一。 入夜后,一场泼天大雨落下楚京。 满宫青衣卫倾巢而出,顶着冰冷的暴雨在各处奔波。 大灰猫瞧着一个个面容肃杀的青衣卫进出宫门,悄悄起身,摘了一片莲叶盖在身上,顶着大雨出去。 白猫坐在长廊下,一双蓝幽幽的眼睛冷冷望着它。 “别看我,我没踏上你那长廊半步,也没打算抢你的地盘。”灰猫走在大雨中,没往廊下去。 白猫:“你最好说到做到,脏东西。” 灰猫没在意对方的话,跟在青衣卫的身后快步溜出皇宫。 它顶着夜色来到侯府,在大黄猫暴怒的嘶吼声中淡定道:“我找谢遇。” 大黄猫凶神恶煞:“先打一架!” 灰猫转身就走:“那我走了,樊璃你们自己去救。” 大黄:“……” 三三听到猫打架的声响,连忙顶着大雨跑上屋顶:“别打了!谢遇又咬樊璃了!” 灰猫翻身把大黄摁在爪子下,朝小黑猫望去:“你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三三:“我就是黑!快来,谢遇咬得可凶了,劝都劝不住!” 灰猫跟着三三走去,跳到院中抖了抖雨,轻轻推开门缝。 屋中,雪意窝在里侧睡得四仰八叉。 樊璃躺在外侧,手抓着床单用力到发白。 谢遇伏在他身上,一只手撑着床头,一只手捏着少年的脸上抬,露出整个颈项。 他埋首在那纤细颈间,含着颈上咬痕汲取温热的血液。 “啊……”裂痛中,少年压着声从喉间痛哼出声,凄离双目落在虚空,眼泪顺着脸颊滑下耳垂。 谢遇微动,唇舌下移,落在少年锁骨处。 少年攥紧那描金衣袖,吞下泪低斥一声。 “够了!” 谢遇犬齿触碰皮肤。 “谢遇,够了!我好痛!” 谢遇狠狠咬了下去。 “谢道逢!” 谢遇啃咬着向下移动。 发白的手从谢遇袖间挪走,颤抖着攥住他的发冠暴力扯开。 “我让你,停、下!” 谢遇长发倾落在少年身上,他箴默片刻,低头,复又埋首在那纤长脖颈间。 犬齿再度刺破皮肤时,樊璃脸上一拧。 他含着泪无声发笑,抬起双臂,环住谢遇脖颈将对方压向自己。 他在谢遇耳畔轻轻说道:“你咬得像求欢,要不干脆撕开衣裳,让我看看你活好不呃……!” 谢遇粗暴的咬下。 撕裂般的痛楚中樊璃说不出话来,他狠狠屈腿朝对方的要害攻击,却被对方用身子将他浑身压住。 微微屈起的腿被沉重的重量压回床上,从来没有鬼压床会像这般,充斥着男人的侵略性气息。 冷冽梅香完完全全的笼罩少年,短暂的停顿静漠过后,又是一场无休无止的单方面掠夺。 尖锐的犬齿把脖子咬破过后,便辗转着往下咬去。 于是钝刀割肉的涩痛便在皮肤上游走不息,这些啃咬比往常凶狠十倍不止,是惩罚也是逼迫。 逼他回去。 樊璃咬着唇。 眼泪再次滑下脸颊时,他无法再忍受这种酷刑,低声祈求谢遇对他高抬贵手。 谢遇没听也没停。 突然,樊璃神色惊慌的挣扎起来。 那宽大冰冷的手紧紧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半点声响,连带着也把他的恳求声摁在唇边。 谢遇朝对方心口咬下去时停了一下,眸光一转,望向地上的四只猫。 大黄猫冷着龇牙:“樊璃既然来了这里就不会走了,你用这种方式逼他回西院,他只会跟你死耗下去。”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4章 吃大醋 大猫眼神凉薄的向谢遇笑起来。 “以他的性子,你就算在这床上当着雪意的面要了他,他也不会回去,除非你把他的手绳复原——复原他也不会原谅你,他对人很刻薄,对猫好,你想当猫么?” 谢遇没理大黄,望向灰猫。 灰猫一脸震惊还没反应过来。 它原以为厉鬼破障遇到命中人只是个传说,原来这种天大的倒霉事,还真给谢遇碰上了! 灰猫回过神来,目光和谢遇对上。 这位大将军生前像块温润无瑕的稀世美玉,死后却变得森冷淡漠,像座随时准备闹大雪崩的冰山。 他压着樊璃身,一只手卡住那瘦削的双手摁在樊璃头上,一只手捂住樊璃嘴巴。 是个强迫的姿势。 他漠然望着灰猫。 灰猫道明来意:“三三说你要杀樊璃,我来看你怎么杀他。” 三三炸毛:“你答应我会帮谢遇的!你要反悔么?” 大灰猫抖抖身上的水珠:“先给小鱼干。” 三三连忙从樊璃的布包里翻出一只小鱼干给它。 灰猫尝过以后意犹未尽,道:“我可以帮你们,但是——” 它抬起爪子,举向谢遇:“你得给我这么多小鱼干。” 三三:“你要五只?” 小狸花:“一只吧,它只举了一只爪子。” 大黄猫一脸戾火:“五十只小鱼干,你漫天要价!” 灰猫:“五千只。” 大黄:“……” 灰猫定了这个价后,问谢遇:“你答应么?” 谢遇没说话。 三三解释道:“樊璃还醒着,他不会跟你说话的。” 灰猫向谢遇侃侃而谈:“你怕他听到你说话?” 三三:“你看嘛,他就是不说。” 灰猫望着被谢遇压在身下、一脸惊色的少年,道:“大将军的思绪快要裂开了吧?杀你的人实在太多了,但你不知道都有哪些人谋杀了你,找来找去就只能找到樊璃身上,所以你一见到他就恨死了他,恨到极致,那障因就全部堆在他身上了。” “可你因为姻缘牵扯,压根就没法杀掉他。你要打赌么?无论杀不杀他,你最后都是死路一条。” 大黄猫取笑道:“何止啊,他尝到樊璃的滋味就像要了命一样,彻夜彻夜的抱着樊璃咬。” 谢遇舔了舔唇,望着被他压在身下的少年。 须臾,他从樊璃身上起来。 少年躺在床上大口呼吸着,暴雨在门外肆虐,他喘着气,突然咬着唇无声大哭起来。 心口上一片血淋淋的伤,都是谢遇留下的。 他抬肘遮在眼上,忍着痛猛不丁撞入一片雨夜秋凉。 大黄默默看了樊璃一会儿,脸色难看的说道:“现在还只是吸他,等到下月十五,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说什么温润端方的谢家玉树,其实也和强盗一样,猪狗不如。” 谢遇没搭理大黄猫,他立在床前背对着少年,低声道:“明天回去。” 他这话是对樊璃说的。 樊璃拭去眼泪,把散开的衣衫紧紧抓拢在身前:“好,我一头碰死,你把我的尸体带回去。” 三三心疼道:“谢遇别逼他了,你把他伤得透透的,他不会配合你!” 谢遇走向雨幕。 三三跟在身后:“你去哪?” 小狸花:“又要去熬苦苦的药么?” 谢遇独自来到城隍庙。 阴吏坐在桌后打盹,看到他,露出一个不出所料的浅笑。 “大将军这个姻缘斩得艰难。” 谢遇垂着手没接话,只向对方抱拳行了个礼。 阴吏连忙让开:“下官万不敢当。” 谢遇直起身,向阴吏讨牌子,他这次也是来见城隍的。 那瘦小的阴吏笑道:“今日城隍大人无事,大将军直接进殿吧。” 谢遇便进了大殿。 阴吏一回头,看到大黄猫蹲在庙外,好笑道:“你这猫儿,又来听官司了。” 大猫臭着脸走进大殿,在殿门口蹲下。 谢遇免跪站在殿下,城隍坐在上方公案后。 谢遇言简意赅的道明来意:“请大人指点迷津,如何才能戒掉这饮血的疯瘾。” 城隍缓缓道:“合欢。” 谢遇微怔,抬眸望向对方。 那城隍在庙中镇守三千年了,却还是个青年的样子,高鼻深目,不怒自威。 谢遇哑然片刻,行礼退下。 他一脸凝肃的出了大殿。 阴吏在桌后悠悠说道:“世人一旦跌入情网,不挣个头破血流出不来,鬼比人还厉害些,那场没能在生前圆满的姻缘,死后总要千倍万倍的奉还,还不完的,就留到下一世、下下世,也不知道何时休止。” 阴吏望着谢遇,叹息一声。 “大将军没得到满意的答案吧?” 谢遇看向头上那片黑天。 他曾向这阴吏说,有欲斩欲,有情斩情—— 但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樊璃。 他垂下头,向阴吏说道:“情之一字不过是大浪淘沙,总有一天会找到方法忘掉。” 阴吏:“这事其实说难不难,大将军只要带他来城隍庙证婚,把这场夫妻的戏做完了,也就没那些事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其实到最后,还是得一场合欢。 谢遇直视前方雨幕,没回答对方。 他走进大雨。 大黄猫在他身后说道:“你就按他们的建议做吧,你们这种危险的东西,上天做梦都巴不得让你们成亲,那时你也不用破障了,你就成天和他造崽子——你现在难道不想?” “不想。” “呵呵。” 谢遇顿住,回头看向那连连冷笑的大猫:“他只是我一世障因,其他的什么也不是。” “我知道你不想让他死——”谢遇提脚往前,“你不必撺掇我与他成亲,我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我,我不做的事,谁也劝不动我。” 大猫见他不上当,哼了一声,提醒他:“杀掉他你也没好下场。” 谢遇给大猫禁言。 这一夜有人酣睡,有人蜷缩着捂住眼睛抽泣,有人顶着大雨找一个答案,有人在雨声里疯狂纠缠。 雨幕下,胡菩提领着部众在四处翻找线索。 京中千万间里坊的大门被青衣卫敲响,雨声、马蹄声、强闯民宅的呵斥声,无数声音交织在一起。 南康侯府就在这喧闹的夜色里臻于鼎沸。 * 次日,樊璃没回那西脚院去。 他疲惫的坐在檐下,从早上到中午,没说一句话。 雪意看他时不时就去摸摸那只空荡荡的手腕,便把自己编了一半的手绳拿出来。 两条紫色的编织绳在雪意手指间晃来动去。 他手法笨拙的把手绳编好,给樊璃戴上。 “这是紫色的,弄丢了再给你编一个。” 樊璃摸着手绳,摸了半天后,他把手绳摘下来,揣在怀里。 雪意问道:“不喜欢么?” 樊璃摸着溅到膝盖上的湿冷雨气:“不戴了,看不到。” 雪意愣然瞅着那双清凌凌的狐狸眼,转而强笑道:“没关系,我给你讲,你听。” 樊璃:“听了也不知道啊,你带我去摸摸雨吧,我还没见过雨是什么样子呢。” 雪意给他描述:“雨是一颗一颗的,像泪珠子,从天上高高的落下来,像一条笔直的银线。” 凳子上的少年问道:“那千万滴雨就是千万条银线咯?人间得成什么样子啊,都被雨扎成筛子了,会变得千疮百孔吧?” “哪有那么夸张,人间广袤坚硬,又不是软趴趴的心口肉——”雪意笑着把他领到水盆边,一张娃娃脸认真起来。 雪意让他蹲在水盆边把手放进去,自己则站着,端着半杯水往下一倾。 “哗——” 一箭细若笔杆的水柱高高的落入盆底,溅起的水珠子一颗颗蹦到樊璃手心、衣袖、脸颊。 雪意笑道:“感受到没?这就是雨了!” 樊璃在水盆里摸索:“没有了,再倒。” 一杯水倒完,他袖子湿了半边。 樊璃笑了。 他甩甩袖子,慢慢摸去檐下,站在大雨旁边侧耳听着雨声。 雪意陪他听了一会儿,无聊了的打了个哈欠,拎起围裙去做午饭,做好饭出来喊他。 谁知那祖宗竟然不声不响的站在大雨里,仰脸面向长天。 少年浑身被雨湿透,脸颊上满是水珠,他在笑,眼底微红,也不知道是被雨砸红的还是冷红的。 雪意气急道:“上次风寒才好多久,你又作死!” 雪意把对方拉回屋中,摁着他叫他换衣裳。 樊璃脱衣之前轻声说道:“你出去。” 雪意淡淡了他一眼,拿着干帕子站在一边:“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 谢遇猛然掀开眼皮。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5章 撩拨 谢遇靠墙斜坐于床,疏冷目光落在樊璃颈间。 耳边雨声嘈乱,他半睁着眼在雨声中眯起双目凝视樊璃,脸上因情绪不高而显得散漫。 雪意看樊璃站在原地不动,便要帮他脱掉湿衣。 樊璃攥紧衣领把雪意挥开:“名不正言不顺的,就要给我宽衣解带了,一边去,等我去向你爹讨了亲、把你娶回家了,有得你忙呢。” 雪意捏紧拳头喷了口粗气:“受够你了!再撩火,你就给我滚!” 樊璃滴着一身水:“我都这样子了你还赶我走,陆雪意,你的心是硬疙瘩做的么?” 雪意挥挥锅铲:“少废话,快把衣裳换了!” 樊璃指指点点:“动不动就吼我,你变心了,陆雪意。” “再嘴欠拍死你!” “你走,绝交!” “哐——”雪意气鼓鼓的跑出去,重重摔上房门。 陆言在檐下收了雨伞,看儿子气哼哼的,笑问道:“他又招惹你了?” 雪意绷着脸去厨房端菜。 “一天天惹得人满肚子火,明知道我不高兴他还说,讨打!” “看把我儿子委屈成什么样了,待会叫三三打他。” 左边房门拉开,换好衣裳的樊璃顶着一头湿发出来,向陆言说道:“你还知道回来啊,干脆把雪意也带去东院,天长地久的住下去得了。” 陆言摆好饭,捏着樊璃肩膀把他提到凳子上,举筷给他夹了一块肉,又给雪意和三三夹了一块。 “最近事多,忙昏头就在那边歇下了。你淋成这样,又跟雪意吵架了?” 雪意闷头刨饭:“没吵,是他自己又作死,我一转身,他就跑去大雨底下了……还笑呢!” 樊璃乐道:“雨打在脸上痒痒的,我高兴。” 饭后樊璃翻出布包给小猫发鱼干。 数了一下,少了三只。 他发作道:“有大耗子偷了我三只小鱼干!大黄,是不是你?” 大黄猫臭着脸拍了三三一爪子:“看看你干的好事,一有问题他就怪我!” 小狸花仰头向樊璃说道:“鱼干是猫侍中拿去的,它拿去喂小皇帝了,还要给他赚五千只小鱼干当存粮呢。” 三三扒开樊璃的爪子,叼了一只小鱼干走开。 “五千只小鱼干哪有那么好赚?等它帮谢遇找到真凶再说吧。” 三三跳下桌子,往左边寝房看去:“谢遇,这小鱼干是你给还是樊璃给?” 谢遇坐在阴影中,墨发黑袍,银红色双眸低垂,浑身透着一股冷漠颓圮。 他一言不发,是不想说话,也没法说话。 他背上疼得厉害。 轰鸣雨声好像要把他扯回十八岁的那个阴雨天,空气湿冷,心口比冷雨还冰些。 沉默间,谢遇抬眸望向那站在桌边的少年。 几只小猫齐齐看着他。 三三啃着鱼干含糊说道:“你今天也不说话,都抱他了你还不跟他说话,你怎么老是不说话?谢遇,你不高兴么?你要怎样才高兴?” 谢遇靠着墙双眼微阖。 外间的少年侧身摸索片刻,拖了把凳子坐下,一双狐狸眼虚虚注视前方,雪意站在他背后用干帕子给他擦头发。 樊璃:“我感觉有谁盯着我,是不是谢遇?” 雪意:“大将军死了十年,现在早就投胎了。” 樊璃轻微低头,目光落在双膝:“他就是在看我。” 谢遇看着他。 樊璃:“谢遇,我好看么?” 谢遇不说话。 樊璃:“你说话啊,我好看么?” “好了别问了,你是天下第一美男!”雪意丢开帕子,抱着樊璃那身湿皮出去:“好好坐着,别去淋雨了啊。” 樊璃听着雪意的脚步声去了门外,抬手贴住心口。 衣衫下有斑驳咬痕,稍微用力摁压,心口便针刺似的疼起来。 樊璃低声道:“这是你咬的。” “我知道你在。” “你看着我,在考虑怎么把我咬死,对么?” 谢遇盯着那截腻白的脖子。 那单薄的少年是糅合了蜜水与苦涩的毒,歹毒得让人上瘾。 谢遇挪开目光。 挪开时喉结不受控的滚动,干痒到近乎涩喉灼痛的地步。 他目光斜落定格在自己的左手,放在膝上的右手指节一点点蜷屈,收紧。 暴雨下,两人一生一死,中间隔着一道门墙。 谢遇目光移开片刻,又透过那一寸宽的门隙遥遥望向少年。 外间的人静坐着,缓缓低垂颈项。 他抬着手,纤白指尖轻压衣领露出一片瓷釉质感的皮肤,打着圈的触碰锁骨上的咬痕。 谢遇瞳孔骤凝。 “哗——” 屋外,雪意把一桶水倒入盆中,坐在屋檐底下给那小瞎子搓洗衣衫。 屋内,凳子上的少年被打横抱入里间。 他倒在床上,满头青丝在身下铺开,一身白衣被人褪去剥下。 仅留单薄里衣凌乱的压着一截泛起寒粒的腰腹。 冷冽梅香顷刻之间便欺了过来。 有人吻他锁骨。 冰冷的双唇在他脖颈间辗转游移,上抬,咬着下颔吮含片刻,再上。 然后在即将吻住他嘴唇时堪堪顿住。 短暂停顿后,对方又再度下移,一下子咬住颈项。 樊璃扣着谢遇后颈,用力压向自己。 熟悉的裂痛过后便是舌尖在脖子上舔咬吸吮。 他无声笑起来,悄无声息褪下左手的朱砂绳给谢遇戴上手腕。 “啪——” 朱砂绳在碰到谢遇的一瞬间便断为两半,而谢遇手上皮肤则被朱砂灼出一条恐怖焦痕。 他停下动作,从樊璃颈间抬首看着樊璃。 樊璃淡淡垂着眼睫,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直到谢遇从他身上摸出雪意送的紫色手绳,他才慌起来,急忙从谢遇手上夺回自己的东西。 “还给我——” 他掰开谢遇的手把东西抢回来。 抢到手才却发现这绳子也像那朱砂绳一样,断成了两半。 樊璃紧攥着双手掐破手心。 他盯着面前虚空,轻轻说道:“你怎么只会撕绳子?把腰带撕了。” “啪!” 腰带在少年尾音中绷断—— 谢遇卡着那截细瘦腰肢。 欺身压近对方双唇时,失控的情绪在深红眼眸中大肆作乱。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6章 失控 “!”樊璃被压下去时整个人都在打颤。 他调戏雪意一百句,雪意就骂他一百句,调戏陆言一百句,陆言调戏他一百零一句。 可当他把同样的话丢给谢遇时,却招来烧身大火。 谢遇不吭声不说话不回答他,但直接把他的戏言付诸行动,让他后悔亲自说出口的那些话。 谢遇没有底线。 一撩就燃。 樊璃被摁在床上,里衣被人粗暴的扯开,他呼吸抖颤的低喘着。 对方掐着他的腰身将他固定,冷冰冰的唇齿落在身上。 樊璃:“……!” 外面,雪意哼着小曲预备清洗衣衫。 里间的人因为反抗,被无情缚着双手箍在宽大的怀中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对方在他身上刻出一个个齿印。 雪意把洗干净的衣裳拧干,啪啪抖两下抻平褶皱。 里间的人在轰响的暴雨声中瑟缩,躲避,求饶,哭骂。 “谢道逢……!” 雪意进屋时樊璃裹在被子里,脸僵硬的朝着里侧,露出来的半瞥眼尾湿红,是大哭过后的样子。 雪意趴在床边瞅他:“你咋了?” 樊璃:“别管,出去。” 雪意默默拿了一包零嘴,转到床边问道:“真没事?” 樊璃:“有事。” 雪意点了点头:“那没事,睡吧,我就在外面练字,有事叫我。” 说着便出门去,关上门。 樊璃听到门吱呀合上的声响,眼神惊惶的面向房门位置,他张了张嘴,想让雪意把门打开。 然而张嘴时却被冰冷掌心捂住。 门彻底合上,他迎来第二轮更恐怖的撕咬。 那咬法像发泄。 也像求欢。 “回去。”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樊璃抬肘遮着眼睛,眼泪从手臂滑下脸颊。 他抿着唇没回应。 青年双臂撑在他身体两侧沉默片刻,把他抱起来。 樊璃用尽全力挣脱对方的怀抱翻身朝里,攥着被子盖住身上的咬痕。 被子突然掀开,露出他整个赤、裸身躯。 第三轮啃咬落下来。 谢遇把身下的人禁锢在尺寸之间,再次出声:“回去,在我耐心耗尽之前。” 樊璃捂着眼睛无声跟对方拉锯消耗,于是谢遇将他整个翻跪在床上,拇指摁上他腰窝。 危机逼近时樊璃惊忙躲去里侧,对方贴上前,把他死死困在这小方天地间。 “回去。” “不……” “回去。” “……!”樊璃再次被翻跪在床上时眼泪砸下床褥,他抓着谢遇的手,指甲死死嵌入那冰冷皮肤:“知道了,我回去。” 谢遇抱了他,将他搂在怀中抚去一身咬痕。 被松开后,樊璃赤身在床上坐了片刻,颤着手脸色苍白的翻找着被揉乱丢开的衣裤。 冰冷的手从后面伸来,将他的衣裳全部给他。 樊璃迟疑片刻接过衣衫,慢慢穿好,坐在床上就没动了。 冷梅香忽然欺近,冰冷双唇落在他后颈。 有人环住他腰身将他整个后背扣向那片冷硬胸膛,在他耳边说道: “现在,走。” * 雪意听到寝房门拉开的声响,便从书上抬头朝樊璃看去。 他看樊璃脸色霜白,问道:“做噩梦了?” 樊璃:“梦到谢遇咬我了,外面雨停了?” 雪意掀起窗子探头朝外面看去:“亮开了,你要出去?” 樊璃提着铁杖,找绳子套猫:“想水井里那位了,回去陪她。” “钦天监的道长已经捉过鬼了,水井里干干净净。”雪意凑过去看着他的眼睛,“你刚才就不对劲,是不是我说了重话,你生闷气了?” 樊璃淡声道:“你说一百句重话我都是这个样子。” 雪意皱起眉头:“别逞强,真有事你得说啊。” 樊璃掀唇:“我就是年纪到了,想姐姐了。” 雪意脸一红:“嘿!” 樊璃面向他:“怎么?你还没动静?” 雪意红着脸尴尬道:“这种话你也能说出口!你……真的?” 樊璃牵着猫绳:“年纪都到了怎么不真?你以为谁都像你爹那种假正经啊,大把年纪了还自诩坐怀不乱,我看他是没尝过……” 雪意捂住他的嘴不许他再胡说,表情凝肃的给陆言正名。 “我爹就是坐怀不乱的人,你别污蔑他。” 樊璃往后退了一步:“知道了,走了。” 雪意放下笔:“我送你。” 天上雨没下干净,稀稀疏疏偶尔落下一滴,砸在脖子上激起一阵寒意。 樊璃推开西脚院的院门,慢吞吞进去后,站在屋门口向雪意挥了挥手。 “回去吧,读书要紧。” 雪意看他脸色白得不正常,便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叫府医来给你瞧瞧。” 樊璃笑了笑:“没事,就是淋了雨有点难受,你叫厨房给我熬一碗姜汤送来就是了。” “知道了。”雪意临走时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白衣少年嵌在老旧的乌木门框里,阴沉天色下,他背后那片黑洞洞的空间将他大半个身子吞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谢遇站在樊璃身后,双手慢慢环上他腰身。 樊璃抬了抬头:“还站着呢?去吧,叫他们早些把姜汤送来。” 雪意:“走了。” 院门合上时,站在门口的少年瞬间被带上床,对方几乎是不假思索般再次咬上来。 樊璃低喘一声,五指扣入对方发林用力扯开。 他厮打,挣扎,然后被用力摁在那坚实宽大的怀抱中。 “别动——”谢遇把樊璃紧紧扣在身前,他沉声低语时,樊璃陡然发力咬上他脖子。 撕咬良久,樊璃松开双齿:“你知道么,你咬我时就像发qing的狗一样。” 谢遇没回他。 他被紧锁在冰冷怀抱中,就在这床上与谢遇面对面贴紧在一起。 他手上一动,心情恶劣的朝那处摁了下去。 谢遇睁开双目时眼神暗得惊人,捏着那只作乱的手定在身侧。 樊璃冷笑一声:“你是什么金贵的东西,碰不得么?” 说着收敛冷意,微微仰头靠近谢遇,温热的呼吸轻落在谢遇唇上。 “谢遇,到如今你我之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被你做得差不多了。” 他顿了一下,在谢遇唇边说道:“你还没吻过我,要吻我么?” 谢遇双眸暗凝危险的看着他。 但最终向后退了一尺。 他退一尺,樊璃便进一尺。 樊璃:“你逼我回来,就为了抱着我?不做点其他的?” 他颤着手一把拽开衣带。 “来,要我。”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7章 同床 少年动作大胆,眼底噙着泪光像被逼到绝路的野兽一样,报复性的凑过来用双臂环住谢遇脖子紧紧贴向他。 “谢道逢,你不敢要么?” “你有没有种?” “我的东西你都想毁掉,你干脆把我一起毁了会怎样?” “樊璃一条贱命,你践踏得高兴那就随便你,都说我娘对不起你,她死了偿还不了的那些血孽,我赔你!来——” 樊璃一把撕掉衣裳,压着满腔酸涩一脸嚣张的向谢遇说道: “你是要我还是杀我,都随你。要我就别碰心口,杀我的话直直冲我心口来。” 他指尖抵着剧烈起伏的薄薄胸膛,颤乱的心跳就在指尖下撞响。 他说道:“就这里,照着这里狠狠刺一刀。” 谢遇厉目盯着他,眸中酿着割裂的情绪,杀意、疼惜、愤怒、情动,全都疯了般在眼底翻腾。 他微微抬高视线,望着那簇比原来小了一倍的额上阳火。 悉数情绪在短短一瞬中,全被谢遇密封在心底,他并起二指朝那阳火摁去,语气森冷:“那就如你所愿——” 少年笑起来,脸颊上有水珠一闪而过:“要杀就杀快一点,我有点怕疼。” 他一脸大无畏的仰着脸,面向谢遇。 这少年不知光明为何物,于是倔强就成了他的底色,横冲直撞惯了,前方是火坑还是深渊,他都拿性命奉陪。 他随时做好丢掉性命的准备,也见缝插针般寻找求生的机会。 万里长天下,这一无所有的少年郎像固守江山的末路君王那样渺小不堪,是生是死他都做不了主,他就死守着那点微薄的物品,不许别人碰他的玉,也不许谁丢了他的铁杖。 眼泪滑下脸颊之际他强迫自己笑起来,执着谢遇的手贴在自己薄薄的胸膛。 滚热心跳在阴冷的掌心下律动,不管是爱是恨,这心跳都是一样的节奏。 少年执拗的和谢遇针锋相对,眼神里分明有恐惧的成分,但越怕,他越要笑,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谢遇绷紧唇线死死望着他,那只摁上额头的手蓦然卷曲着在樊璃额上留下一抹浅淡刮伤,脸侧骨骼因牙关紧咬而绷出一道厉弧。 理智与本能激烈交战,最终是身为厉鬼的处境占了上风,谢遇失控的倾过身咬上樊璃嘴唇,唇破之际那怆恻笑声里有遮盖不住的哭音,少年身子被人推动,重重的压倒在枕上。 “叮——” 樊璃倒下去时,谢遇听到枕下有银铃轻响。 他伏着身子,怔然僵停在少年唇间,落在对方腰际的手已将纯白的肤色碾红。 他刚才是想不顾一切的要了樊璃。 而十年前的谢遇要是目睹今日的惨状,怎么忍心? 良久,谢遇默然收手从床上离开。 身后的人一把抓住他衣袖。 “走什么?你是抱不起了还是玩不起了?” “你在雪意屋里,不是逼着我要做那种事?” “你不是很厉害,牙口很锋利么?来——” 樊璃一下子撕开那破碎的衣衫,整个身体呈露在谢遇眼前:“来咬。” 他又一把扯掉裤子:“来要!” 他衣衫敞露,脖子上的玉几乎与肤色融合。 谢遇立在床边,望向他的眸色里有恨意和情欲纠错,他移开视线,靠那点残留无几的旧时光阴,才把理智羁留在身体中。 饶过樊璃并非是心疼,他心想,只是此时的天风也像当年那般幽冷,他心口那块空缺的地方还得靠记忆里的孩子填满。 樊璃不该是这样。 这被欺凌的盲眼少年不顾一切的向他宣战,脸子底子,全都不要了。 谢遇再也没法把眼前这人与那举着纸风车的孩童联系起来。 十年间一切都变得森然可憎。 包括他自己。 谢遇一点点扯出衣袖。 他在樊璃崩溃的大笑声中转身,走向那胡床椅。 床上的少年捂着脸笑着抽泣一声,眼泪顺着指缝滑下手心。 床对面,谢遇坐在椅子上,望着门外那片积水被零星雨滴撞碎。 “徐州一梦十年,我是看着跪在血泊中的你一夜夜熬过来的!你知道那种滋味么?我想陪你死在梦里!” “外面那个太阳,我看不见,我只看得见你!谢道逢,你能想像十年来只能看到你一个人的凄惨样么?” “那天我本打算死在昭陵山上,你突然跳出来做什么呢?觉得我不够惨是么?” 樊璃攥着破碎的衣衫灿然一笑,笑得越灿烂,眼泪便流得越快越急。 说话间他尝到泪水钻入喉腔的咸涩。 攥着衣衫的手渗出血色缓缓晕染白衣,他双腿微分跪坐在床上,低头时有晶莹的液体连连砸下。 他把谢遇当做太阳,一夜夜的举颈凝望对方,这一看就是十年啊。 谢遇站起来那天他又惊又喜。 那天,他原以为这个梦境活过来了。 他想和对方说话,也想和对方去城里看看——他还没去过城里。 可他还来不及欢笑,对方就给了他当头一击。 他视若光明的人眼底含恨的望着他,那一刻他该是什么心情? 他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那天的梦格外阴沉陌生。 他被谢遇咬得遍体鳞伤,被对方逼得在雪意床上连哭都不敢哭出声,他就像被光照灼伤的人一样,从此以后都不敢直视太阳。 谢遇对他的话秉持一贯的作风,不回应,不细思,不想把它们放在心上——也许是不敢。 他久久望着门外,此时身上的胎痕痛的像要把他切割开,这痛苦他忍受够了,等破了障,他定会马不停蹄的奔向下一世。 到那时他就不必再忍受这背上的附骨之痛,他就解脱了。 连带着把那少年和小童扔在过去。 樊璃久久没得到回应,擦掉眼泪,穿好里衣面朝里蜷缩在床上。 他摸着颈上的玉,残留在皮肤上的痛觉一下下刺激神经,好像有虫子咬死不放,时时刻刻啃咬他的血肉。 屋内悄然。 没多久,身后传来一阵冷冽梅香,有人在他身侧躺了下来。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8章 难哄 一臂长的枕头被对方占去一边,樊璃只要向后挪一寸,就会碰到谢遇的肩膀。 他蜷侧着往里挪去和谢遇拉开更远的距离,就着这个姿势睡到下午。 权管事提着食盒进来时打破了让人发疯的静默,他把食盒放在桌上。 小狸花在旁边向他告状:“谢遇把樊璃气哭了。” 管事摸摸小猫脑袋,瞧着樊璃。 “起来用饭了,趁姜汤还是热的得赶紧喝。” 樊璃麻着半边身子翻过身,小腿突然抽筋疼得他脸上一拧,瘫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等着那阵痛意缓过去。 管事笑道:“抽筋了?你这个年纪抽筋是很正常的,习惯了就好了。” 樊璃龇着牙:“别干站着,过来帮我揉揉!” 话落,一只微凉的手摁着他小腿捏了几下,他不疼了。 这时权管事扭头朝外面喊了一声:“冯虎,他抽筋了!” 冯虎人高马大的进屋:“哪抽?” 樊璃:“已经好了。” 冯虎:“我说哪抽?” 管事回道:“小腿。” 冯虎就来到床边,捉着樊璃的两只小腿嘎嘎捏几下,接着又卡着他脚踝粗粗一扯。 喀的一声,治好了少爷多年的磨人病。 樊璃杀下床来,光脚追着冯虎打。 冯虎随意的捏着他后领提起来,他支棱两下,实在打不过就去桌边哼哼唧唧的吃饭。 管事把鞋给他拎过去,他伸着脚丫让人家帮他穿鞋。 “院子里的落叶要扫么?” 门外传来一声询问。 冯虎朝那站在院门口的干瘦男人看去。 男人一脸憨笑的提着扫帚。 冯虎:“这里没有树。” 男人站在院门口,望着樊璃:“是从外面飘进来的叶子,公子,要扫么?” 樊璃:“是你啊,你怎么扫到这边来了?” 男人应道:“东院、西院的小路都是小人打扫。” 樊璃喝了一口姜汤:“那你体力蛮好,王家把你这种精壮劳力送来,是他们吃亏。” 男人垂首把院中的几片落叶扫净,落叶下压着一根细柔发丝,他轻轻把发丝扫进篓子,龇着一口大白牙笑道:“我们这种人是天生的牛马,在哪不是干活呢?” 他一张脸黝黑的脸面向樊璃,质朴的目光里暗含打量。 这一眼从樊璃脸上一扫而过,他提着扫帚躬身告退。 冯虎盯视男人,对方一走他就跟出去,站在院门前活似一尊门神。 夜幕来临,胡菩提站在高楼上俯瞰整个京都。 “大长秋——”一个面色铁青的青衣卫悄无声息的来到楼上,把手中的骨哨递给胡菩提。 “平安里、长康里三十家小贩都在售卖骨哨,如今已卖了整整一年。” “这骨哨是从平安里的孩童身上拿的,音色、制式、做工,与大司徒给的那只别无二样。” 胡菩提:“几个人玩?” 青衣卫答道:“三百六十七个孩童,其中女童一百五十三人,男童二百一十四人。” 胡菩提:“都捉起来。” “遵命。” 胡菩提望着夜色中的南康侯府,在青衣卫即将离去时轻声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青衣卫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那座挂着白灯笼的府邸。 京中权贵里,只有刚死了人的南康侯府才挂白灯笼。 青衣卫拱手,嗓音尖细阴柔:“是。” 夜色中,一群青衣卫踩着青石地砖敲响平安里的门,把那雪团似的男童带走。 男童爹娘嚎哭着跪在地上恳求青衣卫放人。 青衣卫离开后,这对男女便哭哭啼啼的站起来。 女人擦了擦泪,说道:“进了大牢得掉一层皮,坊主要做什么?” 男人压着声:“魏国那边的狗找过来了,陆言递信说对方进了侯府。” “但这和坊主有什么关系?” “要是坊主被那群狗发现了,咱们都得跟着完蛋,他这次进了大牢能避好几天风头。” 女人问道:“那伶官坊怎么办?” “照常接客。” 马蹄踏过官道,径自路过延年里的西大门,胡菩提幽幽朝里门扫了一眼,挥马离去。 次日,樊静伦被官府的人带走。 王氏心惊肉跳,儿子刚被人带走,她就进宫去见皇后。 这当头,那哨子的事被廷尉寺知晓了,便派人介入青衣卫协力调查。 廷尉寺认定哨子只是孩童的玩具后,所有被抓的商贩、孩童,在三天之内全都无罪释放。 胡菩提脸色微凉的站在大狱前,望着被放出来的樊静伦,颔首道:“世子慢走。” 樊静伦凉凉抬起眼皮:“还没感谢大长秋手下留情。” 陆言的车马停在大狱门外,樊静伦一出门就上了车。 他坐在一边,看着自己沾了灰的衣袖,厌弃道:“终有一日,我要把这些小人杀光。” 陆言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脸:“受苦没?” 樊静伦往对方怀里钻去:“冷。” 陆言脱下外袍把他裹住,收紧双臂:“这么怕冷,到了冬天可怎么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樊静伦把冰凉的脸贴在陆言脖子上:“把房子烧了取暖。” 陆言要吻他。 他避开脸挡住陆言:“脏。” 陆言吻他脸颊:“抱都抱了哪还嫌脏。” 樊静伦冷着脸:“不抱就嫌?” 陆言把这要发作的人搂在怀中轻声哄道:“不嫌,陆言心疼阿郎。” “……”樊静伦眼神幽冷,“这小名是给长辈叫的。” 陆言:“长辈喊得,你男人喊不得?” 樊静伦软着刺窝在陆言怀里,懒洋洋咬他肩膀。 “老男人。” * 樊静伦去大狱这三天,像在京中丢了一枚无声的炸弹。 嗅觉发达的人听着青衣卫的马蹄声,敏锐的咂摸到一丝暗涌局势。 三天里,京中除了马蹄声和敲门声,再没有其他声响。 就连昼夜喧闹的伶官坊都低调下来。 偌大的京城,只余宫内的钟鼓楼每隔一个时辰发出的撞钟声。 骨哨的事在廷尉寺和王氏的强势介入下暂了一段。 可侯府放着一个身世存疑的樊璃,这事就没完。 青衣卫还在外面游走,说明中宫要继续贯查下去。 到时候会查出什么,就只有宫里的人自己门清。 王氏虽然不怎么管事但也不笨,这些年皇后一直想揪出刺瞎她眼睛的人,樊璃倒霉,谁让他偏生就在皇后前几天瞎了眼呢? 他随手抛出一只哨子,便把那些陈芝麻烂谷粒的旧事拽出来,整个京城在哨音中动荡不休,不死人就没法了结。 那么死的,会是侯府么? 王氏心力憔悴,回府后就以雷霆手段将樊璃关在西脚院,每日除了送饭的人和看院的冯虎,谁都不能见他。 这是为了让他少生事端。 否则他再丢出一个木哨、铁哨,又把皇后和王慈心刺激了,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 樊璃被嫡母关了,连着三天没见到雪意,也没有外面的消息。 他立在阴沉沉的天际下,湿冷空气往肺腑钻。 “小狗回府了?”他站在院子里问。 冯虎站在门外斜靠着墙:“少操心。” 樊璃:“回府没有。” 冯虎:“回了。” 樊璃抱着狸花猫转身向屋子走去。 他坐在门槛和小猫南辕北辙的聊天,没了雪意,天几时黑了下来他都不知道。 露水染上衣袖时,他才知道夜已经很深了。 清冷梅香从后面压来,气息下沉时梅雪香随着拉近的距离越发浓烈。 樊璃往前倾身,把过于浅近的间距拉开。 谢遇弯着腰站在樊璃身后,将窝在他膝上熟睡的小猫拎走。 小猫从腿上离开时,那块温暖的地方陡然被夜风吹凉,周遭温度冷得钻骨。 樊璃:“离我远点,我怕冷。” 语气疏冷淡漠,为了两根手绳就记仇成这个样子、隔了三天才跟谢遇说这一句话,除了他也没有谁了。 谢遇伸向那沾露衣袖的手顿止在半空。 樊璃起身,避开谢遇朝胡床椅摸去。 这三天他就睡在胡床椅上,这里小,谢遇挤不上来。 他不去床上睡觉,是介意和谢遇同床同枕,伤他心的人他连给人家碰一下都吝啬得很。 樊璃摸到胡床,抱着被子把自己裹上,靠着椅背睡过去。 小狸花揉揉眼睛,看向谢遇。 “谢遇,他生气了,你不哄哄么?” “他很好哄的,你叫雪意来他就高兴了……”小狸花盯着谢遇的脸止住话语,过了一会儿小声说道:“你瞪我是因为我说错话了,你根本不想哄他,对么?” 谢遇没答复小猫。 幽冷月光穿窗而入,浅碎的盖在少年脸上,照着纤长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 他睡觉爱挤人。 就算靠睡在胡床椅上也要挤着扶手,下巴微仰,抿着唇的模样乖得不像话。 打小就是这样。 少年睡熟间不适的在椅子上换动姿势,要找平坦的地方倒靠下去,摸索着不断往地面下滑。 然后在滚地时被一双手接住抱在怀中。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9章 怀抱—— 谢遇从胡床上轻轻把樊璃抱起来。 这落在怀中的躯体浑身骨骼薄而细长,多年来营养不良造成的羸瘦显得少年体重过于轻盈,谢遇抱到他的一瞬间几乎讶异着僵止在原地。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不该这么轻,除非他多年来都没有正常的吃过饭,在最需要营养的阶段被迫节食。 可南康侯府并没有穷得揭不开锅,连每日三顿像样的饭食都给不起。 相反从侯府敕造落成那一刻起,惯会做生意捞钱的南康侯干脆就不遮掩谦虚了,整个侯府怎么奢华怎么来。 连鱼池底下都铺着上等的暖玉,冬天到处的水都结了冰,唯独这侯府的池塘云雾缭绕,锦鲤四窜,宛如仙境。 按理说这样的人家,怎么着也不会让次子饱受穷馁饥荒。 不过这也从侧面表明樊璃不受南康侯待见的事实。 有一种声音说樊璃不是南康侯的骨肉,兴许他的穷迫冷落,和这事有关? 谢遇抱着这分量单调的少年缓缓直起腰身,暗沉眸光扫过满屋。 入目处不过是一张木床、一个柜子,一个小搭案和一桌一椅一凳。 最豪华的衣柜是上了红漆的,年代不知道有多远了但仍然没有被虫蛀腐坏。 只是两扇柜门里进外出,半开着,柜中衣裳不过三两件,都是没有染色刺绣、价格实惠的葛布素衣。 谢遇来的第一天便将这穷酸的屋子打量过了。 当时没什么感悟,只觉得这屋子破,樊璃活该。 此刻他抱着单薄的少年重新打量小屋时,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看待对方了。 “樊休不会养人。”最后谢遇收回目光,轻声评价南康侯,“不过你活成这样子,该怪楚氏。” 怪楚氏死得太早,怪她太无情。 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女人,怎么会心疼儿子? 当她的儿子是倒了血霉,当她的战友同僚更是踩了天大的霉坑。 谢遇把樊璃放上床时,门口的几只猫眨巴眼瞧着他。 大灰猫蹲在地上笑道:“你要吸他了?” 谢遇侧过头去,眸色淡淡的望向它们。 大黄在门边恶笑出声:“在雪意屋里时他只差把樊璃吃掉,吸血怎么能够满足他?他要的是合欢。” 小狸花好奇道:“合欢是什么呀,能吃么?” 这恶劣的大猫猛猛拍了小狸花一爪子:“小孩家家的,少问!” 这几只黑黄花灰的猫在门口聚会打闹。 眼看要闹进屋中,谢遇坐在胡床上敲敲扶手:“有事说,没事安安静静的出去,要小鱼干的自己去拿,别弄出声。” 灰猫一脚踩住大黄的脸,看向谢遇。 “你的事有些眉目了,谋杀你的人太多,我就先从楚氏的幕僚里找出一个,你要去看看么?” 谢遇盯着尖利的指甲问道:“你说崔艾?” “是他,你要杀他么?”灰猫自顾自跑去床尾搭案上叼起一只体型最大的鱼干,口齿含糊:“阴司敕令早已确定你的障因是樊璃,杀其他人没问题吧?” 谢遇起身,缓声说道:“并非阴司确定。” 他面向灰猫:“是我确定,带路。” 三三黑着脸跟在谢遇身后连声质问:“你确定的?你为什么认定樊璃是你的障因?你凭什么确定?你的恩怨情仇都在阴司那块生死簿上记得清清楚楚,你……哎呀!大黄干嘛打我!” 大黄猫表情冷酷。 “蠢猫,你身上这群鬼东西没告诉你么?阎王死了,生死簿至今还是空的。” 几百只阴物悄悄从三三毛发里挤出来。 “告诉了,大将军来的第一天就告诉它了,它不准咱说话,要吃了咱。” “小猫也是凶得很呢。” “怎么把樊璃写上敕令?写别人不行么?” “写谁?杀错了人得下十八层地狱——” 三三猛踩地面把喋喋不休的阴物从身上震落:“就算没有生死簿,也不可以写樊璃,楚氏既然死了,那就该去杀掉楚氏的鬼魂!” “……”有阴物悄声回它,“楚氏死后就被国师灭了,当时在太阳底下烧成了灰,十里楚京都是她的惨叫声。” 大黄猫眯着眼瞧过来:“哦?国师为何要灭她?” 阴物胆怂的小声回道:“她要进宫杀皇后,被锁在了青龙门。” 跟随灰猫踏空而行的谢遇顿住脚步:“从何得知?” 那阴物狠狠哆嗦一下,惶恐道:“回将军,小、小的是看守青龙门的侍卫。” 谢遇垂下视线,目光落在那病死的侍卫身上:“她为何杀皇后?” 阴物藏在三三毛发中,体型缩小到只有米粒大小,呆滞的目光缓慢上抬,望着那满身煞气的英灵。 它天然的恐惧这身煞气。 “小的不知,只记得她当时撞死在皇城门前,魂魄来到青龙门叫四根盘龙柱拦下了,惊动了国师,国师烧化她时说她不该以卵击石,刺杀皇后。” 阴物说到这里便没有其他头绪了,战战兢兢的等着谢遇发话。 谢遇凝神望着皇城方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地方隐隐有金色龙气在夜色下升腾,金气虚疲发暗,意味着楚天子备受掣肘,遭人欺压。 谢遇不解。 什么原因让楚氏宁愿变成鬼怪,也要进宫杀掉皇后? 他思索片刻,问其他阴物:“关于楚氏,你们还知道多少?” 其他阴物生前四散在楚国各地,都离宫城极远。 加之死后意识混沌,被煞气刺激一个个都像刀架在了脖子上,答非所问,哭天抢地。 谢遇尽力收敛煞气,但于事无补。 他沉声让阴物们散开。 众鬼如蒙大赦,连忙四散飞窜,离他远远的。 大黄自诩无所不知,却不知道楚氏还有这等遭遇。 它原以为,那女人就是纯属发疯没事找事、瞎撞门呢。 “楚氏这人就是所谓的智者千虑失之一厘,聪明才智耗尽在战场上,转头却败给了人情世故。”大灰猫蹲在屋脊上平静道。 它望向星河璀璨的夜空,那里有颗星子悬在北边天上,格外闪耀。 它盯着星星,说道:“以厉鬼之躯击杀皇后,这向来是天方夜谭。不过生人并不知道鬼怪无法入宫,她那样子一看就是被人忽悠了,人没杀成,命丢了,连去往轮回的路,也被她丢了——” 三三一跃而起,跳到灰猫旁边特别大声的说道:“猫侍中!我就知道你很厉害,你还知道啥?她是不是没有杀掉谢遇?她一定没杀!” 小狸花急忙跟着附和:“樊璃好,樊璃娘亲也好!” 灰猫笑了笑,看向谢遇。 “据我所知,是她拒开城门害你战死在徐州城前,其余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她这人什么都藏着掖着,不怎么爱说话。” “只记得你死那年秋天,我给小皇帝找吃的,找到她门口时她给了我一条挺大的小鱼干,我说我太瘦了,带不走,她就把鱼干切成片给我放在小包袱里,那几天我和小皇帝都靠那鱼干过活——” 灰猫想起往事,眼神悠远的放慢音调:“后来我带着一只耗子去看她,她那时受了重伤,肋骨被人取掉了两根,樊璃伤着,她也伤着。” “那天雨下得挺大,樊璃说他看不到了,楚氏就坐在床前守着樊璃,我把耗子放在她腿上她都没有反应。” 同样也是那天,她起身时从小猫身边经过,裙摆飘飞着,一眨眼功夫便撞死在皇城门口。 小猫追上去时,只看到那戴着银面具的女人血流及地,委身倒在血泊里,素白的衣裙被鲜血染成了红衣。 那天,青龙门外厉鬼愤怒的嘶吼声,在泰宁末年的秋天传得极远极远。 千山秋色里,英名盖世的女将军在青龙门灰飞烟灭,百步之外,小猫叼着老鼠朝她的尸体踏血前行。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0章 索吻 皇城在夜色下像一只蛰伏在深渊里巨型的凶兽。 谢遇踏空踩上皇城领域的一瞬间,各宫屋脊上的脊兽、鸱吻便洪潮般瞋目苏醒,数千只兽爪急踩着庑殿顶和重檐瓦垄朝谢遇冲来,奔突间兽爪在琉璃瓦上刮出一声声杂乱刺响。 “吽——!” 兽类的怒号声响彻天际。 瞬息之间,一只獬豸便冲杀到谢遇身前。 他抬指虚虚向这凶兽额头弹去。 哒的一声轻响,空气水潮般微微波动一下,獬豸凶狠的目光陡然变色,转眼间就被一个指蹦砸入后宫。 它晕头转向的甩了甩头,怒急着双目猛蹬后脚,再次向谢遇杀来。 上百只脊兽踩着瓦垄腾空扑击,这些辟邪的镇殿神兽杀气凌然,三三身上的阴物一个个哀嚎着窜得老远。 大黄猫低吼一声连连倒退几步,却见谢遇无视冲到面前的凤凰,踏空向前走进几步。 “轰——” 他前近时奔到身前的金凤、天马陡然间被阴气掀去百丈远。 “轰——” 寂静夜空下,没有人听到那声震耳欲聋的撞响。 唯有一缕尘埃蓦然从皇城刮出来,宫人们紧了紧衣裳,感觉今晚的风带了股狠劲,吹得人肌骨生疼。 脊兽们见凤凰和狮子都被撂倒了,凶恶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伏着身子死死盯着这不速之客。 青年眉眼温润俊逸,黑袍、发丝都在这掠地疾风中纹丝不动。 他缓步在皇城上空行走,平静道:“在下谢遇,叨扰诸位了。” 脊兽们凶恶的伏身倒退一步,三三见状,连忙跳到谢遇肩膀上昂起脑袋。 小猫瓮声瓮气道:“谢遇来破障了,你们让让。” 话落,一声低沉悠长的龙吟从金銮殿方向传来,青龙门那四根盘龙柱上的龙雕在龙吟声中复苏,虬曲的身体顺着柱子缓缓游走。 整个皇宫在谢遇脚底下沸腾喧嚷,他表情平淡的踩上青龙门的禁制往前踏了一步。 左脚落下去那一霎,那些非人的兽吼把楚京各地的精怪、魑魅震得捂耳哀嚎。 满京十万猫狗惶急的惊叫声中,樊璃从梦中醒来。 “谢遇——” 屋中无人应答。 樊璃眉心毫无预兆的跳了一下,他扬声向冯虎问道:“外面好吵,天塌了?” 冯虎看向那乍然昏沉的星空,拧着眉侧耳听着满京华沸乱的声响。 外面那片猫狗惊惧不安,几乎把楚京吵成了蛐蛐笼子。 这怕是有妖异的事发生了。 冯虎凝重道:“钦天监捉妖,城隍庙判刑,没事。” 樊璃再也睡不着了,坐起身,披着外袍又低声喊谢遇。 没有回应,没有答复,甚至连那股熟悉的梅香也不在身侧萦绕了。 他悄悄下床,双手在各处摸索逡探,漫无边际的寻找谢遇。 外面狗吠声越来越急,侯府的猫叫声宛如婴儿嚎啕。 樊璃指尖一寸寸地触碰暗凉空气,心口说不出来的慌。 “谢遇,你在么?” 樊璃双手微抖着伸向那空荡荡的胡床。 “你回话啊!” 他无措的在屋中找着,地砖潮上的寒气咬透脚底,他赤着脚,整个人在夜风中跌撞四寻,指尖惊憷的摸向屋内的每寸空间,每寸空间上都没有那缕梅香气息。 他整个人随着时间推移开始变得急躁不安。 “啪——!” 樊璃苍皇惊怔。 躁乱中衣袖不小心扫过桌上水杯,一声惊响在耳边炸开,杯子碎片重重的砸到赤/裸脚背上割出一条血线。 樊璃心跳狂乱的撞着胸腔,血液一下冷一下子热,他立在桌边,愣然细听着外面的声响。 谢遇去哪了? 把他丢了? 比先前更加狂急的狗吠声涌入双耳,他沉重地提起被碎片划伤的右脚,朝门口方向挪去。 * 皇城上空,一声惊魂洪音厉斥出声,刻着阴司十殿烙印的敕令盾牌一张张护在谢遇身后,凶煞阴气宛如刀剑,猝然将奔涌至前的四条石龙击退。 “英灵破障,速退!违者斩立决!” 虚疲的龙吟不让分毫:“无论英灵还是神怪,入我龙池者格杀勿论!” 谢遇袖下拇指一根根蹭着四指指甲,平静道:“在下来见禁卫军崔艾统领,万望真龙行个方便,为我劈半条路进宫一叙。” 一条五爪金龙疲缓的爬上金銮殿上空,盯着谢遇看了片刻,道:“是你,许久未见了。” 谢遇望着它。 金龙似乎有话要说,但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它疲惫的喘了口气。 “如今二龙分野,楚魏山河脆若薄纸,此地非是不许你进,是不能进。” 若叫这尊庞然大物跨进破碎龙池,只怕不消一年,这楚国就得变天。 到时候要死多少人,恐怕连老天自己也算不清。 金龙说了这些话,似乎已是累到极致了。 它吃力的朝金銮殿潜下去,拖喘的声调艰难道:“崔艾后日休沐,你可去平安里找他。” 谢遇不动声色的收了阴气,冷冷朝坤宁宫方向扫了一眼,没再试探金龙的底线,道:“多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临走时,听到那疲病的声音在身后说道: “谢遇,你的路比我难百倍不止,不知道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谢遇立在空中,没正面回应那金龙,只缓声说道:“有人还在等我。” 金龙沉默片刻,忽然失笑。 三千年过去了,踏上轮回的阎王还是老样子。 满京狗吠声暴起暴止,樊璃走到门口摸上门把手。 他屈指将要拽开门时一片冷梅香蓦然撞了满怀,有人穿门而入,捉着他的手从门把上挪开。 “要出门?”低沉的声线落在樊璃耳畔,暗红眸光下垂,望向他踩在地上的一双光脚。 穿门而进的亡灵向前寸进,樊璃原地站着没动。 于是那坚冷的下颔随着对方脚下的移动磕上樊璃额头,入骨冷温从对方下颔过渡到樊璃额上。 他们站在这里,有晚风穿过门缝从他们身边掠过去。 阴冷光滑的描金绸袍在风中轻晃,扬起半撇下摆落在樊璃脚背,风停时这撇绸衣向后晃了一寸,定在樊璃脚尖。 和地砖与晚风比起来,厉鬼身上的体温算得上温凉。 夜色下,贴在一起的心口缓缓交换温度。 短短一瞬似乎过得格外悠久,静默中樊璃感受到对方喉结在滑动,他低头攥住那抹冰凉衣袖,双脚依次踩在谢遇鞋面上。 “是死是活?”门外,听到杯子碎响的冯虎进院,敲响门扇问道。 阴冷掌心僵硬的落在樊璃后腰稳住他,樊璃靠在谢遇身前,回冯虎:“半死不活。” 冯虎:“哪又疼?” 樊璃:“被谢遇伤透了,心口疼。” 冯虎沉默片刻:“是要我进来伺候你,还是请府医伺候你?” 樊璃抓着手中冷绸收紧,下巴慢慢朝那冰冷左肩靠过去:“谢遇在这里,让他伺候。” 冯虎掉头就走,继续去门外站桩。 樊璃低声道:“我说真的,你们怎么不信呢?谢遇,他们知道你有咬人的毛病么?” 虚睁的双目瞳孔骤缩,森冷唇齿刻进血肉时,樊璃张着双唇哑然噤声。 埋首颈间的亡灵用利齿刺破皮肤,在樊璃吃痛间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樊璃整个人悬在半空。 他在冷空气里哆嗦一下,然后又在瞬息之间被滚遍全身的血液烘热,扬首露出颈项,忍痛间他低喘着,将双腿紧紧圈在谢遇后腰。 对方托着他腿根将他禁锢在身前,从门口啃咬着移动到床边。 樊璃倒在床上时脑袋撞得有些闷疼,谢遇半伏在他身上,喉间痒涩被血液润泽过后反而越发干渴。 正如大黄猫所言,血液不管用了。 暗沉沉的夜色里,小屋内的空气冷热对撞,有人气息冷沉,有人呼吸滚烫。 厉鬼暗沉的眸光落在少年唇瓣,咫尺之间,有温热的手轻轻抓住谢遇衣领,指尖辗转着从他心口触摸到喉结,往上,落在他侧脸。 暖热指腹染上低凉的体温,少年轻声问:“去哪了?” 谢遇答:“皇城。” “去干嘛?” “找人。” 唇边的温度在单调的对话中拉扯交缠,少年捧着亡灵的脸,在满世界黑暗中低声说道:“无论去哪里都要说一声。我没找到你,以为你走了。” “暂时不走。” “那以后要走?你还没给我道歉,不许走。” 幽沉冷香轻轻落在鼻尖,良久,少年耳边有声音带着凉夜的气息低喃。 “谢遇给樊璃赔罪。” “急着道歉是想早点离开么?嘴上道歉没用,你毁掉的东西,得赔给我才行。” 樊璃闷着脸拿额头撞谢遇。 “我的银手环戴不上了,给我买一个新的。” “……” 樊璃:“买不买?” 谢遇:“………” 所以养得太娇气并不是一件好事,惯坏了,和人讨要东西的模样过于理直气壮。 何况要什么不好,要首饰……当初就应该听陆言的话,别把这人当女儿养才是。 也许他在别人面前还算矜持,但在谢遇这里向来如此,就算把往事全部忘在泰宁末年的秋天,他再见谢遇时还是这个样子。 对他稍微好一点,他就豪横了,可着劲使唤人。 今天要首饰,明天就要房子,谢遇要是不理他,他就找道士念经烦死谢遇。 谢遇要是理他,他干脆让谢遇养他得了。 算盘珠子都拨出火花了。 樊璃没听到谢遇回应,掀开眼皮,脸颊轻轻蹭到谢遇下颔。 “买银手环。” “给我买银手环。” “谢遇,你没钱么?” “你这人没意思,哑巴!” 理智在秋夜斩断缰锁,有人站在回忆里审判今天,有人回忆着今天寻找丢失的过往。 要个一模一样的银手环,也许戴上后就找到记忆了呢? 樊璃就想要那个东西,他在谢遇面前撒泼:“谢遇毁了我的东西赖账,明天找道士上昭陵诅咒你——” 屋内除了樊璃的轻语声再无其他声响,他默然止住单方面的对话,在压下来的梅香中抿唇偏头。 幽冷指尖在他眼睫轻抚,向下,冰冷指腹压在双唇上。 “樊璃,”静夜里,有沙哑的声音在樊璃唇畔说道:“张嘴。”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1章 吻—— 外面的世界被突如其来的雨水遮盖,洋洋洒洒的雨珠连连垂下屋檐,溅起的碎花在这雨幕一角的狭窄小院里一束束绽开。 有东西灼烧着空气、在黏湿的夜色里泛滥成灾,稠密的雨声在耳边轰响,勾着某种无法掩盖的诉求在骨血里震颤疯涌。 檐下那片蛊惑人心的节奏连续不断的扰乱听觉,少年的心跳比这淋漓夜雨还乱些。 满屋失控的阴气是对这慌乱心跳的回应,激烈、迫切的笼罩着少年。 幽冷梅香刻上皮肤,于是半身咬痕都沾上了谢遇的气息。 梅香像标记一样深入少年心脏,是厉鬼在用自己的方式宣誓主权。 向仇人之子索吻,这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大将军会做的事。 但谢遇做了。 把自己的气息烙在一个少年身上,也不是满身血仇的厉鬼会做的。 但谢遇做了。 他从始至终都在和理智周旋,最后却败在少年找寻他的几尺路间。 到这时,他在阴吏面前夸下的海口已然成了过眼云烟。 他用一个多月的时间切身投入这场无声的战争,拉锯至此理智终究没能赢过本能。 没有人能抵挡樊璃,他心想,而我在很久以前,就为今天的结局惨中伏击。 遭遇大雨的少年把孩童摁在心口,那时留下的一丝执念,竟然像光阴一样刻骨。 只不过现在的他本性全移,并非是仅仅贪图心尖上那点柔软体温的少年了。 他是要樊璃的全部。 他吻了下去。 樊璃偏过脸,错开对方落下来的嘴唇,于是对方停顿下来,在他唇边说道:“别躲,我现在不太会心疼人。” 冰冷的指腹竭力克制着、僵硬的落在少年双唇,缓缓抵开探入。 手指被对方狠狠咬住。 少年把牙口嵌在谢遇指腹咬紧不放。 微麻痒痛的触感携裹着口腔里的温热濡湿,张扬的包围这侵入口腔的冰冷指尖。 干痒的喉结滚动一遭,谢遇用拇指抵着少年舌尖碾了一下,暗红双眸紧紧注视着那饱满唇瓣。 他蓦然低下头去。 冰凉发丝垂落在樊璃脸颊,他紧攥着那片衣袖,双目放大时瞳孔陡然收缩。 “吱呀”一声。 冯虎顶着满头雨一脸冷漠的推开房门,即将落在樊璃唇上的吻停了下来,谢遇冷冷抬眸,朝冯虎望去。 冯虎擦掉雨水后捡起桌边的碎瓷片,向床上的人说道:“避个雨。” 樊璃咬紧的嘴唇微微分开,他在谢遇身下说道:“在我这里避雨是要给钱的,给多少看你的良心,我可是瞎子呢,别老想着白嫖。” 冯虎撩起眼皮:“良心?” 冯虎木着脸转身一下子坐在胡床椅上,半人高的大马刀放在椅边比椅子还高,这就是他的良心。 他翘着二郎腿,手捏碎瓷片盯着外面那片昏天,院墙上的魏国探子穿戴着斗笠蓑衣,立在雨幕中朝屋内望来。 冯虎手腕一晃,碎瓷片脱手而出,穿过层层雨帘刺向对方。 “啪”的一声闷响,这片碎瓷深深切入探子脚下的砖墙。 对方无意争斗,巧妙的让到一边轻声说道:“他摔碎了杯子是么?看看他受伤没有。” 冯虎眸底探究,不知道这货操的哪门子心。 他抬腕继续飞出下一片碎瓷。 那人提脚瞬间将瓷片踩碎成渣,能做到这一点,其功力能和王慈心媲美了。 男人嗓音温和:“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杀人,所以我客气,你也该客气一些才对。” 冯虎不听,再度抬腕丢掷瓷片。 那锋利的碎瓷片即将刺向对方心口时,被两根手指轻轻夹住捏断,落入院中地面碰出两声脆响。 男人侧过身,临走时看向僵在床上的樊璃。 他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耳力惊人的冯虎能稍微听清。 “屋里有一丝血气,明日我会过来查看,你要是放着他的伤不管,接下来这段日子,我会特别关照你。” 对方鬼魅般从墙上掠走,冯虎面无表情的坐在胡床椅上凝视着男人离开的方向。 他回头,看向床上的少年。 以人类肉眼无法看到的地方,谢遇正俯着身,拈着少年下巴在他唇角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微冷的吻轻轻落下来后便定格在樊璃唇角。 樊璃心想亲嘴不过就是这样,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回神时,才发现抓着那片衣袖的手早已疼入骨了。 谢遇吻下来就没有挪开,在他唇角位置轻微的碾磨着。 这老男人的吻浅得像停靠在床榻边的春风,隔着一道帘子在室内旖旎翻涌。 他们就这样,谁也没有再近一寸,然而所有禁忌的滋味都在唇角、嘴边交换。 磅礴雨声下,世人引以为楷模的大将军在死后的这第十年,把温柔、压抑的心绪全部交给夜色。 冯虎坐在椅子上,听到了擂鼓的心跳声。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2章 谢遇来了 冯虎一脸古怪的问樊璃:“心跳好快,生气?” 樊璃抓着那片森凉衣袖:“谢遇强吻我,我慌。” “……”冯虎表情麻木,不问了。 他撑着膝盖起身朝床边走来,默默提起铺盖一角,拿着绑带药酒,将樊璃受伤的脚背包扎起来。 给樊璃盖上被子后,他又准备掀开樊璃头上的铺盖,看这人有没有偷摸哭。 冯虎凑到樊璃脑袋旁边时眼睛一花,等他视野正常了,才惊觉自己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屁股传来一抹年代久远的钝痛,只有当年老爹揍屁股才会这样疼。 他茫然的坐在地上,不敢置信的瞧着床上那团炸毛东西。 再三确认后,他发现自己的确是被床上的公子哥推了,而自己丝毫没察觉到对方的动作。 冯虎:“挠人的速度挺快。” 樊璃:“谢遇推的。” 冯虎选择性耳聋:“好好练练,瞎子也能当绝世高手。” 樊璃诡异的沉默片刻后讥笑道:“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我顶破天也就抽人家几棍子,哪有底子去当绝世高手?” 冯虎郑重道:“我没说笑话。” 他看了眼自己被推开的这一丈间距,道:“你很厉害。” 樊璃:“都说了是谢遇推的。” “闭嘴睡觉。”谢遇拇指压在樊璃唇上,起身:“我出去一趟。” 樊璃立马向冯虎说道:“谢遇过来了,你要是不服气就跟他打一架。” 冯虎坐去椅子上打了个哈欠。 * 谢遇踏入雨幕,跟在那男人身后朝前走去。 对方步伐刁钻的踩着屋脊,眨眼间掠到东院外。 男人在鱼池旁边停住不再往前,静立雨中,看着拎刀翻墙的胡嬷嬷。 在大雨夜媾和、杀人都是隐秘刺激的游戏,一个血脉喷张,一个血液飞溅,都没人能听见。 以胡嬷嬷的手段,能不能在这种绝佳的时间点杀掉陆言和樊静伦,那并不重要。 她只要进去了,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 胡嬷嬷眼中煞红,被药物刺激后,整个人显得极其异常。 她的力量和敏捷度显然易见的提高,然而她爬上墙那一刻,七窍瞬间滚血,她浑然不知。 男人唇角勾笑,在胡嬷嬷跳下院中时,转身朝自己暂居的倒座房走去。 忽然,他眼神惊暗的朝谢遇的方向扫来,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拈在指尖。 站在枝头上的喜鹊歪着脑袋看他。 这鹊鸟没有叫唤,男人便缓缓松了脸色,揉着叶子一脸轻松的向前迈腿。 满是薄茧的指腹揉破叶片,碎叶落地后躺在雨水中虚浮两下,男人踩着它和积水从小道上过去。 接下来又要热闹了,他能不能带走樊璃,就看胡嬷嬷如何表现。 男人浑然不知谢遇正立在空中看着他。 他来到屋檐下,咬破指尖在碎布上写:确属是娘娘的骨肉,附带发丝一根请玄蟒嗅探。另,请丞相大人的示下,属下何时带他归国? 站在他面前的谢遇看着他把字写完。 男人弹掉指尖上的血珠,把樊璃的发丝放进碎布卷叠好装进骨筒,在喜鹊脑后轻叩三下。 喜鹊一飞冲天,迎着夜色飞向魏国。 嗒的一声轻撞,这箭冲上天的鹊鸟被一只手捏入掌中,它慌急的惊叫着挣动细脚,黑溜溜的小眼睛四处乱转,却没看到是何方妖魔攥住了它。 细微的鸣叫声中,一只脚刚踏进门槛的男人蓦然静止,他缓缓仰头,朝黑沉沉的天穹看去。 九天上,谢遇打开骨筒睨着碎布上的内容。 他拿走樊璃的发丝,两指并拢摁住碎布。 指尖的阴气覆盖整块布面,两行血字在阴气的篡改下缓缓变动措辞,字迹俨然与男人的笔迹重合。 停手后,谢遇将碎布裹进骨筒松开喜鹊。 喜鹊气鼓鼓的哒叫一声,拿屁股冲着身后狠狠甩了几颗水,这才启航继续往北飞。 仰头望天的男人听到哒叫声便恢复常色,收回视线时朝盯着他细瞧的小厮憨笑道:“这侯府好大,撒个尿差点走丢。” 小厮举着灯盏:“天上有什么东西,你一直看。” 男人咧着大白牙挠了挠头,讪笑道:“我爹说夜雨天会有妖怪在天上作乱,我瞧了三十多年也没看到妖怪啊。” “你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小厮嘀咕一声叫他回去睡觉别出来乱晃吓人,自己则打上雨伞去主院轮值。 小厮走到半路,突然被冲过来的人猛猛撞了一个跟斗,险稳了几下也没稳住身子,一咕噜跌到湿淋淋的地面,屁股湿了一大块。 “我说你他爹…胡嬷嬷?” 小厮骂到一半看清女人的脸便住了声,他表情难看的爬起来,瞧着胡嬷嬷疯子一样顶着大雨,把主院的大门拍得哐哐响。 “开门!出大事了——”她语气兴奋激颤,跟捡了金子一样的扯开嗓门喊道:“东院出大事了!” 嘶哑尖锐的嗓音在夜色下裂开,拧着尖的冲进王氏寝房。 王氏被这磕了药似的兴奋女音吓醒,怒道:“谁在外面大呼小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霜华点灯掀开床帘:“是胡嬷嬷,她身上带了刀,家丁正在外面拦她。” 又是这个多事的东西! 王氏一想起胡嬷嬷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府上该换血了!几百号人,一个小瞎子死活看不住,叫他在灵堂上把脸丢上天,一个废物胡嬷嬷也看不住,叫她大晚上在外面吵嚷!她吵什么?” 霜华垂眸回道:“大抵是胡怜儿死了,她受惊过度,在外面撒呓挣吧。” 王氏坐在床上冷声道:“天一亮就把她送回王家。” 霜华应道:“是。” 这时,胡嬷嬷挣开束缚嘶喊道:“世子被陆言睡了!” 霜华蓦然看向王氏,她眼皮狂跳着朝外面呵斥一声。 “一派胡言!陆言在府上干了十年,可谓是忠心耿耿,嬷嬷才来几天,倒也不必急着挑拨离间,若叫夫人受了惊,可别怪霜华不会做人!” 然而这话于事无补。 刚躺下去的王氏外衣都没来得及穿便跑去外间,攥住胡嬷嬷衣领厉色道:“你要是敢说疯话,我今天非撕了你的嘴不可!” 胡嬷嬷耳鼻双目鲜血滴答,她像是被厉鬼附了体,双目流血的冲王氏狠笑。 “王新池!你儿子被陆言睡了!” “你是盘不上台面的庶出女,你的儿女是盘不上台面的末流世家子!你女儿只会讨好人,你儿子被男人压哈哈哈报应!” 癫狂的厉笑声中,胡嬷嬷纵身而起试图击杀王氏,几个家丁连忙用捆牛的粗绳拴住她摁压在地。 三个体格壮硕的男丁摁压着她,她竟然强行爬了几步才喘着气停下,狂声大笑。 一瞬间所有人都在她的笑声里发憷。 这人前几天还打不过一个小瞎子,怎么今晚就力大无穷了? 胡嬷嬷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里嘶着声笑,唇边血珠随着笑声越滚越急,流了一地。 突然,众人惊骇的看着她像被什么吸干一样,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干瘪下来! “王新池!你活该!” “哈哈哈哈你报应!活该!” 王氏脚底发软的朝后面退了几步。 她呆愣的望着那倒在地面、上气不接下气的干瘪女人,回神后厉目瞪着小厮。 “把她带下去好生看着!谁要是胆敢走漏半点风声污蔑我儿,我杀他全家!” 众人走后,王氏一脚踹上房门。 她火大的回到里间,又窝回床上,心绪不宁的翻来覆去。 这晚她睁着眼睛熬了半夜,第二天一大早就杀到陆言面前,一把撕开他衣领望着他肩膀上的咬痕。 她惊眸瞪视这斯文俊秀的男人,眼神几变后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厌恶、恶心。 陆言面不改色的拢好衣衫,看向她:“夫人有何吩咐?” 王氏闭着眼用力咬牙,双齿摩擦发出一声声割响:“这些天你都在东院,晚上也在?” 陆言双睫微动,矜贵温润的脸上始终平静如常。 他垂首:“是。”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3章 樊璃不疼 王氏一口气憋在心口,大步跨上前啪的一声,狠狠扇到陆言脸上。 陆言脸被扇到一边去,他神色平静的垂下双眸,眨眼间另一巴掌又狠厉的扇上来。 “你做的好事啊!他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能对他下手!” 王氏压着哭腔双目怒红的盯着陆言,盛怒之下她语调颤抖。 “他这条命是我求神拜佛才保下来的,二十三岁了,就怕他一不小心出个好歹,连亲事都不敢给他商定!你怎么敢碰他,你怎么敢啊陆言!你拿他的命当玩笑么?!” 王氏崩溃的立在阴沉天色下捂脸痛哭。 “我就只有两个孩子,你们能不能体谅一个母亲的难处、能不能放过他们,给我留条活路啊!” “连着一个月来,他隔几天就要生一场小病,是不是你干的?!” 陆言站在王氏对面,面前的砖缝笔直的将两人隔开。 他站在砖缝外,抬目回道:“是。” 王氏眼底血红,指着侧面那条空荡荡的大道:“带上你的儿子,滚!” * 多年来没怎么管事的主母突然发威,拿着一本点名册将一个个人从名册上划走。 被划掉的,都是陆言引荐入府的人。 霜华拎着包袱站在她面前,双眼湿红的低着头。 王氏没看霜华,只吩咐丫鬟把一个木匣子递去。 霜华站着没接。 王氏冷声道:“拿上东西走人!” “夫人……” “从今天起你不是这府上的人了,别叫我夫人!把这点财物拿去寻你的营生,走!在我耐心耗尽前赶紧走!” 霜华别开脸时眼泪砸地,她咽下泪水伏身向王氏一拜。 王氏咬着牙盯死名册,这泛黄的纸页被她笔下的墨滴点染,黑色的液体突兀的在纸张上晕开。 霜华没接木匣子,一步一步的朝门外走去。 王氏在后面骂了起来。 “叫你拿上那阿堵物走!你犟什么?觉得我脾气太好,不会打人是不是?!” 霜华停在门口,望着灰茫茫的天际抓紧包袱说道:“夫人教给我的东西,足以谋生了。” 王氏大怒。 * 西脚院,冯虎收到自己被解雇的消息时有些诧异。 他在传令小厮的注视中恢复面瘫脸,从墙上挪开背脊,站在小院门口说道:“眼看深秋到了,注意保暖。” 樊璃在里面回道:“好感性,难道是年纪到了、想姑娘了?” 小厮站在冯虎旁边,欲言又止的望着那狭窄萧瑟的院落。 雪意父子被人强行赶走,连猫都塞在笼子里不准在府上多留一刻,这失明的少年被囚禁在小小偏院中,连朋友走了也没有人来告诉他一声。 他就坐在那门槛上,隔着八九步距离,一双狐狸眼虚虚面向院门。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你身边是不是还有个人,你们在瞪我么?” 冯虎默然。 保重的话到了嘴边他才发现自己脑袋里没装几个好听的词汇,他也不大会说话。 何况要一个瞎子保重也不现实,没了陆言的人照拂,这人往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 然而那少年看不到冯虎脸上的同情,他坐在那冷门槛上自顾自的说话。 “虎子哥,你长得人高马大的,一看就和别人不一样,我的蜜饯吃完了,叫你身边那位给我买一点,别买多了,一包就够我吃好久。” “雪意这几天都没有过来,他忙着读书还是逗猫啊?” “你这个人特别犟,叫你守门你就滴水不漏的守着,也不给雪意放水。” “深秋了,冷水冻骨头,再过三日我就要去雪意那里过冬了,到时候你别拦我。” 小厮就看着那少年一个人坐在门槛上说话,不管别人是否回答他,他都不在意。 他就日复一日的坐在那,等着那些十年未归的人,现在又要等那没来得及告别的父子和小黑猫了。 小厮匆匆别开眼,看着冯虎离去的背影向院中的少年说道:“小公子,冯虎家中有事,他往后不来了。” 话音止在喉间,须臾,樊璃低下头抱着膝盖:“走了也不给我说一声,这人好没意思。” 冷寂中,一声哨音从远处掠来。 有人嘬口成哨,吹着一首江湖小调在重檐亭台间漫步。 随着对方的远去,调音也在天际下飞远。 到最后,这哨音就像那天雪意越走越远的步调一样,在樊璃耳边消失不见。 小狸花爬上院墙,哭喊道:“三三被带走了,言叔走了,雪意也走了,奴才发了好大的火,砸碎的杯子伤了我呀!” 小狸花爪子上流着血,坐在墙上大哭起来:“我好疼啊!我的爪子好疼!” 樊璃听到小猫尖锐的嚎叫声,问道:“哭成这样,谁欺负你了?” 小狸花:“好多人!凶女人把言叔和雪意赶走了,三三叫我保护你,可我怎么办啊,我的爪子血淋淋的!” “怎么一直窝在墙上,过来。” “爪子疼,下不来了,你接接我。” 樊璃听对方一直在墙上叫唤,起身。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背后有冷香靠过来,冰冷大手将他摁去胡床椅上,没一会儿,小猫窝在那一身冷梅香中抽着鼻子进了屋。 樊璃听床尾传来一声轻响,问道:“谢遇,你在床尾吃小鱼干么?” “给小猫包伤脚——”谢遇看着从自己手中穿落下去的绷带,眸色一怔。 视线从绑带上缓缓挪开,他把小猫给樊璃送去。 小狸花钻进樊璃怀里,仰脸看着他:“脚疼疼的,以后不理奴才了,金铃铛也不要了,我有骨气。” 樊璃摸到它黏湿的前爪,板起脸道:“这是大黄干的?” 刚踏进门口的大黄:“……” 它臭着脸跳上小搭案,亮开爪子狠狠挠碎几只小鱼干,怒道:“什么都怪我,我这么好怪!小狸花还不滚下来,他今天不给我道歉我就要你好看!” 小狸花哆嗦一下,抬着爪子给它展示伤口:“奴才发脾气把我打伤了,你爪子上好多泥,去送霜华姐姐了么?” “闭嘴!”大黄恶狠狠的喘了口气,向谢遇说道:“叫樊璃给我道歉!” 谢遇靠坐在床上脸色苍白,闭着眼睛像是睡过去了。 大黄气急败坏的把小狸花挠下樊璃膝盖。 它攥着樊璃衣领:“道歉!” 樊璃抬手在它脑门上弹了一下:“挠我心口干嘛,要吃奶?” “……”大黄一肚子气没处撒,就势霸占樊璃怀抱自己窝了下去,怒骂道:“一个东院,一个主院,都是疯子!疯娘疯儿子,干他爹的!” 樊璃起身把大黄抖下膝盖,摸索着来到床尾,把绷带拿起来给小狸花包扎前爪。 下午,笑口常开的权管事一来就叹了口气,坐下后又叹了口气,打开食盒时他又叹气。 樊璃:“丢了钱了?” 权管事表情沉重的摇了摇头:“府上变了天,这下日子要难过了。” 樊璃自己把胡床拖到桌边:“侯府破产了?” 沉默中只有碗筷放在桌子上的动静。 权管事把一荤两素三道菜放在桌上,沉重道:“夫人把陆言赶走了,如今府上大半都是新买的仆役,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待多久,总之……” 权管事叹息一声,止住这个话题。 他看着桌上的菜,说道:“这顿饭菜是主院安排的,以后都是一荤两素,趁热吃吧。” 樊璃坐在桌边,直到菜彻底凉下去,他都没动筷子,也没说话。 他坐在左边的胡床椅中,权管事坐在右边的凳子上,两人一个虚虚面向地面,一个望着外面那片昏天,都没开腔。 良久,权管事起身把冷菜收进食盒,道:“夜里凉,早点歇息。” 樊璃坐着没动,在远去的脚步声里缓缓分开粘连在一起的双唇。 “啊……”风把少年唇间的低语吹得四分五裂,“好狠啊,也不让他们给我道个别。” 他柜子里的肉干还给雪意留着,等着一解禁就拿去给雪意吃的…… 茫然中樊璃垂下头。 心口上有两只小爪垫摁上来,小猫艰难的在他怀中垫着脚。 “被丢掉的话心口疼疼的,给樊璃捂捂,樊璃不疼了。”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4章 我用二十三求你保佑他 主院,丫鬟小厮全部缩短脖子站在院外,惴惴的听着院内的动静。 “嘭——” 七尺高的瓷观音从莲花台倒塌下来,刺耳的碎响声清晰地传到外面,众人提着嗓子眼深深低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碎瓷声中,雾蓝色的暮空半浓不淡的笼在天上,更是让人倍感窒涩。 暗蓝色天光斜窗而入,照着满地瓷观音碎片向前攀延,一直攀升到樊静伦脸上才停驻,在他侧脸勾勒出一条锋芒毕露的轮廓线。 樊静伦垂眼,看着地上这张悲天悯人的脸裂开一条条裂缝。 从袖下滴落的血珠砸在观音布满裂痕的右眼中,溅开的血花分外妖冶的凝聚成珠,从这右眼滑下破败的脸颊。 “母亲是怪陆言,还是怪我?”樊静伦侧身站在王氏对面,轻声问道。 王氏坐在椅子上捂脸痛哭,竭力压下眼泪看向儿子。 “阿郎是大人了,再怎么浑来、杀人,我都不管你!可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必须和陆言断了,当真想娶妻,我替你相看一个好姑娘,拿自己的身体给男人糟践,你是要我的命!” 樊静伦冷笑一声,望向母亲:“我这样的人娶妻干嘛?别耽误人家的好姑娘。” 王氏眼泪簌簌砸下衣襟,不经意间咬破了嘴唇,嘴里就泛出一股腥。 她厉声骂道:“你不娶妻,难不成玩一辈子男人?陆言只是一个管事,他能给你什么?说好听点那叫二把手,说难听就是给人当狗的!他怎么敢肖想侯府的世子!” 樊静伦:“那就是怪他。” 王氏气狠了反倒稍微平复下来了,咽下嘴中的血恶声道:“对,我就是怪他!” “怪他的话您就杀了我,我勾引的他。”樊静伦用手帕仔细擦拭着手心的血迹,在王氏怒腾腾的目光里说道:“怪我的话您把王慈心杀了,他教的我。” 王氏透过泪水看着儿子模糊的脸,怔楞道:“什么?” 站在碎观音旁边的人肤色比那瓷釉的塑像还白,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盖着一层阴蓝色的郁气,表情绷紧到极致所以显得平静,可眼底早已充斥血色。 他直视王氏,缓声说道:“去杀了王慈心,我缠上陆言都是他逼的。” 假如没有王慈心的强取豪夺,他就不会着魔一样喜欢上陆言的温声轻语,也不会看着那站在太阳地里浑身发光的男人就委屈到哭。 他哭是因为他脏,他在最需要保护的时候没有谁能像陆言那样,直接去王府带走他。 连亲生父母都不能。 从十六岁那年春天起,一切就注定了。 他要的不是不堪一击的亲情,他要一个强大到足以和王慈心对抗的人站在身边。 他得偿所愿了。 陆言从王家带走他那天,他才发现湛蓝色的天空真的会让人心情大好,好像那片梦幻一样的颜色和未来保持着某种隐秘联系,前路平坦,他抓着陆言的袖子跟在对方身后,一边无声大哭着一边蹭过去,执拗的和对方比肩。 十六岁的春日刻骨铭心,那时陆言替他洗去一身脏垢,从此以后樊静伦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王慈心秘密圈养的玩偶。 恃宠而骄和一身烂脾气都是陆言给他的底气,而不是父母。 从一开始就不是。 如今王氏把陆言赶走,那么,作为死守阵地的樊静伦就敢破罐子破摔,把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过往全部摆在母亲眼前。 这满心怨愤不甘的人撕开自己的过去,怒然直视母亲。 “你看,我的不幸是你和王慈心联手造就的。” “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甚至看到了我脖子上的淤痕,却自我麻痹的笑着说:练武虽苦,但我们阿郎千万不要松懈,跟小舅学好本事了,以后才能保护母亲。” 他恶劣一笑。 “可那是王慈心咬的。” 背负母亲期望的少年并没有在王慈心手上学到什么,从王慈心盯上他那一刻起,他就是被困在宅邸间的牵丝偶。 樊静伦轻声说着他的往事,王氏却像耳鸣一样,尖锐的嗡鸣声随着儿子的话音全部涌向听觉。 她有好长一段时间只看到儿子的双唇在动,而自己像聋哑人一样,没法听清,没法言语。 樊静伦出去后,王氏久久坐在那座四分五裂的瓷观音前方。 她坐到夜色降临,在黑暗中僵硬的起身,踩着观音碎像踏过去。 “我用二十三年求你保佑他……” 你一点没听。 啪的一声,瓷观音布满裂痕的脸在绣鞋底下一片片碎开。 王氏丢掉金钗玉镯,穿上南康侯的收袖武服,提上他的长鞭,在一柱香之内便纵马来到王家。 下马时她鬓角发丝凌乱,灯火通明的王府大宅照着她不再光鲜的脸,满头黑发间,几缕银丝微闪。 这些特征都默默的告诉她:王新池,你当了半辈子王家女儿了。 还在奢求什么? 王氏直奔入内,一鞭子抽开拦上来的王家家仆,怒目盯向王慈心。 王慈心站在堂下,身后那块高悬的“天地不仁”鎏金大匾森沉凛厉,笔锋像勾魂的刀。 “阿姊大晚上来就该提前通知一声,叫没长眼的下人拦了你,又给你心上添堵。” 王氏一口寒牙几乎咬碎,她双目如血,大步上前一鞭子抽到王慈心身上。 “我是野种!是上不了台面的庶出女!是王家没人看得起的弃子!”王氏含着血泪,咬牙在堂上声嘶力竭的低咆:“但我的儿女不是!” “只要我活一天,你们这些从里到外脏成烂泥的人,谁也别想碰他们!” 她恶狠狠的扬起长鞭,一鞭子又重重抽下去。 啪的一声,长鞭在微微怔楞的王慈心脸上留下一条血痕。 这痕迹和他去西脚院抢人时,挥到樊静伦脸上的鞭痕一模一样。 王慈心从脸上撕痛中回神,眸色阴寒的看向王氏。 他突然低笑一声。 “现在又怪我了?” “当年不是你凿空心思把他送来这里?你只要我教他,那么,什么事不是教呢?我也没真拿他怎样。”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5章 把大将军喊来 “你什么意思!他没死在你手里,就是你王慈心高抬贵手?!你到底有没有人性!畜生!”王氏怒骂着甩手扬鞭。 王慈心态度散漫的睨着她。 这点三脚猫功夫他压根没放在眼里。 这时,身后忽然一声低喝。 “王新池!”王家太爷带着一帮人过来,撑着拐杖厉声呵斥道:“你的贵女风度白教了?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这里逞凶!” 王氏眼泪突然模糊一脸,她粗粗擦掉泪水看向王太爷。 “你是当父亲的,既然看不起我就该在我襁褓中掐死才对,何必把我养大嫁人,纵容你的儿子欺辱我家阿郎悦儿!樊璃他要抢,樊悦他要撵,连阿郎他也……!” 王氏蓦然收声攥紧衣襟。 喉间一热,她弯腰怆咳着吐出一口鲜血,哑声哭诉道:“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当真是捡来的,那就明说,别让我心存侥幸,以为仗着你给的血脉,就能让阿郎他们堂堂正正的当世家子!” 王太爷额角一跳,怒声质问道:“那你还要怎样!樊璃的事已经闹够了,我不想听!阿郎忤逆长辈,本就该收拾!” “至于欺负樊悦的婢女,我已经让你抓去泄愤了,樊悦没有书读,我就叫管家去侯府请她,做到这份上难道还不够?” “要我亲自去请外孙女才合你的意?!” “如今又是多大的事,来府上喊打喊杀?!” 王氏捏紧鞭子:“别问我,问王慈心!” 王太爷看向流了一下巴血的儿子,没好气道:“你又怎么招惹她了!” 王慈心眸色冷淡的看着指尖上的血液:“娘儿俩发疯罢了,来人,送她回去。” 于是王太爷又不假思索的把王氏臭骂一顿,王氏立在庭中没等父亲骂完就走了。 她在老太爷气急败坏的怒骂声中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们不把我当王家人,索性我也不敢高攀你们,从今往后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反正大家都说我是野种,我就做个没爹没娘的野种!” 王氏立在黑天下,灯火照不亮她的脸,她擦掉眼泪,寒眸看向王慈心。 “从今日起,谁欺负我的儿女,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杀了他!” * 京郊陆家小院,雪意眼圈通红的抱着三三,一人一猫哭得死去活来。 “天杀的!”三三搂着雪意,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就把我关在笼子拎出来了,一肚子话还没跟樊璃说啊!” 雪意哭得直喘气:“樊璃没了我,以后怎么办啊!” 陆言瞧着他俩:“你们在这哭他听不见,不如攒着,等他来了用眼泪淹死他。” 雪意和三三同时抽鼻子:“爹不要插话!都怪你!” 陆言拨了拨炭盆,往里加了几块银丝炭。 这炭没烟,烧起来有股淡淡的草木香气,所以贵。 某人娇气,就得用这种费钱的东西养着。 陆言把炭火烧旺,烹好花茶,静坐在椅子上朝刻漏看了一眼。 戌时一刻。 有人熬了一天,该要来了。 正想着,家仆站在门口说道:“家主,有人找。” 陆言勾唇笑了起来,起身出去接人。 “……” “哑巴了?”樊璃怀里揣着小狸花,伸手往前摸索,摸到陆言袖子抓住:“一直不吭声,可别是哭了吧?” 陆言屈指在樊璃头上一敲:“大晚上跑来京郊,也不怕被鬼找上。谁送你来的?” 樊璃:“谢遇。” 陆言点了点头:“那就是冯虎,他待会还得送你回去,多事。” 樊璃抓着陆言的袖子跟着对方朝院内走:“就是谢遇。里面嗷嗷的,你打儿子了?” “雪意和三三谋划着要闯进侯府抢人,这会儿学荆轲拜别燕丹太子,冲我哭半天了。” 雪意听着有人说话,在里面问道:“爹,谁来了?” “樊璃。”樊璃跨进门口站定,正侧着耳朵听声响找雪意的位置,一只霜冷的手从旁边递来,牵着他朝雪意走去。 陆言笑望着他:“耳力大涨,以后说悄悄话得离你远远的。” 樊璃回道:“你准备和谁咬耳朵说一些肉麻的话?都要和我避嫌了,花心大萝卜。” 陆言:“雪意正哭着,你别惹他啊。” 樊璃脚下不停的朝雪意走:“好哩。” “火盆。”谢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樊璃就站住了,微微弯下腰感受着面前的火盆温度,烤了烤手。 他被谢遇抱到这边,一路吹冷风、吃冷气,这会儿身上冻得像冰块,他就窝在火盆前,痴痴的烤着火驱寒。 陆言坐在椅子上,朝香喷喷的金贵火盆里丢了一大把栗子:“再往下摸就是火炭了,悠着点啊。” 大黄跟进屋,臭着脸说道:“陆言少说一句,他就爱撩火,越说越撩。三三,把鼻涕擦擦,脏死了——小狸花给我滚下来,从今天起,樊璃的怀抱是本大爷的!” 三三跳上樊璃膝盖,给小狸花舔了舔爪子:“咋伤了?” 小狸花:“奴才用杯子砸的。” “他坏!” “嗯!” 三只猫挤在樊璃怀中,大黄霸道的占据一大块地盘预备把两只小猫撵下去,看它们可怜巴巴的在樊璃腿上给对方梳毛,它高扬的爪子又放下去了,脸色臭臭的拍了拍尾巴,瞄向谢遇。 谢遇瞧着外面的天色,等过了五更天,崔艾就从皇城出来了。 樊璃坐在谢遇旁边烤热了手,道:“雪意怎么不过来,吸溜吸溜的吃面条呢?” 雪意捏捏鼻子,哽咽着端了把凳子蹭到火盆边挨着樊璃坐下。 瓮声说道:“以后我们不在府上,你收着点脾气,别和世子闹啊。” 樊璃:“你胳膊肘往外拐!一直都是他欺负人,你反倒规劝我。我不跟你说话,你向着别人!” 雪意:“那我也不能劝他啊!” 樊璃掀了掀唇:“你哪是不能,你是不敢,没用的臭男人。” 雪意气急的看向陆言:“爹,你帮我说说话啊!他骂我!” 樊璃指指点点:“没出息,吵不过就喊爹。” 雪意一巴掌糊樊璃背上:“那我喊大将军!” 樊璃舌头打了个结。 幽冷梅香就萦绕在鼻尖,是谢遇站得太近了。 幽凉衣袖压在樊璃手背,他悄悄攥住。 樊璃:“好啊,你把他喊来,我叫一声老爷给他听。”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6章 喊夫君 陆言在旁边掀开眼皮,看向樊璃:“大将军年轻俊俏,你叫他老爷是把他喊老了。” 樊璃:“那我也不能喊夫君啊,把他闹个大红脸,他一气之下咬人怎么办?你们又不帮我。” 陆言笑道:“他咬谁也不会咬你,你娇气,咬哭了还得给你赔罪哄你。” 樊璃不悦道:“谁要他哄了!谢遇,你哄过我么?” 雪意见他来劲了,连忙道:“别喊这个名字了,真把他喊出来了,可当心他抽你!” 陆言用火钳夹了两颗烤栗子吹了吹剥开,把栗子肉塞到他俩嘴中:“先说好,吵吵就得了,别打架啊,伤了哪还得去给你俩找大夫。” 樊璃:“雪意就打我后背了。我大老远吹着冷风来看他,他打我,他铁定是变心了!” 雪意:“不许胡说,再说绝交!” 陆言慢悠悠的给两人倒了一杯茶,放下茶壶时有人踹门而入,刺刺的来到火盆边拽了把椅子坐下,长腿一抬,搭在陆言膝盖。 樊静伦:“茶。” 说着抬眼了向樊璃,视线一垂,望向撅着脑袋故意不看他的小狸花。 他一把将猫提过来,捏捏它前爪:“裹得像狗啃的,雪意,拿药箱来。” 屋宇下,樊静伦给小猫包扎前爪,陆言替他洗杯沏茶,樊璃和雪意哼哼唧唧的凑到一块分吃肉干,谢遇斜靠纸窗盯着鬼爪。 夜露潮着满世界发黄秋草悄声凝霜。 陆家老宅上空有寒星破开层云照耀九州,帝星移位,观象龙虎的人坐在钦天监蓦然一声长叹。 寒星下,有人站在魏国大丞相府的阁楼上,举手接住自南而来的喜鹊。 鹊鸟累瘫在黑衣侍者掌心,侍者挠挠它脑袋,解下骨筒后眸色微变,随即拿着血字碎布去向里间。 “大人——”侍者站在珠帘后,轻声向里面的人说道:“魍座守回信。” 珠帘前,男人正拎着骨刀在木上刻蟒。 哒的一声,骨刀撬出来的几颗木屑溅上冷白手背。 侍者在帘后说道:“座守说消息有误,那王嫣并不是娘娘的亲生骨肉。” 男人停下刻刀:“拿信来。” 话落,一个青衣小厮便笑吟吟的朝侍者走去,伸出手时,里面有机关哒哒转动的细响。 这是顶尖偃师制作的傀儡人偶,能模仿人说笑,能载歌载舞,也能在瞬间击碎骨骼,穿透一寸厚的钢板。 人偶端着盘子把信给男人呈过去,对方戴了薄薄的皮手套才从盘中拿起碎布,仔细辨认后问道:“前翻确信无疑,如今却改换言辞,这并非魍的行事风格。” 何况魍一开始就没说那孩子是谁,他要得到温洋的首肯之后,才会带对方北上。 到那时也得死守那孩子的身份、年龄、性别。 不然死去多年的魏后突然蹦出一个孩子,传进魏宫指不定要把那疯帝刺激成什么样。 所以这件事,一直都挂在天字级别的卷轴上。 上一次的天字级任务,是布局围杀谢遇。 侍者沉吟片刻,回道:“这字迹确实是魍座守的,没有他的血字帛书,使唤不了玄鹊。另,底下密探来报,楚国南康侯世子与其庶弟被卷入狼骨哨风波,有人在一夜之间用狼骨换走所有旧哨,似乎在遮掩什么。” 男人拈着碎布一角向青衣人偶递去,对方端盘子接过落下来的碎布,全程没有碰到男人半点衣袖。 “叫魅去楚京走一趟。” “是。” 碎布即将在人偶手上粉碎时,睡在假山的大蟒忽然睁开双目,信子在空中嘶嘶弹动,它盘曲的身体缓缓舒展开,滑向人偶。 人偶见状,通人性的停手,把碎布给大蟒呈去。 侍者回头看向那双泛红的蟒眼,恍然笑道:“原来是鬼物作祟,魅座守的控魂术对鬼物用处不大。” 四大座守中,只有魑能控鬼。 男人眯细双眸:“叫魑来。” * 子时一刻,樊璃被大哥拽着后领,从陆家宅子里带走。 陆言出门送行,向樊璃说道:“以后别带硬邦邦的肉干上门,费牙。” 樊璃撕开后颈上的手支棱一下站定:“有肉干吃就不错了,老男人挑挑拣拣。” “……”樊静伦眼神阴森的扫向陆言,“让你跟他说话了?滚回去!” 陆言站在门口没动,看樊静伦把那嘴欠的玩意捞着打了一顿屁股塞进牛车,这才说道:“府上那个桩子和魏国丞相府有些联系,到目前我还摸不清他的身份是云鹰还是座守,你先别动他。” 云鹰是丞相府的中级密探,七十二个云鹰之下各有三百号爪牙,这伙人遍地撒网构成了丞相府的情报系统,无孔不钻,防不胜防。 座守属于金字塔顶端的高手,魑魅魍魉共有四个,每个都有自己的拿手狠活,单拎一个座守出来都能和王慈心打个天昏地暗。 但知道座守的人,除了大丞相温洋,都死光了,所以陆言不得不忌惮小心。 樊静伦沉着脸:“胡嬷嬷的尸体你怎么处理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陆言:“丢去山上烧了。” 樊静伦:“她那个死法是用了烈药,眼下还不知道那探子下一个目标是谁,多留他一天我就难受一天。” 陆言温声安抚道:“密探非必要不会杀人,胡嬷嬷是他的棋子,这颗棋子死了,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樊静伦抓到他话语中的漏洞,问道:“你知道他的来意?” “进府的探子一半为了樊璃,一半为了楚氏,这些年处理过的人太多了,我自然知道一些——” 陆言给对方顺了顺额发,指尖碰上那冰凉脸颊:“不说探子了,今天没向夫人撒气吧?” “撒了。” “……她还是不容易的,年纪也大了,以后别跟她犯浑。” 樊静伦拍开陆言的手爬上牛车:“管到我头上了,老男人!” 高高扬起的鞭子啪嗒抽上牛屁股。 牛车一咕噜跑出去老远,陆言站在门前无奈失笑。 * 樊璃回到西脚院后,拽着谢遇衣袖扯了两下。 “帮我看看柜子里还有多少存粮,坏没有?” 谢遇缓缓抽出袖子。 樊璃丢开手说道:“我又没叫你买,你就看还有多少,明晚我去找雪意,让他想办法给我捎点东西进来。” 谢遇听着对方叨叨,坐去胡床。 樊璃端着洗漱的杯子、盆子过来,摸到谢遇的肩膀,说道:“你还会带我出去吧?能走远些么?” “去哪?” “徐州。”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7章 这梦里,他无处可躲 谢遇动作生硬的推开樊璃。 樊璃踉跄几步,在门口站定轻轻说道:“带我去徐州,我们把那扇城门掀了。” 谢遇靠在椅背上默然看着少年,对方背对他抬腿跨出门槛。 “但一扇门赔一个大将军的命是不够的。” 少年走下台阶:“远远不够。” 小狸花窝在樊璃枕边,看着站在井边哆哆嗦嗦擦拭身体的少年。 “谢遇,你都亲他了,还要杀他么?你干脆一直咬他吧。” “樊璃疼了就笑,一边笑一边流眼泪,你别笑话他,他是脑袋受伤了才会这样,难过就笑,疼了也笑。” 谢遇望着少年捞着裤腿擦拭腿根的少年。 受伤么? 他垂下双眸,看向自己尖利的鬼爪。 “几时伤的?” 小猫不知道。 它来得太晚了,只从雪意的只言片语中得知那门外的少年曾重伤而归,身上的骨头碎了好几处,差点没能活下来。 它不知道的事它就不说:“你自己去问他。” 樊璃窜上床把猫捂在怀里。 天越来越冷了,他得找个热乎地方过冬才行。 身边冷香一沉,是谢遇上床了。 樊璃抱紧小猫,面朝里翻过身去。 谢遇静静躺在樊璃身边,良久,他在少年错乱的心跳声中偏过头,视线落在那纤瘦后颈。 小猫在里侧轻轻呜一声:“樊璃勒疼我了,谢遇,你快叫他松手。” 谢遇食指拨开覆在樊璃颈上的发丝,指腹压上去一圈圈打转。 像求欢前的试探。 少年动作轻微的蜷缩起来,嘴上说得很厉害的人其实色厉内荏,所有大无畏的勇气在谢遇靠近时不战而溃。 他不知道自己对谢遇是十年如一梦的依恋,还是那个落在唇角的吻结束后蓦然产生的心理羁连。 未曾理清的思绪在夜深人静时像几千根纠结在一起的丝麻一样紊乱。 所有感触在细究时总像羚羊挂角一样无处去寻,只觉得那冷冰冰的双唇落在后颈上时,他心上像烈火烧了原野,大片大片的火龙卷着凉秋的晚风在心上肆虐。 他抱着猫朝前挪动,谢遇揉着他后颈突然将他正面掀过来,把小猫拎开丢去床尾。 额头撞到冷硬下颔这一刻樊璃心口漏了一拍,谢遇像固守猎物的凶兽,悄然无声的抱着他,然后在大黄猫冷冰冰的注视下将他拽入那片空荡梦境。 樊璃被压在城门上时心口的慌张蔓延到眼底。 仓促中他抬手摁住谢遇凑过来的双唇,谢遇停下动作,直视他的血红双眸暗沉得像要变换底色。 这血眸直直凝视他,随即欺近些许,厉鬼用鼻梁抵着他脸颊低声问:“怕?” 樊璃盯着两人贴合在一起的心口,良久,他小心的将下巴垫在谢遇肩上,一点点抬高,然后下压。 谢遇搂着他的腰垂眸望他。 “樊璃,说话。” “……怕。” 昨天以前他怕谢遇,是因为对方打他、咬他。 谢遇性情扭曲,总在他放松警惕时突然站在他身边把他吓死过去,又总是将他逼在墙角发疯一样啃咬身体。 昨天谢遇吻了他。 但他依然怕。 心口在战栗。 被厉鬼抱着,但凡是个人都会惊惧胆怯——他这样告诉自己。 可他现在要吻你,你该怎么回应? 他在等你答复。 …… 僵硬许久后,樊璃的身体在对方怀中软下来,他生疏的用脸颊在那森凉肩膀上轻蹭,像适应新家的猫一样嗅着谢遇的体温。 “你身上有冷梅香。” “嗯。” “我也香么?” “……”谢遇搂着那截细瘦腰身恍神的望向少年,额头相抵时他轻轻说道:“樊璃,别问我。” 问多了怕生出二心,本来此行是为杀你而来。 扣在少年后颈的手撕开理智的控制,向上探入少年发林,将对方的头扣向自己。 “张嘴。”这是谢遇的声音。 樊璃攥着对方衣袖垂下长睫,背后是紧闭的城门,前面是堵住他去路的男人。 每一次心跳都清晰的撞在谢遇心口。 属于人的温度和鬼的森然在梦里重逢,这一刻要是被熟人看到,谢遇这辈子的光辉形象就彻底毁了。 然而谁也看不到他们。 谢遇放肆的在樊璃唇上吻咬,扣在樊璃后颈的手轻揉着将对方禁锢在此地。 樊璃望向那片昏沉沉的天,万点飞鸦一如既往的在天上嘶喊盘旋,他在谢遇忽轻忽重的吻中收回目光,朝谢遇看过去。 介于青年和男人之间的面部轮廓清晰爽利,皮肤像润着柔光的白玉。 然而血色双目却让人莫名胆寒。 这是个气质复杂的人。 像谈笑间伏尸百万的君王,也像在山水间侍弄风月的翩翩公子。 他说他怕谢遇。 但十年间,他心上也只放了这么一个人,他醒来时像按部就班扮演活人的尸体,睡去后在死人堆中一次次给自己的人生下定义: 小瞎子可以一无所有,但不能没有那个永远站不起来的犟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不管对方是妖魔鬼怪还是大将军,在他这里都是谢遇。 谢遇是犟种,但自己难道不偏执? 樊璃盯着对方的眼睛失神,紧抿的双唇在这时微微分开,他没有再进一步的回应对方,也没有推开躲避。 他分开双唇时谢遇捧着他的脸瞬间抵开齿瓣。 天崩地陷。 疯一样的亲吻中,好像有人为这一日蓄谋已久,所以他卸下防备时就急不可耐的吻了上来。 冰冷衣袖被樊璃滚烫的双手攥紧又松开。 冷热抵死缠绵,欲念深重的亡灵不知足的吻着少年。 这一刻把脑子交给身体比较恰当。 至于破障…… 不知道把怀里的人弄死算不算一种破障的方式。 “歘——”深黑色指甲穿过薄薄白衣,将其暴力撕碎。 纤白衣衫萎落在灰沉地面时,少年仰头闭上眼大口喘气。 堕落。 凶欲。 癫狂。 这世界在梦境里变成它最本真的模样,隐忍和克制并未退出舞台,但那又怎样? 厉鬼不需要考虑那些。 小瞎子也没地方可躲。 摁在少年腰窝上的指腹碾红皮肤,森冷的温度从皮肤表层渗透到血管,感觉神经这在梦境中退而居其次。 在这里,视觉才是主导。 樊璃被搂着腰臀面对面抱了起来,他低头望着对方。 千万道鸦吼声中,他们谁也没有说话,然而那双深红色双眸中早已有侵略性的命令。 这目光追逐着樊璃,对他说道:把你给我。 暴戾的谢遇骨子里有温柔拉拽,温柔的谢遇眼底有疯犬作祟。 樊璃盯着这双眼睛。 红色,他心想,炫目得让人魂飞魄散。 他环住谢遇脖子用一个青涩的回吻表示应答。 于是那冰冷大手差点捏碎他腰身。 落在身上的所有啃咬在今夜变成了吻。 有人在城门前解下战袍,银甲落地砸出清脆的铿锵声。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8章 勾魂使 突然,谢遇解衣的手顿在腰际,缓缓将樊璃身体摁在胸膛,抬眸看向长天。 樊璃靠上对方胸口时低眼,视线朝那截森白色腰腹扫了一圈。 倒三角一样的上身肩宽腰窄,腹肌精悍、结实、纹理流畅,据说世人生前是何模样死后就是那样,所以眼前这片森白的心口上有长戟洞穿留下的不规则痕迹。 这应该是长戟刺入谢遇心口后、硬生生旋了一圈所致。 因为银甲太过坚硬,所以转动时银甲、长戟像两把硬碰硬的钢刀,得下重力、死力,这才能一寸寸的割破硬甲。 两前一后的三把长戟同时发力,利刃在他体内转得越慢,心口上的软肉就碎得越彻底、越疼,那种痛法,应该比樊璃回府那年秋天还痛吧? 浑身骨裂的孩子睡在担架上,被人抬着走上回京的路,浑身像有钢针乱扎,以至于他最初的记忆就是疼。 半身不遂的小少年昏睡着,意识一次次的痛昏在那断魂路上。 断骨和心裂,不知道哪一个更疼。 如今谢遇心口上这些伤痕被黑色的阴气覆盖,像凶兽纹身一样狰狞邪恶。 心口下方的腰上有几条刀伤痊愈后留下的蜈蚣纹,无声昭示世人眼中的大将军并不只是徒有美名的芝兰玉树,他战功卓着,所有功勋刻在史书、武庙,也刻在身上。 “怎么停下了?”樊璃指尖轻压在谢遇心口摸着那块黑纹,“这种事得在你情我愿时趁早办了,不然我突然改变主意,你再继续下去就是强迫、犯罪。” 谢遇在他眉心落下一吻,托着他腿根抱起来朝城内走去:“外面有变动。” * 梦境外,小院里有陌生的阴气冲上九霄。 空气荡开的一瞬间,小狸花奓着毛从床上蹦起来:“有大鬼来了!” “嚷嚷什么?阎王来了都得吃我一爪!”大黄一爪子把小猫摁趴后警惕的蹿下床尾,龇开利爪猫着身悄然向门口伏去。 门外空间扭曲,沉重的开门声从混乱的气浪中荡着圈扫向四面八方,这一夜满京阴物、灵怪一个个惊然望向侯府,钦天监的半百老人在动荡阴气中闭目静坐于观星阁,青年道士快步踏上阁楼。 “师父——” 老人语速极慢的说道:“玄安该修心了。” 谢玄安躬身立定:“那两位没颁敕令就窜出来,不仅弟子,连几个师叔都吓了一跳,以为他俩是冲咱们来的,这会儿正设坛请祖师爷降神。” 老人缓缓撩开眼皮:“怕甚?天塌下来先压个高的,金龙池那位没动静,咱也莫慌。” 谢玄安稍微定心,疑惑道:“阴司勾魂之前,向来是敕令先行,如此各方城隍才不会自乱阵脚。那两位干了也不知道有几百年了,怎么突然不讲规矩,莫非是故意的?” 师徒俩正说着,一声嘶叫惊然从侯府方向窜出来,凄厉的在天穹下撕裂开。 “跑!” “勾魂使来了!快跑!” 这嘶哑尖刻的吼叫声夹杂在那道开门的轰响中,数万以计的阴物如被巨鲨袭击的鱼群,瞬间惨叫着四窜躲命。 “妈呀躲哪啊!” “阴司界门无故洞开,铁定是勾魂使来抓鬼了,都跑!都逃命去!” “勾魂使一钩子就能让咱们粉身碎骨,跑快点,慢了就被谢必安、范无救炒成臊子吃掉了,嘻嘻——” 鬼怪们怪异的尖嚎哭喊在那声闷沉的界门重响中沸乱楚京。 一众门阀大族的门庭前,石狮子惶恐的睁开双目缩紧脖子做了个刨地的动作预备跑路,皇城里千百只脊兽不安的在宫殿上骚动。 青龙门的四根盘龙柱上,四龙抬尾骤然砸地。 “轰——” 石龙砸尾的震动波随着一声龙吟响彻十万里楚天,阴司界门在龙吟声中彻底洞开,一黑一白两人踏着黑色雾气,从光线阴森的黄泉路朝人间走来。 白无常指尖捻着一道阴气挥出。 阴气在他的心念下如罩子般圈禁这西脚院,于是森厉的地狱界门就屹立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没让一丁点鬼气跑向人间。 白无常收了手弹弹衣袖,轻笑着向龙池里的病龙说道:“真龙莫慌,小人是受十殿委命,为谢大将军破障的事来人间走走,不干其他。” 醇雅嗓音落在金龙池中,疲惫不堪的金龙像被抽走了龙筋一样,有气无力的伏在龙椅上。 “谢必安,若不想看人间生灵涂炭,即刻关上界门。” 白无常笑得如沐春风,弹指关上界门。 吱呀的沉响声中,他抬腿跨上小院台阶,唇边话音隔着半座京城落在金龙池。 “听声响真龙似乎撑不久了,难为你大限将至了还惦记生灵。” 旁边的黑无常冷声道:“到了,闭嘴。” 白无常笑了笑,顺势止住话题。 一黑一白并肩穿门而入,长靴齐齐踏进屋内时,侧方突然窜出一个炸毛团子嘎嘎两下朝他俩挠上来。 肉爪垫落地的声响里夹杂着利爪挠破地皮的动静,飞溅的碎石屑中,两位勾魂使的脸颊缓缓滚下三条黑色液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黑无常冷眼看向大黄:“孽、畜!” 白无常笑容僵冷的用那双漆墨眸子盯住大黄猫,笑容忽然一凝,他脸色古怪道:“怎么变成猫了?人世喧哗,光是伶官坊的五音十二律就该把你耳朵疼坏了吧,小白泽。” 大黄猫两只前爪带着一层黑稠阴气,那是它挠破黑白无常的脸留下的证据,这要是拿去阴司,高低得判它一个妨碍公务的罪打十个屁股。 它龇牙咆哮着问:“来杀樊璃还是杀我?杀樊璃先问谢遇,敢动我就找京师城隍、北斗星君、太岁、贪狼、商汤、祖龙、灶王菩萨收拾你们!” 黑无常:“闭嘴。” 白无常:“你人脉还挺多。” 大猫弓身如刀,准备再扑上去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背后阴风一动,大猫脖子一缩,被谢遇拎着后颈丢去床上,道:“看着他。” 大黄揣着四爪守在樊璃枕边,臭着脸目送谢遇和那两个勾魂使出门。 “会出事么?”小狸花小心的团着爪子过来,看了看樊璃:“三个大鬼,樊璃可怎么办啊?逃也逃不掉了。” 大黄冷酷的舔着爪子:“阴司不干预凡人命理,暂时死不了。” 小狸花担忧道:“那以后还是要死的啊,谢遇得破障呢。” 大黄抬爪在小猫头上猛猛一敲。 “蠢货!樊璃差点把身子都给他了,他再杀樊璃就是负心汉!” “……”小猫迟疑道,“不是只亲过嘴么?” “少问!”大猫一脸不耐的盘上枕头,没好气的冲熟睡的樊璃骂咧:“要活命就赶紧学点勾引人的本事,每天光想着零嘴,出息!” * 小屋外黑幕连天,九州八荒,只有一颗寒星光华流烁,狠狠在巨幕上凿开一抹针鼻大的天光。 星照下,谢遇站在黑白无常对面,黑白无常微微低头。 白无常恭敬道:“这番十殿已知晓大将军破障艰难,特遣范无救来助将军一臂之力。” 谢遇:“把楚氏的卷宗给我。” 空气沉顿一瞬,白无常沉吟片刻,将楚氏的命理卷宗从空中拽出,双手呈给谢遇时手有些发抖。 旁边的黑无常抬起黑靴悄悄踩他一脚,传音:“别露怯抖手。” 白无常传音回道:“你声音也颤。” “我嗓子痒。” “我手酸。” 黑白无常传音问候对方时,谢遇翻开楚氏的卷宗。 生死簿失灵后,每个人一生的罪孽功绩事无巨细,都由他们身边的庇护神记录。 庇护神公正磊落,落笔时绝无偏私隐瞒,所以这卷宗的功用和生死簿是一样的。 楚氏的卷宗以金字刻就,当头一句是姓名籍贯把生辰八字,后面是她平生的种种事迹,七岁丧母,九岁被撵出父族,十岁被温洋带走,十五岁以温洋义妹的身份入魏宫为妃,十八岁封贵妃,二十岁封后。 后面的字突然中断,代表她的庇护神死在了她二十岁那年。 传闻魏后二十岁死在大火中,她既然能逃出生天,想必是庇护神替她挡下了生死劫难。 卷宗末尾是十殿盖的敕印。 敕印下是一行朱批:该女与陈郡英灵谢遇尚有宿怨牵扯未清,悉数功过转让其子,准令谢遇杀之破障。 谢遇从卷宗上抬起目光:“中间的缺漏,阴司不替她补齐?” “每个人的卷宗只有庇护神能写,庇护神一死,就连十殿鬼王也无法在卷宗上刻字,所以这是它没法和生死簿媲美的地方。”白无常答道,“不过楚娘娘后来的事迹大家有目共睹,抗击魏军,镇守徐州,二十七岁薨逝。” 谢遇垂着眼皮合上卷宗:“她死后,为何以魂魄入宫刺杀王糜?”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9章 “请教阁下,怎么断?” 白无常瞳孔一颤,连忙把话头推给黑无常:“此事范无救知晓。” “……”黑无常声线平直僵冷,“王糜拢权受楚氏阻碍,故欲除掉楚氏,楚氏不得已入宫行刺。” 谢遇眸光落在黑无常脸上,目光扫过来的一瞬间,黑、白两色衣袖微不可察的一抖。 “还有么?” 黑无常闭口不言,有些事他不能说,说了十殿都得遭殃。 就连楚氏入宫这事,先前都被十殿勒令禁言,是谁泄露了风声? 旁边的白无常硬笑着回道:“还有就是将军遇难那年,楚氏用王靡给的药毒瞎了樊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与破障无关,阴司就没有告知的必要。” “何况踏出十八层地狱那一刻起,您的障因是谁,这满身血煞最清楚不过了,决不会误判障因错杀了谁。” 谢遇:“王氏姐弟的卷宗。” 凝滞的空气中,白无常笑回道:“查看生人的卷宗须得请十殿鬼王加盖敕印,大将军莫非想变更障因?” 黑无常语气冷硬的接过话茬。 “障因无法更改,望大将军知悉。另,十殿得知将军深陷情潭,特命谢必安来替将军断情。” 谢遇垂在袖下的手碾着尖利指甲,缓缓看向一脸僵笑的白无常。 身后的小屋里,少年从梦里醒来,朝旁边摸索发出细微的窸窣声,懒声问:“谢遇,你在哪?” 大黄猫破口大骂:“他谋划着杀你,你还找他!” 樊璃手指落在旁边的森冷衾被,踅摸片刻起身下床。 小狸花叼着他袖子不让他走:“别出去呀,勾魂使在外面,黑黑的那个可凶呢!” 黑无常:“……” 少年顺手把小猫撸了两下:“咪,帮我找找谢遇。” 大黄窜起来:“你就是肉骨头,他啃完就丢!要不是这身姻缘牵绊你早就被他杀了,你就找谢遇,没他你活不下去!去,我带你去,看看他对你是什么心思!” 小院里,谢遇静静看着白无常。 “请教阁下,怎么断?” * 卯时一刻,阴司界门在西脚院洞开,黑白无常提脚踏上黄泉路。 与此同时,禁卫军统领崔艾单马从皇城出来,快马奔向平安里的住宅。 平安里多是寻常百姓的居所,崔家的两进宅子在里坊尽头,居处清幽雅静,漆红的酸枣木门前种了一棵梧桐树,满地落叶在渐进的马蹄声中无风而动。 天色昏暗,随着马蹄声靠近,时不时有被惊醒的狗嗡叫两声,吭哧完又睡下去。 三叩门后,有小丫鬟为崔艾开了门。 崔艾把缰绳递给丫鬟:“姑娘大好了?” 丫鬟细声回道:“昨日看了两个时辰的棋谱,念着大爷连连几天都在皇城里当值,咳了半夜,这会子才睡下去。” 崔艾放轻音调:“刺伤娘娘的刺客还未归案,皇城就得日夜警戒,回不来是没办法的事,你劝着她些,别叫她挂念。” 他说着,轻步跨进二门,来到主院,在正房门口默默站了片刻,抬脚去了隔壁书房。 解下一身铠甲时案上的油灯亮了起来,崔艾疲惫道:“你自去姑娘身边歇下,方才听着她有些咳喘,备上热茶,别让她吃了冷水。” 油灯哔啵弹出一簇微小火花,屋内除了卸甲时铁片彼此碰撞发出的铁响,就只有刻漏中的水落下底壶的滴答声。 “吧嗒——” 水滴砸下宛如骨椎敲打鼙鼓,声响突兀的在死寂夜色里荡开。 “吧嗒——” 第三颗水滴砸入底壶时,崔艾仍旧没得到丫鬟的回应。 他神色古怪的向书案看去。 案上油灯焰色淡黄,小指大小的火心拢着微弱的光,垂竖在孤盏上忽明忽暗。 案前空无一人。 崔艾盯着火,半掩在铁甲下的手攥住腰间匕首,火焰朝里侧倒去时崔艾陡然抽出匕首,面向门口。 丫鬟端着一杯茶站在门外,呆呆的看着崔艾。 崔艾松了口气,捏着眉心指指书案:“放好就下去。” 他没听到丫鬟进门的脚步声,表情严肃的向她投去一道目光。 “啪——”丫鬟手中的托盘连着茶杯齐齐摔落,她脸色煞白的僵在门口,眼睛直直瞪着崔艾身后,眼底几乎有血色渗出来。 崔艾警铃大作猝然扭头,眼尾余光看到一撇身影时手中匕首脱手而出,急电般向影子击去。 匕首叮响着滚地。 是一只体型硕大的黄猫拍开了匕首,对方臭着脸卧在书案上,直勾勾的瞄着崔艾。 崔艾环视一圈没发现异常,向丫鬟说道:“一只猫也把你吓成这样?出去。” 丫鬟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响。 崔艾脱下甲胄朝她挥了挥手,看她还是那个样子,便直接过去关上门。 “去服侍姑娘,这里用不着你。” 秋夜里的门扇似乎冷过头了,崔艾从门上收手时,掌心竟被木门冷透。 他心下古怪的转身。 这时,没有落栓的门啪的一声,自己栓上了! 崔艾心惊肉跳的扭头看去。 昏暗的光线将他影子投射到门上,他脸色难看的望着那自动落下的木栓,突然,定在门上的影子自己动了一下! 崔艾神色大变,往后急退之际,小黑猫坐在窗台上静静望着他,满屋子阴物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招摇乱窜。 他被影子惊魂的这一瞬间,跟他面贴面的红衣戏鬼一口气吹掉他额上的阳火,满屋子鬼怪尖声大笑。 崔艾听不到那些尖刻的怪笑,他死死摁住佩刀,冷汗滚下脸颊,侧后方喀的一声—— 崔艾心口暴突几乎被这一声吓破胆,他咬紧牙关蓦然朝声源处怒目扫去。 三丈外,小黑猫蹿下窗台撩着书房里的瓷人玩,那瓷人被猫爪拨了两下,诡异的转过眼睛觑向崔艾。 啪—— 佩刀跌地。 瓷人旁边,谢遇黑袍血眸长身立在书案前,拿着一把剪刀剪掉一半灯芯。 “咔嚓——” 灯芯断裂,屋中的光亮顿时暗下去,接着又在剪刀摁上书案后突然泛着白亮开。 森白的幽光里,谢遇缓缓偏头,一双血眸朝脸色灰败的男人看来。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0章 背叛 谢遇立在案前,徐徐翻开案上的棋谱看了一眼。 这棋谱表层是纸,夹层是人皮,阴黑色棋盘线横平竖直,是用血画的,黑红两色棋子也是血画的。 案上的瓷人咯咯笑起来,拍手唱道:“人皮棋谱入君门,十年一死十年生。佳人来借命,将军夜点灯——” 鬼物用几根细丝牵着瓷人四肢手舞足蹈。 阴森的童稚歌声里,一墙之隔的女人躺在床榻上倏然睁眼。 “崔艾。”谢遇翻着一页页人皮棋谱,平静道,“你作为楚温惜的亲信,王糜怎敢让你当禁卫军统领?” 崔艾冷汗瞬间砸地。 额上阳火被阴物吹灭时起,那阵骇魂的心悸就没停下来。 鼓动紊乱的心跳声中,满屋子鬼影齐齐扭头面向崔艾。 崔艾瞳孔剧烈颤动着,移目不去看案前那张森白的脸,咬破舌尖强迫自己冷静。 “穷小子入官场,自然是谁给奶吃谁就是娘。皇后娘娘出手大方,趋之若鹜的不止小人,就连将军手底下的陆言都未能免俗,进了王家旁亲的门,便一下子飞上枝头,在京中出入无阻。” 谢遇压上棋谱:“别动阳火,让他想清楚再回话。” 垂在崔艾旁边的红衣女鬼立马收嘴,瑟缩在墙角直勾勾盯着崔艾肩上的阳火。 崔艾摁着心口缓缓喘了口气,这时,那低沉的嗓音又从案边传来。 “泰宁十六年,你都做了些什么?” 崔艾膝盖微软。 满世界秋风把这屋子吹成了冰窖,寒风入骨,他几乎有点站不稳了。 崔艾靠着门失力的滑坐下去,在对方扫来的目光中颤栗道:“那年小人去边境追击敌军,从山南道突击斩杀魏兵三千人,回徐州时战事已平,不久便受诏护送大将军遗体入京。” 谢遇坐上红木大椅,高大的身量与一身描金黑袍逼兀的压迫着视野,深红色目光落下来时崔艾心下一怵。 “你养的这个女子,似乎是王靡的侍女。” 崔艾脸色顿时像烧透的死灰,哑然垂头:“是——” 他慌神间,想起云婉纤弱的身影便又镇定下来,说道:“婉娘十四岁就被胡家人构陷撵出王府,出来时差点丢掉一条命,早与他们无关了。” 谢遇食指敲敲扶手,转眼间来到崔艾面前,并指摁在他眉心审问。 “大病早夭的人,以你的俸禄给她吊命,够么?” 崔艾双目怔愣:“……不够。” 以他的俸禄,远远不够。 冰冷的双指牢牢摁在他眉心,面前的亡灵缓缓矮身,半蹲在他身前盯着他眼睛,血色双眸勾魂摄魄,令人心生寒意。 低沉的嗓音落在耳边,秋风又冰又冷。 “你投靠了别人?” “是……” “那人是谁?” “王靡……” “王糜给了你什么?” 崔艾张了张嘴,不自觉颤声答道:“十万两……黄金。” 泰宁十六年春天,那时云婉呕血不止眼看就要殒命,崔艾迫切的需要大笔金银购买人参、乃至更加昂贵稀有的药材救人。 可他掏不出那么多钱。 在那要命的时节,王糜突然开出十万两黄金的天价,让他去魏营抓一个云鹰送到楚京。 十万两黄金足以救云婉的命,他怎么能不心动? 他在魏营杀敌那天觉得自己真是被老天垂怜了,抓云鹰的行动很顺利,往后有十万两黄金傍身,能给云婉好好治病了。 可他回徐州时,谢遇死了,楚氏败了,身边的亲信没几个人站在楚氏那边。 她要是不拼一把命,恐怕连徐州都保不住。 “徐州是世家为她设的一个局。”崔艾失神间,把埋在心里的话全部吐露出来。 这男人想起自己背叛楚氏的勾当,布满血丝的眼底乍然浮出满目泪光,一脸愧色怎么也遮不住。 “她太想杀魏国人了,和王糜主张罢战求和的谋略相左。” 所以她挡了王糜的路,必然会被对方想方设法的瓦解、铲除。 徐州那一战谢遇死在她的守城前。 这件事足以让世人对她寒心,把她从那将军的宝座撵下去。 谢遇:“她被王糜架空了?” 崔艾愣神道:“没有,当时徐州还在她的掌控中。” “向我传递错误情报的人,是谁?” “楚将军。” 谢遇沉眸望着对方:“拒门不出的人,是谁?” 崔艾:“楚将军。” 旁边两道疾影猛冲过来,八爪挥出残影照着崔艾拳打脚踢。 三三瓮声瓮气的骂道:“你骗人!定是她身边的人都被收买,故意栽赃她!你肯定也栽赃了!十万两黄金,够买多少小鱼干?!” 大黄一爪子挠上崔艾的脸,冷冷看向谢遇。 “好啊,如今不仅你那身煞气,连你的耳朵和脑子都确定楚氏是凶手了,你现在就吞下破尘珠断情斩缘,杀掉樊璃试试!” 三三见大黄说着就向外走,问道:“事情还没完呢,你去哪?” 大黄猫怒声低吼:“找灶王菩萨!樊休在菩萨跟前三叩九拜的求我当十年护宅兽,如今他儿子小命不保了,我得去请菩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三三纵身跳过去:“我跟你去!” 两只猫骂骂咧咧窜上窗台,齐齐回头冲谢遇龇牙。 “可等着吧!不信你能打得过菩萨!” 谢遇没理它们,静静看着双目失神的崔艾。 这男人额上的阳火灭了,绝不可能在英灵的审问下撒谎。 如此一来,那些疑虑似乎是他自找烦恼。 谢遇沉默片刻,双指再次压住崔艾眉心:“你抓的云鹰是谁麾下的?” 七十二个云鹰分属在四个座守门下,一座十八鹰,跟的座守不同,会的东西便各有千秋,保命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所以要抓到一个云鹰没那么容易。 可崔艾抓到那云鹰的过程太顺利了,这可能么? 崔艾在谢遇的审问下张了张嘴。 嘴边话音未出,一口血突然涌上喉管死死封住喉咙。 男人眼球剧烈上翻,眼白在弹指间被黑色密网爬满! 谢遇神色一凛,一掌拍上崔艾心口低喝一声:“定!” 磅礴阴气瞬间穿透崔艾魂魄,把那将碎未碎的三魂焊牢在崔艾体内。 上翻的漆黑眼球缓缓褪色、落回原位。 森冷掌心又朝崔艾眉心、双肩拍去,架住那再度开裂的魂魄。 “五方揭谛,定魂!” 揭谛怒目金刚从空中现身,掐出一道法印朝崔艾丢来,淡金色神光撑开放大,如金钟般将崔艾笼罩于内。 岌岌可危的魂魄在神光里缓缓固定,不久后,消失的额上阳火也细蹿着重新燃起来。 阳火一燃,谢遇就没法再审问了。 他黑压压的立在崔艾身前,崔艾透过神光虚影茫然看着他。 谢遇:“你是温洋的桩子?”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1章 谢遇:樊璃受过重伤? 崔艾在谢遇的逼问下疲惫摇头。 “不是。” 他爹娘都是穷苦百姓,他凭着一点本事被楚氏提拔到身边,如今平步青云,他犯不着当魏国的走狗。 谢遇盯着崔艾:“温洋为防门下探子泄露机密,无论是爪牙还是云鹰、座守,都刻了裂魂咒,我与他交锋数次,抓到的探子无一例外全都死在裂魂咒上,崔艾,你想好措辞再仔细解释。” 崔艾正色道:“没做的事,我答不出来。” 谢遇瞧着他眼睛,须臾,缓缓从空中拽出一把黑色长刀。 崔艾咬紧牙关:“我从未叛国!你就算把我大卸八块,我也没法回答你!” 话落,一道冷风凛然掀到面前。 长刀穿透灰色布衣,直直刺向崔艾心口。 一声裂响在耳畔溅开。 刀尖下,那佩戴十年的铁质平安符咔嚓一声,宛如薄竹片般在心口处裂碎。 崔艾怔怔的掏出碎铁符。 四瓣碎铁片中间夹着人皮,他呆滞的望着。 铁片被谢遇拿过去,取出人皮合在一起,上面赫然是崔艾的姓名籍贯和生辰八字。 再后面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写着:五鬼运财,云婉借命。 谢遇:“五鬼借命术。她把自己的三世财运通过五只小鬼转让给你,三十岁以后,你三世的寿命归她所有。” 等同于云婉买了崔艾的命。 这邪术虽然操作简单,但施术的条件却相对苛刻,须得找到两个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人,且这两人都得在鬼节的子时一刻出生。 人海茫茫,要找到这样的两个人并不容易,除非是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 然而纸上的字迹色泽灰暗,代表那施术的人突然终止交易,被小鬼反噬而死。 谢遇顿了一下,眸光扫向书房门。 “云婉的气数早已断在泰宁十六年,你身边这人若不是夺舍的邪祟,便是你抓回来的云鹰——” 他在崔艾失神之际陡然附身,抓住木把手一下子向后掀飞门扇。 砰——! 门扇砸地的强劲风波骤然掀起满室尘埃,崔艾手中的长刀穿过扬尘,直直向院中击去。 “噌”的一声金铁裂响,钢刀刀身全部刺入院角墙壁,石墙受异物猛力挤压,在缓缓扬落的尘埃里噼啪开裂着、向四周伸出数条弯曲的长痕。 院墙边轻飘飘落下一缕幽黑发丝,暗黑色血迹顺着钢刀下的墙面与发丝同时滑下。 谢遇控制着崔艾的身体踩着刀柄瞬间追到院外,这时脚下一僵——是崔艾在抢夺身体的主导权。 男人惘然的透过瞳孔看向那昏沉空荡的街道。 东边在他眼底渗开一抹暗淡晨光,秋日里,这抹微弱的淡白色天际线,恍惚间像他抬着谢遇棺材归京时那样。 千古同天。 原来有人早早的死在了泰宁十六年。 昏暗的人影鬼魅般飞速窜向远方,长发在身后一扬。 十七岁那年云婉也是如此,长发在腰下左右飘扬着优美的弧度,宽袖下指如葱白,她提着那水绿色绣裙笑着朝他奔来。 后面的寝房门大敞。 小院被死灰一样的天色笼盖。 崔艾向谢遇说道:“那年小人路过陈留,远远看到您抱着樊璃在马背上学骑射,那副保护欲过度的姿态,想必是因为将军很心疼他。” 男人嗓音低哑得像要碎开:“大将军,樊璃若是把刀扎在你心口,你忍心杀他么?” 身体中的厉鬼没有回应。 崔艾站在晨光里等了一会儿就提起嘴角笑起来。 这笑容比孤身走进暮色的人还苍凉。 “小人运气向来不好。本来说好战后就回来娶她,信上说夏天回来,却拖到秋天,说好冬天看她,又等到明年、” 崔艾嗓音凝涩着在喉间滞停。 他死死攥着一片碎铁垂下头,潮着满腔血腥味慢慢说道:“我没那个命,她也没时间等……” 低哑话音蓦然碎在齿间。 染上铁锈味的鲜血一滴滴砸到青石地面,他垂首笑着问谢遇:“你说她是不是傻?既然要我的命,怎么不拿去?” 到底谁更傻? “怎么不拿去啊?” “我这条贱命有什么好的,拿去啊!” “云婉!” 绝望到极致的男人跪在地上又撑着膝盖起身,起到一半又重重的瘫跪下去。 天地广漠无边,这渺小的男人捂着眼睛跪在地上向那死去的人质问,怎么不把他的命拿去? 他背脊深深压弯下去,好像一下子扛了千斤重的东西,幽白的晨曦落在这瘦削刚毅的脸上,看着倒像暮光。 “对不起,”他质问过后自责的咬碎哭腔,眼泪断了线一样溅落在紧攥着衣领的手骨:“对不起——” 要是他丢掉一身功名利禄,赶在在泰宁十五年,或者十六年夏天之前回来,一切大概会不一样吧? “对不起——” 他没法改变时间。 甚至没见到云婉最后一面。 “对不起!” 他只觉得自己回来后,眼中的她变得有些陌生,陌生到他永远止步在主屋门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谢遇望着那跪地恸哭的痴傻男人,垂在袖下的手缓缓捏着那颗破尘珠。 只要吞下这颗珠子,困扰他多日的欲望就会被悉数封印,再也不会失控的向樊璃扑去,将他压在身下啃咬了。 那身死缠烂打的姻缘,也会慢慢在珠子的作用下从他身上剥离。 眼前的男人眼泪划到下颔,喉间沁血哭得狼狈至极:“对不起——” 谢遇仰首望向长天。 对不起…… 曾经他在徐州城前跪下去时,也说过同样的话 因为银剑上的名字没有刻完,七岁的生辰还没有替你庆生,说好保护你长大但仓促失信,琅琊路远,徐州骸骨连天……所以对不起你,谢遇失信了。 我恨你么? 我怎么会恨你啊。 可谢遇到死都没能放下的人,却在十年后被谢遇的长刀抵住脖颈。 这是命。 宿命像弓弦一样朝他们张开,一人死,一人生。 它把这生死抉择的难题交给谢遇:你是要杀了樊璃重获新生,还是留他一命自己赴死? 杀了樊璃吧。 樊璃性格恶劣,并不在意年少时共处的光阴,也不在意你是长辈、朋友、还是宿敌,推开你无数次,又扑上来无数次。 那是个没心没肺的小混账,留他作甚? 但会给小猫撑伞挡雨的人,当真无情? 谢遇屈了屈指,将破尘珠深藏袖中。 他在东方大亮之前转身离开,声音低缓的落在崔艾耳中:“樊璃不会拿刀抵在我心口。” 崔艾嘴角提起一抹惨笑。 谢遇踏空走出两步后忽然顿住脚,问道:“樊璃受过重伤?”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2章 吻痣 “樊璃受过重伤?” 谢遇站在灰白色天光下,回头看向崔艾。 瘫跪在地的男人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撑着墙:“我不知道。” 当年他刚从山南道回到徐州,就接到朝廷护送谢遇遗体回京的诏令,加之他忙着回来看云婉,其他事就没怎么放在心上,急匆匆抬着冰棺就上路了。 崔艾嘴唇无声动了两下似乎想说什么,但迟疑一瞬后又闭嘴看向别处。 “我没太关注他的事,前不久王慈心带他上昭陵,不知道是不是在那里受的伤?” 谢遇眸光扫向天际。 东方慢慢亮开,阳气渐浓,他得回去了。 谢遇往前踏去:“是以往伤的。” 崔艾望向那渐渐淡去的身影,声音嘶哑微弱。 “楚将军身边似乎有几个隐卫,这些人一定会和陆言搭上线,去问问他们便知道了。” 但那些人神出鬼没,十年间,连皇后的人都没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崔艾艰难站直。 “实在找不到他们,问陆言也行,他在侯府待了十年,樊璃的事他多少会知道一些。” * 卯时七刻,樊璃抱着手臂坐在床边。 “都说了出去要交代一声,害我在府上找了你一圈!我可是个瞎子啊,你忍心看我磕磕绊绊的乱找么?撞破脸毁容了怎么办?” 小狸花望向胡床上的谢遇,小声道:“他刚睡醒。” 说着,顺着谢遇的视线瞥向那两只沾灰的脚丫。 “脚上的灰是拿鞋底蹭的……” 它拆完台了,又连忙替樊璃找补。 “但蹭灰之前在屋里摸了一圈,叫我也跟着找你呢,一边找一边让你给他买银手环……你会买么?你有钱么?” “谢遇,你有钱的吧?没钱你怎么养他啊?他还要吃零嘴的。” 樊璃:“小狸花不要呜呜,让谢遇说话。” 谢遇看着指甲没回答他,他就蹭到胡床边,弯下腰,作势要把脸贴上来。 谢遇没吭声,他就把耳朵怼去谢遇心口。 “嘴巴是哑的,莫非拿心口喊话?怎么这里也没动静啊。” 谢遇目光落在毛茸茸的脑袋上。 少年弯着腰耳朵支棱片刻,面向谢遇,问道:“亲人的时候会喊张嘴,但其他时候嘴巴上了锁没法说话,对么?” 谢遇:“穿鞋。” 樊璃就把鞋提到谢遇身前,捞过描金玄袍擦掉一脚灰把鞋穿好。 谢遇看着他。 樊璃抬头:“你瞪我?” “小狸花你来说,谢遇是不是在瞪我?” 小猫呜呜一声:“他瞪你的嘴巴。” 谢遇目光落在膝盖,弹指将小猫禁言。 樊璃双手摸上谢遇脸颊,指尖顺着线条流畅的轮廓从左踅到右。 他身体倾向谢遇,在对方唇边问:“看了多久?我好看么?” 空气在两人之间凝滞不动。 哒—— 床尾一声细响。 小猫张开肉爪垫跳上小搭案,翻东西吃的动静打破一室沉默。 它对室内的异样毫无所觉,从布袋里叼出一只小鱼干。 视线一抖,小猫茫然的坐在院中朝四周瞧去。 小鱼干从空中掉下来砸中脑袋。 “砰——”它愣愣望着突然关上的门,眼眶里泪珠打转。 三三黑咕隆咚的站在墙上,问道:“咋了这是,谢遇打你了?” 小狸花手脚并用的比划:谢遇丢我! 大黄臭着脸一爪子把三三摁趴下去,跳进院子又拍了小狸花一爪子。 “蠢猫!他这是要关上门欺负樊璃,连吃带糟践的,吃了以后就杀掉懂不懂!” 三三揉揉脑袋,一想到这事就替樊璃不值。 小黑猫蹲在墙上,瓮声瓮气的骂道:“是啊!亲都亲了他还要怎样?樊璃拢共也没喜欢几个人,就只有我,我爹,雪意,霜华姐姐,不久前多了一个冯虎!” “咱们都会护着樊璃,就他心狠手辣!他凭什么杀樊璃?!我爹抽了小狸花的奴才,还知道抱他去洗澡赔礼呢!” 小黑猫毛发里的阴物们嘎嘎笑着学它:“他坏!” 三三心口一鼓:“是啊!” 屋中,谢遇听着小黑猫的叫骂声,微眯眼紧紧盯住怀中喘气的人。 “嘶——”樊璃面对面跪坐在谢遇大腿上。 下唇被咬时,搭在谢遇两肩的手猛掐下去,他眉头紧皱着在冰冷唇间低声说道:“疼,别咬。” 谢遇坐在胡床上松了牙,一手搂着少年后腰紧箍在怀中,一手扣住那纤瘦后颈把对方压向自己。 眯细的血红双目望着少年放大的脸,眸色正随着天光亮开逐渐淡化,从深红渐变至清浅的银红色。 这双眼中颜色均匀没有任何倒影,只有一抹淡黑色瞳孔竖立着,随着加深的吻骤然缩紧,变成两头尖锐的细纹。 樊璃手臂紧紧圈住谢遇脖子,双手在强势的亲吻中缓缓下垂,任由对方搂抱着放肆的攫取。 被放开后,樊璃靠在谢遇肩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 呼出的气息滚烫,他故意朝谢遇脖颈偏过头去,把这滚热的呼吸烙上那森凉的颈间皮肤。 落在腰上的手环紧收束,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唤了他一声。 “樊璃。”话音挟裹冷梅香落在樊璃耳畔,悦耳音色里藏着浓重的压抑,不等樊璃咂摸出这压抑来自何处,坐在椅中的人便靠着椅背将他抱紧在怀,轻吻着他发顶说道:“别撩。” 樊璃侧过去的脸贴在冰冷的颈间、下颔,谢遇垂下的目光落在那颗眼角小痣。 他久久望着,低头向这小痣吻下去。 袖下一紧。 “这是什么?”樊璃从谢遇怀里直起身子,摸着他收放在衣袖深处的破尘珠问道:“金珠子?” 谢遇瞳色幽深的盯着那两片靡红嘴唇:“琉璃珠。”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3章 龙骨魇 樊璃连忙把破尘珠掏出来摸了两下。 这圆珠手感细腻,沾了谢遇的体温,就比其他物品的温度低些,通体冰凉。 樊璃抿着唇懒懒靠在谢遇身上,摸着珠子爱不释手。 “我还没见过琉璃呢,给我说说它长什么样子,是银色的么?怎么我没有?” 少年没听到回应,额头轻微的在谢遇脸上蹭了一下。 “谢遇。” 一喊谢遇就是看上了什么东西,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也是如此。 谢遇看这模样就知道他要珠子,说道:“这东西不能给你。” 樊璃冷下脸:“我没说要。” 他从谢遇怀里爬下去,站在胡床边闷声说道:“算了问你不如问三三,怪我眼瞎,什么也看不见,找的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毁了我的手绳不赔,哑巴一个,就知道咬人——” 谢遇看着他:“珠子。” 樊璃捏着破尘珠哽了一下,甩手砸去:“破珠子,我也不稀罕它!” 权管事提着早膳来,听他一个人在屋里念叨,便站在门外听了一耳朵。 没听清念了什么,问道:“哪来的火气?不会是为陆言出府的事吧?” 樊璃板着脸:“我骂谢遇!小气东西!” 管事推开门,把食盒打开淡定道:“快消气,大将军被你骂了这许多次也是够够的了,再骂下去他真跑出来收拾你,又只能请钦天监的道士了,贵。” 钦天监的道士是樊璃心口上的一抹灰,只要一提到“钦天监”或者“道士”,他就想起被滋了一脸口水、痛失五两银子的遭遇。 胃里又隐隐折腾起来,他不说话了。 管事笑容稳如老狗:“快来吃早饭啦,昨天下午没吃东西,该饿坏了。” 樊璃漠然站在胡床椅前:“谢遇让让,我要用胡床。” 管事几步路过来把胡床提到桌边,捉着樊璃肩膀摁进去,笑着在对面落下屁股。 “昨天是我杞人忧天了,陆言虽走了,但跟班还在府上。” “夫人身边那几个小丫鬟都是他的人,以后有她们看着,这府上就乱不起来,再者东院那边新来的几个丫鬟里也有他的小喽啰,上面风波再大,只要这些人在,侯府就乱不起来。” 权管事给樊璃盛了一碗燕窝递去:“最难相与的世子撒了一通脾气,出去走了一遭也就好了,东院从昨晚到现在都还算安生。” “至于你呢,我在这看着便不会饿着你,雪意和三三也就能放心了。” 管事说着想到王氏,嘴边的笑便淡了下去。 樊璃吃了半碗燕窝:“怎么停了?” “哎——”管事轻轻叹了口气,“夫人昨晚又去王家闹了一场,据说把王慈心打破相了,又把老太爷骂了个狗血淋头,后来又进宫见皇后娘娘……” 管事摇了摇头,不知道陆言和樊静伦这把火是怎么烧到王家的,哨子的事还没彻底按下去,可别又生出其他事端吧? 今早宫里急召王慈心入宫,王氏一听到消息就立马烧纸钱诅咒。 这会儿主院乌烟瘴气,烟雾缭绕……别的不说,就怕她把房子烧了。 * 坤宁宫,王糜一巴掌掀去王慈心左脸。 耳光脆响在殿内余音绕梁,她下手重,那张与她有八九分像的脸上当即就浮出一片殷红。 冷漠目光落在这殷红面颊上,王糜语气冷淡:“当年我叫你别做多余的事,没听进去?” 王慈心厉色咬住腮帮,怒视胞姐片刻后捏紧拳头,咬着牙愤然移开目光。 “一个成天作死的病秧子,倒也不必让娘娘动这天大的火。” 啪——! 王糜另一巴掌再次扫向王慈心脸颊,她朝胞弟踏进一步,掐住那张被长鞭划破的脸,指甲掐进伤痕。 “培养你将近二十年,却毁在这些碍事的儿女情长上,王慈心,你让我失望透顶。” 王糜在胞弟的脸上掐出一道血淋淋的新伤,这才冷眸松开对方。 鲜血没入鞋面,王慈心强行收敛神色,垂着头闭口不言。 “大司徒的位置上不需要疯子。”王糜用丝绢擦拭指甲上的血迹,“如今流民四处作乱,百姓想要一个宽厚威严的大司徒,你做不到就让贤。” 王慈心抿开双唇:“阿姐走到今天可谓是步履维艰,托您的福,我也跟着鸡犬升天了,可我活在这在世间,就算能号令天下也到底是个凡胎,不能有自己心悦的人么?” 王糜双眸冷漠得不近人情。 “心悦阿郎?” 王慈心反问:“是又怎样?他血管里没流我王家的血。” 王糜:“所以你纵容自己的私欲打算让这件事在楚国闹开,待生米煮成熟饭再把人抢过来?” 王慈心蓦然抬眸:“这件事我从始至终都没想告诉任何人!他比我疯,连这种粉身碎骨的私密也敢掏出去!” “啪——”王糜又重重的甩他一个巴掌。 话里话外让他收心听话,他是一点没听进去,所以王糜扇起来也毫不手软。 她问道:“在府上操纵舆论,说大姊不是父亲骨肉的人是你?”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王慈心看着鞋背上的血花:“王新池的母亲是被父亲强行抓到府上的民间女子,她进府已经怀了六个月的身孕,夫家五人全部死在父亲手中,这件事大哥不是跟你讲过?何况老一辈人人皆知,倒也用不着我特意去操纵舆论。” 王糜看着眼神偏执的胞弟,提着手帕擦掉他脸上的鲜血。 对付人心她自有一套手段,在这个位置上就该恩威并施,打过了,现在要给点好颜色稳稳人心了。 她缓声说道:“疼么?” 王慈心没说话。 王糜瞧着他,摸狗似的在胞弟头上抚了一下。 “在这江山没改姓王之前,南康侯世子就只是你的外甥,小郎记住了么?” “……知道了。”王慈心不甘心的咬着牙,“到那天,阿姐也别拦着我做自己的事。” 王糜嘴角向上一提:“到那时自然随你。流民投靠谢禅了,眼下他虎视荆州,以大哥的手段镇不住那里,你去替他。” 王慈心什么也没说,向王糜行了个礼便退下去了。 他走后,一个青衣卫小碎步穿过暗廊进了坤宁宫,在殿外解下佩刀交给女官,这才入殿。 “启禀娘娘,仵作从胡嬷嬷尸首中查出龙骨魇。” * 长命山乱尸堆叠,京中的乞丐、贫户死了没地方埋,就丢在这里。 胡菩提捏着刀柄,面无血色的定在一具烧焦的干尸前。 这具尸体的头骨被仵作凿开,胡家子弟在尸体旁边哭得捶胸顿足。 一只小三花听到哭喊声,悄悄透过草拢,朝人群望来。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4章 陆言是为了他 仵作半蹲在尸体前,用银针拨了拨暗蓝色松散脑髓。 “龙骨魇是温洋门下的走狗弄出来的烈药,服用后一炷香内,体力和敏捷度都成倍激增——” 仵作戴着白丝手套,两指轻轻捻着银针从蓝色尸脑中拔出,向胡菩提说道:“但一炷香后,用药的人会渐渐因七窍失血过多而死,死时干瘪如槁木。” 胡菩提脸上绷紧,缓缓弯腰,将尸体一一捡放到旁边的棺材里。 “这棺材要送进祖地妥善埋好,别叫祖父知道。” 胡家几个年轻人跪在棺前泣不成声。 “南康侯府欺人太甚!先前杀了大姑,如今怜儿刚死,又把小姑杀了!大兄——” 胡菩提猛闭上眼,睁开后沉沉看着族弟们:“此事我自有计较。你们回去后务必小心,切不可在外面胡来。” 众人哭抹着泪抬走棺材,胡菩提目送他们下山后,看向那跪在原地的人。 “丘弟。”胡菩提喊了他一声,“你先回去,大姑不会白死。” 胡丘是胡婆子的独子,脸上有道长疤显得他异常狠厉。 他站起来,红着眼睛看向那握着刀柄的人。 “我始终是那句话,害死我娘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那侯府就算围成铁桶,也总有生锈发烂的一天!” 胡菩提轻声道:“我一直都记得这事。等时机一到,我把人捉到你面前,你亲自杀,好么?” 胡丘有了承诺,心下稍微好过了一些。 “那樊璃也不要放过,我要挖出他的心肝喂狗!” 胡菩提点点头。 等胡丘走远后,他眼尾余光才斜落在左侧山林:“出来吧。” 藏在树后的人捂着血淋淋的心口,一脸死白的站出来,笑道:“不愧是楚后身边的第一人,不知道和王慈心比起来,孰优孰劣?” 胡菩提眸色淡淡的扫过去。 女子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大半衣衫已经被暗黑色的血染红,一双水杏眼玩味的看着胡菩提。 胡菩提看清对方的脸,眼底瞬间慌乱。 “云婉?” ‘云婉’笑吟吟道:“啧啧,连大长秋也觉得很像云婉,可崔艾那个傻子一看到我就跟犯冲一样,死活不近身,害我这十年也没法取他的魂。” 胡菩提当即压下神色,冷声道:“合欢取魂,你是鬼画?” 鬼画是魑座守手下的鹰犬,惯会附身在将死之人的身上,用合欢取魂的方式修炼控鬼术。 他原以为这邪祟在廷尉寺的审讯下死了,没想到狡兔三窟,这邪物竟跑到云婉身上! 对方立在阴森虬曲的松树前:“大长秋好眼力。” 胡菩提眼底含笑掩住杀机,握刀的手悄然收紧。 对方捂着心口端详他一眼,抛出一记重弹:“崔艾一直在调查楚氏,可想听听他查到什么?” 胡菩提匆匆压住刀柄停下:“是崔艾查的,还是你查的?” 鬼画笑着抚弄鬓发,他本体是个男人,却钟爱附身在女子身上。 “小人这具身子羸弱不堪,哪有力气查人?咱以前好歹合力杀了谢遇,如今再会便是老熟人了,不妨让您身边这些人退开些。” 这恐怖的侦查力也只有云鹰了,若今日遇到座守级别的人,大概得全军覆没。 三十号藏身在山野间的青衣卫心头一秫,在胡菩提的示意下退后百步。 鬼画在青衣卫走远时,阴冷含笑的目光忽然扫向半人高的草野。 待看清那不过是一只扑蟋蟀玩的小三花,他才放松警惕。 鬼画收回目光,向胡菩提说道:“楚氏的儿子两岁就跟在谢遇身边,被他养了五年,大长秋对这个消息可满意?” 胡菩提神色骤变。 鬼画笑道:“不信么?” 胡菩提摇了摇头:“谢遇身边那孩子是个女童,何况她早就死了,只有谢禅活了下来。” “哈哈,既然您都这样说了,那就是吧。不过这些年崔艾隔几天就要问问那孩子的情况,被樊休打了几次,跌了几次,跪了几次,都一清二楚。” “此外,陆言进侯府似乎也是为了他,你们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怎能忍住不杀?” 胡菩提思忖着,慢慢转身向山下走去:“楚宫机密,无从告知。” 鬼画的笑声从身后传来:“丞相大人苦心设计,替你们杀掉了谢遇、楚氏,你们怎么就在一个孩子身上怂住了?莫不是怕皇后娘娘再瞎一只眼睛?” 胡菩提停步:“怎么设计的?” 对方扬眉报复性的笑了一声:“这是丞相府的机密,小人也无从告知啊。” 这附身云婉的邪祟太爱笑了,无端让人心烦。 胡菩提回头看向对方,温声道:“温丞相大手笔,令人佩服。足下往后若有所需,去长秋门递个信,在下必竭尽所能相助。” “长秋门水太深,我不敢去,就在这里和大长秋讨一个人的身体吧,您先别急着杀他。” 胡菩提:“谁?” 对方嘴角微勾:“樊静伦。” 山上邪风乱吹,掀着胡菩提耳边的一缕发丝掠过眉眼。 震耳风声中,他盯着那张诡丽死白的脸。 “你向来附身在女子身上,怎么突然改性?” 鬼画笑道:“那自然是陆言的魂魄香,他不爱女人,我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旁边草拢中,小三花叼着蟋蟀,步履轻巧的穿过茫茫草野朝京郊跑来。 小猫跑过一只胖橘旁边,头也不回的说道:“去告诉三三,有坏蛋要附身在一个姓樊的男人吃了他爹,谢遇是温洋杀死的,其他的我没听清。” 胖橘蹿起来:“五只小鱼干。” 小三花:“那你得去问三三要。” “你去哪?” “我去找猫侍中。” 小三花继续往前,路过京郊一家家民居朝郭城里坊区走去,连连向经过身边的猫说道:“谢遇是温洋杀的,有人要吃陆言,去告诉三三。” “三三不在家。” “那就去找它。” 小猫们从一开始的三五只扩散到成十上百,分散开向四处移动。 高空下,不同毛色的猫宛如一张向四周蠕动的大网,从京郊扩散到整座城市。 “去找三三,告诉它谢遇是温洋杀的,这个情报它得给我十只小鱼干。”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5章 樊璃:不难过 东院,樊静伦捏着筷子,板着脸看向那蹭饭的人。 樊璃坐在他对面吃了几口虾丸子,两颊鼓着抬头:“你盯我?” 樊静伦心烦的挪开目光:“把东西咽下去再讲话。” 樊璃把东西咽下去:“你盯我?” 樊静伦胃口不大好,吃几筷也就停下了,训斥道:“吃相好看点,没人跟你抢。” “那我也知不知什么是好看啊,我瞎。” 樊璃蹭饱饭回去。 下午又顶着雨来,进了屋抖抖脚上的水,自觉提了把椅子坐在对面,抱着饭碗让权管事给他添菜。 樊静伦扫他一眼,顿住筷子问他:“这府上又短了你哪样?” “别把我说得那么市侩,我就是想大哥了。”樊璃听对方没动静,便道:“我来给你当小跟班,你身子不好,动不动伤风着凉的,我正好给你暖脚,我肚子暖和。” 樊静伦瞧着他,冷声道:“老权,把府医找来,这样子可别是中邪了。” 樊璃:“关心你就是中邪?” 樊静伦丢开筷子:“说人话,别绕弯子。” “……”樊璃刨了一口饭,“我要一个暖和地方过冬,最好今天就给我安排妥当,井水冷,我两天没洗澡了。” 樊静伦试探一句就把他本性勾出来了,垮着脸数落道:“生意场上要是照你这方式谈话,裤衩都赔出去。” “那你怎么谈的?” “我当然是随意。” 樊璃向谢遇说道:“谢遇,他耍我,咬他。” 樊静伦淡声道:“谢禅要回京了,多提几声,到处嚷嚷谢遇的名字让大家都听到才好。” “他真的会咬人。” “……” “谢遇,你快去咬他一口啊。” 樊静伦夹了一只小酥鱼塞住少年的嘴,对方哼哼唧唧的吃完半桌子菜,樊静伦耳朵起了老茧。 “以后敢在饭桌上哼唧一声把你舌头割了!” “小狗耳朵灵哩,怎么不割耳朵?” 兄弟俩打了一架,大黄臭着脸过来一个人给了一爪。 小狸花玩着铃铛,仰脸看向谢遇:“谢遇,你不帮樊璃么?他又被打屁股了。” 谢遇立在长案前,看着那开到一半的信。 折叠的信纸打开一半,写道:属下并未在徐州找到任何痕迹,近闻陈留有一女童小狸,年岁似与公子相仿,不知此去陈留,能否找到他失…… 后面的字迹被遮盖在纸页下。 谢遇指尖阴气凝聚正欲揭开信纸,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来穿过他身体,拿走信纸囫囵丢进火盆。 橙火从盆中窜起来,火焰将白纸黑字燎成焦黄的卷边灰烬。 樊静伦坐在椅子上凝眉看了火盆一会儿,撩开眼皮瞪向樊璃。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真缺心眼还是故意的,悬在脖子上的刀是否移开半寸,他一点不关心。 他七岁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也不关心。 明明伤成那样回来…… 樊静伦心烦道:“吃饱了快滚!” 樊璃不听,揉着屁股在东院鬼混,把樊静伦的书翻乱丢在一边,又把他收藏的春山银尖摸出来泡了一大杯牛饮而尽,抹抹嘴,在对方咬牙切齿的低骂声里扬长而去。 他走出去老远又折回来,把樊静伦的猫揣在怀里,牵着谢遇的袖子走进雨幕。 油纸伞在头上撑开,烟青色天穹下,雨水砸着伞面,窸窣声入耳黏潮。 伞下黑白两色衣袖低垂,少年一手举伞,一手摸进描金冷袖,勾住谢遇手指。 “小公子——”东院新来的侍女撑着伞从后面小步跑来,提着衣裙脆声说道:“世子叫奴婢送公子回去,替公子打点行李搬屋。” 樊璃有些意外。 他以为最早也要等到明天中午才能搬离西脚院,没想到对方还挺上道。 樊璃把谢遇的手丢开:“小狗还蛮乖的,比谢遇乖。” 谢遇没给他买银手环,他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念叨一遍,这会儿想起来了又念一遍。 谢遇垂眸看着他,侍女上前几步站在谢遇的位置,牵着樊璃的手在雨幕下走。 “这话可不要叫世子听到,陆管事说了,若公子再叫诨名就不准雪意给你带零嘴。” 樊璃掀唇:“老男人多事,管小狗就算了,管到我头上算什么?被谢遇听到,待会又要生气咬人。” 侍女看着他,笑容无奈:“刚说不许叫诨名,又开始了。这是我的任务,小公子不要为难我了。” 樊璃听着她的声音,缓缓垂下眼皮问:“你们和霜华姐姐玩得好,可知道她出去后怎样了?” 这绝色的侍女顺口就答复樊璃:“姐姐家里有两个弟弟在白石书院读书,书院里恰好有个教琴的女先生,她现在帮着女先生做事。” 樊璃抽出手:“你声音听着陌生,应该是新来的吧?” 侍女脸上顿时空白,她这才意识到对方是靠声音认人的,刚才是在诈她! 她转眼间恢复自然,轻笑道:“奴婢与霜华是手帕交,本就是玩得极好的。” 樊璃:“不叫姐姐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侍女垮下肩膀,捂额苦笑:“公子——” 樊璃侧身站在谢遇身边,和她拉开距离,轻声问道:“王家那群人还在这里盯梢,你又是谁派来盯我的呢?” 侍女见他鞋面被雨打湿,强行牵着他的手走上长廊,在嘈杂的雨声里把声音压得极低:“奴婢是托陆言的关系进来的。他离府了,坊主放心不下您,便叫奴婢来看着。” 樊璃听到“坊主”便顿住脚了。 “……”他嘴唇轻轻动了一下。 昭陵一场空赴约,他以为坊主丢下他了…… 樊璃牵着侍女的袖子,走进空落落的西脚院才轻声问道:“怎么现在才来?” 侍女回头,透过绵密雨丝看向这失明的少年。 她匆匆移开目光,又望向那荒芜狭窄的老旧小院。 古井一线天,三层石阶上,门槛干净整洁。 据说他坐在这里等了十年,侯爷在世时几乎不准他离开这个院子,要是没有雪意那孩子和小猫们陪着他,这失明的人该怎么熬过去? 伶官坊的侍女穿着侯府的绿衣,她听说小主子这些年过得并不如意,直到站在这里,她才知道一个失明的人要在这残酷的世界里活下去,是何等凄凉场景。 下雨的西脚院有浓重破败的陈腐气,雨水溅到门槛上湿透大半。 听说他八岁那年一个人坐在这里,那天雨下得极大,他抱着膝盖在门槛上睡过去,雨把身上打湿了,冷了,他就蜷缩得更紧一些,是坊主亲自把他抱回屋的。 八岁的孩子抓着那矮子的手,让他带自己走。 可天底下哪有比这小院更安全的地方呢? 后来他是不是也在下雨天坐在这里,静静的等着谁来看他? 晚上天黑透了,有没有人提醒他去睡觉? 小猫窝在他怀里,仰脸看着侍女。 侍女仓促的垂下眼,声音轻得像要碎开:“抱歉,小主子。” 她抬脚踏上台阶,走进这困了他十年的荒芜世界,推开门望着那褪色斑驳的桌椅和破了门的衣柜。 秋风从侧面切入,吹着雨洒入小窗。 窗台上有他养的蕨草,蕨草什么时候整株枯败了,他就知道一年又过去了。 他就又在这里等了一年。 “……”侍女蓦然挪开目光却不知道该看哪里,视线不期然落在他停靠在床边的铁杖上。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还真有人把铁杵磨成针了啊! 笑到一半又被满目怔忪冲散。 她怎么会觉得好笑? 那是他独处在这小院里,一寸寸磨细的光阴,是他孤独的显形……她怎忍心笑他? 屋外,四溅的雨珠将少年衣摆润湿,他立在伞下,捏着伞柄的手紧到发白。 一缕冷梅香蓦然靠近,有人牵着他衣袖走向小屋。 “台阶。”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轻语,樊璃抓紧那片衣袖踏上台阶。 他唇角上扬着笑了起来。 没人来看他,有什么关系? 梦里有个人一直在等他。 一直都在。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6章 他不记得谢遇了 侍女望着磨尖的铁杖发怔,樊璃牵着谢遇的袖子从她旁边过去。 “劳烦姐姐帮我收拾衣裳,小狗给你赐名了么?” 侍女快步走向衣柜,低头说道:“奴婢走的是活契,不全算侯府的家奴,便没赐名。小主子唤我瑶光便是。” 樊璃掀开枕头整理物品:“瑶光,北斗里的星子么?” 瑶光摸着衣柜中的葛布素服捻了一下,布衣在手中的触感有些粗糙,像缺了一半水分的枯叶。 她望着三件粗薄衣衫,伸手又向里摸去,摸到一件还算厚实的冬衣长袍,这才回道:“是。” “那么,除了你,还有六个人咯?” “是。” “也拿七星的名字命名么?” “是……” 少年觉得有趣,笑问道:“都是女孩子?” 他好奇那府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于是笑问这红尘里来的人,让她讲给他听。 知道除了瑶光外,坊主手底下还有六个女孩子后,他问道:“你们都是他养大的么?” 瑶光动作利索的把几件衣衫打包好,轻声解释道:“我们都是楚将军捡来的孤女,跟着将军在徐州待过几年,后来将军回了侯府,便把我们托付给坊主,那时我们之中年纪最小的都有十四岁了,并不算坊主养大的。” 樊璃:“你那时几岁?” 瑶光:“十四。” 瑶光见他一脸松快的笑,不自觉也弯了眼睛。 却听他又问:“你比霜华大还是小?” 瑶光提起布包,望向少年:“我和霜华是同一个村的,我比她小半岁,当年魏军南下把整个村子都烧光了,我被楚将军带走,她和家人南下,我俩便走散了。” 樊璃站在床边:“还以为她也是我娘捡的呢。” 瑶光看着少年清瘦的侧脸,迟疑片刻后一五一十的说道:“也算是将军捡的吧,霜华爹是个烂赌徒,养不起三姐弟就把霜华卖给人家当童养媳,两个小的也要丢去婴儿塔,连妻子也要卖,是楚将军出面摆平这事,给了银钱,把娘儿几个安置在京郊,和那混账男人断了关系——” 她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她亲眼目睹过这件事。 霜华被卖后,她亲自跑出去把霜华从那户人家抢了出来。 两个小少女紧紧拉着对方灰头土脸的在山间路上逃命,后面是追出来的一村青壮男女,拿着绳子和棍棒镰刀死死撵着她们。 当时白水大战刚平定下去,楚氏骑在马背上进京领功,遥遥看到自己收养的女孩儿在路上狼狈逃窜,她抬手便抽出长刀抛掷过去。 刀从两个吓破胆的女孩头上掠过,横跨百丈直直落在一群喊打喊杀的人身前,那时候大家才对这个半道蹦出来的楚将军有个具体印象。 大家见她武力超群,都以为她往后能在大楚呼风唤雨,殊不知那时的她为了给樊璃改命以及种种缘故,身体差不多亏空殆尽了。 要不然也不会在徐州败北。 瑶光抿了抿唇,低声道:“后来将军殁了,霜华得知您还在府里,便进了府。” 樊璃:“早些年看不见,也不知道撞到她没有。” 瑶光知道他小时脾气火爆,楚氏走后没安静几天就到处乱撞,便道:“定是撞到了的,听坊主说,您撒气了连陆言也打呢。” “他那是活该,给我穿小裙子害我被小厮看笑话。” “小裙子?”瑶光笑了起来,“那是他老本行啊,他亲弟弟就是穿裙子长大的,还是他亲手做好从军营寄回来的呢。” “好贤惠,以后叫他给小狗做一身。”樊璃说着,掏出手帕,把银手环放进去。 瑶光看到那明显修复过的银饰,满脸笑忽然凝固。 这手环当年就坏了一次,拿去重铸刻好花纹了才给樊璃放在身边的,怎么又坏了? 她出声问道:“手环上有小坑呢,发脾气砸的?” “主院的大黄猫咬的。” 樊璃把银手环包好放进怀里,提上铁杖和心爱的胡床椅,朝瑶光伸出手去。 “劳烦牵我一把。” 瑶光掮着一包衣裳,拉着樊璃的手走出两步后说道:“这衣裳薄了,入冬后穿着不暖和。” 樊璃猛跺脚:“对啊!谁家公子穿粗布衣裳过冬啊!” “那丢?” “丢!现在就丢!” 瑶光甩手向后,把一包旧衣抛上床,拍拍手看了樊璃一眼。 一龇牙。 “嘿嘿。” “嘿嘿。” 樊璃拉着她袖子,站在她伞下一边走一边说道:“丢了让谢遇给我买新的,谢遇有钱么?” 身边的亡灵眸光轻动,穿行在大雨中看向少年。 瑶光牵着少年,一脸艳羡:“大将军生前存了三十万两黄金,京郊、陈郡、浙东都有他的庄园地产,自然是极有钱的。” 樊璃连忙腾出一根手指攥住谢遇衣袖。 这是金主,从今天起,他得哄着谢遇才是! 他上心的问道:“这些东西现在谁的名下?” “……”满脸艳羡忽然碎在瑶光脸上,她哑哑看着少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满世界大雨在伞外牵连如线,伞下的少年眉目弯弯的笑提起谢遇的名字。 那是对谢遇一无所知的模样。 不仅是谢遇特意留给他的财产,连谢遇的音容笑貌、五年间相伴的一点一滴、徐州城前触断肝肠的生死别离……他全都不记得了。 他轻松欢畅的说起谢遇,挤在对谢遇感兴趣的人群里,像过客一样打趣着那封存在记忆里珍之重之的人。 只不过没有人能像他这样,天天把谢遇的名字挂在嘴边,难过了骂谢遇,开心了喊谢遇,闲来无事念叨谢遇。 瑶光从他脸上移开目光时愣愣心想,不记得也好。 不记得了,起码还能像这样没心没肺的活下去。 衣袖被人轻扯一下。 少年还在等她回答。 瑶光轻声回他:“谢家门庭深,他资产在谁名下只有他自家人知道,我不清楚。” 这伶官坊的侍女怕他又刨根问底的提起谢遇,便笑着提醒道:“听说谢家和成王不准您再提大将军,这些人腰杆太硬了,我打不过,咱就服个软,以后不提他了好么?” 樊璃把折叠起来的胡床夹在腋下,捞着谢遇的袖子嗅嗅那缕冷梅香。 “说了要给他守寡,那就一定要信守承诺。要是按这些人的意思和他划清关系,岂不显得我胆怂?” “怂一些没啥不好,奴婢就很怂。” 樊璃指指点点:“你一会儿奴婢一会儿我的,不守规矩,叫小狗听到拿大杯子砸你。” 瑶光讪笑道:“小主子别跟我计较这些,我就是不习惯这个新身份。” 她以前都是穿短打、扛着大砍刀在外面乱跑的。 现在穿着一身曳地绿裙,裙下步伐虎虎生威,她得时时控制着身姿步调走出个袅娜样子,着实为难她了。 眼下脑子管住了腿,嘴就不够用了,一时串了词,她就叫樊璃别跟她一般见识。 然后清清嗓子,捏着小碎步带樊璃进了新屋。 一炷香过去后,樊璃抓着自己十年的家当,站在东院里,闻着那股熟悉的药香:“……” 樊静伦掀起眼帘看他:“傻了?”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7章 他失忆了 樊璃捏着鼻子瓮声向火盆边的人说道:“我不住狗窝。” 樊静伦双腿搭在案上:“从今日起你就住在这里,小榻已经搬到我屋里了,别歪唧嘴欠提什么意见,我现在心情不好,抬手就能抽你。” 少年撇了撇嘴,转身向后走去。 “我就住雪意的屋子,反正都在这东大院,要打架随喊随到。” 樊静伦丢开账本,拎着他后颈塞给权管事。 “抓下去洗涮干净,叫人看着他别让他乱跑。” 樊璃:“乱跑会怎样?” 樊静伦:“会死。” “动不动就提死,铁定是杀人了。”樊璃摁着权管事的手,站在门口问樊静伦:“胡嬷嬷没动静,你杀了?” 樊静伦云淡风轻的坐回靠椅。 “她是乱吃药吃死的,眼下侯府事多,你乖一点别跟我犯浑,我就带你去找雪意。” 樊璃:“好哩。” 他乖乖去洗澡,洗得锃光瓦亮的出来,安静地坐在小榻上把那寒酸家当捏在手中盘来盘去。 小榻靠墙横放在大床对面,樊静伦进屋时一抬眼皮就能看到他在干什么。 屋里烧的三盆火把空气烘得温热,几个侍女在屋里熏香、铺床、装灯,各忙各的。 樊静伦进屋去,满屋暖热药香绵密的钻入肺腑,立马就有侍女端着温水过来伺候他洗漱,深木桶装了半桶温水放在软椅前,他坐过去,在旁边等候待命的医女就蹲下来给他按揉脚上穴位。 瑶光穿帘而入,拿着一套软绸寝衣来到小榻边给樊璃换上。 樊静伦脸色苍白的靠着椅背,目光慢悠悠扫去。 那炸毛玩意安静的张开双臂穿好寝衣,暖黄灯影里,一身皮子嫩得能掐出水来。 樊静伦低头看到自己死白的手背。 低头时心脏揪起一阵闷痛,这种痛阴魂不散的跟了他二十三年,没完没了。 医女正给他摁揉解溪穴,他默然抽出脚。 “下去吧。” 精养一百年都是这个死样子,死也死不了,活着也不痛快,每天折腾自己也折腾别人。 但好在樊璃和樊悦没有他这么糟。 樊璃懒懒窝在床上,软绸是熏热了才给他换上的,他捏着心口上的玉佩感受着那抹温热缓缓渗入皮肤,然后慢慢降下去与体温平衡。 他笑起来,这种感觉很有意思。 那暖热会钻进血肉,全身神经在暖流中舒张开,和碰到冰冷物体时神经骤缩的状态截然相反。 所以人天生贪恋温暖,但谢遇的温度偏偏又冷彻骨血。 鬼会冷么? 樊璃嗅着那股冷梅香:“谢遇过来,我给你暖暖身子。” “……”樊静伦冷着脸穿好便鞋,“你再装神弄鬼我抽死你。” 侍女们鱼贯退出去后,樊静伦来到小榻边,拨开樊璃的手拿着玉瞧了一眼。 手背上啪的一声重响,少年寒着脸拍掉他的手快速把玉塞到衣下。 “上次把我铁杖乱丢的事还没跟你算账,又来摸摸搞搞讨骂了?你这破身子是怎样的心里要有点数,骂难听了把你老毛病气出来,惹急了大娘,玉皇大帝都得给你娘俩赔不是。” 樊静伦回想着玉上的树状纹路,眼睛一转冷冷看向樊璃。 “我稀罕你的?” “不稀罕别摸啊,突然凑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我当陆言呢。” 嘴欠的下场就是被大哥摁着胖揍一顿。 樊静伦三两下用膝盖压住樊璃后背,揉揉手上的牙印打算把那块玉摸出来。 身下的人疯狂挣扎着大骂。 “谢遇你是死人啊,他打我!” “臭男人,当一辈子寡鬼去吧!” 谢遇垂目看着少年,朝他走近一步。 忽然,外面传来三三瓮声瓮气的咆哮。 “谢遇你出来,阴界合谋骗你!樊璃娘亲没有杀你!” 谢遇看了樊璃一眼,低声道:“我出去一趟。” 冷梅香随着谢遇的离去变得稀薄,没一会儿屋里就只剩微苦的药熏气。 樊璃抿着嘴,骂完谢遇,又骂樊静伦。 “小狗手多呢,实在喜欢玉就叫陆言买一个玉铃铛挂在你脖子上,别惦记我的。” 樊静伦牙一酸,一巴掌重重的糊上樊璃屁股。 “嚎什么,不想找回记忆了?” 坐在门外守夜的瑶光一下子起身。 这妖魔鬼怪的世子要给樊璃找回记忆?! 她凝眉沉思片刻又坐回去。 樊璃在陈留的痕迹大部分抹除干净了,除了谢禅和成王这几个人,谁也不知道他就是小狸。 谢禅、成王见过他发疯时不要命的样子,给樊璃封存记忆的术士还是成王亲自找来的……但成王一定就靠得住么? 寝房内,樊璃噤声良久。 “你不早说。” 他翻身朝里,蜷缩在被子下:“侯府的处境很危急么?” 樊静伦话音放得极轻:“府上有魏国丞相府的人,胡嬷嬷吃的烈药便是这人给的,她尸体没烧干净,今天胡菩提带着走狗上山验尸,这人咬人也不吭声,你觉得侯府能在他的窥视下撑多久?”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樊璃:“我觉得先搞垮胡家才是上策。” “你有法子?” “没有。” 樊静伦:“胡氏背靠王家忠心耿耿,王糜姐弟很用得着他们,一时垮不了。反观侯府,除了钱一无所有。” 樊璃侧过身来:“陆言呢?” 樊静伦给小弟理了理耳发:“盯着陆言的人太多了,他没法从正面帮咱们,母亲两次进宫已经把皇后得罪透了,樊悦要读书,指望不上她。这一关只能靠你和我了,明白么?” 榻上的少年轻声道:“那魏国人又是冲我来的吧?是那个扫地的男人么?” 樊静伦:“陆言告诉你的?” “我猜的。”樊璃半个脑袋窝在被子里,失神的目光虚虚落在樊静伦身上:“他特意凑到我面前盯我,都把算盘打我脸上了。” 说着,把银手环给樊静伦递去。 “照着画,拿去外面仔细找——你狗腿子出去该有一个月了,可有线索?” 樊静伦把银手环拿走,坐在雕花镜台前提笔刻画:“徐州没有你的痕迹,说是陈留有个叫小狸的女童跟你同岁,便去陈留了。” 樊璃:“徐州怎会没有痕迹?我娘就在徐州。” 樊静伦下笔稳重,把银手环的花式、大小一比一刻在纸上,嗤笑道:“谁知道?也许你是捡来的,你娘捡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你知道她捡人?” “……”樊静伦顿着笔,沉默片刻又继续画起来:“我小时迷路被她捡过。” 捡回她那桃花溪的别院养了两天,王氏跑去别院要儿子,楚氏觉得她是骗子,他那时孤僻不说话,六亲不认,于是两个女人跑去官府,在官衙闹了个大乌龙。 榻上的少年和镜台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樊璃伸着手摊开掌心:“画完没有?快给我拿来。” “急什么?把玉拿来我仔细对照着画。” 樊璃捏着玉,一翻身缩到里侧:“那我不找了。” 樊静伦丢开笔朝他看去。 “不找?那些事你都想起来了?” 低冷话音融化在夜色里,那去而复返的人闻声抬眸。 脚边描金玄袍微晃一寸,匆匆在门前顿住。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8章 他曾经断骨 “那些事你都想起来了?” 樊静伦的声音不轻不重的从里间传出,微微上扬的疑问语调透过门扇,渗进这大片大片的幽冷夜色。 樊璃:“没有。” 没想起什么? 两扇雕花红木门将这寝屋切割两半。 门内的两人一个坐在镜台前黑着脸风雨欲来,一个躺在小榻上捂着耳朵油盐不进。 门外,谢遇静静站在门边,一尺之隔的瑶光满脸沉痛的龇着牙、歪腰站在他旁边,把耳朵贴在门缝一边听一边无声叱骂。 没事找事的混账玩意! 真把他记忆找回来了,伶官坊就算跟陆言撕破脸皮也要收拾你! 其实找回记忆的机率小到忽略不计。 就算樊璃得到线索向坊主问起来,也有无数个牢不可破的谎言搪塞给他,所以大可不必担忧。 可那块玉是谢遇的,他常年把玉挂在腰下行走各地,不说陈留,这楚京、浙东的人有几个不认得? 眼下要是把这藏了十年的玉拿出去,住在隔壁街坊的谢家人立马就会找上门。 届时又要闹出什么岔子? 瑶光拧着眉从门边挪开,悄悄潜出去朝院里的两个丫鬟打手势。 两人都是陆言的爪牙,朝她客气的一颔首,轻步来到寝房外守着。 谢遇穿门进屋,抬眸看向小榻上扭打一团的两人。 樊静伦叼着笔杆,一手捏着樊璃的两只手腕反钳着他,一手去摸他心口上的玉。 挣扎中樊璃脸颊双目都充了血发红,后腰猛不丁被膝盖摁趴下去,吃痛之际他喘着气低叱:“滚!我叫你别碰我的玉!” 脸色苍白的青年一脸不耐的掣住少年,单腿将他死死压在身下,倨傲道:“我也叫你别废话。” 樊静伦知道这块玉是樊璃的逆鳞,向来不准人碰,可这玉和樊璃的过去藕断丝连,他得画下来叫人出去找找才行。 于是他软下语气轻声哄道:“麻烦你配合一会儿,不然可当心我揍你。” 说着就强行捞出玉佩。 “!” 一瞬间,膝盖下的少年不要命似的挣脱桎梏,扭身反扑向他。 “砰——”少年手肘重重的拐上樊静伦脸颊。 苍白右脸转瞬见青,樊静伦瞋目怒视过去。 “找死!” 他丢开画笔纸张,揪着樊璃衣领把他摁上床扬起拳头,拳头落下去时变成巴掌,一巴掌糊在樊璃肩上。 “啪——”衣下的皮肤登时红了大片。 少年被掀到榻上挨了一巴掌,生红双目当即有泪光涌现。 他眼神桀骜的抬脸,面对比自己强大几倍的人他向来不知道服软是什么东西,掀唇骂道:“小狗!” 铁杖和银手环他都勉强能让人摸一下,可这玉不行。 为什么不行? 他不知道。 他把过往忘得精光,和谢遇有关的一切事物、和那五年光阴相关的一幕幕片段、等在城外的无数个大雨天和大晴天,都密封在暗无天日的角落。 这块玉是谁给他的?为何苏醒时在他掌心?他怎么攥紧不放? 他也不知道。 他就本能的死守这来历不明的东西,像保护自己的心脏一样发自内心。 眼泪滑过脸颊之际他仓促的擦掉,攥着玉,一脸倔强的和盛怒之下的樊静伦对峙。 手指关节发出的脆响突兀的在耳边回荡,那是大少爷打雷下雨的前兆,到时候不把人打个头破血流他心口那道恶气就疏散不开,会要命。 然而樊静伦厉目瞪着樊璃,竟硬生生忍住抽死对方的冲动,寒声道:“我不打你。” 樊璃抬脸面向对方:“兄友弟恭,让着弟弟是你应该做的。” 樊静伦好脾气瞬间败光,冷笑着把银手环重重砸上樊璃右脸。 “叮——!” 短促刺耳的银铃声中,银手环从樊璃脸颊落下去。 他没感到疼,只遇到刻骨的冷。 身前梅香浮动,是有人替他挡了灾。 樊璃没那么脆弱,然而谢遇靠过来时眼眶突然就…… 他咬着唇怔怔坐在榻上,嗅着那冷冽梅香。 听说大雪天里万花败净,只有雪原里的梅树迎寒怒放,这花香里该有能融化坚冰的细火吧? 不然怎挺得过残酷的凛冬? 眼泪一颗颗砸下脸颊,他不受控的笑起来。 他十年里什么苦没尝过? 可这还是第一次在受伤之前被人护下,那挨打的人应该很疼吧? “哈哈——” 少年竭力压着自己的反常举动,他上气不接下气,指尖颤着紧紧抓住谢遇衣袖,喊出谢遇的名字时声腔里夹带笑声,别人便听不出这声音是喜是忧。 “谢、谢遇——” 眼泪顺着笑脸大颗大颗的滚下。 他笑得像求助。 樊静伦看不得这样子,扭头望向倒在地上的铁杖木然出神。 他左手边,谢遇用冰冷指尖替樊璃擦掉眼尾的泪痕,无声将垂露在空气中的玉坠放进他衣领。 樊璃抬手遮住眼睛,嗅到那冷冽梅香靠近自己,他猛低头抱着膝盖缩坐在小榻上,把脸埋进双臂严密地将自己封锁起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又哭又笑像个疯子,不好看吧? 樊静伦看他肩膀剧烈耸动,黑着脸起身从榻边离开。 “但凡换个人我杀了他,再敢冒犯一次,你娘可不能为你缝补那身断骨了,好自为之。” 谢遇落在少年温热发顶的手陡然僵停。 满屋子暖潮向他扑来,涌到唇边,转瞬便同化成一抹夜色阴寒。 断骨? 他心想,怎会断? 怔忪间目光下垂,他看着那头埋臂弯的人。 少年蜷缩着坐在榻上艰难收笑,哽咽着在臂弯下回道:“小、狗。” 樊静伦掀唇露出锋利犬牙,忍了忍去镜台边摔了个杯子,瓷器粉碎一地,他弯腰朝镜子里看了一眼。 右脸青紫了一大块,看来他是对那混账玩意太好了! 樊静伦粗暴的翻出药箱,一边翻找药瓶子一边将碍眼的药瓶往外砸。 噼里啪啦的摔砸声传出门外,两个看门丫鬟紧着头皮急速推门进来,闷不吭声的收拾地上的碎瓷。 樊静伦给自己的伤脸涂抹一层白色药膏,眼神阴森的盯着破相的脸看了好几眼,咬着牙,反手砸掉手中的药瓶和台上的药箱,转身走向小榻哐哐送上几脚。 “下次绝不饶你!”他向樊璃示威后,又叫丫鬟:“都放着!让他磨脚!” 这位撒着气一溜烟出了东院,路过鱼池甩手抛了一块太湖石砸进去,然后在鱼肚翻白上浮时拽出马连夜跑出去找陆言。 不久后,丫鬟带走碎瓷关上寝门,东院又安静了。 小狸花颤巍巍的从樊静伦床上探出脑袋,看向谢遇:“奴才要画樊璃的玉,樊璃不准他碰,他就把樊璃打了。” 小猫被方才的大阵仗吓得不轻,抹着眼泪辛酸骂道:“狗奴才!都知道樊璃的玉碰不得,怎么不听?” 谢遇听着小猫的哭骂,指腹落在少年后背轻轻顺了一下。 他以为樊璃受的重伤是身上破了皮,或者从树上跌落撞伤脑袋,亦或是不小心哪里被刀刺伤。 万不料是断骨…… 那是何等疼法? 怎么伤的? 断了几处? 楚温惜又是怎么救回他的? 少年钻到被子下,闷沉的笑声从被下传出来。 “我把小狗气走了,厉不厉害?” 谢遇哑着没应他,轻轻拉下被子给他留出一条换气的缝隙。 少年缓了一会儿从被子下伸出手,指尖轻触着、一寸一寸的从谢遇脸颊摩挲到眉眼。 “去哪了?” “……去外面见三三。” 樊璃:“它找你做什么?”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9章 樊璃:“阿平是谁?” 樊璃笑问谢遇:“三三找你做什么?” 谢遇垂眸望向他:“讨小鱼干。” 樊璃探出半张脸,目光藏在睫毛下,灯影里双目殷红未消。 “疼么?” 谢遇看着自己飞速愈合的手背:“不疼。” 少年执着他的手放在脸颊轻蹭一下,一只手攥住衣领压住心口上的玉,一只手抓着谢遇袖子,就着这个古怪的姿势睡过去。 大床上,小狸花龇开爪子照着樊静伦的鹅绒铺盖猛挠,挠得鹅毛满床扑腾后,它转移阵地挪到樊璃旁边睡下。 谢遇长身立在榻前,少年手中的冰冷衣袖被他轻轻抽走。 他低声问小猫:“樊静伦拿玉做何用?” “你问这些,是想把他了解透彻了再毁掉?”大黄推门而入,冷冷看向谢遇。 闯门的大猫一下子窝在樊璃颈边,长尾一扫猛敲小狸花一爪子:“一边去!” 它把小猫撵去床尾,表情不善的瞪向谢遇,冷笑一声。 “你平生算无遗策,徐州那次马失前蹄,便成了你毕生的心结,都说煞灵不会错认,所以不管是温洋杀了你还是冷洋杀了你,这身血煞都只认樊璃,既然迟早要杀他,又何必过问他的玉?” 小狸花悄声说道:“刚刚奴才抢玉把樊璃打了,拿银手环砸樊璃的脸,谢遇挡了一下,银手环就打他手背上了。” 大黄恶声挑刺道:“我当是为了什么!若银手环没砸到你,恐怕他死了你都不稀罕过问这玉!” 谢遇平静的望向大猫:“玉是我的。” 一脸凶恶的大黄登时空白,愣愣瞧着谢遇。 床尾的小狸花悄悄向床头溜来,挪到樊璃心口低头看他一眼,仰脸问谢遇:“那这玉是你给他的么?十年好长,他肯定还记着你,他都不怕你。” 谢遇:“我养了他五年,他自然不怕。” 大猫头昏脑胀窜了起来:“你养他?!” 它一脸活见鬼的表情瞪住谢遇。 谢遇朝它看来:“很奇怪?” 这伶牙俐齿的猫哑着嘴久久未言。 它怔愣低头,再出声时话语中罕见的带了商量的语气:“别和樊璃提这事。” 谢遇认真看着它:“缘由。” 大黄疑神疑鬼的盯着谢遇瞧了半天,冷冷回他:“我告诉你,好让你把他的底细摸透、折磨够了再杀掉他?啊,你岂止想摸透他的底细啊,你咬他、抱他还不够,现在又招惹他了!谢遇,你是要把他逼上万劫不复的绝路!” “难怪说你们这些玩权术的人都是黑心肝,现在他睡觉都要扯着你的袖子,假以时日你把刀放在他心口上,这小瞎子恐怕以为你把糖给他递来了!” 大黄厉目说着,忽然嗤笑一声。 “啊是了是了,就这样才好,这样才让他死得够惨。他不知道你的目的,你把他捧在手里,待某天他彻底离不开你了,你就把自己给的柔情蜜意都收回去,露出你的獠牙,亮出你磨好的刀! 到那时他从里到外被你伤得血肉模糊,也就用不着鬼吹火或者放噩梦恐吓他了,届时他的人魂连带着七情六欲全都为你碎掉,成了行尸走肉,你是想引导他忏悔还是让他去走刀山淌火海,他都听你的。” “不要啊!”小狸花大哭,已经预料到樊璃的惨状了。 它还以为谢遇是真心喜欢樊璃才亲他,被大黄一分析,简直细思极恐啊! 喜欢一个人藏不住,那厌恶一个肯定也藏不住。 刚才谢遇就不准樊璃牵着他的袖子睡觉,他定是讨厌樊璃了! 大黄龇着牙骂道:“哭什么?少见多怪!” 小狸花连滚带爬的朝抱住谢遇的手,眼泪抹了他一袖子:“谢遇,求求你了!别用这种方式算计他,他看不见啊!” 谢遇低目看向小猫,屈指擦掉它脸上的泪珠:“不算计他。” 他轻声向小猫问起玉的事。 大黄防备着他,怕他把记忆给樊璃找回来,便在一边拍着尾巴恶声说道:“小狸花再多嘴一句试试呐!” 小狸花缩着脖子,小声道:“那我不说了嘛。” 谢遇一抬眼皮,目光缓缓扫向大猫耳朵。 大黄见他幽幽盯着头上的耳朵看,就感觉耳中的阴气要散,那些糟乱的声响又隐隐约约轰鸣起来了。 它气急败坏:“小狸花告诉他!” 它在小猫张嘴时又连忙向谢遇道:“算了我告诉你!侯府要完蛋了,阿郎拿樊璃的东西去找他母亲的旧部,这些人认得那块玉!” 这猫一说谎尾巴乱晃。 谢遇看了它一眼。 “樊璃因何缘故断骨?” “大概是自己作死吧。”榻上的人不知听了多久,屋内黄烛烧化半截,烛光虚虚照着亡灵,光线穿过他身体落在少年眸中。 他双唇静止片刻,低头看去:“几时醒的?” 樊璃蜷缩在被子里露出半张脸:“你向小猫问断骨时。” 谢遇:“嗯,怎么断的?” 对方笑着反问道:“它们是怎么回你的?” 小狸花不清楚这件事,大黄要么闭嘴不提,要么左一榔头右一棒槌的混淆视听。 谢遇向樊璃说道:“它们怕我套话欺负你,不说。” 樊璃侧卧着低笑一声:“还真听懂人话啊?” 小狸花:“我们每天和你说话,三三还让谢遇猛猛抽你呢。” 樊璃听着小猫轻呜,循着声源方向朝它伸手去,一直伸到谢遇怀里。 他不经意间触到那片冷凉下腹,对方显然一僵。 他顿住手、指尖微蜷起来,须臾又向上摸去。 冰冷指腹扣住他手腕,牵着他的手放在小猫头上。 他抚了一下,捏着后颈把猫抱到怀中。 大黄被丢去床尾,冷梅香缓缓沉落鼻尖。 是谢遇躺下来了。 半宽的小榻瞬间拥挤,谢遇侧身面向樊璃,隔着尺寸距离追问他:“怎么断的?” 冷香入骨,夜色与烛光在低沉的嗓音里轻晃摇曳。 樊璃睫尾低垂,灯影像一层暗暖色的雾纱,落在脸上将他五官轻遮。 “不清楚。”他抱着猫缓缓说道,“听说是跑出去玩摔下山崖,没粉身碎骨,就只是骨头断了几处,如今已大好了。” 这是楚氏告诉他的,连侯爷、陆言也这样说,那肯定就是真的了。 身前的人语气陡沉,问他:“阿平没看着你?” 樊璃茫然道:“阿平是谁?”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0章 樊璃,对不起 樊璃愣怔着:“阿平是谁?” 这疑问的语气落在谢遇耳边,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故作无知捉弄人。 他就是不知道谢禅的小名叫阿平。 也不知道陈留那五年时间里,他像小尾巴一样,时不时就跟在谢禅身后去军营看谢遇。 他把那些都忘光了。 只记得最初醒来时手上有一块玉,身上骨头不知道断了几处,眼睛也睁不开。 那时他痛彻心扉,连轻轻扫过皮肤的秋风都像烧沸的开水般灼烫着他,痛到极致时他想死在风里。 疼痛和求死,断骨和暖玉。 这就是他苏醒后对这个世界的最初印象,而那时没有一个人存活在他的意识中。 “谢遇?” 少年一声轻唤,所有思绪便尽数被扯回到这十年后的凉夜。 黄烛灯芯在铜盏上烧化发出滋滋微响,光焰细长,将这一方夜色雕刻出死一样的苍白色调。 烛泪顺着半根残烛一寸寸滑下盏中,像拿命去和火焰赌一场相逢。 屋内这静默的时间过于长久。 樊璃朝谢遇靠近一些:“怎么又不说话了?” “……”谢遇躺在他旁边哑然望着他,指腹僵冷的抚上他脸颊,轻声道:“陈留一到秋天就下暴雨,你知道么?” 樊璃低下眼帘,须臾他缓声笑问:“那暴雨和楚京一样大么?” 回答他的是一片撕裂般的哑静。 耳边所有声息全部按停,只余对面灯盏上的残烛摇曳颤抖着、在这戕死寂的空间里走到绝路。 啪—— 灯芯熄灭,少年含笑的脸瞬间被黑暗吞噬。 他不知道那灯灭了。 “谢遇?” 他没有那些记忆。 他连青色是什么颜色都不知道,而那正是他小时穿过的衣裙颜色,介于暗绿与嫩黄之间,像缠绵到天边的涟漪春岸。 “为什么不说话?你又想咬人了?” 他不记得阿平也不记得谢遇,只知道梦里有个怪人总是站起来又跪下去,他在谢遇朝他走来时甚至不知道梦里那个地方就叫徐州,他茫然的站在城前,十年如一日的守着那抹虚影。 他悄悄把对方称之为“光”。 被打了、被咬了,他也只是找地方躲起来,躲的时间长了又忍不住出去找对方,然后在一次次遍体鳞伤过后,又扑上去。 “谢遇,咬么?” 城中的猫猫像上有他刻的名字。 樊离——樊字支离破碎,离字缺胳膊少腿。 那是他在徐州痛昏过去时无意间刻上去的名字,他像要记住什么一样的把那两个字写上去。 然而落笔时无数次踟蹰,樊璃是谁? 他不知道。 这名字该怎么写? 他不知道。 他忘了曾经有人手把手教过他。 他忘了谢遇,那城前的人他守了十年也不知道对方的姓名,机缘巧合得知对方名字,那一刻父辈的血仇又劈头盖脸的朝他压去。 昭陵山上他颤手推开谢遇,那时他恍然大悟,原来梦中经受的那些事叫施虐,因为谢遇恨。 谢遇恨他,那他该怎么办啊? 小瞎子没了梦里这抹光该怎么办? “你……要么?” 他是个傻子。 即使知道谢遇恨他,他也要厚着脸朝对方靠过去。 那是比他强大数倍乃至百倍的人,应该能把外面的世界带入梦吧? 要是求求谢遇,谢遇会对他心软么? 他想看青绳入梦,也想看桃李春风。 于是那天他问谢遇,可不可以把他的青手绳带进梦去。 也是在那天,雪意送给他的青色手绳毁在了谢遇手里,以他的脾气,这个坎他一辈子都过不去。 然而他没办法撇开谢遇,也恨不起。 “……你要不要?” 他问谢遇要不要…… 可情爱之事他根本不懂。 他连接吻都都是谢遇现教的,初吻被人掠走时他浑身紧绷微抖,那是害怕,他对突然闯入的冯虎说,他慌。 他不是开玩笑,他那时是在向冯虎求助。 陆言的院子里,他被谢遇压在床上撕碎衣裳啃咬亲吻,半尺外就是熟睡的雪意,而他却咬着唇无声承受那些暴行,那时他该是何等幻灭? 于是他回应、勾引,甚至大胆的发出邀请。 讨好、恐慌,然后颤着手解下衣衫…… 重逢后的一幕幕对话在谢遇心底闪过,樊璃曾向他说:“第一次见就用死劲掐我的人,除了你就只有王慈心了。” “咬我会让你好过,对么?” “对不对啊谢遇?” “你要么?” “要了之后就留在这里,好么?” “这种事我主动了,答不答应你都应该给我说一声,不然亲了是负心,要了是白嫖……” 可谢遇那时是怎么想的? 他觉得十年光阴把这个人荼毒得恬不知耻,他想起久别重逢时樊璃那句“没情分”,想起楚氏的背叛和徐州的滔天血恨,也想起埋在陈留的五年光阴。 当时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整个人近乎对樊璃憎恶绝顶,所以吻不是喜欢也不是怜悯,而是破罐子破摔的顺应本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你不是勾引我么? 厉鬼没有所谓的道德风骨,你想勾引、想靠近、想一辈子抓紧谢遇不放,那我便让你在身下匍匐、哭饶、喘息。 可他错了! 谢遇猩红双目瞠裂般望向这仓皇不安的少年,忽然捂住眼睛惨笑一声。 他错了! 错得离谱! 错得丧心病狂! “为何发笑?”樊璃攥住谢遇衣袖的手一寸寸松开,低声问:“笑我么?” “我问你要不要吻我,你觉得这话好笑?” “是笑我不自量力么?” 樊璃沉默下去,在低哑的笑声里向后挪了一尺,与谢遇拉开间距,翻过身背对对方。 “不管你笑话我还是看不起我,反正你吻我了。” 他抱着小猫眼眶蓦然发烫,身体蜷缩时嘴角失控的上扬,他死死咬着手把那腔不合时宜的笑意压下去。 “你吻我了,大将军一言九鼎,不能只负我一个人。” 冷梅香刻骨铭心。 有人无声靠近,额头抵在他后颈。 “对不起,”身后的人声音沙哑破碎,“对不起,樊璃。” “你做了什么事对不起我?” “对不起。” “你变心了?” “对不起。” “你是不是故意激我?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娘和我啊……” “对不起——” 因为谢遇一次又一次的忽略你话语中的信息,麻木的贬低你,残忍的折磨你……这样的谢遇算什么大将军? 你甚至没办法想起他,他却怪你无情。 你说他是不是蠢? 樊璃被人紧抱着勒得骨肉闷疼。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章 想起陈留的故人了 身后的人紧拥着樊璃一遍遍向他道歉。 樊璃芒然怔楞着,不明白这歉意从何而来。 谢遇只是向他提起阿平和陈留的秋天的暴雨,他不知道,谢遇就这么大反应? “为何道歉?” “难道想起陈留?”樊璃在满怀冷梅香里轻声说道,“听他们说你在陈留待了挺久,想回去了?” “还是说,你想起某位住在陈留的故人了?” 大黄暴力撕开禁制从床尾窜来,龇开利爪怒目瞋住谢遇低吼:“谢道逢!他在套你的话!你想杀他从现在开始就冷着他,别让他找回记忆,否则我追到下一世也要杀掉你!” 谢遇看了这护宅大猫一眼,向樊璃说道:“我出去一趟。” 樊璃抿着唇没应声。 谢遇拎着大猫出了东院,指尖一道阴气落下去强制定住它。 大猫粗口暴骂,突然—— “轰——!” 耳边骤然一声惊雷般的嗡鸣,耳蜗里的阴气宛如碎云急速溃散,大猫眼神惊骇的看着谢遇。 “!”它来不及开腔大骂,方圆数十里的所有声响便前仆后继涌入耳朵。 东院内的少年翻身抓住身旁的冰衾细嗅,寝房外两个丫鬟呼吸绵长的盘坐在地上,鱼池里锦鲤追逐嬉戏发出一道道击水声。 东大院各处的管家小厮谈话、打鼾,阴物们眼神呆滞的在府上各处游走,时不时发出喁喁低语。 整座侯府像一具运转不息的庞大器械,在夜色里轰动雷鸣。 天上,一只鹊鸟扑腾着俯冲而下,俯冲声宛如从九霄砸下的巨瀑。 “嘭———!”鹊鸟落在枝头,有人步履轻巧的来到树下,旋转骨筒盖子的声音像利齿在耳边嚼骨头。 “鬼物么?”男人看完信低笑,嚓的一声,信纸瞬间在他指尖自燃成灰。 “啊——好疼!”大猫表情狰狞的尖叫一声。 这时,远处有马蹄声乱踏。 “吁——” 腰悬酒壶的男人勒马停顿在街道上,马蹄四践,他透过横平竖直的里坊建筑望向南康侯府,向身边的人说道:“阿郎在陆言那里歇宿一夜,你就记一夜,往后我亲手把陆言千刀万剐给他瞧。另外,我叫你去找懂行的术士,找到了?” 胡丘脸上长疤横斜,恭敬道:“大长秋找到一个魏国人,会移魂控鬼。” 王慈心:“叫这人上将军墓走一遭,灭了谢遇,本大人有重赏。” 大猫蓦然静声。 它眯眼细听着胡丘的声音在远处迟疑轻响:“国师那里——” “那糟老头子规矩比天大,轻易走不出观星阁。” “大司徒英明。” 王慈心指节捏紧马鞭冷笑一声:“这番被撵,得改口叫使君了。” “啪——”长鞭厉扬,四只铁蹄踏着青石砖奔出延年里。 更远处,伶官坊的四楼有人冷哼一声:“叫陆言看好他那小男人,惹急了可别怪老子心狠手辣!小主子可向你问起我?” 瑶光:“没有。” 再远些的寿丘里,成王咳喘着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太医们接连替他把脉扎针,这时北方快马来报,流民安定下去,谢禅即日便启程归京了。 浮世千万种声响齐齐嚷闹着涌入听觉,那动静竟比以往轰动数倍! “咚——!”三更的梆子声如长风般从府外掠来,打更人扯长的嗓音惊涛拍岸般落在耳畔:“三更半夜,平安无事!” 大猫惨叫:“好吵!” 不愧是横扫北方的大将军,看来温润如玉只是他诸多面孔中最不足为道的一面,那温润面具下俨然是一座巨型冰山,残忍、冷酷、黑暗,那些阴暗面都在这里了。 这番他还没拿出审讯云鹰的手段就把大猫逼得痛不欲生,可谓是奸诈阴险,黑心黑肺! 谢遇弯腰捏着大黄猫耳朵:“能好好说话了么?” “啊!可恶!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遇矮身半蹲在大猫身前:“樊璃怎么伤的?” * 天光微亮时,两匹白马从京郊溜来。 樊静伦坐在马背上,和陆言并马穿过一片片树林田畦,他仰头看向东方天际,脖颈微扬露出半枚红痕。 一低头,这红痕便藏在衣领中。 阴郁视线低垂,盯着怀中的小黑猫。 “这猫会偷窥。”樊静伦捏着三三的后颈皮,眯眼说道:“好几次看它在门外探头。” 陆言好笑道:“会不会看错了?” 樊静伦眼刀扫去:“谁错?” “我错。”陆言抬眸移开目光,透过一片枣树林望向清冷城门。 两匹马在枣林中停下。 三三眼前一暗,被陆言温热的掌心捂住眼睛。 蹲在树杈上的小三花冷哼道:“三三,你爹吃长头发的嘴巴!” 樊静伦长发披散,后颈被扣着向陆言倾来,他猛向后仰,于是陆言便俯身凑过去攫住双唇。 小三花在树上指责道:“人家不给他吃,他死活要吃!他厚脸皮!” 三三:“谢遇才是厚脸皮!他在雪意屋里咬樊璃,把樊璃逼回去后每天关上门抱着樊璃啃,现在不啃了,他吃嘴巴!还把小狸花丢出门不准它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小三花和小狸花是一个妈生的,是姐姐,心口一鼓:“他欺负小狸了?” “是啊!丢了好几次了!” 小三花骂骂咧咧,一纵身跳到樊静伦马背上。 “快让你爹住嘴,奴才该回门了!” 三三瓮声瓮气:“别催,我眼睛捂着呢!” 过了好一会儿,三三眼前才亮开。 它仰头瞧着陆言:“爹,你嘴巴破皮了,抽他。” 马背后的小三花探头张望:“他脾气可坏了,你爹敢抽他?” “摁床上猛猛抽!” “言叔猛!” 樊静伦看着陆言唇上的血珠,将手帕拍他脸上:“擦了。” 陆言抿掉血珠把干干净净的手帕放入怀中,视线一转,和樊静伦马背上的三花猫对上。 小猫抓着樊静伦的衣袍蹲在马屁股上,把每根毛发都打理得蓬松柔亮,偏着头,眼睛溜圆的盯住陆言。 陆言笑了笑驱马往前,护送这一人两猫入城。 樊静伦路过街边小摊粗粗扫了一眼,问陆言:“你还不滚?” 陆言望向大街上的人群,越过那粗衣小贩时他眸光微顿,轻声道:“送你到延年里就走。” “用不着,快滚去兵马曹!” 陆言离府后就在兵马曹寻了一个差事,苦笑道:“阿郎——” 樊静伦不听,驱马快速穿进人群。 陆言目送他离开,下马走向早点摊子,各式早点买了一份递给旁边那粗衣小贩,同时将三十枚孔株塞给对方。 “麻烦仁兄将这些送去南康侯府左角门,交给看门小厮,就说是陆言给世子的小猫买去的。” 小贩见钱眼开笑得牙花子嘬了出来,接手之际袖间的密信神不知鬼不觉塞进陆言手中。 陆言眸色淡定的垂下衣袖,他走后,那匹白马又悄悄溜回来。 白马的主人怀里揣着小猫,皱眉站在五花八门的早点摊前。 白花花的馒头包子蒸腾着热气扑了他一脸,他拧紧眉头向后让了一步,盯着旁边的花卷瞧了几眼,又把肉夹馍和蒸糕、汤圆、甜水扫了一圈。 他低头问小猫:“樊璃爱吃什么?”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2章 不疼—— 樊静伦低头问三三:“樊璃爱吃什么?” 小猫回他:“小鱼干。” “包子他应该不挑。” “他吃小鱼干。” “花卷一个够了吧?” “他爱吃小鱼干,五香糟鱼、麻辣鱼、酥鱼、蒸鱼、水煮鱼……他都吃。” 樊静伦觉得自己好像傻子,府上要什么早点没有? 非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冷着脸牵马走,又冷着脸牵马来。 老板木然看着他:“又是你啊,客人都被你吓走了,让不让我做生意?” 樊静伦一锭银子丢去:“少废话,把这些都送去南康侯府。” * 侯府。 小三花带着一大群猫直直杀进东院,气沉丹田:“谢遇,出来!” 满屋顶大猫小猫横七竖八瞄着东院寝房。 寝房内,樊璃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大阵仗。” 瑶光替他穿好外袍,笑道:“公子听到什么了?” 樊璃:“小猫骂架。” 他面向地面:“肯定是骂大黄。” 大黄臭着脸从枕边抬头:“它骂你骈头!” “这猫到处惹事,把我银手环捏得像狗啃的肉骨头,它也不跟我赔礼道歉,小鱼干还专挑大的,臭猫。” “再说银手环是我弄坏的,我就去京郊挠死雪意!” “……”小狸花窝在谢遇怀里,瞅着他小声说道:“大黄被冤枉了,不帮它找找真凶么?” 谢遇靠墙坐在榻上,目光虚抬望向门外。 小狸花:“帮帮它吧,它待会被樊璃气狠了又要打我。” 正说着,三花臭骂着跑进屋瞪住谢遇:“你欺负小狸!” 小狸花在谢遇怀里说道:“没欺负我,他欺负樊璃,不准樊璃抓着他的袖子做窝。” 一炷香后三花理清来龙去脉,讪讪的坐在凳子上昂头向谢遇说道:“你也有不是,你吃樊璃的嘴巴怎么能随便丢猫?它这么小,被丢坏了怎生是好?” “再有,你破障怎么连吃带杀啊!先不说樊璃是个人,就是小猫被你这样欺负也苦坏了,你可听进去了?” 正说着,樊静伦在外间坐下,一躺,淡淡道:“茶。” 樊璃板着脸坐在里间。 各色点心的气味小钩子似的钻进门,他神色一凛,如临大敌。 啐,糖衣炮弹! 想用这种方式收买他简直想都不要想! 昨晚是何等惊心动魄,那狗东西又是如何恃强凌弱,他可都记着! 樊静伦在外面低哼一声:“滚出来吃早点。” “……”樊璃屁股就抬了起来。 他抓着瑶光的袖子出去,立在门口向樊静伦说道:“不吃狗饭。” 捏着茶杯的手一紧,骨节声声脆响。 大少爷冷着脸:“再废话仔细你的皮。” 樊璃哼了一声:“小狗。” 樊静伦一把丢开茶杯起身,忽然想到那又笑又哭的样子,就莫名其妙又坐回去了。 双腿交叠砰的搭在案上,一双凤眼圆睁着显然气得不轻。 他粗暴的捏着眉心。 两个丫鬟生怕他气出好歹,连忙给他打扇捏肩捶腿顺气:“小公子少说一句,世子可是被你气得一夜没回来呢!” 瑶光嘴角一扯,尖着牙轻笑道:“外面夜露重,陆言总不会晾着世子不管。” 左边丫鬟:“管不管那是人家的事,把人气走就是不对。” 瑶光:“打人就对?” 右边丫鬟:“哎!亲兄弟没有隔夜的仇,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 瑶光:“呵呵。” 门下的少年牵着瑶光袖子,扬着脑袋从樊静伦对面过去。 他几步来到外面,站在院中阳光里悄悄啃着瑶光顺来的包子,啃完刚好有小厮把陆言买的点心送来。 瑶光问:“谁买的?” 小厮一头雾水道:“说是陆管事给世子的小猫买的,奇怪,小猫也不吃这些东西啊。” 瑶光:“行了给我吧。” 这大包点心就到了樊璃手上,他抱着装点心的硬纸袋,坐在太阳地里一口一口的吃着,每根发丝都在阳光下闪烁柔光。 长风微扬,他把鬓边发丝别在耳后,耳廓白皙如暖玉雕琢,骨肉匀称,溢出的满身生机与这秋日的暖阳相得益彰。 青竹躺椅咚的一声落在身旁。 肤色苍白的青年在樊璃旁边坐下,顺手把三三丢给他,在纸壳里捡了一块山药糕慢嚼。 樊璃坐在凳子上,抱着猫侧过身:“樊小狗。” 他记仇了高低得半年光景才消停,骂几句小狗是不够解气的。 不过以樊静伦的脾气没捏死他也算是退让到底了,听他嘴欠立马就夺过纸袋,往里一看,剩下的点心全是清淡养胃的。 樊静伦沉默一会儿,嘴硬:“惯的你。” 樊璃继续嘴欠:“小狗别吵吵。” “幼稚。” “小狗。” 谢遇目光穿过轩敞窗门,久久看着少年。 昨夜一番审问下大猫什么都交代了,它不知道樊璃当年为何受伤,因为这府上的人对那身伤的来历全然不知,或者知道了也不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只有雪意曾向陆言问过几句,陆言讳莫如深大概是一知半解,而唯一知情的樊休已经死在了七月。 阳光下的少年朝旁边凑去,摸索着在纸袋里掏云片糕。 抬手时衣袖下垂,露出的半截小臂在太阳下一晃,照出一道指甲盖大小的淡白色疤痕。 那约莫是断骨后留下的,而谢遇从没注意这些疤痕的存在。 少年吃完糕点,手放在三三脑后顺几下,衣袖盖住伤疤,谢遇忽然就不知道该往哪看了。 背上的胎印扯着肺腑,今天痛得好像比往常更甚三分。 小狸花仰头望着谢遇:“你怎么了,心口疼?” 谢遇:“不疼。” “那就是又想割背上的皮了?你背上很痛么?” “不痛。” 谢遇从少年眉目间收回目光,看向一脸不解的小猫。 世间英灵破障,大都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谁也没有像他这般艰难,辗转一番竟要杀掉自己养大的孩子才算了结。 可这怎么了结? 布局杀掉他的是温洋等人,而血煞却只认樊璃母子,这算不算一种错杀? 错杀之后他也会死。 如若不杀,一年后阴界就下追杀令。 摆在面前的都是死路。 难怪那金龙池的病龙会说谁先死的话了。 小三花骂完谢遇准备走,忽然,两条阴气捏的小鱼干遥遥落在身前。 谢遇轻声向它说道:“劳烦你去盯一个人。”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3章 “樊璃,和我入梦。” 院中樊璃晒饱太阳,拎着铁杖,用力敲击那青竹椅的伶仃铁脚。 “铛铛铛——” 三声短两声长,这个节奏是要发小鱼干。 小狸花连忙窜出谢遇怀抱,旁边一只大黄爪子猛猛拍来,拨它下床。 大黄从枕边起身,冷眼看向谢遇:“奇怪,你怎么不逼他回去了?” 谢遇没应话。 大黄:“先前在雪意床上死活要他,昨夜留了好大个房间给你,你反倒束手束脚起来,连抱他都偷偷摸摸的,莫非他身上长钉子了?” 谢遇:“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大黄嗤笑道:“快到十五了,只要天上那顶月亮一圆,阴气大盛,你就算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也该狂性大发了,你是打算在这里要他,还是吞掉破尘珠?” “你会吞掉珠子吧?毕竟你只是亲了他,没人看见,也就不用担心这些事传出去,毁了你的一世英名。” 活人不知道他亲了樊璃,但这满京的阴物知道。 名声? 这玩意早就毁了,心眼长在筛子上的大猫拐弯抹角的骂谢遇始乱终弃。 它跳下床,回头看向谢遇。 王慈心的狗腿子找了术士,要对付这厉鬼。 这两混账一个欺男霸女,一个欺负小瞎子,都不是什么好鸟。 所以它才不会提醒谢遇,不仅不提醒,还要顺水推船助王慈心一把才行。 等他们打得两败俱伤,它就叫三三爹把樊璃带走,一辈子都不要让谢遇找到。 不对,只要熬过一年,这危机就迎刃而解了。 大黄哼笑一声,洋洋得意的溜出门去,霸道的挥去一众小猫,挑挑拣拣选了两只最大的鱼干。 它张开血盆大口,叼着两只鱼向樊璃哼唧:“你能不能活命全靠我帮你,我居功至伟,这一袋小鱼都合该是我的才对。” 樊璃:“你又打小猫了?” “打了怎样?”大黄眼神凶戾,眼刀扫向一众小猫:“樊璃的就是我的,本大爷好心,这些小鱼干就赏你们了。” 它说着作势一抬爪,小猫们一看到它那锋利的爪子便缩了脑袋,它装模作样的调转爪子揉耳朵。 瞧瞧,打不过谢遇那不是它能力不行。 但凡它也是个英灵,谁干谁还不一定呢。 大黄满意离开。 樊璃蹲在地上,发一只小鱼干就摸一只猫。 “好几天没碰到你了,是不是把我忘了?” 南院的小猫拿尾巴扫他手背:“我抓耗子去了,没忘。” 樊璃给它递去一只小鱼。 它乖巧道:“谢了樊璃。” “呜呜什么呢?不满意?” “我说谢谢。我跟大黄不一样,它都是直接叼了走,不说谢,每次叼两只,死能吃。” 樊璃:“声音这么长,一定骂人了。一边去,别挡下一位。” 小猫:“谁骂你了?别撵!再撵我可就生气了,今天就忘掉你!” 少年蹲在椅边和小猫吵架,薅过一只奶牛猫:“你也好久不见了啊,有半个月了吧?” 奶牛猫:“没有半个月,才十四天。” “一只,自己拿。” “我想拿两只。” “樊璃——”院门外一声笑喊,雪意扛着大包零嘴从竹下走来。 跨进院门,猛看见躺椅上闭目养神的人,立马缩小步子收了声,一步一挪的潜进来。 他有点怕这个喜怒无常的世子。 知道老爹和这人在一起后,更怕了。 躺椅上的人不能久晒,三刻一到,丫鬟就温声细语的提醒他:“世子,当心身体。” 樊静伦心烦的睁开眼,目光落在雪意脸上。 雪意耗子见了猫一样立马定在门边,低着头。 樊静伦淡声道:“来了怎么不喊人?” 雪意嗫嚅一声:“世子安……” “过来。”樊静伦起身,抱着小狸花看向雪意。 雪意心口打鼓,小碎步慢慢蹭过来。 樊静伦:“开包袱。” 雪意就放下大口袋,磨磨蹭蹭的打开。 对面的人氤着一股浅淡药香弯下腰来,目光逡巡一圈,拿走一袋包装最顺眼的零嘴。 “……”雪意默默看着对方。 樊静伦扫他一眼:“怎么?” 雪意紧着头皮没敢说话。 樊静伦转身向东屋走去,一手抱猫一手撕开纸袋,羊桃的果肉清香顿时扑面而来。 是他爱吃的。 他吃了一块果脯肉,忽然听雪意小声说道:“那是我爹给樊璃买的……” “砰——” 一袋果肉全砸地上,樊静伦寒着脸踩着果肉进门。 雪意心口一颤,哆嗦道:“您的那份我揣着,是我爹亲手做、做的——” 樊静伦耳朵微动。 没一会儿丫鬟出来,给了雪意一两银子,把他手中的那袋果肉拿进屋。 屋里那尊大佛没打人,雪意就立马生龙活虎起来了,蹲在樊璃旁边笑道:“我给你带零嘴来了,你以后就住这里?” 樊璃:“现在住这里,以后得和谢遇住一起。” 雪意屈肘拱他一下:“不开玩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樊璃认真道:“没开玩笑。” 这句话被当做玩笑从雪意耳中滤走,他打开布袋把一堆零嘴的名目说给樊璃听。 “刚出炉的米花,我去时砰的一声,一抬眼就看到米花像雨点爆出来,可香了,一次可别吃太多,吃多了嘴干。” “好,旁边这袋是什么?” “风干羊肉,也别多吃啊。” 六丈外,谢遇坐在榻上静静望着樊璃。 小猫和雪意一来,樊璃身边就热闹了。 小猫和他聊天,雪意把整个世界用语言阐述出来,一五一十的描述给他听。 于是满世界黑暗中,头上的天空和指尖的雨、天阴天晴和风荷万里,就这么照进小瞎子的心口了。 所以那青绳珍贵,因为是要好的朋友送给他的。 这样一对比,毁掉手绳的人很过分,不是么? 谢遇靠墙独坐。 比那更过分的事,他也对樊璃做了。 所以变得面目全非的人从来不是樊璃,是谢遇。 少年牵着雪意的袖子,带着一身暖烘烘的热气从外面走来。 大袋零嘴放在鹤脚案上,两个少年头凑到一块,每袋都吃过一嘴后就密封好,舔舔嘴坐在榻上,天南地北的聊起来。 “樊悦在书院怎样?不会逃学抓泥鳅吧?” “她给我写信臭美呢,说她读书厉害,吹牛。” “这肯定小狗教的。你就不一样,言叔把你教得知书达理。” “知书达理是形容女孩儿的。” 樊璃笑道:“哪有这么多规矩,你叔是男的,他不也穿小裙子么?” 雪意摸摸脑袋:“你怎么知道?我叔失踪好些年了。” “我就是知道,他穿的小裙子还是你爹亲手做好,从军营寄回来的。” “啊?还有这事么?!” 樊璃:“他在谢遇手底下当差那会儿做的,难道他没跟你讲过陈留?” 雪意笑起来:“提过一嘴,那会儿他给大将军当士官,有天下大雨路上积水,他跑太快把水溅了一个娇气包半身,被大将军押着赔罪好几次呢。” 樊璃视线低垂:“这倒是第一次听说,那你爹有没有跟你讲、” “樊璃——” 低沉嗓音忽然打断对话,冷梅香落在身侧,有人在耳边轻声说道:“和我入梦。”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4章 躺下—— 谢遇低声在耳边说道:“和我入梦——” 樊璃默然止住话音,微微偏向谢遇,额头恰巧抵在谢遇鼻梁。 雪意看他偏着头突然不说话,奇怪道:“你话没说完呢,想问我爹在大将军手底下立了多少功?” 腰身悄悄被一只手圈住,樊璃沉默片刻后说道:“还是不问了,省得小狗听到吃醋。你看看到中午了么?” 雪意走到窗边朝外探出脑袋:“太阳快爬到正空了,饿了?” “不饿,困。” “那我先回去了,我爹晚上要检查功课呢。” 雪意从枕边抱起三三出门,没一会儿又折到窗外,笑道:“世子说下午带你去京郊,你别睡过头了。” 樊璃掀开眼皮:“我一说困你就撒丫子跑,也不知道等我睡着了再走,臭男人,铁定在外面沾花惹草了。” 雪意气得一跳:“没天理了!你困了还要我哄睡啊!你多大,我多大?!” “我不管,你就是变心了!” “啊呀樊璃!你、你简直无理取闹!” 瑶光站在东屋门口:“世子让奴婢问两位,怎么吵起来了?” 雪意眼圈通红:“樊璃困了就骂我臭男人,我哪里臭了?呜呜……” 瑶光笑道:“他开玩笑的,不哭啊——” 这哽咽的声音被瑶光安慰着渐渐从樊璃耳边飘远。 他坐在榻边,低头说道:“雪意不经哄,愁人。” 静默间圈在腰上的手缓缓松开,冷梅香从他身边撤远。 樊璃脱掉鞋子,侧身蜷曲着在谢遇身前躺下。 墨发散开压住棉白软枕,黑白两色在枕上强烈对撞,枕下,微敞的衣领露出半瞥与软枕同色的皮肤。 午间的光线泄入轩窗,满屋物品的棱角都被银白色光影柔化。 巨幅的山水屏风外,樊静伦偶尔低咳两声翻一页书,侍女们轻手轻脚点燃药熏。 屏风内,银白光线洒了少年满身,这纤长匀称的躯体藏在宽袖长袍内,骨肉莹润像镀上了细腻的白釉。 恍惚间他身姿绰约如庭阶下含苞待放的白玉兰,袒露在风中的花瓣带着诱人的薄薄肉感。 花本身就娇气,雨打日晒对它们来说都是暴行,所以被咬疼了眼尾就会润出一片绮靡,疼得像不会发声。 一群群管事进屋请示,屏风外越热闹,屏风内便越安静,有人咬着唇没露出一丁点马脚。 攀着颈肩的手蓦然收紧。 滚烫指节蜷曲着,指尖无意识的从背后挠下去……谢遇猛然回神。 午间秋风吹卷入户,咚的一声—— 强有力的心跳在凉风里一下下起伏着,慌乱不成调的叩上那冰冷胸膛。 怀中的少年紧攥着玄黑衣袖,竭力把所有声响逼在喉间。 谢遇含着对方嘴唇,舌头僵在樊璃嘴中。 明知道这事荒唐,身体却叫嚣着继续下去。 一个吻怎么够? 把他吃掉。 无意闯进门的小狸花被大黄臭骂着叼走。 “怎么拎我后颈啊?我要去樊璃枕边睡觉,雪意说他在午睡——” “蠢猫闭嘴!待会谢遇扔你!” 樊璃衣衫半褪,肩头和后腰落在谢遇掌心。 这掌心温度极低,他在冷梅香里轻微打颤。 强势攫夺的人停顿着率先退场,樊璃低下头,拉上衣裳遮住半身咬痕,在谢遇身前轻声说道:“小猫进来了?” 谢遇视线僵硬的落在枕边:“嗯。” 他捂住眼睛冷静片刻,放下手后,目光又本能的追逐着对方在那唇边定格。 碾红的双唇与胭脂同色,这是让人堕落沉沦的色调,洇在唇上仿佛是一种无声的艳邀。 少年静坐着双唇微分,唇后露出半瞥润白门齿。 微尘在室内轻轻起伏,缓缓坠落在枕榻边。 良久,谢遇道:“躺下。”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5章 要不要,回答我 谢遇的命令声中,那攥住冷袖的手骨节发白。 樊璃侧着身再次躺下去,眼角小痣衬在微眯的双目之间。 谢遇看着这眼角小痣,俯身后微微转眸望向樊璃左眼:“闭眼。” 樊璃闭上眼,一片冰冷落在额间,再睁眼就到了梦中。 心跳在入梦时乱了一拍,然而想象中的疯狂并没有扑上来。 相反,谢遇站在三步之外,望着天上那群密密麻麻的黑点子。 乌鸦凄厉的嘶叫声里,谢遇偏头朝他看来:“要留它们么?” 樊璃仰头看了一会儿:“这是乌鸦。” “要不要留?” “抓一只看看。” 谢遇摊开手心,转眼间掌中就多了一只黑漆漆的鸟类。 樊璃凑过来猛盯一会儿,笑道:“还真是全身黑啊!” 他把乌鸦薅在怀里撸了两把,捏捏它后颈放开,望着天上那片吵嚷嚷的鸟平静道:“留着吧,它们在这里也有十年了。” 说话间放下手,彼此衣袖交叠时心尖像被什么拈起一角,撞着心口蓦然一跳。 樊璃垂着脑袋,指尖微动着朝那撇冰冷衣袖挪去。 对方忽然退开一步拉开距离,移目看着远处那片灰白色草野。 樊璃指尖落了空,抬头望向谢遇。 谢遇没看他:“别盯我,别说话,你影响我的判断。” 樊璃:“噢,那牵袖子呢?” “让你别说话。” “说话把你思绪扰乱犯了大忌讳,是么?”樊璃问道,“那你亲我了,是不是该送去凌迟?” “……”青年喉结微动,眸色幽深的望向他:“在我想来是。” 樊璃:“有病。” 谢遇:“对。” “你什么话都敢接啊!亲都亲了,牵个袖子算什么大事?难道你这袖子是什么金贵东西?你就是恃宠而骄!” “恃宠而骄不该用在我身上,这个词专指某些仗着宠爱就放肆胡来的后辈,”谢遇目光从樊璃脸上挪开,后半句话轻轻压碎在齿间:“或者宠妻。” “凭什么要这样规定?” “凭我比你强。” 这一点樊璃反驳不了,他怒然瞪向远处:“好!大将军为了保持自己的精准判断规定这规定那,是要在这里排兵布阵?” 谢遇:“不,就只是为了防你。” 樊璃眼前一花:“防我?!” 老男人不打算再跟他说话,抬腿走向旷野。 樊璃追过去。 也不知道老男人吃错了什么药,竟一闪身从眼前消失。 “……!”樊璃眼睛阵阵发黑,愕然停在草莽中。 茫茫荒原里孤城高立,孤城外荒野平坦的延伸到远山,白衣少年在半人高的草丛中兜兜转转,气急败坏的捕捉那亡灵的身影。 “谢遇!” “出来——” “狗男人!把我衣裳撕了,吻也吻过了,现在跟我装什么?!死哪去了,出来!” 他呼喊大骂,奔走间草叶掠过脚踝,微痒冰凉的触感与那人的衣袖一样。 肉眼无法察觉的阴气在脚底蔓延,穿过大片大片的灰白色草野铺向天边。 有风吹着野草飒飒轻响,灰白色细浪以少年为定点,打着圈,在他周围停顿一会儿骤然掀向四野。 高空下这荒原宛如滴水入海,圈状涟漪在草海里无限扩散。 “哗—” 野草扫过大腿,旋着千百道圆波一层层荡向远山。 “哗——” 第二下。 凉风从脚边升卷,含着一抹青绿染上一片长长草叶。 “哗——!” 风大起,撩着少年心弦吹拂三千里凉意。 绿潮以草野间的人为中心,倏然荡出柔软长波随风掀远万顷,这灰白色的世界陡然“活”过来! 活得像造物主在梦中亲临一笔,一滴绿墨落下来便足以震撼人心! 少年白衣墨发在风中翻飞,他神色不安的环顾荒原,半人高的野草宛如青色海浪一般铺张无度,梦里凉风窸窣,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谢遇——”他慌张时下意识想找谢遇,退后:“这是……” 惊骇之际,樊璃脚下被草茎绊着向后一跌。 后背撞上一片坚冷胸膛,冷梅香在这咫尺风波间缠绕不息。 有人垂眸向他看来,低声在耳边回道:“青。” * 青是你熟见的三春古城固有的模样。 也是你等在城外惯看的风光,冬有常青树,春有碧草堤,夏秋你来去自如,跑动间绿色裙摆在风中旋舞。 但你不记得曾有这么一些事物填满你的世界,草长莺飞,你坐在马背上,靠在谢遇怀里绕城周游,你也不记得。 没关系。 现在这紫陌红尘来到这梦中世界,进了你的梦便独属于你。 风在茫茫草野间喧哗,携着身后的冷梅香落在樊璃鼻尖。 冰冷掌心扣在肩头上将他扶稳,他匆匆回头。 谢遇站在身后,衣袍发丝在风里纹丝不动,问他:“怕?” 樊璃心口狂跳:“废话!” 谢遇盯着他看了两眼,沉默片刻后仰首望天。 须臾低叹一声,抬手,屈指。 咚—— “哎!”樊璃凑到对方怀里挨了一记,连忙捂额退后:“你怀里长了金子,抱一下会破产?” 谢遇朝草野抬抬下巴,示意他赶紧看看那青幽幽的草,别盯着自己。 樊璃头铁又凑过去,抓着谢遇衣袖蹭到怀里死死抱住。 谢遇压低声音暗含警告:“靠过来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说着,微俯身盯住樊璃眼睛。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子,在这里,我能轻而易举的摆布你。” 危险冰冷的气息落在唇边,浓重的威迫感在这尺寸间蓄力,樊璃浑身僵下去。 他知道那摆布是什么意思。 因为对方做过。 他攥住谢遇袖子,落在那森白脸上的目光游弋着,他方寸大乱,却犟着不肯走开。 谢遇冷声道:“不走?” 樊璃反问道:“走哪去?你和我一起走么?” 青年下颌骨紧绷锋利,单手环在樊璃腰上将他摁向自己:“那要试试么?樊璃。” 樊璃眼皮一跳,低下头没应声。 谢遇欺近些许,在他唇上逼问:“回答我,要不要?”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6章 要抱还是要亲? 情欲和理智在银红色眼底厮打,双目暗沉,那是濒临崩溃的样子。 所以只要樊璃一点头,对方就会立马抛开一切,把他揉碎吞下。 “……”樊璃目光垂落在青年喉结上,“那样你就不走了,对么?” “亲了我就别推开,要了我就别走,这很合理,也并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要求,你觉得呢?” 谢遇眼神复杂的凝视着他,久久未答。 樊璃:“你又哑了,难道这点要求很过分?” 他忽然低笑一声:“不过大将军生长在名流世家,身边要什么人没有?寻常姿色你大概是看不上的,所以你为什么亲我?费解。” 谢遇冷冷道:“军旅苦寒,我没时间在身边养人。” 他缓缓松开少年。 “人的身体在阴司的闸刀下一文不值。”谢遇转身走向城门,“想清楚你到底要什么,在那之前别头热冲动,我说过我现在不会心疼人,你应该深有体会。” 樊璃在他身后说道:“体会什么?你是指吻遍了我全身,还是……” 那离开的人陡然回到身前,樊璃初生牛犊不怕虎,定定迎上那危险的目光。 “樊璃,你找死——” 失控的亡灵扣住少年双肩,咬牙低头。 突然,泪光滑落脸颊,少年抿唇问道:“你要我想明白,可你自己呢?你知道你想要什么?” 扣在肩头的手猛然用力,谢遇瞳色暗得吓人。 “别装糊涂,”他额头低着樊璃,“趁我还清醒时,你该想着离远一点才对。” 樊璃继续发问:“怎么离?是你要我入梦的啊。” 那是怕你继续追问陈留的事想起从前。 要是有人怕你记起过往,那这些人里,谢遇一定排第一。 本能永远比想象中可怕,此刻有人像求生的濒死者,困在情欲的牢笼里无处安身。 谢遇克制的顿在樊璃唇边,少年抿紧双唇仰头望着他。 浓密长睫垂下半遮住骇人眼神,须臾,谢遇把破尘珠含在嘴里狠狠咬了一下,捏住樊璃脸颊轻轻一扯:“要抱还是要亲?” 樊璃低着头,缓缓抱住他腰身,无声做出选择。 谢遇:“别哭。” “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樊璃脸埋在谢遇肩上揩掉眼泪。 他原以为自己被嫌弃了,心口疼得一揪一揪的,老男人又突然折回来。 老男人狗东西! 谢遇含着破尘珠把樊璃面对面抱起来。 含着珠子其实没用,身上的躁动一丝也没压下去。 但心里会好过一些,总比咬了樊璃好。 谢遇托着对方腿根,低头。 “……这是不哭?” “别人都能哭我不能哭?亲了又不负责,要走就走了,突然窜出来又消失,谢道逢,你烦不烦?” 谢遇舌尖顶着珠子,抱着对方岔开话题:“要在这里看草还是回城?” “……”樊璃眼泪蹭谢遇肩上,“看草。” 他圈住谢遇脖子,新奇的望向大片草野。 看高兴了,小腿挂在谢遇腰间惬意轻晃,指挥他:“走远一点,我看看那边有什么。” 谢遇朝远山走去,玄袍擦着深草发出簌簌声。 “别晃——” 他声音低哑,手臂用力收紧抱住对方:“在这里,你最不该信任的人是我,别考验我的理智。” 厉鬼没有理智,化厉的英灵那就更没有了。 樊璃不晃了:“不用考验,你就是没有理智,你对我见色起意。” 谢遇:“闭嘴。” “……”樊璃安静一会儿,眼皮轻轻一撩向谢遇看去:“现在知道叫闭嘴了,怎么要亲那会儿知道喊张嘴,臭男人,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托着他的手猛然收紧。 青年咬着珠子,瞳色幽深的盯向樊璃嘴唇。 “张嘴——”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7章 搂着! 面对面的抱姿把樊璃的位置拔高几寸,他抿唇微微低头,试探着朝谢遇吻下去。 谢遇语气悠凉的止住对方:“我让你张嘴,没让你撩火。” “装什么,哪次叫张嘴不是为了亲?”樊璃着恼的别开脸,咬牙切齿:“我也不稀罕亲你!” 老男人舌尖顶着珠子缓缓抵去左边口腔,静静看着樊璃,松手。 “下来。” 樊璃连忙手脚并用紧紧扒住谢遇上身:“别撒手!搂着!搂稳了!我不亲了,我一辈子都不亲你了臭男人!” 对方把一颗珠子塞进他嘴里堵住他嘴巴,单手托着他穿过草野。 樊璃把嘴中的圆珠砸吧一下。 “懂事了,知道给我塞糖了。还能变出什么?有零嘴么?” 说着就在谢遇衣袖里一通翻找,找了一圈,眯着一双狐狸眼盯住谢遇,凑过去。 “谢叔叔,你嘴里的珠子是什么味道?要交换么?” 谢遇缓缓抬眸扫他一眼。 樊璃:“瞪我?你和我娘是同辈的,我叫你叔叔怎么了?” 他现在来劲得很,说一句能怼十句。 谢遇懒得跟他废口舌,没理。 他就数落谢遇:“哑巴了这是,一天天的啥也不说,愁人。” “怎么只用一只手?” “好好抱着我行不行?掉下去会摔到脑子,在这梦里摔傻了府医到时候又骂我多事,你知不知道?他会在掐脉的时候打人,你不知道吧?你也不会心疼人。” “两只手托好了,别在这彰显你的男子气概,我又不是什么风吹就倒的瘦杆子。” 哼唧一声。 “……”谢遇默然看向旷野。 小时候就是个话痨,长大了变本加厉,话多得能把人耳朵念出茧子。 “嘴巴累了就歇一会儿,别一直说。” 别人听着也累。 小鼻嘎玩意。 小鼻嘎撇撇嘴:“他们都说你喜静,那你训练士兵时怎么办?几万人的训练场上,得扯着嗓子吼才能指挥停当吧?训练一天就得说一天话,你怎么静得下来?” 温热指尖轻触着谢遇喉结,梦外他要用手去认知世界,梦里就改不了这到处乱摸的习惯。 指尖触碰喉结缓缓上移,停在谢遇唇下:“人一旦声嘶力竭就变得像鸡叫,你叫一个听听。” 谢遇微微抬眸:“谁说大将军要吼着指挥?” 樊璃:“猜的。” 谢遇:“少猜。” “那你也不跟我说你在军中的事啊,你一来就追着我打。” “军中十万水兵、步兵、骑兵、斥候、炮兵各色兵种分属于十个军营,每军有一个校尉统领一万人,每个校尉手底下有两个直属检校分别掌管五千人,检校下各有牙将五人分别统领一千人,牙将底下曲、屯、队、伍所掌管的人数逐级递减。 官阶最小的伍长管着四个士兵,你最想问的陆言便是斥候军校尉,训练时他手底下那两检校、五牙将、二十曲将、一百屯将、两百都伯、一千什长、两千伍长会仔细负责到每一个兵,不必我扯着嗓子喊。” 樊璃一哽:“我就问了一句。” 谢遇:“此事得跟你细讲。” “细讲就细讲,谁让你垮着脸说话?没规矩,惯的你!” 谢遇认真盯着对方:“少学舌。” 樊璃磨磨牙,从谢遇身上爬下去背冲着他大步流星:“就是惯的!男人一惯就坏,打也打不过,说一句顶十句,语气可脏了!” 谢遇咬着珠子过去,把人薅在臂弯带走。 “谁要你抱了,撒手!” “狗谢遇!叫你撒手,我自己会走——” 念叨一会儿,声音小下去了。 袖子轻轻被人扯了一下。 “谢遇,你硌到我肋骨了,疼——” 晃动的视野一定,到了山下。 山上空无一物,从来都只有一个轮廓存放在这梦里。 但如今漫山遍野都被大片青色笼罩,长风万里,所过之处的每一寸都有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静默间冰冷指尖抵开少年双唇,一声钝响,蜂蜜味的圆珠被人丢在草野中。 森冷指节抵在樊璃唇边,青年俯身轻问:“有多疼?” 樊璃视线低垂:“比你咬的疼。” 冰冷掌心捧着樊璃脸颊微微上抬。 “疼得钻心么?” “……钻心那次,是你在雪意床上逼我。”樊璃抿唇,“王八蛋。” 骂着又凑过去,靠在谢遇怀里定定望着对方。 这咫尺距离过于亲密,于是冷梅香如有实质般落在温热唇间,心跳像回应这冷香一样叩在那片死寂的胸膛。 谢遇视线移向远方那座孤城。 天高云淡,他抱紧少年,低声道:“对不住,樊璃。” 谢遇黑进骨子里,早就变不回去了。 所以别想起他,也别想起陈留。 破尘珠通过冰冷唇舌过渡到樊璃嘴中。 “是那颗琉璃珠?”他说着就要拿出来看。 “咬着。”谢遇指尖拨开那素白衣领。 玄袍欺雪。 须臾白衣全部褪落在草地上,青年目光一寸寸识记着他身上的淡白色疤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樊璃紧张的咬着珠子,冰冷衣袖落在皮肤上搔起一片颤栗森凉 他低哼一声,询问道:“你要么?” 谢遇眸光一凝、一顿:“闭嘴。” 樊璃咬紧破尘珠,醒来时身体汗湿一片。 “公子做噩梦了?” 瑶光用细绢替樊璃揩掉一脸湿汗,太阳朝西偏去,此时人间已经退热了,屋中温度冷热均衡。 樊璃怔愣片刻,翻身背对谢遇:“谢遇欺负人。” 瑶光好笑道:“大将军又咬你了?” “不是咬……反正他不检点!”樊璃听瑶光往外间去,坐在床边:“你去哪?我鞋找不到了。” 瑶光找府医去了,恰好他正在外面给樊静伦针灸,几下把樊静伦扎成刺猬摁在躺椅上让他静躺。 瑶光忧心道:“先生也去给小公子瞧瞧吧。” 府医语气冷漠:“这回又是谁欺负他了?” 瑶光尴尬的讪笑一声:“他说是大将军。” “不看,他这是人来疯,治不好。” 樊璃在里间回道:“谁疯了?谢遇,去咬他。” “……”瑶光沉默片刻向府医说道,“他就是这个性子,爱开玩笑……先生下手轻点。” 府医拿着鹿皮针袋,背着手踅入里间,抓着樊璃脚背,一针扎去太冲穴。 忽然,一阵冷风从榻上撩来。 叮—— 银针落地滚了几圈,府医僵着手愕然抬头。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8章 谢遇:“找小瞎子。” 樊璃等了一会儿:“手把针抖掉了,庸医,你行不行啊?” “是谢遇干的。”小狸花溜进门,看向那盘踞在樊璃旁边的亡灵,小声道:“谢遇,你怎么捏大夫的手啊,不让他给樊璃治病么?” 樊璃向府医说道:“听到没?小猫笑话你。” 半蹲在榻前的男人仰着头,一脸木讷的看着樊璃。 那阴风从榻上吹来时,分明有什么冻骨的东西捏着他手腕。 像是手。 然而这榻上除了樊璃,再无别人。 府医一脸凝重的看着那漂亮过分、几乎有些鬼气的少年。 对方歪着头问道:“怎么不说话啊,你也哑巴了不成?” 府医面不改色的捡起银针,放进备用针袋:“还有谁哑?” 樊璃:“谢遇。” 少年晃着脚坐在榻上,左手搭着腿,右手握拳垂放在身侧,那样子就好像攥了什么东西在手心里。 人眼无法察觉之处,脸色森白的亡灵从背后拥着少年,双手紧环那细瘦腰身,下巴轻抵住少年发顶,银红色双目瞳色幽深如万丈深的暗海,静静盯着那与自己同龄的男人。 这是一个强势占有的姿势。 少年把自己的后背全部交付在对方胸膛,轻轻向后靠去。 “先生?” 瑶光在旁边唤了一声,一脸古怪的瞧着府医:“先生脸色好差,可是有哪里不舒坦?” 府医心口一悚,揉揉眼睛再次向樊璃身后看去。 刚才,分明有一双红色眼睛在樊璃背后直勾勾盯着他…… “无事。”府医收拾东西向外走去。 瑶光追着他:“您还没给公子瞧身体呢,他盗汗。” 府医:“看不了,找道士。” 府医住在东大院的药园里,一进门小童就跑过来。 “师父,有人来信。” 府医接过信坐在乌案前看了一眼,撕掉,提笔给对方写回信。 案边窗门洞开,窗外木槿枝丫上,一只喜鹊歪着脑袋看那窗边人落笔。 须臾,这喜鹊扑棱棱飞向树木幽深的后园,朝四处看了一圈,落在那提着扫帚一脸黝黑的男人面前。 “魑到了?”对方轻声问它。 鹊鸟仰着脑袋通人性的摇摇头,脚丫一支,竟然就在这松软泥地上写画起来。 [已依照将军之意将樊休赐死,小公子近日无病无伤,然起坐之间念念不离令兄之名,似有妖邪冒犯。] 男人垂眸看罢:“谁写的?” 喜鹊歪着脑袋,冷着脸做了个扎针掐脉的姿势。 府上会扎针掐脉的就只有府医了。 男人要笑不笑:“原来这大夫是谢禅的桩子,有意思。有展飞、莫姝的消息了么?” 喜鹊昨晚贪睡,忘记盯人了。 不过就一晚,想必也没什么异常,它连忙摇头。 “小主子身边万不可留这两人,得尽早找到他俩杀掉才是,到时候算你头功。” 喜鹊一下子蹦起来,一副要走的姿势抬翅指指前方那大片院子。 它得去盯人了。 “去吧。” 鹊鸟扑棱飞向东院,一道劲风突然窜地而起,直直冲它奔来。 “歘——”大黄爪子勾着喜鹊尾巴刺挠一下。 两片尾羽轻飘飘落下主院,大黄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屋顶,嘴里叼着一根鸟毛看向那飞到半空的鹊鸟。 “大黄,樊璃要去京郊了,你去不去?” 小狸花窝在樊静伦怀里,细声冲主院那边喊道:“大黄?大黄你听到了么?” 大黄朝旁边呸了一声吐掉鸟毛:“要滚快滚!” 小猫乐滋滋的在东院喊:“那我走了,你看着谢遇,别让他割后背皮嗷——” 大黄猫一眯眼,龇着爪子瞄向东院。 这厉鬼手段贼狠,都能把金龙池那老怪物吓得从乌龟壳里跑出来求饶了,又怎会自割皮肉? 大黄一路急窜,来到路边屋顶上,瞅着那晃悠悠的车马:“你看到谢遇割皮?” 小狸花在车里回道:“樊璃一走就猛猛割。” “他可跟你讲过原因?” “没有。” “蠢猫。”大黄臭着脸向马车掀了一块瓦片,然后在车夫无奈的训斥声里,转身朝东院跑去。 * 申时末,酉时初,太阳悬在西山上,红如烈火。 阴气在各处大小山林、建筑的阴影里蛰伏滋长,东院内,谢遇坐在榻上,闭目握着破尘珠。 大猫轻盈无声的跳上窗台。 榻上的亡灵知道它来了,没理它。 大黄蹲着:“能让英灵痛到自割皮肉的东西,除了阴界的诫鞭,我暂时想不到其他东西,你是戴罪入轮回的判官?” 谢遇掀开眼皮看着它。 大猫看着谢遇手中的破尘珠顿了一下,恍然讽笑一声。 “啊,是了,我就说你破障怎会有这许多周折,若是判官轮回那就好说了。戴罪的判官都要在忘川河畔历经十世苦痛,十一世入轮回走最后一遭,或是做末代君主,或是当短命英雄,这一世走完了,情断了,你这永生永世也就到头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送你们这等人回人间破障不过是阴界的一个借口,十殿不好明着杀你,只好用这种方式让你认清现实。我猜你背上那十鞭此刻正要命的折磨你,若你身上没有红色鞭痕,那当我没说。” 谢遇看着锋利的指甲,没出声。 大猫斟酌用词,撺掇道:“你如今已走投无路,不如放过樊璃。十七岁的小瞎子,外面那些风风雨雨还没看过一眼呢,你好歹是个大将军,别作孽……去哪?” 谢遇踏着暮色出门:“找小瞎子。” 京郊* 小瞎子拉着雪意的手,抱着樊静伦的猫,窝在火盆边小声蛐蛐谢遇。 “只要谢遇一声令下,他手底下那十万个兵立马就聚齐,十万个兵分到十个军营,骑兵骑着高头大马出来,水兵开着战船,车兵开车,从官阶最小的伍长,到什长、都伯、屯将、曲将、牙将、检校、校尉,一个个都站在队伍里管着手底下的兵,严严整整,一丝儿乱也不会错的。” 雪意眼睛乜斜着他:“哦,那聚齐十万人,就得把车道、水道、马道都给弄出来,不然可怎么容得下这许多车马船?” 樊璃:“他都是将军了,地盘会小?何况这些事他也用不着操心,他手底下有十个校尉,还有策士、方士、术士、谋士,奇人无数。” 谢遇站在门外,默然看着那口若悬河的人。 在梦里骂骂咧咧,还以为他不喜欢听军营的事。 没想到一转眼就在雪意这里吹牛…… 他可真是喜怒无常。 雪意朝火盆里丢了一把栗子:“我爹都没说得那么夸张。” 樊璃笑道:“那你爹怎么说的?” 话落,一抹冷梅香沉落在旁边。 有人挨着他坐下来了。 樊璃抿着唇,不问了。 陆言却听到他的话了,提着一坛梅子酒进屋,来到樊静伦旁边坐下,向樊璃笑道:“年纪大,军营的事早忘得差不多了。这回空手来?” 樊璃摸摸小狸花:“抱着猫呢。” “我看到你抱猫了,礼物呢?登门不带礼,你好意思?” 樊璃:“抱着猫来礼节还不够大啊。” 陆言给樊静伦倒了半杯雪梨水,开玩笑道:“是还差点意思,我有三三了。” “那我把小狗带来了,够不够意思?”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9章 谢遇的童养媳 陆言半掀眼皮说道:“昨晚被你气跑出来吹了半夜风,这才过去一天,别招他啊。” 樊璃:“他还打人呢,又打又抢的,谁气他了?不消说一定是小狗告状了,这么大的人了还找男人告状,羞!” 一杯梅子酒塞进手中。 陆言在旁边淡声说道:“你是越发没大没小了,喝酒。” 樊璃牛饮而尽。 酒中加了冰糖,他喝完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将空杯举到陆言那边。 “言叔,我知错了,倒酒。” 陆言盖上酒坛子:“没了,年纪小的只有一杯。” “那你把雪意那份给我。” “雪意不喝酒。” “那就把小狗的都给我,他娇气包,不能喝酒。” 陆言没搭理他,他就把空杯怼陆言脸上。 樊静伦烤着火,缓声说道:“那种磕了个蚊子脚就要人道歉的才是娇气包,讲讲吧陆言,你当年在陈留怎么给那娇气包赔礼的。” 陆言一愣,不动声色的看向樊静伦。 原来这人一来就板着脸不说话,是在这等着。 他点了雪意一眼。 雪意一缩脖子,小声道:“我就和樊璃说了一句,世子听到,问起来……” 挠挠头:“我不知道详情,世子就来找您了。” 陆言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带樊璃去玩吧,他在这举着酒杯像讨债的。” 樊璃放下杯子:“撵人了,你要和小狗咬耳朵?” “文雅一点,这叫哄人。” 樊璃噢一声:“还说你坐怀不乱,原来是个妻管严,雪意,快看看你爹这不争气的样子——” 雪意见樊静伦脸色不善,连忙推着这祖宗出去。 樊静伦目送两人出门后,轻声说道:“听说谢遇不近女色,能让他特意护着的人,是谁?” 火盆里哔啵一声,弹了几颗火星出来。 陆言语气如常的笑道:“只是一个住在城里的小孩儿,那年我去河边分洪,路过那孩子旁边不小心溅了他一身水,他站在那念叨我,被大将军看到了,便让我向他赔礼,不是什么大事。” 樊静伦:“不是大事你记着?” 陆言:“觉得有趣就记住了。” 门外偷听的人咂摸几下,被雪意拉着从门边走开。 雪意低声数落道:“以后别偷听,那可是大人。” 樊璃:“我就想知道谢遇有没有偷偷养人。” “大将军光明磊落,要养也会光明正大的娶进门养着,绝不会偷偷摸摸的。” “他就是会……”冰冷指尖捏住后颈激起一身寒粒,樊璃悄声低语:“偷偷养人。” 屋内,樊静伦抬眼看向陆言:“他走了,别遮掩了。” 陆言笑容淡定:“没遮掩,这就是事实。” 樊静伦盯了他几眼,冷着脸抓过铁钳,照着火盆猛捅下去。 细碎火星在夜色中爆炸般胡乱扑腾。 陆言连忙捏住那只骨节绷紧的手,沉吟片刻后低笑一声,问道:“阿郎想知道什么?” 樊静伦脸色稍微缓下去:“谢遇身边的小狸是什么人?” 陆言盯着那张苍白阴郁的脸,缓缓道:“大将军的童养媳。” “……”樊静伦眼神一滞,拽着陆言衣领逼问,“没骗人?” 陆言竖了三根手指:“骗你天打雷劈。” “小狸如今在哪?” “给大将军殉情了。” “……” 三三听到这,一脸震惊的跑出门去,劈头盖脸的向谢遇咆哮道:“你有媳妇了,你还勾引樊璃、吃他嘴巴!” “不要脸!” “负心汉!” “臭男人!” 小猫一连串怒吼声传出几里地。 四处游荡的阴物们纷纷扭头望向陆家宅院。 “谁有媳妇?” “大将军。” “哪个大将军?” “谢遇,谢大将军——” “大将军有媳妇了还勾引樊家小瞎子!” “谁勾引小瞎子?” “谢遇——”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叠浪般从京郊荡开,一层层涌进郭城里坊间。 “谢遇有媳妇了!是个小瞎子!” 朱门前的两尊石狮子一脸古怪的挑起眼皮,阴物们在大街上四散奔走,嘻嘻哈哈的怪笑声传进皇城。 “有媳妇了!大将军有媳妇就变成瞎子了!” “谁瞎了?” “谢遇瞎了!” 金龙池中,病龙闻声低低喟叹一声。 郭城外的陆家宅院里,小狸花在樊璃怀中愣愣道:“谢遇没有媳妇啊……” 三三心口一鼓:“童养媳!他一死人家就给他殉葬了,我爹亲口说的!” 谢遇提着小猫后颈出去。 三三正待破口大骂,眼前一花,五只阴气捏的小鱼干落在嘴边。 “……”三三眼睛一转,放低嗓音轻声问道:“封口费么?” 谢遇垂眸看着它:“去找你爹,帮我留心童养媳殉葬的事。” 说到“童养媳”他语气略有迟疑。 三三不解道:“你直接去问我爹不就行了?” 谢遇转身回屋。 三三:“你不好意思?” 没人回它。 它突然想到英灵审问得吹掉阳火,连忙岔开话题:“我不知道你童养媳叫什么名字。” 谢遇顿在门口,微微偏头:“樊璃。” 三三心口一鼓:“我就知道你会骗人!我爹说了,人家叫小狸!” 谢遇没置声。 小猫几口吞下阴气,昂着脑袋四脚轻快的溜到客房,没看到人,又直直奔去陆言房间。 床上,藏青色布袍压着素白华服。 那脸色苍白的人眼尾微微泛红,唇舌交替间费力的回应陆言。 温和平易的面具在亲吻中掉在床上,有人终于露出猛兽的本质,咬着猎物要将其吞下。 三三蹲在门边,倒在床上的樊静伦一偏头,视线越过门缝落在它身上。 “陆言,它偷看。” 陆言停下,顺着樊静伦的目光看去,门口乌漆嘛黑的闪出两束细光。 他好笑的下床,低声向小猫说道:“你开的门?” 三三昂着脑袋:“是我开的,别看我啊,快回去猛猛抽他!” 小猫被拎去厨房,陆言把它塞进暖热灶肚里,摸摸它脑袋。 “乖啊,守好阵地,别让耗子偷了粮草。” “遵命!”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0章 你摸到谢遇了 西屋,雪意一脸严肃的溜到门边,探头朝外面看去。 月亮爬上中天了,主屋黑灯瞎火,那两位该是睡下去了。 出府那天陆言曾和他聊过樊静伦,当时觉得挺唏嘘,现在更唏嘘。 雪意缩回脑袋,摇摇头。 那祖宗一点就炸,身体又娇弱,动不动砸东西打人,老爹怎么就偏生喜欢对方呢? 雪意手揣袖子里大惑不解,叹息一声,看向樊璃:“今晚你得在这歇宿了。” 樊璃:“好伤人,我在这歇宿你就叹气。” “我就是感慨来着,虽然我爹和世子的事没闹得人尽皆知,但相熟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眼下在兵马曹当值,官场上一步一个坑,要是我爹因为这事,被人打压了怎么办?” “言叔的老相好在尚书台撑着场子,急个铲铲。” 雪意凑过来,问道:“你咋知道?” 樊璃微微朝后,靠上那片冷硬胸膛:“谢遇说的。” “……”雪意听他说起谢遇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问道:“尚书台真有我爹的朋友?” 樊璃连忙拉拽谢遇袖子。 谢遇垂眸看着少年侧脸,视线垂落时不经间扫过那粉白双唇。 他缓缓移开目光,低声说道:“尚书令童辉与陆言是拜把子弟兄,当年魏军扫荡白水,童氏几百人渡水南下之际被敌寇包围,童辉带着青壮与敌军奋战重伤跌水,陆言搭救了他,所以当日便在白水结下盟约,两人视同手足。” 童氏是白水一带的大族,老家主尊卑观念重,日常来往的人除了十姓八族的掌权人和这十姓中的后起之秀,便只有游走山林的僧道了。 新家主刚从父亲手中接过权柄,就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兵结为异姓兄弟,这在教条森严的童家是过于标新立异了,要是说出去怕是要叫童老爹气出火星子来。 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而谢遇恰好是其中一个。 樊璃听完,一脸郑重的向雪意说道:“你爹的好兄弟来头大着,总之别担心就是了,万一有不长眼的给他穿小鞋,他那身手段是摆着看的?” 雪意连忙道:“你别胡说啊,我爹是个好人!” “急什么,我说你爹不是好人了?” 雪意摸摸鼻子:“一时嘴快,没其他意思。” 樊璃一听又来劲了,点点头:“你肯定知道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急着给他辩解呢。” “……”雪意拱他一下,去外面拎了一桶水进屋。 两人哼哼唧唧的洗漱。 樊璃数落道:“抠门,也不把水烧热再洗。” 雪意沉默低头:“这会儿大家都睡下了,出去烧得乒乒乓乓的扰民。” “狡辩,你分明是怕吵到你爹。”樊璃哼了一声,捉着雪意衣袍作势要擦脚。 雪意连忙抽衣,不小心碰到樊璃脚背突然冻了一个激灵。 “好冰!” “你摸到谢遇了,他给我擦脚。” 雪意没当真,把揩脚帕丢给樊璃让他自己擦,提着水桶出门。 樊璃扔掉揩脚帕,在雪意转身时,脚上水渍全部在阴气的覆盖下干透。 他坐在屋中,抱着猫:“都说谢遇给我擦了,你不听。” “你咕叨啥?”雪意在屋门口说道,“早点睡。” 樊璃:“那你现在是要去值夜还是打更呢,夜深了还不进屋,是不是想出去鬼混?” 雪意:“闭嘴,我睡你隔壁。” “好好的要分床了,那我是不是被嫌弃了?”樊璃窝上床给自己掖了掖铺盖,叭叭念道:“以前都是一个睡被窝的,现在要避嫌了,啊——你不会是长大了吧?” 雪意脸一红:“瞎说,我是要去读书,今晚我爹没查功课,明早一定会查。” 门被雪意匆匆关上,樊璃安静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推推谢遇:“去看他用功读书了没,要是他撒谎干坏事你就吓唬他,把书扔他脸上。” 谢遇看他一眼。 樊璃:“你就过去盯着他,别让他读太久,子时就吹掉他的灯撵他睡觉……去啊谢遇,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1章 樊璃,好眠 谢遇没说话。 可樊璃能感觉到,对方正看着他。 类似于被猛兽盯视的危机感难免让人神经紧绷,当这视线来自于吻过他身体的人时,那种呼之欲出的意图便在静谧的空气中拉着丝,扰得人心绪不宁。 主屋的人悄悄进行一场私事,细微的动静顺着风声吹到这边。 樊璃蜷缩在床上,轻轻推开谢遇。 谢遇含着破尘珠,捏捏他脸颊穿墙而出,来到隔壁。 雪意耳朵里塞着棉花,捧着一本兵法坐在书案前无声诵读。 手中的细笔偶尔在书页间勾下一笔做记号,代表这处他读不懂,要重点背下,明早好拿去问老爹。 谢遇看了一眼,凌空来到宅院外。 冯虎靠着一棵光秃秃的桃树,一脸不耐的夹着石子弹向大门。 “咚——” 陆言闻声一顿。 一颗汗珠顺着下巴滚落在樊静伦颈窝。 他低头在对方唇间落下一吻,仔细替对方擦掉一身湿汗。 樊静伦睫毛微颤:“去打水。” 软下一身刺的大少爷哪都招人稀罕,一双凤眼专注的盯着陆言,说着蹭上来,脸颊轻轻贴着陆言心口。 “言叔,去打水。” 大少爷不清楚撒娇和勾引的界限。 于是他贴上来,在心口蹭了两下就狠狠咬上肩膀,疼痒酥麻反反复复的在血管中涌替。 摇曳帷幕下,陆言心口被千尺春风搔了个遍。 哪有人能把极致的暴力和文秀乖巧揉为一体,撒着娇的罚人? 疯了! 这下真得把这娇贵的大少爷娶到手才行了。 哪怕是不择手段呢? 陆言出去时月亮偏西了。 屋中的人被他折腾干净后睡了过去,他轻轻一跃,不声不响的掠到院外。 冯虎:“老夫少妻,悠着点。” 陆言淡笑道:“让兄弟久等了。”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亲笔荐书递给冯虎:“阿平正缺个能打的,你投去他帐下必能大展身手。另外,王慈心去荆州了,山南道的流民帅诈降归附,不出十日必会叛乱,你别谦虚坐在一边观虎斗,能杀多少敌军就杀多少,让阿平看看你的本事。” 冯虎:“说完我就走了。” 陆言揽着他肩膀,压低声音说道:“替我带句话,就说小狸是大将军的童养媳,让阿平帮忙捂着,等回来请你喝酒。” 冯虎抬着眼皮了他一眼:“你家世子拷问你的情史了?” “我倒是希望他拷问情史。”陆言拍了拍冯虎肩膀,“赶路去,务必把这句话带到。” 冯虎把一袋东西塞给陆言掉头就走:“给小瞎子。” 陆言打开纸袋一看:“云片糕……” 他扫了冯虎一眼:“你心口被哪位菩萨点化了,竟舍得给人买吃的。” 冯虎一个石子蹦来,陆言往旁边一让,封上纸袋。 冯虎:“敢偷吃全家死绝。” 陆言:“倒也不必如此恶毒……” 两人踩着夜色,一个向外面那片大江湖策马奔去,一个转身回屋。 谢遇立在院墙上,回头跟着陆言,进了樊璃房间。 那袋云片糕放在枕边,谢遇站在床前。 门吱呀一声轻响,陆言出去了。 良久,高大身躯向熟睡的少年俯去。 “好眠。” 低沉嗓音轻轻落在夜色里,吻上少年的一瞬间,枕边的云片糕被阴气拧碎成灰,随着亡灵的离去一把扬去门外。 没多久,皇城里的脊兽在殿顶上轰然骚动。 谢遇立在皇城上空,声音不疾不徐地叩入金龙池。 “烦请真龙出来一叙。”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2章 “谢遇是个有妇之夫。” 夜色如凉水般一丝丝从空中抽离,东方微亮,樊璃没嗅到那抹熟悉的梅香。 他在床上摸索一会儿,听到陆言在隔壁书房给雪意讲书,连忙蹭下床跑去旁听。 这大字不识一个的公子哥坐在书案旁边,抱着猫把耳朵凑到陆言面前。 蓝底封面的兵书反扣在书案上,陆言单手把凑过来的脑袋抵开,看向垂头立在身前的雪意。 昨日留给他一天时间,《兵法.用间篇》却只背了一个囫囵。 雪意羞愧不已。 明明背得滚瓜烂熟,咋一到抽查时就错漏百出、支支吾吾的呢? 陆言笑道:“儿子,抬头。” 雪意不敢:“没背熟练……” “熟不熟练不要紧,这书中的道理你懂了几个、关键时刻能不能化为己用,能否提出更好的见解,亦或者找出前人的漏洞,这才是读书的目的。书上的话诘屈聱牙,老方法,背不熟就用你的话把用间篇说一遍。” 雪意怕老爹在这里待太久迟到被兵马曹记过,连忙用大白话把兵书复述一遍。 他大致说完后,陆言缓缓启唇问道:“因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这五个用间的计谋不止我方军将熟知,敌方将士也深谙其中的道理,倘若对方用因间之计把你的子民收买了,让这些人在你的地盘上刺探军情、煽风点火,你该如何应对?” 雪意抬眸:“杀……” 他说着急忙收声低下头,小声道:“那我也用财帛收买民心。” “一地之内有十万之众,而你身边只有散碎银子一百两,或者更糟——你身无分文,手底下只有一帮散兵,如何收买人心?” 雪意抓了抓脑袋,半天不吭声。 陆言看向樊璃:“樊璃,你来说说,这时候怎么办?” 樊璃抱着猫撸了几下:“你问我可就问错人了,我瞎啊!” 他说着连忙改换措辞:“真逼急了,我就让谢遇把奸细抓出来,挨个咬。” 陆言扶额笑了起来:“你还真是大将军的冤家,人都死十年了还被你念叨,当真把他叫出来,你要怎么办呢?” 少年哼唧一声,狐狸眼低垂下去:“那还能怎么办?撒娇打滚求他咬轻点呗。” 陆言:“真被咬了?” 樊璃:“没有……” 陆言笑吟吟的瞧着他:“大将军为人深沉持重,喜怒不形于色。白水那一战,他长刀银甲出列阵前,敌方将领、士兵呆在对岸,无不惊叹其旷世风姿——那天‘风神俊迈’这个词从敌方大将嘴里脱口而出,你以为他只是长得帅么?” 樊璃:“我瞎啊,看不见他帅不帅。” “……”陆言无语一瞬,笑道:“总之是个金相玉质的人吧,便是这么一个人物把魏军五十万人打得片甲不留,他要是放过你,你不会见到他第二次,他真想咬你,你也逃不过他的掌心。” 樊璃一拍腿:“坏了!我天天说给他守寡,他听烦了不会动手动脚吧?” 这小瞎子说着,作势就要找地方躲起来,着急忙慌的在凳子上打转:“哎呀!这可该躲哪啊!三三快来护驾——” 陆言屈指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低笑着警告道:“你是无法无天了,什么词都敢用。快别说话了,我有家有口的,少连累我。” 说着看向雪意:“儿子,你想出答案了没?” 雪意闷声道:“樊璃吵我,我脑子里全是三三。” 陆言:“要给你支招么?” “我自己先想……”雪意挠着头拍了樊璃一下,“别晃,安静。” 樊璃哼唧一声,被樊静伦拎出门。 陆言坐在椅子上,目光追着那华服青年移去门外。 那人步履行动间衣摆轻曳,一束黑色腰封环于腰间,宽袖下的指尖白如素纸。 一回头,凌厉凤目半含着笑朝他望来。 只一眼便收回去,白衣一晃,提着那小瞎子消失在门口。 陆言心口好像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眸色深深的盯着门外。 雪意察言观色,苦哈哈的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您喜欢霜华姐姐呢。” 陆言收回目光,低笑道:“儿子,你是一点不了解我啊,我若是喜欢霜华,何苦要等到这般年纪?” 雪意挠挠鼻子:“那您向来就喜欢世子么?” 陆言拍拍儿子肩膀。 “不说这些,樊璃走了,把你的计策说来听听吧。” * 牛车上,樊静伦抱着猫坐在左边,樊璃歪着身窝在他对面。 牛车开出去不久,樊璃问道:“小狸花,他是不是在盯我?” 小狸花仰脸,向樊静伦说道:“别盯他了,待会他回去告状,叫谢遇扔你。” 樊静伦捏着小猫嘴巴,幽幽问道:“陆言的问题,你现在可以说了。” 樊璃靠在车壁上:“你觉得我在陆言面前装傻了?” “那不然呢?在你上昭陵之前,王、谢两家的子弟还能坐下来说一两句话,你上昭陵之后,这两家人便势同水火,各为其政,朝堂上乌烟瘴气,有你一半功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樊静伦看着那坐没坐相的少年:“你是个天生的阴谋家,那招祸水东引你用得恰到好处。 王慈心在你这大费周章却空手而归,骨哨算是他唯一的收获,却也没搅动什么风波,反倒弄得京城人心惶惶,被谢家、廷尉寺、尚书台的人群起而攻之,皇后迫于压力,不得不撵他去荆州。 纵观全局,王慈心落得这灰败离场的境地,全是因为你,你让我怎么小看你呢?” 樊璃平静道:“你不必刻意捧高我,荆州总控上游水道,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得荆州者得天下,这句话连三岁小儿都知道。” “皇后撵他去荆州自有谋算,毕竟以你大舅孤傲不群的文人品性,对付不了锋芒毕露的谢禅。王慈心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文武方面算得上一个让人忌惮的全才了。 听说谢禅平定了山南道的流民叛乱,山南道离荆州不过五天路程,以谢禅的为人,平定流民后必定会下荆州折腾一番,皇后让王慈心去守荆州,王家老小就不慌了。” 王慈心这样的人,放他去荆州无异于放虎归山,但凡王皇后把狗链子松开,姐弟俩不出一年便会反目成仇。 可拴住王慈心的链子是什么呢? 樊璃歪坐起身。 对面,樊静伦眼含笑影,赞赏的看了樊璃一眼。 这小瞎子没被他的话带偏,有自己的主见,同时一针见血,可见如他所言,是个天生的阴谋家。 他笑道:“说得不错,那么陆言的因间之计,你怎么看呢?” “什么怎么看?‘因间之计’这四个字拆开掰碎我也不知道它们长什么样子,你问我还不如问小狸花。” “说正话,别插科打诨。” 樊璃安静数息,突然掀唇笑了起来。 “啊,我知道了,你这么急着向一个瞎子问计,无外乎这个问题是陆言提出来的,你就是拐了弯的想你男人,昨晚跟他一夜,铁定是被他勾了魂!” 樊静伦脸色微冷:“笑够了?” 樊璃嘬着嘴:“还想笑哩。” “那就说个更好笑的,小狸是个女童,已经死了。” “就这?一点也不好笑。” 樊静伦冷冷道:“这女童是谢遇的童养媳,在谢遇战死当天就给他殉葬了,你心心念念的谢遇是个有妇之夫,可你每天叫嚷着给他守寡,这难道不好笑?” 樊璃脸上的笑瞬间散去。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3章 王氏:“樊璃,以后你也找个男人!” “童养媳?” 樊璃掀唇说道:“你男人骗你的吧,谢遇要是有童养媳,那谢家族谱上怎么没有小狸的名字?” 樊静伦瞧着小弟的眼睛,冷笑道:“谢家族谱是你写的?你怎么知道没小狸的名字?” 樊璃:“就是没有,他入陵时是一个人,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么?若真有童养媳,死了得跟他葬一块,名字也得刻在他墓碑上,族谱上属于谢遇那一页也要记上妻——某某氏。” 他掰扯这些细账,换做雪意早就被他说得五体投地了。 但樊静伦听完,眼皮都没眨一下。 轻蔑道:“你当真是疯了,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着魔成这样,也不怕小娘掀开棺材板子收拾你。” “是你先骗人!谢遇就是没有童养媳,他要是有,这大楚的人会不知道?” 樊璃说着说着心口又稳下来,指指点点:“你男人铁定在陈留风流过了,怕你查出苗头,故意误导你!” 樊静伦一巴掌拍去,低声道:“陆言骗谁也不敢骗我,他果真有人,我连他一起杀了。” 樊璃揉揉屁股:“谢遇也不会骗我,敢骗人我就找道士收了他……” 对面的人突然发问:“什么叫谢遇不会骗你?” 樊璃垂目静默在车中。 车厢在坑坑洼洼的乡道上摇摆不定,尖细嘈杂的车轮声惊扰着听觉器官,吵得人心口烦乱。 良久,樊璃轻笑一声。 “一时逞嘴的话也值得你过问啊?打住,这些事对侯府来说并不要紧,小狸到底是什么人,还得等陈留的人来信后才能说清。” 他目光虚虚的落在樊静伦身上:“先帮我找回记忆吧,当时那一身伤可把我疼惨了,铁定是被人拎大石头凿的。” 樊静伦:“小娘亲口说了,你那身伤是摔的。” 樊璃掀唇:“我娘说什么你都信啊?二十多根骨头全部断在体内,这要从山上摔下来早就死透了,没死那肯定是活生生被人敲断的……不会是王慈心这老畜生吧?” 话题被两人扯到断骨上。 兄弟俩正争得面红耳赤,牛车停下了。 车夫看着怒火攻心的王氏,小心翼翼敲响车门,捏着嗓子低声说道:“世子,到了。” 樊静伦掀门下车,看了母亲一眼,直言不讳道:“我去见陆言了。” 王氏眼皮暴跳,黑着脸忍了一会儿,目光扫向车内。 “你自去找陆言便是,把樊璃带去做什么?” 樊璃摸索着钻出车门:“我去找雪意。” 王氏这几天饱受刺激,顿时情绪失控怒声呵斥道:“一个个都得和陆家父子在一起,才能过得下去!如今你哥把你提到东院,要出门捞着你就走了,以后你也找个男人,就找陆雪意!如何?” “……”樊璃默默面向她,“我看雪意也挺好。” 王氏气得眼冒金星,向丫鬟一挥手:“把他丢去小姐院子!” “不要啊!”小狸花含泪嘶喊,“大黄不准我去它的地盘,那我以后就不能找樊璃、没小鱼干吃了!奴才别愣着,赶紧劝劝你娘啊!” 小猫从樊静伦怀中挣下去,一路爬墙翻屋,撵着路骂人。 “又把樊璃关起来了,谢遇,你管管这些人啊!” “杀千刀的!谢遇也不在!” “大黄——” 大黄挠挠耳朵,在主屋里骂道:“吵什么?他去得东院,来主院又怎样?反正都是我的地盘!” “……”小狸花哽咽。 它蹲在主院外面,看着樊璃被两个丫鬟带进安定院,在樊悦的屋子旁边给他捡了个窝,丢进去,关起来。 小狸花凄惨道:“关门干啥,他得照太阳呢——” 没一会儿,瑶光提着一包东西来到安定院,问丫鬟:“大白天的,怎么关门?” 丫鬟回道:“夫人吩咐的。” 瑶光笑了笑:“夫人的意思是把公子关在院子里,别让他出去,不是把门严丝合缝的关上,打开吧。” 丫鬟摇头,心有余悸道:“就是怕他跑出去啊。侯爷停灵那几天,胡婆子叫人死死看着西大院别让他出门,哪知一转身就被他乱棍打出来,跑去灵堂把成王殿下气个半死。” 瑶光扯着脸皮笑了一下:“哦,这胡婆子似乎是王家的家奴。” 对方朝四处看了一圈,小声说道:“胡婆子、胡嬷嬷,都是胡管家的女儿,前不久这几人接连死在府上,不知道胡家要怎么打击侯府呢,夫人就是为这个愁心,这几天魂不守舍的。” 瑶光:“胡家顶破天也就只有胡菩提在宫中当了个大长秋,皇后用得着他他就是大长秋,用不着他他就是大泥鳅,怎敢打击侯府?” 丫鬟酸着脸恼声道:“就是还用得着他啊!宫里那伙人怀疑楚将军手底下有暗卫,又怀疑这些人是刺杀皇后的凶手,可着劲要逮出来五马分尸呢。” “这不,前些日子王慈心从公子手上得到一只骨哨,胡菩提便拿着骨哨大做文章,京中的孩童被抓进大狱的有三百多人,连咱们世子也被抓去了。” “也幸好没被青衣卫那群狼狗嗅出什么来,不然侯府高低得落得个满门抄斩呢!” 瑶光故作惊慌,谴责道:“真不是人干的事!你去忙吧,这里交给我便是了。” 那丫鬟客气的一颔首,浅步离去。 瑶光推开门,轻声道:“小主子。” 喜鹊立在院中木棉树上,低头瞧着她。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4章 查谢遇 樊璃拎着一只凳子,手触着虚空缓缓朝门口摸去:“我的东西都拿来了?” 瑶光几步上前,将包袱递给他。 他丢下凳子把银手环和铁杖盘了一遍,想了想将银手环揣入怀中,铁杖别在腰侧,软枕让瑶光放去床上,站在门口说道:“还有胡床。” 瑶光整理着床铺回他:“那胡床老旧了,该换个新的。” “不换。”樊璃提着凳子出去,在太阳地里捡了个位置坐下:“它在我这待了十年,等哪天一身零件都老掉牙了,洗干净放在案上当古董摆件。” 瑶光笑道:“能当古董的起码得是金丝楠木做的东西,楠木轻易不会腐坏,刷了漆能存放几千年,值钱。您那张胡床不行,它就是一般的木头做的。” “那是我娘的东西。” “……奴婢这就去拿。” 瑶光出去时,樊璃坐在太阳地里问道:“这里还有别人?” 瑶光四处看了一圈,仰头和木棉树上的喜鹊对视一眼:“有一只喜鹊。” 樊璃:“撵走。” 瑶光笑着逗了喜鹊几声:“小鸟也没骂人,撵它干嘛呢?” “喜鹊比耗子还精,谁知道它会不会偷听别人说话?撵走,我有话跟你说。” 瑶光几下把喜鹊挥开,凑过来小声问道:“要吩咐小的做什么?” 樊璃伸手摸着滚烫的阳光,语气平淡:“去陈留查一查小狸和谢遇,半个月内能把消息送来么?” 空气中浮灰轻扬,瑶光牙疼的看着少年。 都怪樊静伦!非要查他记忆! 这下好了,整个伶官坊都得跟着串供撒谎了! 瑶光强笑道:“小主子调查别人无妨,只是大将军目标太大了,让谢家人知道……” 樊璃:“那就不要让谢家人知道。” 他面向瑶光:“这事很难?” 瑶光苦笑道:“不难,只是我如今不好出府,要等到晚上才能出去递信。” 樊璃摸索着抓住瑶光的手,拉近些轻声说道:“查到了捡个大晴天、中午阳光最烈时来这里,就在这里、这太阳地告诉我。” “是。” 樊璃抓着瑶光没放:“外面怎样了?青衣卫可还抓人?” 瑶光压低声音:“暂且没动静。” “暂且就是在憋大招——”樊璃双睫微动,低垂下去:“以坊主的手段,能对付胡菩提么?” 瑶光乐道:“若北方那群狗没插手,坊主能溜着胡菩提玩一年。” “这么说来,坊主应该能护住侯府?” 瑶光笑不出来了。 能动侯府的除了外朝那帮人,就只有王皇后了。 坊主能溜胡菩提玩,但和外朝、中宫比起来,却还差得远。 毕竟伶官坊本质上只是一个吃喝玩乐的小作坊,云鹰一找来立马得缩脖子做人,连坊主都只能窜进大狱里蹲着,等风头过去才能出来。 瑶光想到这,沉吟道:“我们会竭尽全力护您周全,至于其他人,陆言会看着办的。” 樊璃沉默下去,一挥手:“去拿胡床。” 瑶光走后,他一个人坐在安定院里晒太阳,低头一圈圈捻着铁杖。 铁杖尖刺在地砖上转出一个小凹点,他顿住手,朝窸窣轻响的木棉树抬头。 “你又在那盯我?” 喜鹊落在枝丫间,歪着小脑袋盯着他,哒叫一声。 “谢遇昨晚出去就没回来,他去哪了?” 鹊鸟小眼睛打转,脑子缓缓转起来。 谢遇…… 这是个什么东西? 树下的少年低头坐在凳子上,脸色在阳光下白得刺目。 他双唇有些发干,抿开说道:“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我这种人要是经历一些叫人笑掉牙的事,该躲哪哭啊?” 谢遇的童养媳…… 若真有这么个童养媳给谢遇殉葬了,人家就是正儿八经的夫妻。 那落在他唇上的无数个吻,不就成了笑话么? “呀!”瑶光拿着胡床回来,看他背对木棉树哭得一抽一抽的,一箭步跑上前慌手慌脚道:“这,哎呀!怎么哭了?!” 樊璃抹了把脸,咬牙骂道:“狗谢遇!” 瑶光慌忙将胡床打开,把他挪上去。 哄了一会儿发现他只叮着大将军骂,瑶光哭笑不得:“这该上哪说理?大将军死了十年,你干嘛骂他……好了别哭,你骂。” 王氏的贴身侍女过来,站在院门外问道:“夫人叫我过来问问,公子怎么哭了?” 瑶光语气沉重:“他想起侯爷了,去年这会儿他正挨打呢。” 侍女唏嘘一声:“棍棒底下出孝子,侯爷的苦心公子可算明白了——人死不能复生,小公子看开点啊。” 樊璃一掀唇。 瑶光连忙捂住他嘴巴向侍女说道:“你去吧,这里有我呢。” “那午膳是叫人给公子端来,还是等他哭完了你替他端?” “我去端。” 瑶光出去后,喜鹊扑棱棱飞到外院。 肤色黝黑的男人盘腿坐在树下,旁边放着扫帚,手中拿着一只馒头慢条斯理的掰碎在掌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鹊鸟蹦过来啄了一口,找了一块泥沙,支棱腿爪画了个‘哭’字。 男人看着地上的大字:“谁伤了他?” 喜鹊歪头瞧着对方。 男人问道:“是穿白衣裳、白得像鬼的青年男子?” 鹊鸟眼皮一耷,否定了男人的话。 “那么,是那每天烧纸的女人?” 这人说着,忽然低哂一声,深黑眼底笑意温良。 “瞧我,都杀了不就行了?”男人姿态慵懒的扫了喜鹊一眼。 喜鹊猛一点头表示同意,雄赳赳蹦出两步,回头看向男人。 “去吧,”男人吃了一口馒头,“不会忘掉你的头功。” 喜鹊放心了,一溜烟窜向高空,随即向主院俯冲而去,照着睡在屋顶上的大黄猫降下天粪,报了大仇。 “短命的畜生!” 大黄骂了一下午。 樊璃午睡醒来它还在骂。 大黄杀进安定院,探头朝樊璃房间看去:“你男人没回来?” 樊璃:“在外面吵吵半天,骂谁呢?” “那遭瘟的喜鹊!” 大黄左顾右盼,沉甸甸的窜上樊璃膝盖,凝重道:“趁他没在,我和你说几句掏心窝的话,你没心没肺惯了,连樊休你都敢薅他胡子,可谢遇和樊休不一样,这厉鬼是奔着你的命来的。” “你今年十七,说好听点正值青春热血的年纪,说难听点就是容易头脑发热、冲动闯祸,你这路还长着,别以为他当真会喜欢你,也别被他的脸骗了。” 大猫冷声说道:“说句不该的,喜欢他,你还不如喜欢三三。倒座房里那魏国男人一门心思想带你走,可魏国是火坑还是机遇,谁也不清楚,你赌不起,我作为侯府的护宅兽,也不敢替你赌。” 樊璃捏了捏大猫后颈。 “怎么语重心长的?” “吃了你四年小鱼干,如今你摊上这种事,没谁能欢快起来。” 大猫抬头,龇着牙一脸纠结的看向少年。 良久,它咬破爪子,嘴边念念有词的在空中画了一道血符。 须臾,一张类似契约的灵书刻着古篆字,缓缓浮现在半空。 大黄盯着契书,一爪子摁上一个梅花印,转瞬又咬破樊璃手指,在他发作时闪电般将契书拍下去,沾上樊璃的血。 大猫厉喝一声:“敕!” 契书刹那间散碎成灰,化作一缕金粉飘进樊璃眉心。 “嘶——”樊璃咬牙痛呼一声,“臭猫,以后小鱼干都没你的份了!” 他一巴掌呼下来。 大黄火速窜下床,一扭头,臭着脸看向樊璃。 “四年前樊休在灶王菩萨面前三叩九拜,用五十年寿命请我出山庇护他的妻儿,我有九条命,如今借你一条,你可别作……!” 嘴边的话被眼前这突发的变故打断。 大猫一脸惊骇的看着那没入樊璃眉心的金光原路返回。 细碎金粉从少年眉心抽离,聚在空中,弹指间薄薄的契书便在眼前复原,金光悉数从纸上抽离,飘向大黄。 那条借出去的命原封不动,又回到大黄体内。 “樊璃——!”大黄猫着火般奔向少年,几乎是惶恐的扑上去,抓着他衣领厉声问道:“你的庇护神去哪里了?!”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5章 把他伤了 哒—— 指尖猩红血珠落在床上砸出一声闷响,霎时间没入白色床单四散晕开。 樊璃捏着大猫后颈皮:“你咬了人,还好意思跑回来啊?” 大猫惊声质问他:“你的庇护神呢?!” 人人都有庇护神,这就跟大家都有四柱八字一样,从降生那天起便紧紧跟着人,直到此生终了、庇护神撤走,一生的善行劣迹便化作十殿案头的一张卷宗,供十殿鬼王量刑赏罚。 没有庇护神的东西,不是枯槁石头么? 大黄以为自己看岔了,慌忙又咬破爪子,以血书契。 “啪——” 金色灵契摁上樊璃指尖,沾血后倏然粉碎,化作一缕金粉没入樊璃眉心,接着又飘出来,回到大猫体内。 “……!” 平生所有惊吓加起来,都不及这短短一刻。 少年捂着手连连呼喊瑶光:“大黄造反了!快来救驾!” 大黄猫耳边嗡鸣,久久没能回神。 重复试验三次,竟然真的没有庇护神替这少年承接灵契。 它心想,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它见识少? 喜鹊闻声从东院奔来,站在窗扇上窥见了樊璃一手血,眼睛猛睁,就势哒叫着骂咧起来。 瑶光跑进屋,连忙找药酒绑带给樊璃包扎手指。 “这咬得也太狠了,你逗它了?” “我一醒来它就跳上膝盖咬过来了,你看它在笑么?” 瑶光用棉花沾着药酒洗掉那一手血,皱紧眉头剐了大黄一眼,问樊璃:“这猫太危险了,要杀么?” 樊璃:“也没多大事,把它撵出这屋子就行了。” 瑶光脸色阴沉的给樊璃缠上绑带:“这要是人非得抽了它的筋不可。” 大黄寒着脸跳下床:“抽我的筋,凭你的功夫还嫩了点。” 它踩着步子出其不意的弹向窗边,挠上窗门时碎屑飞溅,留下几道狰狞抓痕,几大个扑腾,窜出侯府直直朝城隍庙奔去。 喜鹊倒飞三丈高,望着大猫消失的方向。 它再次回到男人身边,愤然画了猫咬人的粗图,仰头看着男人。 “猫把他伤了?” 喜鹊哒叫一声回应对方。 男人仔细扫着地面:“知道了,你去守着他。” 喜鹊没动身,定定瞧着男人。 细竹扫帚刷过枯脆的落叶碎为两半,男人慢声说道:“伤他的不管是人还是猫,一个都逃不掉。” 喜鹊不听,用屁股冲着他。 男人笑说道:“那今晚就先杀了这些猫,如何?” 喜鹊得到答案立马蹦了三尺高,扑棱棱飞去安定院。 * 下午,大黄从城隍庙出来,夕阳余晖落在绵软毛发上,染上一抹深沉暮色。 它立在安定院的屋顶上,迎着风愣愣看向那院中逗猫的少年。 天风在暮色中迅速冷却,寒气刺着皮肤要往血管里钻。 小狸花翻出肚皮扒拉樊璃的衣袖,一抬眼看到大黄,浑身一抖,连忙说道:“你别生气,我马上就离开了。” 小猫正要开溜,屋顶上的大猫忽然发话叫住它。 “陪他吧。” 大黄猫在暗沉沉的暮色中起身,没臭着脸也没有故意拔高嗓门,眼底情绪是小猫看不懂的晦涩复杂,也许还有点惋惜。 城隍庙走那一遭,似乎把它身上的戾气抽光了。 它原以为一个人没有庇护神,一定是哪里出了岔子,以至于庇护神没法现身,或者以另一种方式陪在樊璃旁边。 万不想是轮回走到尽头了…… 可轮回路怎会轻易走到头? 这条漫无边际的路与天地同时消长,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这世界日夜颠倒、太阳上的火灭了,这轮回路才会走到尽头。 樊璃做了什么,凭什么就落得这般田地? 然而城隍没给大猫答复。 城隍只是平静的告诉它,没有庇护神代表这一世结束后,三魂七魄将彻底消散,全部融进这天地之间,变成漂浮在阳光下的微尘。 就只比灰飞烟灭好一些,但具体好在哪里……可能是空中那抹灰证明他来过人间? 那这种情况,还有救么?能不能跟他换命或者设法替他续命? 没救。 不能。 大黄站在屋顶上,扯回思绪时破天荒感到一丝哀凉。 这双目失明少年似乎和红尘犯冲。 才十七岁,厉鬼就要杀他破障,王家姐弟也想取他性命,魏国那边不知道对他是什么态度,但不管怎么说,人家要杀他时,肯定不会手软。 可他连庇护神都没有,这一世结束后就要彻底泯灭在这广漠人间了。 就只有这一世了啊。 为什么就不能让小瞎子寿终正寝呢? “你就在这里陪他,”大黄无力的看着那一脸懵懂的小猫和独坐在院中的少年,哑哑道:“天怪冷的,趁他还活着时尽量给他暖暖心口吧,本来就长得瘦,心口上也没几两肉——” 小狸花:“你是不是有心事啊?你看着像要哭了。” 大黄眼神一厉,呵斥道:“少问!” 说话间后颈一疼。 冷冰冰的指尖掐着大猫后颈拎起来,它一扭头朝上看去。 谢遇漠然俯视着它。 “樊璃指上的咬痕,是你的?”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6章 谢遇:抱住我 “是我咬的又怎样?” “你们这种人眼中只有利益相关的东西,尤其是你!大将军至死都未曾娶妻,想来也不是感情用事的人,若不是那纠缠不清的姻缘债让你拼了命的想靠近他,你早就把他额上的阳火吹灭了!” 叫骂间,忽然听到小狸花细声说道:“谢遇娶妻了,他有童养媳。” 大猫愣愣喘了口气,在空中挣动四脚破口大骂:“有媳妇还勾引小瞎子,天杀的亡人!” 谢遇屈指弹向猫头:“这可算不上勾引。” 大黄吃痛怒叱一声。 “不是勾引你扒他衣裳?啊,是了,你这叫霸王硬上弓!他逃得再远也只能跑到陆言的院子,被你折腾了一夜,只能灰溜溜的跟你回去。” “揭谛那些狗腿子助纣为虐,明知你在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偏偏还帮着你,这楚京没人能管得住你,也没人替小瞎子撑腰,你好快活啊!” 大猫气急败坏的指着谢遇鼻子怒骂。 “你一开始把他吓得惶惶不可终日,如今又黏在他身边像一只护食的狗,说白了也不过是把他当做你掌心的玩物而已。 瘾来了就关上门扒光他的衣裳,满足了就把他丢下,所以说你们这种人恶心、薄情!可歇歇吧,别装得好像有多关心他!” 大猫眼神凶狠的瞪着谢遇,眼眶一烫,泪水从眼角浇下,滚了一脸。 它急匆匆扭头转开,望向院中的少年,哽咽着恨恨说道:“他都瞎了,你们也不让他好过,明明一辈子也没多长……” 它以为这番话会狠狠刺激谢遇,进而让对方收走它耳中的阴气。 然而预料中的噪音轰炸和煞气压迫迟迟没来。 周围静悄悄的。 屋下,樊璃盘着银手环,轻灵的银铃声不时飘上屋顶。 谢遇静静看着大猫,抬手。 大黄心想果然,不能对这鬼物心存侥幸! 它咬紧牙关死死闭上双目。 耳边银铃叮叮轻响,隔壁王氏又开始烧纸诅咒王慈心,远处的喜鹊冲天而起,府外几只狗呼朋引伴,那架势似乎是要去外面打架。 冰冷掌心不轻不重的落在头上,顺着它皮毛抚了一下。 “……”大黄诧异的瞅着对方。 眸色猩红的厉鬼把它放在瓦垄间,平静道:“护宅神兽历来少见,有你守着他,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大黄冷嗤道:“过奖了,再罕见也打不过讨债的厉鬼。” 谢遇立在屋顶上,看着那院中的人。 瑶光在屋中点燃灯盏,暖黄光影落在少年背上,他抱着猫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瑶光聊天,喜鹊扑棱棱飞进院中,落在木棉树上歪着脑袋向樊璃哒叫一声。 谢遇收回目光,扫过大黄带伤的前爪,轻声道:“数日来从未见你伤人,今日为何独独伤他?” 大黄沉默不语。 谢遇望着少年指尖上的绑带:“你趁我不在,便下定决心把命借给他了,对么?” 大黄抬眼直视谢遇:“你既然知道我借命,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去城隍庙么?” 谢遇垂眸盯着指甲:“自然是为了樊璃。” 大黄去城隍庙时他正巧在旁边偏殿里,这大猫和城隍的对话,他全都听到了。 庇护神缺位,末路轮回——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生死轮回的规则是谁定的,那就杀了谁。 人不一定要和庇护神捆绑,楚氏没了庇护神,不也活蹦乱跳了好几年么? 谢遇抬眸望向夜空,须臾向院中飘去。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种事没有人比我更有经验。” 大猫觉得他在做梦。 十殿那命理轮回的大网把所有人都栓牢了——十殿规定你几时死,时间一到,你死得比什么都快。 樊璃这辈子是个死局。 同样,谢遇也是。 大黄焦躁道:“别说梦话了,你不过是一个英灵,拿什么去和十殿对抗?” 那亡灵长身落在少年身边,环着对方腰身半抱起来,抬眸扫向屋顶,一字未发。 他就那么平淡的收回目光,抱着人进屋去了,留大猫一脸慌张的在屋顶上打了个寒战。 这鬼物眼神平静得让人心惊胆战,好似策划了什么要命的阴谋。 偏生他啥也不说,猜也猜不透。 大黄抓耳挠腮,忽然一抬眼皮猛窜开。 “歘——” 一片树叶破空而来,深深嵌入它身下砖瓦。 大猫一扭身急速避开锋芒,利爪挠破屋脊怒目看向那偷袭的人。 男人站在五百步之外,隔着一片院落房屋直直望向它。 “刷——”对方扬手之间,树叶顿时又穿空刺来。 大黄一翻身躲开叶片,凶猛的拍开瓦片冲底下怒喝一声。 “谢遇——”它凶恶的表情呆在脸上,愣愣看着底下的人。 屋中,樊璃手肘遮住眼睛,衣衫敞开,大片皮肤浸在夜色中,两个新鲜齿痕刻在心口上。 谢遇姿势半伏,一身黑袍压着蜷缩在身下的少年,双臂矮矮撑在对方两侧,闻声抬头,朝屋顶看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大黄眼皮暴跳着闪开目光:“别啃了,有人偷袭!” 谢遇在少年耳边低语一声。 对方遮着眼睛咬牙道:“要滚趁早!” 话落,樊璃突然腾空,敞开的衣衫被人合上。 他急忙推开对方:“我不出去。” “说不就是要,我懂。”谢遇把他裹在披风里,揽着他腰身出门。 路过瑶光,在她开口询问时一手刀劈下去。 樊璃听着瑶光倒地的声响,咬咬牙一脚踹向谢遇:“谁让你劈她的?” 谢遇不说话。 “松手,我得扶她上床。” 谢遇不松手。 * 外面空气中有浓重的杀机,喜鹊在空中扑腾呐喊,大猫臭着脸闪电般四窜,身形诡异的抄着弯道狂奔向男人。 利爪准备停当,只要它能近对方的身,保证能挠下三两血。 布衣长袍在风中微晃,男人捏着一把树叶,姿态闲适的立在屋顶末端,饶有兴致的看着大猫。 手指间三片树叶蓄势待发,忽然,他眼底一惊。 不远处,少年晃悠悠飘上屋顶,跟在大猫身后径自朝这边掠来。 男人看清他的脸,瞬间方寸大乱。 这孩子不是经脉受损、双目失明么?! 他慌乱间仓促的压下斗笠,脚尖一转。 这时,东北方传来一声沙哑的乌鸦啼叫,男人迅速转身,朝着鸦鸣的反方向几步掠出侯府。 喜鹊在空中茫然的看着男人远去,视线一折,望向那悬在屋上的少年。 樊璃心口狂跳,攥着谢遇的衣领:“刚才有人?” 谢遇:“温洋的人来了。” “哪个温洋?” “魏国大丞相。” 樊璃当即又踹了谢遇一脚:“温洋的人不是座守就是云鹰,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捏死我,我还以为你带我出去吹风,敢情是嫌我命长啊!” 谢遇看他一眼。 樊璃:“放我回去。” 谢遇不听,环着樊璃腰身拦腰抱起来,低头:“抱住我。” 樊璃悬空,默默环住谢遇脖颈:“带我去找雪意。” 谢遇不说话。 “哑巴,我说要找雪意。” “闭嘴。” 正说着,大黄气哼哼的过来,冲谢遇说道:“你带樊璃干嘛?那人能把树叶扎进石头,樊璃这小身板够人家扎几次?” 樊璃:“大黄说什么?” 谢遇:“骂架。” 大猫吭哧一声,一扭头,看向窜上屋顶的小猫们:“都活着?” 奶牛猫朝东院瞧了一眼,慌声道:“小狸花受伤了——大黄,那人干嘛打猫?他是不是有病,不能好好睡觉么?” 小狸花的声音从屋下传来。 “他有大病!”小狸花哭着爬上屋顶,骂道:“叶子把奴才割伤了,心口破了个血口子,大夫给他缝针,把我撵出来了。”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7章 你让人心神不宁 樊璃问谢遇:“小狸花呜呜什么呢?” 谢遇:“哭。” “我听得出它在哭,它呜呜一长串,肯定是告状了,谁把它弄哭了?” “温洋的走狗。” 樊璃冷声道:“原来你知道它在骂温洋的走狗啊,跟我交代清楚就一两句话的功夫,怎么一开口就恨不得缝上嘴巴?跟我说话很累么?” 谢遇听着对方的语气,缓缓垂眸看向樊璃:“它没有骂温洋的走狗,它在回答大猫的话,告诉大家它没有受伤,是它主子伤了。” 小狸花:“阿郎不是主子,是我的奴才。” 樊璃双目低垂:“语气这么僵硬训斥谁呢?怪我多嘴不该问这些,放我下去,你自己随便逛。” 谢遇盯着他:“这无名之火是冲我来的?” 樊璃掀唇:“大将军英明神武,给您守坟的人得排到下辈子,我岂敢在您跟前造次?” 一屋顶的猫看向他们。 “他俩吵架了?” “吵了,谢遇训斥樊璃,樊璃不高兴。” “凭什么训斥樊璃?樊璃又不是他儿子!” “别说了,待会樊璃听到了……” 谢遇舌尖顶着破尘珠,向大黄说道:“看家。” 话落,抱着樊璃一下子飞出侯府。 风声从耳边吹过,阴气撑开挡住疾风,却挡不住凛冽的寒意。 樊璃手贴着对方肩膀撑开一段距离。 “我让你放我回去,你是一点不顾及别人的意见啊。” “怎么又哑巴了?” “这是要去哪?大晚上出去,我怀疑你要杀人抛尸。” “……”谢遇猛然刹住,厉目望着樊璃:“从现在起,别说一个字。” 他双手扣在樊璃身上,继续往前飞过大片民屋,抱紧对方摁在心口。 “你让人心神不宁。” “错了,你现在是鬼……!” 砰的一声,樊璃被抵在路边屋墙上。 冰冷唇舌瞬间压下来,舌尖抵开双齿疯了一样在嘴中周旋。 狂热的索吻在这小小民屋外追逐着少年,急促暴烈的落在舌尖。 口腔内被冷梅气息侵占得彻彻底底,彼此间的唇齿严丝合缝贴在一起。 樊璃恶狠狠的咬下去,但收获的效果却与自己想象中截然相反。 厉鬼不知道疼似的在他唇齿间发疯,从侧面印证了大将军温柔的假象——谢遇远比他的亲信、族人预料中的疯。 疯了不止十倍。 大街上人来人往,谢遇借着夜色掩盖把樊璃困在这闹市中,背抵着墙,华灯光影轻扫而来,在他眉睫落下一片虚幻薄光。 有牛车从五尺外的大道上开过去,只要车夫稍微朝这微暗的角落投来一瞥,便能看到少年张着嘴一脸惊骇的样子。 嘴中舌头以不正常角度的转动着,像有无形的东西在里面疯狂作乱。 冷冰冰的指尖捏着樊璃脸颊,有人试欲将他吞吃入腹。 下唇被咬破又很快在阴气的作用下痊愈,樊璃疼蜷着指尖浑身发抖。 “谢遇……” “你在气什么?”谢遇在他窒息时堪堪顿住,低声在他唇边问道:“冲我撒气只会让你吃苦,你看我这样子……” 他惭愧自哂,眼睛像被烫了一样,没法直视樊璃。 “愤怒、怜惜、爱慕、憎恶,所有合情合理的东西在这厉鬼的躯体面前,全都是调情。”他捧着樊璃脸颊,额头抵着对方:“你见过我发疯的样子,当真不知道我要什么?” 梦里的问题突然被扯到现实,那个被他含混过去的答案,终于摆在樊璃面前——他要樊璃。 樊璃:“我不知道。” 谢遇猛闭上眼,强忍情欲在体内如野火般灼烧理智。 良久,他捧着少年的脸轻声道:“樊璃,张嘴。” 樊璃不想配合他,别开脸。 “今天就亲这么多。” “亲吻怎能定分量?” 谢遇低头吻上去。 他被推开时少年呼吸急促的靠着墙。 “你在梦里不是清醒至极,让我别靠近你么?怎么自己却失信了?” 冷梅香突然带了一股侵略性,压在鼻尖冷冽得让人颤栗。 低沉嗓音在耳边轻语,樊璃耳尖陡然烫红。 “你想听我说什么?怕你扰人心神分散心绪?还是怕你再不离远一点就会在那草野间*你——” 谢遇近距离注视着少年,看着对方脸上一点点变色。 更放荡的话随着一下下轻咬全部落在耳边。 没多久,少年润白的耳垂在双齿作用力下泛红发紫。 谁能想到一个芝兰玉树的人竟然在这闹市里像饿鬼一样,如此荒唐! 樊璃膝盖发软,冷梅香死死封锁周边空气,给人一种无处可逃的错觉。 腰带松开时樊璃心口大乱。 众人的脚步声在几尺外熙熙攘攘,扣在腰上的手却毫无停顿的征兆。 樊璃躲在对方怀中轻轻扯住谢遇袖子,于是就被抱去更偏僻的暗角。 脚步声从暗角边路过,樊璃屏息靠在墙上,死死抓着谢遇衣领。 “现在,能好好听话了么?” 这低沉熟悉的嗓音直奔神经,到底是谁扰得人心绪不宁? 谢遇:“抱紧我。” 谢遇额头抵着樊璃发顶,将他逼在这狭小的角落里。 这凶兽压着浑身软肉的猎物,眯着眼紧紧锁定对方,仿佛随时准备将对方吞吃下去。 而猎物神色惶恐,咬着唇瑟瑟发颤。 抱紧我—— 他说了一声,樊璃战栗着没回应,于是他指腹揉着樊璃后腰又重复一遍。 “樊璃,抱紧我。” 樊璃指尖微颤着攥住谢遇衣领,往上,穿过被他抓散的头发环住对方颈项,收手抱紧。 “谢道逢,你偶尔无耻得令人发指。” 谢遇神色怔凝,擦净手将对方搂抱起来,向这暗巷尽头踏去:“那就劳烦你习惯这样的谢遇。” 樊璃失神的垂着视线,良久问道:“去哪?” “昭陵。”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8章 谢遇又吃嘴巴了! “谢遇——” 民屋上,小三花领着一帮小猫,狂奔间匆匆停下步子,探头朝暗巷里看去喊了谢遇一声。 “胡菩提和那魏国的邪祟上昭陵对付你,猫侍中跟着去了,叫我知会你一声。” “我去侯府找了一圈,又跑去闹市,找你半天了——”小三花有些气喘,歇了歇望向樊璃。 它问谢遇:“你咋把樊璃带到这里了?” 一群小猫跟着探出脑袋,数十双眼睛齐齐盯着樊璃,随后又看向谢遇。 “谢遇,他咋哭了?” “肯定是谢遇吃嘴巴了!” “言叔也天天吃阿郎的嘴巴,阿郎就没哭,这铁定是咬哭的!” “谢遇坏!” 小三花一挥爪子:“好了都不要插嘴,让我先说完。” 周围安静下来,它冲谢遇说道:“那邪祟在乱葬岗和胡菩提串通,要抢奴才的身体,奴才要是没了,小狸花可就没人照料了。所以我这番上山是想借你的手杀掉邪祟,作为交换,我以后替你打探消息都不收小鱼干。” 小猫单方面商量好,抬眼望向那看不到头的大片民居。 这房子也太多了,得跑到何时才到头? 它探出大半个身子:“谢遇,我要下来了,你载我一程。” 谢遇抬手将小猫吸入掌心,轻轻放去樊璃怀中。 樊璃别开脸揩掉眼泪:“拿走。” 小猫找了个姿势窝在他心口:“我是小狸花的姐姐,这次是要上山打邪祟,你赶一百次我也不会走的。” 说着,仰头看向谢遇:“谢遇,他哭了,你不哄哄么?你一点也不像言叔,他把奴才抽哭了就任打任骂、随便奴才差遣呢。” 谢遇没回答它,抱着樊璃走在暗巷,他刻意放慢步调,好等樊璃缓过去。 樊璃遮住眼睛,声音有些滞涩。 “我要回去。” 谢遇没说话。 樊璃:“你聋了还是当真哑了?我说回去,掉头!” 这时,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从对面走来,与他们擦肩而过。 小三花看了她一眼,仰头面向屋顶,谢遇在地下走,十几只花色不同的猫跟在民屋上与他同行。 它清嗓镇定道:“剩下的事交给我和谢遇,奶牛猫去京郊找言叔,奴才受伤了,待会发脾气只有言叔能管得住他,其余猫都回去。” 奶牛猫哼了一声:“还没找到那打猫的傻帽。” 三花:“大黄都打不过他,你找到了能有啥用?先别急,把邪祟杀了再收拾他。” 暗巷幽深,头戴斗笠的女子走远后,回头看向那抱着少年的“人”。 青年身量极高,头发披散在腰后,一袭描金玄袍随着步履行进在脚边轻晃。 青年怀中的人揣着一只三花猫裹在白色披风里,一手遮着双目,一手抵在青年心口试图推开对方。 莫姝漠然移走视线。 在这个权贵横行、烂透的世界里,一个没有家族支撑的少年郎要么凭才干混个小官当当,要么靠美貌攀附权贵当男宠打个翻身仗。 不想被对方碰又能怎样? 连皇帝都没法站直腰杆和世家权贵说话,寻常人若是误入虎口,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这些事莫姝司空见惯,年少时心口上那一腔义愤填膺,如今早已冷却,变得麻木不仁了。 她抬脚向前走去。 夜空下,双方在这长长暗巷里各奔东西,青年抱着怀中的人向寂静的郊区踱去,莫姝压着斗笠,提着刀走向闹市。 她走出几步,忽然踩着一洼积水停下。 清冷声线穿过长巷,硬邦邦的落在樊璃耳边。 “这人是你的兄长、故旧,还是逼迫你的权贵、强人?”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9章 谢遇强迫小瞎子当媳妇 樊璃不假思索的回答对方:“他逼我承欢,是个千刀万剐的强人。” “砰——” 一把长刀遥遥劈来,直直嵌入谢遇脚边。 崩裂的脆响声里,地下石砖裂开长长的丝向四周蔓延。 莫姝回头望着谢遇,冷声道:“放开他,或者和我打一架。” 小三花愣愣瞧着樊璃,随后望向谢遇。 “昨晚阴物们闹着说你有媳妇了,你的媳妇就是樊璃?” 谢遇看着小猫,视线一转,偏头朝莫姝半斜过去。 小猫:“你咋不说话,好歹是个大将军,干嘛强迫他当媳妇呢?他可是个瞎子啊!你看他都向路人姐姐告状了,待会阴物们多嘴,你强迫小瞎子当媳妇的消息,可又要嚷得满京皆知了——” 路过的猫忽然停下来问道:“啥?谢遇强迫小瞎子当媳妇?!” 又一只猫凑过来:“花花,小瞎子是他怀里的人么?” 三花一挥爪子:“别问,谢遇还没承认呢。” “他不承认就是承认,厉鬼心眼多着呢!”几只猫不听,一溜烟窜出去,路过一只只蹲在屋顶、檐下的猫,大声道: “谢遇强迫小瞎子当媳妇!” 窝在屋檐下的猫一脸懵:“啊?” “啊个啥,没听懂么?谢遇强迫人家给他当媳妇,这会儿抱着小瞎子在巷子里哄呢!” “坏蛋!”小猫从屋檐下翻身起来,溜出去,逢猫就说:“谢遇抢了个媳妇,抱着小瞎子在巷子里哄!” 朝京郊跑去的奶牛猫急急停下,问对面街道的猫:“那边说什么呢?” “说谢遇,他有了媳妇,却抱着一个小瞎子在外面乱搞!” 奶牛猫气急败坏:“胡说!他七月半从城隍庙出来,现在九月十二了,从来都只欺负樊璃,哪来的媳妇!都闭嘴注意着点,打猫的傻帽还没落网呢!” “知道了,你去哪?” “去找言叔,那傻帽把阿郎心口扎了个大口子,待会气不过就要砸东西了,费钱——” 一里之外,莫姝愣然立在巷中,与对面那把入地一尺的孤刀面面相觑。 暗凉夜风吹进这长长的青砖石巷,掠过钢刀时撩着刀穗左摇右晃。 而她定在原地,甚至还没来得及抽出第二把刀,那玄袍曳地的人就抱着少年,一瞬间凭空消失。 莫姝睁大双目愕然回神,迎着风朝对面走去,拽出钢刀时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什么人能瞬间遁走? 找遍这人间,有几个人能达到这变态的速度? 王慈心? 他不行。 温洋? 也还差一点。 就算把谢遇的鬼魂从坟里刨出来与这青年较量,单单只较量速度,他也不一定能胜过对方…… 妖孽! 莫姝微微打了个寒战。 她收了钢刀,走出去三里地,左拐右拐来到伶官坊,走暗道爬上四楼。 她今天来是怕展飞炼童子功走火入魔、把杀王慈心的大事给忘了,便特地来给他敲个警钟。 踏上四楼,小矮子尖利的詈骂声隐隐约约透过石门传来,她顿在门外静听。 “你在外面历练这十年,老子砸在你身上的钱都够买一座七进院的大宅子了,怎么到头来连一个手无寸铁的小瞎子都护不住?!” 展飞暴跳如雷,指着瑶光鼻子怒道:“现在!立刻!去找他——找不回来我要你好瞧!” 瑶光一脸惶恐的提着大马刀退出去。 莫姝几乎捏碎刀柄,沉着脸站在门边:“他被人带走了?” 瑶光惭愧道:“当时他朝我走来,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冷冰冰的东西忽然劈上脖子,之后就……” “冷冰冰的什么?” 瑶光茫然道:“好像是手。” 莫姝冷声道:“好像?” 瑶光低着头,拉开石门:“我只看到小主子一个人,当时他一个人从里间出来,整个安定院拢共就只有我和他,再也没有别人了……不说了,他若是出事,我提着脑袋来见您和坊主。” 莫姝寒声道:“他若是出事,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赔!” 她黑着脸从瑶光旁边过去,回头,目光凌向展飞:“叫上兄弟们。” 瑶光急忙跟上。 莫姝走着,忽然鬼使神差问她:“他今日还穿那身白葛素衣?” 瑶光:“穿月白色锦衣,外面披着一件绣云纹的白色披风。” 莫姝瞳孔一颤,紧着声又问:“没束发?” “没束……” 云纹披风。 没束发。 是那巷中遮住眼睛、被人抱走的少年!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0章 “啊,事成了。” 莫姝骤然从窗口掠出去,单手挂在窗台上声线紧张的低压着:“叫展飞带兄弟们去京郊,此番遇到的对手比王慈心……” 比王慈心,甚至比温洋、谢遇还要棘手。 也许,这一次她丢掉小命也带不回樊璃了。 莫姝抿唇,脚尖在墙上猛蹬,悄无声息的落在对面红袖招展的青楼上,一闪身,宛如利刃般微弓身体劈进夜色。 乐津里笙歌乐舞,里坊间有一半音乐都从这伶官坊传出来。 一楼恩客满座,美娇娘抱着琵琶斜坐在薄纱后,薄纱外,十二个舞姬纤腰胡服,整齐划一的表演剑舞,细瞧像练过的。 二楼专设雅座,古琴声、清谈声,都从这里传出来。 只是今夜的琴声古怪,带着股戾气。 雅客们倒觉得新鲜,夸赞道:“天权姑娘的琴艺越发长进了。” 三楼是楼中伶人戏子、歌女舞女的私人寝所。 此时,一个个戏子穿上夜行衣从窗口鱼贯而出。 四楼黑灯瞎火,那小矮子已经和莫姝一起,踩着一道道瓦垄闪去郊外了。 * 昭陵树欲静而风不止。 满山阴物目光呆滞,齐齐看着那策马上山的三人。 马蹄裹着棉花悄声定在谢遇坟冢前。 三人翻身下马,守坟的两个士兵警着声怒斥:“谁!” 鬼画一招手,满山浓雾像长了腿似的顺着他指尖朝士兵涌去,两人目光一怔,只一眼便定在原地,直直看着浓雾。 “邪门——”胡丘打了个寒战,四处瞧了几眼,低声向胡菩提说道:“这个时候,帝陵那边的人和谢遇手底下的部曲正在巡山,过不了一会儿就该到这里了。” 昭陵是泰宁帝的安魂之地,陵寝离谢遇的坟冢不过半里。 帝陵的看守人是外朝势力,和青衣卫水火不容。 而谢遇的部曲在他死后,大部分都被谢禅接管,少部分守在谢遇的庄园里帮着打点生意,给小将军赚粮草军费。 前不久谢禅收到王慈心在坟前乱搞的消息,便又调动了一部分兵力来这里守坟。 此时守在孤坟前的士兵被雾气迷了魂,胡菩提冷眼看着,要笑不笑道:“不愧是魑座下的第一人,好手段。” 鬼画遮唇抿笑:“大长秋过奖了,若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小人万万不敢用这门功法。” 胡菩提朝坟冢走去:“北方多能人,若足下能灭掉谢遇魂魄,王家与皇后娘娘必有重谢。” 顷刻间鬼画立在坟冢上,衣裙在风中飘摇着笑说道:“不必重谢,只需大长秋手下留情,别把樊静伦杀了就是,不然可别怪我翻脸无情,把这事捅出去。” 胡丘怒红着脸面向胡菩提:“你说过会把樊静伦的命交给我!” 胡菩提一铲子挖进封土,淡淡道:“没了樊静伦,还有个樊璃、樊悦。丘弟,识时务者为俊杰,忤逆了王慈心咱俩也落不到好处,你明白么?” 胡丘硬生生咽下这口气,蹭过去,在鬼画的要求下将坟上封土扒开。 灰猫蹲在远处,仰头瞧着谢遇:“这伙人在你坟上乱来,真被他们得逞了,不仅你魂魄受损,连谢家的气运都要败光。” 谢遇抱着睡熟的少年,捏着要冲下去杀邪祟的三花猫,立在林边静观其变。 大猫疑惑道:“你还等什么?待会他施法弄坏你的魂魄,可就回天乏术了。” 谢遇没出声。 大猫盯着他:“你担心揭谛出来拦着你杀人,还是怕吵醒樊璃?” 谢遇:“都不是。” “……”大猫默然看着他,“也对,你连金龙的帝敕都敢抢,天理王法都不要的人,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小三花撩爪做了个冲拳的动作:“别管这些,冲上去库库打!” 谢遇把小猫定在樊璃心口取暖,静静望着那掐咒施法的人。 写上谢遇名字的人偶浑身扎了七百一十七根血针,贴着棺材放下去,随后三根一尺长的铁钉依次从印堂、膻中、气海扎下去。 铁刺穿过布偶时有婴儿骤然啼哭出声。 胡丘听不到布偶正在凄厉哭叫,只觉得周围的温度降得忒猛,像要下雪。 浓雾不知何时粘稠得让人发慌,坟地上有士兵烧的火堆,惨白火焰照着不大的地盘,投射出去的光燎着周围草木洇出一道道虚影,那影子乍一瞧,像无数个吊在空中的人。 第三根铁刺扎入布偶的气海穴时,尖利的哭声霎时传出一里地。 四面八方的阴物白衣垂地、脸朝昭陵,一瞬十尺,十尺一笑,一笑三惋叹的朝坟边飘来。 大灰猫瞬间惊竦道:“尸婴死祭!那布偶里面是个孩子,好歹毒的手段!谢遇,你再不动手就被发疯的鬼物吃掉了!” “尸婴死祭,百鬼速来——!”鬼画指尖夹着一张白符,啪的一声摁向沁满尸血的布偶心口,他抬眼看向那密密麻麻的游魂。 笑道:“诸位,该进食了。” 说完火速埋坑将坟堆复原,闪到一边呕了一大口黑血,他在云婉的体内待了十年也没得到魂魄的滋养,如今只玩了一次狠的就受不住了。 吐血之际双手转瞬枯萎,只剩一层皮虚虚包着骨头。 接着是小腿,大腿,上身。 鬼画望向胡丘,笑道:“委屈我了,只能先找这粗汉将就着。” 说罢立马弃掉那干枯的身体,附身胡丘。 胡丘惊恐间软着腿倒在地上,屁股蹭着地面哆哆嗦嗦的朝士兵挪去。 重重鬼影钻入视野,撑得他眼球几乎睁裂。 他一辈子都没见过鬼,这一见把太奶、太爷爷都认出来了! “怕什么?等祭品被鬼物吃掉,接下来就轮到谢遇了。”阴柔嗓音缓缓在胡丘脑海中轻响。 这时胡丘胯/下一热,鬼画嗤笑道:“看你浓眉大眼,没想到是个一吓就尿的孬种,啧啧。” 对面无数鬼魂扑上坟冢,穿过封泥挤到那棺椁上,一只只利爪瞬间将布偶中的小尸抓碎、分食得一干二净,然后又顺着那三根沾了血食气味的铁钉,疯狂涌入棺中。 鬼画笑道:“啊,事成了。” 突然,一则低沉的陌生嗓音在身旁说道:“还早。”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1章 大将军 谢大将军双眉修长,一双桃花眼含笑似的,好像他打娘胎里出来就是个笑脸人,不会动怒、黑脸。 他长身立在那,神色平静,恰好模糊了锋利的脸部轮廓带来的凌厉冲击,给人一种公子如玉、脾气顶好、会无底线宠着人的错觉。 此时这温润如玉的好人踩着胡菩提的血,稳稳抱着樊璃,向鬼画说道: “魑座下的头号云鹰修了一身邪功,专爱夺舍体弱的女子吸食魂魄,想必就是你了。” 山上阴风凌冽,青年话音不疾不徐的落在这山风里,清清楚楚传到鬼画耳中。 瞬息之间,鬼画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脱离这具身体。 然而这五大三粗的肉身牢牢锁住他,铜墙铁壁般紧紧将魂体拘住,他插翅难逃! 鬼画惊骇间声不成调:“怎会……” 怎么会逃不出去呢? 这跑路的功夫他练得炉火纯青,连魑都拦不住,怎么失效了? 没人回答他。 旁边,谢遇神色不明的望着坟上阴物。 鬼画胆裂。 这人生前杀了数不清的人,死后就算是声名远扬的英灵也得去地狱,把那十八大酷刑挨个试几百遍才行。 可这注定要受刑的人,怎么跑回人间了! 几时来的! 鬼画慌神之际,忽然看清那双猩红的眼睛。 瞬间,空气凝固。 山上的温度冰如寒窖,大汗接连滚下。 血管是烫的,神经却叫嚣着冷。 扼喉的死亡气息与“厉鬼”这个概念同时浮出脑海,过载的恐惧争相撞开眼部血管,卷着血浆滚出双目。 哒—— 黏热的鲜血溅落在手背上。 鬼画张着嘴惊悚失声。 古往今来没几人见过厉鬼的真面目,只有几页不知真假的残卷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记载。 残卷上说,索命的厉鬼眼睛血红…… 啊,是了—— 鬼画惊惧间回神心想。 能把他困在体内的,除了钦天监的道士,也只有道行高深的鬼物了。 可笑他竟以为谢遇没死…… 谢遇死了,早死透了! 当年他挤在人群里,亲眼看见谢遇的棺椁入葬,而他,就是谋杀谢遇的人之一! 谢遇来找他索命了! 胯下一热,慌乱间胡丘在脑海惨呼:“我又失禁了!” 鬼画狼狈低喝:“住口!” 他压下惊颤的嗓调,看了眼七窍流血、晕倒在地的胡菩提,向谢遇说道: “在大将军坟冢上作乱的,是胡家兄弟,这两人受王慈心的指使,竟昏了头、对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做这些混账事,实在令人寒心。” 说话间,漫山遍野的阴物发疯般朝谢遇坟冢钻来。 谢遇没搭理对方,望着坟冢低声道: “尸婴死祭——用七百二十根招鬼针封死那孩子全身的穴位,施针时将婴儿裹进布偶,待血针全部扎下去,再以三颗铁钉封锁印堂、膻中、气海三个命穴,把这孩子的尸体、魂魄全部献给饥肠辘辘的鬼物。” “等鬼物吃完了婴儿,再顺着血味抢食铁钉下的棺中尸骨,吃完了尸骨再顺着那残存的六亲血脉去吃谢氏族人、宗亲,最后吃到我大楚的王爷、天子,乃至金龙池中的帝龙——鬼画,谁给你的胆子?” 鬼画震恐之际又试图逃窜,逃窜不成,就替自己狡辩:“大将军息怒,小人并不知晓其中利害……” 三花怒骂道:“骗鬼呢!你扎铁钉的动作好熟练,铁定是老手了——谢遇,别看坟,快打他呀!” 催促间,它忽然瞥见谢遇背后的淡金色虚影。 半透明的两路护法神纷纷林立半空,悬在谢遇身后紧盯着他。 只要他再加重煞气、让胡家两兄弟再流几滴血,护法神就该祭出法器,把矛头对准谢遇了。 禁止杀生是英灵破障的铁令,他的所有血恨、残忍只针对一个人。 也只能是一个人。 小猫心口一鼓:“气死了!破障就不能杀坏蛋么?” “谢遇是楚国的英灵,武庙、各地的道院、城隍庙,全供着他的塑像,让他庇护一方!” “现在这些邪祟、小人挖他的坟算计他,你们这些护法神却向着坏人!啊!可恶!” 三花窝在樊璃心口上和神仙骂架,鬼画看到它,神色陡变。 这不是在长命山扑蟋蟀的小杂毛么! 近几日频频看它跟在胡菩提身边进进出出,还以为它认胡菩提当主子了,原来它是跟着谢遇的?! 小猫扭头瞪着他:“瞅啥?败类!待会叫谢遇扔你!啐!” 詈骂之际,身边空气猛地一荡。 三花吓了一跳,抬头瞧着谢遇。 “你动手咋不跟我说一声?我也好有个准备啊,吓狠了、尿在樊璃心口上可咋办?” 谢遇:“别吵。” “嗯!”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2章 阴谋诡计的谢遇 瞬息之间,凌厉煞气向鬼画狠狠压去,硬生生将他魂魄一寸一寸的压折在胡丘体内。 惨烈的哭嚎声自脑海刺向耳鼓,胡丘双耳渗血,僵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耳边全是惨叫。 须臾,惨叫声与尖锐的嗡鸣渐渐发钝、飘远。 煞气威迫下,这具身体对时间的感知当即停摆。 视线里的世界渐渐发黑,痛觉神经一根根断在体内,胡丘宛如被移走魂魄的木人,血管还在人间运转着,灵魂却早早湮灭在五脏六腑内。 五方揭谛、六丁六甲的怒斥声从虚空传来。 “谢道逢,弑杀生人记死罪一等!杀无赦!” 话落,一道巨大的金刀虚影从高空挥下,破浪般斩向谢遇。 轰—— 刀影撞上谢遇后背,乱糟糟的风暴中,一层无形的气罩忽然将金刀弹开。 猫侍中高提的心口落下去,惴惴的看向谢遇。 这人连哄带揍的抢走帝敕,是早算到有今日么? 帝敕在手,谢遇便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这些护法神就奈何不了他了。 所以他是有备而来? 谢遇淡淡向怒目圆睁的两路神只说道:“各位稍安勿躁,此番不过是对这邪祟、宵小略施惩罚罢了。” 五方揭谛、六丁、六甲,此刻十七个神仙罗列在谢遇背后,齐齐怒视着他。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手上也没停,一点点将鬼画的魂魄压缩一尺。 惨烈的哭声里突然夹杂一声狠笑,鬼画逃不走,索性和谢遇撕破脸了。 “你杀了我又能怎样?招鬼针扎进你棺木了,这些鬼物迟早要吃光你!” 这人痛哭间艰难道:“等吃了你,立马就去吃谢家人、成王、帝龙。楚国的气数早就不行了,待吃掉那碍事的帝龙,这昭陵、楚京,便入我大魏的江山舆图!” “谢遇!”猫侍中在坟边挠碎一只阴物,冲谢遇怒喝道:“阴物吃你的骸骨了!” 谢遇没答话,加重阴气将鬼画折磨得死去活来。 一轮堪比地狱的酷刑结束后,他将这邪祟的魂体拎直抻平,固定在胡丘体内反复洗涮。 直到两人的自我意识彻底消失,只剩两个空空的灵体壳子为止。 大猫扭头看他一脸镇定,气急道:“你有完没完!再这么下去,你就是大楚的罪人!” 三花急火攻心,在樊璃心口上怒道:“放我下去打鬼!护法神呢?你们就干看着!” 护法神不予置理。 若不是看在大楚百姓的份上,谢遇连破障的资格都没有。 一个鬼雄而已,凭什么让正儿八经的两路神只保护他的尸身? 护法神冷眼旁观,只要谢遇不杀人,他们就不吭声。 大猫焦急间望向那无边无际、不断朝山上涌来的阴物,它心口一窒,喃喃间瘫坐下去。 “天……” 满京阴物、乃至楚京之外的幽魂,此时铺天盖地,闹蝗灾似的扑向昭陵。 “哎哎——” 似笑似哭的叹息声穿街而过,东西南北四座大型城郭被泛滥成灾的白衣淹没。 子时三刻,街道上人迹寥寥,一只破败的大红灯笼挂在久无人居的民屋下,无风自舞。 街边小贩推着小车,宛如孤身误入水中的沙粒,哆嗦着在空荡荡的街道向前走去,一身粗布黑衣与死气沉沉的白在夜空下相撞。 “哎哎——”鬼物穿过他的身体。 他在白色鬼海中,无知无觉的逆行向前,警惕的朝周围看了几眼,轻步挪进街边暗巷。 树叶在空荡荡的地面上贴地打转,长巷中憧憧鬼影向昭陵涌动,小贩缩着脖子嘀咕一声:“真他娘冷!” 子时四刻,奔向东郊的莫姝、展飞分头行动,像扑腾在浪花里的小鱼一般,急速穿过那大片大片的阴森鬼潮。 “哎哎——” 三声悲喜调惋笑着,蓦然移去十尺。 “哎哎——!” 数百万阴物低叹,连山带海般压向昭陵! 高空上,喜鹊叼着一撮黄色猫毛扑棱着东奔西窜,小眼睛一转,直直看向那狂风大作的山林。 高空下,六个士兵和九个守陵人穿过崎岖小路,有人耳朵一动,低声道:“不对劲!” 小路左侧山林中,暴烈的狂风骤然从将军冢怒掀而起。 露出恶法相的护法神声如洪钟,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随罡风高扬,夹杂着一股狗急跳墙的意味骤然铺开,覆盖方圆百里内的每一寸土地。 “英灵破障,速退!” “退——!” 淡金色神光破开阴翳浓雾,满山鬼物惊叫着顷刻间从昭陵窜离,躲在三里外垂涎欲滴。 夜空下,鬼物们被斥退后便立马形成一个大型包围圈,牢牢围困整座山陵。 猫侍中骨头都吓软了,鬼物退潮后它虚脱的趴在坟上。 这大猫了了谢遇一眼,又抬头看看那十七个急火攻心的神仙,惶恐间忽然有些好笑。 这位大将军看着光风霁月,心肝却黑得要死,竟然借邪祟的手,把神仙给坑了! 此时,立在半空的两路神仙恨不得捶死谢遇,再去谢家祖坟骂他祖宗十八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坑爹的小白脸啊! 早说你是以尸骨入轮回的地府判官,咱都得谢谢你啊! 如今你骸骨只剩一点残渣,你轮回的事泡汤了,连累咱跟着受罚,眨眼修为就倒退一百年啊! 天杀的小白脸! 那小白脸一派镇定,从始至终都没关心阴物,他就专心致志的对付邪祟,慢悠悠的把那乌七八糟的魂体洗涮干净,再洗。 洗完又去找胡菩提,在他额上吹阳火。 这一吹就是半天。 然后他丢开胡菩提,抓着邪祟和胡丘的魂体,开始刻迷魂咒了。 一个迷魂咒刻完最多只要一盏茶的时间,他却磨磨蹭蹭,又搞半天。 当真像他说的,还早,一点不急呢。 等棺中只剩一块碎骨、护法神修为猛不丁一落千丈、要落得个渎职的下场了,他还不急! 只有护法神急得哭爹喊娘。 金色神光照出去老远,大范围笼罩着整座山陵,时间一长,就有神只隐隐吃力、撑不住了。 于是不得不缩小圈子。 缩一寸,饥饿难耐的鬼物便潮水般进一寸,缩到将军冢周边山林时,大批阴物又笑着爬上山。 鬼物不断涌上前,前面的被神光烧化成灰,后面的又补上。 还没杀死一波,山底下,鬼物又源源不断的从外面赶来了。 高强度的运作下,神光迅速黯淡。 “……”十七个神仙被绊在这里哭也不是骂也不是,谁也不敢从坟边撤离,也不敢质问谢遇。 毕竟他也没闲着,他从一开始就找准源头,反复搓洗那千刀万剐的邪祟,并遵照诺言,没杀生。 银头揭谛喷了口粗气:“这破障的规矩着实不合理,他既然是英灵,为何只能杀障因,不能杀邪祟?” 难道除暴安良不是每一个军人的天职么? 他是大将军,生前除暴安良,死后就该降妖伏魔,让他把邪祟和该死的小人通通杀光才对啊! 六甲中,甲子神看着自己灰暗的神光,辛酸低骂:“干他爹的!” 骂完就被神光抽了个嘴巴子,旁边的几个神只忍着,看向还在给邪祟刻迷魂咒的谢遇。 这小白脸当真不是个东西啊! 刻几笔迷魂咒就看小瞎子一眼,看半天——这得啥时候才到头? “大将军……”金头揭谛唤了一声。 谢遇抱着樊璃,缓缓撩开眼皮,坐在将军冢前说道:“金头揭谛有何见教?”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3章 回冢—— 金头揭谛:“大将军这迷魂咒,刻得还顺利么?要不……” 谢遇平静的打断对方:“抱着人是比寻常慢些,让大家见笑了。我能刻,不必帮忙。” 揭谛:也没想帮你啊…… 我就想叫你唤醒樊璃,叫他去劈了这三个畜生! 但这话可怎么开口啊? 他们刚才可是,一点忙也不想帮谢遇呢…… 谢遇抬头,看向一干面有难色的神仙。 笑了笑:“有劳诸位护着将军冢,不过棺中只剩一块碎骨了,让诸位劳师动众的护在坟边,在下过意不去。干脆都撤了,留金头揭谛守坟,如何?” 五方揭谛、六丁六甲急忙道:“不可!” 留下一个,其余十六个再被你往死里坑? 四个揭谛咬牙切齿:“同为揭谛,岂能留下金头独自守坟?” “何况这许多鬼物一时也除不尽,为了将军冢的周全,我五方揭谛自该同心协力,护住坟冢。” 谢遇:“那就有劳五位了。” 六丁六甲顿时抽手,神光缩回大半,阴物大军立马逼近数十丈。 五方揭谛修为受损,此刻便应接不暇,大汗顺着脸颊滚。 丁卯神冷笑道:“大将军可看清楚了?我六丁六甲一抽手,这五位就捉襟见肘了,如何护得坟冢周全?” 谢遇:“那依足下之见,该当如何?” 丁卯神正欲说话,忽然被几只手乱七八糟推去后方。 丁巳神站出来,含笑道:“我六丁六甲共十二位神只,这等吃力不讨好的苦活该让我等出力才是,至于五方揭谛,自有保护将军破障的重任在身。” 谢遇微笑:“阁下说得也有道理,但不知五位揭谛意下如何?” 他说着看了眼乌漆嘛黑的天色,一脸惭愧:“在下这厉鬼之躯见不得光,得赶在天亮之前回去,这件事诸位彼此商量便好,不必告知在下。” 丁卯神:“商量不来,赶紧找阴司破法……” 他这次也是,话没说完就被捂嘴了。 同僚揽他去山林边,恨声道:“找阴司破法,好让我等再跟着他?你没被坑够?还想要修为再退几百年?下次被坑谁知会发生什么?让揭谛跟他!” 丁卯神忿忿道:“这厮虚伪!揣着帝敕,他还怕什么光?” 同僚苦笑:“那你也不想和他打一架吧?” “……打就打。” “整个大楚都是他的人,北方那一大片中原百姓也向着他,苍生不一定知道我六丁六甲都叫什么、有六位神还是十二位神,但一定知道骠骑大将军叫谢遇,他信徒广得很,你打不过他。” 对方顿了一下,幽幽提醒道:“金龙池里的帝龙被他哄出去打得多惨,你见识过的。” 丁卯:“……” 他愤然抬目,朝坟边的谢遇看去。 对方抱着樊璃就不撒手,这会儿站在碑前定定瞧着那气势磅礴的刻字。 谢遇的名字下一片空白,代表他没有妻儿,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谢遇瞧了一会儿,透过厚重的坟冢往里看去。 棺中那把银色小剑丝毫无伤,只是旁边的盔甲散开了。 甲衣下的骨灰被掏食一空,他浑身上下,只有一块指甲盖大的脊骨还留在人间。 谢遇收回目光,向两路护法神客气点头,暴力掀开拦路的阴物,踏着秋霜缓步下山。 怀中人靠在他颈窝,蜷缩着要找暖和地方。 猫侍中抖抖爪子,一纵身跳谢遇肩上,轻声道:“你今天做这一出,是想把这两路神佛离间、拆散,防止他们监视你?” 谢遇没说话,望向瑟缩的樊璃。 猫侍中领会他的意思,蹭下去,暖融融的窝在樊璃怀中,瞧着谢遇。 “你刻了迷魂咒,以后胡丘、邪祟都听你的了,不带他们走么?” “不带。”谢遇表情松快的给樊璃换了个姿势。 忽然,他顿住脚回头朝将军冢看去。 棺椁内,一粒小黑点藏在他尸骨下,颤巍巍的探出半粒脑袋。 小黑点兜兜转转的忙活一圈,确定没阴物了,这才缩回去,陡然幻出两颗尖尖的乳牙,照着谢遇的尸骨咬下去。 嘎吱嘎吱磨了磨牙,松嘴后,这碎骨上就多出一个狗啃的小坑。 然后这膨胀一圈的黑点子做了个打嗝的姿势,直挺挺躺在骨边,幻出一只细小触须摸摸肚皮。 谢遇:“……” 三花愣愣道:“谢遇,你咋又回去了?”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4章 歪脑筋 谢遇回到坟前,指尖阴气没入棺中,拎着小黑点将它拽出。 这婴灵的魂魄几乎被分食干净,一缕碎魂侥幸逃开,化作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点子,躲在谢遇的尸骨下险险避过一劫。 小黑点哆哆嗦嗦的张嘴,吐出腹中骨粒,端端正正的给谢遇拱到面前,物归原主。 谢遇平静道:“吃吧。” 它立马吞掉骨粒,顺便又不小心啃了一口阴气。 见谢遇盯着它,它连忙吐出阴气,端端正正的拱给谢遇,物归原主。 谢遇没说话,这婴灵就把阴气拱近些,怼他脸上。 猫侍中笑道:“大将军有百万香火供奉,只要香火不停,他这身阴气就啃不完,不用还他,吃了吧。” 婴灵当即不再客气,张嘴啃一大口,又把多余的吐出来,拱给谢遇,物归原主…… 三花看着有趣,一爪子拨去摁着它滚了一圈,婴灵哆嗦着倒在阴气里一动不动。 随后趁三花转头没注意它,急忙挥开触须,照着小猫脑袋猛猛一敲。 啪的一声细响。 三花摸摸脑袋,龇着牙扭头呵斥道:“小卡米拉竟然偷袭……你咋又大了一圈?” 它吃着谢遇的骨头和阴气,就像庄稼吃着肥料和雨,长得飞快,眨眼的功夫就拔高变宽,从小卡米拉的黑点子变成黑溜溜的圆珠子,悄悄顺着谢遇的阴气滚来滚去。 触须乱晃,那是它在掩饰自己悄悄进食的真相,尽管大家已经看到它在啃谢遇的阴气,但它依然固执的给自己打掩护。 毕竟不问自取就是偷呢,小婴灵啥也不知道,怎么会偷? 偷了就遮两下,没人能、能看到吧? 滚动间它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进食速度,又长了一圈。 发现谢遇正看着它,立马停下,缓缓吐出它偷吃的阴气。 三花一脸惊奇,小猫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有阴物能像这样,一边知错认错,一边偷偷摸摸。 它还记仇,滚动时变着法子的抽打三花,也不知道抽了多少下。 刚才也只是拨着它滚了一圈啊,这仇记得也太多了吧! 小三花捂着脑袋,龇爪骂道:“你咋只抽我,不抽谢遇?待会惹急了,当心我叫他扔你啊——” 它不听,滚动间又抽向三花。 “哎呀你……!” 它俩打了一架,爪子挥出残影。 猫侍中看得有趣,突然听谢遇问道:“这婴灵很厉害,你觉得呢?” 猫侍中一时没咂摸出大将军的弦外之音,乐呵呵道:“小孩之间打架,算不得什么。不过它以这残躯打赢了小猫,着实可嘉,倘若没被邪祟迫害,他日必能青云直上,可惜了。” 谢遇淡淡道:“还有一魄便能救,谈不上可惜,只是这求生欲比遭难的天潢贵胄强太多,你以为如何?” 猫侍中一时接不上话,支吾一声,谢遇不再看这大猫,指尖压在婴灵身上将之固定。 输得一败涂地的三花炸着毛舔爪子,气鼓鼓道:“谢遇,它啃你的阴气,你不管管?” “忒——”婴灵闻言,立马吐出阴气,又给谢遇拱回来。 谢遇单手抱着樊璃,指尖摁它头上,阴气流水般灌下去。 两路护法神看向坟前的青年,眼皮突突一跳。 谢遇将婴灵的身体复原,说道:“这女婴身陷万死之地却逃出一魄,百鬼分食但大难不死,如今被神光灼烧也安然无恙,可见她命不该绝。” 猫侍中瞧着女婴,目光一转,看向满山密密麻麻的鬼物,凝重道:“可她只能留在这里,出了这个保护圈,这漫山遍野的鬼物便立马撕碎她,届时怕是……” 沉吟间,它见谢遇了了它一眼,随后移开视线,淡定的看向那两路护法神。 谢遇:“这大猫所言甚是。诸位,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派出一位护法神送她回家,这孩子也就周全了。” “我等奉命助大将军破障,其余事一概不能插手。” 谢遇缓缓道:“罢了,那就让她留在这里。大猫,你也该回去陪天子了。” 猫侍中心口一紧,可终于领会大将军的意思了。 这位大老远折回来,必定是想借婴灵的手,遣走一两个护法神。 而猫侍中记挂着小皇帝,便恰好需要一个能保护小皇帝的接班人——这婴灵能打、记性好,假以时日一定能护得小皇帝周全。 猫侍中想到这,急忙道:“这孩子越看越合我眼缘,长得这样雪白简直就是小皇帝亲生的,我一定要带她进宫才行,大将军能送她一程么?” 谢遇:“不能。” 三花奇怪道:“猫侍中,你带她回宫干啥?” 大猫无奈一笑:“我老了,死之前总得替小皇帝做好打算。只要三年时间,我一定会把这婴灵养大,有她守着小皇帝,我死了也安心了。” 三花愣了一下,低着头吸吸鼻子。 “干嘛说这种丧气话?小皇帝笨笨的,你走了谁也护不住他。” “再说了,婴灵是鬼物,没法进皇宫,就算进去了也还有大白猫,到时候白猫打了婴灵,再去打小皇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大猫笑了笑:“无妨,叫谢遇盖上帝敕,再让金龙行个方便就放进去了。” 它跳下地向两路神只跪下,高举前爪,虔诚的参拜下去。 “求神明慈悲,护这女婴下山吧。” 两路护法神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跪在地上的大猫又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 神明无动于衷:“我等奉命助大将军破障,不管人世纷争。” 猫侍中:“小皇帝一无所有,只是被宫人教了一手水袖舞。倘若神明垂怜护送这女婴入宫,每月十五,小妖便让小皇帝沐浴熏香,着盛装,跳一夜悦神舞。” 丁卯神忽然皱眉。 楚地悦神舞向来奔放,若神明禁不住引诱,少不得要拽着舞人云雨一番。 虽然这样的例子少之又少,但万一呢? 那小皇帝虽然痴傻,可好歹是这楚国的天子,万不至于这般落魄。 思及此,丁卯神出声道:“莫动这些歪脑筋,退下。” 三花:“啥?” 让小皇帝跳悦神舞就是动歪脑筋? 楚地民间大把大把的巫觋,这些人逢年过节就在大街上、乡道上、河边、水上光着膀子跳悦神舞祭祀东皇太一,大家人挤人站在一旁围观…… 若悦神舞是动歪脑筋,那谢遇岂不是心术不正? 毕竟一个男鬼抱着活人四处溜达,这可比戴着巫傩面具、光膀子跳舞惊悚多了。 三花看向丁卯神,没好气道:“谢遇才是动歪脑筋呢!刚才在巷子里,樊璃库库让他松手,他不松,他厚脸皮!” 猫侍中连忙制止小猫:“快别说话!这种事你知道就好了,别对神仙说,坏了他们的道心要倒霉的。” 樊璃醒过来,裹着披风靠在谢遇肩窝问道:“谢遇,小猫吵什么?” 谢遇:“骂架。” “骂你?” “嗯。”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5章 你见过我 樊璃手脚微冷。 三花窝在他怀中,仰脸说道:“樊璃,快让谢遇替猫侍中说话,让他指挥护法神送婴灵回去。” 樊璃手揣在它肚皮下暖手:“这小猫呜呜什么呢?” 谢遇:“叫我给大猫撑腰。” 那边,猫侍中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大猫苍哑的声音落入樊璃耳中,他轻声问谢遇:“你私底下就和大猫小猫往来?” 谢遇垂目看着他:“私底下是你。” “这猫该上年纪了吧?它被主家丢了?” “它想为天子找靠山。” 樊璃笑道:“敢情是猫侍中啊。小皇帝不顾大臣反对死活要封这个侍中,看来他赚了,这猫都会给他找靠山了,那小狸花也能给我养老,对不对?” 三花:“你想得美,小狸花还要人养呢!” 两道阴气覆住樊璃双耳,谢遇抬头,看向那法相庄严的两路神只。 “帝龙疲病,以至于楚天子势单力薄,孤弱无依。这大猫一片护主之心,却不知诸位奉命行事,无诏离开谢某身边便是渎职,干涉凡人的命理更是大罪。” “大将军所言极是,楚天子自有他的命数,我等爱莫能助。” 谢遇望向猫侍中:“可听到了?所幸这楚京的地只与护法神不相伯仲,你随我下山去,让地只来护这婴灵进宫,如何?” 猫侍中笑容惨淡:“地只爱财如命,怎会无缘无故的出手?” 谢遇抱着樊璃转身:“他帮了我,按例该记他大功一等——” 被破障英灵记大功一等的神明擢升一级,这种诱惑别说地只了,连那两路护法神都动心不已。 话落,一阵清风落在身侧。 丁卯神揣着婴灵,一脸严肃的冲谢遇说道:“你最好信守承诺。” 谢遇:“这事万不可麻烦丁卯神,还是找地只比较妥当。” 丁卯神一咬牙,压低声:“别装了,我知道你的目的,你不会找地只,你只想拆开这帮护法神!” 说着向猫侍中侧了侧头:“还不走?” 猫侍中蹲在丁卯神肩上,向谢遇说道:“多谢将军。” 它摸了摸婴灵脑袋,轻声教她:“孩子,快谢过大将军。” 婴灵抓着它尾巴啃了一口,吐出来,拱巴几下还给它。 大猫罕见的发自内心笑起来,柔声道:“不吃尾巴,乖,回家了。” “以后要住在皇宫了。” “咿呀。” “乖,别啃丁卯神的护身甲,硌牙。” “咿……” 坟冢前,倒在地上的干尸在风里分崩离析,扬着灰路过平安里。 不远处有巡山人的甲衣振响,远山千水外,一片灰蒙蒙的微光缓缓渗出天际。 灰白雾光下,一只粗壮的手拎着胡菩提,牵着三匹马悄声下山。 樊璃恢复听觉,冷声道:“捂耳朵是心虚,怕我听到你的秘密,对么?” 谢遇抱他下山:“不全是。” “那下次别捂了,我嘴严。” “……你对自己的认知还不够全面。” 樊璃:“你也半斤八两。放我下去,我自己走。” 谢遇:“山路崎岖,到平地就放。” “有多崎岖?大将军莫非没吃饱,搀不住我?” “樊璃。”谢遇低头,碰到对方脸颊之前,他抿唇移开,说道:“别闹,路不好走。” 樊璃眨了眨眼:“我没闹啊,我就事论事。” “以往我想碰碰大将军的脸,大将军抬手就扎破我的颈皮,如今抱了这么久,倒不嫌手酸?” 少年为捂耳朵的事膈应着,冷冷笑道:“听说男人狎妓、偷情了,心里愧疚,就会对枕边人特别好。” “你这是愧疚,还是发病了?” 谢遇:“再猜。” 说话间谢遇停住,立在山间抬眸远瞰。 东方天色大亮,半撇阳光翻山越岭朝他们奔来,穿过霜染的红枫林,洒了一身。 应激之下,银红双目蓦然闭上。 须臾,谢遇睁开双目适应片刻,抬脚走进阳光。 路过一棵矮枫树时,他拈住一片色泽艳丽的红枫叶。 阳气大盛,背上阴气收进体内,胎印扯着肺腑蓦然抽痛。 他停顿一瞬,神色平静的摘下叶子,放在少年手心,紧抱着对方朝太阳走去。 “还记得驱鬼的道士么?” 樊璃摸着枫叶:“记得,怎么了?” 谢遇:“他的话不准。” 谢玄安说陌生人入梦是因为彼此之间有缘无分。 可陌生人怎会跑进你的梦? 你去过徐州,也见过谢遇,别患得患失,好像要付出天大的代价才留得住谢遇一样。 喜欢你就亲,不喜欢你就别理,谢遇并不会离开。 命定的姻缘说来有些可笑,却正好反驳了谢玄安的谶语。 樊璃茫然一瞬,随即垂下双目,指尖定格在叶面:“所以我不能对梦中的人抱有幻想,对么?” 谢遇脚下一沉:“随你。” “随我?那你呢?小道士的话不准,因为你来梦里并不是因为玄之又玄的缘分,只是你恰好能进去,对么?” 谢遇停下,认真看着樊璃:“随你是把所有选择的权利交给你,我奉陪。” 樊璃:“谁让你解释了?闭嘴。” 谢遇:“想吵架?” 三花急忙劝阻道:“别吵架啊!谢遇,赶紧让他咬一口!先把毛顺下去!” “我说话就是这样,怎么你听着却像吵架?是不是心里不舒服,故意挑火?” 谢遇捏捏樊璃后颈,樊璃推开他的手,挣扎着爬下去。 谢遇看着他:“捂你耳朵是因为要和护法神说话,你要么被我捂耳,要么被护法神打晕。” 樊璃抱着猫哼了一声:“解释什么?晚了。” 谢遇没管他,盯着他继续说道:“说谢玄安的话不准,是因为我们……” 落在少年脸上的目光陡然一滞。 谢遇止住谈话,匆匆移开视线,提着小瞎子走过一滩泥沼,低声说道:“我在你梦中待了十年,怎会是陌生人?” 他松开樊璃,细细碾着指腹上的温热:“抛开梦,或许你曾经见过我呢?” 樊璃:“在哪见你?陈留?”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6章 谢遇一天天的…… 谢遇牵着樊璃,带他走上一条干燥土路。 樊璃照着路面结结实实的踩两脚,数落道:“路很平嘛,下次要抱就抱,别找借口说路陡了,害我以为又被你带到了什么犄角旮旯,要干什么不轨之事呢。” 谢遇:“你想么?” 樊璃:“……” 残留在心口的惊悸还未退去,明晃晃的提醒他,那暗角里发生的疯狂之事没做到最后一步,是因为谢遇突然良心发现,收手了。 但他仍旧碰了你,在那闹市角落弄得你神志不清,不是么? 这个教训得记住,以后说什么也不能撩谢遇了。 樊璃担心谢遇失控,垂着头劝道:“矜持点,好歹是个大将军,说好的喜怒不形于色呢?” 谢遇:“我没笑也没哭。” 岔开这一嘴后,樊璃晃晃谢遇衣袖接着方才的问题说道:“你还没回答我呢,我当真见过你?” 阳光落在谢遇身上,莫名有种重获新生的错觉。 他侧目望着少年:“听说你不记得七岁之前的事。” 樊璃不悦道:“叫你回话,你戳我痛处做什么?” 谢遇:“既如此,那我们随便在什么地方见过都行,陈留也好,徐州也可以。” “年龄也不必拘在特定的某岁,或许你当时一两岁,我十七八,你六七岁,我二十几,随你定。” 揉进秋风的低沉嗓音像沾了糖的咒语,撞在心口难免会让人发昏。 温柔起来的鬼怪是致命的。 他低哑哄人的语气像一种隔空搔痒的勾引。 樊璃攥住一撇冷袖。 谢遇垂眸问他:“笑什么?” 樊璃乐道:“这也太随便了,根本不像你会说的话。” “不好么?” “好啊,既然如此,那樊璃就干脆住在你隔壁吧,每天你拎着宝剑去军营,我蹲在路边玩泥巴,你回来我就不玩了,我跟你关系好,你要带我去城外跑马,怎样?” 谢遇忽然踩上一颗藏在杂草间的石子。 硌骨的滋味从脚底钻上心口。 他哑了一会儿,回道:“你住在我隔壁,我每天去军营的路上都看到你和一大群人玩,你喜欢热闹。” 樊璃:“我不喜欢热闹,少一点,就两三个小孩吧,不,一个小孩都不要,我就和自己玩。” 谢遇:“我去军营了你就自己玩,每天在路上等我回来。那时的樊璃比现在乖多了,但和现在一样,爱学人说话。我抱着你坐在马背上教你骑马,说一句你学一句。” “我说天冷多加衣,你就说天冷多加衣。我说樊璃好玩么?你答樊璃好。” 两岁的小童靠在那少年将军怀中,当时马踏西风,碎霜染白了陈留的九月天,天风夹着霜雪吹向那马背上少年。 他裹紧披风将怀中的小童护紧,问骑马好不好玩。 不好玩就回去,天冷了,他怕樊璃着凉。 那孩子答道:樊璃好。 少年将军低笑道:我问你好不好玩。 小童加重语气:樊璃好,意思就是樊璃好好的……谢遇一天天的哩! 骑马好不好玩不重要,重要的是樊璃好。 可谢遇老是听不懂他的话,一天天的愁死人了。 那少年将军啼笑皆非,小孩子的重点永远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在寒风中勒马回城,带着小童回家。 樊璃听到这乐笑了:“好真,说得像我在你隔壁住过一样。” 谢遇:“假的。” “我知道是假的,我和我娘在徐州,你在陈留,隔着老远,恐怕连见你一面都难。” 樊璃走得慢,这一眼看到头的岔路在脚下一寸寸缩短,于是他走得更慢了。 “我没见过谢遇,你不知道樊璃,所以七月半你来找我,才能下死手掐下来啊,换我和雪意十来年没见,他一定要哭死了,哪还有力气掐我。” 谢遇没吭声,紧紧牵着他朝拐角的大路走去。 空气热起来,樊璃忽然止步。 掠过脸颊的秋风逐渐升温,昭示着天亮了,今天出了大太阳。 “太阳出来了,你不怕?” “暂时无妨。” 樊璃:“暂时是多久?一天?半个月?一年?” 三花替谢遇答道:“只要帝敕在谢遇身上,他就能带着你晒太阳,晒一辈子都行。” 小猫说着张住嘴,看向谢遇:“不过你破障后就要去投胎了,从现在算的话,还能陪他晒一年。” 谢遇踏过树荫,回樊璃:“看情况。” 樊璃紧皱眉头。 这死鬼的弱点就是畏光,如今不怕光了,那自己岂不是连一点私密空间都没了? 关于小狸的消息还没送来,这如何是好? 樊璃收回思绪,说道:“看情况就是看你心情,对么?要是高兴了就到太阳地里陪我,不高兴了就撂开我,若我问起来就随便找个借口敷衍我。” 谢遇直截了当道:“你想要什么承诺?” “男鬼的承诺我不敢信,你就说你几时不能去太阳下,我心里也有个底。” “等新君一统天下、金龙池里的帝龙逃过死劫,”谢遇眸光一动,看向侧方山林,缓缓说道:“到那时我便要回到暗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樊璃瞪着地面,不满道:“江山一统,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别吵。”谢遇捏着樊璃手腕,视线斜斜落在山林中。 目光凝视之处,一身灰布粗衣的男人正透过树叶,隔着一湾荒地看向樊璃,随即摘下斗笠,露出黝黑干瘦的脸。 这人向旁边的人说道:“昨夜本座听到鸦鸣声便赶到这里了,等你一夜,怎么现在才来?” 鸦声是丞相府爪牙彼此沟通的媒介,鸦在东啼,人就得向西走。 等走到四周没有人了,这才折向东边,与发声的云鹰汇合。 这样的方式虽然曲折,却能防止被人追踪、暴露同僚的位置,减少不必要的人员伤亡。 男人身旁,那五大三粗的人捂唇笑道:“回魍座的话,小人昨夜去谢遇坟前施法,被谢遇摁着好生折磨了一夜,今早才醒过来。” 谢遇人都死了,魍也就不想再过问他的事,漠然直奔主题:“本座让你去找那篡改血书的鬼物,可有头绪了?” “大人捏着丞相的金字腰牌,便是魑座来了都得听您的吩咐,小人也就不敢懈怠,这几天费了不少劲才从阴物嘴中得知,南康侯府这只恶鬼颇有些能耐,连钦天监都拿它无可奈何,小人便让玄鸦请您来商议对策。” 魍:“所以这鬼物是谁?” “兴许是樊休。” “既然确定是樊休,就别说兴许。”魍移开目光,看向那自言自语一个人走在山路间的少年,“你今晚去樊休坟头走一遭。”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7章 别碰他 那五大三粗的人苦笑道:“小人施术一次得修养一年,这才动了谢遇的坟,一年内无论如何也不能用第二次了。” 魍面无表情:“你这魂体在外面待得太久了,待此间事了回丞相府,和你的肉身聚一次。” 对方捂嘴笑道:“多谢魍座关怀。” “……鬼画,在我没削掉你的手之前把手放下去,你选的这具壳子做这种妖媚姿态难看得很。” 谢遇视线和鬼画对上。 鬼画眼底闪过一丝暗红,放下手捏柔嗓音说道:“那路上的少年倒比这胡丘标志许多,我先去占了他的身体,再来找大人谈话。” 说话间眼前一花,一只手死死攥住脖子,将鬼画举离地面。 “凭你这句话便该杀掉你——”魍在那粗壮的脖子上留下几道掐痕,冷着脸盯住那双低垂的眼睛:“念你曾出力剿杀谢遇,是丞相府功臣,今日姑且饶你一次。” 魍松手丢开这具身体,擦着手警告道:“别碰他,也别对他动半点心思。” 鬼画揉揉脖子,乖觉道:“是。” 魍双手背剪,看向倒在地上的胡菩提,向鬼画说道:“你搭上了胡家的线就好好利用这阉人,早日推倒南康侯府。” 鬼画沉吟道:“这侯府碍了大人的眼?” 魍看着远处的樊璃:“本座要带樊璃回魏国,侯府便不能留,最好满门抄斩断了他回来的念头。” 来找樊璃的任务由魍全权负责,连其他三位座守都无权知晓。 所以魍一说带樊璃走,鬼画就成功误解了。 他笑容揶揄:“听说王慈心冒着天大的风险也要带樊璃上昭陵取乐,可见那孩子是个貌美的。” 这番调笑的话说得魍勃然大怒,脸色难看的面向鬼画,抬手指着远处的少年:“樊璃就在那,记住他的脸,以后见到他要么离他远点,要么死。” “至于王慈心,荆州的乱葬岗必有他一席之地。” 鬼画:“是。不过这樊璃是楚温惜的儿子,其他云鹰知道您的打算么?” 魍眸色阴冷的盯着鬼画。 对方显然以为他看上樊璃了,然而没有丞相的授意之前,他不能擅自暴露樊璃的身世,所以沉着脸没做过多解释。 “退下吧,九月结束之前,让胡菩提把通敌卖国的罪按给侯府,希望这次你不会让我失望。” “那鬼物……” 魍淡声说道:“交给魑。” “遵命。”鬼画拎起胡菩提,眼皮一掀,暗红瞳孔盯着树枝上的喜鹊看了一眼。 只一眼,这喜鹊眼底便闪现一抹同色调的暗红,它毫无所觉的盯着魍,视野中的画面悉数传到谢遇眼前。 鬼画悄然离去,立在原地的黑瘦男人一动不动,好似入定一般。 突然,这黑瘦干瘪的身体青筋暴鼓,骨骼、肌肉快速重组,缓缓拉长、丰满。 没多久,原本黑瘦憨厚的男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神色平静的高挑青年。 青年穿着那身灰布粗衣,站在原地慢慢活动肉身。 喜鹊小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青年。 对方微微抬头。 于是一张清贵的脸便落入喜鹊眼中。 魍向喜鹊招手:“来。” 喜鹊扑棱棱跳在他肩上亲昵的蹭他脸颊,朝樊璃歪了歪脑袋轻轻哒叫一声,随后啄着粗布灰衣拽到魍眼前。 魍明白它的意思,回道:“那家仆的身份只能扫地,不好近距离的接近他,现在得换个丫鬟当当了,正好他身边缺人。” 喜鹊睁圆眼,比划几下:又要杀人了? 丞相门下的四大座守各有各的狠招,而魍最擅长伪装人,伪装时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他一般都是直接杀掉目标,再变成对方的样子,连声音都能模仿到极致。 所以他进侯府时,没几个人察觉他的异样,连王家那几个家奴都被他蒙在鼓里,以为眼前这人就是那憨厚老实的王大山。 可王大山早就被扔去长命山,尸体都烂完了。 喜鹊又蹭近些许,郑重其事的比划:杀人不对。 魍缓步走在山林中,隔着三百步距离与樊璃平行前进:“有时该杀就得杀。他又自说自话了,说来奇怪,谁带他上山的?” “是那鬼物么?”魍紧紧盯住樊璃,目光一垂,忽然看到他怀中的猫,顿时摇头失笑:“怎么就和猫儿玩得好?玄鹊,去陪陪他。” 山路上,谢遇忽然顿住脚。 樊璃:“你绊着石头了?” 谢遇:“有蚊子在山上吵。” 樊璃面向地面:“耳朵好灵,那山上的蚊子跟你是老相好吧?” 谢遇不置一词,任他编排自己。 “这都不生气?你往常可是凶猛得很,动不动就发火咬人的。”樊璃低哼一声,“是不是被太阳晒蔫了才这么安静?要不你别晒了。” 说着拍拍心口上的小猫:“你下去,谢遇上来,我抱你下山。” 谢遇:“别撩火。” “这也叫撩火?你晒昏头了。” 忽然,一声杀气腾腾的咆哮从远处滚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樊璃——!” 樊璃丢开谢遇的手,揣着猫念叨:“小狗又出来咬人了,陆言真是的,也不拴好狗绳。” 那边樊静伦气得心口一阵一阵的疼。 昨夜遭了贼人偷袭,差点小命不保,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一大早又发现安定院的小瞎子没了。 那侍女瑶光也不见了,只有一只大黄臭着脸撵人。 出了这种事,一墙之隔的王氏自然是头号嫌疑人。 王氏被儿子质问一通,差点气吐血。 她虽然没什么本事,倒也不至于谋杀庶子。 王氏气急败坏的叫来各处看门的小厮审问,小厮哭天抢地,他们兢兢业业守在门边,一晚上连鬼影子都没见过! 何况一个被关禁闭的瞎子,没有世子的吩咐,谁敢给他开门? 问不出来,满府人就找了半天,连侯府的狗洞都找过了。 樊静伦撑着拐杖出去砸了半座城,被陆言顺毛后鬼使神差跑上昭陵,大老远看到樊璃一个人在路上磨磨蹭蹭,瞬间怒不可遏。 “樊璃,给我死过来!” 陆言连忙给他顺背:“怎么又气成这样啊,当心伤口。要骂什么,我替你骂。” 樊静伦凤眼圆睁:“我以为他死了!” 说着丢开拐杖,捂着心口的伤大口大口哼气:“你荐来的侍女好本事,竟把他带上昭陵了,怎么不干脆捏死他?!” 陆言把拐杖捡回来,替他拿着:“他出去时瑶光被他敲晕了,眼下也没头苍蝇的到处找他。” 樊静伦:“我要你解释了?” 陆言:“阿郎别气着自己,等他过来揍他消消气。” 说着,看向那原地打转的人:“小瞎子找不到路,老权,去接他过来。” 权管事连忙冲过去,拉着樊璃给他拍拍袖子。 樊璃:“谁啊,咋不吭声?” 权管事看他还有心情贫嘴,脸酸道:“世子找了您一早上,这会儿气得跟什么似的,待会过去可别乱说啊。” 权管事朝周边看了几眼,一脸古怪道:“就您一个?” 樊璃:“还有小猫呢。” 权管事眼皮一垂,和樊璃怀中的三花对视片刻,向樊璃说道:“除了您还有其他人么?” 樊璃指指猫:“只有猫,它带我来的。” 权管事不信,笃定道:“一定还有别人,是不是倒座房里的瘦杆子?” “是小猫,小猫快噢一声给他听听。” 三花:“噢——” 权管事愣愣的看着三花,抹了把汗:“阿弥陀佛,还真吭声了,当真是它带上来的,那您可不要说是它啊,世子这会气得人都快没了,说不定会杀猫出气呢。” 三花吓了一跳,慌忙窜下去溜进草丛,扭头向樊璃说道:“快走,我自己回去。谢遇,你看好他,可别把我供出来啊。” 权管事牵着樊璃的袖子,健步如飞拉着他跑向樊静伦。 “小人都问出来了,公子昨夜被鬼上身,一个人出来的。” 樊静伦黑着脸:“让他自己说。” “就是这样啦,我当时就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一醒来就到了这里……怎么都不说话?我这是到哪了?到京郊没有?” 陆言:“到昭陵了,大将军带你来的?”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8章 都怪谢遇 陆言笑问樊璃:“大将军带你来的?” 樊璃:“肯定是他啊!我还以为这是京郊呢,原来到昭陵了……” 他调转脚尖,摸索着又折回山路。 陆言:“去哪?” 樊璃忙走不迭:“去山上骂谢遇。这个哑巴,到昭陵了也不让我去坟前看看,以后还得跟他合葬呢——” 权管事苦着脸连忙拽住他,拎去樊静伦面前说道:“世子,他这铁定是中邪了!要不请钦天监的大师瞧瞧?” 樊璃抓着权管事的手丢一边:“好歹毒,又搁这咒我呢!别拦着我,上次没好好相看将军冢的风水,这次说什么也要去瞧一回。” “行了,再说下去要挨打了,”陆言看了樊静伦一眼,向樊璃说道:“你哥带伤找了你一早上,这会儿正憋着火,别吵他啊。” 樊璃:“我吃饱了撑的吵他干啥?” 他一把撕开腕上的手,挣动着朝山路钻去。 “谢遇混账,到了将军冢也不提醒一声。上次让雪意泼他童子尿,雪意肯定没照做,撒手,我要去坟上尿他。” 樊静伦漠然道:“尿他?他招你了?” “他咬我!” 樊静伦看向陆言。 陆言捂额低笑:“被虫子咬了,他怪大将军。” 那边樊璃奔出去老远:“言叔,快让老权松手,我是个瞎子啊,可别把我摔了!” 谢遇:“是我。” “……” “回去。”谢遇叩着他肩膀不轻不重的捏下去,掰着他转身,“往前走。” 樊璃定在地上没动:“小狗脸色怎样?” 他猴子似的蹿半天,放在外面都能向看官讨赏钱了……樊静伦怎么着也该消气了吧? 权管事跑来时刚好听到他发问,回道:“陆言哄着呢,这会儿世子差不多消气了。说来也怪,那瑶光武功也是极高的了,怎么也看不住您呢?” 老权朝天高木深的大山望去,远处那松柏霭霭的地方便是将军冢了,大片松柏被满山泛红发枯的秋叶包抄,绿得邪气。 权管事打了个寒战,纳闷道:“不会真是大将军吧?” 樊璃抓着权管事的袖子边走边说:“我开玩笑的你也信啊?王慈心也爱上昭陵你怎么不提他?铁定是他做法,吹妖风把我刮来的,这畜生。” 不远处,陆言扶着樊静伦起身:“王慈心去荆州了,你现在觉得如何?” 樊璃摸摸肚皮:“饿。” 陆言好笑道:“除了饿呢?可觉得乏力、神虚?要不要找大师看看?” 樊璃:“精神着呢——你有家有口的,别浪费银子。” “我看你也很神气。”樊静伦坐上步辇,昨夜失血太多,今早又过度奔波,此时他脸色在阳光下惨白如纸,眼下青黑:“那扫地的男仆不见了,定是他带你出来的,他怎么没杀你?” 樊璃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步辇旁边,撒丫子走得气喘吁吁:“你都知道了还随便发脾气啊!上来就吼人,我还以为天塌了呢。” “都怪陆言,惯的你不成样子。” 樊静伦脸色一沉,忍了忍没跟他一般见识:“那奴仆分明是丞相府的走狗,丞相府和你娘水火不容,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这人留你一命,你不觉得古怪?” 樊璃默不作声。 “还是说,带你上山的另有其人?” “你等等,我去将军冢问问谢遇,他一定知道。” 樊静伦微微侧身,盯着樊璃:“你撒谎时眼睛乱转,知道么?” 樊璃心口一跳,袖下的手紧紧攥住谢遇。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9章 “谢遇也不帮着我!” 寂静中一只喜鹊扑棱棱飞过头顶,落在不远处的树上朝樊璃哒叫一声。 谢遇看着树上的鹊鸟,轻声说道:“你母亲曾和我来信闲谈,说她儿子从不撒谎,后来才知你撒谎成性,撒谎时会翘脚指。” 樊璃镇定下来,放下脚趾冲樊静伦说道:“瞎子的眼睛乱转不是很正常么?” 步辇旁边的少年一脸平静,樊静伦面无表情的凑过去,问道:“那这人带你上昭陵做什么?他总得有个目的。” 樊璃:“我哪知道?我瞎啊。” 樊静伦:“你耳朵呢?” 樊璃实话实说:“我当时睡着了,没听见。” “诓人,手伸来。” 樊璃被捉着手强行打了两下,连忙挣开闪去一边:“不说你非要问,说了你又不信,逮着我一个瞎子刨根问底,实在不知道那人是谁,那就怪王慈心吧,反正瞎猜你也猜不到!” “你这样子分明像认得那人,支支吾吾不肯说真话,找死么?” “都说睡着了,我怎么形容得清?言叔,你管管他啊。” 樊静伦叫老权:“折树枝来——” 他转头警告樊璃:“从现在开始,你说一句废话我抽你一次,直到你交代清楚。” 樊璃:“我真的不知道。” 樊静伦:“当真?” “我撒谎谢遇断子绝孙。” 一柳条抽上屁股,樊静伦语气幽冷:“再贫。” 樊璃咬着牙低骂一声,扭身躲去老权旁边:“动不动就打人,毛病!都跟你说不知道了,还问!这么爱审问犯人怎么不去当廷尉卿?又不是我自己跑出来的——” 揉揉屁股:“吹了一夜风,回来挨打,小瞎子没人疼,过的什么日子啊!” “谢遇也不帮着我,言叔也干看着,打也打不过,干他爹的……” 陆言见他没完没了的念叨,跳下来将自己的马让给他:“别念了,他发毛了连我都打。” 樊璃坐在马背上:“那能一样么?” 樊静伦丢开柳条,冷声道:“还贫嘴?” “不知道什么叫贫嘴——谢遇,咬他!” 樊静伦见他奓着毛一脸记仇的呱唧,拧眉说道:“问这些是想知道你在山上经历了什么,没死在山上是那人放过了你,还是别人救了你,若救了你得去还人情。” 樊璃吸吸鼻子:“呸!听不懂狗话!” 对方捏着拳头阴沉沉的看着他:“山上有谢家的部曲,你不说,我自会去问这些人。这次你命大,在外面待了一夜还有力气耍嘴皮子,再遇到这种事你自求多福。” 樊璃正要掀唇,背后一冷,谢遇跨马坐上来,半抱着他。 谢遇见他僵在怀中,垂眸问道:“不习惯?” 樊璃低着头攥住缰绳,匆匆擦了把泪。 周围这么多人,要是谢遇没注意,被人看到怎么办? 死了十年的人大白天出来招摇,这换谁不怕啊? 钦天监又离得这么近,捉掉谢遇不过是几两银子的功夫。 对方没要他答复,低声道:“放松。” 樊璃抿着唇,慢吞吞松开绷紧的神经。 对方没说话了,摁着他心口不轻不重的一压,将他后背压进这冰冷怀抱。 “公子——!” 瑶光扛着大马刀,站在山岗上灰头土脸的惊叫一声,连跑带滚奔下山来,一把拎下樊璃慌乱的给他检查身体。 少年毫发无伤,瑶光吊上天的心口这才落下去。 她擦了把泪看向樊璃:“没受委屈吧?” 见对方眼圈微红,她又改口问道:“吓坏了吧?” 樊璃:“气坏了,樊小狗打我。” 瑶光眸色一凛,把樊璃扶上马背,卡着大马刀的刀柄看向陆言,笑容微冷:“世子身体虚弱,您也不看着他,把他气坏了可怎生是好?” 既然体弱那就好生看着,打了别人不要紧,打了樊璃,伶官坊跟这病秧子没完! 陆言淡定道:“兄弟俩小打小闹没一会儿就好了,樊璃还气么?” 樊璃:“气得心口疼。” 陆言一两银子塞去:“现在呢?” 樊璃连忙把银子摸了几下,朝身后偏了偏头:“银子?” 冷梅香在太阳底下洇开,冰冷掌心覆在樊璃右手抓住缰绳:“一两纹银。” 于是这银子眨眼间进了樊璃口袋。 他擦了把脸喜笑颜开的向瑶光说道:“言叔的话比金子还真,再说了,我又不是记仇的人,刚才哭是昨夜在山上吹了风,头疼,可把小狗冤枉坏了。” 樊静伦:“……” 瑶光:“……” 瑶光挠了挠头,沉默的跟在旁边走了几步。 见这小瞎子抓着缰绳,白马正焦躁不安的打响鼻,她忙说道:“公子,奴婢替您牵马。” 冰冷掌心紧叩着樊璃手背。 身后的人在耳畔说道:“回绝她。”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0章 为了让他活下去 冰冷怀抱消解了太阳的灼热,白马旁边,瑶光轻轻拉住缰绳。 低响的嗓音带着冰冷温度扫上耳廓,微痒间耳边神经卷着这抹幽冷倏然窜去脊骨,扯着心口跳了几下。 “樊璃,回绝她。” 樊璃捏着缰绳,对瑶光说道:“松手吧,待会谢遇吃醋跳出来咬人了,这可是他的地盘呢。” 瑶光笑道:“大太阳的。” 她见少年稳稳攥着缰绳,便歇了牵马的念头,抱着大马刀亦步亦趋。 众人下山后径直去了陆家宅子,瑶光抽空写了一封信给伶官坊递去。 展飞慌忙撕开信,看完瘫坐在冰床上唏嘘一声。 他一脸疲惫的晃晃信纸,向抱琴坐在对面的美人说道:“回来了,没伤着。” 美人冷若冰霜的脸微微化开,朝侍女递了个眼色。 侍女将书信给她接过来,她看完,终于卸去一脸寒霜,眉目弯弯的抿唇笑道:“这十年他什么也忘了,连马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哪来的马术一流?瑶光这鬼丫头净是瞎写。” 她说着,微微挺直背脊说道:“不过这信上虽夸耀过多,却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他骑上马没露怯,稳稳当当的跟着人回来了,这才不愧是将军的亲骨肉呢,够淡定。” 展飞抹抹汗,跑了一夜他有点虚,闻言低哼一声。 “淡定算什么?他胆子大着呢,当年千军万马围困徐州,他一个人提着一把小剑,朝谢遇跑过去时连眼皮都不带眨的。” 这抱琴的女子沉下脸:“这事你还好意思说?叫你和莫姝去琅琊护着他,你们倒好,一个孩子也看不住!” 展飞盘腿坐起来:“别说风凉话,那种情况下换做是你也看不住他,当时谢遇的亲兵不知道听了谁的消息,以为咱们将军要害谢遇,一伙人就把他扔在琅琊,猴急猴急的走了。” 这些人走后,那孩子孤零零的站在琅琊城的大街上,浑身上下只有一把小剑。 背后的宅子锁了门。 谢禅一气之下带着亲兵跑了,留他一个人立在那大宅门口,一整天都没动一下。 当时莫姝看不下去,买了一袋肉包子去找他,他没要,只说道:“能给一点盘缠么?我得去找谢遇,他会还你的。” 他不管楚温惜是谁,樊璃是谢遇养大的,他只认谢遇。 谢遇去北方边境平敌了,他就辨认着方向一路向北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两人都是高手,要看住一个孩子何其容易? 但他太敏锐了。 当他意识到这两个陌生男女不仅没伤他,反倒有些护着他时,他就再也没了顾忌。 那北去的路上,他提着小剑,狗挡杀狗,人挡杀人。 被关进屋子他就劈屋,劈不开就撞墙,要么死要么去找谢遇,他就只有这两个想法。 额头磕破皮他不在意,脚下跑出血泡他也不停。 他奋力抗争的结果是展飞先败下阵来,接着就是莫姝。 两人绞尽脑汁也拦不住他,只好先哄他去徐州。 谁知谢遇也在徐州城呢? 展飞运了一遍功,双手掐指搭在膝盖:“谢遇这个坎他是过不去了,如今他和樊静伦那病秧子串通起来,又要查谢遇、小狸,又要找记忆,真被他查出什么端倪,顺藤摸瓜的想起那些事,咱们都提着脑袋去给将军谢罪吧。” 女子眉头微蹙,抱着琴拨了一声:“他不会找回记忆。” 展飞瞧过去:“这种大话少说。” 对方抬眼看着展飞,郑重道:“并非大话,那术士施法时我和莫姝在一旁引琴助阵,固法的阵辞是‘忘杀’,破法的阵辞是‘身死’。” 忘掉以前的自己等同于杀死自己,醒来后就是一张白纸、得重新做人了,所以叫忘杀。 用死亡作为破法的阵辞,那么,樊璃要想起往事的唯一方法就是死。 人都死了,那些记忆还有什么用呢? 这个杀气凛然的术法是要他忘掉谢遇好好活下去,此外再没有其他方法。 展飞猛然一喜,跳下床给对方端了一杯茶:“天权妹子,你怎么现在才说?害老哥白白担心十年!” 天权琴不离手,端着茶施施然轻啜一口:“将军养我一场,我总得替她操点心。这些年你对樊璃不闻不问,也不让咱们去见他,我不留一手,你怕是连那点担心都免去、干脆撂开手不管他了。” 展飞嘴角发苦:“我并非是不管他,而是不能管。盯着侯府的人太多了,我不好进去,也不能让你姊妹七个冒险。” “再者……”展飞想起那蜷缩在门槛上睡过去、被雨水湿了半身的小少年,说着说着突然哑声了。 “你别怪我心狠,每次去见他时,你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吗?他一个人在那小破院里等着,我一走他就撵路,我都怕多回头看他一眼就把他带走了,当时王糜遍地撒网,温洋的狗也不知道藏在哪盯着他……” 展飞提着紫砂壶。 室内光线暗淡,他的脸就藏在这黯然光影中,给天权添了半杯热水。 这发育畸形的人炼了二十多年的童子功,把自己炼得像个六岁的小童。 可眼底的沧桑怎么也盖不住。 他惨笑道:“将军没了,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儿,我怎么敢带走他,拿他的命去赌这些人的慈悲啊?” 有软肋的人永远潇洒不起来。 他不巧就有这么个软肋。 天权抿着唇望着杯中茶水,良久,她轻轻放下茶杯,抱着琴起身:“莫姝那边离得远,我去知会她一声。” 展飞低着头擦拭桌子:“顺便告诉她,小狸是谢遇的童养媳,防止以后说漏嘴……” 这小矮子一把丢开抹布烦躁道:“陆言这鸡肋!若不是他,老子去杀了樊静伦什么事都省了,万事大吉!” 那样一来,就没有人钻破脑袋的去找樊璃的记忆了。 但有陆言那个军痞混混护着,展飞轻易不敢动手。 可留着樊静伦这个隐患,以后指不定一抽疯,就找道士、和尚、术士给樊璃看脑子呢! 侍女打开帘子,天权款款而出,说道:“陆言那边我去打招呼,真杀了他男人,这厮会干出什么事天知道。” 展飞:“让他盯着樊静伦,千万别找什么道士进侯府了,上次谢玄安进去,差点吓死老子。” * 京郊陆家宅子,谢玄安拎着星盘站在樊璃面前,含笑道: “还记得贫道么?”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1章 谢禅 樊璃掀着唇:“你要是被我滋一脸口水,一定会把这张脸记一辈子。” 他捂着翻腾发潮的胸口压下胃中不适,坐在椅子上面向陆言。 “言叔,不是让你别请道士么?这人怎么来了?他来一次得五两银子,不划算。” 陆言淡定的在樊璃头上轻拍一下,起身向谢玄安客套着拱手引坐。 谢玄安站在对面,一身月白色锦袍衬得他身形挺拔。 他温声道明来意:“有人要见樊璃,特请贫道带他去宿碧庄相会,车马已在外面等候多时,请——” 樊静伦端着茶杯淡声说道:“宿碧庄是大将军的产业,那位什么来头,非要在这庄子里见他?” 说话间凤眼微抬,凌厉目光斜落在谢玄安脸上:“莫要见怪,他昨夜被强人拐出去,日上中天才找到人,出了这种事,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要多费点心思。” 谢玄安笑道:“那位陆兄也认得的,不是什么坏人。时间差不多了,若世子不放心,可随他一同前往。” 陆言思忖一瞬,轻拍着樊静伦手背将他安抚下去,向谢玄安道:“都是相熟的人,没什么不放心的——瑶光,你送樊璃。” 瑶光没动身。 陆言:“去吧,谢氏子弟都不是那等胡来的人。” 瑶光这才背着大马刀起身。 雪意坐在樊璃旁边,眼巴巴的看着老爹:“我也去。” “你去厨房,油放轻一些,口味要淡,去吧儿子。” “那樊璃就这样走了?” 三三窝在樊璃怀中说道:“有我呢,你好好做饭,可别把小娘吃坏了。” 陆言微微俯身,摸摸小猫脑袋轻声说道:“看好小瞎子。” 三三:“遵命!” “回来记你中等功,奖励两条小鱼干。” “大帅万岁!我要头等功,三只小鱼!” “不是,你们都没问我的意思啊!我不去——”樊璃两脚扎地抱着门不肯松手,低喘着,“瑶光,快把小道士赶走,他一定是找我算账的,待会可别把本公子打了!” “我跟你算什么账?” “……刚才我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 谢玄安饶有趣味的瞧着他:“现在呢?” 樊璃:“现在好了。” 谢玄安捏着他后颈塞进马车,见这小瞎子挣动着要窜来下,便一抬手摁住樊璃肩膀将他定在车壁,劲瘦五指弯下去时骨节凌厉凸起,仿佛能瞬间穿破铁壁。 瑶光站在马车边,拎着大马刀冷声说道:“谢小家主请自重。” 青年收手,半屈身轻笑道:“要动身了,别闹啊,当心我烧符水嘴对嘴喂你。” 樊璃:“……” 樊璃坐直身,向钻进车厢的瑶光说道:“谢遇也不管管堂弟,你看他动手动脚的!” 瑶光登时牙疼:“公子快别提大将军了,您一会儿上昭陵,一会儿去宿碧庄,这两处全是他的地盘,您不觉得古怪?” “哪里古怪?” “哪都古怪!咱来陆家又没跟谁说,前脚刚到,小白脸后脚就找来了!” 在车外驾马的人温声回道:“在下顺着罗盘找来的。请姑娘淡定,世上没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别吓着他。” 瑶光:“他没你想的那么胆小,天天把大将军的名字挂在嘴边的人,皮实得很。” 樊璃:“我就是胆小,现在怕得要命。” 他抱着三三,缓声问道:“堂弟,是老太傅要见我么?瞧我,这会儿两手空空像什么样子,得准备一车东西孝敬他老人家才不失礼呢。” 谢玄安驱着马:“他老人家在白鹿书院讲经,没空见你。” 樊璃摸索着掀开车帘。 “那么,想必是令尊?” 谢玄安像没听到似的高扬马鞭。 鞭尾即将抽中樊璃肩膀时被一道无形屏障拦下,随即落入瑶光手中狠狠拽住。 她穿着侯府统一的侍女服,这轻纱绿袖盖不住她眉目间的匪气。 她笑容野性锋利:“谢公子,当心着些。” 话落松开短鞭,带着樊璃坐回去。 谢玄安唇角带笑丝毫不见恼怒,微微偏过头朝马车里看去。 少年与那侍女面对面坐在左右两边,车中除了这两人一猫再无别的东西。 车轮滚动间布帘微晃,透过缝隙,只见那小黑猫一脸凶恶的龇着牙,仰脸冲少年身侧的虚空低咆。 “谢遇,你可都看到了,这小道士要打他!” 车厢外的人盯着小猫,顺着它的视线抬眸望去。 须臾,谢玄安收回目光,笑说道:“对不住了,第一次驾马车,手生,没控住力道,你可别向堂兄告状啊。” “第一次?!” “天杀的!谢遇快让马停下,樊璃脸都吓白了!” * 宿碧庄四面环水,原本叫九园,谢禅接手庄子后,便改名叫宿碧,平常接待达官贵人、富商王族。 庄内玉宇琼楼与画似的山水相连,百丈悬崖上,人工穿凿的瀑布银线般从天而降,直直泄落在崖下绿潭中。 潭边一株早开的绿萼梅垂着枝条。 花瓣落下时哗的一声脆响,鳞色雪白的寒鱼破水而出,张嘴吞下花瓣后便立马潜入水中。 有人站在对岸收起鱼竿,提着一尾鱼朝不远处的大片华屋走去。 副将拴着围裙快步窜出,粗粗擦着手上的水朝青年伸来。 “小将军,这种事交给属下吧。”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1章 谢禅:“听说你想做谢家儿媳?” 青年踏着鹅卵石铺就的小道,避开副将的手径自走上一条曲折游廊,哑声道: “叫人再去把归鸿轩的地板擦一遍,今天庄子不招待别人。” 副将和宿碧庄的管家不敢多言,望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曲廊尽头。 管家手揣袖子瞅着副将:“小将军要回来的书信还压在案头呢,这才几天,怎么就到了?” 副将一脸疲态:“这算什么?更疯的事他还干过呢。” 两人没日没夜的从山南道跑来,进官驿换了马就上路,硬生生跑死了四匹健马。 若不是山南道忽然来信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昨天中午就该到的。 管家沉吟道:“作甚这般急?” 副将:“急着回来见人。” 管家望着副将愣了一下,喃喃道:“那这是要来见樊璃啊……” 副将解下围裙转身朝外走去:“不然呢?除了他,也没人能让小将军不要命的赶路了。” “可小将军把他丢在琅琊时,不是说过这辈子都不见他么?” 副将突然刹脚。 他和这管家都是谢遇派去琅琊的亲兵,自然知道当时的情形。 那会儿谢禅把樊璃丢在琅琊,带着一帮人掉头北上找谢遇报信,跑一半又后悔了,兵分两路,一路北上继续找谢遇,一路则折回琅琊。 然而谢禅回去,翻遍了整座城也没找到樊璃。 后来他终于在徐州找到了,可隔着百步远看到那趴在银甲上血肉模糊的人,才发现一切都太迟了。 太迟了,他崩溃下做出来的决定像索命的刀,急匆匆的葬送了樊璃。 而他呢? 他根本没办法弥补错误,永远在那无尽狂奔的路上慢一步。 回琅琊的路上慢了一步。 去徐州的路上也慢了一步。 马蹄踏过樊璃身体时,他终于要奔到尽头了,但这次,上天在他和樊璃之间切割了整整一百步。 少年朝倒地不起的人疯跑过去,这百步之距一步一血泥,他淌着血狂奔,一辈子的辛酸全在那短短的路上涌进眼底。 假如他没意气用事把樊璃丢下,老老实实的在琅琊护着他,今天的结局会不会好那么一点? 副将想起那些往事便匆忙垂下头,指节搭在布满划痕的刀柄上用力一捏,将满腔复杂的滋味压下去。 他若无其事道:“小将军的话有几句作数?” 管家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却见副将偏头盯着他,脸色凝重的压低嗓音。 “樊璃是小将军的心病,他能提咱不能提,这些事你我都知道一些,所以私底下才能悄悄说几句,但见了别人必须守严嘴,甚至连樊璃的名字都不能说,记住,不然被小将军知道就是死路一条。” 当年管家奉命去了北方,也就不知道分开后的事。 只记得谢遇下葬后,谢禅一脸惨白的翻身上马,踏出楚京时他红着眼说以后都不见樊璃了,这之后便将樊璃的痕迹从陈留抹去。 从此世间就有了个给谢遇殉葬的女童小狸。 管家困惑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樊璃重伤从徐州回来,是为了大将军?” 副将一口说道:“不是。” “那他怎么失忆?” “你去问小将军。” “……”管家瞬间歇了问下去的心思。 两人出去时马车轰隆隆开进院中,副将上前几步,垂首揭开帘子向马车里的人伸出手去。 瑶光推开副将的手:“劳驾让让。” 副将闷着脸让开几步,抬头,看向那阔别十年的人。 阳光照着眼睛微微刺痛,他眯眼望着少年,突然有些恍惚。 十年时间足以让水滴凿毁硬岩、两寸的幼苗不知不觉的参上天。 那七岁的孩子长成大人了,长发披散着,俯身出来时背脊弯成薄薄的一片。 他浑身上下哪都变了,只有一双狐狸眼和左眼角的小痣一如当年。 清凌凌的眼睛朝副将这边抬了起来,好像要看看站在对面的人是什么样子。 然而这视线虚虚定在副将旁边的假山,几人这才想起来,他双目呛了毒、算如今已失明十年了。 樊璃下车后顿住脚,耳朵微侧着听着那哒哒细响:“下雨了?” 管家连忙背过身擦掉眼泪。 他原以为见一面没什么,哪成想一看到那失神的目光,眼泪瞬间就开闸泄洪,失控了。 当年大将军起坐间都带着这人,冬天不敢让他玩雪,夏天不敢让他晒太阳,春秋两季护得跟心口上的肉疙瘩似的,打个喷嚏就急得找大夫,价值百金的裙子绊脚,甩手就替他扔掉了。 若大将军还活着,樊璃哪会变成这样? 然而大将军毕竟是死了。 副将压低声对管家说道:“这里交给我,你去厨房帮忙。” 说着无声在前面带路,引着三人去了归鸿轩。 归鸿轩是谢禅的私人领地,不对外人开放,连谢太傅都不行。 但今日却为小瞎子破了例。 瑶光背着大马刀跨过水榭时心里说不出是忧是喜,察觉副将幽幽投送过来的目光,她蓦然偏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对方看着她背上的大刀,没出声。 瑶光眉头微锁,背着刀直直进了归鸿轩。 暖厅里两张矮案相对而放,副将引着樊璃在右边落座,随即请谢玄安在左边坐下。 谢玄安一脸淡然的给自己倒了杯酒,正饮着,一声琴音隔着一座莲池,忽地从软烟帘外传来。 樊璃坐在案后静静听着琴声,桌案上的精致点心他一概没碰,没多久,一丛侍女便悄无声息的上来,将点心全部挪走。 谢玄安放下酒杯笑问樊璃:“怕人在点心里投毒?” 樊璃:“啊?有点心么?我看不到啊,我瞎。” 副将捏轻嗓音:“这里的东西都有人层层把关,或许是不合公子的口味。” 他说话间就有侍女将新换的花样摆放上来。 为首的人款款坐在樊璃左手边,翘着纤白指尖替樊璃倒了一杯甜酒,递给他细声说道:“这甜酒是和田米酿的,公子请用。” 樊璃抽出手:“兄长管得严,不准我喝酒。” 侍女便放下酒杯,斟了一杯果汁递来。 瑶光捏着樊璃手腕将杯子拿走,递给侍女:“甜酒、果酿,这些冷酒凉水他都不喝,劳烦姑娘拿去热热。” 对方细声道:“热过了才端上来的。” 瑶光:“那就再热一遍。” 手上一轻,这杯子冷不丁落入一只带茧的手中。 有人在那侍女的位置坐下,屈起左膝,一仰头,将杯中温热的果酿一饮而尽。 瑶光浑身神经绷紧警惕的盯着青年,对方拈起一块点心放入嘴中,大口大口吞嚼下去。 吃完两碟又倾身侧过来,晦暗眸光微抬着从樊璃脸上一带而过,将他右手边的碟子全端到自己面前,一口一个,三碟点心转瞬又见了底。 狼吞虎咽不过如此。 他随手将五只空碟整整齐齐垒在一起放去案尾,舌尖舔过猩红嘴唇,拿过那瓶温酒仰头猛灌。 没漏一滴酒水出来。 “咚”的一声,还剩一口酒的瓶子放在樊璃面前。 这刺耳的声响钻进耳朵时,樊璃微微向后靠去。 凌冽梅香在身侧环绕着将他整个人裹挟在内,他动作细微的贴向那片冰冷胸膛,直到整个后背都落入对方怀中才安定下来。 杂乱的心跳被这抹冷温安抚,案下,少年指尖攥着一撇冷袖掐入掌心。 空荡荡的暖厅里,谢玄安歪坐着饶有趣味的看着这边,副将虎背狼腰的立在樊璃身后低头看着他,黑压压的铠甲照着一身白袍的单薄少年,宛如一堵黑墙。 谢禅坐在樊璃身侧,端着一碟奶糕缓而轻的放在樊璃身前,捏着碟子边缘的指腹因用力过度而泛着刺目的白。 手腕一动,他将这碟子慢慢朝樊璃推进几寸。 沙哑嗓音在樊璃耳边问道: “听说你想做谢家儿媳?”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2章 护短 身后这片坚冷胸膛抵着樊璃后背。 有人低头,将下颔轻放在樊璃发顶拥他入怀。 在这陌生的房间,面对这几个陌生的男人,甚至这几个男人都散发着侵略性的气息、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属于谢遇的那抹森凉率先登场,与少年微乱的呼吸纠缠着,把所有陌生的体味隔绝在两寸之外。 两寸之内是谢遇。 圈在腰上的手是他的,抵在发顶的下颔是他的,彻骨的冷冽梅香也是他的。 “……”三三仰脸看着谢遇,小声道:“谢遇,你煞气好重。” “你不想樊璃做谢家的儿媳么?” “他是男的,谢家肯定也不会娶他,假如谢家会娶他呢?” “……你又不说话,待会樊璃要骂你哑巴了。” 小猫见对方眸色沉冷的盯着谢禅,便跟着看过去。 又看看谢禅吃空的碟子。 它向谢遇说道:“我知道了,你这么生气,一定是怪这人把樊璃面前的东西都吃光了,一二三……五个碟子,他可真能吃。” 泠泠琴声在这空荡荡的暖厅回旋。 谢禅就那么坐没坐相的盯着樊璃侧脸,晦涩的目光落在他眉眼间。 随即下划,在圆润的鼻头停顿一瞬,收走视线时余光匆匆带过那微抿的双唇。 樊璃面前的奶糕被对方拿走。 “樊璃,我等你说话。” “我没话可说。” 谢禅眼尾微抬,随即垂下目光吞掉一块糕点,舔净手指上的粘稠奶液,又自顾自捡了一颗果子放在嘴里:“脾气挺大。” 樊璃:“打娘胎出来就是这样的。” 对方低嗤一声,语气散漫:“都说南康侯的小儿子像个女郎,养在宅子里生怕被哪家臭小子拐了去,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漂亮得让人心慌呢。” 谢禅嚼着果子换了个姿势,拉下眼皮懒懒盯住樊璃:“方才坐得近,可吓到妹妹了?” 樊璃:“那你要不再近一点,坐妹妹怀里呢?” 对方诧异间蓦然笑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酿仰头喝光。 “问你是不是想做谢家儿媳,你也不说,是没想好,还是害羞不敢和哥哥开口?” 樊璃平静道:“媳字怎么写?” 对面的谢玄安歪坐着含笑说道:“左边一个女,右边一个息。” 樊璃哦了一声:“那在座的好汉里,可有人愿意做樊家的儿媳?” 怀中的小猫:“我愿意!都不要跟我抢,樊璃是我的了!” 一只手拎着小猫后颈皮提了起来,它蜷缩四爪,急急忙忙向谢遇说道:“我先说的!以后我就是樊璃的儿媳了……啊,我是不是说错了?樊璃的儿媳和樊家的儿媳是一样的,对吧?意思就是我要当樊璃的媳妇,要是他给我当媳妇那就再好不过了,我毕竟是男猫……” 一道阴气突然袭来。 三三摸着闷痛的脑袋,眼睛一转幽幽盯住谢遇:“你打我是因为你自己就想给樊璃做儿媳,不许我抢,对么?你会给他做儿媳么?你会的吧,你都亲他了。” 谢禅把猫高提着打量一眼,丢给瑶光:“让它闭嘴。” 瑶光抱着三三,脸色沉沉的望着谢禅:“山南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将军怎有时间在这里闲聊撩汉?” 谢禅撩开眼皮半斜过去:“本将军的事用得着你插嘴?” 瑶光针锋相对:“凡是和小公子有关的事我必须插嘴。这十姓八族谁也不比谁弱,您想动他,也得先掂量颍川才是。” 青年穿着一身暗红色修身武服,在嘴里塞着糕点说道:“颍川樊氏确实不算无能,不过樊老头子嗣众多,南康侯只是其中最没存在感的一个,若不是他生母以死相逼求樊老头开恩,他怕是连族谱都上不去。” 说着徐徐凑向樊璃:“不知道本将军给他做儿媳,他那坟头可受得住?” “我家除了我丢人些,抢着给死鬼守寡交代出去了,剩下的阿郎和悦儿都是顶好的,也并未谈论婚嫁。” 樊璃不急不缓的面向对方:“不知道小将军是看上了阿郎,还是悦儿?” 谢禅舌尖蓦然顶住犬齿。 “我只听说那小儿子养得娇气,在灵堂上哭闹笑的要给我那亡兄守寡,却不曾听说别人。” “是有这样的事。”樊璃顿了顿问道,“所以你这是惦记寡嫂了?” 谢禅目光微暗:“你想做我嫂子?” “不可以么?” “可以,有个条件。” 樊璃:“说来听听。” 话刚落后颈便被那粗粝的指腹捏住。 谢禅盯着樊璃嘴唇,将自己吃剩的半块奶糕塞到他唇边:“吞下去。” “刷——!” 暖厅中马刀出鞘的声响穿破琴声,这时,一柄沉甸甸的刀鞘从后面突袭而至,压着马刀重扣于地。 金铁击地之际,谢禅手腕被一只森白的手死死捏住。 那死去十年的人正襟危坐在樊璃身后,银红双目冷冷盯着谢禅。 “滚去祖宗祠堂领家法。”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3章 肌肤之亲 谢氏的祖训记在一本书中,怎么待人、怎么做人、怎么处世,零零总总几百条,全都在这本祖训里了。 那祖训当头的几页便勒令后辈不许戏弄长嫂、弟媳、调戏良家女子。 多年来族中子弟大都很自觉的恪守祖训,就连谢玄安这种戏谑笑浪的人都不敢在堂嫂、弟媳的跟前造次。 顶天了就和樊璃取笑几句,说要嘴对嘴喂他符水而已。 哪会捏着他后颈、用这过于越界的姿态,逼他吃自己嘴边剩下的糕点? 谢玄安放下酒杯,坐正身子缓声说道:“千里搭长桥就为了见这一面,你凑得这样近是想亲他,还是单纯的劝他吃东西,心里得有个数,别一时冲动犯糊涂才是。” 谢玄安比阿平年长些,这时候用说教的语气是符合他作为堂兄的身份的。 他见谢禅定在那,便又说道:“谢家没有乱来的人,你这番平白碰了他得去领三十棍杖,散席就去。” 副将眼皮一抽。 今天就要动身回山南道,领了棍杖还怎么走? 遂沉声替谢禅说道:“他没碰。” 谢玄安指着谢禅扣在樊璃后颈的手:“肌肤之亲还不是碰?” 副将:“他没亲上去,算不得肌肤之亲。” 谢玄安:“他是没亲上去,还是没来得及亲?” “……”副将想起方才谢禅那副恨不得一口吞掉樊璃的鬼样子,登时语塞。 须臾闷声说道:“那就留着以后再打,今天得赶路。” 对面的人正色道:“以后是一年?十年?还是百年?这种乱礼的事有一就有二,今日只捏樊璃后颈,明日就该脱他衣裳了,后日会发生什么谁说得清?” 副将听到这眼睛又抽了一下:“绝无可能!” 他是谢遇旧部,眼前这两人怎么相处的他一清二楚。 阿平自小就是这样,要么在山上一个人猴窜,要么整天和樊璃玩闹,捏后颈、捏脸、捏手的,他每天不知道要干几百次。 若照谢玄安这等判法,不得把他骨头打成残渣? 再说回吃剩糕的事。 当初在陈留时,樊璃手边吃剩的东西,哪次不是被阿平吃掉? 眼下不过是两人互换,阿平让樊璃吃掉自己的东西罢了,这难道是什么很遭天谴的事? 何况这糕点多贵? 军中条件简陋能有掺沙的大米饭吃就是天大的造化了! 哪会计较这些? 但这些话,通通都不能说。 副将憋得辛苦只得说道:“总之小将军是怕浪费粮食,小将军,他不吃属下吃!” 谢禅脸色微白,挪开手时他脸上的表情像小时候干坏事被抓包一样,一脸局促的垂下眼皮。 他调转手腕,将这半块剩糕老老实实塞进嘴中,接着又调整姿势端端正正的坐好。 樊璃在旁边问道:“你不是叫我吃什么东西,怎么自己吃掉了?” 谢禅眼神幽怨的斜扫过去:“闭嘴,军中十年也吃不到一口甜糕,跟着我打仗的将士还没尝过,哪轮到你?” 说着端了一碟果酱面卷,递给身后的副将。 “吃,吃饱了随本将军杀敌,早日杀去狼居胥山立碑刻铭。” 副将一下子热泪盈眶。 接过碟子时手都是颤的。 他们小将军向来我行我素、把人当狗,这才眨眼的功夫,居然会心疼底下的将领了。 天杀的! 他可算懂事了! 若大将军在天有灵,也该能安心了!! 接下来谢禅中规中矩的,隔着三拳的间距坐在樊璃旁边。 暖厅里加放了两张长案,瑶光单独坐在案后注意着隔案的谢禅,副将抹着猛泪坐在她对面。 案上空碟挪下去后,面容精秀的侍女便端着盘子鱼贯而入,又开始上菜。 在座几位的案上都是一模一样的菜品,只有樊璃案上全是精心烹调的家常菜。 谢禅规规矩矩伺候樊璃吃着,看了眼被他吃掉大半的鱼,又用那幽怨的眼神盯着樊璃:“这鱼我做了半天,好歹给我留一点。” 樊璃就给他留了一口鱼。 等樊璃吃饱喝足放下筷子,谢禅这才就着他吃剩的菜、扒着饭吭哧一声以示不满,随即大口大口的扫光盘子。 从归鸿轩出来后,樊璃牵着瑶光的袖子钻进马车。 刚坐下腿上便是一沉。 有重物扔到了樊璃腿上砸出一声闷响。 他把这东西摸了两下,觉着手感不对:“袋子。” 谢禅:“锦袋。” “我知道是袋子,里面装了什么?怪压手的。” “银子。” “!”樊璃连忙打开锦袋,抖抖几下将里面的六个硬块全部倒出来。 摸到银子熟悉的形状后他呼吸都变了。 “六两银子!”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4章 想抱他 谢禅掀着车帘站在外面,半弯腰看着他:“谢玄安坑去的五两还给你了,剩下一两黄金是让你闭嘴的,下次可别再胡扯大将军的名字瞎诹了,当心被他听到揍你。” 樊璃急忙道:“你是大好人!” “我可不是大好人,跟你说的话可记住了?” “记住了!” 谢禅看着他抱着银子不放,眼底笑意水似的轻轻一荡:“那我刚才说了什么?” 樊璃:“……瑶光替我记住了。” “要是她没记住呢?” “三三记住了。” “哦,三三就是你怀中这只猫对么?陆言养的猫,却跟着你到处跑。” 谢禅说着,深深看了少年一眼,肃然道:“家兄为人严苛、不近声色,最烦别人拿男女之事攀扯他,当年便有人见财起意,抱着一个幼童说是他的种,他把廷尉寺的人叫来,廷尉卿亲自查案把那人祖上十八代的底细扒得一滴不剩,判了个流放。” “你动不动就提他,遭虫子咬了也怪他,若他知道了揍你屁股,这回可记住了?” 樊璃:“记住了,他没咬我,三三咬的。” 谢禅弯着腰笑叉了。 车架上的谢玄安拎着鞭子:“两位聊完了么?钦天监还有功课等着我呢。” “说几句话耽误不了你。”谢禅收笑扣着车门立定不动,目光扫去,刻刀般一寸寸将少年的模样刻进眼底。 他拉家常似的笑谈道:“我十三岁那年打了胜仗回营,当时满山桃李粉白相间开到天边,我提着敌将的人头,浑身污血都没来得及洗掉,便定在那直勾勾的瞧了一天。” 他当时心想,樊璃长大了,该比这千山桃李还好看吧?他现在过得好么?要不要找个人去侯府守着他? 他看不见了,会撞伤么?受伤了有人给他疗伤么? 要是没把他丢在琅琊…… 当时那浑身污血的少年疯子一样拎着人头向那千山桃李大哭大笑,这之后他像不要命的野狗,挥着兄长的佩剑在战场上浴血厮杀。 鲜血染进黄土时,他盼着来年的春天能洗去这一身血垢,偷偷回去,去看一眼那藏在侯府中的小瞎子。 樊璃笑道:“能看一天,想必那桃李花开得很好吧?长什么样子呢?” 谢禅唇边的笑意倏然散开,目光愣在少年身上,指甲掐进车门几乎断裂。 “等来年花开,我从江北给你寄一枝桃花回来,你让人说给你听。” 樊璃:“等江北的桃花送来江南,早坏了吧?” 谢禅:“驿马跑得快,坏不了。” 这尾声落下去后空气便陷入沉沉静默。 “你在盯我么?” “我看你长得像闺女,怎么不穿裙子?” 樊璃捏着银子:“裙子贵。” 谢禅手伸进马车朝他脸颊触去。 将将要碰到少年脸颊时却被旁边的人扰停。 谢玄安淡声说道:“阿平这般不舍,不如将他带去军营?” 车中人忽然抬头。 “你叫阿平么?”樊璃面向谢禅,“十年前,你跟着大将军在陈留生活,对么?想必那时见识了很多东西吧?能给我讲讲么?” “他十年前在祖父膝下。”谢遇突然开腔终止樊璃的问话,平静道:“我在军中,没时间看管他。谢禅,随我去祖祠。” 在场中人只有谢禅和樊璃能听到谢遇的声音,谢禅指尖一点一点的从车门边撕开。 帘子哗的一声放下,急匆匆盖着车门,把樊璃的身形、眉目、衣角紧紧关在车厢内。 谢禅退到一边,目光追着马车远去。 谢遇看了眼小弟腰间的佩剑。 这把剑是他的遗物,被谢禅常年带着,今年杀敌时用力过猛,便断了一截。 谢禅握着断剑的剑柄,说道:“我就用这把剑,将那包抄你的三个魏将杀了,十三岁杀了一个,十七岁杀了另外两个,十八岁封骠骑大将军,比你晚了几个月。” 风掀到面前吹得人视野模糊。 天风下,那熟悉的声音跨过一线生死在耳边低响说道:“有我前车之鉴,你会走得更远。” 视野中那马车头也不回的跑向远方,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灰点,谢禅瞧着灰点蓦然消失在转角,回道:“我不知道,我感情用事。” 谢遇:“别用在樊璃身上。” 谢禅:“做不到。” 谢遇拎着小弟的后领走向马厩:“四十棍杖,打完了有话问你。” 谢禅脚下艰难:“现在问也行。” “现在你神志清醒,说的话多不可信。” “学到了,往后审问间谍先把他们抽个半死。” 谢遇顿住:“往后?” 谢禅站直:“现在还没抓到。” 谢禅被大哥狠狠揍了一顿。 “你抓不到,所以山南道的流民帅诈降了。”谢遇揪着小弟后颈皮,沉声问道:“你是被蒙在鼓里还是想将计就计?” 谢禅擦了把鼻血:“我知道他的打算,流民中有我安插的间谍——” 谢遇眯着眼危险的审视对方:“知道你还回来做什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将不在军中,各方势力便会见缝插针的收买军中将领,连崔艾那种死心眼都能叛变,更何况别人? 谢禅清楚其中利害,但他还是回来了。 他抿唇望着大哥:“我想见樊璃。” 话落时冰冷五指陡然扣上脖颈,那熟悉的人掐着他脖子用力带到面前,阴森目光死死盯着他。 “见他做什么?” “想抱他。” 啪的一声。 一巴掌狠狠扫向谢禅脸颊。 左脸瞬间发青,嘴角裂开之际血丝顺着皮肤下滑。 耳内各种声响纠缠嘈杂,谢禅一时分不清这是外面的噪音,还是因这一记耳光造成的耳鸣。 他擦掉嘴角的血迹,再次看向兄长:“我想抱樊璃。以兄长的为人怕是不能理解这种想法吧?我像受酷刑一样的想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念头把人熬疯了。” “啪——!” 一巴掌再次扫上脸颊。 谢禅咳了一口血艰难道:“抱歉。” 谢遇神色恐怖的盯着对方:“我让你在琅琊看着他,为何他去了徐州?” 手中的青年脸上怔着瞬间惨白下去,沉默间垂下头像被割了舌头一样无法应答。 “回答!” 谢禅咬破下唇,血丝沾上舌尖,他第一次觉得血的滋味这么让人难堪。 “我把他……”他深深垂着头,含着血:“我把他丢了。” 谢遇陡然睁裂双目。 丢就是把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扔在某个角落,或许一年内不会把它或者她他捡回来,或者一辈子都不会回头把这丢弃之物带走。 不重要的东西才会被丢,可樊璃,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他当时唯一会做的事就是洗衣裳,这种技能简直都不能称之为技能,也远远不足以支撑他在陌生的地方生存下去。 哪怕是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能! 但琅琊城有多大、花费多高? 城中有多少混混、恶棍、人贩子? 假如这些肮脏的东西全部窜出来,没人庇护的樊璃要怎么逃开? …… 谢遇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等那八个护法神的怒喝声在耳边炸开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又杀了人了。 他望着倒在地上的青年,对方嘴中的鲜血流了一脸,他高举的鬼爪正准备刺穿这青年的心口。 这青年是他的胞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也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 谢遇半跪在地上收手,哑声向身前的人说道:“为何丢掉他?” “喀……咳咳!”地上的青年侧头咳了一口血,颤着手半支起上身:“楚温惜背叛了你,我当时……” 谢遇:“他骨头怎么断的?”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5章 抬头—— 那疑问的尾调落下时,鼓膜边的嗡鸣声无限放大,骤停骤动的心脏像绞刑架上的死囚犯一样,在这声询问里皮开肉绽。 目光所及之处,那锋利死白的鬼爪黏着一抹气味呛鼻的鲜血。 “哒——” 血珠溅地。 整个世界在降至冰点的温度里凝固、变形、扭曲。 谢禅眼神聚焦在兄长指尖,唇角血水一滴滴敲击地面上的尘土,这闷响声像战鼓一样催促着人。 好像他再不回答或者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那只鬼爪就会高抬起来,照着他心口狠狠刺进去。 谢禅望着兄长,含血的声线似欲崩裂。 “我不知道。” 他咽着血说道。 “我不知道他离开琅琊后都经历了什么,等我找到徐州时战局已定,那时我想见他,可楚温惜将他护得严严实实。” 他垂下双目,抬指擦掉唇边的血:“这之后我都没能见到樊璃,只听说楚温惜曾派了两个暗卫跟着他去了琅琊。” 谢禅说谎时脸不红心不跳,让人分辨不出真假。 他知道兄长像养女儿一样养着樊璃,肯定不能接受自己养大的孩子被自己的亲弟弟这般惦记。 他也清楚鬼和人的差距。 人的礼法、道德、血脉联系对鬼物来说不过是一纸废谈,激怒它们无异于自寻死路。 所以眼下若说错半个字,他就会遭到兄长的无情暴打。 甚至会死在兄长手下。 于是这一字一句都得在刹那间斟酌敲定。 谢禅神经绷到极限,说完才发现后背黏腻,衣裳都湿透了。 他看着地上的血迹,僵迟的挪动身体撑着断剑站起来。 心口疼痛着一下下击打肋骨,他咬着牙,在赌一个非常小的可能性。 他赌亡兄还不知道他赶到徐州后的事。 那银红色双目冷冰冰的盯着他,谢禅挺直背脊。 “当时徐州被敌军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那种情况下,你怎么不知道他的经历?。” 谢禅周身的血液瞬间凉下去。 他抿开双唇,粘稠血液覆盖着唇下伤口,说话间这皮肉扯着血钻骨似的疼。 谢禅:“我原本猜测他是在战场上受的伤,可这些年杀了数十万魏兵,问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全都没在徐州见过他。” 谢遇目光幽冷:“可他记得徐州。” “……”谢禅哑然间脸上一片空白,怔怔望着那锋利的鬼爪:“不可能。” 阔别十年的兄长用那双诡异的银红色双目盯着他,说道:“徐州城就在他的梦里,城外尸横遍野,全是我杀死的魏兵。” 谢遇眸色阴沉的看着一脸怔忪的胞弟:“他清清楚楚的看到我身上插了三把长戟跪在地上,甚至连长刀上的破损都记得一清二楚,没有梦能像这样真实,除非他亲眼见过。” 短暂的失神过后,谢禅低头压下喉间的闷痛,嘴唇轻动说道: “据说他刚失忆不久就被楚温惜毒瞎双目,关在那深宅里寸步不出,这种条件下他如何知道徐州是何模样?又如何能记住你?他记住你了,有记住我么?我陪他的时间比你长多了。” “砰——!” 后膝突然遭受重力袭击,话刚说完谢禅就重重的跪了下去。 “既如此你怎么不好好看着他?”那高大的亡灵立在身前,描金黑袍压着视觉,让人如临深渊般深深畏惧。 “他那时七岁,没见过人世的险恶也没吃过半点苦,翻遍全身也找不到一丝自保的能力,你将他丢下时,就没想过他的遭遇?” “我回琅琊找他了……” “所以你找到的结果就是他浑身骨头断了二十几处?” “……”谢禅答不上话。 对方弯下腰来,黑压压的玄袍在太阳底下刺得眼疼。 “阿平——”低沉悠远的声音像在刀尖上旋舞的铜皮幽灵,嵌着利刃的手脚割得人耳膜生疼。 那冰冷指尖轻轻替谢禅揩走嘴角血迹,对方近距离的盯着他,轻声道:“你撒谎瞒着我,是怕我一怒之下杀掉你?” 谢禅陡然窒息。 刚要说“是”,张嘴时他险险拉回意识,低垂着目光说道:“我没必要撒谎骗你。” “那你就是想骗自己。” 谢遇掐着小弟的下巴抬起来,辞风犀利的剖析道:“我曾审过形形色色的云鹰,他们之中有两类人,有人只要用点手段就会说得顾头不顾尾,有人撒谎时和你一样说得天衣无缝,因为那谎言早在他们心里说过上万遍了。” 可再怎么天衣无缝的人,那也是人而不是什么铜墙铁壁。 是人就有喜怒哀乐,就有一身毛病、弱点。 所以至高无上的人和卑贱如泥的人在观察者眼中都是待宰的牛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血管、肌肉,哪里是动脉、哪里是要害,全都被观察者看在眼里。 观察者只要一举刀,顺着那些细微的肌理一点点的肢解下去,这些高低贵贱的人就会在顷刻之间,被对方瓦解得无处遁形。 谢遇便是这种人,而谢禅在他眼底下,完全没地方逃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轻轻替胞弟理顺那散乱的耳发,低沉熟悉的嗓音一如当年:“你这十年难道就没有想过,倘若没把他丢在琅琊,他的人生是否会走向另一条光明坦荡的路?” “陈留那五年时间里是你陪着他,你清楚他伤风着凉就会彻底病下去,有时甚至会危及性命,他身体这样脆弱,除了谢禅谁都护不好他,所以楚温惜又算得了什么?整整五年,这女人从没去陈留见过他一面,这样的母亲就和摆设一样,和樊璃有什么干系?” “可你不一样,你早中晚,几乎每天一睁眼就看到他拖着病体在你面前打转,吃住都是你看管着他,大夏天你也要给他加上两件衣裳预防他着凉。” “没有你的樊璃就是一个随时会丧命的脆弱瓷器,偏偏他又骨裂、失明、失忆,这无疑让他活得比常人艰辛百倍。” “他的人生变成这样,全是你临时起意的一个决定所致。你把他的未来彻底断送在琅琊,如今他惶恐不安的、像学步的婴儿一样摸黑前行,一点风声都会让他惊慌失措。” “这仓皇的人撑着一身伤痛该怎么活下去?南康侯府的人知道怎么养他么?在他不安的寻找庇护所时、在他恐惧的蜷缩在角落中叫别人滚时,这些人会安慰他等他慢慢适应么?会厌弃他、丢下他不管么?” “把樊璃还给楚温惜就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决定。你本可以避免这一切,让他在你的羽翼下长大成人,于是你拼命的想回到过去,带着他从琅琊开始,慢慢让他接受谢遇死去的事实,一年,两年,十年,十年时间足够让他忘掉谢遇,全心全意的依赖你。” “可回不去了,樊璃毕竟伤成那样……” “闭嘴、闭嘴、闭嘴——!” 谢禅死死捂住耳朵,低吼间咸涩泪水冲破眼眶,滚进地面与血泥融合。 那些话一刀刀的划破心口,比剑刺进心脏还疼。 “我死都想回到那天,”泪水混着血呛在谢禅喉间,他抱着头深深蜷下腰:“回到那天,回到把他丢下之前……” 每晚一闭眼就是马蹄踩着樊璃身体踏过去的画面,樊璃的鲜血溅在兄长银甲上,樊璃的小剑泡着血落在兄长旁边。 这些记忆是他恐惧万分的梦魇,他每夜每夜的靠烈药麻醉神经,试图将那血腥的记忆淡化抹去。 “求你别说了,别再说了,”他紧紧抱着头攥住头发,咬着牙,眼泪连连滚下脸颊,他哀求道:“求求你别说了——” “阿平,”那声音褪去冷硬的外壳,温和道:“抬头。” 谢禅不自觉抬头。 这时,森凉的指尖忽然抵上眉心将他摁在原地。 魔鬼的蛊惑结束。 真正的审问—— 才刚开始。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6章 谢遇:“收好你的心思。” 谢禅视野中的光线倏然暗下,灵与肉像被篦子隔开一样各在两处。 对方摁着他眉心,微眯的双眼中目光幽冷。 “樊璃骨头是怎么断的?” “被马蹄、踏断……” 大片散云在九天上疯狂涌动,阴沉沉的盖住日光。 跪在地上的人脸色灰白,失神的视线落在虚空。 死寂的空气里,低沉嗓音切齿发问。 “你当时在哪?” “我在徐州城外。” “你在那做什么?” “去,找他……” 谢遇:“你没带他走?” 眼泪闪下脸颊,青年喉间哑涩着怔怔说道:“我慢了一百步,带不走。” “还有呢?” “敌兵包围了他,他……” 那剐心的画面浮现眼前,樊璃倒在谢遇身上紧紧抓着那块佩玉,马蹄从他手臂上踏过去。 咔嚓—— 那是樊璃骨裂的声音,远处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朝他奔来,他听不见,他只知道谢遇死了,那时世界暗无天日,他用那单薄的身体护着谢遇的尸体,眼角泪水滑进两人的血液中将其冲淡。 他望着谢遇,嘴唇轻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但那口型似乎是在呼喊对方的名字。 谢遇,谢遇…… 魂兮,归来。 他趴在谢遇尸体上无声招魂,一尺外的战马跑得人眼花缭乱,下一刻,马蹄高扬着朝他腿骨踩去—— 跪在地上的人霎时间双目充血,声线破碎嘶哑:“他、他倒在、” “小将军!”副将找了半天才从马厩这边看到谢禅的背影,急忙跑过来:“山南道出事了,得赶紧走!” 审问被迫中断。 谢遇沉眸起身,看着鼻青脸肿的胞弟。 他收手时谢禅蓦然回魂,手撑着地面大口大口的喘气,怆痛的心口扯着眼泪不断滚下,他像缺水的鱼一样拼死在呼吸里挣扎。 快步跑来的副将吓得一慌:“怎么又想起樊璃了!” 宿碧庄的管家奇怪道:“想起樊璃就变成这样?这分明像是得了大病,没请大夫瞧瞧?” 副将自知失言,揪着眉没再答话,只将随身带来的安神药倒出一颗急忙给谢禅塞去,捂住他口鼻等他缓下来。 良久,谢禅低喘着抓住副将手臂站起身,抬目看向那转身飘走的亡灵。 身上的伤在副将和管家过来之前便离奇痊愈,好像那顿毒打审问都是自己的错觉。 忽然,那飘浮在半空的人顿住脚,侧目看向谢禅。 低沉的话音顺着风声从对面传来:“收好你那些心思,记住,这是家规。” “五十棍杖。”对方收走目光,“平了山南道的叛乱便回祖祠领罚。” 谢禅垂头不语。 旁边的管家一低头看到地上的血迹,问道:“哪来的血?” 谢禅没说话,翻身跨马径自冲出去。 副将策马跟上,见他向延年里跑,慌忙道:“将军!小将军!祖宗!山南道还等着您啊,这是要做什么?!” 谢禅扬鞭不辍:“回祖祠领罚。” * 翌日,雪意掮着一大袋零嘴站在安定院,望着樊璃:“我以为你死定了!” 樊璃坐在屋檐下:“我可好着呢!大老远跑来咒我,你走,绝交了!” 雪意抽抽鼻子,抹掉眼泪蹭到檐下:“没咒。我今早去书店买纸才知道谢家那魔头回来了,昨天定是他叫你去宿碧庄,他可打你了?” 樊璃抱着小狸花:“我一去,他就像饿死鬼一样,一口一个小孩儿一直吃一直吃,吃了不知道多少人,我都没管他。瑶光都被他的吃相吓坏了,只有我坐得笔直,没看他一眼。” “后来他又叫人上菜,上一道菜就杀一百个人,我也没管,自己拿着筷子,很平静的吃了这顿鸿门宴。” 雪意唏嘘不已。 两人头对头凑在那蛐蛐谢禅如何如何的毁天灭地、杀人如麻。 瑶光站在木棉树下听得憋笑,将手中的米粒喂给枝上的喜鹊,眼皮一斜,朝院门瞧去。 “……”府医立在门边一言难尽的望着樊璃,拎着药箱过来:“一顿饭杀一千个人,那这大楚的人得死干净。” 樊璃:“我和雪意说话,你少插嘴。” 府医将药箱放在他面前捡了把椅子坐下:“手。” 樊璃吸吸鼻子,把手递去。 他上昭陵睡了一夜,又去宿碧庄受了点惊,本来昨天都好好的,今早不知怎的却有些着凉发热的症状。 瑶光担心不已,一大早便去请府医,府医硬生生拖到中午才来。 樊璃:“好疼,你把我经脉掐断了!” 雪意小声说道:“是我,疼么?” 樊璃:“……原来是你啊!我还说是哪个庸医呢,不疼,就是捏到我麻筋了。” 雪意收了手好奇的问府医:“怎么从脉象上看病啊?” 府医冷淡道:“想学?” 雪意喜上眉梢:“我能学么?” “能,先交一百两学银。” 雪意一时兴起、立马作罢,一边给樊璃喂零嘴一边和他谈话:“昨天你走后谢禅也来延年里了。” 樊璃登时坐立不安,脸色都变了。 雪意瞅了他一眼:“急啥?” “急谢禅!他不会是后悔了来讨银子的吧?瑶光姐姐快去把银子藏好,到时候他来了我可一个子儿都没有!” 瑶光笑道:“他已经走了。” 樊璃又坐安稳了,转而数落雪意:“雪意臭男人,早说他走了多好,平白又吓我一跳。” 雪意急声道:“再说我臭男人我把零嘴带走了!” 樊璃耷着眼皮:“二二臭男人。” 瑶光在树边笑说道:“昨日谢禅去领了五十棍杖就走了,出来后骑着马站在王家大宅子外面,拉满弓一箭射进王家,箭簇扎在影壁里拔都拔不出来呢,这厮倒是有把子力气。” 雪意连忙问道:“他不是将军么,怎么去领棍杖了?这五十下不得打个半残?” 樊璃:“谢玄安跟他合不来,就叫他去领三十棍杖……怎么又多出二十棍?” 身侧有冷风从里间掠出,谢遇抬手接过钦天监烧来的通灵信,站在阳光下对樊璃说道:“族法三十,家法四十,不守礼法五十。” 小狸花在樊璃怀中懵懂道:“不守礼法,是说他做了坏事么?” 谢遇捏碎通灵信:“他惦记别人的猫。”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7章 谢遇:盯—— 通灵信在谢遇手中粉碎,化作细散金粉没入虚空。 小狸花仰着脸看了一会儿,说道:“这金闪闪是大国师亲笔写的通灵信,谢遇,国师找你做什么?” 外面飘了细雨,阴天下谢遇脸色有些暗沉,他没答复,径自回到樊璃床上。 小狸花跳到枕边,定定瞧着谢遇:“你前夜出去后,好多鬼物来了楚京,钦天监的八只辟邪灯碎了两盏,国师给你来信,是要你帮着驱鬼辟邪么?” 谢遇:“不是。” “那今晚还会有很多鬼物出来么?它们都去昭陵干嘛?” 大黄窜上床一抬爪,将小狸花扒到一边:“少问。” 这大猫板着脸望向谢遇,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然后一爪子挠上他肩膀。 在它落爪之际,两路护法神跳出来,乌眼鸡似的现出一层淡金色法相,拧着脸牙疼的瓮声呵斥道:“英灵破障,灵物退一边去。” “……”大黄咧着牙冲护法神窃笑起来,“啊呀!十七个护法神,跟着谢遇上了一趟昭陵就大缩水,只有八个了!” “那昭陵是有什么妖怪绊住诸位的脚了?怎么一个个萎靡不振的啊?”大猫吭哧一声,臭着脸卧下去:“你们这些老家伙,现在可是一点都不神气了。” 护法神绿着脸没跟它一般见识,灰溜溜隐进虚空。 大黄猫望着护法神消失的地方:“隐身做什么?等过了今夜子时就是十五了,万里挑一的黄道吉日,届时你们这群神仙都别客气,都来看大将军圆房。” 主院新来的丫鬟进了屋,揪着大猫后颈一提:“在这嗡嗡,主院里的大耗子都跑出来瞎逛了,你也不捉。” 说着一巴掌拍上大黄屁股。 大黄颜面尽失,厉声呵斥道:“本大爷自娘胎里出来就没挨过打,女人,我劝你当心自己的小命!” “啪——” 一巴掌又不留情面的挥上猫大爷的屁股,大黄龇牙咧嘴要发作。 那美艳丫鬟轻描淡写的一低眼,不耐烦的斜瞅着它:“哼屁。” 大黄:“……” 小狸花:“……” 大黄望着那张脸,哽着喉咙扭头向小猫说道:“本大爷没揍她只因她是新来的,好男不和女斗,等她睡着挠她个大花脸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就行了,笨猫,可学到了?” 小狸花:“樊璃也不打我呀。” “问你学到没有!” “阿郎也不打我呀……” “问你学没学会,你乱七八糟的说什么,蠢货!” 丫鬟暴力捏着大猫后颈皮款款出门。 经过樊璃身边时,她眸光流转落在樊璃扎满银针的手臂上,立在一旁说道:“公子莫非得罪府医了?瞧这手臂都扎成钉板了。” 坐在胡床上的少年面向对方:“声音听着陌生,是新来的姐姐么?” 丫鬟微微福身,笑道:“回公子的话,奴婢白繁,是昨日进府的。” 樊璃:“姐姐是北方人?” 瑶光站在木棉树下,朝那檐下的女子看去。 木棉树上的喜鹊吃饱米粒,歪着脑袋瞧着‘白繁’。 抱猫的人面不改色,抿唇笑道:“奴婢是在江南长大的。公子听声音能辨出南人、北人?” 胡床椅上的少年笑容狡黠:“不能,我刚才瞎猜的,还想问问你是不是从江北徐州一带来的呢。” “奴婢孩稚时和家人走散,幼年辗转多地乞食,确实去过徐州。” 樊璃坐正身子。 就又听对方说道:“不过那时才四五岁的年纪,如今只记得那座城高耸入云,城里街道四通八达,赶集时人挤人,找不到下脚的地方。公子问徐州做什么?” 樊璃:“我的记忆丢在那了,想找回来。” 对方垂眼看着他:“奴婢初来乍到,还不曾听过这种事,是几岁的记忆呢?” “七岁之前的。” “七岁之前的记忆,就算找回来想必也模糊不清了,呀——瞧奴婢这嘴笨的,祝公子早日得偿所愿,奴婢先告退了。” 对方迎着雨丝走出院门,瑶光见那脚下步履沉稳,说道:“你会武?” 枝头上的喜鹊哒叫一声,白繁立在门边缓缓回头:“正是会武才能进侯府呢,你不会?” 瑶光:“会点三脚猫功夫。” 白繁:“改日切磋?” “行。” 铁杖击地的叮当声从檐下传来。 “瑶光姐姐,太阳要下山了不?我的饭点是不是要过去了?” 瑶光连忙丢开手中的米粒跑去大厨房。 在院中用过午饭后,雪意又要回家读书了。 樊璃坐在凳子上背过身冲他念叨:“生分了,什么书要躲在京郊才读得下去?肯定是拿读书做借口,翻什么春宫密戏图呢!” 雪意一头雾水道:“春宫密戏图是啥?” 樊璃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只记得前些天有小厮交谈着从他面前过去时,互相拿密戏图打趣对方。 他断定这玩意不是好东西,便道:“就是在一座春宫里偷偷玩游戏、荒废光阴的图画!” “……”躲在隔壁偷听的‘白繁’。 “……”在桌边收拾盘盏的瑶光。 “去漱口。”谢遇捏捏樊璃后颈,樊璃哼了一声,端着一杯盐茶喝了一大口,这才用剩下的半杯茶咕噜噜漱了半天。 午间府上的人都休息了,整座侯府安静下去。 樊璃躺在热乎乎的床上翻来覆去,须臾起身,爬去床尾敲了敲屏风。 “姐姐,谢遇盯我,我睡不着。”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8章 樊璃:各过各的! 前夜樊璃跑出去把大家狠狠吓了一次,回来后瑶光就在他旁边放了一张屏风将这里间隔成两块区域,又把自己的便床从外间挪进来。 日夜守着他,这回总不会把人弄丢了吧? 闻言,瑶光摇头失笑:“人鬼殊途,就算大将军跑出来每天盯你,也有我在就这守着呢,小主子不怕啊。” 樊璃缓缓躺回去,面朝外背对谢遇。 一道屏风将两张床隔开,屏风左边是盘坐在床上冥想吐纳的瑶光,右边是睁着眼蜷在被子下的樊璃,谢遇曲腿坐在樊璃身后,背靠墙垂目望着那纤白颈项。 “谢遇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姐姐知道么?” 瑶光沉吟良久:“很帅。” 樊璃:“有多帅?” “听说大将军身高八尺,但他和八尺的男人站在一起却要高出许多,当年我和楚将军回京时远远看过他一眼,那时他刚满十八岁,和一帮谢家子弟从延年里出来要去宿碧庄赴宴,谢家的男丁们一个个长袍宽袖,无数锦衣将周遭的屋舍都照亮了,大将军走在人丛中,像误入鸿鹄群的白鹤。” 樊璃道:“白鹤和鸿鹄哪个更好看呢?” “自然是白鹤,冬日里白鹤仰颈长啼,吐出的鹤息在冰天雪地里氤氲着好比仙气云蒸,所以又叫仙鹤。” “那谢遇肯定很受欢迎。” 瑶光没正面回复,只说道:“大将军走动时身边那块玉佩偶尔轻击剑鞘发出一声脆响,玉佩下的流苏带左右晃着,他戴着玉佩从云下走来时,路过的人都不自觉朝他看去,有人痴在原地连手中的东西掉了都不知道。 也有人自惭形秽,不敢和他直视,他动身去陈留练兵时,京中百姓携老扶弱站在街道边看他,就连中原父老都知道大将军的名字,风神俊迈、浊世珠玉,光是这两个词便能遥想当年风姿。” 瑶光惋惜一叹:“可惜了,这样的人却英年早逝。” 樊璃垂着睫毛:“他这么好,谢太傅没给他说亲?” 谢遇静静看着那旁敲侧击的少年。 一床之隔的瑶光笑说道:“大将军十三岁就当家了,主意大着呢,他若是不同意,谢太傅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成婚。” 樊璃罩在被子下的手揪着床单:“所以给他说亲了,但他没有合意的人?” “兴许吧?这些事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大将军为人喜静,常年带着谢禅在陈留练兵。” 屋中陡然沉默下来。 樊璃翻身打破沉默,慢悠悠说道:“我还以为谢禅是跟着谢太傅的呢。” 瑶光回道:“谢太傅喜好谈玄、磕五石散,大将军怕他带偏谢禅,便自己撑家,将幼弟带在身边教管。” 樊璃板着脸面向谢遇:“那谢遇很厉害嘛,我睡了。” 入梦后樊璃急火攻心的等了半天,才等到姗姗来迟的大将军。 他直截了当的说道:“阿平是你弟弟!” 谢遇望着他:“嗯。” 樊璃盯着谢遇眼睛:“那天晚上小狗要抢我的玉佩,他走后,你问我的骨头是怎么断的、阿平怎么没看着我。” “你问那种话,是因为阿平认得我?”樊璃一把抓住谢遇衣袖、将他扯到自己身前,“阿平认得我,那你认得我么?” 长风掠过眉梢卷着大片大片的绿波一层层涌向远山。 少年的呼吸落在风声里,清浅缠绵的扑向耳畔。 呼吸声中,谢遇目光随风波移至天边,远方天际下一片灰败、晦暗。 他收回视线,轻轻看着樊璃:“荆州、司州、兖州、青州都在北府军羽翼下,我不在军中,阿平便要管着底下的部曲、军将,在副将协助下处理简单的事务,大半个北方、数百万人的安危他都有必要过问……” “所以他那么忙,你为何还要他看管着我?” 谢遇垂目看着草地。 樊璃凑到他眼前挡住视线:“你躲闪什么?我就问谢禅是不是知道我,一句话的功夫解释清楚就行了,难道很费力?” “你在谢玄安的马车里撒谎骗人,刻意阻拦我问陈留的事,是不是心虚、怕我知道你的事?我现在不问你的过去如何,我就问谢禅。” 那银红色双目突然眯细。 “你很关心阿平?” “谁关心他?” 谢遇:“那就结束这个问题,下一个。” 樊璃:“那你为什么要撒谎骗我?谢禅是你养的你死活不承认,推给谢太傅!” 谢遇轻声说道:“设若我能回到十三岁,定会将他丢给祖父。” “什么……” “没什么。” 樊璃一脚踩上谢遇鞋背:“我的问题你都没正面回应,你那晚的意思分明是觉得谢禅应该在我身边,现在你却避而不谈,又想方设法的混淆视听不许我问陈留的事,你难道不给我一个解释么?” 两人面对面立在孤城外,樊璃紧紧盯着对方:“哑了?” 谢遇咬着后槽牙移开目光,温热的掌心贴着他脸颊将他的脸掰回来。 “你不说,是要等我自己去找?” 少年眼神审视的看着他:“倘若我找到的消息和你说的不一样,到那时我不会再信你半个字,咱俩各过各的!” 谢遇居高临下的瞅着他,嘴唇轻动:“天真。”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9章 谢遇:去躲起来 樊璃冷静下来重新打量对方。 “我现在才发现对你一无所知。谢遇,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别人都说你温润宽厚、一丝不苟,怎么偏偏对我又狠又哄,矛盾得像两个截然相反的人?” 樊璃拇指摩挲着谢遇脸颊:“你看我的第一眼分明是想杀我,如今你我却在这城外拥吻、纠缠、拌嘴,从七月半到现在也才两个月,短短两个月仇家就变成情人了,这等转变说是翻天覆地也不为过。” “什么原因让不近声色的大将军对一个瞎子如此放纵?” 谢遇拇指掐着一根根指节,垂眸望着对方:“谢遇死了,我就是你眼下见到的样子,吻你是无可避免的事,你就当我犯浑、疯癫、里外不是人,不愿意你随时说一声。” 捧在对方脸颊上的手缓缓松开,樊璃垂着头,良久说道:“你在陈留做了什么,死活不让我问?” 谢遇指尖轻碰着少年眼尾:“陈留是拔之不去的病根。” 他目光一寸寸的在对方眉眼间描摹:“就像你找不到自己的记忆一样,我也有某样东西被丢在陈留,不敢提陈留是因为还有点良心,倘若我跟你谈笑生风的讲起那城里城外的五年,想必你再也没法面对我这样的……” ‘人’字在舌尖停滞一瞬,然后在风中五马分尸。 现在他可配不上‘人’这个词了,他身体躺在墓地中,只剩一块碎骨了。 他不过是一个厉鬼而已。 厉鬼—— 说难听点不就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么? 因为畜生不如,所以才能在理智崩断的边缘选择沉沦,将破尘珠丢在一边,拥着樊璃疯狂索吻。 若谢遇还活着,无论如何也不会对自己养大的孩子伸出魔爪。 所以他不提陈留,因为他不敢面对曾经的谢遇。 樊璃抿着唇:“那么,谢禅呢?他在陈留的事,你总该能说吧?” 谢遇:“别提他。” 樊璃攥住谢遇衣袖威胁道:“你不说我以后也会知道。” 谢遇静止片刻后忽然抬手,轻轻推开樊璃:“问话结束了,进城去,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樊璃一拳砸上谢遇心口:“怎么不是你躲?” 眼前一晃,樊璃后背重重的抵上城墙。 谢遇逼在身前,低头看着他:“不躲开就得像早上那样。” 樊璃:“……” 早上他去抓谢遇袖子时碰到了那罪孽深重的地方,于是在瑶光进进出出的脚步声里,被厉鬼摁在床上的少年死死攥着床单,惶恐万分的躲避对方的索吻、触碰。 这之后就是瑶光发现床上的人怎么怎么的不对劲,怎么怎么的像着凉、发热,又怎么怎么的担心忙活……然后闹到现在。 樊璃咬着牙退后一步:“以后都不给你碰了。” 他大步朝城门跑去,定在门边,着恼的瞪着谢遇:“骗子!” 那些事谢遇不告诉他,他自己不会叫人去找么? 瑶光和坊主肯定会帮他! “臭男人!”他钻进城里,一路骂咧着进了一间民屋,找了一张隐蔽的床躺上去,昏昏欲睡着:“谢禅让人吃狗饭,你把人当狗骗……” 翻了个身。 “亲起来没够,说的话没一句真的!” “登徒子!” “大骗子!” “狗谢遇——” 一壁之隔的人坐在榻上,静静听着少年的声音弱下去,他靠墙望着窗外,灰暗的天光惨淡得像做了亏心事。 亏心是因为如今的樊璃不过是半张白纸,假如不曾遇到过樊璃,假如陈留的点点滴滴不属于谢遇,倘若那年秋天没淋过雨、也没把那孩童摁在心口取暖,倘若樊璃是个自私自利、卑鄙无耻、无情无义的混账…… 那现在就有充分必要的理由闯去隔壁,将对方摁在床上咬碎吞吃。 吱呀一声。 合拢的门忽然洞开。 那细长五指抓着门扉,樊璃站在门口,绷紧唇线定定看着谢遇:“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谢遇突然觉得那目光刺得人心口痉挛抽疼。 徐州城外,这人被马蹄踩在血泥中时,想必也用这样的眼神遥遥看着他吧? 谢遇在这里,所以樊璃翻山跨水,来找他了。 那铁蹄踩断骨头该有多疼? 跌倒在地时血泥有多刺骨? 你望着支离破碎的谢遇,心里是何等滋味? 后来你怎样了?多久被人救起来的?忘掉的记忆是马蹄伤到脑袋所致,还是其他缘故? 你啊…… 你让人死也不能安心。 樊璃站在门边,良久:“不想要我过去么?” 床上的人垂目看着非人的尖利五指:“嗯,走远点。” 对方立在门口没说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熟悉的关门声吱呀轻响着拉长音调在耳边收尾。 谢遇曲腿背靠石墙静静看着空荡昏暗的室内。 指尖掐进掌心,刺痛中他突然奔下床,脚边衣摆在低空大起大落。 “哐——” 鬼爪抓紧门扉朝里掀开,风从城外吹来,刮着鬓边发丝掠过衣袍。 谢遇垂目望着门口的少年:“我现在神志不清,濒临失控。” “嗯。” “从现在开始,我说的话你别听、别信,别放心上。” “……嗯,所以你出来做什么?” 谢遇一把将少年抱了满怀,克制着双手力道将对方紧紧扣在心口。 “送娇气的故人去隔壁。”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0章 樊璃:老男人恃宠而骄 樊璃被托着屁股面对面抱了起来,视线一高,他咬牙低头望着谢遇:“你总用这种姿势抱人,是因为我很轻么?” 大人抱一两岁的小孩都是这种姿势,谢遇抱樊璃也一直是这种姿势。 只是现在的樊璃不知道而已。 他看不见外面那片大红尘里人与人是怎么相处的,也看不见过去。 甚至连未来该何去何从,他也看不清,他只想拼命的扒着侯府,给自己圈定一个取暖过冬的地方。 如今又想紧紧抓住谢遇,把谢遇留在身边“照明”。 当下这种姿势好几次让他想揍人,可仔细一琢磨又觉得这样的拥抱是合情合理的,他毕竟和谢遇吻过了,是情人了。 情人之间相处,有这些肢体接触都是正常的,甚至谢遇将手伸向他下半身也是在理的。 于是他说道:“放我下来,我也抱抱你。” 谢遇没说话,抱着他穿过空阔的院落,来到隔壁。 樊璃在屋子里找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床位,得钻过一道矮门、再折过两个拐角、穿过一块挡板,挡板背后的角落里,就是他的床了。 最近几天被谢遇撵了,他都在这里铺窝睡觉。 樊璃跳下地,站在挡板的入口边:“故人到了,但他和娇气可搭不上边,从这一点就看得出你对樊璃的认知还不全面,所以不会说话就好好当哑巴。” 谢遇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樊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将军故作不相识,是因为徐州的缘故?” “你走得那么慢,舍不得我,对么?” “谢叔叔,我小时候你抱过我么?” 谢遇顿住脚:“不午睡?” 樊璃:“我还没问明白呢。” 话音落下他就被扯出梦境。 旁边床上的瑶光呼吸悠长,樊璃眨着眼,翻身朝外摸索两下,将小狸花薅在怀里揉了两把,小声道:“我小时候,谢遇抱过我,他死活不承认,因为他年纪大了。” 小狸花:“谢遇一定是害羞了。” “老男人就是恃宠而骄。” “……别说了,谢遇看着你呢。” 少年安静下去后,外面的细雨轻击瓦片发出沙沙的轻响,整个世界萧瑟暗淡,仿佛在为入冬做准备。 空气湿冷,樊璃裹在柔软温暖的被窝里,放开小猫,翻身朝里凑去。 他轻轻攥住谢遇的衣袍,扯着那幽凉绸料一点点带向自己这边。 良久,冷梅香在身侧下沉。 那靠墙而坐的人静静躺在旁边,樊璃嗅着浅淡梅香,抿弯唇角朝对方蹭去。 “你就是见过我。” 他蜷缩着在谢遇身边小声说道。 “你见过小时候的我,我那时是什么样子的?” 小狸花细声道:“谢遇说你是他养的,你小时候肯定很乖,每天都有很多小酥鱼吃。” 樊璃:“小狸花别吵,让谢遇说话。” 小狸花:“那谢遇也不说话啊,他背上的皮子疼呢。” 谢遇收着满身煞气控制体温,少年问不出来就不问了,翻身用屁股冲着他。 没一会儿又翻回来,挤到谢遇怀中环住他腰身。 “……”谢遇轻推对方,“我身上冷。” 樊璃抱紧不放,头埋在对方颈窝低声说道:“你什么也不说。” “说什么?”床边的人拎着一个包袱,弯腰看着樊璃。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1章 樊璃:我有身份了 樊璃偏头说道:“白繁姐姐,你怎么盯我睡觉啊?” 主院的大丫鬟在旁边说道:“这是夫人吩咐的,以后白繁便贴身照顾公子的饮食起居了,公子睡觉她也要盯着的。” 不然樊璃再出点事,东院那边又得怪王氏,母子俩闹起来底下的人可要遭殃了。 大丫鬟说着又向白繁、瑶光叮嘱:“乱世里女子的性命贱如草芥,也就这侯府能护得我等周全了,可如今外面风高浪急,都是冲着侯府来的,就单单是前夜一晚,世子便伤了心口,小公子也被歹人抢走了,索性有惊无险,却不知往后还有什么等着咱们。” “两位都是出类拔萃的刀客,请务必护住公子,莫弄出半点闪失了。” 她走后,白繁将包袱放去隔床,向床上盘坐的瑶光说道:“你去外间。” 瑶光:“你说去就去?” 白繁:“那不然呢?” 瑶光拎着大马刀:“你光惦记别人的床位,不知道自己去外面弄一张床进来?这房间大,你想睡哪都随你。” 白繁冷静道:“他身边只能留一个人贴身照顾,另一人去外间守夜,去吧,别做无谓的抗争。” 樊璃耳朵贴在屏风上:“不要打架啊,脸打花了就不好看了——” 白繁折过身来,将他摁回床上掖好被子:“公子继续睡觉,剩下的事交给奴婢。” 樊璃窝挪进谢遇怀中,听着外面虎虎生风的金铁声。 “好猛!这力道可别把院子掀了吧!姐姐们,姐姐们!何至于此啊,都别打了,都来我床上,我这宽——” 冰冷指腹忽然摁上双唇,指尖向内轻曲,抵进樊璃口腔压住舌尖。 “别说话。”虚疲声线异常低哑,像身负着千钧重量。 樊璃在迅猛破空的金铁声中靠向对方。 “谢遇,你累么?” “不累。” “你的声音好像伤患忍痛,当年我醒来时也是这样,疼得没力气说话。” “……”静默中硬铁铿锵像马蹄击地,谢遇摩挲着少年脸颊:“我只在徐州痛过一次,痛得撕心裂肺。你现在还会痛么?” 樊璃笑道:“不痛了,很神奇是不是?明明当时痛得要死,可十年后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他在满世界细雨中捧着谢遇的脸,谢遇抱着他、双手扣在他后背用力拥紧。 他抬头,双唇轻轻落在谢遇下颔。 谢遇望着他。 樊璃指尖点着谢遇下唇。 “不亲么?” “别问。” “再问下去就会扰乱你的判断,对么?” “嗯。” 樊璃抬头,在对方唇边说道:“亲吧,趁她们进来之前结束。” 小狸花又被扔出去,蹲在门槛上一脸懵懂的看着那打得火热朝天的两人。 屋外刀光勾闪,喜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枝头呐喊助威,屋内樊璃紧闭双眼,仰头承接那冰冷唇舌。 他环住谢遇腰身,一次次回应、挑逗。 滔天欲火将他禁锢在这里,那银红双眼中有野兽的凶光舔舐他的肉体,他看不到。 他以为谢遇手伸下来,替他纾解就是最后一步了。 因为谢遇向来都是做到这里就停。 “……!”腰身被大手箍着翻跪在床上时,樊璃猛一激灵,膝行两步折过身面向对方:“怎么又要我跪?” “在雪意屋里时,你也要我跪。” 谢遇扯着一丝理智靠回墙边:“你该起床了。” “外面还没打完呢,我得睡一觉才有力气和姐姐们说话。”樊璃穿上裤子,“一下子来了两个活人……我刚才笑得矜持么?我现在是不是也有身份了?” 他滚进被窝,笃定道:“我就是有身份了,以后出门都有两个姐姐陪同,左边一个扶左手,右边一个扶右手,再把大黄叫来给我扛大椅子跟在后面,小狸花在前面撒花开路,奶牛猫吹喇叭奏乐。” “我一说坐,大黄就把椅子放下来,我坐上去,有茶有水有零嘴,要什么有什么,小狗得站着回话。” “……”刚进门的权管事扭头看着一脸阴郁的樊静伦,“世子别气,他就是这个德行,跟空气都得贫两句才行。” 樊璃收住话风,默然朝里。 “是你啊老权,你怎么把小狗带来了?叫他出去,我要将息了。” 权管事把樊璃的胡床椅打开,万分小心的扶樊静伦坐上去,向樊璃说道:“有要紧事才来的,那扫地王大山您还记得吧?” 樊璃:“不记得了。” 权管事给樊静伦倒了一杯温茶,说道:“昨日那王大山的家人报案告侯府杀人,廷尉寺受案找了一天,这才知道王大山已经死一个多月了,先前那个扫地的是魏国探子!” 樊璃垂着眼皮:“胡菩提是什么反应?” 权管事把茶递给樊静伦:“胡菩提这两天病下去了还没好全,不知道这孙子是什么反应,只知道廷尉寺那边要大动刀,在各个权贵的府上搜查易容的碟探。” 权管事朝外面瞧了一眼,廷尉寺的官员在外院管事的陪同下进了安定院,一群人乌泱泱的站在院中。 为首的男人长了一张铁面无私的冰块脸,说道:“谁是樊璃?” 权管事连忙扶着樊璃出去,说道:“林大人,这便是小公子了。” 廷尉卿冷漠的扫了樊璃一眼,向身边的属官说道:“从他开始。” 属官秉公持正的端来一盆水,将一瓶紫色药汁倒在帕子上当即就要给樊璃捂上脸。 樊静伦拿过帕子,向属官说道:“这帕子上的药作何用处?” 属官:“这是太医署做出来洗易容的药,沾上脸便能抹去易容,并不会伤脸。” 樊静伦用这帕子擦了擦手,见手背上没有疼痛、瘙痒、发红等种种异常,这才给樊璃糊上脸。 白繁站在樊璃身后,看着一个个人都用药水洗了脸,这才接过去,纤长指尖沾着药水擦拭一遍,再用清水洗去。 廷尉卿冷声道:“魏国那魍座下的人惯会用易容术,只有这魍不必借外力,可用肉身随意化形。” 冷淡目光扫过众人:“要对付这魍贼必得动刑问,来人,先把府中的夫人、公子、管事拷问一遍,再问小厮、丫鬟。”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2章 谢遇抢老婆了 九个十字木架在院外的长道上一字排开。 樊璃被五花大绑捆上去,鞭风气势汹汹的落下来,扫到身上却只是有些麻意。 樊璃眨了眨眼。 问刑官厉声道:“这十年间温洋派你南下,是要你做什么?” 樊璃:“认不得温洋。” 问刑官将他解绑扒去一边,换上瑶光继续审问。 那边廷尉卿亲自审问樊静伦,压低声冷冷说道:“陆言叫本官转告你,那贼人必定还藏在侯府,他这番托本官来这里排查碟探,便欠本官一个人情。” 樊静伦:“审问云鹰、座守是廷尉寺的分内事,大人吃着公粮为百姓操劳,怎么还要陆言还人情?” 廷尉卿捏着鞭子,旁边的属官连忙接过刑鞭,笑道:“林大人和陆言交好,别看他是个冷面阎王,其实不拘一格、酒肉都来的……怎么还有个偷听的?” 樊璃:“是不是小狸花偷听啊?我路过,我没听。” 廷尉卿不冷不热的扫他一眼,问一边的下属:“审过了?” “审过了,他没异常。” 魏国的探子魂魄里刻了咒印,若问到丞相府的机密便立马魂裂而死。 樊璃活蹦乱跳的,他要是有问题在场的人全得进大狱。 樊璃抱猫站在安定院外,等廷尉寺的人都散了才说道:“好凶,两鞭子哗哗抽下来,皮开肉绽了。” 瑶光揉着胳膊上的淤青龇牙咧嘴,扶着樊璃进院。 见白繁站在木棉树下仰头望着喜鹊,瑶光说道:“刚才没分出胜负。” 白繁没吭声,直勾勾的盯着喜鹊发呆,那喜鹊也盯着她,一人一鸟诡异的怔在原地。 雨丝落在睫毛上凝出细碎的水珠,瑶光一眯眼,放轻步子朝对方走去。 “江南秋光连霜白,九州日月天门开——”白繁望着云天上微微散去一撇阴翳的天穹,轻笑转头,看向瑶光:“刀法上的胜负算什么东西?我能教他习字读书,你能么?” 文盲瑶光:“……” 白繁:“我行走各地见过形形色色的风俗民情,我有一百种办法教他懂事长大,你能么?” “……” 白繁:“我能教他琴棋诗画、军机、帝策、识人、御下,你能么?” 瑶光沉声说道:“我不管那些,我只要护着他就够了,至于学问、人情世故,自有世子教他。” 树边的人身形诡异的来到面前,黝黑瞳孔盯着瑶光带着一丝威迫。 “把你的东西从床上挪走,别等我亲自动手。” 瑶光寸步不让:“我只知道拳头才是硬道理,其余话一概不听。” 一炷香后,瑶光鼻青脸肿的拎着床上的东西去了外间。 白繁笑吟吟的将包袱丢上床,折到樊璃面前:“方才那鞭子来得厉害,可吓到了?” 樊璃:“吓坏了,你打赢了?” 瑶光在外间怒道:“是我让着她!” 白繁一笑置之。 以魍座的实力,要捏死一个瑶光并不废什么力气,只不过那横死郊外的白繁功力和瑶光相当,戏要做全,所以才耗费这半天时间。 床前的人要检查樊璃身上的伤,但那腰带不知怎的,死活解不开。 樊璃摁着谢遇的手,低头向对方说道:“刚才开玩笑的,没受伤,姐姐再扒下去谢遇要吃醋了。” 白繁一抬眸,温声说道:“哦?谢遇么?他来找您了?” 入夜,一只喜鹊径自飞进王家,落在枝头朝鬼画哒叫一声。 鬼画抬手接住喜鹊,取下骨筒里的信,暗红眼底望着信纸一眼扫过。 他看完后便给对方去信:[谢遇魂魄已被万鬼分食,大座守务必安心。] 鹊鸟载着信飞进侯府,落在安定院的窗台上。 窗边的人看过信后将其震碎,回头,轻轻望向那床上安睡的少年。 喜鹊跳上对方肩膀,朝少年抬抬脚,做了个准备过去的姿势,歪着脑袋询问对方的意思。 这美艳女子卸去满脸刻意显露的温柔笑意,不咸不淡的斜了喜鹊一眼,指指窗外。 喜鹊不服气的扑向樊璃,窝在他枕边埋着头不看那窗边的人。 然后被对方粗暴的抓着丢出窗门。 床边人轻手轻脚的给樊璃掖了掖铺盖,弯着唇角越过屏风,在对床轻坐下去。 当了小半辈子魍座守,心口从没像今日这般舒展。 指节低叩屏风。 “小主子,好睡。” 外间门轻呀一声,瑶光压着声骂道:“他睡觉,你开窗敲指的做什么?” 床上人冷下眸光:“出去。” “我过来看他一眼就走,”瑶光不放心樊璃,披着一件外袍垫脚轻步入内,看了白繁一眼:“他耳朵灵,以后他睡了你就别出声。” “我让你出去。” “嘘——闭嘴,我就看一眼。” 瑶光端了一支蜡烛,遮着烛光朝屏风旁边看去。 少年鼓成团窝在被子里,瑶光忍不住笑了笑,忽然看他枕边没有猫,愣了一下。 白繁下死手抓着她手臂:“看够了就出去。” 瑶光盯着那空荡荡的枕边挠挠头,回头朝外走。 忽然,她一转身向床边扑来,揭开被子。 “!”瑶光望着那竖在被子下的布团,瞋目道:“人呢?!” 京郊* 大黄手脚并用追着那远去的厉鬼狂奔,四爪跑出残影,它身后,侯府的猫全部撵出来追赶谢遇。 小狸花声嘶力竭:“谢遇,快把樊璃放下!” 奶牛猫怒声道:“樊璃除了侯府哪都不去,可别逼咱们去灶王菩萨那告你——” “天杀的!”三三闻声跟来,飞跑间慌忙召唤麾下鬼物:“去!追上他!把他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那鬼物疯了,抱着少年拼命的向远处掠去,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要带樊璃去哪。 他或许会躲在某处深渊里咬碎樊璃连血带骨的吞下,也或许会把樊璃藏在某个地方、然后杀掉护法神带他亡命天涯。 谁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地在哪,也不知道那前方等着樊璃的是鬼爪利齿,还是别的什么。 “谢道逢,停下——!” 这朦胧月夜,那大片云波像被什么搅翻似的,迅速以诡谲的形状涌动翻滚。 巨型云波下,怒急的镇宅猫宛如一粒黄豆,陡然沉身,举头,聚气——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3章 “恭迎吾王——!” 皇城,叼着一团阴气回宫的灰猫带着一身鬼爪留下的挠伤匆忙停脚,一抬头朝北郊望去。 天上云气疯涌着聚下北郊,空气森然肃杀,沉重的威压碾着满京猫狗、灵物、镇宅石兽让它们喘息不能。 死寂中灰猫疲惫的放下阴气,婴灵等半天没看到它,便跑出来跳上屋脊,缩在灰猫旁边躺下去,将它尾巴捞过来给自己盖上。 灰猫粗喘着将猎来的阴气喂给女婴:“小宝乖,回宫去了。” 女婴穿着肚兜,头上扎了两个小髻,坐在灰猫旁边咬着阴气吞下半口,然后将剩下一半送到灰猫嘴边。 小三花探出脑袋,在对面屋脊上气喘吁吁的喊道:“猫侍中,谢遇把樊璃带走了,大黄、小狸花它们都追了出去,不知道怎的突然就变天了,空气好重!” 小猫叫喊声中,丁卯神从虚空现身,执着法器眼神凝重的望向北郊。 满殿脊兽、鸱吻躬身低头,皇城外,延年里数百只石狮瑟缩在地。 乐津里、平安里、长康里、寿丘里……今夜满京里坊中数十万猫狗大气不敢出一声,百丈高空下,连风都死死捺在街角、暗巷,不曾泄露半丝声响。 寂静中,城隍庙内一声钟音响彻万里。 “铛——” 巨形灵椎狠撞铜钟。 城隍玄袍九旒,立在大钟前手握灵椎。 “铛——!” 绕耳重音下,阴吏着一品文官袍立在大殿下肃然唱礼。 “恭迎——白泽神降!” 满京灵物轰然跪地。 白泽往来于阴阳两界,辨善恶、通古今、掌万兽、御灵物,与人皇、阴天子分别执掌人、鬼、妖三界生灵。 只是阴天子陨落后,妖皇白泽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只剩一条病龙在这茫茫人间强撑。 然而三千后的今夜,白泽毫无预兆的君临天下,万兽慑服在地,修为低的小猫小狗没晕过去那是因为这妖皇似乎……不成气候了。 皇城内,灰猫在阴吏的唱礼声中厉喝跪拜:“恭迎吾王——” 瞬间,楚京三百里坊的猫狗吼声如海。 “恭迎吾王!” “恭迎吾王——!” “恭迎吾王——!!” “别吼了!”那声低沉的咆哮不成腔调从北郊杀过来,“都滚过来护驾!这鬼物……谁给你的胆子打本大王的屁股!” “……” “……” “……” 满京大猫小猫听到那声熟悉的猫叫,霎时间默在原地,旋即直起腰杆看向皇城方向。 那屋脊上的灰猫抽抽嘴角,绷着脸严肃道:“都去护驾,我稍后便来。” 满大街花黄灰黑的猫潮水般一股股涌向北郊,跑了半天,终于看到一团雪花似的肉球被厉鬼踩在脚下。 这张牙舞爪的东西便是妖皇本尊? 小三花哑然望着。 它们牛逼轰轰、貌似要把天捅破的妖皇大人,好像也就只能让天上的云团成一圈圈螺纹状的云气罢了,现在连翅膀都没长出来,远瞧着就是一只平平无奇的雪狮子。 白泽低喘着朝这边的大片灵物怒喝道:“给朕愿力!” “妖皇初降,以这残缺的身子无法服众,没法吸收愿力。” 一道苍老的声音悠悠从不远处传来,大国师在钦天监众人的簇拥下,站在旷野中向白泽、谢遇叉手躬身。 “第十八代天师张道玄,见过大将军、妖皇陛下。”他说着轻轻一抬手,覆在白泽身上的阴气便齐齐断开。 “嘭”的一声,一道烟雾吹出来,等雾散后原地就只剩一只黄通通大猫了。 大黄舔着伤爪,怒叱道:“张老头,你来得正好!快把这鬼物抓回去!破障就破障,谁允许他带走樊璃?!” 国师侧耳听了半天,没领会猫大爷的意思,转而向谢遇说道:“大将军要带这少年去向何处?” 失控的亡灵紧搂着樊璃,猩红双目冷冷看着众人,没正面回复国师。 谢遇:“来抢人?” 国师:“贫道察觉天象异变,便率弟子来这边探个虚实,并不抢人,大将军无须忌惮。” 凌厉阴气掀着大黄猫朝国师丢去,谢遇漠然道:“这便是你要找的异象。” 国师抱着大猫,望着那转身离去的亡灵:“那破尘珠,将军没吞下去么?” 谢遇停下脚步,随即抱着樊璃朝前飞掠。 那老人不知何时上前来,与他并肩同行怎么也甩不开。 谢遇指尖阴气凝聚。 对方慢吞吞说道:“破尘珠断念、断情、断姻缘,吞下后将军便与樊璃尘归尘、土归土了,但这始乱终弃的事终归与大将军的本心相违,然而不吞下破尘珠,将军便被烈火灼心、没法冷静。” “贫道有一法可助将军清心定神,不知大将军愿听与否?” 谢遇在去往陈留的大道上停住,扣在少年身上的指腹一点点收紧,紧到极致又慢慢松开。 “清心定神——”樊璃从谢遇怀中探出半张脸,“然后把我丢下么?”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5章 推开—— 咬上樊璃颈项是这份关系变质的第一步,从那以后的每一次触碰都是谢遇不理智的结果。 他用强迫的姿态逼樊璃回西脚院、将樊璃压在床上撕烂衣衫,他从皇城赶回来那晚吻上樊璃嘴角,他锋利的齿痕一遍一遍烙上樊璃心口,闹市边上的暗角里他带樊璃尝试情爱…… 一次次触碰累卵般将他和樊璃推到这一步,如今他要清心定神,斩断欲望……这和丢掉樊璃有什么两样? 不理智的谢遇想要这具身体,理智的谢遇必然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到那时樊璃还有什么底气留住对方呢? 他想留谢遇一辈子,他似乎太贪心了。 他抱紧谢遇。 “别听这老头的话。” 他总是觉得自己一无所有留不住人。 “谢遇,别听他的。” 谢遇没答话,于是他知道自己的确一无所有了。 所以一无所有的小瞎子该拿什么拴住谢遇? 他思忖片刻后抬头,双唇落在谢遇唇角,然后轻吻着向左移去。 他在谢遇唇上碾磨着,学着谢遇的方式用舌尖抵开那森冷唇齿。 当这个吻忽然落在虚空里时,樊璃僵在谢遇怀中,低头问道:“躲什么?” “我亲不得你?” “还是说,你怕别人知道你要了一个瞎子?” 樊璃死咬着唇,突然间又贴上去。 这次他没碰到谢遇嘴唇,就被冰冷掌心摁着脸颊推开。 谢遇推开他,看向国师。 * 谢玄安的车马再次来到侯府,他轻笑着打趣道:“小瞎子,到娘家了。” 马车里的人钻出来将他挥开:“姓谢的没一个好东西!” 谢玄安见他脚下跌撞着乱走,便伸手去,牵着他袖子走向大门:“别吵,惹急了当心我再烧一张安神符嘴对嘴喂你。” “原来上次是安神符啊!”樊璃低垂睫毛盖住眼中的情绪,甩开对方的手说道:“一张安神符收我五两,欺负我眼瞎趁火打劫啊!” 谢玄安:“都是这个价——前面有三道台阶,是要自己上去还是我抱你上去?” 樊璃用力推开对方,动作间头发散乱的披在肩上,他脚下不稳的趔趄两下,爬上台阶,绷直在门口背对谢玄安。 “回去告诉谢遇,我明天就谈亲,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行,他最好明年回来,到那时我让孩子叫他干爹!” 谢玄安:“此番去祖陵只需半个月也就回来了,向来如此。” 国师每年三月、九月都得去一趟祖陵,除了历代天师和钦天监的几个师叔,谁也不知道这是去祖陵做什么,新入门的弟子只听说这祖陵是九州龙脉所在,也许他是去那里修行悟道? 钦天监众人对国师的行程习以为常,不过这向来单独行动的人,这次却带上一个破障的英灵和一只大黄猫去了,便叫人有些费解。 谢玄安坐上车架,笑道:“你今天说的所有话我都替你保密,趁他没回来,要谈婚还是生崽都抓紧时间啊。” 樊璃心口窝火的拍开大门。 门砰的一声向两边拉开,药香从门里扑来时他一下子撞进大哥怀中,怒道:“谢玄安施法刮大风,把我吹走了!” 樊静伦忍着心口上的伤口裂痛,面无血色的站在上百杆火炬前,隔着一道门槛看向谢玄安,语气幽凉:“谢小家主,好巧,又见面了。” 对面的人拎着马鞭温声笑道:“收妖捉鬼、捡小瞎子都是在下的拿手好活,往后再见时世子切莫见怪。” 马车驱驰而去,樊静伦回头瞪着小瞎子,揉揉眉心。 “你娘就不该毒瞎你的眼睛,跑去哪里了也不知道。” 樊璃:“到深山了,有妖怪在我耳边吵吵。” 樊静伦拎着他后颈提溜回去:“妖怪说什么了?” “叫男鬼别打它屁股。” “然后呢?” “然后被男鬼打得屁滚尿流。” 樊静伦斜斜了他:“男鬼怎么不打你?”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6章 护崽 少年站在火光里:“我不知道,我瞎。” 樊静伦冷笑一声,将他丢进安定院。 瑶光、白繁第二天早上才赶回侯府,看他全须全尾的坐在床上和雪意吃零嘴,眼泪差点掉下去。 “公子!” 瑶光泪汪汪迈开腿,一只手忽然扣住她肩膀丢去后面,她一咬牙反手和白繁过了几十招,每次要赢了却总是莫名其妙的又被对方碾压暴打。 良久瑶光擦着鼻血,不满的看着白繁在樊璃面前嘘寒问暖。 白繁像个护崽的老母鸡,把樊璃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见没磕碰着哪,这才安生下去,沉声道:“听底下的人说是谢玄安做法,将公子移走的?” 樊璃吃着新买的肉干:“不知道,反正我在山上时,他开着马车把我带走了。” 白繁眸色一冷,眼里含着杀气笑道:“既然那么巧合,那必然是他了。” “……”樊璃咬着肉干,缓缓说道:“雪意,跟白繁姐姐说一声,别动手打人,把他银子抢过来就行了,也别抢多了,五两就够了。” 雪意吃了一块肉酥:“白繁姐姐已经出去了。” 樊璃一跺脚:“啊呀!我是不是说得太慢了?这要是把他银子全部抢过来,我可怎么花得完啊!快去拦住白繁姐姐!” 雪意连忙起身,又坐下来,一脸古怪的看着他:“你抓着我袖子干嘛?” 樊璃:“我哪抓你袖子了?啊!原来这是你的袖子啊,我以为是我的,我也看不到啊,我瞎。” 门外,刚洗干净脸的瑶光:“……” 端着一碗鸡汤正准备进屋的白繁:“……” 瑶光扫了白繁一眼,得意道:“他心眼多,嘴上一套手上又是一套,这样才不容易吃亏。” 白繁冷笑:“你就只看到这点?肤浅,凭他的脑子,要是造反都能当山大王了。” 瑶光哑然。 她挠挠头望着对方进门。 好奇怪的女人,怎么比她这个楚将军的嫡系亲卫还护崽臭屁呢? * 得到王氏首肯后,雪意每天都能进来陪樊璃了。 他和三三一来,院子里就热闹起来了,一闹起来光阴就过得飞快。 将近月底时樊悦从白鹿书院寄回两封信,雪意揣着信来到安定院,念给樊璃听。 白鹿书院有谢太傅镇山,对底下的学子一视同仁,那书院也就不像樊、王两家族学那样排外。 所以她去了一个月,也有自己处得来的朋友了,学业上虽然略显拉胯,但她武力方面的天赋却被因材施教的先生发掘出来了,于是就在信里胡吹海谈,说自己以后要当大将军。 雪意拧着眉头:“当大将军得精通人情世故、庙算谋略,还得提防间谍窃取军机,哪有那么容易?” 樊璃面向地面,烤着火笑道:“她才十五岁,有这个念头放在那,也就有个使劲的地方了,要是没事做她每天就知道吵吵,和猫打架,没出息。” 雪意铺开信纸:“我给她去封信,先把武艺练出来才是正经,你有啥想对她说的?” 樊璃凑过去:“你就写,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吹牛吹太早了,到时候文不成武不就,别说当大将军,连给大将军提鞋都不配呢,她在书院里一定是天天睡懒觉,等她回来我就笑话她。” 雪意笔下微顿,笑道:“你激将她啊?” 樊璃朝火盆里丢了一把花生:“她这人夸不得,一夸就漏气,说得越难听她越有干劲,这叫什么?篡逆?” 门边有人答道:“叛逆。无论是你还是樊悦,都讨打得紧。” 樊静伦进屋来,扯了把椅子坐在火盆边,拎着火钳拨了拨盆中的花生:“天要黑了,雪意还不去背书?” 雪意一扭头看外面天色暗了下来,连忙收好信抱着三三回京郊。 他走后,屋中便安静下来。 火盆中银碳烧得正旺。 “陈留来信了,”樊静伦烤着手将袖中的信纸递给瑶光,“说给他听。” 瑶光紧着头皮扫过纸上内容,突然松了口气笑道:“信上说陈留没有小公子的痕迹,那小狸的确是个女童,是大将军的童养媳。” “啪——”火盆中的花生烤熟裂响,几颗火星飞溅出来,烙在指尖上烫得皮肤灼痛。 “啊……”樊璃轻碾指尖,低垂着头说道:“火星烫得我好疼,瑶光姐姐,找冷帕子给我敷一敷吧。”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7章 冷梅香 风刀入髓,这暮秋的最后一夜比以往的每一天都冷。 樊璃静坐在火盆边,听着风声在屋外咆哮嘶喊。 白繁将烤熟的花生剥壳蜕皮,吹凉些许,放在他手心。 他捏着花生米,一颗一颗的送入嘴中,随后将手中的半捧全部塞进嘴。 白繁抬头看他一眼:“花生费牙,吃慢点。” 樊璃鼓着脸颊:“就是想这样吃哩。” 说话之际口腔猛冲出一股铁锈味,牙齿不慎咬破口腔内的软肉,一阵刺痛蓦然钻进心口,口腔内腥咸血浆混杂在舌尖,略苦。 他怔住。 抬手。 “啪”的一声重响。 装花生的盘子突然被他打翻砸碎,碎片飞溅,还没剥壳的花生滚满一地,被一只脚连壳带肉的踩成碎泥。 锋利的碎片割破软底鞋,花生壳坚硬、散乱、打滑,每一脚下去都硌得骨肉生疼。 屋内一片狼藉,白繁一把拉住他:“可是咬伤嘴了?快坐下,奴婢替您——” 她说话时双手被对方挥开。 “我不要花生了,拿走!”少年肩膀轻颤着站在屋中,碎片刺破鞋底,扎进血肉反倒痛得人清醒很多:“柜子里的花生酥也丢掉!以后早上、中午、晚上都不要花生做的菜!” “哎,这是怎么了?”瑶光闻声跑进屋来,忙替他擦掉一脸泪责问白繁:“你惹他了?” 白繁平静的收拾一地乱局,然后将急忙找药的瑶光撕到一边,把樊璃摁进胡床椅俯身看着他。 “公子何必大动肝火?疼了吩咐一声,谁伤了你我替你杀掉他,若你不慎伤到自己,那治好便是,张嘴,我看看伤得多重。” 少年垂头遮住眸中异样,像陈述事实般低声说道:“喜欢一种东西的感觉是痒的,恨一个东西的感觉是痛的,倘若喜欢的感觉一开始就让人钻心痛,那就会敬而远之,永生不碰。” 他说这话,白繁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药瓶,掰开他嘴巴将药粉抖进伤口:“公子喜欢什么?” 樊璃:“花生。” 白繁:“那现在不喜欢了?” “嗯。”药粉在舌尖化开,樊璃低着头,“好苦,脚底也伤到了。” 包扎好伤口,他又安静下来。 瑶光用湿帕子擦净地面:“戌时了,公子该入寝了。” 樊璃便站起身朝里间摸去,一瘸一拐的也不让人扶。 上床后四只手乱七八糟的给他掖了掖被子,然后程度轻微的打了一架,最后一人捡个位置靠墙坐好,两双眼睛猛盯樊璃。 上次他无缘无故从房中消失把两人吓得够呛,这之后的每一晚,她俩都坐在床上一边一个仔细守着。 就差把他抱在怀里了。 护得这样严实,总不会再平白消失了吧? 喜鹊钻进窗门,轻轻哒叫一声朝床边扑棱,小狸花从樊璃怀中窜出来,龇着爪子做出个伏击的姿势。 喜鹊一脸轻蔑,用屁股冲着小猫:“哒!” 它俩在屋里闹腾不休,瑶光抬起屁股打算把这俩玩意拎走。 起身时她看了樊璃一眼,默然片刻,又坐回去了。 从听到陈留的消息起,樊璃就不大正常。 也许他真的仰慕谢遇,念叨对方两个月了,冷不丁听说谢遇有个童养媳……这和用刀子戳他的心口有何不同? 樊璃裹在被子里,轻声道:“瑶光姐姐,再去陈留找找吧。” 白繁问:“找什么?” “找我留下的痕迹,陈留没有就去其他地方再找。”他从枕下掏了掏,将那坏损的银手环递给瑶光。 “拿这手环去做几个仿品,到陈留的银器铺子、珠宝阁之类的地方问问,看是不是当地手艺人做的。” 瑶光沉吟道:“世子那边……” 樊璃:“小狗的人不中用,光拿着图画去找了半个月,什么也没找到,这事也不必跟他讲,你叫人悄悄去找就是了。” 寒风透过窗缝钻入室内,冷梅香随冬风扑到鼻尖。 他冷下脸,抬头面向虚空:“哪来的梅香?”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8章 病倒—— 瑶光嗅着幽淡梅香,说道:“主院的早梅开了,奴婢便折了两枝放在寝房,公子不喜欢么?” 少年半张脸藏在暗影中:“拿走。” 那梅香和谢遇的气味如出一辙,他嗅到梅香的一瞬,还以为是谢遇回来了。 现在,谢遇该找到理智了吧? 已经过了半个月了,恢复理智的谢遇不用被本能驱使着靠近某人,也不用为谁失控伤神了,想必很高兴吧? 以后他要丢掉樊璃是不是都不用吭声,要走就悄然无声的走了? 像这样,半个月过去也没个音信。 可樊璃呢? 樊璃哪也去不了,也没什么特别的能耐,想留住一个人全得靠运气,若对方能像雪意一样对他心软,他就能得逞。 若对方不怎么爱施舍人,他就没办法了,他浑身上下,也就只有一两黄金,五两白银,谢遇大概也不需要这些东西。 所以那天晚上,他想用吻留住对方的…… 但他的吻好像不值钱。 …… 瑶光低头看到樊璃脸颊被眼泪打湿,惊道:“哎呀!怎么哭了?我这就去丢掉梅花,再把主院那棵梅树劈了!” 白繁紧张的问:“可是伤口疼?” 床上的少年翻过身面朝里蜷缩着:“就是想雪意了。” 他擦掉眼泪:“言叔做的红烧肉配大米饭是最好吃的,明天吃红烧肉吧。” 他念着陆言父子和红烧肉睡过去,次早天没亮就头昏脑胀的爬起来,坐在床上。 白繁端着洗脸水氤着一团热气进屋:“怎么就起了?” 樊璃:“天还没亮么?” “才卯时三刻,冬夜长,这会儿离天亮还早着呢。”白繁说着放下水盆,伸手在他额上一摸,沉声道:“得风热了,瑶光,去请府医。” 樊璃打了个喷嚏,捏着鼻子说道:“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小病一场,到晚上也就好了,不必叫府医,他骂人难听。” 白繁抬眼看着他:“每年?可有人照顾你?” 樊璃卷着被子躺上床:“我那院子有鬼,除了雪意,没人愿意去的。” 白繁:“什么鬼?” 樊璃:“几百年的水鬼。” 白繁眸色一动,转而问道:“楚将军没给你留一两个贴身丫鬟?” “没有。” * 樊璃病倒了。 雪意连着来看了他两天,他都在昏睡。 他躺在床上昏睡养病时,樊悦放假回府,哼哼唧唧的在屋里守了他一晚。 三天假期过去,到樊悦収假这日他才稍微好起来。 脑袋像被人敲了一闷棍,脑浆扯着神经钝痛难忍。 樊璃茫然睁眼,伸手在里侧摸索几下,接着朝前,一寸,两寸……一片冷硬墙体竖在尽头,这尽头没有谢遇。 他手僵着顿在半空,嘴角扬起来又快速塌下去。 谢遇不在。 是眼下不在,还是一直都没回来? 那么以后,谢遇还会来找他么? 偏生梦里也没谢遇的影子…… 樊璃慢慢挪回手,拉高被子将整张脸遮在被子底下。 脑袋更痛了。 “刚才找什么?” “他才醒,别吵。” “我就问他找什么,是不是要吃零嘴,”樊悦冲雪意做了个鬼脸,小声道,“老妈子。” 雪意坐在床边,板着脸老气横秋:“你在这窝了一晚了,多大的姑娘了还和兄长挤一张床,说出去人家要戳你脊梁的。” “瑶光姐姐、白繁姐姐也在这床上,多我一个怎么了?何况这整个院子都是我的地盘,我爱在哪睡就在哪睡,他昨晚烧得嘴皮都裂开了,我还给他倒茶呢,你怎么不过来给他倒茶?” “我的手要是能从京郊伸进侯府,一定给他倒——你下来。” 樊悦睡在床尾,横七竖八的窝在被子底下:“我睡个午觉,睡醒就走,这一去得一个月才能回来呢。” “蛐蛐什么?”樊璃缓缓放下被子,脸色苍白的面向床尾,“自己的房间不去,在我这挤病患,你有没有良心?” 樊悦大大咧咧:“昨晚都是在这睡的,再睡一会儿又不会少一块肉。” “老想着睡懒觉,你这样还当大将军呢,大将军都是跟大狗小狗比谁睡得晚、然后天没亮就得爬起来和鸡跳舞的。”樊璃哼了一声,“别光躺着,给我捏捏小腿,抽了。”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9章 没人要的樊璃 樊悦咔咔几下捏去,把他腿筋捋了几下,得意道:“我就算不能当大将军,也能上战场打仗,等我杀光了魏兵,杀进魏都,把温洋给你捉来当小厮,不高兴了就抽他两鞭子。” 白繁端着茶点水果进屋,眼神寡淡的扫向樊悦:“姑娘人小志气高,公子才刚醒,得让他静养才是。” “他皮实着呢,”樊悦吭哧一声,问樊璃:“好了不?” 樊璃疼得吸了口冷气,躺在床上不敢动弹:“怎么越捋越痛?你行不行啊,庸医!” 雪意凑过来把樊悦的手挥开:“你定是捏到他麻筋了,闪开,我来。” * 午后樊悦跳下床,风风火火的跑去主院撒欢。 她那些鸡零狗碎的裙子已经不穿了,如今一身修身武服衬得她身量清拔,头上那奇形怪状的发髻也没弄了,所有头发都并做一捧,扎成高马尾束在脑后。 她走动间两脚生风,比往常在王家族学里唯唯诺诺的样子精神多了,一张脸清丽白皙,笑起来眼睛弯得像一对月牙。 樊悦跑进主院,进门时忽然看到丫鬟一脸惊惶,满脸笑瞬间淡下去,匆匆滞停在门口。 她小声问对方:“母亲和大哥又闹起来了?” 丫鬟眼眶湿红着泣不成声:“没有,是奴婢……” 说着别开脸强行压下情绪,理好仪容这才面向樊悦,然而说话间却仍带着浓重的哭腔。 “魏军袭边,奴婢外祖一家音信全无,只有逃出来的几个乡人说……”丫鬟哽咽道,“说魏军又在滑台边境屠城!” “!”樊悦心口重重一跳,捏紧拳头:“滑台的州官呢?” “州官跑了!” 樊悦怒道:“狗官!” 她跑进主屋去,王氏脸色凝重的坐在椅子上捏着眉心不知道在想什么,樊悦讲了半天话,王氏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娘?” 王氏回神,这才发现女儿来了,她抿唇摸了摸樊悦脑袋:“时候不早了,吃点东西就回书院吧。” “吃过了,白繁姐姐做了茶点给我们吃,樊璃饿死鬼投胎一样猛塞,也不给我多留一块。” “眼下他的病快要好了,方才腿抽筋把他抽得可精神呢,雪意婆婆妈妈的凑在床边,我就上床躺了一会儿,他老和尚念经一样念叨半天!樊璃是我哥,我就躺他床上怎么了?哼!” 王氏把樊悦送上马车,车马走远后,她一回头,看向立在墙下的两个少年。 小瞎子病了几天,身上又消减了,正侧耳听那车马远去的声响。 雪意扶着他,一脸拘谨的看着王氏。 王氏抱着暖炉缓步往回走。 天阴着脸洒下几颗冻雨,雨丝里夹着细雪落下人间。 今年的冬天来得早,怕是要冻死人。 “带他回屋。”王氏经过墙边时面无表情的说道,“再把他带出来你也不必进府了。” 雪意低头应诺。 转瞬间天上雨势便大了起来,雪意背着樊璃快步跑回去,白繁撑着伞站在路边:“病还没好全,怎么就出来了?” 樊璃:“来听车轮子声,我长这么大才坐过两次车呢。” 油纸伞倾了过来,白繁将他接过去要背他。 他站在地上:“躺久了,走走,雪意怎么站在伞外?淋病了当心言叔揍你,过来,到我怀里来我抱你。” 雪意气得想抽他一巴掌,硬生生忍着数落道:“一天不嘴欠你就不舒坦,我得走了。” 樊璃:“就走了?我才好你就急急忙忙的撂下我,铁定是急着去外面勾搭野男人,你走!” 雪意负气道:“我马上就去勾搭!” 樊璃凑过去:“啊?” 雪意推开他的脸:“啊屁!开玩笑的你不懂啊?!走了。” 樊璃:“雨大了。” 那圆眼少年也不管雨大不大,轻跑着随意抹了把脸,边跑边挥手说道:“别听脚步声了,快回去。” 樊璃笑道:“你跑得像兔子跳,我再听听。” 雪意停下来,蹦了两下:“好听么?” 伞下的少年带着一脸病气,美目弯弯的说道:“好高,不愧是雪意,拿把伞去。” 雪意乐道:“不用伞,我喜欢下雨天。” 他顶着雨跑去远方,跑到身影消失在远处时,樊璃才低下头:“这走得也太快了。” 白繁望着樊璃:“喜欢他?” “雪意是很好的朋友。”樊璃慢慢回身,抿弯唇角说道:“比任何人都好,倘若某天我没人要了,他一定会把我捡走。” 白繁轻声道:“怎么说这种话?” “就是感觉要被丢了。”小瞎子在碎雪下走着,平静道:“母老虎从没用护短的口吻和我说话。”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0章 伤神 祖陵* 巨大的穹洞内,晶蓝色的多边形宝石棱角锋利的覆满四周石壁、穹顶,在这穹洞中连绵无际。 幽蓝的晶石光晕圈照着穹洞中央的大型山峦,远瞧着,此山宛如一条盘曲沉睡的巨龙。 而龙身上,七十二根合抱粗的百丈黑铁嵌在其中,深深扎入骨血将其钉死在地。 这七十二根铁柱前面都鼓着一个土包,细看才发现那是一座座墓冢。 而这些坟冢前的刻碑上无一例外,全是张家历代天师的名姓。 七十二块石碑,便是七十二个大天师。 此时,大国师张道玄便站在自己的坟冢前。 钦天监那五位精通风水堪舆、奇门遁甲的道士正全神贯注,小心翼翼的在旁边布置八卦阵,为国师开凿墓基。 等国师死后,这里便是他的埋尸地了。 到那时他就和历代天师一起,用自己的尸骨替龙脉分担这风雷七十二丁阵的邪威。 “这邪阵也有三千年了,”国师苍老的声音缓缓落在谢遇耳边,“传说那时,海外来了个法力滔天的妖人,那昏庸的夏王便请妖人设下这风雷七十二丁阵,好斩断华夏龙脉、打消别人推翻夏朝的念头。” “殊不知这邪阵斩断了龙脉,也把国运弄糟了。千百年间诸侯纷争,天灾人祸,俱因这龙脉上的铁针掐断了我华夏的命脉,拔不去,除不掉,历代天师便只能用自己的尸骨替龙脉分担重量,好让金龙池里那位喘口气,再替这人间撑几年。” 他说着,抬眼看向那已经挖掘完备的坟基,一提脚怒喝一声。 “定阵——!” 脚底落地的一瞬间,穹洞内的气浪无风自动,以国师为中心,刀割般轰然扫向四周石壁。 凌乱气浪中,那先天八卦图第四十九次浮出地面,牢牢将这六个道士、谢遇、以及那大黄猫钉在原地。 国师再次开口时累喘得像背负了巨石。 这老人的背脊被一股无形力道重重压下去,他险稳住脚,颤手攥住权杖撑起那老弱的身体,起身时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裂响。 “最后一次定阵,万望……”老人家须发微颤,那铁钉重压下,枯瘦的骨骼岌岌可危,但他眼底却不见半丝惧色。 他抬头郑重的看向谢遇:“望大将军,切莫分神——” 谢遇没出声。 国师看着他,低叹一声:“大将军。” 谢遇:“定阵还需多久?” 对面的风水师汗流浃背,艰涩道:“最短也要五个月。” 五个月…… 谢遇垂下目光,静静望着那深不见底的坟穴:“太慢了。” “这次有大将军帮忙定阵,已经是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了,”风水师胡子花白,朝远处的几具枯骨看去,惨笑道:“有人耗费一辈子,才将天师墓定在这铁柱前。” 但谢遇耗不起五个月。 他看着地上的阵纹,掌心阴气轰然砸下,源源不断落进这八卦大阵中加快定阵的进程。 在他定阵之际,一缕神识从脑海抽离远赴千里。 千里之外,那圆滚滚的喜鹊立在木棉树上,黝黑眼底闪过一丝暗红。 它垂头低低瞅着樊璃,所见所闻毫无保留的被那远方的亡灵知悉。 丝丝冻雨夹着雪从阴沉天幕倾洒而来。 雨雪中,院里的鹊鸟冲樊璃哒叫一声,樊璃坐在檐下,缓缓面向它。 “你在这安家了?” “哒——” 少年苍白的脸上病气正浓,他这病还没好全,却撑着病体静坐在风雪旁边,伸手去接那刺骨的雨雪玩。 喜鹊又冲他喊叫一声,随后向白繁叽喳。 白繁拧紧眉头立在一侧,再次将手中的暖炉毛毯塞过去。 樊璃一概不要:“不冷。” 他身后的瑶光愁眉苦脸:“坐这也有半个时辰了,怎么雪意一走就胡来?” 樊璃视线落在地面:“不知道什么是胡来,往年这个时候,我也是坐在屋檐下一个人玩雪的。” 瑶光顿时哑然。 旁边的白繁沉声道:“公子再不起身,奴婢只能抱你回屋了。” 樊璃:“再接两片雪。” 偏生天上又不下雪了,只有雨丝不停的洒下安定院。 瑶光轻声哄道:“够了,十多片都有了。” 樊璃却不上当:“这轻飘飘凝在手心的分明是雨,姐姐怎么哄人呢?” 瑶光:“就是雪,我看得明明白白!” 樊璃:“雪要么一粒一粒,要么一片一片,贴在手心里得过一会儿才会化开,我虽看不见,却也分得清雨和雪,我毕竟将这两样东西摸了十个冬天,姐姐还要骗我么?” “……公子当真不进屋?” “再坐一会儿。” 瑶光弯下腰,在他耳边恐吓道:“再不进去,待会儿大将军来咬人了。”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1章 找言叔做红烧肉 樊璃垂下头蓦然发笑。 “说他咬人不过是我逗雪意的话,除了雪意谁会信啊?” “再说了,他死了十年了,吃饱了撑的咬我一个瞎子干嘛?” 瑶光无言以对。 白繁将暖炉丢开,直接扣着他肩膀拦腰抱起来,丢上床塞好。 “大将军不咬人,但奴婢着恼了却会打小孩手心。公子实在闲得慌,不如来学几个字?” 樊璃一翻身背对着她:“好歹毒,竟然要让瞎子学字。” 喜鹊探头探脑的钻进窗缝,见小狸花没在屋中,便蹦过去,窝在樊璃枕边轻轻啄他脸颊。 樊璃捏着喜鹊盘了几下:“吃什么这么胖?能炖一锅了。” 喜鹊一脸惊悚的望着白繁。 白繁站在床尾给樊璃折叠衣袍:“公子想吃肉了?” “想吃言叔做的红烧肉。”樊璃缩在被子下,指尖拨着鸟腹下的绒羽:“在这病了几天,他也不来看看我。” 白繁正折叠衣,忽然见那床上的人凑过来将整齐的衣衫翻乱,从最底下扒出一件厚披风。 白繁瞧着他:“想去哪?” 樊璃摸索着往外走:“东院。” 这天下午,樊璃病歪的挤在东院牛车里,抱着暖炉晃悠悠去了京郊。 陆家的老仆认得侯府的牛车,见他钻下车来,便笑着朝东厢房喊了一声:“雪意,小公子来了!” 雪意惊喜的丢开书,跑出来接住樊璃:“还病着呢,怎么就来了?” 樊璃抱着暖炉裹在一袭白狐披风里,牵住雪意的袖子:“半个月没见言叔了,他厨艺长进了没?” 陆言正在家中休沐,闻言笑道:“哟,又来蹭饭啊?” 樊璃面向对方:“看看你,又不喊名字了,是不是把我名字忘了?” “樊璃又来蹭饭了,想吃什么?” 瑶光笑回道:“红烧肉。病前就念叨好几次了,今天又念。” “拖着病跑这么远,看来今天吃不到得念到明年了。”陆言笑说着,撑伞将樊静伦接下车。 把人领进屋后,他将樊静伦常喝的茶沏出来放在对方手边,烧旺火盆,低笑着问:“樊璃要吃红烧肉,你呢?” 樊静伦烤火驱寒:“都吃腻了。” 说着敛下眉梢,推开陆言说道:“还凑在这干什么?去做饭。” 陆言笑了笑,指腹摩挲着对方脸颊轻轻别了一下。 那边白繁一脸漠然的挽袖进了厨房,眼睛扫了一圈:“红烧肉正是我的拿手好菜,跑这么远叫别人做,何必?” 樊璃跟着钻进厨房:“怨气好重。” 白繁洗净鲜肉丢在案板上,语气平静道:“公子病还没好全就到处跑,您气性大、主意也大,奴婢也只能随您折腾罢了,不敢怀怨。” 樊璃蹲在雪意旁边蛐蛐道:“你看她,我说一句她顶十句,好凶。” 雪意洗着菜忙声道:“一边去,别挡着我!” 瑶光把樊璃牵去灶前放好,给他塞了一颗烤山芋。 樊璃抱着两只猫窝在灶口小凳子上,手捧山芋糊了一手一脸的黑灰。 白繁抬头时见他这副形容,眼皮登时一抽,冷声道: “瑶光,让你看着他,你看他身上脏成什么样子了?” 瑶光吞下手中的山芋从灶前抬头,那一脸黢黑的形象也没比小瞎子好到哪去,她骂道:“你就是见不得我和公子坐在一起,搁这挑刺!” 白繁:“……” 白繁默然来灶前将樊璃擦洗干净,拎去主屋丢给樊静伦。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2章 让他走 厨房里,陆言拴着围布进来,手拎锅铲站在灶边炒菜。 雪意带着老仆东跑西忙打下手,白繁冷着脸切冷菜摆盘,瑶光坐在灶口前烧火、悄悄用石子弹打白繁。 没一会儿,樊璃又被人带进厨房,他挨着瑶光坐到灶口前,伸手等瑶光给他拿烤熟的山芋。 樊静伦抱臂立在灶边,面无表情盯着陆言手腕上的牙印,陆言手下微顿,随后将炒熟的鹅肉拈起一块,吹凉些放到樊静伦嘴边。 三三窝在樊璃怀中啃了一口芋头,猛抬眼看到这一幕,急道:“菜还没上桌呢,怎么让奴才先吃!我都没吃呢!” 小狸花:“你吃樊璃的芋头。” “我要吃肉!” “那我吃芋头!” 小狸花抱着樊璃的手啃了一口山芋,见三三跳上灶台讨肉吃,连忙跟着跳上去。 陆言又随手将两片肉塞给它俩。 他眼尾余光一扫,厨房门口,几只小猫正蹲在地上齐刷刷望着他。 小三花当先一步走进厨房,熟练的跳上灶头向陆言说道:“言叔,有我的份么?我吃了你家的肉,以后就不骂你了。” 灶台下,奶牛猫径自走向樊璃,蹲在他脚边说道:“你病了三天,我每天都去看你,你知道不?” 樊璃:“小奶牛?” “是我,我是坐着牛车顶蓬来的,这几天的小鱼干也都是我自己去拿,每次去都没看见谢遇,他去哪了?” 樊璃:“呜呜的要吃芋头呢?” 小猫:“……那就吃一口吧。” 它吃完,瞅着樊璃说道:“你把芋头揣进袖子做什么?” 樊璃揣着两只烤熟的山芋,起身晃晃大哥的袖子,两人一前一后的出去了。 到主屋后,他把袖子里的烤山芋递给对方。 樊静伦脸色淡淡的接过,吃了一口说道:“味道也就这样,图吃个新鲜。” 樊璃:“不好吃给我。” 对方慢条斯理的吃完,指尖敲着扶手看了樊璃一会儿:“陆言房间里有梅子酒。” 樊璃:“言叔的酒,喝光了也没问题吧?” 樊静伦:“他不准我吃酒。” 樊璃:“你是不是怂了?” “……” 半坛梅子酒下肚后,樊静伦牵着小瞎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出来,经过雪意书房时在门口定了一下,说道:“雪意嘴馋,定是把零嘴藏在书案下了。” 樊璃打了个酒嗝:“你又要偷东西了?” 对方没说话抬脚进了书房,翻箱倒柜将雪意珍藏的零嘴扒出来。 樊璃蹲在旁边摸索几下:“无花果干?” 樊静伦带着一身梅子酒气:“无花果,杏仁酥……都是陆言的钱买的。” 说着将一堆零嘴抱走,严严实实的塞进牛车,回头向樊璃道:“上来。” 樊璃就爬上牛车坐好,对方丢给他一包无花果。 他几口吃光,凑到大哥面前扯扯那绸丝大袖,对方又将一袋糕点塞给他。 几只猫跟着钻进来,樊静伦叼着肉干扫它们一眼。 “吃了我的东西得听我的话。” “不听狗话。” 樊静伦冷眼望向樊璃:“我和猫说话。” 樊璃醉意上头:“我和小狗说话。” 车帘忽然掀开,陆言弯腰站在车外,望着那凤目圆睁的人,无奈笑道:“找半天原来躲在这里,又偷喝酒了?” 对方一脸戾气的瞪着陆言,只等他一婆妈就一巴掌抡上去。 陆言将人抱下牛车:“一坛酒被你带着樊璃喝掉大半,醉成这样,身体好受么?” 那脸色病白的人慢慢软下一身刺,靠在陆言怀中:“不好受,心口烧。” “言叔,我心口烧,给我炖梨子水。” 陆言低叹一声将人抱走,向瑶光说道:“樊璃醉了,把他送去客房醒酒。” 樊璃醒来时,已经被王氏带回侯府了。 下午王氏要和儿子商量事,便亲自去陆家找人,一进门见兄弟俩醉到一块,立马就破口大骂,差点把陆家掀了。 樊璃坐在床上:“也不让我吃一口肉就把我带走了。” 白繁给他端来一碗醒酒汤:“世子体弱,公子又病着,兄弟俩醉成那样不怪主院那边急着带你们回来。” 樊璃捏着鼻子将一碗酸汤喝光:“她急急忙忙的找小狗做什么?” 瑶光端着药膳进屋,说道:“听说是边境动乱,夫人怕胡家在这事上做文章。” 樊璃:“边境动乱是魏国那边挑事,跟侯府、胡家有什么关系?她怕的应该不是胡家,是怕我在这府上,又给侯府招来什么天灾。” 夜色压下来,灯影里的少年说着,透过风声听那主院的母子争吵。 嘈杂的谈话被风吹乱,一道墙将两个院子隔开,他坐在这角落里,默然盘弄着自己的银手环。 银手环冷冰冰的在指尖打转,一圈,两圈。 “叮——” 三颗银铃同时在手中晃响。 这时,王氏的怒吼撕破空气,语气焦躁的将这细弱铃声压下去。 “让他走——!” “……” 樊璃哑然低头。 窗上的喜鹊歪头看着他,他面无血色的揉着指节,撑起膝盖,左手支在额前无声低笑起来。 “我就说,都走开才好。” 就让那累赘的小瞎子一个人待着好了,本来就是个瞎子,要什么热闹? 少年低笑着用手遮住眼睛:“都滚。” 突然,一抹冷梅香横跨千里,从西北那荒山野岭来到江南。 这夜人间飘雪,万千梅树不约而同,在这短短一瞬间全部绽开,繁华热切的开彻南国。 幽冷梅香在尘世中氤氲周转,最终透过主院的一树重瓣宫梅,轻轻钻进这角落中紧紧拥住少年。 “不哭。”那喜鹊望着樊璃,低声说道。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3章 我可以不走么? 熟悉的冷冽梅香在身侧萦绕,好像那人突然回来了一样。 但这不过是隔壁院里的梅树开花了,香气顺着风吹到这边而已。 这初冬的温度也和谢遇的体温一模一样,可初冬天向来都是这个温度,甚至会更冷。 一年四季中,突然来又突然走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只不过有的人恰好在秋天离开,有的人在冬天消失而已。 对于一个瞎子来说,这些或早或迟的离散并没有本质区别。 樊璃揩掉眼尾的水渍,平静道:“这梅香不好闻,劳烦瑶光姐姐关窗。” 瑶光默然合上窗门。 没多久,屋中的香炉烧了起来,馥郁的春兰香将这挥之不去的梅香冲淡。 樊璃闻不到那股气味了,这才侧身睡下去。 那喜鹊站在灯架上静静望着他,他翻身朝里将自己蜷曲起来,安静的捏着玉佩一下下摩挲着。 这晚他睁着眼一夜没睡,那喜鹊便陪了他一夜。 次早主院那边送来早膳,一碟碟精致的菜肴放上桌,比往常丰盛了数倍。 王氏头一次和樊璃一起用膳,她在樊璃对面坐下,看着那眼底下的淡青出了一会儿神。 那淡青是熬夜的后遗症,他昨晚,该是听到自己的谈话了吧? 王氏移开目光,将一碟小酥鱼端过来仔细挑出刺,给樊璃放到面前。 “吃吧。” 樊璃提起筷子,安安静静将她递来的酥鱼一只只吃完。 他把小鱼吃光,王氏便将一碗水晶蒸肘递来,他又抬起筷子,抱着碗慢慢吃肘子肉。 王氏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他并不挑剔,也不说话恭维主母、给自己找存在感。 他低着头,苍白的脸上带着病气,好像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 “庄子里刚送来的甜菜心,吃么?”王氏问道。 樊璃抬起头,视线始终低垂着,静静等人将那甜菜端过来。 菜碟子放在面前了,他又抬起筷子,将炒熟的甜菜一块块送入嘴中。 桌上二十几道菜,他从始至终都没说自己要吃什么,只端着面前的菜肴进食,吃相安静斯文,像个乖巧听话的宠物。 王氏望着他:“还想吃什么?” 樊璃停下筷子,面向王氏:“吃饱了。” 他才吃了三道菜,吃得慢,三只碗碟中,只有王氏亲自挑走刺的鱼被他吃光了。 王氏看着他面前的空碟久久未言。 空气冷下去,最终,院外一声车轱辘滚动的声音穿进来打破沉闷。 王氏回神,缓缓起身。 “吃饱了就去漪川,现在动身,最晚明日中午便到了。” 樊璃坐在椅子上没说话。 “把公子的东西收好,”王氏向白繁说道,“往后你和瑶光便跟着他了,他的日常起居该怎样就怎样……” 她向来都不怎么关心樊璃,这些关切的话蓦然出口,好像说绕口令一样费舌。 她顿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王氏才又说道:“他底子弱,夏日里别让他光着膀子贪凉,隆冬天也别让他坐在屋檐下玩雪玩雨,他有些嘴欠损人的毛病,嘴欠时晾着他就行了。” “他这个样子着实太招摇了,你们仔细着些,别让陌生男人靠近漪川别院,平日里要上哪去也务必带着他,别让他一个人在院子里等。” 她站在樊璃屋中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看白繁将那些衣衫打包起来,便跟着过去,将他的软枕塞进包裹。 “胡床椅也带上,那是他娘留给他的。”王氏栓上包裹,向瑶光再三叮嘱道:“他爱热闹,你们去哪里一定要带着他,别让他一个人待着。” “别院旁边是一个大庄子,庄子里的用人全凭你们商量安排,多招女工……” 王氏说着,忽然发现手边空下来了——这才一会儿,樊璃的东西就收拾完了。 两包衣裳,一只软枕,一张胡床椅,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精简得像个随时准备拎包走人的旅客。 可这侯府不是他的家么? 王氏哑着站在床前。 她收走目光,提着樊璃的铁杖朝外走去。 出来时樊璃的东西正被白繁送上马车,身形单薄的少年站在门口,王氏将铁杖给他别在腰上,弯下身,替他理了理袖子上的褶皱。 王氏叮嘱道:“东西老旧了就添置新的,过冬的袍子不暖和了就和白繁说,银子都交给她保管了。” “母亲。”樊璃垂着头,站在王氏面前低声说道:“我可以不走么?”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4章 找谢遇 小狸花站在墙上,愣愣看着那远去马车:“怎么又把樊璃丢了?” “别愣着,赶紧去找大黄!” 奶牛猫在对面急声说着,转身在瓦垄上飞跑起来。 它边跑边向凑过来的大猫小猫呼喊道:“樊璃被丢了,快去找大黄,它是护宅猫,这种事只能找它!” “去哪找,大黄不在!” “问花花,它知道的多!” 高空下,侯府的猫倾巢出动,四散开朝各处疾跑。 奶牛猫飞窜出延年里,向路边的猫问道:“看到大黄了么?” “没看到,找大黄做什么?” “樊璃被丢出侯府了,找大黄救他!” 那猫一跃而起:“我去对面问问!” 小猫们宛如神经网一般互相询问打听,短短一刻时间,整个楚京便在小猫的脚底下快速运转起来。 “去找大黄,樊璃被人丢了!” “大黄和谢遇都被钦天监的道士带走了——” 奶牛猫猛顿住脚:“我知道,可半个月了,它肯定回来躲在哪偷听。” “不可能,它要是回来了谢遇肯定比它更早,谢遇煞气重,一来就得吓跑一帮阴物呢……你去哪?” “去找谢遇!” 那小猫跟着飞跑:“谢遇又不是护宅神,找他做什么?杀掉樊璃么?” 奶牛猫气急:“他亲了樊璃,樊璃就是他的媳妇了,得让他照看樊璃!” * 满京猫跑动时,一群青衣卫以胡菩提为首涌出皇城。 密匝匝的马蹄声如洪水破堤般在耳边激响。 阴沉天幕下,那一件件青色衣衫汇聚如流,从长街闪过去时宛如一条硕大冗长的青蛇,嘶嘶吐着芯子朝侯府扑来了。 权管事刚出门就被一个脸色铁青的青衣卫推回去,跌了几下才停稳。 他仓皇抬头,一群内宦青衣长刀,神色冷酷的涌进大门。 为首的小头目亮出中宫的金铜令牌,声音冷细尖利:“皇后娘娘有令,即日起彻查南康侯府,任何人不得外出!” 这些人一进府便分作无数小队,一帮人去东院、主院控制樊静伦母子,一帮人将满府的丫鬟婆子小厮仆役看守起来,另一帮人翻箱倒柜。 “嘭——!” 精致的瓷器被砸在地上碎得不成样子,桌椅板凳和字画珍玩掉了一地,各处院中的贵重兰草、绿植悉数被连根拔起,随后一排排紫陶花盆噼里啪啦在院中粉碎,连那浮着冰的养荷大缸也被一脚踹翻。 缸中的水猛泼出去,院中的残叶碎泥瞬间在水中湿透,浑浊杂乱的洼积在那白玉地砖上。 青衣卫连泥踏水的进进出出,随手搜刮打砸,侯府在这一只只手下遍地狼藉。 权管事低头抹抹汗,缩在一边悄悄给一个小青衣塞去十两银子,低声道:“大人,侯府这……这是犯了何事?” 那小宦官掂掂银子,冲权管事冷笑道:“这不明摆着么?通敌叛国。” 权管事脸色瞬间白下来:“侯府背靠王家,何必……” “何必?”对方尖声细气的冷哼一声,“樊静伦串通魏国,用骨哨传递机密,害边境被魏军屠了三万多人,此事已经被大长秋查得明明白白,这次廷尉寺可没地方给他放水了!” 权管事眼前天旋地转。 魏军屠城是州官无能,和樊静伦有何干系? 青衣卫这一出简直是无理取闹! 权管事:“那骨哨不过是个小玩意,外面的孩童……” 对方冷漠道:“那三百个孩童同为逆党,与侯府一并治罪!” 权管事张着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一帮青衣卫从安定院跑出来,向那缓缓进门的人说道:“大长秋,除了樊悦,还少了三个人!” 胡菩提抬脚跨进院中,轻声道:“哦?谁不见了?” “樊璃与他身边那两个丫鬟!” “那两个丫鬟是我送给他的侍卫!至于樊璃——”王氏从主院冲出来,寒着脸面向胡菩提:“他年纪到了,该有自己田产宅邸了,我送他出去另立基业,犯法了?” 胡菩提温声道:“夫人所言极是,只是如今还得叫他回来一趟才行,来人——” “谁敢去我便杀了谁!”王氏提着一把剑怒目上前,逼近胡菩提咬牙骂道:“你们这些畜生!楚氏为这大楚保住了多少边境百姓的性命,你们病好了打太医,都忘了?!” “如今她死了十年,留一个瞎眼的小儿子在这侯府苟且偷安,你们一个个便都盯着这手无寸铁的小瞎子,恨不能将他斩草除根才能痛快!” “一个王慈心,心里装着什么龌龊想法说出来都怕臊了王家老祖宗的脸!一个你!刺伤皇后的刺客一日不归案,你便惦记樊璃一日,恨不能将他千刀凌迟献到皇后面前邀功结案!” “这些年你只差把眼睛长在侯府日夜盯着他!我问你,他一个小瞎子怎么去刺杀皇后?他母亲若是给他留了人,何故迟迟不肯现身?!” “当年他带着一身伤在这侯府乱跑时,除了他老子樊休,谁管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面对对方咄咄逼人的提问,胡菩提仍旧波澜不惊。 “夫人,”他缓声道,“小人替中宫奔走,这府上的大事小事都是小人的公事,没法徇私,夫人切莫责怪。” 说着,向旁边的青衣卫道:“去找。” “刷——”长剑锋芒直直刺来,王氏捏着剑架在胡菩提脖子上:“让你的人退下!” 胡菩提脸色淡定:“夫人别为难小的,若再耽搁片刻,小人便只好请出中宫的金铜令了。” 王氏眯着一双凤眼寒声说道:“别扯上中宫!你给侯府按了个天大的屎帽子,不过是为了给你家那三个贱奴出气!” “你胡家这些年好威风啊!一个胡婆子,敢在公子面前叫他男宠!一个胡嬷嬷,敢对公子颐指气使,骑在主母头上耀武扬威!一个胡怜儿,连侍妾都算不上的通房丫鬟,敢讽弄栽赃我王新池的女儿!” “你家狗仗人势把根都烂透了,在王家你们夹着尾巴做人,见我是个有爹生没爹养的庶女,便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如今你要怎样?” “给侯府定了几个叛国罪?!” 胡菩提抬眼,向青衣卫说道:“把夫人押下去好生看着,千万别磕碰了她。” 话落时,王氏后腰便被一杆刀柄狠狠一撞。 她脸色惨白的挣扎起来,手腕蓦然发力,劈砍着朝大门挤出去。 奔走间钗环落了一地,她披头散发满身戾气,睁着一双凌厉凤目要和青衣卫硬碰硬。 青衣卫忌惮她是皇后的长姐,退到一边不敢再拦。 胡菩提眸色一冷:“拦下她!” 不远处的樊静伦站在一片泥汤烂草前,向王氏说道:“母亲,停下吧,这里交给我便是。”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5章 牵挂 一天后,侯府被抄的消息传到漪川。 白繁将信看罢,嘴角勾笑震碎信纸,随即咬破指尖手书一封血书,向丞相府请示一个日子,好带樊璃回北方。 喜鹊飞走后,白繁轻哼着一段曲调朝樊璃的房间走去。 一只手忽然从侧斜方伸来拦住她,瑶光站在角落里,神色严肃的压低声音:“樊家被抄了,这事先不要告诉公子。” 白繁故作惊讶:“几时的事?” “昨日车马刚走不久。”瑶光说着,隔着一个院子向糊上新窗纸的房间看去。 “公子明面上虽和兄长不合,私底下却处处照顾对方,这兄弟俩的感情也说不上是好是坏,总之先别让他知道樊家人都进了大狱,等把病养好了再说吧。” 白繁:“樊家人?” 瑶光:“侯府被青衣卫扣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青衣卫让世子说出同党,他就把颍川樊氏攀咬出来了,说那骨哨是樊家家主给他的……这也是奇了怪了,他怎么把樊氏一族都拖下水?” 白繁淡淡道:“据说樊悦曾被本家的几个青年子弟放到疯马背上,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事。” 瑶光点了点头:“这倒是有可能,不过樊家倒下去了,漪川是不是也不安全了?” 那要不趁早杀掉白繁,带走小主子? 白繁:“这里穷乡僻壤,青衣卫一时找不到。” 瑶光轻笑:“也对。” 她俩走进才刚翻新的院子,入门时白繁停步:“你先。” 瑶光客气道:“你比我年长,你先。” “年长的合该让着年纪小的才是,外面冷,你先进去,可别冻坏了。” “年纪大的更应该爱惜身体,姐姐,请吧。” “天塌了,都变得好善良!”樊璃在屋中说道,“大娘给我挑了鱼刺立马就赶我走,你俩谦让得这般厉害,不会是准备互捅刀子吧?” “……”瑶光抬脚进门,“就这一次而已,谁会一直让她?” 白繁在她进门时抓着她肩膀一下子丢出去老远,拍拍手掀帘子进屋,端起小炉上的瓷盅,把一杯热牛奶给樊璃递去。 “慢点喝,烫。” 樊璃抱着瓷盅坐在床上,屋内烧着两个火炉,一盖上帘子,暖气四窜,清淡的熏香把人腌得飘飘欲仙。 这暖香将扫地出门的落魄寒碜驱散些许,恍惚间好像外面的世界也和侯府一样,风吹不动,日晒不化。 但这里太安静了,没有烦人的梅香,也没有小猫。 樊璃喝了一口牛奶:“姐姐会写字,替我给雪意去一封信,好么?给樊悦也去一封。” 白繁眉睫一动,默不作声的给他整理床尾的被子,理得半丝褶皱都没有了才停下手。 “隔得这么远,公子还记挂他们么?” “重要的人都放在心上,不管走了多远都会想的。”樊璃坐在床上说道,“只可惜昨天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和他们告别。” 白繁轻声道:“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公子看宽些。” 樊璃抱着瓷盅,指腹摸索着光滑釉面:“就是想给他们写信,现在这里也还不错,没把我冻着饿着,姐姐们也很关照我,得给他们去信说一声,就说我过得很好,很喜欢这里,不然雪意要担心了。” 白繁眸色微沉,盯着少年问道:“若他们都死了呢?”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6章 抱抱 “要是他们死了,我一个人活着就没意思了。”樊璃偏头面向白繁,“姐姐以为呢?” 白繁捻指望着地面,没搭腔。 瑶光抱刀坐在床尾,回道:“有陆言在楚京护着,怎么着也不会出事的。白繁头发长见识短,公子不要把她的话当真。” 樊璃:“只要我没站在那皇位上,所有事都得往最坏的方向考虑。” 他面向瑶光:“边境应该闹得很乱,侯府怎样了?” “京城那边没动静,问题就不大。”瑶光将提前准备好的腹稿答复樊璃,“公子别担心这些事,快歇息吧。” 一声轻细的猫叫声从门外传来,小狸花拱到门帘下,一身泥水湿哒哒的糊住那蓬松毛发,它进屋来,冻在地上颤抖大哭。 “府上的东西全被太监砸烂了,奴才进了大牢,侯府被人关了不准我们进去,小猫都被言叔接走了,小奶牛去找谢遇一直没回来,我……我怕你出事就来这里,跑了一天,雨把我的毛湿透了,我好冷,好冷啊!” 樊璃偏头听着那细弱猫叫:“小狸花?” “是我啊,我动不了了,你来抱抱我好不好?” “你怎么找来这里了?”樊璃心口一软,他叫瑶光:“姐姐,把它抱过来。” 白繁淡声道:“先洗干净吧,身上全是泥。” 樊璃起身下床:“落了一天雨,难为它顶着雨跑这么远,被小狗养得跟娇气包一样,也不知道路上哭了几次。” 他以为自己走了,府上的猫就会再去找一个人讨小鱼干。 却不想还有小猫记得樊璃,翻山越岭跑来漪川找他。 樊璃轻手将小猫抱起来,摸到它冰冷透骨的爪子:“侯府的好日子不过,跑这么远干嘛?受罪。” 小猫狠狠哆嗦着钻到他怀中取暖。 瑶光提来一桶热水,要把猫接过去洗涮干净。 樊璃将猫放进温水中,说道:“我来就是了,它有点认生,受惊了挠人挺疼的。” 他蹲在盆边,浇着水仔细将小猫身上的湿泥洗去,用温水泡开它身上的寒气,这才抱出来擦去一身水,带去火炉边烘干。 “白繁姐姐,厨房里有鱼么?” “没有。” “那就给它做一碗鲜肉泥,少放盐。”他坐在火炉边,抚着那重新蓬起来的绒毛说道:“小猫远道而来,要好好款待。辛苦你来看樊璃了,喝牛奶么?” 他说着,端着自己喝剩的半杯热奶递去,摸索着喂给小狸花。 小狸花饥肠辘辘,抱着杯子大口大口的进食。 少年倾斜瓷盅,杯中热奶不小心洒了小狸花一身,牛奶顺着猫毛滑下来,洇着大腿将他睡裤打湿一片。 他摸着湿漉漉的猫毛歉意一笑:“对不起啊,把小猫打湿了。” 小猫细声道:“没关系的。杯子再倾下来一点,我喝不到了。” 这别院因为小狸花的到来突然热闹忙碌了,樊璃抱着小猫给它按揉四只肉爪垫,瑶光笑吟吟的在主屋里铺猫窝和樊璃聊天,白繁去厨房板着脸做猫饭。 几刀下去,那一整块鲜肉便在案板上碎成肉泥。 堂堂魍座守竟在这偏远地方伺候猫,说出去谁会信呢? 立在榆树枝头的人眼上覆着一条黑色缎带,静静面向这厨房。 他双唇轻动,质感空灵的音色隔着十来丈距离落在对方耳边,宛如亡灵低语。 “听说你遇到了特别棘手的鬼物。” 厨房里的人顿住刀,抬眸朝厨窗外看去。 “魑——”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7章 私心 厨房里的女子客气的一点头,收回目光,继续剁着案板上的碎肉。 “主屋的少年有些古怪,麻烦你去看看他身边是否有鬼物跟着。” “他是楚温惜的儿子,你是丞相府的大座守,”魑轻声说着,问道,“你护着他是丞相府的计划?” 案板上的碎肉一下子倒进锅中。 滋的一声。 白繁:“别问。” 魑:“那就是你动了私心?” “相府那条玄蟒便是这四座七十二鹰的私心,当了十多年座守,你不是很清楚么?”白繁拎着锅铲漠然说道。 那玄蟒是他们这身功法的源头,易骨换容、控鬼操物,以及顶尖的控魂傀儡术,都是从它身上刮下来的碎渣子。 若能得到它一半力量,就能称雄天下,像温洋那样,掌控整个北方了。 所以这魑魅魍魉除了立功让玄蟒恩赐额外的力量、让这身功夫更进一步之外,什么想法也没有,自然也就谈不上私心。 魑貌似对这个答案很满意,身形一动,飘去主屋上空。 一只只鬼物从他袖下窜出,密密麻麻的扒在屋宇、房梁、门窗,屋中鬼眼层层叠叠密不透风,悄然望着那屋中的少年。 刺骨寒气攀上樊璃指尖,一只面容可怖的鬼物歪斜着头凑到他面前直直望着他,随即伸出利爪,朝他眉心刺来。 小狸花急声怒斥,撩开爪子猛朝对方抓去。 那鬼物飘絮般忽闪到对面无声疯笑,大笑时其余鬼物一拥而上,铺天盖地的淹没樊璃。 鬼气拢聚下,那炉中火舌骤然变色! 阴绿冰冷的火焰窜动着朝少年衣袖舔去,空气迅速降温,冷得瑶光发憷。 她摸摸手臂,见炉中的碳要烧净了,便起身穿过一层一层的鬼物去了侧间。 她走后,少年抱着猫独自静坐在火炉前,两尺外便是潮水般扑来的森然寒气。 数千双鬼眼在寒气里或笑或哭,齐刷刷盯着这包围中心的人。 小狸花吓得窝在樊璃怀中,哆嗦着冲这满屋不速之客厉声呼喝。 樊璃捏捏它龇开的爪子:“在和谁说话?” 小猫颤声道:“鬼!” “怎么还颤起来了?冷得厉害么?” “有鬼啊!都是千年的恶鬼,怎么办啊樊璃?!我连三三都打不过!” 一只鬼爪穿过凄厉尖哑的猫叫声,再次朝樊璃眉心刺来。 突然—— “退下——!” 震耳欲裂的滔滔洪音瞬间响彻漪川,怒吼声下,淡金色神光冷不丁扫向这满屋恶鬼、朝方圆百步外荡开。 神光中心,两个护法神怒目金刚的悬在樊璃身后,高举手中的敕令盾牌朝满屋惨厉嘶叫的恶鬼拍去。 “此子乃系谢道逢障因,在他归来之前,任何鬼物不得近身!速退——”甲子神仰头,锋利目光透过木椽屋瓦直直朝那屋顶上的黑袍人看去,“违者,斩立决!” 鬼物洪水般退走,魑瞬间飘出十里。 他定在一片糟乱坟山,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神光灼出一片焦黑。 “谢遇么?” 他抚去脸上的烧伤,低喃一声,顿了顿。 “的确棘手。”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8章 谢遇急了 别院中,樊璃侧着耳朵:“有臭男人说悄悄话。” 甲子神:“……” 甲子神收了法相,和同僚齐齐隐身。 瑶光端着一篓子银丝碳进屋,好笑道:“周围除了公子,连公鸡都被我劈了,哪还有什么男人。” 樊璃回想那蚊子哼哼的吼声,认真道:“他叫我滚呢,是不是这里的男鬼?” “哪有什么鬼啊?铁定是公子听错了。” “就是有鬼,现在这别院、田产都是我的,我才是正经主人,叫我滚是几个意思?他可别把我惹急了,听说外面有个道观,惹急了我叫道士咒他。” 他抱着猫念叨,把猫喂饱后又将小猫带上床。 听着熟悉的小猫鼾声,摸着熟悉的猫毛,漂移不定的心绪才慢慢安定下来。 从这天起,他就在这别院里安家了,白天和瑶光哼唧着吃着白繁做的饭菜,晚上翻来覆去的问雪意的信怎么还没来。 没人理他,他就把脸凑过去,怼在白繁、瑶光的嘴边,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每每此时,白繁就好脾气的摸摸他脑袋,敷衍道:“快了。” 过了几天饭来张口的日子后,樊璃突然腿痒了。 “山上一定有好玩的。”樊璃站在阳光下笃定道,抱着猫,脚尖朝外:“本公子该上山活动活动了。” “您就在院子里转转就够活动的了。”白繁将他换下的衣裳洗涮干净,晾在院中长杆上,抬手抻平皱痕:“一连下了几天雨,这才天晴,山上到处都是泥水。” 一回头发现人不见了,白繁脸色一变,纵身闪出去,就见那少年牵着猫绳,小猫在前面带路,他在后面健步如飞。 那小猫边走边嗅嗅路边的霜草,走到坑洼的地方还会特意绕开,一路往前,把他带出去老远。 他和小猫说道:“去山上,找路好走的地方,我可是瞎子呢,别走进大坑把我摔了。” 那小猫呜呜几声,果真捡着平坦的地方带他走过去了,没磕着他的脚,也没摔着他。 瑶光:“……” 白繁:“……” 小猫一溜烟跑出去,接着就被一只手拎了起来。 白繁淡淡看它一眼就丢给瑶光,牵着樊璃袖子说道:“去玩一会儿就得回来,山上冷。” 樊璃眨了眨眼:“我就知道姐姐心软,有零嘴么?” 瑶光七手八脚塞来一袋零嘴,他抱着零嘴,边吃边念叨雪意。 “这都过去六天了,雪意也不给我来信,臭男人。” 白繁在前面带路,瑶光紧跟在后,都闷着嘴没接话。 樊璃夹在中间哼了一声:“樊悦那边也没有消息,都是没良心的狗东西。” 瑶光:“公子可少说一句吧,耳朵起茧子了。” “嫌弃我了!我都看不见了,说一句话别人还嫌我话多,那我也不能再当个哑巴啊!”樊璃咬着肉干,说着给小狸花塞一根,又给瑶光、白繁各塞了一根,“怎么还是平地?山上不应该很陡么?” 白繁神情微愣。 须臾垂下长睫,一点点将肉干放进嘴中,站定,说道:“公子觉得慢?” 樊璃:“感觉走了很久了,漪川的田地很宽么?” “很宽。”白繁说着便蹲下去,“上来吧,奴婢背您。” 樊璃让到一边:“我自己走。” 白繁便站起身,牵着对方上了山路。 少年一上山就兜兜转转,两人问他找什么,他神情严肃要像去捉奸的新媳妇:“就转转。” 直到一抹梅香扑到面前,他才缓下步子,在原地顿了一会儿,慢吞吞的嗅着那冷梅香,背着手朝一株野山梅走去。 前面是百里平川,这梅树长在高崖上,静静望着那田野中的渺小别院。 少年站在怒放的梅树下,指腹轻触着虬曲树干摸索起来,仰头,鲜艳如血的花瓣便轻轻落在他唇间。 微凉的触感像一个小心翼翼的吻。 他抬手抓住一束花枝,凑上去轻嗅。 “有人把我丢了。” 他说道。 “这没什么,再找就是,我看谢玄安就挺不错,会赚钱,嘴甜。” “谢禅也不赖,有钱有力气,会做饭。” “雪意也很好,等他长大了一定很会心疼人……” 万里之外的人定在祖陵地下,唇线渐渐抿直。 浩茫阴气接天连地,轰然灌入八卦阵。 原本预计得五个月才能填满的阵穴眨眼间完成一半,在场的道士都慌了。 “这、这也太快了……” 阎王老子来了都不能这么快吧! 他一个英灵,是怎么做到的?! 国师沉默良久。 “大将军要赶时间回去哄人,大家都加把劲,趁早结束。”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9章 多想 樊璃从山上回来后又病下去了,每天抱着暖炉发呆一动不动,连雪意的信到了,他也没什么反应。 “公子?”白繁放下信,轻轻唤了他一声。 樊璃回神:“听着呢。” 白繁望着信纸上的清隽字迹。 “公子实在想雪意,让他过来住几天,如何?别这样折磨人了,您病着,奴婢做什么都得分神。” “我这个身体就是这样的,一到冬天就不得劲,”樊璃坐在虚白的阳光下,“只不过今年事多,身子便差一些。” 瑶光在一边练刀,忙停下来说道:“都好好的,没什么事!公子快不要多想了!” 樊璃:“你们都瞒着我,以为我不知道么?侯府定是被青衣卫动刀了,樊悦那么话痨的人,现在也没来信——” 他垂下眉梢:“雪意的信上也支支吾吾,侯府的事他一字不提,他也瞒着我。” 喜鹊扑棱棱从外面飞来,落在墙上。 白繁抬眸看着它,说道:“公子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樊璃抱猫起身:“你看,就说你们隐瞒了吧?我但凡没瞎,现在就去京城,拆了胡菩提的窝。” 白繁望着他:“公子想杀胡菩提,奴婢去杀了他便是。” 说着便进屋去,没多久提着一把长刀出来。 瑶光没想到对方竟然说做就做,诧异道:“真去啊?” 白繁没废话:“看好公子。” 女子闪身出了别院,遥遥朝京城那边去了。 瑶光凝眉站在院门口,总觉得这事来得突然,细想又觉得很合理。 毕竟这些天相处下来,白繁一直都像个护崽的老妈子,把樊璃照顾得滴水不漏。 瑶光跟着进屋,向樊璃说道:“小主子,您觉得她能杀胡菩提么?” 樊璃:“我不知道,我瞎。” 那边白繁走到荒野上就停住了,跟了半天的喜鹊落在肩头,垂着脑袋疲惫的蹲坐下去。 白繁解下骨筒,打开信纸扫了一眼,笑了笑,抬手在嘴边吹了一声口哨。 一只乌鸦在哨声中飞出山野,落在白繁右肩。 白繁咬破指尖喂它一颗血,说道:“去漪川县城传令,让魍座下的人酉时末都来这里,准备一辆马车。” “魍座下的人酉时末都来这里,准备一辆马车——”乌鸦瓮声重复一句便扑棱棱飞走了,没一会儿又被召回去。 那立在荒野中的人说道:“马车中放上暖炉、软垫、零嘴。” 乌鸦眼皮一动:“魍座下的人酉时末都来这里,准备一辆马车,马车中放上暖炉、软垫、零嘴。” 对方点了点头:“去吧。” 喜鹊修整片刻,朝那变回原样的青年比划几下,抬着脚丫子作势要回别院。 斜阳西下,青年抱刀坐在石上,盯着远处的屋舍:“床头柜上有一瓶助眠药,想法子将药丸喂给他,今晚得带他走。” 喜鹊急急哒叫一声,一溜烟朝那平川田野飞去,落在院墙上瞧着少年。 “哒——” “你来了?”樊璃冲它招了招手,“这几天上哪觅食了?”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0章 谢遇索吻被打了 喜鹊麻溜的滚进少年怀中,叽喳叫唤着被那两只手撸得骨酥筋软,一闭眼呼呼睡了半天。 睡到一半,它突然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惊醒。 远方纷乱的脚步声快如箭雨,一只手抓着少年在林间狂奔,风刀呼啸着扫过脸颊,喜鹊蒙圈的从樊璃怀中探出脑袋。 旁边的小猫一爪子勾着鸟头将它摁回来,呜呜低咆一声。 有人偷袭了别院,瑶光带着人在后面和人厮斗。 眼下,赶来漪川的府医正抓着樊璃的手,急速在林间掠走。 夜色里,干枯的树叶被两人踩出一声声碎响,樊璃光着脚在府医身后飞跑,薄硬的叶片划破脚底皮肤,丝丝鲜血咬着碎泥,疼痒间不停骚着隐隐绷裂的神经。 行进间,脚底骤然磕到那叶下的尖石。 樊璃低哼时速度猛不丁慢下去,府医回头将他抱上,奔跑间快速说道:“你母亲的部下正和魏国走狗拼杀,莫姝让我带你去谢禅的军营暂避风头。” 樊璃血液像被冰凌子封冻了,寒气割得人血管抽痛。 “莫姝?” “莫姝,展飞,你娘的狗腿子。”府医急速掠出深林,这时,身后有风声紧跟而至。 他抱着樊璃停在一棵巨树后等那波人跑远,这才快步奔向一条小路,将拴在路边的马拽出来,一把将樊璃丢上马背。 “坐稳——”府医翻身上马,掣住缰绳当即向前方拍马驰去。 怀中喜鹊兀然钻出去,飞到半空,在夜色里哒叫一声。 府医神色一凛,指间银针直直对准它。 樊璃低喘一声,说道:“它叫你跟着它。” 那喜鹊哒叫着在前面带路,府医跟着鹊鸟叫声快马冲出去,顺利上了官道。 马蹄跑出去一里地,猝然在大道上滞停。 前方,青年拎着长刀单枪匹马立在对面,温声道:“把他给我。” “这你得先问过我。”小矮子提着铁棍从后面出来,说道。 樊璃坐在马背上,朝身后偏了偏头。 中秋那天他和雪意、樊悦去城隍庙看参军戏,路过大殿时一个小孩撞到他腿上,当时对方也用这尖声尖气的语调跟他道歉。 那小矮子没再多言,一拍马将他送远。 刮骨的夜风从耳边擦过,身后的金铁声落入耳中,刺得骨髓一阵阵发麻发冷。 “有谁帮他么?”樊璃紧着声问道。 “莫姝。”府医纵马狂奔,“他们送你去军营比放在侯府划算,只要谢禅手握兵权,你就能……” 身前的少年说道:“就能在他身边苟活么?” 府医:“你倒是有点自知之明,除非你能傍到更大的靠山,不然往后就只能在谢禅身边了。” 樊璃:“更大的靠山是谁?” “本座。”温和的嗓音落在耳畔,那青年说话间步伐诡异的落在前方,脸上带着一丝血回头看向府医:“我不想杀太多人,你走吧,把他留下。” 缰绳猛向后一拽,大马在缰绳掣肘下人立而起。 铁蹄散乱,府医脸色发沉的冷笑一声,向樊璃说道:“坐稳——” 他话音落下时翻身下地,一刀鞘拍上马腿,坐下的马倏地飞奔起来,带着樊璃身子向后一仰,他匆匆攥着缰绳勉强稳住身体。 马蹄如油锅沸腾,铁蹄四溅的脆响声中,单薄的少年伏在马背上宛如风中落叶,随时都会掉下去摔得血肉横飞。 小狸花惊恐的扒在他怀中,被压得骨疼也不敢出声。 它藏在樊璃怀里,看不到后面是何情形,只听到三道铁击声激烈交锋。 “啪——”府医被那柄长刀扫出去时猛扬手,将一颗石子弹到马屁股上,疯马在夜色下加速奔腾,喜鹊飞上天,冲远处的青年哒叫一声。 “别跟着喜鹊走,换道,换道——!” 樊璃听到展飞尖利渺远的呼喊,急急拽住缰绳朝旁边一带。 快马呼着粗气朝旁边的山道跑去,山道一尺外,一条水速惊人的冬河吼声如雷。 铁蹄沿着九丈高的河岸疯跑时,身后再次传来金铁的激撞声。 樊璃狂跳的心脏几欲绷碎,他摁着小狸花,苍白道:“别怕。” 马蹄声在河边惊响,这马失控了,几时会踩空下陷将他带进那冬水中淹死,他不知道。 他只能紧紧抓住马鬃,小猫紧抓着他,猫爪穿过里衣狠狠刺破胸膛,他和小猫都没察觉那黏湿的血液正在他心口攀流。 “别怕——”樊璃又向小猫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抓着鬃毛的手卷曲用力,指甲几时刺破了掌心流了一手血,他不知道。 他好像没了痛觉,紧促的追击下,只有心跳声在耳边狂轰滥炸。 宏大的河声近在咫尺,蓦然,他感觉那马蹄踩空了! 只这一瞬,身体便朝侧面跌沉下去! 脑弦在夜色中彻底断裂,濒死的危机感最大限度的麻痹着全身感官,时间在风声里拉长,短短一瞬,好像这天地间的所有声息全部在耳边摁停。 皮肤重新感知到冬风的凛冽时,马和人都朝山崖掉了下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啪——” 一只手从侧面伸来抱着他腰身,扯住缰绳发出一声闷响,随即一提腕将马拽上河岸。 冷梅香匆匆扑到鼻尖,他坐在马背上大口大口的喘息,浑身血管扯着麻木的肌肉一阵阵撕裂发疼。 他紧紧攥着衣领,心脏撞着胸腔骨骼。 咚的一声。 冷下去的血液窜动起来,终于在这窒息麻痛的心口升温。 激烈的打斗声里,有人翻身坐在他身后,垂眸,幽沉目光刻刀般如有实质的落在他侧脸。 对方静静看着他,伸手,轻捏着他心口上的猫将那猫爪挪开,替他抚去一身抓痕掐伤。 缰绳一动,快马霎时间掠出漪川,将那几方势力远远甩在身后。 铁蹄踏着月色,大马战战兢兢的打着响鼻慢了下来,在大道上小碎步走着。 樊璃平复下去后抱着猫朝前倾身,默然与对方拉开距离。 谢遇垂眸看着少年,指尖拂过那苍白脸颊,向下,扣住那薄薄心口,手指发力猛将人拥进怀中。 冰冷双唇落在少年脸颊,不等人反应出声便攫住那抿紧的唇瓣,用力抵开。 这疯狂的索吻将所有泛滥成灾、压抑克制的情绪混杂着全部呈给樊璃,想吻一个人的意图向来和理智无关,于是压下去的欲望又在少年的眉目间死灰复燃。 灼烈放荡的心思在这个吻中无处遁形,谢遇捧着对方脸颊深吻下去。 冰冷唇舌强势的侵占口腔,樊璃抗拒躲闪着朝后仰头,匆匆抬手粗暴的推开对方。 又很快被对方扣紧身体含住嘴唇,口腔再次被那冰冷异物彻底占据,对方勾着他舌根急迫的搅弄神经。 密匝匝的吻狂热如海浪倒灌,让人躲闪不能,无处挣扎。 良久,樊璃猛侧开脸,扬手。 “啪——” 一巴掌毫不留情的落在谢遇脸上。 樊璃收回手,别开脸重重的擦掉唇边濡湿。 “别碰我!”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1章 回家 樊璃一把抓过缰绳,语气疏离的说道:“比起冷冰冰的鬼我更喜欢活人,只不过恰好能看到你,才觉得非你不可。” “但凡能看到第二个人,我也会抓住对方不放,随便对方亲吻搂抱还是啃咬鞭打,但这并不代表我心悦谁,你应该很清楚。” “现在我不想让你碰了,请你以后自爱,别做一些让人反感的事。” 对方定在身后,迟迟未答。 樊璃蜷着指节,面无表情的低哂一声:“你又哑了。以前你总说控制不住自己,现在你很冷静了吧?既然冷静了就用不着逢场作戏了,散了吧。” 锋利目光陡然落在少年脸上,谢遇看着他:“你觉得这是做戏?” 樊璃攥紧缰绳:“对,无论是梦中的青草还是你无数次真心假意的亲吻,都是鬼怪的小把戏。” 因为是鬼怪,所以擅长撒谎哄人。 何况带兵打仗的将军,能有几个纯善真诚的? 兵者诡道,说白了,兵家就是一群把阴谋诡计耍出火花的狗东西! 谢遇是其中的佼佼者,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很会骗人! 基于这些因素,童养媳的事樊璃就不打算问了,问了肯定也会被什么谎言搪塞过去,不如趁早了断,和对方划清界限。 可那样一来,梦里就…… “樊璃——”对方在身后低声唤他,语气严肃的说道:“迄今为止,我没戏耍任何人,也没和任何人定下任何形式的婚约。” 樊璃眼皮不知怎的突然一跳:“听不懂狗话。” “我没有童养媳也没有未婚妻,没有口头的婚约也没有纸上的婚契。”谢遇望着他,解释道:“我孤身一人进昭陵,入葬时身边只有一把没刻完名字的小剑。” 侯府处处都是谢遇的眼睛,小猫、喜鹊、梅树,全是他的桩子。 通过这些东西的视角,他在万里之外也能随时看到樊璃的起坐行移、谈笑举止。 看着、听着,就把童养媳的事也听周全了……他还不知道樊璃在私底下调查他呢。 调查一次不够,还要调查第二次,那架势仿佛要把他底裤扒出来。 谢遇解释着突然噤声,望着樊璃通红的脸颊。 原本就装着一肚子气的少年,现在是恼羞成怒,直接炸开了。 樊璃冷声道:“那你还真是自由啊!没定婚约,所以想碰谁就随便碰谁,又因为是鬼,每天来去无踪,别人也就不能拿你怎样,玩腻了要丢就丢了!想听什么也方便,你不吭声,人家骂你十八代祖宗也不知道你就站在那偷听呢!” 谢遇:“我并不会随便碰谁,也从没玩弄谁,更不会做出抛妻的事。” “谢叔叔又变得能言善辩了,稀罕!” “去祖陵之前我明确说过,让你回京并不是丢下你不管,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别自作多情了,我用不着谁管!你爱回不回,那是你自己的事,别扯上我——” “樊璃!” 樊璃:“说完了?说完了就离开吧。” 谢遇凝重的目光定在他脸上,沉沉看着他。 樊璃脸色苍白,抿紧的唇线朝两边垂下去。 “现在就走,”他抱着猫僵硬道,“走远点。” “……” 静漠中谢遇捂住脸,妥协道:“不能再随便碰你,对么?” 樊璃驱马往前:“不管是随便还是不随便都不能碰,离我远点,冬天这么冷就别凑过来了,早就跟你说过我怕冷,雪意都能记住的事为什么你记不住?” 身后的人忽然僵下去,仓促间垂眸望着那尖锐指尖。 少年看不到他的异样,坐在马背上说道:“谢叔叔觉得我年纪小,所以我说的话都不必在意,对么?反正我没血性,被欺负得再狠也没关系,只要别人给我一点好颜色,我就乖得跟狗一样凑过去,随便人家拿捏把玩。” 樊璃咬着唇自讽一声:“也不知道凑过去时,别人都拿什么眼色看我,也是我该,谁让我瞎呢?” 夜空下寒意凛冽,他有些冷,拢紧衣衫后更冷了,便蜷着脚趾紧紧贴着马腹避寒。 谢遇看着那泛紫的脚,他匆匆移开视线,默然从马背上飘走。 飘开时指尖阴气弹去,在少年身上撑开一层密不透风的保护圈,替他挡去这满世界寒气。 樊璃暖和下来,攥起缰绳,一个人慢吞吞驱着马在大路上走了起来。 脚下的路漫无边际的向前延展。 他该往哪去?不知道。 尽头在哪?不知道。 漪川肯定是不能回去了,侯府…… 侯府也不要他。 樊璃不大熟练的驱着马,和小猫商量:“能给我带路么?” 小狸花仰脸问道:“你想去哪呢?” “知道楚将军吧?带我去找她。” “楚将军是你的娘亲,你要上山找娘亲么?可是,娘亲灰飞烟灭了呀!” 樊璃自顾自说道:“知道长命山么?她就在长命山,就是京郊的长命山。” 他本想去找雪意,可这身份太敏感了,去了也只会给雪意招祸。 所以他只能上长命山。 等哪天熬到头了,就地一倒,天地为墓,这辈子也算有了个去处。 坐下的马慢慢停了,樊璃夹着马肚子驱赶它:“走。” 一双手从侧面伸来抱他下马,他整个身子跌进那冰冷怀抱时狠狠瑟缩一下。 环在身上的手僵硬片刻,然后微微一动将他搂在身前,调整姿势尽量减少接触面。 “咚咚——” 谢遇立在两扇质朴院门前,抬手叩门三下。 胡子花白的老人提着一盏灯朝院门走来,问道:“是阿平回来了么?” 身形佝偻的老人打开门,看清来人的脸时蓦然怔在门边,举灯照过去。 老人透过模糊的视线瞧着谢遇,苍老的声音在这冬夜下哑得不成腔调。 “家主回来了?那怀里的,可是小樊璃啊?”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2章 谢遇哄人 老黄一晚上忙得像陀螺。 他一个人前屋后院的打转,一边给樊璃烧热水暖脚,一边给樊璃做点心,然后偷偷躲在厨房里抹泪。 当年病了一场,醒来后大家都跟他说谢遇去了琅琊,真真假假他也探听不清楚,便在这京城的老宅里,十年如一日的等着盼着。 等的时间久了,他就知道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那两人了。 没想到谢遇终究回来了。 谢遇带着长大的樊璃来看他了。 他擦掉眼泪,把手洗得干干净净,站在灶后揉面搓团,掐着量把红糖放进去。 三勺糖粉,那甜度不浓不淡,刚好是樊璃喜欢的。 樊璃坐在暖厅泡脚,怀里拢着小猫,身上裹着谢遇少年时穿的披风。 泡热脚,樊璃便趿着谢遇的鞋子,站在屋中拎着披风摆弄起来。 他垂着头动来动去,感受水貂毛扫过脚背的触感,拎起一半披风又突然放下,兴致勃勃的垫着脚,和那多年前的少年比对身量。 谢遇就站在他面前垂眸看着他,视线落在他发顶,向下,轻轻从他眉眼、唇间掠过,最终定在他脚上,望着那略大一号的睡鞋。 骨骼纤薄的少年好奇的动了半天,踩着谢遇的旧鞋踮高脚时,长裤下的细瘦脚踝露出一截。 少年精致的眉眼在灯影中朦胧发亮,抿弯唇说道:“你那时也没高我太多嘛。” 谢遇牵着他的袖子穿过堂屋,朝主屋走去:“嗯,没高太多。门槛。” 樊璃抬脚跨过门槛,抬脚时睡鞋宽松的往下坠了一些。 他吧嗒一声踩住,提起一半披风,抱着猫跟谢遇往前走。 “不跟你睡。” “嗯。” “我要自己的房间,你不许跟我睡一张床,以后除了牵袖子哪都不能碰。” “嗯。” 老黄端着糕点进门时听到这话,心疼道:“每次说的厉害,一到半夜就悄悄去找家主,如今天又冷,着凉了可怎生是好?” 说着,一脸严色的向谢遇说道:“他这么小,家主也该让着他才是,怎么又把他惹着了?” 小狸花在樊璃怀中说道:“因为谢遇要亲他,他不准谢遇亲,谢遇偏要亲,他就生气了,打了谢遇一耳光。” 它仰脸望向谢遇:“你不乖,樊璃不喜欢你了。” 谢遇站在樊璃身后,拿梳子轻轻替他梳顺头发,樊璃团在白貂毛领里侧耳听老黄说话。 小猫叼着一块糕点咯吱咯吱的吃起来,没一会儿就被老黄带走了。 屋中安静下去,樊璃吃掉两块糖糕,抓过梳子:“我自己会梳,劳烦你站开些。” 他把头发梳了两下,困乏的坐在镜台前捻捻袖子。 昏沉中一双结实手臂将他抱去床上,身体陷进柔软被子时冷梅香压了上来。 樊璃匆匆侧开脸,摁着对方的胸膛推到一边:“下去,我怕冷!” 那冷梅香隔着一尺距离在身旁落下,樊璃翻身钻去里侧。 柔软暖和的大床把所有危机、寒气挡在外面,陌生的沉木气息和冷梅香纠缠着将他裹在这宅院里,他渐渐睡过去,悄悄被人抱了满怀。 冰冷双唇落在发顶。 没多久,属于亡灵的吻隔着一层里衣,轻轻印在少年后背。 这次失控的不是身体,是灵魂的二分之一。 谢遇抱紧对方。 清浅克制的吻蝶落般烙在那薄薄后颈骨上。 * 梦中孤城外,樊璃蹲在地上一把一把的将那青草扯出来丢到一边。 从九月十五到现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每晚入梦骂完谢遇后就在这里拔草,持之以恒的将这漫无边际的荒野拔出一个小小缺角。 “啪”的一声,野草被那蹲在地上的人扔出去,横七竖八躺倒一片。 谢遇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这一幕。 少年警觉的蹭起身,拎着一把铲子冲他挥舞:“以后没有我的允许就不许进来!出去!” 谢遇双唇微动:“要拔草?” 樊璃气急:“少磨叽,走!” “全部拔掉还是拔掉一半?” “……” 谢遇见对方没应答,便抬手一挥,磅礴阴气在地面击出一声悠长闷吟。 瞬间,无边无际的野草扑簌着被人连根拔起,从樊璃面前开始,一片接一片、山崩海啸般朝远处倒去。 樊璃定在原地,捏着铲子紧紧瞧着那大片灾难似的青绿坍潮,垂下头。 他拔草是泄愤,再怎么努力也不会全部拔掉。 却不想谢遇一抬手,就把这所有青草毁掉了。 樊璃垮着肩膀、重重的丢掉铲子,抬袖擦了把脸默然回城。 一只手勾着他腰身将他带回荒野。 樊璃在对方怀中剧烈挣扎:“放开,我让你别碰我!” 身后的人将他整个后背紧紧摁在怀中,扣住他双手摆出一个抱物的手势,问道:“玩游戏么?” 樊璃眼眶通红的撕开那双手:“不玩!滚——” 在他骂声落下去时,双手掌心缓缓窜出一道幽凉。 樊璃立马安静下来,定定望着掌中的灰黑色气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阴气?” “嗯。” 樊璃仰头看向谢遇:“我可以玩这个?” “嗯。” 樊璃呼吸登时一紧:“这个可以让草长出来?” 谢遇扣着他肩膀轻轻摁下去,半环在他身后跟着蹲下。 冰凉掌心扣在少年手背上。 谢遇偏头示意他:“试试。” 樊璃连忙擦擦鼻子。 “草快点都长出来了,长到膝盖,城里的路两边、房子上也都要长。” “……” 寂静中,旁边冷不丁传来一声低笑。 樊璃咬牙望着对方:“你笑话我?” 谢遇垂下双眸,看着交叠在一起的手:“把注意力放在地面。” 樊璃专注的控制那团阴气将意识放在地上,被谢遇引导着缓缓将倒地的草复原,一根,两根……十七八根。 那几根草重新长回去时他呼吸都变了:“诶?!” 他双目睁得溜圆,眼巴巴的望着谢遇:“我让草长出来了,以后也能长树么?” 谢遇视线落在地上,仿佛眼中只有这大片青草:“嗯。” 樊璃紧紧挨着对方,全神贯注的玩这拔出来、长回去的游戏。 他玩时谢遇抬眸看着他。 无数重复的过程在樊璃看来就是视觉盛宴,倒下去的青草直愣愣的竖起大片时,他瞬间欢呼出声。 熟悉操作过程后,他当即扩大范围,把那连片的野草扶起来,然后一挥手将其推倒。 “哗——” 大片大片的野草整齐划一的朝天边倒去,他在这草野边宛如一粒细小白沙,庞大壮阔的茫茫荒原在他眼底连成一条青色的线,无休无止的倾向天边。 他蹲在地上笑容灿烂的看向谢遇,视线蓦然撞进那深红眸色里。 红眸中心的黑色瞳孔暗如墨潮,盯过来时好像要把人拽进那无尽黑渊,连骨带肉的撕碎吞嚼。 青年偏头,静静望着他。 扣在他手背上的五指钻进指缝,摁着他的手紧紧压在地面,冰冷掌心将他整个手背覆盖、圈定。 双目相对,浓烈的侵略性气息又扑面朝他压来,他感觉谢遇正打算把他吃掉! 樊璃心口一跳,抽身逃也似的大步跑进城中,一口气还没喘匀就重重的关上城门。 那暗沉沉的眼神并不陌生。 在谢遇失控的吻他身体、把他翻跪在床上时,也是用这种眼神看他的。 樊璃回头朝门缝瞧了一眼。 门缝外,青年穿着一身月白色金绣长袍。 褪去那身压抑浓重的黑金玄袍后,他整个人就如画中的谪仙人,带着世家公子的清贵气度缓缓朝城门走来。 樊璃紧着头皮跑开,一咕噜钻进城内,躲到那挡板后的小床上。 没多久,隔壁房门吱呀一声,他蜷缩着,睁大眼睛听对方行走间步履落地的动静。 衣衫窸窣响了一声,对方靠着墙坐下去了。 樊璃捏着手,耳朵贴在墙上仔细探听着隔壁的声音。 长风生生不息的从屋外掠过,昏暗天光穿过狭小的挡板落在他脚尖。 他蜷着脚躲在里侧,后背紧紧贴墙,出神的望着那憋窄出口。 良久,他说道:“听黄叔的意思,我以前似乎是跟你住在一起的。” “我脑袋受了伤,把你忘了。”樊璃问道,“你也把我忘了?”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3章 樊璃:原谅你啦 “我那时跟你住在一起,和你同吃同睡,像家人一样,对么?” “你闲暇时会带我去陈留城外遛马,你问我好玩么,我答樊璃好。我那时太小了,说话驴唇不对马嘴,所以你会一遍遍的教我说话,直到我说明白为止。” 少年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线索串联起来,轻声道:“你离开陈留去边境那天,把我托付给阿平,他没看住我,所以我受伤了。” “听说那小狸为你殉葬了,那么,想必我就是在徐州城前受的伤。那时大家急于将你我的关系撇清,便给我捏造了一个女童的身份。” “或者一开始我就是小狸,小狸为你死了,突然窜出来的樊璃不明不白的带着一身伤,和你的尸体一起回京。” 对方没有回应,樊璃抿着唇沉默下去。 “你不向我解释、不提当年、装作不认识我——”樊璃望着那昏弱光线,轻轻问道,“凡此种种,都是因为你恨我,对么?” “我十八岁那年,你母亲将年幼的你交给我,她当时的情况很不乐观,夜夜咳血,严重时稍有不慎便会断气。”低哑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樊璃睁大眼睛静静听着。 对方哑声说道:“她怕自己活不久,怕温洋的走狗杀她,也怕楚国的权贵拿她当箭靶子,出于这种种顾虑,便把你放在我身边,托我照顾你。” “当时你虚岁才两岁,身体极差,算命的道士说你合该是一条女命,我病急乱投医,从那天起便给你穿裙子,当女儿养,我身边没有女童小狸,只有一个穿裙子的樊璃。” 隔壁的人顿了片刻:“我把你养在身边,每天回来便抱着你睡觉,带你骑马,教你说话、习字,我是你叔叔辈的人,你却一直叫我的名字,改也改不掉。” 隔壁的少年缓缓说道:“谢叔叔惆怅什么?该难过的是我,我可是一开始就被一个叔叔辈的人摁着咬啊。” “幸好你不是爷爷辈、太爷爷辈的,这要是被一个身强力壮的老头子追着亲可就糟啦,我一个瞎子,也不知道该往哪跑……” 他叩墙一声:“过来,我看看你老没有。” 空气轻微波动,那人撕开虚空从隔壁穿来,半跪在这狭小床榻上瞬间占去大半空间。 冰凉的月白长袍压住樊璃手背。 这逼促的空间里,谢遇低头看着他,他侧躺着,浑身神经因那侵略性的压迫气息细微绷紧。 良久,他一点点攥住手背上的衣袖。 “谢叔叔大我十六岁,哄人的手段一定很多。” 谢遇眸色压抑:“哄小孩的手段略有一些。” “那你以前是怎么哄我的?”樊璃话落时视线陡然暗下去。 眼前一晃,他整个人被对方掀了起来! 等视野安定下来时,他已经趴在谢遇心口上了。 而谢遇在他原来的位置躺下,一手摁住他脑袋压在那幽冷肩窝,一手按在他后背熟练轻拍。 还真是哄小孩的姿势! “……”樊璃僵硬的筋骨一寸寸放松,他静悄悄的趴在谢遇身上,像被揉顺一身刺毛的猫。 “我要是十年没见到你,重逢时一定会拼命的朝你扑去。”樊璃低声道。 落在背上的手顿了下来。 谢遇看着他。 樊璃把头埋在对方颈窝,继续说道:“你以前一定很好,现在才会这样坏。其实也没坏到哪去,就是经常哑巴、咬人、推人。” 谢遇垂眸:“真实的谢遇比你眼中的人坏了一百倍。” 樊璃嗅着冷梅香,这就是坏? 这和王慈心比起来简直堪称温良了。 他低哼一声,圈着谢遇脖子:“要是你没死,我一定会顺风顺水的长到十七岁,谁也不能欺负我,你兵多,揍人狠。” “听说你年少时温雅宽厚,三十三岁的谢遇想必也很温柔。所以,哪怕谢遇大我十六岁也没关系的,我要是从小仰慕你到现在这般年纪,一定会夜夜爬你床上勾引你。” 仓促间那空荡的心口像被蚂蚁咬了一下,有点疼,也有点发酸发胀。 谢遇抬着僵木的手缓缓落在少年后背,一下一下的轻抚着。 樊璃知道那零星半点的往事后瞬间像揭开遮羞布的小流氓,又话痨起来了。 他黏着谢遇,脸颊不轻不重的轻蹭谢遇下颚。 “这十年来,我像怕冷的乞丐盼着太阳出来一样夜夜入梦来看你。虽然有关于你的记忆全部忘了,可神奇的是你竟然就在这梦境中,哪也没去的在这里陪了我十年。” 樊璃偏头望着对方,低声道:“你被那三把长戟贯穿在徐州城外时,我一定看到你了。” “当时你恨我娘么?” 谢遇手腕蓦然滞住。 樊璃定定望着他:“你恨么?恨的话,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就原谅你了,以后想咬也可以随便咬,咬疼了我也不会骂你的。” 话音落下之际,他好像看到谢遇眼底有水光丝丝皲裂。 对方好像要说什么,最后却闭上双唇。 那双眼睛红得像要流血,冰冷手臂紧紧抱着他将他揉进怀中。 “不恨。” 生命的最后一霎,他没有恨也没有怨,他只是在想一条永远去不了的路。 以及一个永远见不到的人。 刻骨遗憾声势浩大的横跨生死,千倍万倍的凌驾于爱恨之上。 于是一不小心,樊璃就成了他的心病。 “我不恨她。” 谢遇紧拥着这失而复得的人,他深深吸嗅着少年身上的青草的气息,贪婪的感知这鲜活柔软的温度。 猩红液体滚下脸颊时,他用力将樊璃嵌在怀中,声音嘶哑破裂。 “樊璃,我不恨的。”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4章 谢遇很疼你 那血色液体滑下眼尾时,一撇素白衣袖落在谢遇脸上,轻轻拭去这刺目泪痕。 纤长指尖拈着衣袖定在谢遇侧脸。 樊璃抬头。 他没问谢遇为什么哭、也没再询问任何有关过去的话。 他缄默贞静的抬头,嘴唇定格在谢遇鼻梁上,触碰着辗转着,吻向谢遇的唇。 他虔诚的亲吻谢遇,就如浑身湿透的小猫吻向替自己挡雨的恶狗,这尘世化作狂风暴雨朝他们倾轧而来,他躲在谢遇身下,用温热柔软的唇瓣为这遭逢寒潮的人取暖。 落在身上的手竭力圈紧他,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嵌进灵魂。 他们在这狭小空间里舔伤互吻。 “我这十年过得很好,”樊璃轻声说道,“你呢?” 谢遇分开唇沙哑道:“地狱的光阴转瞬即逝,让人分不出好坏,等忘川河畔的彼岸花开败时,我才知道十年过去了,一睁眼便回了人间。” 樊璃面向他蜷缩在他怀中:“是因为想我才回来么?” 哑静中,谢遇喉头如撕碎般寸寸裂痛:“嗯。” “很想。” “一想到你就像碾碎了半条命,”冰冷指腹轻轻摩挲着樊璃脸颊,“回来发现你退避三里,又去了半条命。” 樊璃乐笑了:“我什么都没做你就去了一条命,怎么说得我像那索命的灾星?” 见对方脸色沉重,樊璃收了笑。 “干嘛这么严肃?” 谢遇垂下眼帘:“你是真的要命。” 病弱的樊璃让人提心吊胆。 浑身骨骼断在马蹄下的樊璃让人心酸。 失明惶恐、疑虑重重的樊璃让人坐卧不安。 樊璃最需要他的那十年,他躺在坟冢里与棺椁为伴,樊璃不需要他时,他强势闯进樊璃的梦境,将对方的信任示好撕成难以粘合的一地碎片。 樊璃一次次的将这些碎片捡起来粘好,又不怕痛的朝他怀中扑来了。 所以樊璃要命,是因为谢遇不够好、没护好樊璃。 也因为谢遇一想到他就刀绞般心疼。 樊璃又吻上来,湿漉漉的吻落在谢遇唇角。 谢遇僵硬一瞬,克制的垂下目光,这才发现对方揪着一撇月白衣袖抓紧不放。 到现在为止樊璃还是怕他离开,所以睡觉时要攥着他的袖子。 跑了一夜的人现在已乏累至极,特意用一个吻换谢遇在这梦里住一夜。 谢遇抬手轻捏那纤瘦后颈:“睡吧,我不走。” * 樊璃睡醒时日上三竿了,他朝里侧摸索时,一只手搂着他将他抱坐在身前,把烤暖的衣袍给他穿上。 樊璃头发支棱,眨着眼窝在谢遇怀中动了动。 谢遇垂眸看他一眼,将他扣在怀中把中衣穿好。 少年针扎屁股似的朝前爬了几下,谢遇静静望着对方,一抬手将人卷入怀中。 “不习惯?” “……”樊璃汗颜,压低声推开对方:“你顶着我了,不检点!” 身后的人诡异的沉默片刻,牵他下地。 樊璃趿着睡鞋,裹在谢遇的披风里跟着出门,老黄连忙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来。 见樊璃坐在桌前,目光虚虚的垂落着没动筷子,老黄看着他的眼睛,笑道:“这菜是家主刚做的,公子还跟他置气呢?” 樊璃:“不气了,等着洗脸。” 一块温热的帕子贴上脸来,把他脸擦净后谢遇将碗筷递给他,指尖阴气裹住筷子给他布菜。 老黄望着那双银红色双目和非人的指爪,愣着。 须臾,再次看向樊璃失神的眼睛。 他坐在对面,愣神间好像回味出什么了,仓促的别开脸擦了擦眼角,转过头来,湿红着眼眶面容和蔼的望着那两人。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黄笑着,突然紧张道:“那蒸鱼刺多,先挑干净再喂他!” 谢遇:“这是烧鸡。” “……”老黄胡子花白的笑起来,低头擦擦眼睛:“我老了。” 樊璃吃饱后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老黄弯着腰在一边给他砸核桃。 少年雪团似的裹在貂毛披风里,说道:“以前的事我好些都忘了,黄叔还记得么?” “以前小公子爱去城外等家主,不管刮风下雨、每天都要去的,当时家主下雨天不爱撑伞,要去哪就直溜溜的走了。” “恰好那年八月,一场暴雨落下陈留,公子撑着一把大伞、穿着皮靴小小的站在伞下等他,他湿淋淋的从军营回来,心痒了非要抱你,身上的水把你衣裳打湿了,自那天起他出门就带伞了。” 樊璃笑道:“他就是爱抱人,抱着就不放。” 老黄把干干净净的果肉捡进盘中:“也就小公子能让他动手抱两下了,阿平一两岁时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要抱,哭得打嗝,他也不带搭理的。” 樊璃:“那天阿平叫我去宿碧庄吃饭,我一筷都没动,阿平使劲吃使劲吃,回来后他就说后悔养阿平呢。” 装着果肉的盘子端到樊璃面前,老黄笑说道:“这种话他不常说,除非阿平又把你惹哭了。” 樊璃:“谢遇很疼我么?” “这话被家主听到得伤心了,他把你捧在手心里养着,怎么不疼?也就阿平苦些,家主对阿平严苛,不然也练不出一个小将军来。那时公子人小,阿平皮痒了每天过来惹你拌嘴,惹哭了我说一通,家主再把他揍一通,打多了后来就老实了。” 樊璃:“还有么?” 老黄叹息一声:“以前的事几天几夜也说不完,公子两岁那年秋天拿着一只大铃铛回来,被阿平抢了,家主罚他去洗碗,他把铃铛别在屁股上哼哼歪歪,没几天家主就送公子一只银手环,一走动起来,三只小铃铛叮叮响,他看了屁股着火,便缠着家主要一把宝剑——” 樊璃静坐在阳光下。 风从院中穿过,他定在阳光中心面向地面,谢遇靠在屋里望着他的脸。 良久,樊璃从怀中掏出那坑洼不平的银饰:“是这只么?” 老黄仔细看着:“是了,这银手环是家主亲手做的,怎么坏成这样了?”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5章 樊璃:“你冷么?” 樊璃静静听着。 他七岁前的那片空白,在老人苍老的声调里缓缓塑形。 老人说他小时候是谢遇养的,银手环是谢遇给的,脖子上的玉也是谢遇的。 他身边全是谢遇的痕迹。 他在黑暗中摸索跌撞时,谢遇的尸骨在昭陵安眠。 他惶然无措的寻找庇护所时,谢遇的物品、残影梦里梦外的陪他度过每一天。 哪怕顶着正午灼热的阳光,变成亡灵的谢遇也要守着他,一步步送他下昭陵。 谢遇太好了,那他能给谢遇什么呢? 这天樊璃在阳光下坐着,身上烘暖后他起身进屋。 他嗅着那抹冷梅香慢慢朝谢遇走去,在床前站定,说道:“其实我不怕冷。” 樊璃弯下腰,温热的手碰到那冰冷的鬼爪。 他一点点抓住那尖利的指尖,随后蹬掉鞋子上床,靠在谢遇怀中。 “抱我,抱紧了。” 那幽凉的双臂隔着一层披风缓缓抱住他,直到将他整个人纳入怀中、双臂将他完完整整的圈住,直到他暖热的后背紧贴着那透着凉意的胸膛才停下。 樊璃双脚塞进被子,脑袋靠在谢遇肩窝。 “暖和么?” 那冰冷心口细微一颤,良久:“嗯。” 樊璃垂头。 “你冷么?” “嗯。” 冷寂多年的心脏被少年的温度皲染、击碎,刺骨痛意仍在背后肆虐,但现在,这绝症一样的痛楚好像被什么东西麻醉了。 他忽然在疼痛之外尝到一丝温软疼惜。 这滋味就像被暴雨淋湿心口那天,习惯了寒雨冬雪的少年突然被一抹暖意贴上胸膛。 当时他将年幼的樊璃紧紧贴在心口,如今他一如当年那般,把樊璃禁锢在怀中。 樊璃闷哼一声:“有点疼。” 谢遇松开力道,低声道:“抱歉。” 不久后又将对方死死箍紧。 远处车马喧哗的声音泄入屋中,樊璃低叹一声,偏头。 “要吻么?” 他静静等了片刻,朝对方凑过去时,双齿突然被那冰冷唇舌撬开。 铺天盖地的吻疯了一样侵入口腔,大脑瞬间缺氧,对方扣着他后颈把这疯吻加深。 樊璃倒在床上时衣衫尽数褪去。 瓷白细腻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满头墨发绸缎般在枕上铺开。 对方压下来,森冷指尖掐在腰际。 脖颈、锁骨、心口、腰腹…… 冰冷唇齿在他身上游走,舔咬,每一次落下来都让人痒痛失神。 忽然,那幽凉大手掰着樊璃双腿。 “!”樊璃猛地哆嗦一下,声调低颤的询问对方:“谢遇?” 他看不见谢遇的表情也看不到对方的动作,所以那幽冷温度侵占身体时樊璃下意识的战栗瑟缩。 感觉一头猛兽正在暗中窥伺着他,要将他皮肉咬开、舔破骨头吸干他的骨髓。 他抓住谢遇:“有东西……” 谢遇抽走手垂眸看着少年:“怕?” 樊璃身体警戒的蜷缩起来,睁大双眼。 这眼神暴露了他的不安,他惴惴的攥住谢遇衣袖:“你刚刚要做什么?好奇怪。” 谢遇不说话。 须臾,樊璃低喘着爬起来,勾着腰在床上找衣裳。 谢遇盯着那腰下的臀肉。 他仓促的移开目光,喉结滚动间朝少年倾身靠去,左手将那纤瘦腰身搂在身前,右手从侧面伸去,伸到床尾,拿过樊璃的里裤替他穿上。 指腹不小心擦过少年腿根处的咬痕,那银红眸色登时发暗。 他忽然问道:“疼么?” 樊璃把里衣穿上:“没以前咬的那么狠就不疼。” 谢遇:“要揉揉么?” 樊璃顿了一下:“真的不疼……” 谢遇不听,摁着樊璃后背将他放平在床上,指腹轻轻从后背按摩着移下后腰。 少年惬意的低哼一声,趴在床上。 “劳烦以后亲了我都这么摁几下,不疼也要按。” “嗯。” “侧腰再捏捏两下。” “嗯。” …… 过了一会儿,樊璃不自觉攥紧床单,身体在对方的指腹下陡然一颤:“又是那种奇怪的感觉,你好像要把我……” 谢遇抬起眼皮看他一眼:“疼?”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6章 一肚子坏水 樊璃:“不疼,只是你捏到我腿根上面。。。” 谢遇:“不喜欢?” 樊璃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对方提了起来,趴跪在床上,轻柔的力道顺着腿根朝脚踝捏去,接着又从脚踝捏上来。 他脸埋在床上舒适的低哼一声,等老黄敲门时,他骨头都被谢遇捏酥了。 “家主、小公子,用晚饭了。” 樊璃懒懒动了动指尖。 谢遇给他穿好衣袍,连那几步路都替他省了,直接把他抱去饭厅。 樊璃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谢遇伺候周道的把他喂饱,抱去洗漱干净又回到床上。 被捏了一天,樊璃十分好眠。 入睡前窝在谢遇怀里,抓着谢遇袖子念道:“侯府怎样了?” 谢遇手圈在那细腰上,回道:“樊静伦要为樊悦报仇,特意借胡菩提的刀对付颍川樊氏,只是此事过后,侯府约莫会被削爵。” 樊璃笑了笑:“小狗一肚子坏水——” 他说着,收笑冷哼一声:“不过樊悦的事着实可恨,当时那几个小王八肯是奔着杀她去的,老狗把她从疯马背上带回来时流了一身血,好几天没管我——” 他顿了顿,摸摸谢遇手臂:“瑶光姐姐呢?” 谢遇:“在漪川。” “……你一天到晚都在这里,怎么知道的?” “那喜鹊和她待在漪川,喜鹊眼中有我的阴气,我便能遥视千里。” 樊璃眨了眨眼:“那你白天把手指放到我体内摸来摸去,也是要遥视我?” 谢遇没说话。 “能看看樊悦现在怎样了么?” 谢遇:“看不到。” 樊璃揪着谢遇的袖子,沉默片刻后说道:“得把我在这里的消息告诉言叔,他知道的话,瑶光姐姐很快也会知道了,不然他们总是找不到就以为我死了,雪意会哭断气的。” “嗯。” 谢遇轻拍那薄薄后背把人哄睡过去,在樊璃唇间落下一吻,起身。 * 皇城上千只脊兽一嗅到那瘟神的气息就有些尿急,在屋脊上做了个刨土埋屎的动作,接着一溜烟窜进金龙池躲起来。 想起金龙池里这位不怎么禁打后,连忙又四窜开远远冲谢遇龇牙咧齿。 金龙低吟一声,疲惫道:“连日来京中夜夜都被阴物围困,谢遇,你到底要做什么?” 谢遇负手立在皇城上空,皇城外鬼物云集,一波一波的朝昭陵方向涌去。 他平静道:“帝龙乃系我大楚命脉,如今疲弱至此,身为护法神——” 他向身后那六个神只说道:“诸位觉得,该如何是好?” 六个护法神脸色瞬间憋绿,扭头看向一边:“楚国命数自有天定,我等不便插手。” 谢遇垂眸看着手中的帝敕:“楚国的事自然不会让诸位插手,不过多亏金龙行了个方便,谢某这才能借帝敕四处行走,可离了帝敕,这满城阴气便扰得金龙池不稳,若金龙出个好歹,在下不知道又要去拆哪堵墙了,诸位觉得呢?” 护法神一脸牙疼齐齐望着他。 敢情昭陵的事还没完,这下又把主意打回金龙池了! 谢遇淡扫一眼,让他们自己看着办,接着便向那深宫里的破殿望去。 殿中,少年帝王抱着灰猫裹在冷被中取暖,婴灵从隔壁叼来一块糕点,轻轻给小皇帝放在枕边。 灰猫抬起前爪,轻柔的在婴灵头上抚了一下。 这时,谢遇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猫侍中,出来。”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7章 谢遇给樊璃赔罪 寅时初,谢遇从皇城回到延年里的老宅。 他穿门而入,进屋之际脚下略停,抬眼看向那坐在床上的人。 “几时醒的?” “刚醒,你没在梦里,我等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谢遇上床,垂目看着对方:“那就是在我出去时醒的,等了半个时辰。” 樊璃身体倾过去靠在谢遇怀中:“好久,你半夜丢下我不管,是忙着出去捉大耗子?” 谢遇:“去皇城找猫侍中。” 樊璃圈住对方脖颈依赖轻蹭,冰冷大手在他头上揉揉,抱着他躺下。 他软骨头似的挤去,温热身躯全扒在谢遇身上。 冷梅香浓烈逼人,他安静片刻,支棱着手爪子朝那敏感鼓胀的地方摸索。 幽冷大手猝然抓住他手腕,低沉音色中满是警告。 “樊璃——” “谢叔叔想媳妇了。” 樊璃压着声笑起来:“碰一下就这样大的反应,你不矜持。” 谢遇浑身僵硬的向外侧挪开几寸,樊璃蠕动着蹭过去抱住对方。 “我身上冷。” “那我给你暖暖,我身上热乎。” 他穿着单薄的里衣黏皮糖似的钻过来,没贴多久就撑不住了,他开始打抖,悄悄缩回手朝手上哈了口热气。 耳边忽然一声低笑。 那低沉嗓音带着一丝玩味,笑问他:“冷了?” 樊璃蜷在谢遇怀中:“不怕冷。” “那樊璃刚才是在吃手?” “……就是想抱,谢叔叔很金贵、抱不得么?” 黑暗中,深红双目微眯着盯紧少年。 “若你知道我的意图,便要想着逃了。” “有多可怕的意图?” 谢遇不说话了,将对方严严实实的裹在被子里,额头轻抵过去。 “睡吧。” * 樊璃进梦的一瞬间,梦中这片灰沉沉的天突然变脸似的。 转眼功夫,一抹晃眼的陌生颜色便覆盖了整个天穹,幽深,高远,衬得那天穹下的少年像一粒白色微尘。 樊璃陡然定在地上,紧攥着谢遇袖子用眼神询问对方。 “蓝色。”谢遇垂眸看着他,“喜欢么?” 少年哑了一样,眼神发紧的望向那全新的天。 许久许久,睁圆的狐狸眼突然间弯成月牙,眼眶发烫时他匆忙的低下头。 “这就是蓝色?” 那低沉嗓音在旁边回道:“嗯。” 樊璃抿着嘴,目光从遍地青草扫过,上抬,再度看向那湛蓝天空。 “很漂亮。”他答道。 蓝色,这深邃颜色有谢遇的味道,看到它的一瞬间便让人战栗不已。 “外面的天就是这样的,对么?” “外面的天变幻无常,有时阴,有时晴,这是天晴的样子。” 谢遇抬眸望向那蓝色天穹,挥手间天上便多出一大片巨型云团。 亮白色的巨云在长风吹动下随意变幻,他们站在它面前,云光将两人的衣袍晃出一模一样的色调。 少年攥着谢遇袖子、痴痴的抬头望着。 他转头看着谢遇,说道:“以前的我一定陪你看过这种风景,早上,中午,下午、傍晚、夜晚,只要我们一抬头就能看到同一片天。” “你当时十七八岁,我一两岁,你抱着我在马背上绕城游走,我靠在你怀里学你说话,长烟落日照着我们回家,下雨天就不遛马了,下雨天你陪我站在屋檐下看雨,这大概就是我的过去……” 樊璃压着眼底的湿热,笑说道:“后来我不记得你了,连天都变成昏暗无光的样子。” 他对上那暗沉沉的视线,垫脚,一个吻珍之重之的刻在谢遇唇间。 “多谢,”他为那悠远苍蓝的长天震颤,眼中水光闪动时他向谢遇笑道:“他们说鬼会吃人,可我的鬼怪一点都不可怕,我的鬼怪是温柔慈悲的神——” 鬼怪把外面的世界带到小瞎子的梦境中来了。 蓝天白云啊,好壮丽的风景! “鬼怪是神——!”他跑出去,白色衣袍带着优美的弧度在脚边轻跃浮动。 他在草野间欢呼,纤白的衣袍在那庞大庄严的蓝天下飞舞。 “鬼怪是樊璃的救星!” 鬼是谢遇—— 泪水滑下脸颊之际,他定在那万里绿涛中回头,透过模糊视线望向那长身玉立的青年。 凉风隔着百步之距从两撇白衣之间穿过。 有人的爱意化作千尺长风一寸寸拥紧那孤身十载的失明少年,有人的爱意是荒涛绿草连满天、是万丈天穹入江南。 有人死去十年仍然在心尖上藏着一丝抹不去的温软,骨髓冷彻的身躯下流淌着熔浆一样灼热的执念。 所以樊璃穿过层层叠叠的马蹄、不顾一切的朝你奔去了。 哪怕前面是狰狞嗜血的荆棘、凶兽环伺的深渊,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奔向你。 “砰——” 他飞扑到谢遇怀中。 这次没有锋利的马蹄也没有尖锐的刀枪剑戟,没有剐心的银甲鲜血也没有断肠的生死别离。 震耳欲聋的绿潮哗响着将他们包围,那两抹白衣在绿海中纠缠着,他捧着谢遇的脸,他抵开谢遇的唇齿。 咸涩的眼泪混入口腔与那冷梅气息融合。 “叮——” 一声银铃轻响,刻着精美雕花的银手环送到了樊璃面前。 那亡灵抚去樊璃眼尾的泪水,微俯身,将这新锻的银饰一点点戴他手上。 三颗铃铛在银环上轻晃 “不哭,谢遇给樊璃赔罪。”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8章 梦里红尘,青山故旧 这银手环一出来,就好比天雨浇地火,悬在眼睑的泪珠立马偃旗息鼓,窜回眼眶。 “银的?”樊璃紧着声,把银手环捞着仔细摸了几遍。 谢遇看着他:“这是照着那损坏的小手环重新做的,喜欢么?” 樊璃连忙道:“所以是银的,对么?” 谢遇:“……” 他看着那贪财的模样,蓦地低笑一声,托着樊璃腿根抱去城中。 步履行进间,城中歪曲古怪的建筑像被烛火烧化的蜂蜡,在那缓缓向前的步调中大块大块的软化、塌陷、重构。 漆梁画栋的楼阁和质朴的民屋间杂错落着拔地而起,从这长街头瞬间扫向城尾,高低参差的踅出三里地。 大街上,那描着金线的月白长袍在黑靴边飘动摇曳。 黑靴一步踏去。 各处屋顶瞬间被闪着金光的琉璃瓦覆盖铺满。 两步。 大片屋宇下的灰色斗拱转瞬便画满七彩纹案,整条长街在那缓慢的步子中活过来! 三步。 两排整齐苍绿的大梧桐树静悄悄破出地面,森严肃穆的立在街道两边。 …… 那黑靴锦袍一步步朝前,将整座陈留城完完整整的复刻在这孤城中。 谢遇脚下一顿,停在一座二进院的宅子前。 他垂眸看着樊璃:“到家了。” 森白尖利的手指抵着那厚重的院门轻轻推开。 门轴转动的尖响声中,前院的熟悉陈设争先恐后的撞进眼底。 “我在这里养了你五年,”谢遇看着那郁郁花草,低声道,“惭愧得很,你我重逢后却是这番场景。” 樊璃环望四顾:“我知道的,谢叔叔馋我的身子,第一天就捏我的脸,这有啥?亲都亲了。” 谢遇定在垂花门下,低眼看着他。 樊璃:“好凶,这才几天就开始给眼色看了……还瞪呢?那我馋你的身子?” 谢遇默然。 “啪”的一声,一巴掌糊上樊璃屁股。 樊璃炸毛:“就打了?我也没说什么啊!” 他挣扎着要下地,谢遇抱着他穿过院门。 “别撩火。” “我什么都没做,哪来的火?你就是无理取闹!” 樊璃说话间看对方蹙紧眉头。 他问谢遇:“不是找钦天监的老头要了个很厉害的东西,没用?” 谢遇抬脚跨进二院:“那玉扳指把这身欲火压下去,如今这身体便如将死的雷击木,只有痛觉尚存。” 手上的玉扳指把身体的欲望渴求变成一丝不痛不痒的麻木,可满心欲念仍然像滚雪球一样不断膨胀、滋长。 他身体静如木石,灵魂欲求不满。 姻缘劫的烈火透过这场悄无声息的拉锯战把人烧成灰烬。 纵使浑身皮肤麻痹、神经停摆、理智长存。 靠近对方、占有对方、掠夺对方的魔咒依旧会昼夜不停的催促他,朝樊璃靠去。 假如濒临渴死的鱼尝到一颗清凉雨露,便会贪心的,想把那通向大海的江河吞进腹中。 所以一个吻无济于事,连解渴都不够。 他望向樊璃:“这玉扳指要裂开了,当它压不住这身煞气彻底碎开之前,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樊璃看着那玉扳指上的两条裂痕,抬眼:“那我挂在你身上,是不是让你很困扰?” 谢遇:“没有。” “答得好快,肯定撒谎了!” 樊璃爬下去,站在地上踩了两脚,然后晃着他的铃铛大步走进主屋,在那硬邦邦的床边坐下,垂着脑袋缩去里侧的软垫上,自己卷着被子睡过去。 谢遇立在床前,缓缓在他身侧躺下。 短短一瞬,那玉扳指又多出一丝裂纹。 今日十月十五。 下一个十五到来时,这玉扳指说不定就绷不住、彻底碎开了。 到那时,他上哪找第二个灵宝压制这失控的身体呢? 他抱紧樊璃,吻着那白皙耳垂轻轻咬下去。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9章 小骗子 老宅里,一只小灵猫蹲在窗边,透过狭细窗缝、偷偷摸摸朝那床上的亡灵看去。 对方半伏身压着少年,唇齿烙在那瓷白心口时,青年侧眸,猩红双目朝窗边斜来。 小灵猫:“猫侍中叫我们以后都来这汇报消息,我是有事跟你说,不是故意偷看。” 谢遇为那熟睡的人掖上铺盖,瞬间来到窗边。 小灵猫奓着毛叽里咕噜滚下窗台,须臾爬上来,仰脸说道:“你吓到我了。” 谢遇给它一只小鱼干:“听到什么消息?” 小灵猫一口吃掉小鱼,乖巧道:“樊悦每天在白鹿书院哭唧唧练剑,练完剑就去读书,上课,晚上睡一个时辰,又起来练剑,读书,上课。对了,她最近天天都在骂胡菩提,我说完了,还有小鱼干么?” 小灵猫叼着鱼干走后不久,一只凶恶的黑狸猫风卷残云的窜进这老宅,蹲在对面屋檐上恶声恶气道:“崔艾在找樊璃。” 狸猫走后,其他猫也接连窜到这边。 “南康侯的媳妇提着剑把王家掀了,猛猛闹了一天……” “你知道三三么?三三和他爹最近在找樊璃,雪意哭晕过去了,我得把樊璃的消息告诉他们……” “猫侍中咋叫我们找你?你又不是猫……” “伶官坊的人都出去找樊璃了,我以后不来、谢谢你的小鱼干,刚才嘴瓢了,我以后天天来……” …… 京中的大猫小猫接连来又接连走,谢遇靠在床边静静听它们汇报消息。 身侧的少年翻身向外,攥着一撇凉袖把脸颊埋在谢遇怀中。 “天杀的!”三三哭天抢地的扒开窗户,蹲在窗上抹了把猛泪:“我爹忙着小娘的事焦头烂额,还要请人出去找樊璃,雪意笨笨的以为樊璃被人杀了!你却在这里抱着樊璃睡觉!” 隔壁的猫探出脑袋问道:“小猫,你嗷嗷哭啥?” 三三:“谢遇把樊璃偷偷藏起来,我找了两天,气惨了!” 谢遇轻轻捂住樊璃耳朵,看向三三:“别吵。” 那小黑猫歇了一会儿,瓮声瓮气道:“这是你的宅子?你要养他?” 说着窜进屋,跳到樊璃旁边心疼道:“又咬他一身伤,咬得像狗啃的!他皮可薄了,醒来又怪我——” 它说着被谢遇禁言哑声了,骂骂咧咧的在床上窝了一会儿,一溜烟窜出去找它家陆大帅。 怀中的少年懒懒圈住谢遇腰身:“三三来了?” “嗯。” 樊璃:“它呜呜什么?” 谢遇:“讨小鱼干。” 外面街道上渐渐喧闹起来,樊璃起身时身体一僵,摸着心口说道:“谢叔叔,有大耗子咬我心口,你看看咬肿没?” 银红双眸晦涩黯哑的望着他:“没肿,要再咬一口么?” 樊璃:“……” 樊璃指指点点:“你不矜持。” 两人起身时,那边的老黄早已提着菜篮子上街了,他挎着半篮新鲜菜蔬,站在肉摊边眯着老眼挑五花肉。 肉铺老板望着他,问道:“黄叔连连几天都来买肉,可是阿平又悄悄回来了?” 老黄笑着摆了摆手:“不是阿平,是以前的小故人回来了。” “哦?是黄叔的子侄么?” “是我们家主养的小孩,再来半斤里脊肉……” 老黄走后,肉铺老板一脸纳闷的挠挠头。 他媳妇踹他一脚,没好气道:“滚去把手洗干净,手脏兮兮的,谁买你家的肉?!” 老板洗净手,冲媳妇说道:“方才黄叔过来,说大将军养的小孩回来了,我寻思大将军何曾养过什么人?他可别是被阿平诓了太久,魔怔了吧?” 他媳妇眼神一变:“这铁定是骗子,我去瞧瞧——” 老板拉住她:“急啥?万一大将军真养过小孩呢?” “大将军要是养了小孩,为什么只有阿平给他捧灵?” “再说了,阿平那护短的性子,怎么不把人接在身边?” “黄叔当年为大将军的死差点气痴,醒来后脑子就不怎么行了,这里坊间的人谁不知道?这样的老人最好骗!” 老板一点头:“有道理!” 旁边铺子的人见夫妻俩拎着棍棒跑出来,伸长脖子问道:“两口子干啥?” “去大将军家里捉骗子!” 有人调笑道:“听说南康侯府的小公子不见了,可别是他吧?” 肉铺老板:“胡扯,谁家公子会骗老人家?” “其他的不知道,就南康侯府这位惯会行骗,何况那府上的小厮都说他爱骗人,还能有假?” 那说话的小贩龇着一口大白牙,跟着夫妻俩去了谢家老宅。 几人来到谢家宅子边,攀上墙朝里望去。 须臾,小贩跳下来说道:“你们先瞧着,我回去看看生意。” 肉铺老板:“你那生意一天到晚也挣不到两个铜板,还不如老老实实帮人跑腿。” 小贩笑道:“正是呢,我回去看看可有财主光顾我的买卖。” 他说着朝闹市走去,向牵着马过来的陆言低声说道:“找到了,在谢家大宅里,只是有些怪事,方才我一眼瞧去,他旁边那青年竟好似大将军。” 陆言眸色微凝,好笑道:“大将军在他旁边做什么?” 小贩:“摁着他打屁股。”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0章 犯了家法就得打 庭院中啪的一声闷响收尾。 等这三十巴掌全部落下去,樊璃屁股已经没有知觉了。 他趴在谢遇腿上胡乱拍打,一经获释便马不停蹄的站开,转身背对谢遇立在一边大口大口的喘气。 “呀!这是怎么了?!”老黄丢开菜篮子从外面跑来。 见樊璃哭得眼泪吧嗒的,老人家气得狠狠哆嗦一下,颤声数落谢遇:“小公子一向乖巧,家主把他打成这样是为了什么?” “自己养的孩子,就是犯了王法,也有个通融的地方,你看他哭成什么样子了!” 谢遇淡淡道:“犯了家法就得打。” “他又不是阿平,能犯什么家法?”老黄看樊璃哭,自己也跟着哭起来,擦擦眼睛。 “一出门就把他打成这样,是觉得他大了不讨喜了,还是觉得他就该打?以前在陈留那会儿可是从没打过他的,家主让人寒心!” 谢遇静静看着那一老一少抱头痛哭,起身进屋。 “等他哭够了,你自己问他。” 老黄心疼的给樊璃擦擦眼泪:“公子惹着他了?” “没有!”樊璃绷着脸,“他就是嫌我瞎,我一靠过去他就打人,六十下,打得好狠!” “……”小狸花仰脸瞅着他,向老黄说道:“他和谢遇亲了嘴巴后,就摸谢遇的丁当肉,谢遇不让他摸,他非要摸,然后谢遇就把他抱出来,坐在太阳底下打屁股,猛猛打了三十下,没有六十……” 樊璃:“小狸花别呜呜,你和谢遇是一伙的!” 小狸花小声道:“那我不说了,都怪谢遇。” 老黄见他哭够了,牵着他的袖子说道:“他不好,咱不理他了,来,跟黄叔去厨房,黄叔给你炸里脊肉吃,不给他留。” 樊璃抿抿嘴,牵着老黄的袖子跟去厨房。 新鲜的里脊肉滋啦一声放进油锅里,肉香混杂着猪油气味一塌糊涂的朝鼻尖冲过来。 樊璃和小狸花一个站在灶边,一个站在灶头上,抱着碗等着吃肉。 老黄爱怜的看了他俩一眼,把炸好的鲜肉捞起来抖抖油,洒上调料拌匀,将肉放到樊璃碗中。 樊璃摸着碗:“好香!” 老人笑道:“慢慢吃,当心烫啊。” 在厨房吃饱后,樊璃出来冲主屋那边哼了一声,牵着老黄的袖子跟他在宅中各处走动忙活。 老黄养了一堆花草,趁今日天晴要给花草裹布御寒。 他在花园里弯着老腰兜兜转转,樊璃带着草帽,蹲在他旁边帮着瞎忙活。 “这些花我养了十年,第一年冬天裹上棉布后就养娇气了,从此每年冬天都得这么伺候着,不然就要冻坏。” “别人养的也没我养的这般磨人,没办法,养都养了,只能惯着了。” “我老了,一年年的越发不中用,军营用不着我,庄子里也用不着我,便只好在这老宅里,等着公子和家主从琅琊回来……公子在琅琊过得好么?” 樊璃手上一顿,垂头说道:“好的,谢遇照顾得很周全。” 老黄望着他的眼睛:“眼睛是怎么坏掉的?” 少年沉默片刻,给一株月季缠上棉布,平静道:“生了一场大病,身上发热把眼睛烧坏了。” 老人家感慨道:“你病,我也病,病好后身体便大不如前,本想趁黄土还没盖到头顶去琅琊看你们,阿平拦着,街坊邻居们也都拦着。” 叹息一声:“有生之年竟然能再看你们一眼,这是上天眷顾我呀。”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肉铺老板在门外问道:“黄叔可在家?” 老黄把樊璃领到短廊下,打开门时见大帮人伸长脖子围聚在门外,他紧着眉头问道:“这是做什么?” 肉铺老板:“黄叔,你被小骗子骗了!你院中那人根本不是大将军的孩子,他是南康侯府的公子!” 老黄严肃道:“我不知道什么南康侯府。大将军的事还请诸位不要插手,我已经向阿平去信,好赖都由应该他来定夺才是。” 老黄说着要关门,一只手忽然摁着门扇把门别住。 站在门前的锦衣青年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语气冷淡道:“我是樊璃堂兄,他家被抄了管不了他,便该由本家照管才是,老人家请让让,我这番得接他回去。” 老黄抓着门:“阿平没发话前,他哪也不去!” 青年朝身后扫了一眼,一群家丁便如狼似虎的闯进门。 樊璃就在不远处站着,这群人一上去就被他打了两下,皮开肉绽的抹着鼻血回头请示青年:“小家主,他不走。” 青年站在门口,冷冷道:“樊璃,你是要乖乖跟我回本家,还是等我用家法请你回去?” 主屋中,谢遇听到动静陡然起身,锋利指爪当即屈起。 他抬脚朝外去时,护法神在身后厉声说道:“破障英灵不得出现在世人眼前,此乃阴界铁令!大将军屡次犯禁,是要我等请出十殿诫鞭么?” 谢遇顿住脚,脸上没什么情绪:“啊,是有这个规定。”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抬眸扫向那零零碎碎的四个护法神:“可谢某的障因被人带走了,若他有个闪失,会不会影响诸位的修行?” “……” * 樊氏祖地在颍川,因族中弟子在朝中任职,便在延年里修建一方大宅,嫡支子弟大都在这宅中聚居。 樊璃被扭着胳膊押进本家祠堂,堂兄弟们、嫂子们一个个摩拳擦掌的站在祠堂里瞪着他。 一只手铁钳似的揪着他后颈提到祖宗牌位前,厉喝道:“都过来摁着他!” 几只手急吼吼的摁上来,众人掐着樊璃皮肉怒道: “你兄长好本事,把我爹和几个叔伯都扯进大狱了!” “当年若不是祖父心软,把你爹名字写进族谱,那南康侯的封爵会掉到他头上?做梦!” “也不知道你爹是谁的野种,攀上颍川樊氏就该教你们这三个小崽种乖乖做人!你兄长干得好啊,‘樊氏谋反’,真他娘敢说!” “你不是逃了么,怎么还敢回来?!呵呵,躲进谢遇的宅子里骗吃骗喝,真亏你想得出来!幸亏有那多事的肉铺老板,不然都找不到你!不会跪?不会跪就把腿砍了!” “樊家自认没亏欠你们,你兄长那般歹毒的用意当真是让人好笑!他在大狱里面,咱们奈何不了他,你就替他受过吧,拿棍棒来——” 樊家男男女女围聚在祠堂里,把樊璃抄在那蒲团上堵得水泄不通。 黑暗中各种骂声朝他扑来,他掀着唇蜷缩在蒲团上,一双狐狸眼圆睁着。 “好多人,好有气势!都围着我一个瞎子,实在是受宠若惊!” 旁边有人骂道:“你本事强得很,连王慈心都被你当猴耍!他也是窝囊,空有凶名,却连一个小瞎子都打不死!” “别着急,那侯府泥菩萨过江已经不管你了,今日便慢慢的让你死个明白!”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1章 谢遇:“咬紧,别出声——” 樊璃被人掀到一条大长凳上,几只手乱七八糟的压上来。 樊璃挣扎着低喘一声:“快打啊,胡菩提这会儿该带着人找来这边了,再磨蹭下去就打不死我了。” “胡菩提跟你家有仇,把你打死了他还得感谢我们!” 那眼底发黑的青年突然抬手,把即将落下去的棍棒抓住。 青年抬眼向执棍的族弟说道:“一家人说什么死不死?打残就行。” 对方不解道:“大兄怕了他不成?” “蠢货。”青年冷声道,“刺杀皇后的人至今还没落网,胡菩提得留着他当诱饵,你把他打死了,胡菩提带青衣卫蹲你祖父坟头上撒尿你信不信?” “啪”的一声,一棍重重的落在樊璃背上。 棍棒落下之际,他左腕上的银手环蓦然发出一声轻响。 站在旁边的男童瞧着那银饰上的花纹,伸手就要扒下来。 樊璃忍着痛怒目面向对方。 “看什么看?!庶子!”男童恶声骂着便一脚踹过来,向亲娘说道:“母亲,这银环我看上了,你叫他把东西给我。” 女人扫了银环一眼,手一伸就把银手环取下来。 忽然,一只精瘦的指爪从侧面伸来死死捏住她麻筋。 来人穿着一身苍青色王袍,在女人的惨叫声里哑声说道:“别碰他的东西。” 落在樊璃身上的棍棒猝然被成王府的侍卫抓住。 侍卫猛运掌力,手中的坚硬长棍在他掌心咔嚓一响,刹那间便自内向外的裂开几条长痕。 他面无表情的抬眼,指着樊璃,向那眼底发黑的青年说道: “这人,咱王爷要了——” 侍卫话落,他们体弱多病差点一命呜呼的王爷突然生龙活虎的弯下腰,把奓着毛趴在长凳上的少年抱了起来,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光明正大的抱出樊家祖祠。 侍卫默然片刻,随即带上一帮手下跟着出去。 然后亲眼目睹那少年一巴掌呼到成王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 “我自己会走!” “……” 侍卫看向自家暴躁易怒的王爷,就见他顶着这显眼通红的巴掌印,面不改色的把少年抱进马车。 他甚至还哄了一声:“手疼么?” …… …… 旁边的同僚愣愣道:“这都不生气,咱王爷不会是药嗑多了吧?” 侍卫瘫着脸:“王爷的心思,别猜。” 成王府的人马呼啸而来,席卷而去,转眼间就从樊家撤走了。 祠堂里的人还没缓过神,外面突然又是一阵哗响。 百来号青衣卫跟着胡菩提直直进了祖祠。 胡菩提扫视一圈,一脸假笑的看向那眼底发黑的青年:“小家主病成这样,要注意身体啊。听说你找到樊璃了,人呢?” 青年冷漠道:“大长秋去成王府问吧。” 胡菩提眉头一蹙,带着青衣卫扬长而去。 祠堂里的几百号男女老少正准备走,外面几声哗响,一丛禁卫军穿着铁甲衣又跟着崔艾进来了。 崔艾打眼一扫,脸色发白道:“小公子人呢?” 青年额角一跳:“成王府——” 崔艾走后,青年冷着脸问管家:“叫底下的人看好门,要来就来要走就走,这樊氏成什么地方了!” 话落,一把长刀和一把大马刀同时抵在他脖子上。 白繁寒声道:“把他交出来——!” 瑶光带着重伤站得不太稳当,提了口气虚弱道:“交、人……” 青年:“……” 樊氏众人:“……” 那小瞎子不是没人要的累赘么? 怎么一个个都紧张得跟斗鸡似的? 这时。 “樊璃呢——!” 王氏提着剑带着丫鬟仆役乌泱泱的杀进来,红着眼怒向青年:“樊林!你一个当堂兄的,一见面就把他扯进祠堂动刑是几个意思?! 他爹和楚氏虽然死了,我还活着呢!没有我的允许,谁允许你们把他抓进来? 你们算什么东西?我是他嫡母连我都没打过他,谁准你们动他?!” 她眼睛一动,突然看向那条长凳,再看向那裂开的棍棒。 王氏脸色瞬间由红转黑,咬牙指向那一排排灵位:“给、我、砸!” 她手底下的丫鬟仆役已经去王家砸过一回了,当即十分熟练的一拥扑上去,把灵位、祭品、桌椅…… 总之这樊氏祖祠里的东西,能砸的都被他们砸光了。 瑶光:“……” 白繁:“……” 所以这位以前闷在那主院吃斋念佛,是因为樊休经常哄着她吧? 王氏提着剑,穿着樊休的衣袍,踩着一地碎木屑一脸怒容的向樊家人说道: “樊休一辈子不求什么,就求他那三个孩子能进颍川的族谱,背靠樊氏当个世家子,寻常人便不敢拿孩子们怎样,所以他这些年拼命的讨好你们!他蠢,我也蠢!” 砰的一声。 王氏一剑劈破祠堂木门,冷冷望着一族老少:“可我家孩子们不稀罕这破身份!要把他们划出族谱请随意,别惹到老娘头上便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尾音刚落下去。 “请问诸位,我们家樊璃在哪呢?”谢玄安带着老黄,站在祠堂外温声笑说着。 他忽然回头,看向泪流满面的雪意、三三。 “樊璃——”雪意捂着心口压住眼泪,寒眸瞪向众人,磨着尖牙一字一句:“把樊璃,交出来!” “天杀的!”三三抹着猛泪,龇开獠牙瓮声怒道:“他要是少一根汗毛,我去藏王菩萨跟前咒死你们全家!” 樊氏一大家子:“…………” * 那边,得到王爷的授意后,成王府的满府侍从便悄声去西暖阁打点樊璃的住所。 他是瞎子,所以易碎尖锐的东西一概要挪出去,连那曲脚大床的边缘都被矬子磨出圆角。 众人有条不紊的打整床铺,装点饰品,再给擦洗干净的地面铺上毛毯,熏上暖香,烧起地龙。 王府大管家亲自盯着完工,这才来到王爷的坐忘轩汇报。 坐忘轩此时热闹非凡,青衣卫、禁卫军、王氏、瑶光、白繁、喜鹊、三三以及谢玄安等人,满满当当围坐了一屋。 王爷本人没现身,他身边的嬷嬷板着脸舌战群儒,一张嘴顶十个人。 她说到后面见这些人不走,侧身而站,冷声道:“王爷体弱,诸位改日再来吧。” 一声低沉嗓音从里间传来:“老黄留下。” 少年清冽的声音紧跟着说道:“雪意、三三、瑶光姐姐、白繁姐姐也留下。” “樊璃——” “王爷表兄不是向来都叫我樊家小儿么?” 里间大床上,男人俯身时一缕冷梅香朝樊璃轧去。 樊璃一把推开对方:“凑过来干嘛,吃奶?” 那幽深瞳孔盯着他骤然收一缩。 微凉指尖沾着药膏落在樊璃心口,一摁,一碾。 外间各种话音激烈交锋,里间,精瘦指间的细长药瓶横放在樊璃嘴中。 对方唇吻落在他身上之前低声道: “咬紧,别出声——”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2章 惦记—— 失去视觉的世界是由无边黑暗和悉数尘音、空气冷暖以及皮肉痛痒组成的大型囚牢。 此刻,樊璃便是这囚牢中心的猎物。 药瓶横塞到嘴中时,他双手手腕蓦然被对方扣上头顶,重重压在枕间。 冷梅香带着惊人的粘度扑面朝鼻尖压来,温凉指尖不紧不慢的落在锁骨,心口。 黑暗中,每一次指腹的触碰都挑逗着神经将他浑身体感放到最大,血管里有虫子缓缓爬行,那一只只触脚轻轻踩着血管内壁在他心口来来回回的穿梭。 “……!” 寂静的室内,泛红的掐痕缓缓从瓷白腰腹浮现。 腿根被外力打开时,倒在床上的人瞳孔骤缩。 十步外,四丈长的云母片横嵌在那半壁高墙上,红丝金粉绚丽夺目的将那薄薄云母片框定,随意在那脆弱的身上勾画出一抹抹鲜明痕迹。 华丽高墙把坐忘轩一分为二,墙窗外,几波人坐在外间各执一词要带樊璃走。 墙窗内,一片片半透明的轻纱贴着云母窗挂在窗梁顶端软软垂地,几丝风从窗缝吹进,撩着雾白的软纱轻摇缓动。 风忽然旋猛着吹进缝隙,掠起一片软纱露出那屋中的半瞥帷床。 床上的少年咬紧药瓶,眼尾变色般兀地被一抹湿意染红。 冰冷粘稠的药膏深入腰腹。 敏感的触觉神经察觉异物侵袭的一瞬间,全身肌肉立马就绷起来。 搭在枕上指尖蜷紧发颤,那野兽窥伺的浓烈危机感在黑暗视野中野火般无休无止的肆虐,樊璃颤抖着,勾着腰要逃。 透过窗缝,那外间的喧闹声悉数涌进屋中。 “眼下边境战事危急,这京中的高官朝臣、世家贵族全都没法置身事外,严查内贼、把通敌的细作全部抓走是民心所向,也是为了边境的数万儿郎。” 胡菩提坐在椅子上轻描淡写的朝对面的壁窗望去,语气寡淡:“樊璃涉嫌与其兄勾连魏国,王爷无故带走他,也该给中宫一个理由才是。” 嬷嬷脸色一凛:“细作的事请大长秋找细作去办!樊公子双目失明,这十年都养在侯府深院,他第一次出门是今年八月十六,王慈心亲自带出去的。 去的地方也不过是松柏累累的昭陵,敢问大长秋,这样一个手无寸铁哪也去不了的少年怎和魏国扯上关系?” 床上的少年腰身被人摁塌下去。 慌乱中嘴中药瓶落在床上。 两根森白精瘦的手指拔去瓶塞,探进瓶中挖出大半粘稠膏体。 “嬷嬷所言不错,可细作的问题不能想当然说谁不是,谁就不是。这月初,官兵从边境战死的魏军和一群细作身上找到几只可疑的骨哨,骨哨从模样、大小到音色轻重,都和樊璃兄弟手上的那只一样。 而据南下的流民所言,破城当晚,有人在城中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吹了三声哨音。那夜三更,细作便替魏军开了四处城门,致使我大楚三万百姓死在魏国铁骑下,凡是和骨哨有关的人全进了大狱,嬷嬷该知道的。” “老身只知道谁腰杆硬、谁权势大,放个屁都能变真经!” 说话间,里间的少年用力挣扎起来。 那精瘦的手捏住他手上麻筋,将他整个人扣在怀中。 王氏冷哼一声:“所以这世上还是君子多一些才好,免得叫一些小人掌了生杀大权,便要做一些指鹿为马的事! 说谁是细作,便立马打砸抢掠,嘴上冠冕堂皇,暗地里谁知道他是为了什么私心?!” “青衣卫办事我不拦着,王府要怎样我也没权指责。”崔艾淡淡开口说道,“我是楚将军的旧属,楚将军为国奔劳一生,只留下这一个可怜孩子苟存世间,我今日便带他回平安里,叫手底下的人日夜看着,总不会有人穿过层层防守去找一个失明的少年商谈怎么灭掉楚国吧?” “如此一来,大长秋不必总盯死他不放,王爷也不必将他留在这里留人口实,” 雪意:“樊璃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小瞎子,侯府把他撵走了就不要再给他希望,崔大统领也不必施舍他,我和他来往十年,他跟着我走才是最恰当的。” 王氏黑着脸:“你?你书背完了?” 崔艾扫了雪意一眼:“你还花着你爹的钱,哪来的底气养樊璃?” 谢玄安笑道:“大家都不要打击小朋友的斗志,他这话说得很好,很够义气——不过你把樊璃带走了,就得再带上黄叔和谢家部曲,你家够住么?” 白繁脸色结霜的看向那王府嬷嬷:“好叫嬷嬷知晓,我们家公子有自己的田产,不需要谁来养他,这番他该和奴婢回漪川才是。” 嬷嬷:“他就是从漪川来的,姑娘带他回去,好让他再被人劫走一次么?” 砰的一声,府医带着一身伤撑住门框,把一块北府兵的铜令丢到地上:“谢禅叫我来接人——” 嬷嬷面向一身狼狈的府医:“樊璃已经进了王府,便再没有再出去的道理。” 府医冷笑:“好一个霸王硬上弓!我还以为王爷这般年纪不娶妻纳妾是因为体弱,原来他是惦记着别人养的孩子啊!他这个年纪给樊璃当爹都够了,要以什么名义留人?” 嬷嬷板着脸说道:“义父的名义够不够?” 外面各种话锋互相殴打时,里间的少年猛颤一下,指尖掐紧被褥深深沉下腰。 冷梅香带着一抹侵略气息稠密的欺在身上,微凉指尖沾着厚重药膏,从樊璃背上那条发青的棒痕涂抹向下,缓缓掠向后腰。 樊璃膝盖弯被对方轻松压住,屋内的热炭烧红发烫,把空气熏得极其潮热。 他头埋在床上,失神之际一只大手捂了上来,将他喉间的声音全部压回去。 那单薄身体在对方眼底颤动。 “谢遇——” 作乱的手猛然顿在少年腰下。 大片争论声不断涌入这寂静室内。 有人抽手擦去指节上的模糊膏体,额骨抵着少年眉心蓦然将对方拽入梦境。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3章 谢遇:盯—— 外面的争论在谢遇入梦之际接近尾声。 王府向众人退了一步,准许他们每天来看樊璃。 胡菩提罕见的垮下脸没则声,王氏憋着一肚子火,但一番权衡利弊后选择妥协。 府医揣着一身伤捡回令牌,朝里间门扫了一眼。 收义子这事随便成王怎么着,但对象是樊璃的话,就得先问问山南道那位答不答应了。 他当着胡菩提的面大大方方揣好那北府兵亲卫令牌,打算回去就给谢禅写一封信,把这事丢给谢禅定夺。 老黄、雪意、白繁、瑶光,这四人在嬷嬷一锤定音后就要进里间看樊璃。 嬷嬷抬手拦住他们,站在那云母高窗下守着里间门,低声向里面的人请示过后,才让到一边放行。 一道黑影猛蹿上床,三三扒在樊璃心口上狠狠抹了把泪。 樊璃穿着一身里衣整整齐齐的坐在床上,在小猫干涩浓密的毛发上摸了一把:“难过呢?” 小猫窝在他怀里仰脸说道:“雪意听说你不见了,每天躲在书房里哭,哄也哄不住,我全身都被他眼泪泡湿了——” 谢遇把枕头拉高,将樊璃扶靠上去。 樊璃推开他的手,抱着哼唧唧的小猫面向床边众人。 “背上挨了一棍,方才表兄给擦的药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一点用没有,现在还闷疼闷疼的,得养两天才能好了。”他侧耳听着几道声息,“瑶光姐姐还站得住么?” 瑶光抓着床尾柱闷笑道:“还有点力气,那晚三十个小贼追着我一个人打,白繁偏生不在,她要是在,能给我挡几刀。” 白繁平静道:“或许那贼人就在周围,见我一出门便趁机发难。我若是在,砍几个人头给小公子玩玩。” 雪意急忙捂住樊璃耳朵:“不能杀人啊,把他教坏了怎么办?!” 樊璃笑起来,拍拍雪意脑袋:“咱雪意也是大男人了,知道护着我了,言叔给你谈亲了不?没谈亲就在这里入赘,我现在可是成王的手足了,我养你。” 雪意看了男人一眼,尴尬的向对方解释道:“樊璃向来爱说笑,上次在灵堂前冒犯了王爷,您别跟他计较。” “很多事他都是嘴上说说,认真计较起来却是一知半解,就图说个热闹,把人气死了他就高兴了,您多担待些。” 男人坐在床对面喝了一口药,朝这边抬了抬眼,目光定在那床褥上。 一块遗落的药膏乱糟糟沾着被子,他挪回视线:“无妨。” 雪意又回过头来,郑重其事的冲樊璃说道:“成王府不比其他地方,可别乱了规矩,我以后每天来看你,等我有本事了接你出去,以后再生几个小孩给你养老。” 樊璃:“好大的饼,好香!” 雪意:“……” 大波人散去后,整个坐忘轩便只剩瑶光、白繁、老黄,这三人很快被成王府的大管家安排到西暖阁。 下午樊璃睡醒一觉就被人挪窝请进暖阁里,两处相距只有五十步,从坐忘轩二楼能看到他在暖阁的小花园翻着肚皮晒太阳。 他和谢遇好像成了邻居,各自忙一会儿,谢遇就过来看他。 不久后坐忘轩的公案便搬到西暖阁的耳房里,谢遇抬眼就能看到窗外的少年。 对方站在花架下给花木裹布,裹完哼一声,用屁股冲着他。 老黄生怕下一场雪会把这院中花草冻坏,折腾完那些名贵花草,又给花盆培土。 樊璃跟着他忙活转悠找事做,嫌头发散着不方便,他随手就撩在头顶束了个髻。 谢遇双手交叉托住下颔,目光落在那白腻纤细的后颈。 他看了一会儿,把王府的公务一堆揽过来,下笔不辍的样子让大管家心惊胆战。 “爷,这都一炷香时间了,您得歇息了。” 谢遇看着山南道送来的折子:“不碍事。” 他把折子翻开,扫了一眼问道:“阿平缺粮?” 在一旁的侍卫打开随身揣着的密信递给他:“九月初就缺着了,山南道发的官文都被中宫压在案头,小将军便从自家私库调了一批粮应急。” “另外,属下已按王爷吩咐知会了外朝,眼下陆言正和度支曹的人交涉粮草的事,实在不行就只能把度支曹的人打了,那边都是王家的爪牙。” 谢遇:“今天之内办妥。” 侍卫:“……现在就打会不会显得咱们不讲道理?” 谢遇抬眼看着侍卫。 侍卫闭嘴,立马就去兵马曹喊上陆言。 都是相熟的人,喊一声便一窝蜂去了度支。 刀架在脖子上眼看就要溅起三尺血,度支这边的人汗流浃背,连忙把批粮公文发下去,送走这些个瘟神。 侍卫一脸镇定的收了刀,和陆言并肩出去。 “樊璃进了王府,你儿子在他怀里窝了一天。” “雪意没那么混蛋。” 侍卫:“我说的是你家猫儿子,它赖在府上不走,专挑贵的肉吃,吃了挠人。” 陆言笑道:“三三啊,那就劳烦老兄照看一下了。” “看屁!它冲咱们王爷嗡嗡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它那是高兴……王爷为何要养樊璃?” 侍卫眼神古怪的看了陆言一眼,跨上马:“我觉得王爷被鬼上身了。” 陆言笑道:“话不能乱说啊。” “反正有点怪。你家小媳妇还在大牢住着,要不要叫王爷帮衬一把?” 陆言无奈一笑:“他现在不出来。” “……”侍卫牵着缰绳瞅了陆言一眼,“你就由着他胡来?” “他要借胡菩提的手和樊家人玩玩,聪明着呢。”陆言随手把腰边布袋解下,递给对方:“劳烦把这银子给樊璃压压惊。” * 老黄把小狸花接过来后,两只小猫就窝在樊璃怀中陪了他一天。 晚饭时谢遇从耳房出来,缓步进了饭厅。 樊璃不悦的叫白繁:“白繁姐姐,把他叉出去!” 侍卫直挺挺的站在自家王爷身后瞅着。 就见他们王爷好脾气的退出一步,站在饭厅门外问道:“饭菜合口味么?” 樊璃吃着饭没则声。 谢遇捏着一根根指节,坐在圆桌对面看他吃完,又问:“背上还痛么?” 樊璃漱了口才回他:“听不懂狗话。” 对方盯着他后腰看了一眼,这时大管家急匆匆进来。 “王爷,国师来了——” * 国师一把年纪,没想到去了趟祖陵人都气精神了。 他老人家站在坐忘轩,背着手看那堂上“心如止水”的篆字大匾,慢吞吞问门外的人。 “那天大将军撤得快,临走时顺走的那段龙脉,好用么?”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4章 心颤 樊璃在西暖阁站了一会儿,牵着瑶光袖子去坐忘轩。 路上一只只灯笼高挂,昏黄光影抹去一瞥狰狞夜色,穿过虚空,这光源轻轻笼住那单薄身体。 少年抬脚跨进坐忘轩时,瑶光瞳孔一晃,脸色苍白的看着国师。 国师正执着白子和谢遇对弈,两人一脸平静的盯着棋局。 白子落下去,黑子瞬间在对面摆开。 瑶光看不大明白,只觉得这两人在棋盘上大开大阖好似高人斗法,龙吞虎咽,杀气腾腾! 樊璃坐在对面藤椅,侧耳听了一会儿问道:“国师在驱魔么?” 即将落下去的白子踟蹰一瞬。 啪的一声轻响,这抹白点被那满盘黑珠逼落在棋盘边缘。 拉锯至此,十八颗白子已经深入险地,全部陷落在那龙象局中,宛如陨落在龙脉上的张家十八代天师,进退无路,呼叫无门,最终只好给自己挖个坟囚在龙脉。 国师脸色似有些灰败,缓缓问樊璃:“怎么说是驱魔呢?” 樊璃:“听着像打架。” 国师笑了笑,抬眼看向斜对面的少年:“走了一局快棋,听着吵吧?” 那盲眼少年面向这边:“快归快,还得留一手才是。要是这次赢光了,下次可就没人陪你玩了,成王殿下,我说的可在理?” 谢遇把手中棋子摁在一个不起眼的边缘,撤去满身煞气:“那角落冷,瑶光,扶他过来。” 樊璃听他语气沉稳像占了上风,就起身告辞:“夜深了,不打搅两位的雅兴。” 瑶光扶他时白繁率先一步,拉住樊璃袖子,柔声道:“公子慢些。” 樊璃跟着白繁出门。 走到门口时,瑶光刻意落后几尺,看樊璃走远了,这才转身面向那棋盘两边的人,声线压低。 “当初幸亏有殿下和国师帮忙,我家小主子才能活到今天。我当时年轻气盛,以为国师是江湖骗子,冒犯了您,这厢给您赔个不是,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瑶光说着弯下腰去,郑重的向国师行了个礼。 她起身时见‘成王’脸上有些异常,没多想,说道: “那年殿下带兵支援徐州,亲自把小主子从马蹄下捞出来,殿下大恩大德,瑶光至今感激不尽!” “如今他和樊静伦串起来要找回记忆,以他们的心智,只要找到一点破绽就能猜到陈留往事,是以,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她咬咬牙,从没向别人跪过的人,竟然弯下膝盖,朝那两人跪了下去。 重重的一磕头,脸深深埋在地面。 “望殿下、国师切莫向他提起大将军,若他寻到线索问起来,也千万——别告诉他!这辈子,我们不求他登天凌云、大富大贵,只求他性命无恙……” 谢遇眯眼看着棋盘,光影从手边灯架晃来,眼睛针刺般疼。 他附在成王身上后,便将对方魂魄送到气海中温养,并未窥探表兄的记忆。 当瑶光提起徐州那一刻,十年流光便飞速从眼底掠过,那天成王收到前线战报,气急败坏的带上一万部曲北上支援谢遇。 他去迟了,到徐州时大局已定,乱军丛中,阿平像疯狗一样哭喊着穿过人群,朝那战阵中心的两人奔去。 震耳的嘶喊声从胸骨迸出,血液上涌,搅得脑浆扯着颅顶一阵阵发痛。 成王一辈子没跑那么快。 那是末日一样的景象,刺鼻的血腥味卷着黄土气息,奔向数万大军的少年和那追赶少年的天潢贵胄宛如两粒砸入大海的细沙,残血带斜阳,数不清的乌鸦嘶叫着把天穹染成一块巨幅黑幕。 黑幕下,一只精瘦惨白的手拎着长刀撕开包围圈,脚下血液粘稠模糊,川流般和那战阵中心连成一片血湖。 躺在血泊里的少年将军握着一把残刀,膝盖呈微屈的姿势,像人睡醒后要起来一样。 他腰侧上,那根栓玉的软绳不知道是被血染了还是本身就是那样,颜色红得让人目眩。 红绳尽头,一只小手紧紧攥住那块树纹玉佩。 坚硬的马蹄就从这只手踩下去。 “啪”的一声裂响—— 瑶光出去后,白子继续落下去。 这回,那执着黑子的人迟迟未动。 “当时成王气坏了,”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血亲表弟死了,留下那发疯的幼弟和一心寻死的养子。” “本该杀了楚氏和那孩子的,可谢禅哭闹着,没奈何,只能退了,退一步,接着又退了一步。” “从不信命的成王殿下千里飞书,来钦天监求我救那孩子一命。我这人年纪大了,容易心软,施手搭救一把也算是积阴德了,便应命去了徐州,用我这衰朽之躯当阵眼设了个阵。 首尾两个阵辞,一个‘忘杀’压阵,是要他忘掉大将军重新开始,一个‘身死’破阵,等哪天老朽死了或者他死在我前面,这阵法就维持不住,得破——” 阵法一破,那些记忆便会泄洪般还给樊璃。 到那时,倒在那少年将军身上的怆心蚀骨之痛,和被破障英灵虐咬残杀比起来,哪个更让他绝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对面那人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白得像死灰,眼底血丝密密麻麻几乎让人看不到眼球本色。 谢遇垂着双眸,良久,手腕一动,把一颗颗黑子收回去。 他开口了,音色却哑如锈烂的铁:“国师精通命理,可是早算到这天了?” 国师看着一点点收去的残局。 “自生死簿销毁后,测命便如赌棋猜先,所有人的命都是手中的一把棋,摊手之前,是单数还是双数,是灾还是福,都靠猜。” 老人忽然低哂:“不然这龙脉也不会落到将军手中了。” 谢遇:“向这江山借的,并不会白拿。” 国师眸光安定,只是抬眼时周遭空气冷冽如一丝丝锋利如刀的无形冰弦,屋内危机四伏! “那么,大将军要用什么来回馈这江山?” 谢遇隔着一张案几,目光看向国师时,那丝丝冰弦倏然被一抹冷梅香撞散。 他声音嘶哑,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平静:“这得看钦天监能给我什么了。” 国师明知他要问给樊璃固阵的法子,却决口不提此事。 一老一少对面而坐。 国师慢吞吞说道:“老朽此来,只单单为了讨回那段龙脉,大将军给自然最好。不给,便只能请地狱诫鞭了——” 谢遇把最后一颗黑子丢进棋篓:“大师,那七十一具天师骨快撑不住了。” 国师长眉一压。 谢遇:“加上您总共七十二具尸骸,以这区区凡骨支撑龙脉,最多能顶几年?一旦龙脉崩断,这神州便立马化作地狱,妖魔横行的景象不是我想看到的,也不是帝龙想看到的,国师呢?” 国师袖下的手掐进掌心。 三千年来,历代天师飞蛾扑火的拿自己尸骨去承受那龙脉上的千钧重量,好为神州亿万子民搏一刻短暂的安宁。 可要是那龙脉上的某个坟穴稍微出一丝差错,往旁边移那么几寸,外面那片宁静的夜色就会在眨眼间土崩瓦解。 所以历代天师抠破头皮都想把龙脉救出来,他,自然也不例外。 谢遇朝身后扫了一眼,那四个护法神一看他那平静无波的眼神,登时一阵牙疼,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了。 “我这障没法破,”护法神走后,谢遇淡淡道:“一年后,待这额上的封印散开,阴界会立刻颁布追杀令。” 那时候各方势力张开天罗地网,纵使是百万供奉的英灵也会落得个首身分离、灰飞烟灭的结局。 国师缓缓掀开眼皮。 “若大将军没法破障,就得时时刻刻躲避追杀了,自顾不暇的人,如何能救龙脉?” “若这各方势力都归附我呢?” 可大家凭什么归附一个失控的英灵,和阴界对着干? 不知怎的,想到这时国师眼皮猛的一跳。 还没来得及张口辩驳,就见一枚方方正正的金印悬浮在那森白掌中——帝敕,那是帝龙的身份象征。 帝敕之下,万千灵物、僧道、门神灶王、各地城隍……全部俯首听命。 眼下,这要命的东西正在指尖转动着,被谢遇拿着把玩。 国师:“……”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5章 你啊—— 梦中晴空万里,樊璃蹲在城外拔了一片草,听到耳后的脚步声,他没理也没回头,蹲着,双手不缀。 大把大把的草稀里哗啦朝后面丢来,将将要拍到谢遇脸上便被一层阴气挡开。 谢遇长身立在樊璃身后,深红眸色盯着那单薄背脊,眼眶里盛满血液,忽闪着像要滴下来。 “我十三岁那年父亲亡故,母亲本就是被迫成婚,父亲死后不久她就改嫁了。她走那天,咬着牙说我城府深,像爹,以后定会走生父的老路,把人家爹娘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强留在身边。” 樊璃竖着耳朵,冷哼一声,没应。 谢遇抬眸看向那湛湛高空。 “我十三岁掌家,十七岁上战场,十八岁那年春天遇到你。” “陈留军机繁忙,平日里我其实没多大时间陪你,其余诸事也尽量节省光阴,一概从简,也就是活得糙。” “那年陈留下了大雨,我习以为常的顶着暴雨回家,冷不丁看到你等在城外,我向你走去,鬼使神差把你抱在怀中。” “你贴着我心口,一抹暖热穿过我湿透的衣衫钻进血肉,从那以后,樊璃就成了我毕生的劫。” “你啊……” 你怎么傻傻的,趴在一个死人身上,给他挡伤? 城外绿涛连天,身形单薄的少年抬手摸了摸草,长袖下滑,露出那手腕上的疤。 身后的亡灵盯着那斑白的疤痕,那是攥紧谢遇的代价,你用身体盖住他一半尸骨,用手护住他那块玉。 无论是谢遇的尸骨还是谢遇的玉佩,都是死物,你活着,却跑去保护那两个死物,你啊…… 血泪弹在尸横遍野的乱草上。 “你……” 那低哑嗓音好几次想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但最终,全断在这开头的第一个字上。 他说不出话来。 因为樊璃用整条命去庇护谢遇。 也因为谢遇一回来就抱着必杀的决心伤了樊璃。 “樊璃——”他捂着眼睛,像得了失语症,唯一的例外是樊璃的名字。 “樊璃啊……” 这名字的分量和心脏一样重。 重得人肝肠寸断。 长风卷着绿涛把亡灵和少年圈定在茫茫荒野间,那少年回头,发丝起起伏伏的掠过眉眼。 “我认为哭只有一种情况——”少年站在五步开外,望着他,清冽的嗓音缓缓说道,“被喜欢的人伤了。” “谢遇,我让你难过了么?” “不,”对方仰头望向长天,血泪顺着下颔滴落下来,“我只是后知后觉的发现,我的庇护神小了我十六岁。” 对方低头,眸光一寸寸摩挲他脸颊,嘶哑道:“整整十六岁。” “据说你是我命中注定的伴侣。”非人的指尖上,一朵梅花轻轻朝少年飘去,“但愿这身梅香,是为了从亿万人海中找到你。” 樊璃垂着头,看着对方脚下的草:“你的伴侣大老远找来,是为了揍你?” 谢遇:“我的伴侣很乖。” 少年背过身蹲下地:“那你对他的了解还不够全面,他记仇。” “早上那三十巴掌还记着呢,你哭也没用的。” 背后那对视线紧紧盯着他,他不理会。 良久,樊璃攥着草抿了抿嘴,偏头。 身后已经没人了,他怔了一会儿,垂头盯着草地走神。 眼中水汽模糊视野时,旁边有东西一闪。 一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从低空落下来,长宽高都是五寸,盒上的黑漆铮光发亮,盒子六面镶嵌银丝,顶盖上有掐丝螺钿花纹。 樊璃把盒子晾了一会儿,慢吞吞拔了几根草,坐着,折回来,把盒子打开。 盒中满当当的黄金差点晃瞎他的眼睛! 他眼神一变,连忙抱着盒子起身。 走到城门时,谢遇在那等他。 他攥紧手,眼皮没抬的跑进城,在笔直的大街上停了一会儿,数到左边第三十家推门进去,他以前都在左边第三十号民居躲谢遇。 屋中的陈设比以前好很多,只是那里间挡板后的小床还是老样子。 樊璃冷哼一声,把盒子抱上床塞进去,找来一堆杂物丢在床边,他钻上床后,陆续把这些杂物勾上去挡着入口不许谢遇进来。 然后就盘腿坐在昏暗的小床上数了一会儿。 整整十两黄金。 心情莫名平复了。 挡板外光线一暗,有人站在被堵住的出口前,一身月白锦袍绣满形状不规则的浅色金线,华贵繁丽。 对方没说话,静静将一根横木抽走,露出一条缝隙。 樊璃眼神一凛,不自觉缩在角落里尽量离出口远些,第二块杂物紧接着又被人拿开,被堵紧的出口豁然露出一个洗脸盆大的缺口出来。 抽第三块杂木时,锋利冷硬的指尖忽然被一只纤白的手压住。 温软的瓷白覆盖在生硬的冷白上,彼此的温度在这缺口处狠狠碰撞。 谢遇没抽杂物了,轻轻将一袋肉干放在那缺口。 哗的一声。 整袋肉干倏然被拖到挡板内,咯吱咯吱的咀嚼声从里面传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谢遇微微俯身,又将一盒糕点放在缺口处。 “哗——” 细白手腕在缺口处一晃,捞着盒子便缩进去了,里面的人并不吭声。 谢遇站了一会儿,继续塞。 果脯。 哗—— 小鱼干。 哗—— 糯米圆子。 哗—— 山楂糖。 哗—— 手。 “啪——” 少年温热的掌心再次覆盖厉鬼冰冷的手背,惯性往里一带,当他反应过来时堪堪顿在半路。 森冷大手反扣,指尖圈着那纤细手腕往外挪出几寸。 冷冰冰的双唇落在少年手背,往下,森冷双齿轻轻向少年温热的指甲索了个吻。 樊璃蜷蜷指节,望着那低垂的侧脸:“国师找你做什么?” 对方长睫微动:“谈生意。” “没打算捉了你?” “他不敢。” 樊璃:“进来。” 话落时身边空气一动,青年华衣大袖,半跪在他旁边静静望着他。 樊璃把一堆零嘴扒开,侧躺下去后那冷梅香欺过来,叼着他耳垂轻咬着试探着。 冰冷唇吻缓缓落在他侧脸、鼻尖,密密麻麻的在他脸上细碾一会儿。 然后像突然吞了毒药的病患,找解药一样发疯的将他紧搂在怀中用力搓揉,吸嗅。 樊璃吃痛:“松手——” 对方一点点松手。 樊璃往嘴里送了一块山楂糖,看着青年:“抱我。” 对方便用力抱住他,紧拥着,像要把彼此的骨骼焊接在一起。 樊璃又有点疼了:“松——” 那大手慢慢松开,青年跪在他面前,猩红双目盯紧他,像一条任他差遣的疯犬。 樊璃懒懒坐在对面,仰着眼,透过昏暗光线看着那显眼的喉结,舔舔发干的嘴唇。 “衣裳,脱了。” 那月白衣袍便尽数落下去。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7章 谢遇:“樊璃,看着我——” 青年肤色死白,胸膛上的黑纹狰狞凶恶,腰身劲瘦,腹部的肌肉纹理流畅结实,腰身以下…… 眼睛像被烙铁烫了,樊璃匆忙挪开目光。 对方身无寸缕的跪坐着,猩红双眸隔着半尺距离落在樊璃脸上。 昏暗中,樊璃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和心跳混杂,风声在外面忽起忽落,冷梅气息舔着皮肤,在屋内游走撩拨。 “弄吧。”满头黑发盖住泛红的耳垂,樊璃往谢遇腰下一指,镇定道:“我听着。” 谢遇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樊璃:“怎么还不动手?难道谢叔叔不好意思?” 谢遇:“怎么弄?” 樊璃抬眼扫去,“你是怎样碰我的,现在,你就那样碰你自己。” 谢遇没说话,脸上表情平静如千丈暗海下的深水。 良久,他手动了。 窸窸窣窣的声响随着森白的手起伏,这狭窄空间里,精壮身躯袒露着,青年用那张温润端方的脸对着樊璃…… 冷梅香里蓦然夹杂了一股黏湿潮热,樊璃头皮像被人揪住一样慢慢抓紧。 他缩坐在角落里盯着自己的膝盖,忽然道:“停——” 指令下达时眼前一黑,单薄的身体被挤在墙角紧紧贴住。 对方失控欺近,被推开一尺又立马黏上来,死死压住樊璃。 “看着我——” “我让你停……” 舌尖被堵在口腔蓦然发麻。 对方卡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缓缓转了一圈,即将脱下时又戴回去,压着樊璃要把吻加深。 樊璃低喘着转过脸躲开那冰冷双唇,又被人掐着下巴掰回来。 他捂住耳朵深深低下颈项,手颤着贴在耳廓上:“我不听了!” 他不听,那冰冷指腹就掰着他的脸不准他躲开,逼着他看。 他不看,对方便抓着他的手压下去。 “谢遇!” 兵荒马乱中,少年的低呼声里带上高温。 他手挣脱了,紧紧蜷缩在角落里捂死双耳。 世界哑静下来,他闭上双眼,才发现男女之事比他想象的还要宽泛。 以前那种抓骨的危机大概就来自这里,对方克制着,碾在骨血里的欲望只露出一丝半点,剩下那些都是海下的冰山。 他并不知那其中深浅,对谢遇的世界,尤其是一个成年男人的世界,他一知半解。 这空间里的每一寸光线都随着谢遇的手晃动,扣在腰上的指腹微微用力,蓦然将他拽过去。 有一瞬间手从耳边落下,对方低下头,咬着他嘴唇哑声道。 “樊璃,看着我——” * “樊璃?” “太阳出来了,晒太阳啦。” 黑暗中,雪意的声音由远及近。 樊璃睁眼时蓦地翻身,整个人全部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根黑长发丝。 雪意吃着豆腐脑,一脸古怪的凑过来。 “你咋了?” “瑶光姐姐,他咋了?” 白繁神色一紧,扒开瑶光一下子挤到床边,柔声道:“公子可是身子不适?” 樊璃缓缓拉下被子。 “天塌了,梦到神仙,说雪意明年一胎八宝!” 雪意怔着,眼泪啪的一下掉碗里。 雪意天塌了:“一胎八宝,我怎么养得起!” 他端着豆腐脑痛哭时,有人越过他走到床边,一记眼神把众人撵出去后,这才从被子里挖出樊璃。 樊璃低着头,发丝下滑盖住发红的脸。 对方动作麻利的给他穿上衣裳,把手递给他。 他头皮发麻的牵住,跟着去梳洗一番,湿热帕子在樊璃脸上细细擦了一遍。 他垂头站着,脸颊红烫的蒸出一层热气。 “脸要洗干净。” “嗯。” “……下次,不许那样。” “不许哪样?”谢遇微微弯腰,呼吸扑在樊璃唇上:“嗯?” 樊璃朝后小退半步,抠着手。 对方把帕子丢进热水:“还要洗么?” * 樊璃两边发丝带着点湿意坐在饭厅里。 用过早膳,谢遇问道:“要去大狱看你兄长么?” 樊璃回神,清了清嗓:“小狗在大狱肯定哭鼻子了,我得去笑话他。” 权管事过来听到这话,笑道:“夫人听说公子不见了,急得在外面跑了一天一夜,昨天没能带公子回去,便吩咐我送些银子来,让公子留着买零嘴吃,等世子出来了,便把您接去平安里一起住。” 侯府被封查后,王氏便去平安里找了一座大院,带着那留下来的五十个丫鬟小厮,住在那大院里。 白瓷杯哆的一声钉在桌上,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扯过去。 就见‘成王’殿下放下杯子,仔仔细细的给樊璃擦了嘴,牵着他朝外走去。 “备车,去大狱。”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8章 长兄 樊静伦的牢房在大狱尽头,是一间关重囚犯的石牢。 牢门一开,外面的叫骂声就前仆后继的冲进来。 “吃里扒外的东西——!” “把家族拖下水对你有什么好处?目光短浅,跟你那杂种爹娘一个德性!” “阿郎,凭你的手腕扳不倒樊氏。你年轻,难免会意气用事,大伯不怪你。” “大哥还帮他说话?这崽种真该碎尸万段!” 狱吏把手中长棍一抡,砸在铁栅栏上发出一声砰响:“肃静!” 他收了长棍,把门再推开一些,侧身让樊璃进去,向里面的人说道:“陆大人,您得出来了。” 牢房里只允许一个人探望,樊璃要进来,陆言就得走。 陆言坐在小桌子对面给樊静伦泡茶,见樊璃提着一只大盒子进来,笑道:“给他带了什么?” 樊璃定在门下:“狗饭。” 门关上后,年轻狱卒便带着陆言出去,另外一个狱卒守在门边。 樊璃站在门内,侧耳感受撩到脸上的风。 “门上有道小窗,风随时从窗洞吹进来,怕冷?” 有小窗就代表这牢房并不安全,在里面谈什么都会被外面的人听到,樊璃了然。 樊静伦语气清淡的提醒樊璃后,又道:“自己滚过来。” “好凶,小狗在牢里也中气十足的。”樊璃寻声慢慢摸索过去,坐在床边说道:“我现在可是在成王府了,你说话注意点,不然我花五两银子,叫谢玄安用口水滋你。” 樊静伦躺在软床上撩撩眼皮,目光扫向那张白皙的脸:“成王为什么庇护你?” 樊璃抱着食盒:“为了谢遇。上次他给了我一块令牌,叫我遇到事去成王府找他,别再攀扯谢遇呢。” “所以你去谢遇的宅子里住了一两天,把他惹毛了?” “昂。” 樊静伦靠在垫高的软枕上,被子下的双腿懒懒交叠起来:“谁带你去谢遇宅子的?” 樊璃:“府医的马。” “府医的马一夜之间从漪川跑回京城,成精了。” “昂。” 樊静伦看了眼门上的小窗,门外站着的人是廷尉寺精挑细选的顺风耳,耳力极好,里面蚊子哼哼他都能听到。 樊静伦没再扯这些事,把小瞎子怀里的盒子拿过去,打开全是零嘴。 他哼了一声,顺手拿起一块肉干吃起来,又顺手给小瞎子塞了一块。 “成王有一匹雪夜照狮子,三个时辰就能跑到白鹿书院,趁有这等好马就给悦儿去一封信,说你回来了。” 樊璃嚼着肉干:“让她愁着,不然一高兴就偷懒,不成器。” 樊静伦把自己喜欢吃的放到自己这边方便拿,闲聊似的问道:“你呢?你不去书院读书?” “你让瞎子读书?” “不然呢?别在成王府混吃等死。” 樊璃:“不读。” 樊静伦屈指在小弟头上一敲:“漪川是母亲的产业,既然给了你,你就给我守住。” 樊璃耳朵动了一下,晃晃脚,咬了一口脆甜的山药酥。 “你有了自己的家底,还得有守住家底的本事。读书不是把一二三四五认清那么简单,进了书院,君子六艺都要学。” 樊璃舔舔手指上的酥皮碎屑:“说重点。” “会打算盘么?” “不会。” 樊静伦从枕下捞出一把算盘,把小弟的手放在上面教他拨了两下,说道:“读书先把算数学了,以后被人坑了心里门清。” 樊璃摸着上下两排滚珠玩了一把:“你怕我着了老男人的道,在成王府堕落是不是?我也不傻,我回去就叫他救你。” 樊静伦没说话,窝在熏着药香的厚软小床上,过了一会儿才抬抬眼皮:“外面嚎得不够好听。” 樊璃扭头朝外,呵斥道:“外面狗叫什么?不知道里面有病人,要静养么?!” 两个大牢里,一群樊家长辈气得老脸通红。 “目无尊长的庶子!” “等出去,定要将你兄弟二人拎去祠堂打死!” “把他们一家子逐出族谱!樊氏不要这等贼心烂肺的人!” 樊璃回头,低头捂住肚子,和床上的人笑做一堆。 樊静伦拍拍床:“上来。” 樊璃蹬掉鞋子,热乎乎的脚刚伸进被窝就被对方划过去暖腿了,樊璃抗议,樊静伦嫌弃。 “臭脚,我稀罕你的?” “不稀罕,你别抓紧不放啊?知道冷还不起来动动!” 两人抱着一盒点心、肉干又吃起来。 “这肉干的味道像我走那天吃过的小酥鱼。” “这是我娘做的,她给你的?” “一大早叫老权送到我那的。” “哼。” …… 门外,王氏提着食盒站在小窗边,低着眉眼把兄弟二人的对话全都听了进去。 旁边的狱卒怕她胡搅蛮缠打砸东西,便没吭声,静静杵在门边。 良久,王氏调转脚尖,把食盒递给狱卒:“这几天辛苦几位照看阿郎了,把这菜拿去,和弟兄们分了吧,只是没有酒。” 她随手掏出一两银子塞给狱卒打酒吃,说道:“樊璃眼睛坏了,他出来时,劳烦小哥扶他一把。”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9章 为了樊璃 一刻前* 陆言刚走进狱中暗角就被骤冷的空气前后包抄。 他抬脚朝前走了一步,瞬间踩进一片黑漆漆的虚空。 一支幽白鬼烛啪的一下点燃,白光虚虚照着三丈内的空间,三丈外黑得漫无边际。 “坐。” 那低沉嗓音从前方传来,青年穿着一身月白华服,坐在一张雕金长桌边,话落时陆言便坐下去,身下大椅自动将他拽到桌对岸。 两人隔着一张四尺宽的桌子对面而坐,陆言脸色有些苍白。 长这么大,这是陆言第二次见鬼。 第一次是在昭陵,那次谢遇没和他说话,只专心护着樊璃和王慈心算账。 这次,对方是为了什么找他? “多年没见了,陆校尉。”谢遇简短的寒暄过后,便直切正题:“眼下滑台失守,只要温洋一声令下便能杀下陈留,现任州官没能力守住这块土地,我要你出任徐州刺史,和阿平联手。” 陆言看着那双银红色双眼,思量着没话说。 谢遇平静道:“不久后一批军饷要押上山南道,你随押粮军一同北上。” “将军,大楚十三个州郡都是这十姓八族的囊中之物,若刺史这等要紧的官位落在我一个寒门子弟手中,只怕世家要群起而攻之,让属下走楚温惜的老路。” 陆言冷静的分析其中利弊。 谢遇抛出诱饵稳住对方:“尚书令童辉是你这边的,谢氏一族和司马家会为你铺路,以你的能耐,掌握了这些人脉便能大展身手,不出一年,寒门精锐、江湖侠客都会去依附你,所以你只管去,其余事交给我。” 陆言:“将军此举,是要属下帮阿平摆平流民叛乱,还是另有安排?” 谢遇:“我要你一统天下。” “……”陆言无语片刻后笑起来,“设若我要做成这事,就得先把司马家的龙椅抢过来,那么,司马家和成王殿下首先就不会放过我,其余九族会把天下所有姓陆的人挫骨扬灰。” 更别提北方还有温洋和那疯子魏帝。 谢遇看着快燃尽的白烛,说道:“胡菩提下定决心要杀了樊静伦,以你这兵马曹的六品小官之位护不得他周全。” 陆言静音了。 官位倒是其次,毕竟没背景的人,当了多大的官都会被拉下水。 他最忌惮的是青衣卫、皇后。 这次他和樊静伦预料到骨哨的事会借边境战乱,再把侯府拽上风口浪尖。 那下一次呢? 你永远猜不到一个眦眦必报的男人和一个玩弄权势的女人串通一气的威力。 谢遇微微倾身,看着陆言的眼睛:“陆校尉,以樊静伦的脾气,就算摆平了眼前的牢狱之灾,他也会在下一个月,或者下一年惹到更难缠的人物,你这次能保证他的安危,以后每次都能把他的困境摆平?” 陆言垂眸看着崩白的手骨骨节,随即一笑:“将军为何要属下一统中原呢?” 谢遇:“为了樊璃。” 陆言诧异一瞬,笑容终于真切了些:“将军怕他被魏国杀了灭口,便想天下一统,好让他在这神州大地自由自在的活下去么?” “不,我想给他一个善恶有报的天下,想欺负他的人立马被雷劈死,想良善的人不再被恶棍欺压,想地狱的律法写上众生平等,想邪不胜正不再是一句空话。” 谢遇看着对面的人:“我活了二十三年,人间就在我眼里烂了二十三年,我一开始打仗是为了让大楚百姓在乱世中好好活着,后来不仅想让他们活着,还要活得尊严。” “可我死得太早了,要以本体见你一面都得先借点东西。但你不一样,你还活着,难道不想做点什么?陆言,你要让这个世界继续烂下去么?” 远处传来铁杖敲地的脆响声,谢遇起身:“给你一天时间做决定,想好了来坐忘轩见我。” 陆言垂着双目,被送出这黑暗虚空时,他说道:“将军,并不是这世界烂,是因为烂人太多了,所以这戾气才会像瘟疫一样传染整个人间。” “你说得对,我们有生之年得做点什么,哪怕是在史书上留下一个硬邦邦的名字呢?”陆言笑道。 “千百年后,后世的人会踩在我们肩膀上,哪怕掉进泥坑里了,也有个千年前就掉进来的硬骨头推他一把,把他推上去。”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0章 动容 将近十月底时,楚京又下了一场雪。 樊璃穿着暖和的披风,一只手拢着暖炉,一只手牵着谢遇的袖子,进了大狱。 寒气扫进甬道,樊璃踩着冷空气穿过两边牢房时,牢里死气沉沉。 “樊璃来了。” 没人理他。 “好乖,今天叔叔伯伯都不说话呢,没吃饭?” 樊家众人黑着脸漠然坐在地上,颍川那边已经在和皇后周旋了,大概不出三天就能出去,这时候没必要和樊静伦兄弟浪费口舌。 等出去再让这兄弟俩死,死透! 樊璃牵着谢遇的袖子往前走着:“颍川樊氏好歹是百年大族,一旦篡逆的事盖棺论定,得死一大片人,要摆平这事就要和皇后合作了,以后上了她的船,樊氏举族就得当她的狗。” 樊大伯脸色发沉。 这小子猜得不错,颍川那边为把他们拉出大狱,的确和皇后联手了。 皇后想要江山,樊家帮她一把便是,但那样一来…… “自百年前楚国士族丢盔弃甲来到江南,王、谢、童、杨、周、樊、崔、郗,这八族便心照不宣的拱卫司马家,让先帝在这江南坐稳龙椅,打牢根基。” “百年来,那龙椅上的人都姓司马,守龙椅的人都姓柳,这两个姓氏的子弟加起来拢共五百人,像立在太阳里的大树一样,与那树荫下的八族子弟互为表里,保持长达百年的默契。” 樊璃想着陆言闲聊时说过的话,边走边轻声说道:“八族又要挟天子令诸侯,又要名声好听,所以,无论是篡位还是砸龙椅都得先问过他们,只要八族不倒,那龙椅上便容不得异姓,皇后,樊氏,啧啧……” 樊大伯镇定道:“祸从口出不是一句空谈,别等刀落在脖子上你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让他说!我倒要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一个瞎,一个疯,这兄弟俩就是樊氏的毒瘤!” 樊璃:“我就算不说话也有人拼了命的想杀我,我说了什么大实话也就那样,谈不上大逆不道。好叔叔们,真正大逆不道的事,你们不是正做着么?” “昨天小皇帝去了成王府,堂堂大楚天子,小心翼翼的向我讨要一块甜糕,大冬天的,衣裳也只有两件,一边吃糕一边抱着猫取暖。” 樊璃顿住脚,偏头面向旁边的牢房,问他们:“天子沦落至此,江南群臣何在?” 牢房里的各种声音又歇下去了,樊氏众人都不说话。 樊璃讽刺一笑,等着那扇重门推开。 谢遇穿着同色衣袍站在樊璃旁边,没看那一道道扫过来的视线,自顾自抬手在樊璃头上揉了揉:“我去小厅等你。” 樊璃把怀里的暖炉递去:“捂着。” 谢遇接过暖炉,温凉指尖在樊璃后颈轻轻一捏,低调的宣示主权。 他放下手,站在门口隔空看向一脸凝重的樊静伦。 收回目光。 门关上,樊璃朝兄长走去:“怎么不吭声?” 樊静伦:“成王对你是什么意思?” 樊璃抱着食盒:“你不是火眼金睛么?自己看。” 对方扯着他袖子拽到床边,压低声说道:“成王三十五岁,能给你当爹了!” “那就当爹。” “老男人不是什么香馍馍,和老男人在一起也不是什么潮流,若不是陆言当年……”樊静伦顿住舌尖,长睫微抖。 樊璃:“当年言叔怎么了?” “当年我被人欺负了,他护了我,我就只认他。你不一样,樊璃,” 樊静伦看着小弟的脸,说道,“你没到我那个地步,没必要和一个又病又老的人在一起。” 樊璃打开食盒,拈起一块小酥肉给对方塞去:“现在你也被人欺负了,言叔在那个位子上,没办法一直护着你。” 樊静伦叼着酥肉,望着自己苍白的手背:“我用不着你救。” “我没救你,你倒下去了起码还有言叔,可樊悦呢?” 樊静伦盯着手背,久久没动嘴唇。 他抬起双目朝小弟看去。 少年穿着暖和的貂毛披风,这些天脸颊竟然长了点肉,唇色红润,皮肤白里透红,像一只被养好的白猫。 父亲说的没错,能救侯府的,只有樊璃。 樊静伦缓缓吃了一口茯苓糕:“给樊悦去信没?” 樊璃:“没。” 顿了顿:“你呢?” 樊静伦:“没。” 两人默默拿起一块糕点,突然弯腰,倒在床上笑起来。 樊静伦起身,从枕下掏出纸笔,打开墨水盒子沾湿毛笔,抬抬眼皮问樊璃:“想对她说什么?” 樊璃蹬掉鞋子钻上小床,脚塞在厚软的被子下:“你就写,她今天肯定偷懒了,雪意就不一样,雪意每天背着三百本书去成王府,一边看我,一边读书,读完了就和侍卫学剑,现在已经能飞檐走壁了。” 樊静伦冷漠道:“三百本书,他得用牛车拉。” “那就写:雪意每天拉着六百本书去成王府看我,等天黑回京郊时,他已经把六百本书全部读完了。” 樊静伦:“五十本顶天了。” 樊璃:“六十本。” “一本书短则万余字,长则十万、百万字,你这六十本,雪意光是翻书都得花半天。” “那就五十本。” 牢房里,兄弟俩哼哼唧唧的窝在床上给樊悦写信,牢房外,王氏静静站在那小窗前。 她看向旁边的狱卒,轻声道:“我家阿郎把弟弟妹妹带得很好,他很懂事,一向如此。” 她虽然不怎么样,但她的儿女有血有肉,比父辈出息多了。 探狱的时间要结束了,里面的两人还在商量着写信。 王氏侧身站开一些。 她依旧把手中的食盒递给那狱卒,塞去一两银子,低声道:“劳烦小哥通融一下,别打扰他们。”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1章 谢太傅:“樊璃?” 樊静伦现在是通敌的重大嫌疑犯,所以樊璃揣信出去时,那封信被狱卒拿去,交给廷尉寺和青衣卫双方检校。 确定上面没有任何拆字、藏头字等等传递军政机密的手段后,两天过去了。 青衣卫亲自把信投递到白鹿书院,一字一句念给樊悦听,念完即焚。 樊悦提着剑,听完眼眶有点发红。 巳时三刻,同住一屋的两个女孩唤了她一声,她收起表情,昂首挺胸的朝她们走去。 “你二哥找到了?”谢家那两个女孩问她。 樊悦挥挥剑,笑道:“找到了,练剑去,明日回家带你们看他。” 两个女孩平日里听她吹牛把樊璃说得跟仙女下凡似的,揪着细眉好奇道:“你二哥当真很漂亮?” 樊悦:“见过王嫣么?” “见过。” “比她好看就是了。” “哇……”想象不出来。 书院精舍里,穿着一层单薄白绸的谢太傅背着手,刚磕了五石散身上发热,他就在屋里来回走着行散,等那阵内热凉下去。 一个老仆立在对面,慢声汇报消息。 “樊氏三个族老去见了皇后。” 谢太傅沉吟:“樊、王两家么?” “小将军前日把流民武装压下去了,特意提拔了一个叫冯虎的人,此子骁勇善战,没进军营前在南康侯府当贴身侍卫。” “这冯虎是陆言的人,”谢老太傅缓缓走着,说道:“前些天看帝星移位了,唔……” 老仆没搭话,又接着其他消息说道:“楚温惜的部下和魏国那边的人交锋,死了三个云鹰,那夜伶官坊没开门,樊璃一夜从漪川回到京城。” 谢太傅顿住脚:“樊璃?就是要给大郎守寡的少年?” “樊璃是南康侯和楚温惜的儿子,这话是他在他爹灵堂上,向成王殿下说的。” 谢太傅捋须:“那他现在,还跟着嫡母住么?” 老仆:“他现在在成王府。” “唔,被成王关着打了?” “……” “给成王去一封信,他那个身体,不宜亲自动手打人。” “成王收他当义子了。” 谢太傅又顿了一下:“你这一卡一停的说话方式,听着磨耳朵,说吧,成王还做了什么?” 老仆递来一封成王亲笔信,谢太傅抖抖袖子撕开信封,看完后把信纸拿在手中,背剪手瞧了瞧屋外的天。 天上彤云密沉,晚间怕是又要下雪。 “把那么一个凶物放去徐州……”谢太傅说道,“这大楚要变天了。” 话落不久,楚京那边就传来消息,樊家人出来了。 那骨哨确属只是意外,若把持有骨哨的人全杀了,大楚三分之一的儿童都要上断头台。 青衣卫小题大做搞得人心惶惶,胡菩提当日就被御史台的人弹劾了,大长秋这位子上放了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对大家都是威胁。 不久后一封弹劾信又从荆州飞来,王慈心王大刺史洋洋洒洒三千言,把胡菩提贬了个里外不是人,最后问起樊静伦。 胡菩提跪在坤宁宫外,宫里的人将王慈心的信纸丢在案上。 把胞弟放去荆州似乎是个错误的决定,只是把樊静伦关进大狱几天,他就和亲姐姐叫板了。 这表现叫人失望透顶,若他没有足够的忠心,那就只能找个机会,让他去做个闲散人了。 女官立在皇后旁边,轻轻给她研墨。 皇后提笔,将那半成的大楚舆图画完:“放世子出来,削爵。” * 樊静伦与那三百个孩童又无罪获释,他从大狱出来时被冷风一吹,浑身冻得僵麻。 一件温热的披风裹在他身上,陆言揽着他肩膀上了马车,把一只正热的暖炉揣进他怀里。 他抱着暖炉打了个抖。 陆言指尖碰碰那苍白脸颊:“最迟今晚,削爵的圣旨就会传下来,好在侯府的产业守住了,阿郎觉得如何?” 樊静伦往他怀里缩了缩:“冷。” 陆言把人搂在怀中,温热掌心贴在樊静伦脸上给他御寒。 车里加了厚厚的毛层,门窗全拉上,昏暗中,车厢里那几个小炉子正往外发热。 樊静伦缓了一会儿,不抖了,靠着陆言懒声说道:“那爵位只是听着好听罢了,没有实权,连皇帝都得摇尾乞怜。” 陆言眸色微凝,温热掌心覆在那脸颊上轻轻摩挲:“阿郎所言甚是。” 马车直直开进平安里,到那大院门口时樊静伦牵着陆言要进门。 陆言轻轻在那手腕上捏了一下,笑道:“进去吧,我在京郊等你。”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2章 黑白无常 樊静伦粗暴的扯着陆言手腕跨进门去。 七进的宅院,比不上侯府那般轩敞华贵,但能住人,他微微点头。 丫鬟小厮捧着暖炉在门口等了他半天,见他拽着陆言进门,都没敢说话,低着头小步跟在后面,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王氏。 王氏脸色不大好看,语气生硬的向陆言说道:“厨下正在备饭,留着吃了饭再走。” 陆言恭敬道:“是。” 王氏没再多说了,带着丫鬟进了自己的院子。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哑了一会儿向贴身丫鬟说道:“我儿子被陆言拐去,没劈了他,已经十分忍让了。” 丫鬟说道:“谁说不是呢?夫人大度。” 王氏好过了一些,摁着眉头,这时,外面突然鸡飞蛋打,王氏眼皮一跳:“怎么回事?” 小丫鬟连忙跑进来,笑道:“是小姐和小公子回来了,小姐带了谢家的两个姑娘,现在正围着小公子耍剑!” * 外面大院中,樊璃抱着暖炉踩在雪地里,前方三把剑挥得虎虎生风。 他听着,说道:“樊悦是不是跟不上,听着没力气啊。” 樊悦提了口气,手中长剑擦着空气呜呜响。 三个少女冲小瞎子卖力表演,把雪意看无语了,扯扯樊璃袖子:“别理她们,该进屋了,待会风吹多了要着凉。” 樊悦龇牙:“别动他,我们还没舞完呢!” 谢家那两个小姐语气随和的说道:“你跟他讲讲动作,有个挑剑的姿势很好看的。” 雪意:“……” 展示了那个很好看的剑姿后,四个少年人又凑到一块,把樊璃推进暖间。 樊静伦一眼扫去,正要掀唇骂人,见有陌生女孩儿,便软下一身刺说道:“悦儿第一次带同学回家,老权,去京郊搬两坛梅子酒给她们尝尝鲜。” 那谢家的两个女孩揣着剑,乖巧的叫了声世兄,然后便随着樊悦去参观这新宅子,顺手把樊璃扯上。 其中一个盯着樊璃的脸,笑问道:“你现在是表哥的义子,你得叫我表姑,但你比我大三岁呢。” 樊璃:“那你也可以叫我哥哥。” “乱了辈分不?” “没啊,成王是成王,你是你,我能给成王当义子,也能给谢家家主当义子。” 另一个说道:“我爹很凶的,你别惹他,不过,你上次是不是说要给大兄守寡?” 说着,好像什么东西掀到脖子上。 少女心口上的平安符突然发热,她愣愣回头。 樊悦问道:“谢易,你看啥?” 谢易讷讷道:“刚才,我好像听到一声特别闷沉的开门声……” 她捏着发烫的平安符,这平安符是兄长给她避鬼的,小鬼见了她会自动让开,大鬼来了,这平安符就会烫起来,那时她就要快点跑! 大家茫然看了一圈:“怎么我没听到开门声——” 樊璃:“是不是有鬼?” 天色半暗,这落满碎雪的花园被假山绿竹笼盖,横斜的枝竹暗影里像藏着无数双手。 四个少年人齐齐瞧着樊璃,愣了一会儿后突然惊叫起来。 一伙人拽上他咻的一下狂奔出去,跑出大老远、彻底离开这花园才停下,大家气喘吁吁的歇息时有人噗嗤一声,其余人撑着膝盖立马跟着大笑起来。 那平安符凉下去了,谢易松了口气。 樊璃直起身,乐道:“我随口一说,怎么就跑起来了?” 他听着那笑声陡然间全部静音,顿了一下。 “怎么突然都不说话?”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3章 你母亲是英雄 那两个年轻男子衣冠严整,一黑一白从阴森厚重的界门下踏出来。 白无常踏出界门时眸光扫向几个少年,视线一转,定格在樊璃脸上,随即朝他身后望去。 谢遇站在樊璃身后,淡淡看着那悬在界门边的鬼差。 雪意等人则呆呆望着他。 砰—— 樊悦一屁股坐在雪地里。 冷空气往血管里钻,她额上的冷汗大颗大颗的滚下脸,张着嘴想出声叫樊璃跑,舌头的分量却像有千斤重,压着下颚,脖子发酸。 另外三个一脸惊悚的僵在地上,瞪着谢遇和他身前的樊璃。 没多久,这些非人的存在晃一下,原地消失了。 “……”少年们连抖带喘的吐着粗气。 樊璃垂眸:“哆里哆嗦的,都被虫子咬了?” 话落时胳膊被人下死力攥住,谢易颤声道:“你、你没感觉么?我刚才,看到大兄站在你身后!” “没有。” “那可有……” 樊璃面向谢易:“你怎么确定是你大兄?” 谢易说话间心口上的平安符碎成纸渣,簌簌从心口钻下来。 她欲哭无泪:“算了,我好像也不确定是不是大兄,我都没见过他几次。” 樊璃:“所以大家刚才见鬼了?” 樊悦颤巍巍爬起来:“黑白无常和一个男鬼,你不怕?” 樊璃:“我瞎。” 一群见鬼的少年怔在原地发呆,樊璃蹲在地上玩雪。 脚边积雪洇着寒气把骨头冻麻时,谢玄安来了。 雪地上咔嚓一声,吓散魂的几个少年一个激灵差点蹦起来。 闹鬼的事被谢玄安压下去了。 他拎着桃木剑在这大院中走了一圈,烧了两张符纸,向王氏说道:“这宅子没问题,只是鬼差来阳界,那界门恰好开在贵府,少年人火头低便看到了,并不影响居住。” 王氏看一群少年活蹦乱跳的:“方才孩子们说,看到一个酷似大将军的男鬼……” 谢玄安微抬眼皮,笑道:“英灵不掺和阳界的事,况且人身上都有三把火护着,只要这火不灭便不会被鬼物盯上,我看这满府的人阳火都旺,夫人放宽心。” 王氏这才松口气,摆了两桌饭,她带着小辈们和谢家那两位小姐坐一桌,樊静伦和陆言、谢玄安坐一桌。 那边安安静静。 她这边,樊悦兄妹俩吃饭和打仗一样,掺上一个闷声干大事的雪意和两个舞枪弄棍的谢家小姐,一上桌就没个安宁。 几只手一会儿要把烤肉架放桌上烤肉吃,一会儿要去外面挖雪煮酒,花样一个接一个的撞到这深宅大院的主母面前。 王氏头疼,疼着疼着她笑起来。 罢了,她身边还是头一次这么热闹。 饭后谢玄安带着两个妹妹回延年里,陆言带雪意回京郊,樊璃则被王氏留下了。 王氏给樊璃留了寝房,寝房就在樊悦隔壁,一道门窗隔着,一打开窗兄妹俩就隔空互打,四只爪子在空中刨出残影。 王氏站在樊璃寝房里看着他俩,说道:“漪川那边叫管家去看着,你就在京里,随时也有个照应。” 樊璃关上门窗把樊悦撇到隔壁,问道:“我的床在哪呢?” 王氏见他岔开话题便顺势打住,叫人牵他去他床边,他摸了摸被子:“暖和的。” 王氏:“都是自家店铺里做的,鹅绒暖和,夜深了,你歇着。” 又叮嘱白繁:“别让他们玩太晚。” 她出去时,后面的少年低声道:“多谢母亲。” 王氏脚下一顿:“你毕竟叫我一声母亲。” 当年王新池的儿子走失,被楚温惜捡了。 如今楚温惜的儿子走失了,王新池也捡一把。 樊璃刚刚歇下,便听到前院一阵轰动。 宫里的圣旨下来了,丫鬟扶着他出去跟着听旨。 宦官阴柔的嗓音在夜色里高响,封爵时钻破头皮,削爵时一张圣旨就把南康侯这爵位削去了。 樊静伦把圣旨拿回书房,随手撕做两半。 他把圣旨丢进火盆,烧了烤火。 “都坐过来一些。” 樊璃、樊悦便坐到火盆边,深深低下头,没一会儿肩膀抖动起来。 兄妹三人对着熊熊燃烧的黄色丝帛笑了半天。 樊悦把一捧松子丢进火盆,扬着脑袋说道:“以后我去挣个王爷当当。” 樊静伦拿火钳拨了拨松子,撩了小妹一眼:“你怎么不当皇帝?” 樊悦哽了一下:“当不了王爷,大将军也行的。” 她旁边软凳上,樊璃等着烤松子吃:“吹牛,到时候可别走到半路就打退堂鼓。” “我打退堂鼓就倒立练剑!” “呵呵。” “我说到做到,我以后一定会让那些看不起我们家的人都给我下跪!” “松子熟了没?” …… 樊璃睡到半夜时翻身醒来,朝旁边摸了一下,摸半天收手。 谢遇出去好一会儿了,当时有人在,他就没来得及问对方出去做什么。 他蜷在床上安静的等着,昏昏欲睡时冷梅香扑到鼻尖,有人欺到近前,冰冷唇吻落在他唇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樊璃圈住对方颈项,白繁和瑶光守在旁边浅眠,两人警觉,他就紧闭双唇,没让谢遇索吻。 谢遇登上床,轻轻在樊璃旁边躺下,吻着他眉心入梦。 “他们说看到黑白无常了。”城外草地间,樊璃趴在谢遇身上,指尖在那心口黑纹画圈:“是来找你的?” 谢遇:“前些天温洋的人在我坟上施邪术,整个大楚的鬼物都朝昭陵涌去,惊动了阴界。” 所以黑白无常来破法,将那婴尸死祭的诡术瓦解了,把守在坟上的护法神遣到谢遇身边,只留一个在昭陵看坟。 樊璃眼睛一动:“你带我上昭陵那晚,就是去解决这事?那人呢?” 谢遇指尖插/进那细密的发林:“被我炼了。” 樊璃起身跨坐在谢遇腰腹上:“听说温洋想杀我娘,这施术的人知道么?” 谢遇喉结滚了一遭,中指指腹摁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侧目把视线放到远处:“这人叫鬼画,是魑座下的头号云鹰,当年他们奉命南下,和皇后串通,先设计把你母亲身边的人都调走,趁她最虚弱时,魅座对她下了控魂术。” “所以她后来死在皇城门前,便是被残留的控魂术影响,觉得死后变成厉鬼就能杀掉王糜。” 控魂术下,连木偶都能笑得惟妙惟肖,何况是人? 楚氏着了控魂术的道,所以谢遇接到了错误的消息,在那边境上和温洋座下的狗、三十万魏军殊死拼杀,一路退到距离最近的徐州。 那时,楚氏正在和魅座的控魂术较量。 魅顶着被军将煞气撕裂魂魄的风险,借楚氏的嘴下令关城门,城里城外都被温洋的势力包围了。 这一场天字级别的剿杀任务也让温洋付出惨烈代价,四个大座守,只有在外寻找樊璃下落的魍得以保全。 其余三个,魑、魉死在谢遇刀下,过了三年才有新人代替这两人的位置,把那两个大座守的空缺填上。 魅元气大伤,至今还龟缩在丞相府。 樊璃抿唇:“那就是说,不是我娘害死你的。” 谢遇坐起来,眉骨抵着樊璃额头。 “你母亲是英雄。” 那戴着银面具的女将军跨马徐州,一刀悍在魏国的咽喉。 于是,她身后千千万盏灯一年年照进夜色,千千万家在她身后点燃烟火,这细雨江南,有三分温柔来自楚温惜。 她是英雄。 而家国负她良多。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4章 接猫 “太阳晒屁股了!起来!” 樊璃睡梦中被人吵醒。 一大清早,樊悦和雪意就围坐在小火炉边叽喳,背后的大床上,樊璃蜷缩在谢遇怀中。 他垂下睫毛,状似不经意的往上屈膝,膝盖在谢遇腰腹下轻蹭一瞬便移开。 随即被那冰冷掌心扣住。 谢遇捏着他膝盖沉沉望着他。 少年收了腿,指尖理着敞开的衣领往上一拢,遮住锁骨。 谢遇移开目光。 樊璃坐起身把鬓发别在耳后,捏做一捧,缓缓绕过后颈搭在左边心口。 黑发下露出半边白腻颈项,他用指尖一下一下的梳顺头发,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床前的两人聊天。 “外面天晴了?” “晴了,你床上暖和不?我也上去。” 樊璃指尖穿进发丝:“你书背完了?待会背不出来,言叔打你手心。” “那我背完了,没人敢打我手心,我上来!” 冰冷双唇烙在锁骨,樊璃指尖慢半拍,垂眸:“你不是要当大将军么?剑术练到哪了?” 细密的亲吻从锁骨攀上侧颈,脸颊,嘴唇。 樊璃好一会儿没说话,雪意和樊悦叽喳着,回头看着他:“你咋突然消停了?” 樊璃嘴唇湿红:“听你们吵吵都够了,我再说一句话,岂不是显得很不稳重?” 两人把他拽下床,穿好衣袍后,樊璃拎着铲子,牵着雪意袖子去院子里堆雪。 不久后成王府那边的嬷嬷来接人,樊璃捏着小铲站在原地不走。 他把雪人全身上下摸了一遍:“我爹都没管过我,他管我干嘛?” 嬷嬷:“小公子若是不走,王爷亲自来接。” 樊璃转过身去,蹲在地上给嬷嬷留了个背影。 正拉扯着,本家那边来人了。 樊家族老铁青着脸:“族里商议过后,把樊休和他这三个儿女从族谱上划去了,家族对你们仁至义尽,以后你们好自为之!” 王氏冷声道:“仁至义尽得先有仁、有义,这两样东西本家都没有,你就别往脸上贴金。” 族老气红老脸,没跟她掰扯,一甩袖子走了。 樊悦坐在椅子上,语气闷沉:“那以后要怎么办?” 没有强盛的家族在背后做靠山,奸猾小人便会针对家里的铺子、生意。 王氏咬咬牙:“没事,有娘在。” 樊璃朝樊静伦那边侧了侧耳:“小狗哭呢?” 樊静伦坐在火盆边,提着笔在桌上写东西,写完后他看了雪意一眼,在他和陆言的名字下加上‘陆雪意’。 放下笔,把墨水吹干,一本属于他们自己的家谱就写好了。 樊休在最上面,他名字下是王新池、楚温惜,这两人下面便是她们各自的子嗣。 一帮人围过来,王氏没动,她坐在原位看着对面那闹哄哄的几个小孩。 看了一会儿后樊悦大笑,指着雪意鼻子说道:“你给我哥当儿子了,以后你得叫我小姑!” 雪意急道:“胡说什么呢!” “家谱上写了,我哥和言叔底下就是你,敢说你不是儿子?” 三三和小狸花扒在本子上看了又看。 三三瓮声道:“怎么不写我的名字,我也是我爹的儿子啊!” 小狸花细声叫樊静伦:“奴才,我的名字呢?你要把小狸花写上才对,不然挠你!” 樊璃指尖在家谱上摸着:“我的名字也在?” 樊悦把他手摁在他名字上:“这是你。” 然后往上:“这是楚将军。” 再往上,鼻子一酸:“这是爹。” 被家族踢出来的几人围在桌边,一盆火拢着他们,把寒冬的冷气吹散。 吱呀一声,陆言和谢遇并肩进来,谢遇穿着成王的壳子,抬手免去众人的行礼跪拜,来到樊璃身后。 樊璃抿弯唇角抱着两只小猫,将它们的爪子压进红色印泥,在这草创的家谱上盖了两个小猫爪印。 他笑道:“别忘掉小猫啊。” 嘭的一声,窗子突然被什么东西暴力拍开。 众人齐齐朝窗边看去,就见那体型壮硕的大黄猫站在窗上,臭着脸道:“搬家了也不跟我留个口信。这些天我不在,侯府可派人找过我?” 小狸花:“找了的,好几天没找到你,凶女人就烧纸咒偷猫贼呢。” 大黄脸色好了些,跳过来,把樊璃怀中的两只小猫拍开,一抬眼看见家谱上赫然印着两个猫爪子,气急败坏道:“本大爷都没摁印,你们急什么?!” 它急急忙忙的在印泥上拍了一下,在家谱上盖了一个又大又圆的梅花掌。 樊悦、雪意捂着肚子笑得乱七八糟。 “小猫也上家谱了!” “我也要盖戳!” 谢遇把怀中的汤婆子递给樊璃暖手,坐了片刻,便带着樊璃动身回王府。 他走时,王氏盯着那桌上的家谱看了一眼。 她提脚追出去,向前方的男人说道:“樊璃有自己的家人,不需要外人养他。” 谢遇把樊璃扶上马车,回头:“他总得成家。” 王氏:“他成家也住这里。” 谢遇顿了一下,一只长腿跨在车辕上缓缓说道:“你儿子跟你住,陆言也跟你住?” “……阿郎的事他自己看着办,至于樊璃,我会给他娶一个顶好的女子!” 说完,便有道冷冰冰的声音她在耳边低语道:“那得看谢遇允不允许。”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5章 别让人碰你—— “那得看谢遇允不允许——” 身边没有任何人的情况下,耳边出现了陌生男低音。 王氏浑身血液刷的一下凉透,一股寒气钻进心口,她愣然望着对面的男人。 那人站在马车边强势的护着车中少年,暗红双眸冷冰冰的盯着她。 “哗——” 樊璃掀开车帘子探出脑袋,冲男人说道:“好冷,你站在外面撒气?” 对方收回目光,轻轻摁着樊璃肩膀把他推回车厢,长腿一抬跨进马车。 王氏钉在原地,袖下十指不受控的轻颤。 她好长一段时间没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定在那两寸厚的雪地上,呆呆望着王府马车。 车帘子即将落下去时,一双银红色眼睛透过缝隙看向她。 “嚓”的一声,身后的踩雪声宛如擂鼓的千斤重锤,瞬间把王氏从窒息的低气压中拽出。 陆言站在王氏身后目送马车开走,轻声道:“大将军这人看着大度,不怎么吭声,其实护短得紧。上次王慈心扒了樊璃的衣裳,差点死在昭陵,如今您要给樊璃娶妻,那是碰到了他的逆鳞了,不怪他这么生气。” 贴身的衣衫早已湿透,王氏深吸一口气,唇色惨白:“那樊璃……” 陆言望着雪地上的车痕,思忖片刻后说道:“只要别说错话,樊璃大概是周全的。” “怎么周全?”王氏眼底布满血丝,哑声道:“谢遇的鬼魂都找到他身边了,他母亲可是害死谢遇的……” 众所周知,楚氏是害死谢遇的元凶。 如今谢遇回来,一定是要血债血偿,杀了樊璃! 王氏摁着刺痛的太阳穴,进屋后立马叫人去钦天监,不惜重金的给全家每人各求了一道避鬼符,并禁止满府上下再提谢遇的名字。 王氏在这边吓得魂飞魄散。 那边,樊璃被压在马车里,身上衣衫散乱,脖子、心口、后腰,这几处皮肉都是重灾区,淡红咬痕一圈叠一圈。 他抓着谢遇头发,后腰绷紧像一根朝下扣的弯弦,谢遇半跪在坐垫上,揽着他腰身。 马车路过闹市时被人拦下。 侍卫敲响车门,低声道:“王爷,太傅大人要见您。” 谢遇从樊璃心口抬头,动作轻柔的替他拉上衣衫,遮住那满身咬痕。 “调马,去延年里。” 谢太傅那边开着车走了,谢遇的车马在前面转了个弯,跟着进了谢家大宅。 车门打开,一只手稳稳护着樊璃下车,牵着他袖子光明正大的经过一个个谢家子弟。 那两个谢家小姐凑过来,说道:“樊璃跟我们玩得好,表哥,你去和祖父说话,我们带樊璃玩。” 樊璃面向她们:“谢易,谢莎。” “是我们。”两个女孩一边一个,抱着他胳膊往前走:“你怎么就和表哥回府了?我们还打算去平安里找你玩呢。” 樊璃:“今早上堆了雪人,成王不准我玩雪。” 谢易低哼一声:“你十七岁了,又不是小孩,他管着你就是他不对。” 谢莎说道:“昨晚约好了要和樊悦去城外跑马,你坐过马么?我带你。” “我……” “没坐过也不打紧,我马术很好的。”说着拍拍樊璃手背,“你穿这样不行,得换骑装才方便。” “骑装长什么样子?” 谢莎:“收袖的,长裤马靴,穿着轻便好活动。谢易,你去找找安哥的骑装给他换上,换上咱就走。” “要和表哥说一声。” “他们谈玄论辩的得说到下午,那时候我们早回来了。” 樊璃跟着两个少女走了。 换衣时白繁把瑶光推开,独自伺候他脱下披风、宽袍,手指不小心碰到他里衣衣领。 大片带着新鲜牙印的红痕从眼底一闪而过,白繁指尖一顿,默然看着那显眼的痕迹。 樊璃侧身站开遮住锁骨,白繁不动声色的给他换好骑装、束上高马尾。 几个谢家少女一窝蜂凑上来,轻声细气的跟他说话,然后扶着他爬上马背,乌泱泱跑出大街。 樊悦和雪意各骑着马在街口等她们。 两人看樊璃坐在白繁身后,挥手笑道:“白繁姐姐,你怎么带着他出来了?” 白繁语气微冷:“成王去谢家,两位小姐便带公子出来玩。” 樊悦瞧着她:“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白繁掣着缰绳往前走了一步:“没有。” 雪意驱马过来:“瑶光姐姐又跟你打架了?” 白繁没说话,陆续有人跑了起来,白繁抓紧缰绳遥遥跟上去。 跑到城外时马慢下来,前坐的人轻声问道:“公子觉得,白繁护不住你?” 樊璃:“没有。” “那么,公子想要什么?” “不知道想要什么,我瞎。” 白繁望着在前面策马狂奔的少年们,成王府和谢、樊两家的侍卫驱着马跟在周边盯着众人。 “那么男欢女爱,你要么?” “……姐姐怎么像吃了火药?” “公子年纪到了,换做同龄人,已经娶妻纳妾了。”白繁咬紧后槽牙,“但你在那深院独自待了十年,还不知道男女之事是什么,也没有人教你,那我趁此时机便跟你说一声,摸你的心口是调情,有意无意碰你的手是撩拨,吻你的锁骨是求欢!” “你把这些记住,从现在开始,不能再让任何人碰你!” 樊璃平静道:“姐姐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座下的马缓缓走着,白繁咬着牙嘴角有些苦涩。 叫他来南边找人,人找到了,却叫樊璃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成王碰了。 他回去拿什么脸见丞相? “公子,”那声音一改往日的轻柔,有些低哑:“你掉一块皮,我得用整条命去补。” 樊璃坐在对方身后,一脸平静的扔下一记重弹:“姐姐言重了,给成王碰身体是我自愿的,你……” “小主子——”对方低唤一声打断他。 太阳斜照下来,少年藏在白繁影子里,唇角不着痕迹的缓缓上勾。 “我母亲手下,没有任何一个人叫白繁。”他凑上去,在对方耳边轻轻说道:“你——” “是魍座?”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6章 吃醋 魍这个人就像一朵奇葩,在满府小厮都避着樊璃走时,他却异常谦卑的、频繁的,跑樊璃面前扫叶子。 ‘王大山’就是个扫地的憨人,在别人看来他简直装得天衣无缝。 但对一个触觉神经发达的小瞎子来说,这和谢遇脱光了叫他摸腹肌有什么区别? 在别人都不知道那憨厚谦恭的扫地僧‘王大山’,和护崽护到妖魔化的白繁有什么关联时,樊璃已经通过这两人说话的语气,咂摸一丝半点的异常了。 没事做的小瞎子有大把时间琢磨这两人为什么这么恭敬,现在人家叫他小主子…… 于是这所有不对劲的地方,一下子全都凿通了。 他抱着魍的腰,语气从容的问道:“堂堂魍座竟然叫我小主子,那我爹不是樊休,而是温洋?” 魍腰身僵硬,话气平稳:“我不是魍,我跟着您是因为楚将军救过我,白繁发誓要一辈子追随她。” 樊璃:“哦——” 他认真道:“原来如此,那看来是我多心,误会姐姐了。” 魍绷紧的腰身略微松了些。 少年没再问了,魍如获大赦的去城外跑了一圈。 樊悦从身边呼啸而过,冲他们说道:“谢易说昨晚看到的鬼就是大将军,要带咱们去将军冢——” 魍拧紧眉头看看西偏的太阳,樊璃在背后问道:“姐姐冷么?” “不冷。” 少年贴着他后背:“那就去昭陵。” * 昭陵满山雪。 下马时,樊璃把自己的披风盖在魍身上,温声道:“山上冷,别冻着。” “公子……” “穿好,你着凉了就没人保护我了。” 魍眉睫微微下垂,没说话了。 披风盖在身上,那陌生温度直直钻进皮肉,一瞬间这披风里好像长满小嘴巴,逮着他一身软肉轻轻咬下去。 他怔住,望着樊璃的背影。 樊璃脚下站定,回身把手伸给他。 魍一步上去,牵着樊璃走到谢遇坟前,旁边山林里,喜鹊睁着一双小眼睛歪头看着两人。 谢家的少年们一个个爬下马背整理衣冠仪容,按辈分大小排成两队依次在坟前行礼。 樊悦牵着樊璃的袖子跟在最后面,弯腰行礼时说道:“那天樊璃胡说,大将军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樊璃:“是了,我都是胡说的,我现在看上成王了。” 雪意连忙在后面说道:“成王会拿棋盘砸人脑袋,更不好惹!快呸!” “呸!” 大家见樊璃态度诚恳,便七手八脚的在他头上薅了几下,又折腾着把将军坟插满梅花。 斜阳俯照青山,松柏郁绿,雪漫江南。 少年们成群结队的把坟前、坟上的积雪扫净,樊璃站在雪地上,面向那冷冰冰的坟冢。 他朝前走去,指尖摩挲着坚硬严寒的砖石,小心翼翼。 就是这砖石把谢遇封在地下,叫他春夏晒不暖,秋冬与十三州严寒作伴,皮肤里永远透着凉意,眼底的厉红永远也化不去。 纤白指尖缓缓落在这厚重宽大的黑色石碑上,他轻碰着谢遇的名字,描摹谢遇的形状。 谢、遇。 笔锋里暗藏凌厉的棱角,和他本人很像。 樊璃弯下腰。 周围低低的交谈声突然哑火,众人讷讷看着他,看他把吻落在谢遇名字上。 冰冷掌心握住他手背:“不要吻石碑,冷。” 樊璃慢慢起身,说道:“小时候听言叔说起你,觉得你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有听到谁呼喊你的名字,你一定会庇佑他们。” 谢遇:“英灵没法插手凡人的因果,很多事只能偷偷做,比如找一具身体,陪怕冷的少年过冬。” 樊璃笑了笑,指尖右滑,落在旁边的空白处:“这里以后要刻樊璃的名字,现在刻也行。” 谢遇半抱着他:“那得先成亲。” “嫁给你?” “嗯。” 樊璃:“我考虑考虑。” 冷冰冰的双唇落在他嘴角:“风大了,回去。” 谢易几人眼眶有点发红,爬上马背时她迎着橙红色的斜阳,向樊璃说道:“你别傻,大兄毕竟已经……” 旁边的樊悦抹抹眼眶:“这些话我不给娘说,你喜欢大将军你就喜欢,只是别做过激的事,你就把自己的心意装着,他总会知道。” “你和他没有可能。”谢家的一个公子闷声说道,“你是楚温惜的儿子,谢家绝不允许你进他的坟冢,他的墓碑上,也永远不会刻你的名字。” 这少年抿着唇,目光深沉的看着樊璃:“准许你来他坟前,是觉得没必要和你一个瞎子计较,但你方才那番行为、言语,已经碰到谢家的底线,下次不要再做。” 表情严肃的少年脸颊带着一点婴儿肥,攥着缰绳一板一眼的下了昭陵。 谢易轻声向樊璃说道:“你别怪他,他是小叔的儿子,把大兄当楷模,容不得别人在这坟前放肆的。” 樊璃:“那他得努力了,这时候是小古板,以后就是个老古板,谢遇根本不是古板的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那少年耳根一红,皱起眉头,没和樊璃掰扯。 成王的马车停在山下,樊璃一下山就被接进去。 谢遇坐在马车里,朝马背上的魍扫了一眼,望着他身上那件披风。 魍掀开眼帘,视线穿过车窗朝谢遇看去,皮笑肉不笑:“天冷,成王殿下可仔细身子。” 谢遇静静看着他。 木窗缓缓下拉,窗门彻底合上之前,马车里白衣一晃。 谢遇箍着少年腰身面对面抱坐在自己大腿上,手搭在那截纤细后腰。 “啪——” 樊璃腰带解开之际,车窗彻底合上。 车厢随着两只铁轮在路上摇晃,男人低沉的声音隐隐从车内传出:“腿。” “张开——” “!”额角青筋暴跳,魍眸色冷厉的盯着马车。 他坐下是匹老马,不久便被众人甩下。 天黑下来,他驱着马慢慢走在郊外,轻声道:“成王被谁夺舍了?” 话落,身边幽冷空气突然聚为实体,魑穿着一身黑袍,眼上缚着黑色缎带,悬在半空与他同行:“谢遇。” “啊,难怪——想法子引开谢遇,最好直接杀掉。” “谢遇来破障,阴界下了敕令让两路护法神跟着,没法杀。” 魍:“那就引开。” 魑:“引不开。” “……”魍抬眸看向对方,“樊璃是天字级任务,年底必须带他回魏国,你和鬼画一起,总能找到法子。” “鬼画叛变,当了谢遇的傀儡。” “那就杀。”魍语气冷漠。 魑面向他:“玄鹊眼中也有谢遇的鬼气,魍座,你已经暴露了。”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7章 谢遇:“你要谁?” “暴露么——” 所以篡改血书的鬼物就是谢遇,他知道丞相府在找樊璃。 甚至早就通过那书信上的内容,猜到楚氏就是烧死在大火里的魏后…… 魍表情凝重,忽然抬起眉梢:“谢遇破障是怎么回事?” 黑袍青年从空中抓出一块半透明的金色文书,把正面放到魍面前:“七月里,阴界向各方下发了这张敕令,你自己看。” 魍眯细眼睛盯着文书看起来,脸色渐渐发寒。 原来这所谓的破障,就是杀掉樊璃! 他问对方:“你说你不能杀谢遇,那么,谢遇能杀你么?” “英灵不得杀生,违背这条约定,他身边的护法神会亲自斩了他。” 魍脸色发沉:“所以他必须杀樊璃?” “一年之内必须杀了樊璃。”青年收了敕令文书,束在脑后的缎带随风飘了一下。 “樊璃额上的阳火有些微弱,只要这阳火一灭,谢遇就会杀他破障。” “他是谢遇的猎物,你带跑他到天涯海角,谢遇就会追到天涯海角——魍座,这天字级任务是什么?” 魍:“你去问丞相。” 青年面无表情:“我奉命来助你,有权知道这次行动的目的。” “目的是全须全尾的带樊璃回魏国,”魍抬眼看向对方,把一块令牌丢去:“从现在开始,你是丞相府新派来的座主,转告鬼画,让他在十一月底劫走樊璃——不计代价!” 恰好上次带走樊璃的行动失败,他现在把座主的身份让给魑便不会引起谢遇的怀疑,到时候便借谢遇的手杀了鬼画。 魑点点头,离开时说道:“破障英灵就是疯子,你被他盯上了,会死。” 这任务因为谢遇而变得凶险莫测,但马背上的人毫不动摇:“假如真有那天,那就让我的尸骨带樊璃回魏国……” 话音刚落,他忽然拈雪成刀,一片雪花直直刺向对面的雪原。 啪的一声闷响—— 雪原上的枯草连根带土的炸开,一只三花猫狼狈的滚出来,毛上粘着雪骂骂咧咧的向楚京跑去。 魍指尖浮着一片雪花,静静望着那一瘸一拐的小猫。 “一到冬天,楚京的流浪猫就四处找食——”魑在旁边淡淡说道,“方才它在那里捉耗子,你打搅它了。” 小猫藏身的地方被那片雪花凿了个大坑。 大坑不远处,一只田鼠探头探脑,见小猫跑远了,这才刷的一下窜出来,哆哆嗦嗦去自己藏粮的地方扒雪。 魍:“猫是灵物?” 魑:“黑猫是。” 雪粒碾碎在指尖,魍踢踢马肚子朝前走:“那就不杀它。” * 成王府,樊璃被抱下马车时裹得严严实实。 身上滚烫黏腻,不洗澡今晚没法睡了,他攥住谢遇衣袖:“去汤池。” 谢遇垂眸望着他:“要我替你洗还是白繁?” “你撒呓挣?” “要谁?” 樊璃眉尖拧起来。 谢遇抱着他进了汤池,出来后樊璃红着脸急忙窝上床,不让谢遇碰了。 瑶光以为他着凉发热了,连忙叫人请御医。 御医来给樊璃掐脉,谢遇坐在床尾一下下捏着指节,捏完食指、中指,他瞧了一眼,又缓缓捏上无名指。 御医掐了脉,开了个温补的方子。 “照这方子熬药,一天两次,饭后服,平常别让公子熬太晚。” 瑶光说道:“公子入府后便睡得早,每天都是亥时一刻歇息。” 御医提起药箱:“那就改到戌时上床。” 瑶光把‘上床’咂摸了一下:“好。” 魍冷着脸:“劳烦御医替成王看看。” 御医又坐下来,捏着那精瘦的手腕掐了一把,表情古怪的抬起眼皮,对上那双黑幽幽的眼睛。 “……”御医什么也没说,开了副降火的方子就走了。 樊璃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翻身背对谢遇,拉上被子盖住后颈。 谢遇指尖拨开暖被,慢慢俯身。 那边瑶光哼着小曲往花瓶里放了一支开得正艳的红梅,这边魍立在床前,眼底平静得好像下一刻就会皲裂开丝。 床边的男人低头,叼着樊璃后颈咬了一口。 “咔哒——”袖下指节发出一声突兀脆响,魍眼睛里冰冻三尺。 瑶光哼哼着忙活完,转身看那两人,奇道:“怎么剑拔弩张的?” 她凑过来,把两人从床边推开。 “都出去,公子得睡觉了。” 魍肩膀别着谢遇站在原地没动,直直盯着他:“这屋里有臭虫,瑶光,你仔细找找,别让公子又被什么见不得光的玩意咬。” 谢遇:“冬日里只有蛾蠓敢嚣张放肆,这臭水沟里飘出来的脏东西撵不走,得拿帕子摁死,摁死以后那帕子也得丢,手要洗十遍。” 瑶光真怕有虫子咬人,举着蜡烛在屋里忙活周转。 忽然,床边歘的一声裂响,瑶光扭头看去。 谢遇踩着一段袖子碾了一下,淡淡道:“别找了,过来守着樊璃。” 樊璃窝在被子里,听着谢遇的脚步声踩出西暖阁,这才探出脑袋,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在烛光里明灭忽闪:“好险,差点以为你们要打起来。” 魍淡笑道:“我一般不怎么动手。” 瑶光:“你手流血了。” “虫子咬的,不碍事。” 半夜,魍撕下袖子随手写了一封血书,敲敲窗框。 玄鹊扑棱棱朝他飞来,啄了一滴血吞下去。 血书被人折叠妥当放进细小骨筒,带着薄茧的食指在玄鹊脑袋上敲了三下。 鹊鸟一飞冲天,魍站在窗边,漆黑瞳孔盯着它飞远。 飞出寿丘里时,鹊鸟突然被一只手捏住肚皮,它怒冲冲回头张望,眼睛望进一片黑不见底的虚空。 谢遇取下骨筒,翻开血书看了一眼,塞回去,放开鹊鸟。 他踏空而下,路过王府高墙时,小三花蹲在角落里喊他一声:“谢遇。” “魍座知道你操控鬼画的事了——”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8章 牵念 魏国丞相府* 站在窗边的侍者接住玄鹊,盯着那对小眼睛看了一会儿,捂着它双目带进里间。 “大人——”侍者站在珠帘外,恭声道:“魍座行动失败,就把座主的身份让给魑了。另外,玄鹊眼中似有些怪异。” 里间的人坐在那山水石案后,旁边堆了一叠文书。 他伸手去拿文册,册子上残留的人气瞬间将他指尖腐掉一层皮,他顿了一下,缩回手。 那青衣傀儡做了个悲痛欲绝的表情,几步上去,将一双薄薄的黑皮手套端到他面前。 男人抚去指腹的伤,戴上手套,翻开公文向外面的人说道:“它眼中是谢遇的阴气,手松开,让谢遇看。” 侍者神色一凛,站在帘外苦笑道:“如此一来,魍座的身份被谢遇知道了啊。” “无妨,英灵不干涉凡务——”温洋坐在昏暗中,掀眼向那暗红鸟目望去,“我说的对么,谢将军?” 万里之外,谢遇站在青龙门下,刺目晨光照他满身:“等丞相当了英灵便知晓了。” 温洋:“将军几时上北国,温某也好略尽些地主情谊。” 谢遇:“托丞相的福,还有些牵念没了结。” 温洋提笔给南征的魏军拨下百万两军饷:“看来,我那孩子又给将军添麻烦了。” 谢遇踩着石龙龙爪踏过青龙门,在低沉的闷吟声中走向金銮殿:“还得多谢丞相对他生母赶尽杀绝。” “嚓——” 一声挠骨穿髓的刺响,温洋手中玉笔断为两截,沾着朱砂墨的毛尖滴下一颗红点,血似的。 他把断笔压在石案:“那么,温某便在此恭候将军大驾了。” 谢遇踩着长阶站在金銮殿门口,越过乌泱泱的朝臣看向那垂帘后的人影:“有劳丞相费心——” 大殿上,几波人正因陆言任徐州刺史的事大打出手。 少年天子抱着猫侍中坐在龙椅上,眼神麻木的看着他们,直到殿门口出现一抹人影才抬头,笑道:“三哥。” 成王在兄弟中排行老三。 天子唤了一声把众人打断,各路诸侯刷刷朝后看去。 来人身穿黑色王袍,走动间衣袍扯着金色绣线随着脚下的动作轻晃,那黑靴不疾不徐的穿过文武大员,在那九层台阶下站定。 “孤荐举陆言领徐州刺史,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垂帘后的人说道:“只怕陆大人不能服众。” 谢遇握着剑柄,转身看向众人:“谁有异议?” “殿下——”谢太傅半垂着眼皮说道,“徐州方圆千里,州内百万余人,陆言人微言轻,恐怕真如皇后娘娘所言,不能服众。” 谢遇:“兖州刺史王乾名门大族出身,这身份够大也够震慑人,怎么把滑台丢了?” 王家太爷冷着脸:“八族里多是良才,我王家的子嗣不行,便让谢家、杨家、童家的人上,偌大个徐州,还轮不到一个小小偏将染指!” 谢遇看向他:“八族的人牢牢守好这金銮殿,莫让天子忍饥受寒才是。” 王太爷黑了脸:“天子自有宫人照管!” “可这满宫三千奴婢没一个护主的,还得让八族的人照料天子起居才行,太师以为呢?” “天子好端端的,成王殿下何出此言!” 谢遇扫了王太师一眼,望向小皇帝:“陛下,来——” 司马桉被风吹得一个哆嗦,双脚僵冷的从龙椅起身。 这时,垂帘后的人说道:“天子怎可听命于亲王?” 司马桉脚尖朝下定在龙椅前,抱着猫:“可王兄叫我下去。” 帘后的人缓声道:“天子该称朕,陛下,坐吧。” 谢遇:“天子多年来都听皇后娘娘的话,既然他不能做主,娘娘该给他做主才是,徐州的事,娘娘考虑好了么?” 王糜眸色森凉,隔着一块半透明的纱帘冷冷望着殿下的男人,薄唇缓缓动了几下:“那便让陆言试试。” 散朝后,王糜神色恐怖的从后门离开。 身边的女官低垂着头:“荆、徐两州相邻,陆言此去正好给王刺史练手,娘娘是天下女子的希望,切莫为此事动怒、伤了玉体。” 王糜:“成王也早该死了,你不是说,能让他在十月中旬死透么?” 女官蹙眉说道:“定是巫女那边出了岔子,奴婢派人去问问。” 说话间,两人忽然顿住脚。 王糜眼神淡漠的看着那站在廊下的男人。 对方表情冷厉的俯视她,音色冰凉:“王糜。”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玉扳指粉碎 那长廊是去坤宁宫的必经之路,王糜一步步踏过去:“王爷来得蹊跷。” 谢遇望着那只灰色伤眼,启唇:“你当年把毒药交给楚氏,让她毒瞎樊璃便就此收手,饶过她母子。” 王靡毫不避讳的点头,问道:“听说那孩子在你府上,他向你告状了?” 谢遇咬紧后槽牙微微俯身,寒眸盯着她另一只眼:“你但凡有点人性、有点一国之母的慈悲,今日的你便能如愿让天下女子视你为神。” 王靡侧眼看向他,两人相隔一尺站在这廊下。 “殿下很心疼樊璃?” 话落时耳后一声脆响,男人发白的骨节攥着一块碎瓷片,将这瓷片深深嵌入廊柱,一字一句。 “若不是他,我现在已经大开杀戒了,好好感谢他吧,王糜。” “殿下深情。也幸好他瞎了,您这身满当当的情意才找到用武之地。”王糜扯嘴笑了一下,“成王殿下,你得好好利用他那双眼睛啊,只要对他稍微好一点,他就会像菟丝草一样紧紧攀附你。” “他十年前看不见,十年后我来当他的眼睛。”谢遇压低的声音冷如寒刀,“而你——” 他俯身在对方近前说道:“我会用这只手挖掉你的眼珠,你大可期待一下。” 他收回右手,把瓷片留在廊柱里转身离去。 王糜望向碎瓷,女官收了刀,轻声道:“这是那装毒药的瓷瓶碎片。” 她亲自送去的药,自然记得那药瓶淡绿的颜色。 那绿瓷肚腹画了一只憨态可掬的白色小猫,而这碎片上,只有一只孤零零的猫眼。 * 谢遇踏出青龙门时说道:“回宫去。” 那婴灵咿呀一声,从他袖子下钻出半颗脑袋,然后缩回去,装作没听见跟着他进了王府。 待看到那蹭吃的小皇帝和大灰猫,她立马就冲出衣袖,藏进大猫的毛发里。 樊璃坐在小皇帝对面:“你吃饱没?” 小皇帝往袖子里揣了一盘糕点:“唔……” 樊璃起身:“吃饱了就去和雪意学字、读书,你是皇帝,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不识字也没关系的。”司马桉低声说道,“他们都说我傻,我就当个傻子。” 樊璃偏头:“什么是傻?” 那穿着红色两档衫的少年被问住了,垂眼看着自己褪色的衣衫。 樊璃把铁杖解下来,点着地朝前面走去:“没人会怕一个傻子识字,就像没人会怕一个瞎子看到自己杀人。” 他说着撞上一片胸膛。 对方故意站在那里等他撞,他绕开,袖下的手却被人扣住,抓得有些紧。 樊璃抿抿嘴,快速涌动的血液让呼吸变得滞涩沉重,他低垂颈项:“我要回屋午睡。” 谢遇盯着他露在外面的半截脖颈,低头,喉头发干的滚动一下。 “我送你。”他扶着樊璃后腰进屋,然后在魍冷冰冰的视线里出门,进了隔壁耳房。 雪意在耳房里写字,司马桉端了把椅子坐在雪意旁边,抱着猫看他。 “可以教我么?”司马桉小声向雪意说道。 “教你什么?” “字,写字——” 谢遇退后一步出了西暖阁,麻木的心口突然紧了一下,他缓缓垂眸,袖下指腹一寸寸轻摸着玉扳指上的裂痕。 十五快到了,可这玉扳指似乎撑不到那天…… 谢遇踏进坐忘轩,向睡在软垫上的三三说道:“替我送一封信。” 三三:“两只小鱼干。” 谢遇丢给它一只,随手把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送到小猫面前:“去钦天监的观星阁,把纸条交给国师。” 三三走后,谢遇盘坐下去。 身上的阴气一丝不剩全部缩回体内,在十五过去之前,他不能再碰樊璃了。 搭在膝盖上的手掐着掌心,他静静望着那玉扳指在原有的裂痕上,又多出一丝细纹。 大管家站在门外,低声汇报府中的大项花销和人情往来。 之后侍卫来到门前,把朝中的动向和陆言去徐州上任的一系列杂七杂八的事告诉他。 侍卫退下去后,嬷嬷来了,说起樊璃一早上的起居、活动以及他和雪意的对话,谢遇撑着额头细听。 “小公子说要给王爷生崽子,王爷不管管么?” 谢遇额上的手一僵,平静道:“他说的玩笑话。” 嬷嬷:“他说的是玩笑话,王爷呢?您每天抱着他进进出出,连洗浴也要亲自替他……” 更多的事便难于启齿了,嬷嬷说到这就打住,脸色严厉道:“白繁、瑶光为这些事怨声载道,王爷听不到么?” 谢遇不想在这些事上浪费精力,扯回正题:“樊璃还做了什么?” 嬷嬷费解的看着那蒲团上的人:“这两个婢女并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而是樊家买给他的侍妾。王爷要碰他,也得先考虑这两人的想法才是!” 谢遇抬眸时拇指上忽然一声裂响。 啪—— 覆满裂纹的玉扳指整个粉碎。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0章 逃! 孤城外的风突然静止,樊璃躺在草地上愣了一会儿,偏头看向左侧。 “我在这里玩一会儿就出去了——”他最近有点怕谢遇,说话间悄悄向后面蹭远几寸,垂下头没说话了。 谢遇站在两丈开外,右手拇指在袖下快速摩挲着根根指节。 樊璃等了一会儿,慢慢起身:“今天不能给你碰。” “不能接受?” “……”樊璃抬眼看向对方,耳垂滚烫,他调头朝城内走去:“就是不能碰。” 冷梅香悄无声息的贴在身后,樊璃后腰瞬间弓紧。 那双手指腹冷如凉水,一下下在他腰身摩挲着,锋利指尖轻轻一勾,将腰带撇断。 温柔熟悉的爱抚像温水一样把人浸泡其中,空气里全是谢遇的味道。 樊璃咬着牙,仰颈闭上双眼。 衣衫垮下肩膀时细密的吻落在他后颈,吻落在背骨上时,白衣缓缓坠到腰下。 蚀骨的危机感抓着全身神经往上猛提,冷梅香里有蛊惑人心的成分,他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瞬就被抵在城门上。 樊璃手忙脚乱捞着垮到臀部的衣衫。 对方全身压过来,抵着他身体向后。 城门嗡的一声闷响,樊璃脊骨微痒,失神间衣衫滚地,露出纤长匀称的小腿。 谢遇眼睛红得吓人,低头吻住他嘴唇时,这温润如玉的人一下子撕开面纱,露出底下的野兽本质。 樊璃睁大双目,舌根发麻,他攥着对方衣领踮脚仰头,竭力从恐怖的索吻中汲取空气。 冰冷掌心滑下后腰。 樊璃一惊。 他去抓这只手时,指尖从对方拇指划过。 “……!”那玉扳指不见了! 他愕然看向谢遇。 谢遇停下动作,静止片刻后抬手,指尖碾着他双唇,视线低垂落在他脚踝:“现在给你一刻,跑。” “我会给自己一刻去找你,总共两刻时间——” 青年抬眸,猩红双目盯着他眼睛:“两刻内别让我找到,我就放过你。” 樊璃眼皮猛跳。 谢遇退后一步:“我不用阴气。” “去吧,樊璃。” 樊璃拽起地上的薄衫穿好,飞速转身跑进城内,他几乎不遗余力的朝前狂奔,奔跑间回头。 谢遇站在城门口,高大身影立在城下背对着他。 樊璃收回目光,盯着长街紧紧看了一眼,迅速挑了一间民屋钻进去,悄声合上门转进里间,左拐右拐从一扇小门后穿出去,来到狭窄昏暗的后街。 衣袍在脚边急速起落。 半刻。 他赤着脚默默掐算时间,疾步跑出后街。 “歘——”衣袍被路边的杂物撕下一条长布,他快速抓走那块布条朝弯曲的小路飞跑。 九息。 心跳因奔跑而剧烈窜动,他奔出小路,跨进一间昏暗矮屋,轻轻推开后门从这屋中溜走。 八息。 他来到一座私人园林,脚步无声踏过青石路,把布条扎在路边的矮树枝上,顺手捋掉几片树叶。 七息。 他推开这园林的西角门,悄悄关拢。 六息,他辗转着从西城跑向南面。 …… 一息,他站在南城门,半只脚踏出城。 天空下,谢遇站在东城外,缓缓转身朝城内走去。 他转身时樊璃在斜南方看着他,随即矮下身扒了几下,钻进半人高的绿色草海中蜷缩起来。 砰—— 砰砰—— 心跳在耳边回荡,现在,他默默替谢遇掐算时间。 谢遇给了他一刻时间逃,给了自己一刻时间找。 空气里没有风,天上的云也没有动,代表对方遵照诺言没有使用阴气。 樊璃蜷紧了些:“八息。” 身边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七息。” 天穹下一片死寂。 “六息。”他轻声念了一下,回头检查周围,没有人。 他做得很好,城内的每一个角落他都了如指掌,那块碎布条被他扔在西北角,之后他就往南跑。 他的整个逃跑路线都把谢遇误导向西城。 …… “一息。” 他抬头再次看向周围,半人高的草丛遮着视线。 四野悄寂,没有衣衫划过草丛的沙沙声。 他基本可以确定了,谢遇没找到这里。 樊璃轻轻松了口气,抻开僵硬双脚,捏捏肩膀翻身,一点点把自己摊平。 “一刹。”低沉声线在耳边说道。 谢遇蹲在他旁边,在他慌乱的视线里把他打横抱起。 “想在这里,还是去床上?”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1章 别碰他 * 白皙手掌沾上淡绿色草汁,这梦里的点点滴滴,向来与现实中一样真实。 “……!” 汗水顺着心口淌下腰间,那冰冷十指牢牢紧箍着樊璃腰身,指腹在薄薄的皮肤上掐出几道红痕。 红白两色在这截腰上对撞,冷热也烙在这腰上。 森冷指腹压着发烫的腰际皮肤,拇指在腰窝用力一碾。 …… 樊璃怔怔望着前方。 视野颤动晃荡,漫无边际的绿野一下下闯进眼底,又一下下退远。 没个着落似的。 “!” 天上风起云涌,谢遇骗了他。 谢遇根本就没打算放过他! 从一开始,这整个梦境就被谢遇入侵了,蓝天、绿草、城池,都是谢遇的眼睛、同伙! 他就算摘一片叶子,谢遇也会一清二楚的知道他怎么摘的,摘下叶子是什么形状。 “——!” 他被抵着碾着,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纤白指尖深深嵌进泥地时,对方停了一下。 冷冰冰的胸膛贴着他后背,大手掌心握住嵌入泥中的双手轻轻往上一带,抹去他指甲缝中的泥。 模糊视野蓦然转动一圈,他被人翻了个面,仰面望着蓝天。 天也晃起来。 …… “樊璃——” “樊璃?” 雪意的声隐约飘到耳边,樊璃愣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听觉,清醒过来。 他躺在床上,谢遇抱着他从十万里草海辗转到城中小院里的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回放。 樊璃动动指尖,上面还有刚刚留下的咬痕:“几时了?” “酉时二刻。” 低沉嗓音和雪意的声音同时钻进耳内。 “酉时,你从中午睡到现在,怎么唤都醒不过来,白繁姐姐要给你找御医,被王爷给拒了,说你就是犯困……你怎么这么能睡?” 雪意纳罕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是不是身体……” “好贤惠,雪意是长大了,都会关心我身体了。”樊璃半坐起身,动弹时腰骨泛着酸疼。 那手伸来给他捏捏腰。 冰冷指尖贴到腰身时他耳根一烫,全身都不对劲了,不动声色的将这手撕开。 谢遇在他唇边一吻。 他头皮发麻的躲开,对方静默片刻,揉揉他脑袋说道:“只此一次。” 一次? 这屁话在梦里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 樊璃面无表情,转身把后背冲着谢遇。 冷梅香悄悄凑过来,樊璃耳朵一动。 冷梅香缓缓退开,樊璃冷下脸。 谢遇走后,一只爪子糊上樊璃额头:“好烫!” 樊璃:“梦里吓的,梦到你脱下……” 雪意急忙缩手:“嘘!陛下还在这里呢!你说话注意点,他可是什么都不懂的!” 司马桉抱着猫,小声说道:“我懂的。” 瑶光掌上灯,这时宫人来府上接司马桉,他顿在床前,良久才低声道别。 宫车开进皇城,嘎的一声停在他寝殿外。 一只手暴力推开车门,攥着司马桉衣领将他扯出车厢。 还没站稳,一群宫人便围过来,少年趔趄着倒在雪地里,匆乱中一把将猫丢远。 猫侍中滚了一身雪,定在这群人身后,龇着爪子眼睛猩红的盯着那包围圈里的少年。 棍棒齐下,宫人们眼神刻毒的盯着那抱着脑袋、紧紧蜷缩在雪地里的人。 “你觉得自己受委屈了?” “每天去成王府乞食,说了多少坏话?把伤口给他看了?” “也幸好你母妃只是一个贱婢,死得早,不然你靠外家都能吓死我们呀哈哈哈!” “今天成王替你打抱不平、要我们去死啊,从来没听过这等笑话!” “他司马道南不过是一个走半步都得喘三声的病秧子,你把他当靠山?啊?” 一个小太监突然从他袖子里搜到几块点心,愣了一下,笑道:“呀,带点心进来了,是要告诉别人,皇宫缺你的口粮么?” 为首的两个宫人嗤笑一声,一脚将点心碾碎。 司马桉蜷在地上,定定望着那几双碾碎点心的鞋子。 点心碎屑从鞋底下滚出来,没法吃了。 夜色里一切都模糊了,只有宫人提在手边的几只琉璃灯璀璨闪耀,那光芒照着瑞雪,干净得不得了。 婴灵急急忙忙的在那一只只脚下周旋,试图把小皇帝的点心抢出来。 “别碰,哥哥的!”她一双手不断穿过这几只鞋背,每次刚把阴气裹住点心,那阴气和点心就立马被鞋子踏碎。 “别碰啊!” 她和猫侍中在一只只脚边奔走着抢救糕点,司马桉卷屈身体,无数脚踢踹着落在背上、腰上、腿上。 他捂着头自保,这时一棍子砸在手臂,他透过闷疼双臂,又看向那碎成渣滓的点心。 新伤扯着旧伤阵阵发痛,他说道:“猫侍中,走。” 猫侍中发狠的挠了几个宫人,这几人龇牙咧嘴的拎着棍棒追上去,他们走了,但原地还有一帮人乌泱泱的围在这里。 婴灵坐在肮脏的雪水中无助大哭。 “哥哥!” “神仙,救救他啊——!” 她嚎啕时众人穿过她的身体,看向那瑟缩在地的少年。 后面有脚步声传来,众人停下,低下头纷纷让开。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2章 樊静伦:“言叔——” 坤宁宫的中等女官抱着暖炉走到包围圈里,半蹲下去,捏着司马桉的脸:“疼么?” 少年敛着双目,蜷在地上一声不吭。 那磨尖的指甲在他下巴留下一道深红掐痕,女官看着他白皙的皮肤,再次狠掐下去:“你今天的表现让娘娘很生气,怎么办呢,陛下?” “我知错了,对不起。” “啊——”对方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你差点坏她名声,一句对不起就解决了?皇后娘娘现在可是,一天没吃饭呢。” 少年指尖冻红,鸦色黑睫轻颤,麻木的重复道:“我知错了。” 女官冷冷勾起嘴角,起身向众人看去。 “他明日得上早朝,别打死了,也别在显眼的地方留下痕迹。” 众人低着头,恭敬道:“是。” 她转身往回走,后面传来一声声踢打、叱骂。 女官边走边畅快的笑起来:“你看,没有权利,体弱无力的皇帝也只能任人暴打,而这等遭遇,女人承受了几千年。” “北边有首儿歌小调,你听过么?” 旁边的小宫人摇头:“奴婢是西南的。” 女官讽刺一笑,轻柔的嗓音又冷又慢:“簸箕簸,你是兄弟我是哥,打壶酒,咱俩喝。喝醉了,打老婆,打死老婆怎么过?你打鼓,我打锣,滴滴答答再娶个——”(注:民间小调) 小宫人怒骂道:“打死了还想再娶一个?!这是不把女子当人呢!” “男人几时把女子当人?”女官望着黝黑甬道,“所以皇后娘娘要开创一个属于女子的时代。” 她穿过甬道,走向宽阔的广场,望向长天笑了笑:“那将会是我等从男人胯下站起来,挺直脊梁做人的时代。” 而要做到那一步,就得把男人撵下龙椅。 她们身后,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势少年正在遭受一场残忍的暴行。 “嗬——!” 司马桉喉头一阵涩痛,猩热液体呛咳着溅在雪地里。 小太监抓着他头发将他上半身提起来,一把将混着雪泥的点心渣滓塞到他嘴中。 “吃。” “吃了就不打你了。” 司马桉摇了摇头,疯狂的求饶抗拒。 宫人将他踩在地上掰开他的嘴。 地下白雪凉得刺骨。 混乱中,他透过模糊视线,狼狈的和那旁观的神明对视了一眼。 婴灵挥着利爪朝他们扑去,她一次次穿过众人的身体又一次次折回来,尖利的嘶喊声响彻皇宫,直到这场施虐结束。 昏倒的少年像破抹布一样被人丢开,一群人施施然笑闹离去。 不远处,那灰色大猫头上破了一块皮,流着血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淡金色神光落在少年面前,丁卯神弯下腰,掌心贴在那单薄后背。 少年身上的两档衫有些旧了,红衣溅了泥,像被暴雨冲到泥坑里的花瓣。 “神明不得插手人间因果——”丁卯神抚去那身伤,向走到近前的大猫说道:“我只能做到这里。” 猫侍中叼着少年衣领往前拖了一下,想把他带进寝殿。 它在前面拽,婴灵在后面使劲,忙活半天也没把人挪走几寸。 最后丁卯神恼火的咬着牙:“你们多大点力气?去叫人!” 猫侍中惨然一笑:“这宫中没人会帮他。” 丁卯神眉头狠狠一夹。 大猫又叼住衣领,铆足劲,拼命的往后一拽。 忽然,地上的人被一双手拦腰抱起来,猫侍中坐在原地舔掉爪子上的血,目送丁卯神将人抱进寝殿后,它缓缓转身,朝寿丘里跑去。 戌时五刻,坐忘轩灯火通明,谢遇坐在案后停笔,望向门口的灰猫。 猫侍中进屋,哑声道:“想请将军帮个忙。” 谢遇静静看着它额上的伤。 “帮我把小皇帝带出皇宫,别让人欺负他,”猫侍中跳上书案,“作为交换,我去给樊璃找药,治好他的眼睛。” 谢遇:“去哪找?” 大猫:“万妖之地。” 谢遇眸光微敛,须臾,食指轻敲桌案:“白泽。” 平安里,大黄掀开眼皮臭着脸道:“你又要玩什么鬼把戏?” “和猫侍中走一趟。” “没空!” 谢遇抽走一半阴气,大黄耳朵里的各种声音瞬间炸开,它气急败坏的跳了三丈高:“干他爹的,去哪?!” 半晌后,大黄骂骂咧咧的揣上小鱼干、背着包袱跳上围墙。 眼前一晃,蓦然看到樊静伦踹开马厩、牵出一匹马来。 寒风将他脸颊冻得森白,他顶着风扬鞭窜出老远。 大黄急火攻心的跟上去。 “你去哪?待会吹了风又发臭脾气!” “阿郎,回来——!” 樊静伦拍马径自来到京郊,陆言刚要关门,闻声回头。 那弱病缠身的青年坐在马背上,浑身被寒风吹冷冻僵,抿唇直直望着他,声音低颤,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其他缘故。 “言叔,我以后再也不闯祸了,我不乱发脾气砸东西、也不逞气杀人了,我去向胡菩提下跪道歉……” 樊静伦惨笑着问他:“你可以,不走么?”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3章 不走 陆言摸到那冰冷透骨的手,低叹一口气:“阿郎。” 怀中人拼命抱紧他,滚烫泪珠一颗颗钻进陆言心口:“不走——” “求求你了,言叔——”向来要强的人泣不成声,发僵的手紧紧抓住陆言衣衫差点把他衣裳掐碎,“别去徐州——” 大黄背着包袱站在不远处,目送陆言把人抱进屋。 它坐下去,龇爪朝天上怒吹云气。 风云波荡。 对面的男人转身关上院门,身上的龙虎气像回应那漫天怒涛,氤氲着在九万里高空下缓缓浮动。 大黄收爪,起身:“人皇。” 陆言停在门口,透过半丝缝隙,朝院外那只大猫看去。 “天道选定你,就是要你去争去抢,从这群门阀、权贵、豪强手中夺取天下。”大黄看了眼樊静伦,低嘲一声:“不过徐州是块硬骨头,连楚温惜都在那落得个万人唾骂的结局,你去了只怕会更糟些,不怪阿郎怕成这样。” 陆言:“大黄。” 大黄看向远处的灰猫,抬脚走开:“下次见面,得叫我妖帝。” “若我从万妖之地出来时,你还没把楚国拿下,我就会遵照契约,把樊休的孩子抢到身边,不会再让你们这些老家伙碰一下。” 陆言笑了笑:“那么,祝你顺利。” 大黄冷哼一声,走到一半又急忙跑回去,跳到院墙上冲陆言说道:“告诉樊璃,我要出去一趟,叫他别找。” 陆言:“他一个小瞎子怎么找你?” “少问,你就这样告诉他!让他离谢遇远点,厉鬼没一个好东西!” 成王府内,谢遇向那扒在院墙上的大猫说道:“还不走?” * 荆州。 刺史府衙内,京中的来信被人暴力揉做一团,甩手砸去对面。 “砰——!” 纸团一下子切入楠木书案,案板轰然塌裂,镇纸、笔架、砚台,一堆东西乱糟糟的随着断板滚了一地。 王慈心抓了把头发,抄起手边大椅哐的一下,砸得稀烂,一提脚,把脚边的碎木纷纷踏碎踹开。 他呼吸急促的站在一地狼藉中厉声大笑,眼睛红得像要吃人。 “王糜!你他娘好样的——!” “削爵,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像疯人一样,整个府衙的人全被他吓得缩在角落。 “砰——” “哗——!” 又有东西被砸了个稀巴烂。 旁边的属员一个个缩着脖子看他发疯。 长靴一脚碾碎滚在地上的瓷瓶,王慈心眨眼间又安静下来,理理袖子,漫不经心的道:“放养的小狗被人欺负了,长史,你说该怎么办呢?” 长史额上滚出一颗豆大的汗水。 樊静伦被爵位的事没在京城那边激起什么波澜,倒把王慈心这疯狗给点着了。 长史看着一地木屑碎瓷:“这、这事只要疏通了皇后娘……” 王慈心朝他看过来。 长史吞了口唾沫,当即改口说道:“属下愚钝!皇后娘娘定是为了稳住胡菩提才削了南康侯的爵位,这摆明了是要给世子一个下马威!” 王慈心:“问题就在这里啊——” 他说着,慢悠悠看向参军。 参军皱起眉头:“眼下兖州难民南下,得先把难民安排妥当熬过这个冬天,否则必然引发民乱。” 王慈心嗤笑一声:“引发民乱的人一律按叛军处置,谁叫嚷就杀了谁,这点事你都不知道么?” “这些人都为朝廷捐过赋税,”参军抬眼直视王慈心,“如今他们落难,官府必须救人。” “啊,难为你一片慈悲心肠。”王慈心捏着刀柄,笑露出森白犬牙,“那你就去管难民吧,赵参军。” 还没到下午,赵秀就被踢出府衙,他面色平静的收拾值房里的东西,把一沓文件整整齐齐的放在桌上,大步出去。 长史快步跟着他,恼火的叹息一声:“你说你怎么又犯犟呢?两句话就能稳住他,如今这、哎!丢了饭碗,你回家拿什么养老婆孩子?” 赵秀淡声道:“赵某孤身一人,并不怕连累谁。” 长史看着古井无波的青年,无奈的摁摁额头:“你我和崔艾都在楚将军手下做过事,不如上京去,到他那里讨个差使。” 赵秀脸色一冷:“别提他。” “那小公子呢?楚将军留他一个人在那府上,如今侯府倒了,主母本就不待见他,他一个瞎子,以后该怎么办?” “……”赵秀迟疑间顿住脚,下颔缓缓绷起来。 长史见他犹豫了,连忙说道:“你听叔一句劝,回京去,好歹有个人看着他啊!” 说着塞了一只沉甸甸的荷包给他:“当年我带人去外面刺探敌情,你和将军守在徐州,当时的事我就不问了,只是谢遇毕竟是死在那里,谢家那边怕是会拿小公子出气。” “将军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你忍心么?” “荷包里是我的一点心意,听说他过得苦,你到京城后带他去吃点好的,怎么不说话呢?” 赵秀把银子塞给长史:“我知道,你留在这,当心被王慈心拖下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王慈心要举兵去楚京逼宫,说白了就是翅膀硬了要造反,一旦败了,跟他的人全得遭殃。 长史笑了笑:“我是有家口拖累着,轻易不能离开,要是找到新的差事,立马就走了。” 赵秀看他一眼:“听说陆言要去徐州当刺史。” 长史愣了一下,朝身后那巍峨府衙看去,忽然笑道:“那我还得在这里待几年,万一陆言杀过来了,我也好给他开门不是?” 赵秀不置可否,站在大街上:“就送到这吧,我走了。” “这银子——” “我娘是柳家人。” 长史:“遭瘟的,你早说自己是十姓子弟啊!” 赵秀:“我爹是卖狗肉的。” “……”长史郁闷着笑了一下,仍旧把荷包塞给赵秀:“替我给樊璃吧。” 赵秀从荆州动身时,三三叼着国师写的纸条来到成王府,把纸条交给谢遇就急急忙忙的跑回京郊。 明天陆言就要动身北上了,它得回去和爹团聚。 三三窜进院子,蹲在陆言寝房外。 粘稠密集的低喘声钻进耳朵,三三趴在地下,黑黝黝的眼睛透过一丝门缝朝里望去。 床上的人被一只手扣着肩膀,咬着唇攥紧床单,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臂上刻着几枚突兀的红印。 “……!”青年剧烈一颤,惊慌的抓住床柱。 三三一歪嘴无声嘲笑樊静伦,钻进厨房,追着老鼠跑了一圈,一抬头,黑眼珠直直盯着半空的黑袍青年。 小猫愣了一会儿:“什么东西?” 青年不像人也不像鬼,眼上覆着一根黑色缎带,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然后揭开锅盖,锅里正温着几碗菜,他看了一会儿,撕下一只鸡腿啃了,把骨头丢给三三。 三三大怒:“你偷吃我家的肉,给我啃骨头?!我爹还在教训奴才,等他出来揍你!” 青年缓缓面向它:“他给你取名三三?” 小猫气急败坏的跳上灶头,自己抓过鸡头叼着,盖上锅盖呜呜呵斥一声:“咋了?你有意见?” 青年面无表情:“挺好。” 他说着飘出门,把厨房门口的铃铛轻轻拨了一下。 主屋里,陆言忽然停下动作。 樊静伦失力瘫下去,一把抓住陆言手腕:“去哪?” 陆言披上衣衫,轻轻给樊静伦盖上被子:“烧水。” 他推门出去,迎着阳光看向那厨房门边的铜铃:“阿雪。” 青年在院子里停了一瞬,飘走时说道:“我欠楚温惜一个人情,你替我还。” 陆言抬头向那声源方向望去,视线跌进一片虚空:“怎么还?” 从院外飘来的声音空灵悠远:“谢遇来杀樊璃破障。” “你去告诉樊璃,只有丞相府能护住他。”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4章 陆言:“大将军在你身边么?” 主屋房门推开的声音把这场简短的交谈打断,樊静伦裹着陆言的衣裳过来,走进厨房时把门边的铜铃拨了一下。 樊静伦:“雪意挂的?” 陆言看着灶台上的鸡骨头:“冬雪早年间做的,饿了么?” 樊静伦洗了手,站在他身边往锅里瞧:“陆冬雪失踪前,王慈心那帮人在场。” 当时一伙人把那失明的少年围在中间,戏弄着、拉扯着,就把兽性勾出来了,要弄他,陆冬雪拼命挣脱束缚跑开。 那少年踩着雪在林间狂奔,一群衣冠禽兽在他身后嘻嘻哈哈取乐,看他光着脚消失在林间,这才追上去,把那小瞎子当猎物围攻。 谁知他一跑出去就不见人影了,这一失踪就是十五年。 陆言眸光轻敛:“你我都知道是王慈心那帮人害了他,可官府在他们手上捏着,这楚国就没有公道可言。” “大楚的心脏被这些人腐毁了,阿郎,我去当那把刀,将烂透的腐肉挖去,好不好?” 樊静伦往嘴里塞了几口鸡肉,塞得两颊鼓起来。 陆言替他揩去泪水,他把陆言推开,将锅里的菜碗抓出来噼里啪啦砸碎。 油水四溅,冒着热气的菜肴混杂在碎碗片中,地面一塌糊涂。 他一把脱下身上的衣袍扔陆言脸上,调转手指着那布满红痕的心口:“让你睡了一晚,是要让你说一些我想听的话!” 陆言额角一跳,给他穿上衣裳。 樊静伦表情发狠,欻欻几下撕烂衣衫,把这破破烂烂的白色布袍一股脑丢在地上:“我不做赔本买卖,也不等死人,你要去当刀还是当棍棒,都请便!” 裸在寒风里的苍白身躯冒出颗颗寒粒,陆言看他一眼,把自己的衣袍脱下给他披上。 樊静伦寒着脸将这衣衫抓在手里用力一撕。 突然—— 指甲从中间断裂,迸出的阵阵裂痛比刀扎了心口还疼。 他捂着滴血不止的伤手,垂头站在陆言面前,眼睛酸痛着模糊着,泪水碎渣子一样挤出眼眶,疼得人喉咙也跟着撕裂了。 陆言迅速找药给他包扎手指,把人抱进卧房盖上厚厚的被子,将暖炉塞去心口护着给他驱寒。 暖炉从被窝里冲出来,撞着陆言手背滚到地上砸出一声惊响。 陆言手背泛起一片刺红,他静默着,定定望着樊静伦。 对方一脸暴戾的盯着他,泛着血丝的双目水光忽闪着又要掉下来。 陆言低叹一声,轻轻把人搂紧:“乖啊,阿郎,不会有事的。” 对方圈着他脖子狠狠咬了一口。 “我怕你死在那里啊,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阿郎不哭。” “都说不闯祸了,为什么还是要走?早知道是这样,我不如去找别人!” “是是,都是我的错,不哭不哭。” “手指痛!” 陆言把手递到他嘴边:“咬吧。” 樊静伦眼神乖张一口咬下。 然后在牙口狠狠咬合之际卸去力道,叼着他指尖轻轻落下一吻。 血管忽然像被春丝扯着心尖肉勾了一下,酸痒涩痛各种滋味齐齐涌进血肉,那滋味搅得人心跳失常、乱得不像样。 陆言注视着对方,片刻后慢慢凑过去,额头抵着对方鼻尖,低声道:“我一向觉得情爱是无用之物。” “直到我像遭了诅咒一般,变成这样……”他很少吻樊静伦,也许就像他说的,情爱没用,接吻也浪费时间。 但他现在几乎是痴迷的、热烈的,把一个人拥在怀中索吻。 陆言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冷静。 冷静到近乎残忍,他能随时摆出一副和善可亲的模样,也能在泰山崩到面前时以一副云淡风轻的面孔示人。 温柔也好,体贴也罢,都是他的伪装…… 但现在,他撕开冷静的里子,为一个人发狂了。 * 傍晚,雪意从西暖阁的耳房出来,麻木的望着老爹嘴上的咬伤。 陆言坐在谢遇对面,正在托孤。 两个老男人在外面交谈着,樊璃、樊静伦窝在暖阁内,把手伸到虎皮围桌下烤火取暖。 “小狗不说话呢。” 樊静伦嘴唇刻着同款咬伤,冷脸听外面的声音:“要是陆言死在徐州,我把成王杀了!” “那糟,我得守寡了,杀他之前记得让他把财产过给我。” “哼。” 樊璃吃着樊府刚送来的酥鱼,王氏把小鱼的骨头也炸脆了,咬下去咯吱响,樊静伦心烦的把食盒搬过来,要砸盒子。 “拿小鱼干撒气呢?” “闭嘴。” “今晚你还回京郊造崽子么?” “……” “劳烦嬷嬷出去片刻,我要和小狗咬耳朵。”嬷嬷出去后,樊璃朝嘴中塞了一条小鱼:“腰疼不?” “!”樊静伦眼皮暴跳。 “腰疼了该怎么办呢?老男人憋久了,一扑上来就跟饿虎扑食一样,想逃也逃不掉,言叔抓着你不放时,你是怎么熬过去的?” “打。” 樊璃:“打不过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樊静伦:“陆言会给我打。” 樊璃停了一下,继续吃鱼。 “打了就会停,看来言叔很乖嘛。” 樊静伦跟着吃了一条小鱼,语气冷漠:“你问这死话是要做什么?” “好奇。” “你最好是,敢和成王乱来,当心我抽死你。” 说话间陆言进屋:“阿郎,走了。” 樊静伦起身,薅走一把小鱼干边走边吃,陆言偏头望向樊璃:“我明天清早走,你现在就送送我吧。” 樊璃起身,谢遇来扶他,他烫手似的让开,自己拎着铁杖,跟着陆言的脚步声出门。 谢遇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须臾跟上来。 “别跟,今晚要去京郊,明早好送言叔。” 陆言好笑道:“让你出门送几步,你追到京郊啊。” 樊璃:“我义气,雪意,走了。” 雪意连忙揣上一本书跟上,一行人来到京郊,谈笑一会儿陆言亲自下厨给大家做宵夜,魍穿着一身裙子,冷着脸打下手。 没多久门外传来车马声,王氏面若冰霜,进门看了樊静伦一眼。 发现儿子跟漏气的皮球一样窝在椅子里,到嘴边的狠话就只好收回去了。 她抱着一件狐毛披风:“跟为娘回家。” 樊静伦:“今晚不回去。” 王氏眉头一跳。 这时,樊璃一嘴黑灰的从门外摸进来,敲敲打打的摸索到椅边,把袖子里的几只烤山芋递给樊静伦。 樊静伦接过山芋,仔细剥了皮才吃起来,樊璃面朝地面,又把一颗烤鸡蛋递去。 兄弟俩吃完,齐齐起身,樊璃拿着雪意的杯子跟在樊静伦身后进了寝房,两人蹲在地上,又开始偷酒喝。 王氏在门外看着,脸色不知不觉又松下去,她把杯子拿过去,退让了一步:“明早去送他吧。” 樊静伦起身:“我留不住他,您去扇他一耳光,把他腿打断。” 王氏望着儿子,在他出门时说道:“他行计已定,就算天上落锥子也得走。” 樊静伦:“那我出去了。” 王氏:“……明天,我去见柳夫人。” 她妥协道:“有柳家的人搭把手,他在徐州会顺利很多。” 樊璃耳朵一动,刚跟着母子俩出来,一道疾风便急吼吼的刮进门。 陆言站在外间,匆忙跑过来时腰上的围裙还没来得及解开。 王氏糟心的看他一眼:“阿郎过了酉时就不吃东西。” 樊静伦:“我吃。” 他把陆言撵去厨房,王氏默然站在屋内,良久跟进厨房去,挽起袖子一脸不悦道:“要炒肉还是烹菜?” 她接过大勺,捞着袖子把剩下的几道菜做好就走了。 吃饱后樊璃摸摸肚皮,漱了口要在客房歇息。 “樊璃,”陆言敲敲门,“大将军在你身边么?”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5章 樊璃:噢哟,哄不好了 陆言站在门口,看着坐在床上的少年:“大将军可曾找过你?” 樊璃面向对方:“没有,言叔觉得不对劲么?” 陆言:“还好,只是他来找你恐怕会出点事。” “人鬼殊途,天塌了他也得先杀王慈心啊。” “你忘了?他是个寡鬼。” “……”樊璃缩进被子里,“遭了,我也看不到路,他撵来了非要娶我可怎么办啊?” 陆言笑了笑,冲门外的人说道:“我和他说几句话,白繁姑娘能稍微走远一些么?” 魍穿着一身白裙,抱刀静静盯着陆言,须臾退后几步。 陆言仍旧站在门外,轻声向樊璃说道:“把你从漪川带回京城的人,就是大将军吧?” 樊璃:“我不知道,我瞎,当时只觉得马跑得特别快。” 对方笑了笑:“撒谎了,你怕我知道实情后去找道士捉他,对么?” 樊璃平静道:“言叔多虑了,他要是回来,一般道士也捉不住他。” “这倒也是。”陆言微微侧身准备走,低声叮嘱道:“既然他回你身边了,你就别再撺掇阿郎去陈留找线索,该告诉你的,大将军都会告诉你。” “不过小瞎子还是警觉些才好,十七岁就封骠骑大将军的人,他没爬上那把龙椅,大概是忙着给你做小裙子?” “……”樊璃指指点点,“做小裙子的是你才对,做好了大老远从陈留寄回来。” “没办法,我们家冬雪也生了条女命,得当女儿养着。”陆言说着头皮猛不丁一紧,他朝后看去:“……” 樊静伦抱着双臂:“你还会做衣裳?” * * 梦中那二进宅院里,樊璃匍跪在主屋床上。 视野动荡,灵魂被碾揉着几乎要碎了一样。 “啪——”樊璃一巴掌重重的拍上去,“停——!” 挥出的手把谢遇脸颊扇到一边,他停顿着,垂眸没动了。 少年缩着手哑然看他,须臾凑上来,捧着谢遇脸颊吻了吻。 “打疼没?” “我刚才没注意,本来是要打肩膀的……” 樊璃双手环住对方脖颈,脸颊在那锋利的下颔线轻蹭。 “疼不疼,你说句话啊?” 良久,谢遇开口说道,“新的法器没做好,还得再等几天。” 樊璃默默望着那心口处的黑纹。 对方低头,双唇落在他鼻尖,轻轻一吻便移开了。 “我去隔壁。” “……” 樊璃没敢表态。 他每夜每夜的被对方摁着*,脑子都混沌了。 谢遇披上外袍出去。 没一会儿,隔壁传来关门的声响,樊璃跪坐在床上,视线低垂,看着脚踝处的咬痕。 浑身骨头发酸,现在外面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明天还得早起送陆言…… 他摸了摸闷疼的掌心,披衣出去,一把推开隔壁房门。 樊璃站在门口看着盘坐在床上的青年。 他进去,登床,跨坐在对方腿上。 谢遇:“你不该过来。” 樊璃:“噢哟,你不该过来……你说这话时表情就像被丢的狗一样,要不要?” “谢叔叔不说话呢,害羞了?” 他笑着凑到谢遇面前,那双眼睛干净透亮像会说话一样,带着促狭的笑意,调戏捉弄之余,这眼神里有光亲吻谢遇。 “打着谢叔叔的脸,把他委屈坏了。” “这怎么办呢?又不理人了,哄不好了。” 屋里有风撩着轻纱柔柔绮眷。 轻纱垂下,纱外人影模糊。 纤长指尖撩开那月白色外袍,少年暖呼呼的挤在那冰冷怀抱中:“疼了就让童养媳亲亲你啊……啊,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你那时可是单纯得很,只把我当小孩养呢。” 谢遇突然抬手,克制着,紧紧揽着那截腰肢把少年贴向自己。 “但我要是活到今天,你照样逃不掉。”谢遇低声说道,“樊璃,吻我。” 少年轻车熟路的吻过去,良久攀住谢遇肩膀闷哼一声,眼尾带着一片薄红,笑意挑逗。 “嘶……” “谢叔叔,是不是要命得很?” 谢遇唇线绷直,幽深瞳孔紧紧盯着少年双唇。 温热指尖蓦然扣进谢遇双肩,泪水沁出眼眶时,少年仰颈闭紧双目。 混着痛苦的酥麻滋味刺入骨髓。 钻进血肉冷冰冰的。 这就是谢遇。 樊璃颤抖着,捧着对方脸颊陡然卸力。 “……!” * “……”雪意揪着两条眉毛打量樊璃几眼,“你怎么像被鬼勾走魂一样?” 他拿马鞭在樊璃肩膀一戳:“没精打采的。” 樊璃疲惫的垂着头,冬阳照在身上,晃得他脸色虚白。 他和雪意同乘一马,陆言在旁边和樊静伦说话。 运粮北上的谢家部曲过来了,陆言笑着和牙将客套几句,说话间望向樊静伦。 樊静伦脸色接近透明,垂着头看不清眼底情绪,只是嘴唇上还带着昨天留下的咬伤。 陆言渐渐不说话了,抬手想碰碰对方脸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远处一阵蹄铁踏响,大帮江湖客纵马冲出那两丈雪尘,瞬间奔到近前。 “陆兄,我们来送你。” 陆言笑道:“这下可糟了,人这么多,我要是哭出来就出丑了。” “这有啥,哭呗,你尽管去徐州,雪意咱帮你看着!” 陆言:“雪意和阿郎都请大家帮忙照看着,别让他们乱跑,尤其注意樊璃,别让樊璃撺掇他们乱来。” 樊璃在雪意身后探出脑袋:“我没聋呢,你当着我的面说我坏话啊!” 运粮队伍赶时间,陆言要和他们一同押粮北上,便没多言,深深看了樊静伦一眼,随即冲雪意道:“儿子,带他们回去。” 说完跨上马,乌泱泱的队伍哧溜一下便跑进雪原。 大队伍身后,黑袍青年漂浮在山野中。 鬼画垂手立在他旁边:“魑座大人可是要截杀陆言?” “陆言不是我此来的目的,认识樊璃么?” 鬼画眼底微暗:“那山下有两个少年同骑一马,后面的便是樊璃。” “十一月底带他回魏国,生死不论。” “是。” 山下,三三和小狸花窝在樊璃怀中嗷嗷哭。 “天杀的,我和雪意成孤儿了!” “没人管着奴才,他又拆家可怎么办啊?!” 小三花趴在马屁股后面揉揉耳朵,眼睛一转,愣愣道:“搞毛啊,那什么怎么大白天出来?” 两颗毛绒绒的脑袋刷刷探出来。 三三瓮声骂道:“偷肉贼,是你啊,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黑袍青年径自越过它们,瞅了雪意一眼。 他飘走时抬手朝旁边山林一挥。 “歘——!!” 无形鬼爪深深刺入那躲在暗处的青衣卫心口,还没来得及感受撕裂般的疼痛就血溅三尺,倒在厚厚的雪地中。 片刻后,那青衣卫的鬼魂飘出来,呆呆朝青年这边飞。 “王家的走狗,左拐。” 鬼魂左拐出去,瞬间在太阳地里晒碎。 青年抚抚肩膀上的魂灰:“脏透了。” 他身后,小三花警惕的跳下马背,窜进雪林看着那青衣卫的尸体。 尸体旁边,一把短弩已经搭好羽箭,箭尖方向正对着樊璃等人。 它拨了拨箭跑进成王府,向谢遇说道:“那厮好像和青衣卫有仇,抬手就杀了。啊,对了,青衣卫要杀樊璃他们,怎么办?” 谢遇抬头:“让全城的猫盯着。” “得嘞,两只小鱼干。” 谢遇丢了一只小鱼干给它,小三花不满的吞下,要跳窗出去。 “走正门。” “我喜欢跳窗走。” 谢遇合上皇城宫人的花名册:“樊璃要坐在上面晒太阳,你爪子有泥。” 小三花龇了龇牙:“那你告诉他,是花花没走窗户,他才能干干净净的晒太阳……你去哪?” “接童养媳。”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6章 心动 樊璃在京郊午睡时,谢遇的车马到了陆家宅院。 他缓步进了客房,站在床边看着樊璃。 温凉指腹从樊璃嘴唇拂过,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 如此重复三次后,谢遇俯身吻下去。 “……!” 雪意僵在门口,急忙缩着脑袋轻轻把踏进门的一只脚退出去,看向脸色结霜的女人。 “白繁姐姐,他们亲了。” “你觉得如何?”对方看向雪意,音色低冷:“那画面赏心悦目么?” 雪意体贴的将那半开的门关上,回头沉吟片刻:“这件事不在于我觉得好不好看,而是樊璃愿不愿被亲。” “等他出来我再问问他,要是他觉得不好,以后我就拦着成王,他觉得好,我就随他。” 魍紧捏刀柄,漠然道:“他一个瞎子,怎么知道好不好?” 雪意纠结起来:“我也说不清楚,虽然成王长得好,但年纪比我爹还大……” “不过站在樊璃的角度,他看不见,也就不会在意美丑年龄什么的,他脑子很好用也足够清醒,成王把他宠得跟什么似的,大概是这点打动他了。” 总之以樊璃的脾气,肯定不会随意作贱自己,他不喜欢的人,把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会让对方碰一下的。 雪意想到这,笑道:“姐姐,其实樊璃也很喜欢你。” 魍心下一惊,眸色凝重的盯着雪意:“别说这样的话。” 雪意茫然看着对方。 魍转身说道:“他年纪太小了,对情爱之事一知半解,是喜欢还是好感他根本拎不清。” 说话间,他背影萧瑟的靠在墙边,抱着刀缓缓坐下去,心口像压了一车重石。 这时旁边一声嗤笑,瑶光说道:“你蠢啊,人家小弟弟说的喜欢就等于不讨厌,跟喜欢猫狗是一个道理,谁跟你扯情爱了?” 魍脸色一凛。 大意了,白繁本尊精通人情世故,他抢了人家的身份却突然犯蠢,连简单的概念都弄错了。 魍迅速收起满脸异色,笑了笑:“我逗雪意的,他吃惊的样子很有趣,你不觉得么?” 瑶光蹲在院子里逗猫,嘴唇轻动:“无聊。” “好热闹,待会别又打起来吧?”樊璃披着谢遇的毛氅出门,面向瑶光:“劳烦姐姐把猫和雪意抱上,待会得去看小狗,我怕他想不通跳楼。” 瑶光笑道:“可别这样跟他说话,当心他又逮着你打屁股。” 樊璃:“哦,他打,你就在旁边看热闹?绝交了,把猫留下,你走!” 瑶光敷衍道:“嗯嗯,好。” 大家一脸平静,只有雪意急得跟鸡窝打翻了一样:“姐姐,他都要跟你绝交了你还这么淡定啊?!” 樊璃:“……” 瑶光:“……” 两人弯着腰笑了半天。 陆言走前把雪意托付给谢遇了,王府车马一动,雪意的马就跟在旁边一路左绕右绕的来到成王府。 谢遇给他拨了个院子,白日里雪意在西暖阁这边读书、陪樊璃说话,晚上就滚回院子睡觉。 这天,雪意在西暖阁玩得太晚了想蹭床,樊璃高兴得很,连忙拍拍身边的位置。 两个少年哼哼唧唧的躺上床,刚要吹灯,门口就传来一阵闷沉的脚步声。 谢遇推门而入,漠然看了雪意一眼:“青泗,送雪意回院。” 话落,那贴身侍卫立马就把雪意送出西暖阁。 谢遇站在床边看向瑶光,瑶光生怕他请国师来给樊璃做法找回记忆,憋着气退出去了。 魍站在屋中不走。 谢遇眸光冷淡:“青衣卫倾巢而出,你不去看?” 魍:“他们的目标是樊静伦。” “错了,青衣卫的目标一直都是樊璃,你最近护得太显眼了,简直要把樊璃拴在你脖子上,你猜王糜对你是什么想法?” “无关紧要的人有什么想法并不重要。” “相反,你对她的意义却非比寻常。”谢遇脱下外袍,吹灯,上床,熟练的把樊璃搂在怀中,向站在黑暗中的人说道: “王糜怀疑你就是弄瞎她眼睛的刺客,特意派了三百个青衣卫摸查你的底细,只要找到你的家人、破绽,她会立马用这些东西杀了你。” 白繁本尊的家人早已下落不明,而白繁本人的尸体已经被乌鸦啄食干净,魍听到这里,连半个气音都没回谢遇。 他定在屋中没动,捏着刀把,盯着谢遇的脑袋,迅速在脑中演练一场完美的毁尸灭迹过程。 这时,谢遇说道:“你在这里预谋杀我还不如去找青衣卫的十个头目,这些人都是王糜的心腹,问问他们,把樊璃眼睛毁掉的毒药是从哪弄来的。” 魍思绪蓦然中断。 四大座守何等精明,这短短几句话瞬间就让他把所有关节都串起来了,当年王糜做梦都想除掉谢遇、楚氏,她和魏国联手把谢遇坑死后,自然会把矛头对准楚氏。 所以她送来毒药,然后让楚氏在自己和孩子之间二选一? 或许她压根就没打算立马杀掉楚氏,而是要通过折磨樊璃的方式,一点点压垮那穷途末路的女将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魍脸色难看得像要下刀子雨,提刀转身。 “我出去几天,”他向瑶光说道,“你要是敢让公子磕破半块皮,我就把你……” “要滚就滚,凶什么?” “。。。” 樊璃蜷在谢遇怀中,静静听着外面的谈话声。 “我觉得他好奇怪,千方百计的来我身边,我还以为他是来杀我的,”樊璃低声道,“可他偏又不是,我跌一跤,他慌手慌脚的比我亲娘还紧张,莫非我真是温洋的种?” 谢遇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不太清楚。” 樊璃:“听说温洋一碰到人气就会掉皮,这样的人不该有子嗣才对。” 谢遇摸摸他脑袋:“不想他了,睡觉。” 樊璃抱着谢遇腰身,安静了一会儿,伸手往谢遇腰腹下摸索:“你今晚没动静呢。” 谢遇低笑着问他:“要多大动静?” “不硌人了。” “钦天监把新的玉扳指送来了,现在我全身和木头一样。” 樊璃摸到玉扳指,绷紧的神经这才松下来。 暖柔的温度带着一抹干香从樊璃身上潮出来,他安静的睁着双目,眼黑瞟来瞟去,蜷着手脚挤在谢遇怀中,捏着心口上的玉佩,呼吸一下下扑到谢遇颈边。 谢遇眯眼盯着对方,低头,轻轻叼着樊璃脸颊肉亲了一会儿。 “谢叔叔喜欢亲呢。” “嘬。” “停,把我脸咬疼了。” “嘬嘬——” 樊璃渐渐急了:“真疼了,再咬我掐你丁当肉!” 谢遇停下来,抵着他额头把他搂在怀里用力收紧。 某种东西把樊璃栓在他心口上,又细又软的填满整颗心脏,满得溢了出来。 于是英名盖世的骠骑大将军,罕见的静不下来了。 他躺在这屋中一隅望着怀中少年,浑身骨髓像被绒羽搔了一样,钻来钻去,游走着,一直痒进灵魂,痒得人半身不遂。 他抱紧对方、亲吻对方,借此来缓解那鼓胀到骨骼战栗的酥麻。 “……”樊璃错开脸喘息良久,抿抿唇:“你好歹克制一点,都喘不过气了。” 谢遇用鼻尖蹭他脸颊,抱着他轻笑道:“抱歉,又让樊璃受累了。” 樊璃低哼一声,指尖在谢遇身上摸索一会儿就被对方拽进梦里。 开了荤的男人索取无度,等歇下时,樊璃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他趴在床上,失神的望着谢遇。 忽然,樊璃整个人狠狠激灵一下,连忙爬起来抓着谢遇手臂,盯着那道红痕看。 “不是黑色的么?怎么突然变色了?” 今夜十五,游走人间的亡灵受圆月影响,忘了遮挡身上的鞭伤。 樊璃顺着那红痕要看谢遇后背,谢遇抽走手,穿上里衣挡住他的目光。 樊璃抬眼定定望着谢遇,一咬牙用力将那里衣扯开。 嘶拉一声—— 他怔怔瘫坐下去,望着那爬满一整个后背的恐怖红痕。 “这鞭伤……谁打的?”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7章 没事的,樊璃 眼前这整个背部都是凌厉密集的红色鞭痕,一条叠着一条,血一样红得刺人。 樊璃望着密密麻麻蜈蚣似的痕迹,几乎能通过这块皮肤,看到那血肉绽裂仍然不肯停歇的鞭影。 “这是……在地狱这十年留下的?” 眼中水光蓄满模糊视线,狠厉的鞭子隔着不知多少年的光阴打在他心口。 敏感的人看不得这鞭伤,就像胆小的人畏惧那悬在脖子上的刀。 “不哭,只是胎记。”谢遇揩去樊璃眼尾的泪痕,说道,“出生时就是这样,我娘知道的,你可以叫人去柳家问她。” 樊璃低着头差点咬破下唇。 “谁的胎记长这样?!” 谢遇:“大概是上辈子作奸犯科,犯了阴界的铁令,没什么的,樊璃。” 樊璃:“从没听说上辈子犯了大错的人会带着伤投胎!大奸大恶之人应该像我这样,前半辈子父母双亡,住在狭窄阴森的小破院里熬着等冬天过去,后半辈子颠沛流离,只剩一条残命都被人惦记着,恨不得立马杀了我。” “就算找到一个地方住下来,也会很快被各路人马追杀,好不容易进了成王府,外面的风评又扑过来了。” “大家怎么说我的,我其实听得见,好歹是楚温惜的儿子,到头来却给权贵当男宠……” 他突然笑起来,笑得像要断气,眼泪线似的串下来砸碎在床。 他指着自己心口:“你看,樊璃这样的人才是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来人间受苦还债的。” “你不一样,你是大将军啊,你怎么会……” 樊璃低头揩掉眼泪,抱着膝盖:“你白天不怎么动,是因为这鞭伤?” 谢遇穿衣的手不易察觉的一滞,他迅速穿上里衣,收拾床上的狼藉把樊璃摁下去躺着:“白天阳气重。” 樊璃反问:“那你怎么就能顶着天上那团阳气的炙烤,在太阳地里进进出出?鬼不是很怕太阳?” 谢遇:“……” 对方翻身背对他:“你不说,是觉得说了我也帮不了你,反而会让我瞎忙活一通自找麻烦,是也不是?” 谢遇慢慢躺在樊璃身边:“你想知道什么?” 樊璃翻过身来:“这鞭伤谁抽的?” “不知道。” “……” 樊璃狠狠咬他一口。 * 翌日清早,雪意抱着一堆零嘴照常来西暖阁找樊璃,进院时愣了一下,瞅着对方:“谁惹你了?” 樊璃:“就是气,昨晚梦到我娘被人冤枉了!” 雪意溜过来,安慰道:“我爹说了,楚将军为人光明磊落,唯一让人诟病的地方是从不对魏军手软,见一个杀一个,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坏事?你瞧着,等我以后有本事了就给楚将军翻案,让外面那些人都闭嘴。” 樊璃伸手在雪意怀里掏零嘴:“那还得把樊悦带上,给她去一封信,可别叫她懈怠了,既然要当大将军就该像狗一样努力才对。” 雪意就把笔墨纸砚摊开,一边写信一边吃东西。 写完装封,正要派人送信,樊璃拿着铁杖起身:“小狗那边也得写一封信,你陪我去一趟平安里,盯着他写。” 雪意叼着糕点,仰头瞧他:“书院再过五天就放假了,小娘那边……” 樊璃:“去不去?” 雪意:“不去。” “好啊陆雪意,连这点路都不陪我走,我自己去,绝交了!” “……” 雪意慢吞吞起身,爬上马载着他来到平安里。 刚进里坊大门,崔艾便穿着铠甲快步走来。 他好像在那等了许久,拦停马向樊璃说道:“这些天公子过得还好么?” 樊璃:“糟透了,每天吃饱睡、睡饱吃,一觉醒来太阳晒屁股了,一点斗志都没有,不习惯。” 崔艾看他皮毛在太阳底下发光,指尖泛着莹润的粉,便笑了笑,把一袋金子递给他。 樊璃捏着钱袋摸了两下,呼吸微变:“五两银子?” 男人笑说道:“金子,公子拿去买点小玩意。” 樊璃垂着眼:“禁卫军统领一年的俸禄是多少?你给了我,自己还有钱生活么?” 崔艾笑容微僵,温和道:“早些年存了些。” 樊璃问道:“在徐州存的?”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8章 他来了 崔艾脸色瞬间灰白。 樊璃把钱袋丢给对方:“雪意,走吧。” 白马载着两个少年穿过市集,留那男人独自站在原地。 大街左侧的茶楼里,胡菩提立在二楼窗边,没什么情绪的看着这一幕。 鬼画站在他身旁说道:“楚氏死了十年,这崔艾还忠心耿耿要给她养儿子,当真是念旧得很。” 胡菩提捏着腰刀转身朝门口走去:“崔艾思旧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大长秋就走了?我这边有个人想见您呢。”鬼画在身后说着,望向包厢房门,笑道:“啊,他来了。” 胡菩提站定,看向那拎刀立在门下的斗笠青男。 鬼画捂嘴轻笑:“魍座大人来得很准时呢,那么,接下来两位慢谈,小人先走了。” 他轻步出了茶楼,往前直走路过樊家门口,走出大老远后攀住一座民居屋檐朝上一跃,坐在那邻家的屋脊上看着对面的大院。 白马停在樊家院中,樊璃爬下马背,牵着雪意袖子进门。 没一会儿一个小厮跑出去,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小厮回来,领着钦天监的道士入府。 屋顶上的人眼瞳中渗出闪过一丝银红,静静注视对面。 成王府,国师拈着棋子慢声说道:“大将军每次放他出去,钦天监都得替您哄孩子,他这会儿该和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师弟问东问西了,以后犯了事,他那庇护神指定要把钦天监写一笔。” 谢遇:“没有庇护神替他写平生。” 国师举棋不定,瞧着谢遇:“那坏了,本来就是个记仇的性子,没有庇护神管着岂不是泥鳅入江,想杀几人就杀几人?” 谢遇没接这话,转而问道:“生死簿是谁毁的?” “嗒——” 国师执黑子落下:“阎王。” 谢遇垂眸望着棋盘,良久起身。 国师问他:“将军这是去哪?” 谢遇:“城隍庙。” * 樊家暖厅。 樊璃坐在道士对面问道:“人死了会把胎记带走么?” 道士胡子拉碴的笑了笑:“公子花了五两银子买贫道半炷香时间,确定要问这些小事?” 樊璃:“听说人死时怎样,当鬼也是那样,怕死了也当瞎鬼,自然得问一声。” “这倒也是。”对方手插袖管,沉吟道:“贫道某次捉鬼,那鬼物的脸上恰好有块胎印,可见这些东西是会带走的……公子头上的阳火似有些疲弱,可是经常梦到鬼?” 樊璃平静道:“梦到一个猛鬼当着我的面脱衣裳勾引人,他背上有块胎记血红,像是鞭子打的。” “啊,诫鞭么?” “……”樊璃缓缓面向对方,“诫、鞭?” “犯了大错的判官便会被十殿施罚,用诫鞭抽十鞭子,鞭痕钻心蚀骨,昼夜发作,十世不停,若熬不住那痛楚,就只能跑到太阳底下,化作飞灰了结永生。” “啊……”对面的少年脸色忽然间白得透明。 “有法子缓解那鞭痛么?” 道士喝了一口茶,看时间快到了,收拾法器预备起身:“重新投胎做人就不疼了,但死后照旧还会发作,时间到了,再会。” 樊璃听着对方的脚步声踏出门,茫然张了张嘴。 樊璃回成王府后一整天都阴沉着脸。 众人经过他旁边时,全都不自觉踮起脚尖。 第二天司马桉空手走进西暖阁,坐在樊璃对面看他一眼:“你不开心么?” 樊璃:“养的狗被人打了,想杀人。” 司马桉低头说道:“那天我回宫也挨了打,我家猫侍中帮我,之后就不见了。” “你这个皇帝当得也太没出息了,我给你两文钱,你去买老鼠药偷偷放水井里药死他们,不就没人打你了?” “不行的,乱杀人是不对的!” 樊璃掀唇:“没用的臭男人,难怪你过得苦呢,你看看魏国的皇帝,人家多强?” 瑶光打了个寒战,连忙道:“打住,可别学那疯帝!早些年杀兄弟老子,把他亲老子、亲娘的人头当球踢,后面又把自己的皇后拉到闹市里脱了皇后的衣裳,和温洋两人当众轮/奸,这种事他俩还做了不止一次!” “……”樊璃忽然垂目,“这倒是第一次听,还有么?关于魏后的事。” 瑶光摇摇头叹息一声,说道:“魏后早年间因相貌妖冶被亲生父亲视为不祥撵出家门,温洋收留她把她养大,后面嫁给那混账疯帝就好比进了地狱,多的事我没法开口说,哪天去伶官坊玩,让那天权姑娘告诉你们吧。” 雪意红着眼眶向司马桉说道:“那你还是别学疯帝,这种人面禽兽迟早会遭雷劈的!” 三三在软垫上抹了一把泪:“是啊!天杀的,这也太惨了!后来呢?那皇后后来怎样了?有没有被救出来?” 藏在它毛发里的阴物说道: “死了。” “她把魏宫烧了,自己死在大火里,骨头都烧成灰了!” “比我们的小皇帝还惨呢。” 樊璃捻着衣袖:“听说那魏后是怀着身孕死的,若她腹中的孩子还活着,该和我一样大了。” 樊璃听着那轻微的脚步声和长刀刀鞘碰击大腿的闷响,缓缓面向院门口的人。 “对吧,白繁姐姐?”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9章 谢遇:随时开门等你 脚步声走到近前,属于女子的声音轻柔和缓的向樊璃说道:“若那孩子活着,一定会得到妥善保护。” 樊璃:“多妥善?” “丞相府四座七十二鹰,甚至魏国的天子军,都会无条件为他保驾护航。那么现在,他就该站在人界顶峰,雄视天下。” 来人在樊璃面前半跪下去,放低姿态仰首看着他:“听府中的人说,公子这两天心绪不佳,要出去玩么?” “不想玩。” “去伶官坊听参军戏呢?” “……”樊璃抿了抿唇。 对方牵住他袖子起身:“雪意、陛下,你们也去,多陪他说说话。” 雪意和司马桉连忙把屁股从凳子上挪开,三三急吼吼的跳到雪意肩上。 “谢遇,我们出去看戏了!” 一行人带着一只猫,直直奔向伶官坊。 马还没停下,一声琴音便从伶官坊二楼泄出。 莫姝抱琴立在窗边,隔着窗户望向那马背上的少年。 她指尖勾着琴弦又拨响两声,琴音和樊璃两字的咬音是同一个频率,像隔着一座楼和他打招呼。 天权闻声一惊,几步跑到窗台,探腰望着少年消失在楼下才收回目光,提着裙子一脸喜色的说道:“这便是他了,我去叫姊妹们下楼看看他。” 天玑从隔壁探出脑袋:“看谁?” 天权快步去,边走边压低声笑道:“小主子来了,穿白衣披着长发的少年就是了,我在宿碧庄应酬那天隔着纱帘见过他,当时谢禅那样子快别提了,吓得我差点把琴砸他脑袋上。” “当真是他?!那我先下去了——” “你去叫坊主,我去喊天枢她们,记住,镇定点别吓着他。” 莫姝越过两人,冷声道:“我接到线报,魍座、魑座要在这两天劫人。眼下魍座带他来这里,说明伶官坊已经暴露了,告诉展飞,做好血战的准备。” 天权心口瞬间凉下来:“魍座?!” 莫姝:“那挎长刀给他牵马的女子便是。” “那女子不是白繁么?!魍座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在心口上长出两块肉?” “只要他想,甚至能长出三头六臂。”莫姝看向一脸惊慌的天权,“魍座的功力绝非常人所及,就算你我再修炼二十年也赢不了他。” “但他有个致命的弱点,一旦身上破一块皮,浑身修为就会倒跌十年,再也没法精进。” 天权白着脸:“那一般人也没法伤他啊……” 莫姝:“所以这次需得拼尽全力,就算你我死在这里,也不能让他把小主子带走——温洋和那疯帝都是没人性的畜生。” 莫姝脸色前所未有的沉重:“一旦小主子落在这两人手中,不是被温洋扶上皇位当傀儡,就是被疯帝借命。” 一般莫姝都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那两个疯子,但每次,那两人的举动都会让她刷新对疯子的认知。 她生了一张生人勿近的脸,正常看人时双眸也带着三分凉意,盯着天权:“就算把你的手毁掉,也绝对不能让他回魏国。” 天权神色一凝:“知道了。” 莫姝偏头,盯着一身白衣的天玑:“魑座那吊丧鬼定然混迹在人群中,别穿黑白红的衣物,容易被他附身。” “是。” 楼下,樊璃一行人被安排到最前面的半圆雅座。 一个座椅能容下五六人,铺着软垫,椅后有两尺高的挡风靠背。 一张小桌放在椅前,上面摆满瓜果点心,桌子下烧着一只暖炉,恰好把吹进门的寒气抵散。 樊璃听着周围的各种声音,嗑瓜子的,谈论台上舞女身段的,聊天的,所有声音掺杂在琵琶声、鼓瑟声、吟唱声中,一股脑的涌进耳朵。 雪意和司马桉面红耳赤的低着头,不敢看台上那热烈奔放的西域舞。 领队的舞姬笑吟吟瞧他们一眼,没一会儿便停乐,领着人退了下去。 周围一片嘘声。 “怎么就跳完了?” “退钱,搔首弄姿的臭娘们!” “姑娘们是不是忙着去床上接客啊?哈哈哈!” 舞姬回头,冷笑道:“这里有小朋友,谁敢再胡皮扒赖的臭嘴一个字,可仔细老娘揭了他的皮!” 她身后的舞女腰间都配着短剑,含笑的眼神森然冷冽。 各色泼皮无赖的声音消停了,没一会儿一阵鼓乐冲出来,一男一女抱着一个半大男童走上台。 这次上了个新的台本,讲的是一个男人抛妻多年、厚颜无耻回来抢孩子,然后被大家打走的事。 在座众人还没看过这出戏,觉得新鲜,那阵怨气便减了一半。 好戏开场,女的演苍鹘,男的演参军。 聪明机智的苍鹘把孩童挡在身后,一脸嘲弄道:“大禹治水怕入家,三十懒汉躲庄稼。呀,这官人,可是那七年未看妻儿的夫婿呐?” 愚笨的参军双手一叉腰,鼻孔朝天:“本官当值参军帐下,人称贤才温十八,丞相是百般夸,公主是恋觑咱,腰缠百万贯,头上插红花,咱英俊多潇洒,不是你那穷老瓜。” 苍鹘笑:“英俊得这般怪,身上穿着红铺盖,公主丞相开心怀,都道是人丑多做怪。咱夫婿貌丑无才,怎做官的人也落得年老色衰,眼斜鼻歪?” 参军:“眼则是忙忙抓钱贪银两边睬,鼻则是为碗大的权杆撑门开,那妇人休要哆哆,本官看你身后的孩儿有三分似我。” 樊璃在台下听着,身边忽然有人坐下来。 胡菩提捏着刀柄侧目看他。 要笑不笑道:“樊璃,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0章 慌张 “樊璃,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随着胡菩提话音落下,五百个青衣卫瞬间将伶官坊团团包围。 堵在门前的小青衣刷刷侧身、后退,让出一条四尺宽的过道。 其余人则捏着腰刀,一动不动的严守阵地,只待一声令下便扑进去,将这伶官坊拆了、所有人全部就地格杀! 晃眼的青衫中,这座大型乐坊前后左右,十几家歌舞妓院霎时静音。 沉沉枯寂如吞噬声息的巨兽,张开那青色大嘴,一下子便吞掉整座乐津里。 “铮——!” 也不知哪家乐人手抖,慌神间竟撩断了琵琶弦。 逼促的断弦声里,三个青衣卫副都统整齐划一的穿过那四尺宽的过道。 为首之人脸色铁青的亮出一块鎏金令牌,阴鸷双目扫向众人。 “中宫有令,伶官坊私藏兵器意图造反,着我等即刻彻查,在坐众人不得擅自离场,违者,斩!” 话落,前面看台下便立即蹦出一连串轻快的掌声。 “啪啪啪——” 樊璃笑着鼓掌:“当真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好戏,抛妻的男人恬不知耻抢孩子,就该让官府出面剐了他才对,青衣卫来得正是时候啊。” 他面向胡菩提:“听说皇后娘娘特别怜惜天下女子,生怕她们被人欺压打骂,便开了后宫收留所有无家可归,或者有家不能归的女人、女孩、女婴。” “敢问大长秋,若把台上那等抛妻夺子的事摆到皇后娘娘眼前,她是要把那可怜女子收进后宫将男童独自留下,还是把男童阉了一起带进后宫呢?” 在座众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阉人面前提“阉”字,这少年郎好大的胆子! 胡菩提面色寡淡的一挥手,让青衣卫上楼搜查:“这个问题你得亲自去问皇后娘娘。” 樊璃听着那一道道窜上楼的脚步声,袖下手指微紧,垂下双睫:“那大长秋怎么想呢?” 胡菩提皮笑肉不笑。 “我自然是照皇后娘娘的懿旨去想。” 樊璃:“白繁姐姐,你呢?” 魍捏着刀,脸色阴寒的盯着胡菩提。 他昨日去找胡菩提谈话时并没有把伶官坊的位置暴露出来。 那么,是谁把这个位置告诉胡菩提的? * 楼上,莫姝咬牙低骂一声,迅速折身说道:“把所有刀剑收去密室,快!” “道具剑……” “道具别管!”她一下子钻进三楼的大型住宿区,打开最里面的暗道。 午睡的人迅速爬下床,翻出床上的一把把刀剑。 莫姝和天权站在狭窄的石门边,悄无声息的把递过来的武器放在密室角落。 这时,青衣卫的脚步声轰然爬上二楼,一队人马留在二楼搜查,剩下的人如狼似虎的向这三楼窜。 “闪开——” 青衣卫粗暴的将楼梯上的伶人挥开,洪水倒灌一样源源不断往三楼扑来。 三楼分两个区域,左边是是排戏游玩的大敞厅,右边边是五个串在一起的大型寝房。 寝房之间各凿一道门洞互通有无,门洞上只单挂着薄薄的轻纱帘子。 此时敞厅内,一群伶人正紧着头皮排戏,丝竹声与歌声互相鼓噪着,仿佛要把天地间一切异常的声音压碎在这乐音里。 寝房中,一个个伶人迅疾的将手中刀剑悄声递给右边的人,依次序把兵器递到那石门口。 “砰——” 青衣卫闯进敞厅,木门撞在石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都别动,蹲下!” “蹲下!搜!” “来人,随我进寝房搜!” 寝房里人人额上都沁着汗,一柄柄刀剑还在源源不断的从外面递来。 天权拧紧秀眉,低声道:“青衣卫到敞间了,时间恐怕来不及——” 莫姝神色冷厉:“实在不行就只能反了,正好杀几个青衣卫丢去王靡宫殿!” “那小主子呢?不管他了?” “……”莫姝顿时失声,咬牙望向众人。 “蹲下!”青衣卫进了外面第一间寝房。 两排伶人抱头蹲地,一个个青衣卫在他们身后的大通铺上翻砸东西。 铺盖枕头、衣裳箱子,全部扔在地上踩脏。 莫姝冷着脸站在石门边。 这时青衣卫掀帘子进了第二间,第三间的人刚巧把兵器递进第四间。 “快点,往里搜!” 第四间的人把兵器递到末尾这间,石门里的人头皮发紧的望着那十余把尚在传递的刀剑。 只剩这十余把,只要速度够快,一定能赶在青衣卫进来之前关掉石门! 然而,青衣卫的脚步声已经杀到近前。 “蹲下,全部蹲下!” “官爷、官爷饶命,我们到底犯了什么事啊?!还在午睡就被撵起来了——” “闭嘴,再拦格杀勿论!” 石门门口,根本来不及的众人抱着刀兵迅速挤进密室,准备跟莫姝遁道而走。 突然—— 一声金石碰击。 石门内,小戏子瞳孔发颤的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以及被石门夹住的衣衫。 惊恐中,她哆嗦着向莫姝说道:“莫先生,我的剑掉在、在外面……” 莫姝黑着脸,看向小戏子被石门卡住的那截袖子,又把她另一只袖子比对一番。 被卡的袖子有一尺三寸,而石门有一尺厚。 那就是说,若有半寸袖子留在外面……不,用不着半寸,只需一个卡在石门外的线头,就能在眨眼间,把整座伶官坊推向死地! 小戏子面如死灰,颤声哭道:“对不起……” 外面,青衣卫的副都统站在第四间寝房门口,缓缓拨开那泛白的薄纱帘子。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1章 活阎王 “笨丫头,你怎么把我的剑丢地上了。” 天权靠墙坐在自己的床位上,懒声向对面的少女说道:“替我捡起来啊。” 少女惶恐着,双手捧剑颤巍巍的送到天权面前。 天权掏出帕子一下下擦拭剑鞘:“青衣卫都统亲临,就如活阎王现身,孩子们,都乖乖蹲下去吧。” 门洞下的男人撩着纱帘,盯住天权手中的剑:“谁给的?” 天权偏头,目光先落在那鹿皮腰封上,随即望向那张清瘦的脸。 莞尔一笑。 “我自己买的,等哪天被臭男人烦腻了,便用这把剑割了他的喉咙,再给自己一剑求个痛快。” 她穿着单薄的中衣披散头发来到男人身前,凑过去,指尖抵着那平整结实的下腹。 “林都统查仔细,可千万别忘了任何犄角旮沓。” 坚硬剑鞘从那残缺的性征处一带而过,天权收剑、侧身,越过林昭朝外踏去。 “哦,对了。”窗边灌进来的风撩开层层纱帘,天权站在两丈开外,“记得把我床上的琴砸了,沾了阉气,脏。” 男人身姿挺拔不置一词,只听着她脚下的木屐踩着地上被褥发出一阵阵闷响。 一个小青衣爬到天权床上,把床铺翻烂后忽然看向右侧的石墙。 他双目一眯,紧紧盯住那墙缝接角处的一小颗红点。 那红点像不小心洒上去的朱砂细沫,原本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被这刷白的墙一衬,便如一丈宽的车盖一样醒目、突兀。 小青衣像发现目标的鹰隼,盯着这红点子,缓缓抬指。 “翻完了?”门口的男人突然问道。 那小青衣顿住手回头:“林都统,这石墙……” 林昭没等他说完就走了。 小青衣急忙跟上去。 “大长秋接到魏国线报,已经知道这伶官坊就是楚氏的老本营了,”小青衣跟着长官爬上四楼,压低声说道:“二、三楼没发现线索,若四楼也没有的话,咱拿什么向大长秋和皇后娘娘交代?” “胡菩提因为骨哨的事接连不利,几乎被皇后娘娘赐死。” 林昭跨上最后一节台阶:“如今他搭上魏国的快船,还有几分忠心可不好讲。” 楼上的人阴阳怪气道:“再怎么说,你这魏国来的丧家犬钻破脑袋也没法取代他的位置——啊,对了,林昭,那天权似乎和你一样,都是魏国人?” 林昭翻了翻坊主的画册。 画册上全是憨态可掬的小孩儿。 穿裙子的小孩儿,骑马的小孩儿,玩泥巴的小孩儿,在城外举着纸风车的小孩……满满一本,全是一个孩子。 画纸上好些个大小不一的口红印,把那孩子的脸蛋亲得通红。 林昭避开口脂一页页翻着:“中原腹地,哪处不是大楚遗民?人心思旧国,她要来南方寻一条生路,我恰好也是。” 对方一脚踹倒茶案,噼里啪啦的摔响声里:“这么说来,你们和楚温惜是一样的咯?” 林昭合上图画:“找完了么?” 对方忙活半天都没找到线索,盯着里间的大床晦气的啐了一口。 “他娘的什么玩意!把这伶官坊的人全部捉去大狱拷问,往死里打,我就不信他们能忍住不说!” 说着一笑,望向林昭。 “瞧我,那不得把天权姑娘一起抓去?你日常总爱站在对面青楼听她抚琴,这下若把她双手打废了,你又该上哪听琴呢?” 林昭没应答他,将那本小人图画带走:“将这些伶人押下楼。” 楼下,樊璃朝楼梯口侧耳。 “还是青衣卫厉害,整座伶官坊的戏子、恩客,全军覆没呢。” 胡菩提淡笑着给樊璃倒了一杯茶。 “只是一次小小的突击检查罢了。你们再去把楼上搜查两遍,像犄角墙壁这些地方,都要细查。” 瑶光攥着大马刀,脸色阴沉的看向胡菩提:“一个吃喝玩乐的小戏坊而已,值得大长秋这般费心?” 胡菩提撩开眼皮:“声色犬马之地,可最容易藏污纳垢了。” 话落,啪的一声。 樊璃手中的茶杯被魍捉走一下子摁在桌面,杯体入木三分。 满堂青衣卫猝然向这边看来。 有人没忍住低吸一口凉气。 “妖孽!” 胡菩提把这桌上的杰作欣赏片刻:“白繁姑娘,听说楚将军曾救过你?” 魍收手:“我也听说,楚将军曾把大雪里跪晕过去的你送去医馆。” “是有这么回事,”胡菩提面不改色的看向手底下的爪牙,“怎么都停着不动?把这伶官坊再查几遍,查清楚些,让大家都看看,以免冤枉好人。” 闻言,那面色铁青的副都统便指着一队青衣卫吩咐道:“尔等去量这座楼的前后丈距。” “诺!” 又指着另一队青衣卫:“尔等去量楼房左右,量完即刻来此处汇报。” “诺!” “孙近,你带人上二楼。” “诺!” “冉危,带你的人上三楼。” “诺!” “陈涛,你去四楼!” “诺!” 任务分配完,几队人马便如洪水猛兽般朝四面八方涌去。 台上女子美目藏冰的望着他们,袖下手悄悄捏紧掐破掌心。 若整座楼从下到上、从里到外的对比数据差入太大,必然会让这群鹰犬跳起来,到时候不死人就没法收场了。 惴惴中,一个个青衣卫脸色冷肃的从各处跑回来,阴柔嗓音游蛇一般掺在冷空气里。 “回大长秋,此楼前后长四十步,左右宽三十步!” “回大长秋,一楼长三十三步,宽二十五步——” “回大长秋,二楼长三十三步,宽二十五步!” “回大长秋,三楼长三十三步,宽二十五步——” “回大长秋,四楼长三十三步,宽二十五步——” 胡菩提勾唇低哂,弹弹刀鞘:“差入挺大。”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2章 离他远点 “差入大是因为四周都加了厚厚的石墙隔音,防止孩子们排演时声音漏出去,吵了这里坊间的居民。” 天权穿着一身薄裙,提剑从楼梯口走来。 美人脸色含霜。 “乐津里每家歌舞楼俱是这般构造,没办法,隔得近,怕彼此的乐声互窜扰了恩客的兴致。” 胡菩提:“既如此,那就再去其他乐楼舞坊测量一遍。” 天权冷笑道:“大长秋快不要叫公公们劳心费力的量什么长宽高了,直接拎大锤把这座楼拆了便是,可要是找不出篡逆的证据,大长秋要怎么赔我呢?” 天权是伶官坊名义上的老板,是众人捧在心尖的高岭之花。 堂中众人一听,立马就不干了。 “天权姑娘一个弱女子,哪里会造反啊!” “我说你胡菩提就是没事找事,成天领着一帮青衣鬼到处抓人,你们才是那乱臣贼子!” “这伶官坊是本大人经常走动的,从没听说这里窝藏了什么篡逆的东西。” “是啊,大长秋,这伶官坊上上下下都是戏子歌姬,你这样让天权姑娘怎么做生意?” 胡菩提并不理会众人的抱怨,起身说道:“诸位,都随胡某去大狱走一趟,以免待会砸墙伤到你们。” “大人,那樊璃……” 胡菩提望着座位上一言不发的少年,笑意不达眼底。 “这是成王捧在手心的人,关进宗人府吧。” 宗人府早就被皇后的人控制了。 进了宗人府,樊璃是死是活都得看皇后的意思。 青衣卫扑上来时司马桉白着脸挡着樊璃。 “干嘛抓他呢?他只是来听戏啊……” 那小青衣惯性抬手正准备一巴掌抽司马桉脸上,抬到一半又垂下去,冷声道:“来人,送陛下回宫。” 几件青绿的衣袍瞬间挤过来,架着将司马桉双臂强行拽走。 司马桉脸色焦急的回头。 只见那戏台下,瑶光提着大马刀拦住那脸色铁青的宦官,雪意一脸寒气的遮在樊璃面前。 “他是樊家人,要进也该进大狱!” 青衣卫一甩手扇得雪意脑子嗡鸣:“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雪意双目怒红的盯着对方:“樊璃既不是宗室子弟也不是达官贵人,你没有权利带他去宗人府!” “我没有——权利?” 对方阴着脸,正要再给雪意一巴掌,侧斜里忽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将他掣住。 樊璃捉着那粗壮手腕:“好厉害,吃公粮穿官袍的人就是不一样,打人又快又准。” 对方脸色一讽,刚要给樊璃一点颜色瞧瞧,这时,嵌在桌上的茶杯咔嚓一声碎了。 这小卫心口一跳,眼神忌惮的望向魍,随即不情不愿的松手让到一边。 “大长秋有命,带樊璃去宗人府,都老实点,别让大家为难。” 胡菩提握着腰刀大步出门:“尽快把楼中的人撤干净,今天之内务必拆掉所有墙,掘地三尺找出赃物。” “若到时候什么也没查出来、冤枉了天权姑娘,在下亲自来赔礼道歉。” 天权冷着脸:“那你就给我跪吧。” 胡菩提一笑置之。 他身后,一个个青衣卫拎着粗绳前后奔走,飞快的将伶官坊上下五十号人栓起来。 台上的女子牙齿咬得脆响,正要冲出去和青衣卫厮杀,却被展飞一把拦下。 展飞沉着脸传音说道:“现在反抗只有死路一条,进了大狱有陆言的人看着,起码还有一线生机。” 胡菩提就是冲樊璃来的,不论最终结果如何,这顶篡逆的帽子都会扣到樊璃头上。 展飞攥紧女子的手:“停下来吧,别连累他,起码现在不能给他添乱。” 对方寒声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青衣卫走到两人身后,绑缚双手一把将他们推到台下。 展飞狼狈跌地,身体砸在桌脚发出砰的一声撞响,杯盏碗碟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他假装在惯性的作用下往前一滚,扑到樊璃脚边。 刚刚要碰到那脚背时,一袭白裙晃过来,精美修鞋踩着展飞肩膀,几乎将他骨头碾碎。 魍收了脚俯睨着展飞,唇角冷冷一撇:“你身上脏,离他远点。” 忽然,一只手落在侧肩,坚决、用力的将魍推开。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3章 你想杀谁? 魍猝不及防,脚下微微趔趄着站定,隔着一张倒塌的小桌和一地碎片望向樊璃。 幽幽寒气穿过破损大门,白衣墨发照进眼底,雪一样刺骨的冷。 那少年推开他时什么也没说,弯下腰,扶起那一身狼藉的人。 “没事的。”发育不良的小矮子站起来咬牙强笑,压低声说道,“我们会出来的。” 莫姝没在这里,此刻她应该借着地道跑远了,等天黑下来,她就能带着藏在外面的人去劫狱。 只是到时候,恐怕要违背楚将军的初衷,得带樊璃亡命天涯了。 展飞双目微红惭愧的看着樊璃,只一眼就立马被青衣卫拖走。 他像破布娃娃一样跌撞到外面,目光扫过众人,在樊璃脸上停顿一瞬。 樊璃问他:“那戏里的母子,最后怎样了?” 小矮子张了张嘴,尖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抛妻的负心汉被大家打跑了,母子团聚。后来那孩子长大了,负心汉要拿万贯家财接他回去,他却不要,只认辛苦养他长大的母亲。” “他天资聪颖没辜负生母的期盼,十七岁便闯出一番事业来,每逢落霞满天的傍晚,他就驾着牛车带母亲出去郊游,十里八乡人人艳羡,羡慕那女人生了个好孩子。” “而那负心汉的钱财都被家里的狗分光,他穿着破洞的脏衣裳流落到街上乞讨,活不下去,又腆着脸回来找妻子求她原谅。” 樊璃:“她原谅了么?” 展飞喉头哽涩,笑道:“她不会原谅。” 被一起捆缚的众人气得牙疼。 “这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你们到底造反没?” “黄汤喠多了!一个戏班子造哪门子的反?别浑说伤了天权姑娘的心!” “都怪这群遭天谴的阉人!上次把三百个玩哨子的小孩抓进大狱,如今又抓看戏的,明天要抓谁?” “无法无……!” 众人詈骂之际耳边铮的一声,金铁裂响的动静将里里外外各种声息全部压下。 一瞬间,所有人扭头朝樊璃看去。 樊璃抓着刀柄,刀锋出鞘时震出的嗡声尚未消音,下一刻,他手腕倒转,直直把刀刺进胸膛! 衣衫,皮肉,骨骼。 刀尖刺进去时这些物体依次绽裂,紧接着,心口上便是一阵入肉穿骨寒冰一样的冷意。 一股血腥擦着室内的熏香冲进众人鼻腔。 血液敲在地面哒哒作响。 魍徒劳的攥紧刀刃拦住樊璃的自弑行为,股股鲜血从他指缝中涌出砸地。 “为什么?”他目光轻抖的望着樊璃,眼底泛起丝丝血迹,颤声道:“是怪我做得不好么?” 血色在白衣上晕染,樊璃整个人像不知道疼一样平静。 “只要我不死,今后的一年、十年、五十年,都会有人因为我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一句无心说出口的话、以及和我相识的缘故入狱。” “我虽然瞎了但还没聋,这些年青衣卫的铁蹄在街头巷口来回奔走,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找个由头,把我从侯府抓出来处死。” “只有我死了,确定什么也查不出来了,宫里那位才会安心。” 樊璃捏紧刀柄,侧耳听着眼泪砸碎在地上的声音。 “姐姐哭什么呢?” “我这样不过是让那位如愿以偿,好歇了那些心思放过兄长他们,也放过这些无辜的人。” 对方哑声问道:“那么你呢?你不无辜?为了让你活下去,拿命为你拼杀的人不无辜?” 樊璃:“姐姐在漪川时问我,这些人死了我该怎么办,我当时回答你,他们死了我也不会活下去。” 不知何时竟把舌尖咬破了,魍后知后觉,含着这一腔血腥看着樊璃。 少年提起嘴角,一边将寒刀往心口挤压,一边说道:“今天我又有新的答案了,倘若这世间有人因为我的缘故入狱,倘若我的家人、朋友被我牵连——那么,我就不该继续活着给他们添乱。” “死是最理想的选择,死了我就去陪谢遇。” 他笑了起来,他说到做到。 而对面的人手握铁刀,泛着血的眼底如掉在地上的杯盏,明明坚不可摧,可一旦和砖石相碰便会一丝一丝的皲裂。 “从古至今,死这个字都是为我们这样的人准备的——”魍垂下双目,将悉数表情收在冷静的面孔下。 他摁着樊璃手上的麻筋,一点点把刀抽走:“——你该用最高规格的那个字。” 染血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厉弧,刀尖点地。 魍站在樊璃面前,冷眸扫向一个个青衣卫。 “小主子,你想杀谁?”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4章 小猫A:樊璃要死了—— 一团黑影越过重重人影,哧溜一声窜出乐津里,径自向西边的成王府奔去。 没多久,三三喘着气跳上成王府的高墙,瓮声喊道:“谢遇!” 睡在屋顶上的三花猫抬头:“找谢遇干啥?” 高墙上的小猫乌漆嘛黑的滚向坐忘轩,边跑边骂:“青衣卫那群天杀的亡人把伶官坊围起来了,我找谢遇救人!” 小三花一下子蹦起来:“刚才城隍庙的阴吏来找谢遇密谈,连护法神都被撵出来了,你进不去的。” 三三在那厚厚的结界上狠狠刨了两爪。 几只猫落后几步从伶官坊跑来,在王府屋脊上探头叫道: “谢遇在哪,樊璃被刀子扎了!” “流了好多血!” “樊璃要死了,谢遇破不成障了!” 结界内谢遇蓦然起身。 阴吏坐在蒲团上,目送他拎着一把剑,掣着马疾步奔远。 阴吏收回目光,踩着树下的阴影来到王府大厨房,进门时肩膀被阳光一晃,几蔟火光立马就点燃衣袍。 他啪啪几下拍掉火星,来到灶王供龛前,一抬腿正准备钻进神龛,抬到一半,腿又慢慢放下去了。 他缓缓回头,看到门口那几颗毛茸茸的脑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是你们几个啊。” 小三花仰脸问他:“你是灶王菩萨么?” 阴吏温声笑道:“阎王、灶王,都已经死了三千年了,我只是在城隍庙打杂的阴吏。” “刚才都把脚伸进灶王神龛了,还说自己不是?”三花踩着软肉垫过来,一下子跳到阴吏怀中,指指那暗淡烧焦的灰袍:“这衣裳一点也不神气。” 门外的几只小猫窜到阴吏身边,各自窝在他脚上、肩上、头上。 “灶王爷爷,今天胡菩提又欺负人了。” “雪意被青衣卫的小太监猛猛打脸,脸都打破皮了!” “灶王爷爷,是你的话,一定会让坏人受到惩罚的。” “要写状纸,告到十殿鬼王那里,你要告诉他们,青衣卫欺负人了,天天欺负人。” “去灶头上烧纸吧,灶王会听到的。”阴吏在它们头上摸摸,一闪身进了神龛。 下一刻,他从城隍庙一座覆满灰尘的威严泥塑中出来。 城隍穿着一身大红官袍坐在殿上:“那位找你两次了,他想问什么?” 阴吏:“问阎王毁掉生死簿的事。” 城隍:“你答了?” 阴吏提着扫帚,将昨夜恶鬼们留下的阴气扫净,回道:“这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活了几千年的灵怪约莫都知道一些。” 所以只得答他,却没敢说全。 怕他一怒之下又跑去借龙脉,和十殿硬碰硬。 城隍眸色微敛,用肯定的语气:“你瞒了公子璃请庇护神的事。” 阴吏收了扫帚,看向外面晃眼的苍茫雪地,无奈道:“不瞒能怎么着?今日樊璃又被伤了,那位一起身,我便知道他要去杀人。” 城隍面色冷肃:“护法神会把这些告诉十殿,包括你去见他的事。” 太阳地的阳光毫无预兆的盛放绽开,光晕晃着雪在阴吏眼中猛刺一下。 他灰扑扑的回头,望向那同样灰不溜秋的灶王塑像。 “我法身毁了大半,已经变成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了,十殿要杀我就是弑神。” 阴吏眼中的笑意有些凉:“那些事他们爱听就听,听再多也不能像对谢遇那样,给我安排一个轮回破障的身份。” 城隍神色沉沉:“我知道谢遇毁了生死簿,被十殿请诫鞭伤毁魂魄,你呢?当年你为何被世人推倒金身?” 阴吏笑意讽刺:“哪里是什么世人,只有十家人而已,不过他们子孙繁盛,便显得人多势众,好像大半个人间都哗变了。” 城隍不解的看着他。 阴吏:“那十殿坐着的鬼王,就好比这大楚的十姓八族,谁都不坐龙椅,可阴界诸事,全由他们做主,人间兴衰,也都由十殿子孙掌控。” 十殿要你飞黄腾达,你就算前世造了滔天杀孽,这生也能飞黄腾达。 十殿要你贫寒孤苦,你就算前世做了天大的好事,这辈子也只能缩在街头巷尾抢狗饭。 但福泽毕竟是有限的,不可能人人都平步青云。 有坐车的人,就必须得有拉车的牛马,这是一套因果。 那么,谁去坐车,谁去拉车? 十殿说了算。 于是那生死簿上,十姓鬼王的子孙就把人间所有福泽都分光了。 书写这皇皇人间、数万亿生灵毕生因果的灵器,就这么成了十姓家奴…… 城隍对当年的事知道的并不太多,便道:“十殿敢徇私?” “十殿徇私的事多了去了,当年夏王领着那巫惑在龙脉上嵌了七十二颗铁钉,断了人间的仙运、国运,从此神州再无一人封神。” “可这两个罪大恶极的人还没死,下一世的生死簿却都写好了,一个投胎到权贵家一生衣食无忧,一个封侯拜相儿孙满堂,只因他们都是十殿的后人,便有这许多好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阎王干脆杀了那两个恶棍,毁了生死簿。 十殿集体震怒,趁他修为大跌时在他背上施了三百诫鞭,几乎把他魂魄抽灭。 那之后,阎王成为历史,只留一缕残魂守在忘川河畔,一守就是三千年。 三千年间,残魂浑浑噩噩的望着水面,目睹那少年栓着千斤脚铐,一步一灾厄、一灾一离人的走遍每一寸红尘,踏着血,替遭灾的世人把庇护神从天上渡来。 从第一个庇护神来到人间时起,被十殿掌控的因果便肃然理清。 自此一个人的命运如何,全都没了准数,是福是祸,都靠他这一生怎么去做。 人怎么做,庇护神就怎么写,把每个人的善行恶举一丝不漏的写在卷轴上,十殿鬼王得按这卷轴量刑定罚。 一旦鬼王徇私枉法就会被庇护神扫出去,换新的鬼王执掌十殿。 听及此,城隍心下了然。 难怪。 难怪十殿要针对谢遇,给他设这个万死无一生的死局。 他毁了生死簿,就等于把十殿的后人拽下地狱,秉公持正的鬼王们,得亲力亲为的,把自己的子孙打下刀山火海…… 杀人诛心啊。 阴吏放好扫帚,朝他那殿外的老旧木桌走去。 殿上的红袍青年望着他,默然沉思片刻:“或许英灵破障的所有法条,都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明年七月,他必死无疑。” 阴吏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去,看向远处。 “您是第一个破障的英灵,也是第一个失败的,不也活下来了?” 城隍凝声说道:“可世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公子璃,来为破障失败的英灵挡灾了。” 他看着那灰袍阴吏:“这事给谢遇说了么?” 阴吏:“没有,但是……” 城隍绷了一早上的神经终于松下来:“欠你一个人情,刚才想说什么?” 阴吏看着那几只毛绒绒窜向远处的猫:“但是这话被小猫听去了。” 城隍慢悠悠翻开案牍:“无妨。” 阴吏:“它们现在听到什么都会给谢遇汇报……您去哪?” 城隍抱着一堆小鱼干急忙出门追在几只小猫后面,背影透露出几分仓皇。 “咪,回来!都回来!”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5章 谢遇动怒 三只小猫箭一般,从城隍庙冲向伶官坊。 “谢……!” 城隍追上来,在它们开口时一甩袖子,将小猫全部拢到袖中。 他左手抱着一堆小鱼干,右手抱着三只猫。 “替我保密。”城隍把小鱼干递给它们,低声道:“别把你们听到的告诉谢遇。” 它们叼着鱼干几口吃完,舔舔嘴仰脸问他。 “你说的公子璃,是樊璃么?” “你也是破障的英灵么?你怎么失败的?樊……公子璃为什么救你啊?” “你活下来了,那谢遇也有戏,对么?” “……”六只眼睛齐刷刷望着他,“你也不说话,你和谢遇一样,都是哑巴。” 城隍没答,抬头,幽深双目扫向那挂满红灯笼的大楼。 楼房下,血色飞溅着洒了遍地青衣,将那考究的衣衫染得斑驳难看。 白衣女子提着一把长刀,踩着一具具冒着热气的尸体,缓缓朝大片青衣卫走去。 素来干净的鞋帮和裙子都变成了黏腻的红,行动间,鞋底牵出一丝丝稠密血线。 小猫们唬得连忙缩在城隍袖中。 “那是白繁姐姐啊,她咋鲨、鲨人?!” “不是白繁,是魍座,他把白繁杀了偷偷变成这副样子——上次他还差点把我杀了呢。” “那你惨惨的。” “惨啥?我跑得猛猛快,后来把他衣裳挠了几个洞,报仇了……不过他这是咋了?怎么杀了一二三四……他杀了好多青衣卫呐喵!” 三花猫说着又往门里瞅瞅,就看到瑶光等人把樊璃护在身后。 樊璃坐着,谢遇背对众人半跪在他面前,眉目压得极低,没说话,堂内只有药箱翻动的窸窣声。 樊璃听了一会儿。 “我不疼。” “啪——!” 药酒瓶塞被人拔出来暴力扔在地上。 谢遇手微抖着,咬紧腮帮,死死盯着樊璃心口的刀伤。 “闭嘴。” 很平静的语气,冰山瓦解的前一刻也是这样平静。 他手中药棉沾着酒,轻轻摁在樊璃伤口蘸去血迹。 药酒渗入骨血,那阵咬肉的疼立马让樊璃拧起脸。 半寸深的刀伤,有一个指节长了,心口上本来也没多少肉,那刀便轻而易举的刺破皮肤,穿进了他的胸骨。 谢遇来时问了瑶光,他为什么拔刀、怎么拔刀、怎么把刀刺进心口、在外力的阻拦下怎么作死的继续往心口刺……谢遇都知道。 樊璃垂着头。 “现在疼了——” “别说话。” “死了也没什么不好。”樊璃执拗的说道,“死了,变成鬼就不怕冷了,到那时就嫁给你。” “砰!” 药箱用力合上砸出一声爆响,谢遇罕见的向樊璃动了怒,眼神恐怖的盯着这张死不悔改的脸。 少年被砸响声惊到,两边嘴角向下抿去,固执的眼神里有惊慌不安的成分——固执远多于惊慌。 他轻轻去摸谢遇的袖子,抓到一撇后攥紧。 “死了就嫁给谢遇。” 谢遇下颌骨绷紧。 他静默着压下那满腔冲喉酸疼,抿紧唇线,展开绑带专注的给少年包扎伤口。 怕冻着对方,上身的衣衫就没脱完。 谢遇起身弯着腰,双臂穿过那敞开的薄薄里衣,将绑带给樊璃缠上。 少年肩膀上的吻痕暴露在空气中,在众人眼底一晃,就被那里衣盖住了。 谢遇转身没再看樊璃,拎着剑出去时袖子被人往后一拽。 “哪句话又戳到你肺管子了?”少年还是那副样子,不知悔改的犟着说道:“我没有胡闹,死了我想去哪就去哪,想见谁就见谁,顺便去找我娘看看她过得怎样,反正就是不想当人了,想当鬼……” “我让你闭嘴——!” 压低的怒吼声像贯穿耳膜的钢棍,厚重、沉闷、急促。 樊璃心口猛的悸了一下,松开手中衣袖,眼眶发烫的质问。 “凭什么吼我?” “凭我是你男人——” 谢遇回身,十指抓破了羊皮大椅。 他压低身近距离盯着樊璃,满身低气压碾着樊璃神经。 樊璃缩在椅中,倔着:“我没错……” 谢遇闭了闭眼。 睁开时已敛去眸中厉色:“回去再跟你算账——” 说着将樊璃拦腰抱起来,双手如铁钳一般紧紧搂住这挣扎的人,将那温热身躯扣在心口。 樊璃用力推开谢遇肩膀,动手时心口上的伤裂开,扯出一片血。 他现在是真的疼了,绷带勒肉,残留在伤口中的药酒刺着伤一阵阵发痛。 谢遇被连连推了几下,突然看到他心口上的血有朝周边蔓延的趋势,眼皮猛跳一下,一巴掌狠狠拍在他屁股上。 啪的一声脆响。 众人擦擦额汗,望着那挣动的少年像漏气的皮球一样瘪在谢遇怀中。 他不挣了,苍白嘴唇哆嗦着,眼神像是在记仇的样子。 王府马车停靠在十丈开外。 谢遇把樊璃塞进车厢,向跟上来的瑶光等人说道:“看好他。” 说完,他提着寒光凌冽的银剑,一步一步朝胡菩提走去。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6章 谁教你这样唬人? 前方几乎变成一片血海。 魍座浴血独立,对面的青衣卫人头落地时,他捏刀的手也在微微发颤。 四大座守中,唯独他学最不起眼的幻形术,既不能像魑、魅那般御鬼控魂、杀人于无声,也不能像魉座那样,拨几下铜弦就能洞穿千尺钢门。 随意变幻身段、外貌,就是这幻形一脉最大的优点。 可现在,浑身功力像洪水泄闸一样,正从裂开的掌心飞速流失。 他快维持不住这女子形态了。 “伤口是魍座最大的忌讳。” 远处,莫姝伏在一扇暗窗后,透过窗缝看向魍,冷冰冰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此时正是杀他的良机!” 她搭弩对准魍,手上忽地一滞,脸色难看的盯着跑过去的瑶光。 瑶光拎着大马刀,将扑到魍身后的青衣卫一刀荡开。 莫姝冷着脸,继续抬弩瞄准。 远处的两人不断变换位置,她瞄了半天,一怒之下把短弩摔地,咬着牙从三楼高的窗户一跃而下。 几个小戏子跟着她。 “您要把瑶光姐姐也杀了么?” “噤声!” 莫姝戴着斗笠,来到伶官坊附近又寻了个位置藏好,将袖中飞镖抓出来,盯着那脸如白纸的人。 对方近身和胡菩提缠斗,里坊外,大批官兵正朝这边奔来。 戕——! 两把刀锋碰出的火星四溅。 魍手腕一转,一挥刀再次斩向胡菩提。 强悍霸道的刀势将胡菩提压得脚骨一震,只这一击,就把他半边身子都麻透了。 他捉着刀柄奋力抵住那滔滔攻势,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这般逆天的刀法、内力—— “你是魍座?!” 对方没接话,长刀一抬,刀锋铮然划破虚空朝胡菩提抨来。 胡菩提咬紧牙关,悍然提刀迎击。 手中突然一轻—— 那薄铁竟直接劈断了他手中的刀,对方速度惊人的调转刀锋。 “……!” “大长秋!” “快救大长秋!快——!” 胡菩提反应过来时已经倒飞出去,长刀穿过他肩膀将他狠狠嵌在地上。 一抹铁锈味涌上喉头,魍白着脸盯住地上的人。 那一刀本该射穿胡菩提心口的,但他失了准头,只击中对方肩膀。 黝黑眼眸杀意凌然,他一把将扑上来的青衣卫脖子拧断,夺过对方的刀,正准备顶着重重包围,再次击杀胡菩提—— 这时,有人从他身边越过,手中长剑脱手而出,一下子刺向胡菩提胸膛。 “大将军——” 黑无常一弹指将银剑拨开,板着脸向谢遇道:“英灵杀人,按律当斩。” 白无常悬在街道上,脸上挂着半张笑面:“大将军这一剑下去,就是和整个阴界几千年的律令对着干了,请将军三思。” 谢遇抬眸时周遭空间像被人拧弯的笼屉。 白无常在这方寸之间开辟了一个结界,将所有生人屏蔽在淡灰色的结界外。 结界内,黑白无常站在谢遇对面,护法神悬在半空剑拔弩张的将法器对准他。 谢遇扫他们一眼:“十殿怕我破障不顺,特意派遣五方揭谛、六丁六甲日夜不离身的保驾护航,这些都是威名赫赫的神将,谢某若杀了谁,怎么也逃不掉两路神官的裁决,所以方才那一剑只是做样子唬唬人的把戏,诸位不必担心。” “……” “为何这般看我?我虽然受姻缘劫摆布偶尔失控,但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心里还算清楚,不过这胡菩提每天叮着樊璃不放——” 谢遇缓缓问道:“他是要替我破障么?”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7章 揭谛:他又开始算计人了! 揭谛:“凡人要做什么我们管不着,也没法管!” 谢遇:“可这么多人都想杀我的障因,我该如何是好?” 揭谛心口一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这时,就听那低沉的声音说道:“正巧黑白无常在,干脆替谢某做个见证吧,十七个护法神,刨去坟上的两个、宫里的一个、樊璃身边的两个,剩下这十二位根据需要去监视那些可疑的人,以免他们偷偷埋伏坏我破障的大计。” 黑无常眼皮猛跳:宫里怎么会有一个护法神?! 对面的揭谛艰难开口:“樊璃身边的两个护法神……” “对,他身边有两个护法神,可照样让他心口破了个洞,几乎死在这伶官坊。” “………” 谢遇目光扫向黑白无常:“既然我身上的煞灵只认樊璃,那我也就只杀他。” “但不巧我眼里揉不得沙,别人要是敢碰他半块皮,我就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少不得要去他们祖坟上动点手脚,谢必安、范无救,你们觉得呢?” “大将军,我们的祖坟……” “没说要挖你们的祖坟。”谢遇嘴角微动,“你们和破障又没关系。” “说回我的提议,两位以为如何?” 白无常脸上的笑绷不住了:“大将军又要把护法神从身边遣走么?” “鬼差大人多虑了,我是说让护法神在必要的时候去盯着一些潜在的危险人物,把他们的行动提前告知我,我好有个准备。” 黑无常眼皮又突突抽了几下:“也就是说,你要他们走,他们随时得走?” 谢遇提剑望他:“嗯?” 两个鬼差脸色一惨,商量片刻后说道:“可以,但为了防止僧道循着煞气找来灭鬼,将军身边最少也要留两位护法神。” 谢遇:“甚好。” 他撕开结界回到成王肉身。 白无常望着他,突然又问起破尘珠:“那破尘珠,将军用了么?” 谢遇抬眼看向对方。 白无常站在阴影中,那张笑脸被雪照得有些恍远:“据说破尘珠只能用一颗,若有两颗在体内相撞就会撕裂魂魄。” “那样的话,就算是百万供奉的英灵,也会立马变成痴呆幽魂吧?” 白无常被拽进界门。 门关上后黑无常在同伴肩膀捶了一锭,压低声传音警告:“你疯了!怕十殿听不到?” 白无常理理袖子:“都说了,是‘据说’,真真假假我怎么知道呢?” 话音刚落,十殿的传令便飞到眼前,那边耳目众多,定是把白无常的话听去了。 黑无常绷着脸捏碎传令符:“作死。” 他踏上漫长幽深的黄泉路,回头,声音通过阴气落在白无常耳内。 “十殿就是阴界的天,连阎王、灶王把自己搭进去了也没摇动他们的位置,你一个小小鬼差……” 黑无常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走:“别做多余的事拖累我。” 界门外,大批青衣卫将胡菩提拉救起来,胡菩提推开众人,神色冷漠的站定。 肩膀被长刀扎了个血窟窿,他却面不改色的发令:“胡福,把死伤的兄弟们带走好生安葬,抚恤家人。” 那脸色铁青的宦官抹去脸上的血:“诺!” “林昭,你带剩下的人拆楼。”胡菩提站得有些不稳,但越是伤重缠身,他表情就越冷静。 看向谢遇。 “成王殿下——” 谢遇提着剑打量伶官坊:“原来你眼中还有本王啊。” 胡菩提:“小人惶恐。” “这伶官坊,成王府要了。”谢遇侧目看向天权,“一千两黄金。” 天权还没说话,胡菩提的声音便插进来:“此楼似乎窝藏赃物,要买得等查清以后。” 那天潢贵胄向来脾气暴躁,加之背靠谢家,在朝中几乎横着走。 此时目光淡淡的盯着胡菩提,倒像被鬼上身了一样,无端的叫人心口发憷。 胡菩提恭敬垂首,只听对方突然不轻不重的嗤笑一声。 “谁告诉你这里窝藏篡逆的赃物?”那低冷话音隔着半丈距离直直落在胡菩提耳中,传音说道:“魍座?还是魑座?”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8章 樊璃亡夫 胡菩提脸色忽变,白得彻底没了血色。 肩膀的血顺着衣袍滚落,顷刻间就被深冬的风冻透。 噼啪的兵甲撞击声从远处掠来。 眨眼间,成王府部曲和京城官兵就一同来到这里。 魍座趁乱跑了,莫姝叼着刀,尾随在几个青衣卫的小头目后面追踪。 他跑以后,伶官坊这堆烂摊子就落在谢遇和官府手上,象征性的砸了几面墙。 石墙哐哐落下,墙后还是一壁石墙,并没有暗道密室。 天权脸上有些汗意。 这两壁石墙之后就是暗门,若再砸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那官兵正待挥捶,谢遇说道:“乐津里几十家歌舞妓院都是这等构造,石墙越厚隔音效果越佳,胡菩提鬼迷心窍逮谁咬谁,你们别学他。” 官兵踟蹰着停下,天权感激的看他一眼。 谢遇在这里安插了一百个部曲便走了,他揭开马车帘子准备上去。 刚抬脚,一道暖香的风就急急从里面刮出来。 “啪”的一声,樊璃一爪子拍他脸上。 “下去——!”声音听着像是刚哭过一场,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少爷的屁股,把人打急了。 谢遇脸上顶着一块红巴掌印,一只脚跨在车辕上定定望着车厢里的人。 少年抱着几只花、白、黑的猫,缩在角落里擦擦脸,眼神一凛:“还不滚!” 谢遇放下车帘子向瑶光说道:“送他回王府。” “瑶光姐姐,你告诉他,我自己有家,我回平安里!你叫他滚!” “……”瑶光看向谢遇,“您可都听到了,他要回平安里。” 那边樊静伦坐着车来,冷脸听他冲谢遇骂架。 “骂完了就滚过来。” 樊璃抱着猫钻下马车,下车时脚下一跌,被谢遇扶了一把。 他一把挥开谢遇:“我自己有钱,以后我自己养自己!” 谢遇:“嗯,眼下还有点事要处理,处理完再去接你。” “脸皮好厚,我自己想去哪就去哪,用谁接?” “别乱动,骨肉伤得养上半年才能彻底好全,不要玩雪。” “听不懂狗话!” 谢遇看他一眼,向樊静伦说道:“他心口有刀伤,别给他吃重油重荤。” 樊璃坐在樊静伦旁边,抿嘴瞪着地面:“你告诉谢遇,再看我,眼睛瞎掉!” 樊静伦懒得理会他,叫人开车,抱着暖炉冷冷说道:“自己往心口扎刀子,疼了怪别人,倒反天罡。” “他打我!当着几百个人打!” “活该,听个戏把自己弄成这样,寻死觅活的,能耐了。” 樊璃咬着牙,低头把脸埋进心口。 “那我有什么办法?魍要杀瑶光姐姐他们,皇后要杀我,我不死,我身边的人得死一大片——” 樊静伦摸着暖炉,随即拿手帕在小弟脸上囫囵擦了一把,嫌弃的把帕子扔他腿上。 “陆言来信说,王慈心从荆州起兵了。” * 坤宁宫一片暴乱,宏丽的大型山水画被人撕开乱扔,精美的瓷器接二连三的在铁棍下碎裂。 王糜红着眼,手拎铁棍一下子砸向那青铜香炉。 铜与铁相撞,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瓮响,铜炉滚地,又发出一声巨响。 皇后身边的女官挨了一记铁棍,已经被人扶下去了。 焦头烂额的宫人连忙去请宫正。 宫正进门望向那发疯的女子,语气凝重:“眼下小舅爷已经发兵,须得尽快派咱们的人与各地驻军联手防御,不然等他攻破京都,后果不堪设想。” 王糜蓦然盯住她,声音像要碎开的寒冰:“把樊静伦的人头给他送去!” 宫正:“废一个南康侯世子惹了王慈心,杀一个樊静伦,就得把陆言和成王府一起惹上,如今王家态度并不明朗,是要助您登天还是作壁上观都没个准数,而咱们光靠颍川樊氏也掀不出多大的风浪。” “再有,樊静伦活着,这事便有周旋的余地,往后少不得要拿他……” 外面的脚步声打断了宫正的话音。 她冷眼回头。 几个小青衣鼻青脸肿的滚进来,把一柄剑呈到皇后面前,跪下去说道:“启禀娘娘,成王要把这柄剑赠给娘娘,说、说——” 王糜眸若寒星:“舌头打结的是废人,发配到浣衣局。” 那说话结巴的小青衣突然抬头,暗红瞳孔直直盯着王糜:“他说今日不取你项上人头,但要你流点血——” 话落,谁也没防备这精瘦的小太监竟突然暴起,扬手将那柄银剑掷向王糜。 阖宫护卫措手不及,宫正神色大乱,正待抬手拦截,脖子一热。 剑刃擦破宫正的颈侧皮肤,直直刺向王糜那只完好的独眼。 王糜惊魂间蓦然躲避,但还是慢了一步。 歘的一声,长剑擦着她脸颊留下一道深深血痕。 “方才他心口挨了一刀。”谢遇踏上乾清宫,把正在挨打的小皇帝提起来,借那小青衣的口说道:“往后,我会一天一刀的,从你身上讨回来。” 王糜不怒反笑,拔出腰间短剑,眼神幽厉的盯住那瞳色异常的青衣卫。 “你——是何方妖孽?!” 话落时一只羽箭忽然洞穿那小青衣的后背,禁卫军一边高呼着保护娘娘,一边严甲带刀的朝坤宁宫奔来。 小青衣倒地之际,轻飘飘化作一张刻着血色“敕”字的白纸。 虚空中,低沉嗓音宛如万斤重剑,携裹满世界霜雪划落在王糜耳边,几乎将她魂魄冻碎。 “我,樊璃亡夫——”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9章 啪叽 七月十五那天,樊璃在灵堂上大放厥词,说要给谢遇守寡。 那么,这自称是他亡夫的鬼物…… 呼吸间,冷空气把王糜的肺腑冻僵。 天上不知何时变得阴森灰败,乌云蓄积着,像是要下雨。 寒风从外面掀进坤宁宫,狂卷着帘幕、碎纸到处翻滚。 “啪——” 一张碎纸在殿内打着旋,突然拍到王糜脸上。 黄底,红字,属于王糜的字迹写着‘癸丑年丙寅月丙……’的字样。 红字忽然悄无声息的向下滴血,像一张贴在她额上的血符。 王糜感觉自己像被人打碎浑身骨骼扔进万里冰海的死囚犯,连把额上碎纸撕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百年皇城在天穹下阴沉得瘆骨,凄厉晚风割着红色宫墙,将王糜惊恐的脸碾碎在隆冬。 腊月初一。 谢遇从地狱爬出来,向她索命来了! “呜呜——” 尖利的风声在殿宇下悲烈嘶喊,像女人混杂哭声的惨叫。 有掌声打着拍子顺着风从殿外进来,噼啪乱滚的满地碎纸中,女童稚嫩诡异的嗓音穿过撕裂般的风声。 “咿——” “红盖头,血盖头,飞上龙椅当皇后。” “掌笔朱批阎王钩,画阁楼里有人愁。千秋前,千秋后,将军死徐州,皇后吊枝头,嘻——” 一只小手啪叽甩王糜脸上。 收手时,婴灵捂着肿成馒头的手,闷着声悄悄退下去。 额上的带血黄纸落下,王糜猛向后跌了一下,撕心裂肺的惊叫起来。 “啊——!!!” 她狼狈的滚在地上,找到被冰封的手脚,粗喘着攥紧刀朝前猛劈,试图将那空灵的女童笑声从耳边劈碎。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娘娘这是怎么了?” “有鬼!刚才,有——” 哐的一声甲衣振响。 禁卫军统领崔艾带着人站在殿外,军煞气蓦然冲散殿内阴霾。 王糜再抬眼看向外面,橙黄色晚霞拖着长长的凤尾遍布天穹,碧天如洗,仿佛刚才那阴云波动、鬼影重重的景象都是她的幻觉。 “卑职来迟,让皇后娘娘受惊了。” 崔艾站在夕阳里望着那神色仓皇的女子,拉长的影子斜照在她面前,公事公办的说了一声,弯下腰,将那被羽箭射穿的纸人捡起来。 “这纸人娘娘是要销毁,还是送去钦天监?” 王糜恢复冷傲的样子:“交给宫正,你退下。” 崔艾走后,王糜阴着脸向心腹说道:“去叫女巫——” “娘娘——”宫人从外面跑来,“不好了,成王把小皇帝带走了!” * 皇城外,司马桉跟在谢遇后面,抬起青紫的手抹了把鼻血。 婴灵扎着两个髻,屁颠颠跟在两人身后,踩着阴影一边走一边捧着手吹。 一帮阴物七嘴八舌从墙缝里探出脑袋。 戏鬼穿着一身大红衣嘻嘻笑道:“叫你唱歌吓唬她,你怎么把人打了?手肿得这样厉害,割下来能炒一盘菜了!” “她执掌凤印,打她跟打铁一样,你怎么不听劝呢?” “还是年轻了啊,单纯,不像大将军,专门借刀杀人——” 婴灵扎住脚,气鼓鼓的指着皇城:“坏!打,该打!” 手上的伤等她长大了再报复回去。 挨千刀的,这也太疼了。 太阳落山,婴灵爬司马桉肩膀上,骑着小皇帝走出半里地,成王府的车马开过来,她又跟着钻进马车。 谢遇跨上马背,让青泗把小皇帝带回成王府,自己骑着马,去平安里接人。 大宅里跟鸡窝打翻了一样,叽喳声嚷得外面的行人都捂着耳朵绕道走。 樊悦放假回来,又带了一帮同学,围着樊璃上蹿下跳。 魍滴着血靠在阁楼暗角,透过一丝缝隙望着那院中的热闹场面,目光落在樊璃苍白的脸上。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0章 啊呀,好香 魍撕下一块布条扎住流血不止的掌心,低声向悬浮在对面的黑袍青年说道:“伶官坊的事,是你告诉胡菩提的?” 青年面无表情的答道:“对。” 魍抬抬眼皮,将布带打结:“原因。” 对方漠然开口:“伶官坊都是楚氏的人,既如此,就该借胡菩提的手让他们死,以免往后去魏国作乱。” 魍盘腿坐起来:“你向来话少,今天话这么多,是在遮掩什么?” 青年脸上纹丝不动,整个人如雪塑般淡漠疏离:“你多心了。” 魍双指掐印搭在膝上:“你有点地方不好,爱钻牛角尖,逮着一个疑点便想方设法的求证自己的猜想,但知道太多对你没半点好处。” “别再试探我带樊璃回北方的原因,你就按我说的去做。”想了想,又补充道:“眼下暂且别动伶官坊,后天他应该会去柳家的赏雪宴,叫鬼画准备好。” 青年冷着脸:“你还有心思管他?皮破了,你以后不能幻形。” 魍:“多谢关心。” “我不是关心你,魍座——”青年屈爪隔空一抓,收手时,魍脸上就多了五道长长的挠痕:“这是你当年打我的报酬。” “……”当年新人入府都得经过严苛的训练,魍恰好是教官,他无奈一笑:“反应速度跟不上的都得挨打,现在舒坦了?” 青年点头离开。 他没告诉魍,手底下的鬼物已经把伶官坊的所有经过都看完了,包括魍喊的那声“小主子”。 至此,他利用胡菩提的目的就达到了——天字级任务二,是让魍找到魏后母子。 只是万万没想到,鼎鼎大名的楚将军就是魏后本人,而她早就死在温洋精密的死局中,灰飞烟灭了。 要是樊璃知道这些事,该是什么心情? 青年冷冷勾起嘴角,飘出阁楼。 阁楼外仍在喧嚷。 整个庭院里都是世家子弟,他突然觉得很败兴,冷脸面向人群中的雪意。 雪意板着脸把樊璃护在身后:“都消停些,他心口上扎了个大口子,要静养。” 樊悦吭哧一声,手叉腰冲雪意说道:“静养是叫他别动,又不是不许咱们说话!” “那你小点声,你说话跟放炮一样。” “我怎么了我?!说话大声这叫有精气神!” 樊璃牵着雪意袖子:“好怕,要打起来了。” 两人偃旗息鼓。 樊悦冲雪意做了个鬼脸,雪意憋着脸拿后背冲着她。 没一会儿,一群少年人哼哼唧唧的在庭院里架上鸳鸯锅。 几个谢家子弟一脸凝重的搅弄汤底,把精心切好的肉菜端上来。 汤滚沸时谢易抿着唇,端起菜盘。 族弟拉着她袖子:“等等。” 只见他蹲下去,用三枚铜钱在地上捯饬一会儿,魑飘过来瞧他捯饬什么,就见他在地上写写画画的算出凶卦。 这少年连忙又卜一遍,直到卜出吉卦这才说道:“可以了。” 谢易就把一片片肉菜依次放进左边的汤锅。 她对面的少年则在另一边汤锅忙活,手撸袖子一顿猛操作。 樊璃听着动静:“怎么做个饭像要开战?” 樊悦凑过来,小声说道:“右边是白石书院的英王世子,左边是咱们白鹿书院的,谢易谢莎跟我玩得好,你认识的,其他人不记得也行。” 樊璃窝在软椅上:“牛叉,两路诸侯,这是要斗法么?” “他们是特意来这里比厨艺的,你嘴刁,要你做个裁判。”樊悦闻着一股药酒和血腥对撞的气味,回头向众人说道:“都做清淡点,他心口伤了。” “有忌口的么?”英王世子把一堆菜放进汤锅一搅,“没有忌口的我就全放了。” 樊璃:“听说白石书院要自己做饭,这位说话的怎么称呼?掌勺几年了?” 英王世子:“司马雅,我做的菜你就放心吃吧,我母妃那么挑嘴的人,都说我做的菜好,就只有谢易不服气,要和我比,今天让她输得明明白白。” 谢易板着脸:“就是难吃。” 这边,雪意小声向樊璃解释道:“这英王世子就是和谢玄安去王家祖坟,演你和王慈心的那位,他爹手底下有两万部曲,与成王旗鼓相当。” 樊璃了然,推推雪意:“去给他打下手。” 雪意看了樊璃一眼,在场的少年非富即贵,结交一个就是搭上一家人脉,就算走不到一块去,帮把手也没关系。 他领会樊璃的意思,去给英王世子打下手。 樊璃又推推樊悦:“去帮谢易。” 一帮少年忙得火热朝天,那边王氏听着热闹,脸上也多了些笑意。 她站在谢遇右侧,隔着半丈宽的距离冷声说道:“他在这里过得也不比成王府差。” 谢遇透过门扉,看着那美色惊人的白衣少年:“王慈心反了,举的旗号是杀阉佞,清君侧,但据说,他其实是对樊静伦削爵的事不满。” “方才王糜在宫中发疯,要把樊静伦的人头给他送去。”他没看王氏,淡漠道:“如此一来,你还觉得这里能待么?” 王氏脸色惨白,怔怔望着一群少年把精心烹调的菜盛在碗中,给樊璃递去。 樊璃兴冲冲的举着筷子:“啊呀!都好香啊,哪个是白鹿的,哪个是白石的?” “你先尝,哪边好吃就是白石书院的。” “司马雅不要脸!明明我们做的更好吃,这是我的,那边狗都不吃的是他做的!” 樊璃:“不要吵,我要动筷了。” 他抱着一碗水煮肉片夹起来吹吹,刚要放进嘴中,一股冷梅香忽的扑到面前。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1章 你是例外 樊璃垮下脸,感觉屁股又闷疼起来,像挨了一巴掌。 对方来了也不吭声,捉着他手腕将那肉片吃掉。 “油放重了。” 又去尝其他菜,一一给出评价,然后望向樊璃,夹了块水焯菜心喂他。 樊璃抿紧嘴,谢遇放下菜心,又去挑其他菜喂给他,他都不吃。 谢遇放下筷子,在樊璃头上轻轻揉了一下,望向一众少年。 “你们陪他玩,别玩太久便是。” 在场的都是人精,只这一句话便知道樊璃在‘成王’心中的分量了,都乖乖应诺,目送那身穿华服的男人离去。 他走后英王世子松了口气,搓搓脸说道:“脸都要笑僵了。” 说着端起饭碗蹲到樊璃旁边,好奇道:“你和三叔是什么关系?他当真要收你当义子了?” 樊璃夹了一块菜心放在嘴里:“不知道。” 对方望着谢遇用过的筷子,眨眨眼低头刨了一口饭。 “三叔刚才喂你吃菜,你怎么不吃?他脾气大,不怕他打你?” “他打人我就跑,等伤养好了还回去。” 英王世子:“咋还?” 樊璃:“他打哪我就打哪,绝对不惯着他,就算是王爷也不能随便打人,多大的人了,能好好说话解决问题,干嘛动手?” 经常被亲爹揍得东南西北分不清的英王世子,顿时茅塞顿开:“说得好!” 樊璃低头:“雪意,给我讲讲菜。樊悦又上哪猴去了,咋没听到她大喇叭的声音?” “我在你旁边!” 樊璃:“那我也看不到啊,你也不说话。” 谢易还念着胜负未分的事,端着碗过来,一脸郑重的问樊璃:“你觉得谁做的菜厉害?” 樊璃咽下寡淡的食物:“都行,都吃不死人。” “……” “……” 众人默默看着碗。 英王世子耸着肩膀笑起来。 “你是一点不给人面子啊,待会谢易回去,要跟父兄哭鼻子了。” “你没跟你爹说一声就跑出来,等会儿他拿打狗棍追你,你才哭鼻子!” 大家说着把碗放下,就显得某个地方刨饭的动静特别大。 谢易见雪意大口大口的吃饭,问道:“你很饿么?” 雪意有点撑,闷声道:“你们都觉得不好吃,那这些饭菜就得扔掉,但这是不对的。” 他望向众人:“每年的粮食蔬菜、地里的其他产出,都是有限的,只不过我们家里有钱、地宽,所以仓库里的粮食就多。但民间米价已经贵到平民一年都吃不上一口米了,只能吃麦饭野菜充饥。” “有时连野菜都没有,就只能去山上捡橡子过冬,如果连橡子都没有,那就卖儿卖女卖地,或者饿死。” 雪意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来往,成天混迹在街头巷尾,见的民生疾苦就多。 他把碗中的米粒吃净,神情凝重:“我们把这些吃不下的粮食倒掉时,没饭吃的人就会觉得不公平,凭什么他们一年苦到尾,却连混口饱饭都成难题,而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肆意挥霍。” “其实我们挥霍的就是来自他们的东西,只不过我们有部曲、侍卫、家奴,这些武装让我们确保自己的家族世世代代把持朝政,钱粮不够了就出一项税策盘剥百姓,用各种血腥暴力,或者温和、官方的方式把他们的东西抢到自己手中。” 雪意望着空掉的碗,一双圆眼随着年龄增长,不知何时竟多了丝锐利。 他把碗朝众人晃了晃:“假如某天有人饿极了,忍不下去了,就会打破碗——” 碗落下去,啪的一声裂响,在众人的注视下碎做几大块。 雪意抓起一块碎片,黑色双眸在暗沉沉的天穹下闪过一丝寒光。 他动作凌厉的做了个割喉的姿势:“然后用这碎碗片和狂热的报复心,杀掉你们的家奴,侍卫,部曲,再杀掉占据绝大多数财富的那一帮人,重新建立一个王朝。” 他说完,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弯腰把一地碎碗片扫走。 英王世子打了个寒战:“你说得我心惊肉跳。” 雪意:“抱歉,我只是闲来无事推敲了一下。” 旁边,樊璃端起碗,就着寡淡的菜把碗中的饭吃完:“外面在打仗,以后吃不饱的日子多着呢。” 众人也接连抬起碗筷,把那差点扔掉的饭菜塞进嘴中。 英王世子临走时看了雪意一眼:“你来白石书院么?” 雪意回道:“我有点笨,跟不上你们的,就不去丢人了。” “你的想法挺新奇的,但是方才那种话,还是尽量少说。”英王世子爬上马背,把一块令牌丢给雪意。 “书院的门吏认得这块牌子,你要是想通了,随时来找我。” 雪意接过令牌。 那红衣少年纵马而去,扬起的雪沙都是张扬旺盛的生命力。 他突然勒停马,向樊璃说道:“我明天要背书,背不利索肯定又要挨打,你帮我给三叔传个口信,让他救救我呗?上次等老半天、屁股都开花了,他也没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樊璃:“那你也帮我个忙。” 对方笑道:“先说来听听?” “后天柳家要办赏雪宴,京中没出阁的贵女都要去,你帮我盯着王嫣,别叫她欺负樊悦。” 英王世子知道樊璃兄妹和王家不对付,便道:“成,我扮作女儿混进去。” 樊璃送走众人,洗漱一番躺在烘暖的床上。 一股冷梅香穿过床帏,轻轻落在身侧。 他抿着唇朝旁边挪开,对方动作细微的靠过来,冰冷双唇轻轻落在他脸颊,唇角。 “白天打人,晚上瘾来了,又厚着脸哄人了。” 樊璃把脸捂在被子里,“我不给死鬼碰,再动手动脚,我就去找钦天监的道士咒你。” 对方好一会儿没动。 “还气着呢?” “听不懂狗话。” 谢遇透过昏暗光线,眯着眼望向少年:“人形是最理想的形态,灵物想化做人,鬼物想变回人,只要变成人了,身上的三把阳火就能保证你在白天黑夜肆意穿行,灵怪伤不了你,鬼物碰不到你,就算把你的魂魄拉进光怪陆离的幻境准备吃掉你,身体也会在紧急时刻把你从危险中拽回来。” “樊璃,死不是解脱,死是地狱。” 樊璃:“那么你呢?你怎么能碰到我?” 谢遇伸手,指腹压着樊璃脖子上的玉佩:“我是例外。” “不是的。”小三花的声音插进来,它蹲在门口说道:“灶王爷爷说了,因为你们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三千年以前就认识了。” 小猫跳到枕边,向谢遇说道:“你知道么,你竟然在忘川河边看了樊璃三千年。”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2章 长兄 忘川河没有源头,没有尽头,蜿蜒无际。 从阴界上空俯瞰,这河便如一条平整光滑的银丝带,镶嵌在满世界猩红花海中,不知道要流向哪去。 此时,身穿黑色王袍的男人立在河畔,暗红双目透过额前的九条珠琉,冷冷注视河面。 熙熙攘攘的人间就透过这河水,落入男人眼中。 他抬手一挥,抹去陆言在徐州写信的画面,转而看向山南道的兵营。 昏黑天色笼罩北府兵大营,府医半跪在谢禅对面,脸上的霜雪还没来得及抹去,似乎刚从外面归来。 谢禅翻着军机,懒懒道:“让你跟着樊璃,你倒好,自己溜了。” 府医答道:“自从成王殿下把小公子收为义子后,便不准属下进府探望,小将军不信自己去试试。” 谢禅不咸不淡的扫去一眼,灯影落在他侧脸,薄唇轻动:“义子?” “对,义子,王府管事嬷嬷亲口说的。” 那管事嬷嬷是成王母妃的贴身侍女,地位非同一般。 她说的话,必然是成王授意的。 谢禅尖牙闪过一丝寒光:“他那个病痨身体还不如去族里过继一个小孩,栓着樊璃做甚?怕不是自己生不出来,看别人养的小孩长得好就狗急跳墙的抢人?” 他骂咧一通,没好气的问府医:“你呢?让你带樊璃走,你就干看着他被扣在王府?” 府医:“属下已向王爷告知小将军的意思,王爷不听,并让属下转告您,少管闲事。” “另外,成王大病一场后似有康复的征兆,若一年内不再发病,谢太傅应该会为王爷安排妻妾。” 谢禅差点咬碎獠牙:“他一个外人,好意思叫我少管闲事!他娘的……” “报——”属将掀帘撞进来,一脸喜色道:“小将军,成王殿下派人送了一批粮草,足足有一百车!” 谢禅皱着眉头:“一百车粮够吃几天?高兴成这副嘴脸。” “有肉!” “……” 没多久,谢禅站在羊圈前。 一只只绵羊膘肥体壮,脚挨着脚,差点把羊圈挤爆。 身边的牙将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谢禅抱臂围着羊圈走了一遭,尖着牙说道:“要不是看你们饿死鬼一样,老子早给他扔回去了。” 牙将:“将军这是什么话啊!有奶的就是娘,以后见着成王,小的们少不得要磕一个头!” 谢禅一脚踹在牙将屁股:“滚去宰羊。” 粮草官凑过来,把成王府的物资清单递给谢禅。 谢禅拿着纸单扫了一眼,目光定格在那一纸苍劲凌厉的字迹上。 有什么东西忽然穿破十年尘光,一下子从字里行间钻出来拍他脸上。 怔愣间,他低声问道:“谁拟的清单?” 粮草官:“是成王殿下亲自拟的,小将军,可是有哪里不妥?” 府医跟过来,朝纸单上一瞧:“这字不是成王的,倒……” 倒像谢禅写的,只是笔锋要内敛稳重一些。 谢禅脸色微白的把清单揣在怀里,站在冷风里发呆。 府医瞅他半天:“将军,还要属下去王府抢人么?” 那原本义愤填膺誓要把樊璃带到身边的人,突然哑火了。 良久,不确信的说道:“他真的……收樊璃当义子?” 府医:“千真万确。” 谢禅眸色暗淡下来:“也对。” 兄长把樊璃视若己出,护得像一碰就碎的瓷器,如今他既然回来了,自然会继续把樊璃养在身边。 这清单上的字像一座巨峦,压在谢禅心口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算了吧。”他说道,“就让樊璃留在成王府。” 水面一晃。 忘川河边的男人将山南道从河中抹去,看向楚京北部的皇城。 空阔夜色下的皇城显得格外寂寥。 穿着紫色斗篷的女人在两排宫人的带领下,杵着一柄七尺高的八环铁杖,一步一吟唱,一唱一叩铁的走向坤宁宫。 铮的一声——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3章 忍忍 女人拨响铁环。 也不知道她在颂祝什么,在场诸人没有谁听懂她的唱词,只觉得那声音苍凉极了,洪荒时代的蛮横莽荒与文明世界的繁华盛况,都在她的声音里激碰,时而低沉,时而高亢尖锐,仿佛下一刻就会穿透人的头骨。 行至殿前台阶,宫人轻声道:“巫女大人,请注意脚下玉阶——” 女人抬眼,隔空和忘川河畔的男人对视一瞬。 她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对谁点的。 河边的男人把视线转向成王府。 成王肉身躺在床上,面容安详。 一只只小猫跳上高窗,探头看了成王一眼,疑惑道: “谢遇呢?” “肯定是找樊璃去了,他打屁股,把樊璃气着了。” “都堆在这做什么?你们有什么消息快说,说完轮到我——后面的都别挤,天冷冷的,爪子挤坏了怎么办啊。” “谢遇不在,今晚没小鱼干了,白跑一趟。” “谢遇去平安里了——” 河面水光再度轻晃,男人把目光投向平安里,然后在樊璃卧房外被一道淡金色的结界挡下。 帝敕布置的结界,果真好用得很。 他脸色微讽,向跪在身后的白无常说道:“你去人界一趟,心野了。” 白无常垂着头。 黑色王袍穿过彼岸花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转轮王越过白无常时看他一眼,眸色冰冷。 “你是孤一手提拔起来的,孤没要你做的事、没让你说的话,你就少做、少说。” 白无常怔怔抬头:“是,小人知错了。” “知错就改固然是个好习惯,但这世间,并没那么多容你反省的地方。”对方说着,伸手在白无常脸上一扯,扯下一张半透明的笑脸面具。 沙沙的摩擦声又从耳边响起来,转轮王走向远处:“白无常这个位置会交给更恰当的人,你,去守阿鼻地狱。” 话落时,谢必安身上的衣袍立马失去光泽,眨眼之间就变成低级的鬼卒灰衣。 他终于能做笑脸之外的表情了。 但脸上肌肉却早已定型。 笑着。 磕头。 “是,转轮殿下。” 他穿着灰衣起来,路过鬼京大道时和黑无常擦肩而过。 对方瘫着脸没看他。 只传音说道:“以谢遇的性子,碰了樊璃就不会放手了,你怎么连这点都想不通,非要在他面前提破尘珠?” “无愧于心就行,”谢必安穿过重重鬼影,往前走去,“何况这些年我戴着那张面具早就笑够了,烦。” 黑无常鞋底在地面一磕。 “你该忍忍的。” “已经忍很久了。” 黑无常:“进了阿鼻地狱就不好出来了,明年七月十五,你连给他们送行的机会都没有。” 谢必安回头:“他们?” 那一身黑的人走向远处:“他们,阴天子谢遇,公子璃。” 谢必安:“你也会开玩笑了,公子璃一介凡人,顶天了就只能在灶王的襄助下、把庇护神从天上请来。” “对,他请了三千年神明,一步就是一次新生,这是最后一步。”黑无常慢慢走着,“等他跨过去,把最后一个庇护神从天上请来,往后阴阳两界便彻底稳下去了,连鬼物也会迎来庇护神。” 黑无常站定,看向远处那片巍峨雄伟的宫殿。 到时候,鬼神的所作所为也会被写在卷轴上,善恶都交由上天审定。 天上地下、六道轮回、阴阳两界泛泛众生,再也没有人能做出毁掉龙脉还会安享富贵的事,也没有鬼神能包庇子孙而不受任何惩戒。 阴邪奸佞会为此恐惧战栗,而背负重压的人们,将会洗掉脸上的血泪,在庇护神的天秤下拥抱光明。 那是一个公正浩渺的新世界,与眼前糟污烂透了根的样子判若云泥。 谢必安想不通:“最后一步走完他得付出什么代价?他只是樊地送到夏朝的质子,他……”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4章 十七岁 那长年累月瘫着脸的人转头看着谢必安,嘴角突然罕见的提了一下。 “谢必安,这世间有一种神,在人的心口降生。” 他或许是饱受苦难的人深夜里的一声求救,或许是家破人亡的人蹒跚在路上含着眼泪发出的一句嘶哑诅咒,或许是衣衫褴褛的乞丐对温室的向往,又或许是走到末路的读书人一丝天下为公的幻想…… 总之他在无数人的苦难里降生,于是他本身就承载着解救世人的使命。 他眼下正在经历“盲”与“冬”。 在那之前,他踏着血走过的路已经有三千年那么长了。 他走到这最后一步了,而最后一位庇护神正在天上看着他。 这位庇护神,世人称之为——昊天,众神之神。 没有人知道把“天”拉到人间的代价。 但总得有人去试试。 黑无常领着新来的白无常走出界门,他们这次收到敕令,要带一个叫鬼画的邪祟回阴界。 界门轰然洞开,石门沉重的闷吟声响彻柳家的曲水池,阴森森的鬼气从界门掀出来,几只鸱吻在柳家高楼上缩了缩脑袋。 楼下人来人往,女孩儿们一个个打扮得跟朵花一样,被自家母亲领着,来曲水池的楼阁里见柳夫人。 柳家二姑坐在柳夫人旁边,目光不动声色的在一个个女孩脸上滑过。 柳二姑瞧着一个双目低垂、攥着王氏衣袖的少女时微微愣了一下,笑道:“这孩子一双眼睛长得跟小狐狸似的,真招人疼,多大了?” 少女穿着一身绿襦裙,头发半挽,皮肤雪白,捏细声音:“十七。” 王氏尴尬一笑,樊悦从后面探出脑袋:“我十五。” 说着,又把脸红如猴腚的雪意揪出来,揪的时候力气用大了,把雪意身上的裙子扯得一高一低。 她连忙给雪意扯平领口,向柳家这二位长辈说道:“他跟我一样大。” 英王世子:“怎么没人问我呢?我十八。” 柳夫人淡扫一眼,艳丽眉目间有些笑意:“司马家的混账小子,不去男客那里,穿着女孩儿的裙子来这里讨嫌做什么?” 柳二姑也觉得好笑。 这次赏雪宴其实是为她的独子相看姑娘,兔崽子在荆州待了几年才舍得回来,这次说什么也要让他成家才行了。 她又看向樊璃,越看越喜欢,拉着王氏说道:“悦儿我是见过的,就这孩子瞧着面生。” 都是相熟的人,王氏便凑在对方耳边说道:“这是家里的小儿子,听着赏雪宴新鲜就跟来玩,你办这宴会是什么意思,要给赵秀说亲?” 柳二姑一下子牙酸起来,小声道:“今年就二十八的人了,再不给他说亲,年纪大了谁家姑娘要他?我寻思这女儿长得标致,却不想是个臭小子,害我白高兴一场!” 樊璃拉着雪意坐在王氏身边,谢易谢莎瞧着他们一个个穿着小裙子,憋着笑跑过来跟他打招呼。 “精致呢,头发谁编的?” “大娘。” 谢莎:“你俩的裙子瞧着眼熟,偷偷买的?” 樊璃低哼一声:“怎么说偷啊,瑶光姐姐的!”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5章 打赌 见过京中的贵妇后,女孩们就去水边暖亭里玩。 樊悦身边就只有谢家姐妹俩和书院里相识的同学,侯府倒台后,以前一块玩的人都不睬她了。 她也没在意,牵着樊璃袖子大大咧咧的进了暖亭。 亭子中间放着一只投壶,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女背对他们,众星捧月的举着一只箭随手投入壶耳。 周围一阵欢呼,樊悦瞧着好玩,也凑上去,却蓦然看到那少女的脸。 下巴好似被毒蚂蚁狠狠咬了一口,以前王嫣掐过的地方隐约作痛,像又有指甲掐上来了。 王嫣拍拍干净整洁的袖子,二话没说就出去了。 她走后,其他少女也陆陆续续走出暖亭,亭子空了出来,很快就只剩下樊璃等人。 樊璃朝前走,把整只投壶摸了一遍:“是个大瓶子,你刚才吵吵着要玩的就是这个?把箭扔进来就行了?” 雪意拐樊悦一肘子,她回神撇去一脸异常,抓着四只羽箭放在樊璃手中。 “对,一次扔四支,扔中一支箭就记一分。” “每个人只能扔三次,谁得的分高,谁就是赢家,可以罚输家的酒,还能让输家唱歌呢。” 樊璃捏着箭。 “这壶口和两边的耳朵都小得跟什么似的,你扔给我听听?” 樊悦又高兴起来,几个少年围着投壶打转。 她站好姿势,瞄准后一扬手,四支箭一下子投向左边壶耳,中了三支,她吭唧着猴窜起来。 雪意说道:“高兴啥?要得分最高的才是赢家,你还有两次机会,赶紧扔,扔了就该我们了,世子玩么?” 英王世子抱着手臂:“喝酒唱歌太没劲了,三叔在侧厅,输的人去把他簪子拔了。” 樊璃:“赢的呢?” 世子笑着把一块金饼压在桌上:“赢的就把这金饼子拿走。” 谢易又压了一块金饼上去:“两块金饼。” 谢莎急道:“输的人一定要去拔表兄簪子么?他一点就炸,不得把咱们的皮剥了?!” 世子哼了一声:“图的就是刺激,不然我玩它做什么?” 听说输家要去招惹成王那个火药桶,樊悦就紧张起来。 “要不抢他酒杯?” “你怕啥?你一次能扔三支。” 樊悦一挺背:“我怕樊璃输啊,他看不见。” 樊璃:“他打我我就打回去。” 英王世子眼神钦佩,搂着他肩膀说道:“你别怕,待会你偷了簪子把他惹急了,咱们给你说情。” 这时,外面的笑闹声伴随乐舞的动静传到这边,王嫣亲自抚琴,家里的几个姊妹在琴声里翩翩起舞,有人抱着小鼓打拍子,有人随手写了一首诗伴唱。 热闹声把楼里的贵妇和侧厅的男客都引过去了。 而这边暖亭里风撩着纱帘,桌上的点心茶水没人碰,凳子上空着,琴台后空着,到处都空着。 樊悦缓缓垂手,低头道:“王嫣只是不喜欢我,大家不要被我影响,都去看热闹吧。” 谢易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我陪你。” 樊璃:“雪意,她哭了?” “还没哭,但快了。” “真没出息啊,遇到事就哭鼻子,还当将军呢,以后士兵不听你的话,你要怎么办?跟他们哭鼻子么?” 樊悦把四支羽箭丢进投壶:“当大将军手底下就会有很多谋士,用不着事必躬亲,只需要坐镇军帐,危难时再带将士冲锋陷阵,激发士气。” 谢莎笑起来:“我骑马厉害,到时候我给你当骑兵校尉。” 谢易安慰道:“你要是当将军了,我给你管理后勤兵。” “本世子什么也不会,岂不是没用武之地?” “兵法上讲了,打仗时谍战才是最激烈的,世子灵机应变、行动快,适合搞间谍,我当斥候,樊璃给她当军师。” 樊悦笑道:“瞎子当军师,你也真敢安排啊。游戏规则改一下,成王腰上挂着一块玉,输的人去把他的玉扯下来,再去把英王的簪子拔了。” 世子一听老爹的名字登时出了一头热汗:“不行,只摘三叔的玉就可以了!” 樊悦:“举手投票。” 在场六个少年,四人都举了手。 噪耳的琴声里,樊悦哈哈笑道:“樊璃和世子怂了,少数服从多数,你俩不玩也得玩,中了,我投了十支箭,记十分!” 樊璃:“我一个瞎子听听就得了。” “玩一把又不会少你一块肉,世子,该你了。” 世子无奈的搓搓脸,接过羽箭,三次投完,也中了十支。 接下来轮到雪意,也是十支,三人分数一样,剩下的就看谢家姐妹和樊璃了。 姐妹俩投完,大家望向樊璃。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6章 樊璃:谢遇捣乱! 樊璃:“都不说话呢。” 樊悦同情道:“我们都投中十支,你要是投了九支,你就输了,我们几个就是赢家。” 穿着绿襦裙的少年从座位上起身,站定,叫雪意去投壶边敲了敲。 他听着敲击声,仔细分辨出两边壶耳的位置,扬手。 那四支羽箭并没有像众人设想的投偏掉地,而是全部精准的贯进壶耳。 这一刻外面的歌舞声都好像弱下去了。 世子挠挠头:“没事,他还要扔两次,可不一定……”唰的一声。 四支箭又贯进中间的壶口,世子额上沁出几颗汗珠:“还有一个壶耳……”唰的一声。 樊璃全中,拍拍手道:“我中了几支?” “十二支。”熟悉的嗓音在对面说道,“你赢了。” 樊璃垮下脸,他就说怎么百发百中,原来是谢遇捣鬼! 这几天没理他,他就到处刷存在感,鬼鬼祟祟! 樊璃严厉道:“我得再扔一遍。” 几人求之不得,连忙把羽箭给他送去。 “加油啊,一定不要扔、啊不,”谢莎改口说道,“一定要扔中啊!” 樊璃:“你们都没那个能力全部扔中,我一个瞎子怎么能行?” “……”大家不知道这是贬低他自己,还是把所有人都贬低了,沉默着不知该回他什么才好。 雪意郁闷道:“你忘了?你丢铁杖扎人一扎一个准的,从七岁就开始扎了……” “那是有人跑,我听着有声音就扎过去了,这投壶可是个死物——”樊璃说着又扔。 噼啪三声贯响,樊璃问:“中了几支啊?” 谢遇:“十二支。” 雪意:“……十二支,别试了,待会他们又不淡定。” “什么话啊!我们淡定得很!” 樊璃沉着脸:“不对,一定是有鬼东西在捣乱,我可是瞎子啊!再扔一次!” 第三次扔完后,众人脸上一片空白,心里揣的那点侥幸被连中三次的小瞎子打击得千疮百孔。 樊璃攥着拳头一脸气急。 “……”世子嘴角苦涩的问他,“你气什么?” “谢遇捣乱!” “……这是什么新奇的安慰人的方式?” 樊璃:“就是谢遇!雪意,你告诉谢遇,别在这打搅人,叫他滚!” 雪意无语片刻:“你被虫子咬了怪大将军,赌箭赢了还怪他啊?” 他把箭拔出来:“两块金饼是樊璃的,咱们五个人都是输家。” 谢易抹了把虚汗说道:“咱们五个一起去的话,动静会很大吧?樊悦,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樊悦把金饼揣进二哥荷包,一挥手说道:“咱们五个要是去扯成王的玉佩铁定要被打得爹妈都认不出来,樊璃得了两块金饼,就让他去,等他一得手就把他带走,世子——” 世子小腿一颤:“先说好,我可不敢摘我父王的簪子啊——” 大家看着他。 “你必须去,谢易谢莎在旁边掩护你,等摘到手咱们就一起跑出去,这破歌舞吵得耳朵疼,不稀罕听。” 少年们商量定,推着樊璃和世子从暖亭出来。 樊璃被推向侧厅,男客们坐在一张张圆桌边,屋内众人有谈战事的、谈玄谈佛的,喧嚷一片。 樊璃矮下身子在弯曲的过道间穿梭,雪意、樊悦小声在身后指挥。 “左转,往前三步。” “右转,然后直走。” “有人注意咱们了,你再低着头些。” “成王在和尚书令说话,他现在还没发现你,发现也没关系,你脸上有妆,穿着裙子,他一定认不出来。” “快蹲下,他看过来……好了,他转开脸了。” 樊璃悄悄越过众人,来到谢遇身后。 “他在你前面,玉佩在左腰,手往下伸四寸。” “再伸,动手——!”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7章 谢遇:惦记,想要 樊璃一下子探出手。 不料有小厮提着一个空茶壶来到这边,脚下一崴,后背磕在雪意身上。 雪意猛一激灵吓得直接跳起来,踩着裙子脚下猛跌,不知怎的就把樊璃给撞了一下。 “……!” 提着茶壶的小厮和偷玉佩的三个少年人瞬间跌作一团。 雪意樊悦倒在樊璃身上一咕噜往前扑,樊璃没设防,额头猛地磕在男人侧脸。 对方停下谈话,避开他的伤口,将大手扶在他腰上往怀中一带,低头时嘴唇轻轻擦过他眉心。 “不是在暖亭玩么?” 樊璃耳垂发烫一直烧到心口,低声道:“手。” 谢遇缓缓松手,目光落在他眉眼间:“心口的伤疼么?” “……”樊璃低着头,撑着对方大腿起身。 满堂宾客都没说话了,齐刷刷朝这边看来,谢遇旁若无人的把一块点心放到樊璃嘴边,樊璃抿了抿嘴。 那边英王一声怒吼。 “司马雅,你给老子死过来——!来呀,去把我的马鞭拿来!” 雪意闻声连忙把樊璃兄妹拽走,樊璃叼着点心,跟在一帮少年身后跑出侧厅。 绿襦裙在跑动间起起伏伏,腰肢细得好像一只手就能捏断。 那腰肢谢遇捏过,后腰下的地方他也碰过。 柔软、暖热、白腻得让人喉咙发干,就像投箭一样,他每次都能精准的、全部贯入那壶口。 然后死命的拽着少年沉沦不休。 干痒喉结蓦地一滚,谢遇转着玉扳指,晦涩目光带有浓重的侵略性,一寸寸追着那跑远的人。 他捻捻指尖上残留的温度,起身。 这时,有青年的声音在旁边说道:“舅父,方才那穿绿裙的人可是樊璃?” 柳家家主说道:“问他做什么?你舅母、母亲准备给你安排亲事,你也该去曲水池那边走走才对,遇到心仪的姑娘要说,家里也好安排媒人上门提亲。” 赵秀起身时冷淡的看了谢遇一眼,回答:“乱世成不了婚,等天下太平了再说亲不迟。” 他穿过宾客,踏上少年们逃跑的路径。 樊璃被雪意牵着,一路逃窜出了柳家角门。 英王府的侍卫追出来捉人,几人慌忙带着小瞎子躲去暗巷。 江南水多,屋舍大都沿着水道修建,他们马不停蹄的穿过暗巷,左拐右拐就闪没影了。 一帮侍卫望着人烟繁盛的长街,硬生生被气笑了。 “都跑出来了,上哪找?” “世子爱逛小巷,这会儿定是带着谢家樊家那几位往狭窄的地方钻了,走吧,继续找——” 说着分头奔向各处的小路、夹缝。 后面,几颗毛茸茸的脑袋从一家民屋窗户里探出来瞧着侍卫的背影,抖着肩膀在窗边笑做一团。 “接下来去哪?” “要不去昭陵?这几天雪化了,不知道上次插的梅花有没有枯。” 樊悦看着谢家姐妹:“下午就得回书院了,赶不及的,要不去我家?” “侍卫肯定会上你家捉司马雅,不行。” 窗台上突然传来一声瓮声瓮气的猫叫,雪意抬眼和黑漆漆的小猫对视。 “三三,你怎么来了?” “你出门那会儿我在睡觉,怎么没叫我?找你半天了。”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8章 逃跑 三三跳下来,窝到雪意怀里仰脸说道:“你们都穿小裙子,被爹知道打你手心。小狸花,还在外面呐?过来,都来这边,找到樊璃他们了——” 小狸花爬上窗台,奶牛猫和三花猫紧跟其后。 没一会儿,几只小猫窜出大街,一伙少年牵着樊璃袖子跟着猫走。 走几步,屋脊上的小三花就看看周围的路况,它喵一声,代表周围没有英王府的侍卫,喵两声,少年们便迅速找个地方躲起来。 樊璃几人习以为常,世子和谢家姐妹俩却像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一样。 “小猫能这么聪明?”世子躲在摊板底下惊诧道,“它们不会卖国吧?” 三三回头呼喝一声:“忒!小猫怎么会卖国!你笨!” 樊璃蹲在世子旁边:“听得懂人话的,它呜呜就是和你说话,心情不好了还会骂人。” 三三蹲在前面看路:“谁骂你?我们都是跟你好好说话的,好了,他们走了,花花,上面怎么样?” 三花猫在屋脊上跑了一圈:“可以走了,他们钻进小街了。你和樊璃说,回去要给我一只小鱼干。” 几只小猫在人群里穿梭,少年们一窝蜂跟着它们钻出人群,穿过城门径自往京郊跑去,在一家院门口停下。 霜华一抬头:“……” 她哭笑不得,放下手中的小簸箕,快步跑去把门打开,柔声笑道:“小公子,阿悦,你们怎么来了?” 三三蹲在她面前瓮声道:“樊璃要来看你,大家就跟着来了,是我和小狸花带的路呢。” “后面这是世子吧,下午就要回书院,你打扮得这样漂亮当心进不去。外面冷,都进来烤火。” 说话间,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年从串甲房里出来。 领口绣着“瑾”字的少年向大家点点头,默不吭声的拿过霜华放下的小簸箕去院里喂鸡,绣着“瑜”字的少年笑着凑过来:“阿姐,这穿绿裙的就是小公子吧?” 说着就牵着樊璃的手上下一晃:“我叫车怀瑜,这名字是楚将军给我取的,前边那个臭着脸的叫怀瑾,猜猜我们谁是哥哥?” 说着就被姐姐凿了下脑袋。 霜华牵着樊璃袖子进屋,向小弟说道:“去厨房烧茶。” 怀瑜听话的跑去厨房,向母亲絮絮叨叨,车母正在做饭,闻言有些拘束的理了理衣裳。 小儿子蹲在灶口:“娘,他看不见,您这般正式做甚?” 车母一撂锅铲:“要不是楚将军,咱一家都被那黑心肝的发卖了,如今小公子虽看不见,但我们决不可蓬头垢面的去见他,这是礼数。” “知道了,您消消气,待会我和怀瑾再去把那男的打一顿给您出气。” 车母好过了些,提着热茶去堂屋给大家倒上,她看了樊璃一眼,想起温声温气的楚温惜,眼眶忽然一烫。 樊璃和霜华说着话,忽然朝车母这边偏了偏头:“听瑶光姐姐说,当年伯母带着三个孩子过得十分辛苦,如今怀瑾他们长大了,会护着母亲姐姐吧?” 车母抹抹眼睛,哽咽着笑道:“霜华、怀瑾、怀瑜,这三个名字都是楚将军取的,是希望他们能像瑞雪美玉一样,心存皎洁,不惧奸佞。” “如今孩子们长大了,没辜负将军的期望,都是知恶知善,明事理的人。” 樊璃笑道:“霜华姐姐如今进了书院,高低是一个先生了,怀瑾他俩好好读书,以后去言叔麾下当幕僚如何?” “只要陆言能用得着他们,自然是他们的造化。” 车母回厨房取下一条腊肉在火上烧去粗皮,又叫小儿子杀鸡杀鸭,她和大儿子忙着做饭。 眼皮一跳,蓦然看向那不知何时来灶边搅弄锅铲的青年。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9章 魍:给小猫做顿饭,压压惊 魍穿着一身藏青长袍,轻轻把锅里的鸭血沫撇去。 “这鸡鸭都得炖汤才好,别放花椒,他心口有伤,吃了花椒得留疤。” 怀瑾把母亲姐姐挡在身后,提着砍柴刀:“阁下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魍握着锅铲:“去看火,若我想杀人,你们早就死了。” 怀瑾平静道:“你是楚将军的人?” 青年掀开眼帘,黝黑双眸随意一笑:“算是吧。” 这怪人好像随时都会吃肉的食人窟,气质危险的立在灶边,在怀瑾母子的盯视下不急不慢的给樊璃做了几道菜。 菜出锅了,怀瑾拿筷子试毒。 青年哂笑一声,没说话做完饭就走了。 没一会儿,樊璃来厨房门口问道:“听着风声不对,有人来了?” 车母沉声道:“一个年轻男子,说是楚将军留给您的人,把锅铲抢过去做了几道菜抽身就走,有些古怪。” 她要把菜倒掉重新做。 樊璃:“没事,留着吧。” 怀瑾看向他:“他来路不明,不排除偷偷下毒的可能。” 樊璃笑了笑:“下毒的人都很吝啬的,没那个心思做菜。” 他说着转身,笑脸瞬间散开,蹲在院子里向三花猫说道:“劳烦你去城里走一遭,就说我在霜华家,叫谢遇来接我。” “不行,出不去了!”奶牛猫从院外跑进来,慌声道:“外面被人包围了,连鸟都飞不出去!怎么办?” 几只猫窜出来,去外面探头一看。 四野寂寥,光秃秃的树像大地长出的神经网,树上的枝丫一丝丝刺向天际。 三三茫然瞧了一会儿,毛发里阴物们向它说道: “小大王别看了,方圆一里之内都藏满了人!咋整?!” “前面那颗大石头是人幻形的,原本那里什么也没有——” “左边的树上有一双眼睛正看着你们。” “哎哟被魍座的人包围了!全是幻形的家伙,这群小孩儿就要看不到明天的大太阳了!” 寒冬腊月的风凛厉得像要把人皮割下来。 鬼画站在对面山上,俯视着山下的村镇。 他问道:“今晚就得把人带走?” 一个黑袍人嘶哑道:“魑座传的命令,说今晚就得今晚,废什么话?” 鬼画捂嘴一笑:“这倒也是,魑座是要活人还是死人呢?” “人死三天之内若无鬼差来勾魂,魂魄就不会离体,要是不小心弄死了,把他魂魄抓出来一样能交差!” 那黑袍人手执骨杖,身穿斗篷,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凑近些能听到斗篷下的鬼声呜咽,这正是魑座一脉的云鹰特有的装扮。 嘶哑的声音宛如夜色里的一声鸦鸣,向鬼画说道:“如今魑座、魍座都将手底下的云鹰都交给你调遣,这次要是不把樊璃带走,你就等死吧!” 鬼画双目一弯:“我乃魑座下头号云鹰,你算老几,敢对我发号施令?” 对方冷笑:“丞相府除了丞相大人,就没有谁的位置是一辈子不变的,你若是败了,头号云鹰的位子就得让出来。” * 冬日黑得早,下午一晃就过去了,天边泛起阴翳,有些瘆人。 吃饱饭,几个少年把带来的零嘴分给车家这对双胞胎兄弟,打算走了。 车怀瑾低头挽着袖子:“出不去的。”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0章 等他适应 樊璃顿住脚。 那少年一边说,一边抱着碗走向厨房:“这房子周围只有十九棵树,但在你们来后,已经有不下百棵树在四周扎根了。”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低闷沉重,几只小猫焦躁的在院中呼哧。 寒气肃杀。 忽然—— 一只鸟从远处飞来打破死寂,张开的翅膀一开一合,正准备从霜华家上空飞过。 歘的一声,它短暂的在天上定格一瞬。 等院中众人反应过来时,那飞鸟已经首身分离,和一片沾满血的薄薄枯叶一同坠落院中。 远处的玄鹊张嘴瞧着,翅膀比划:要抢人? 魍靠着一棵酸枣树,重新拾起一片枯叶:“听说英灵杀了人就会被处死,我打算拿鬼画去试试真假。” 玄鹊蹦到他肩膀上,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疑惑的瞪着他:要借刀杀鬼画?他叛变了? 魍看着阴下去的天色,离开树身:“嗯。” 玄鹊:那樊璃怎么办? 魍走在一棵棵笔直的秃树间,踩着一地枯叶转身:“等他适应。” 玄鹊不解的歪着头。 “你知道么,太聪明的小孩是会装傻骗人的。” 玄鹊:? 魍穿梭阴沉沉的天际下,望向远处的农家院子:“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甚至连他生母的过往也被他猜得七七八八,现在带他回魏国,他一定会先杀了疯帝,再杀了丞相。” 玄鹊:!好凶! “所以得让他知道丞相对他有用啊,不然他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回去?” 玄鹊挠了挠头。 一个吃饱就不愁的小瞎子,会用到丞相? 魍:“听魑座说,谢遇来杀樊璃破障,等他身上的阳火一灭,谢遇就会动手。” 玄鹊一惊。 谢遇?谢遇在哪?! “在成王体内。” 可他对樊璃不是很好么? “那不是好,那叫捧杀。给他希望,把他高高的捧起来,在他彻底放下防备心产生依赖时,再突然松手,让他从万丈高空跌来摔得肝肠寸断,于他而言,这种遭遇和千刀万剐的酷刑是一样的滋味。” 因为你赋予他新生,而你真正的目的,却是想让他死得更惨。 被毁掉的人不知道那是沾了糖阴谋,所以才会在对方揭开狰狞面具的那一刻陷入疯癫,而剧烈的情感爆发过后,整个人就心如死灰般冷寂下来,宛如熄灭最后一滴岩浆的火山。 心死了,阳火灭了,随便一只鬼都能控制他的心神,很多英灵破障的方式就是这样的。 不必是血腥的屠杀,也不必是暴烈的质问,更用不着刀剑相向。 你就把那没人要的废物捧在手心,让他相信自己并不平凡,给他温暖,让他觉得世界美得发光,在这期间,你只需要把一个一个小如米粒的漠视隔三差五的放在他面前。 最后你啪的一声,松手了,告诉他:你的的确确,是个无可救药的废人。 “然后你把轻蔑的笑和冷漠的刀送给他,他就会自己毁灭。”魍座推敲着鬼怪的世界,到最后发现这其实和人没什么区别。 他向玄鹊说:“樊璃并不知道谢遇破障的事,得给点时间让他明白,谢遇要杀他,而丞相府能让他活下去,对他来说,这大概是丞相府能留住他的唯一优势。” 幽冷天风缓缓刮过肌骨,天上不知几时又开始下雪。 有声音从风雪中传来:“那么,你准备给他多长时间?” 魍蓦然站定,回头,撞进一双银红双目。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1章 本能垂涎 魍座压下眼中惊诧,静静看着那瞳色异样的人,回答刚才的提问。 “我能给的时间,自然比大将军给他的时间要短得多。” “听说明年七月十五之前,您必须得杀他破障。那么现在,大将军对他有几分真心呢?” 魍就站在院外,一道院门将他和樊璃隔开。 平缓的声音顺着风吹入院中,漫天飞雪落下,压着那纤长的黑睫。 少年垂着头,幽沉天色把他眼中的情绪掩去大半,雪意神色惊愕的望着他,只觉得那张脸白得死气沉沉,白到整个人像患了大病。 樊璃嘴唇碰到发冷的门齿,黑暗视野中,腊月的天气似乎把心口冻成冰了,连呼出的气息都是冷的。 他轻轻问道:“杀我,破障——” “对,杀你破障。”有声音这样答他。 眼覆缎带的黑袍青年隐身在空气中,在他耳边说道:“他该进你的梦了吧,看到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和那身描金的长袍了么?那代表他是化厉的英灵。” “楚温惜灰飞烟灭连一点残魂都没留下,十殿发布的敕令上便明确写着母债子偿,这是要你替生母还债。” 带着冷意的声音攥着樊璃心口不断往下坠。 坠到他像掉进了一片寒窖般的黑色泥沼。 “不对……” “不对?你觉得一个厉鬼会真心待你?别做梦了,听周围的小猫说,他一开始就准备杀你,三三和那只大黄猫四处奔走替你周旋,你应该不知道吧?” 樊璃:“破障是谁规定的?” 青年:“阴司十殿。” “期限。” “一年。” 樊璃声音单薄得像要碎在这刺骨的空气里:“从七月十五到现在,已经差不多过了半年了,他何时杀我?” 那冷冰冰的声音带着点讥讽意味:“他要杀你随时随地都行,只是没料到会在你身上遇到姻缘劫,所以他松手了,并不是心软,而是出于本能的垂涎。” “听说他原本去昭陵融骨破劫了,可运气不好,尸骨碎了,这劫没能过去,他回来后常常将你关在那西脚院,扒光衣裳啃咬你的身体恨不得把你吞下去,是也不是?” 樊璃抿着唇,低下去的头沉得像要压断颈骨,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不知道谢遇破障的事,也不知道姻缘劫。 在这一刻之前,他甚至没听过这些不属于人间的名词。 耳边的声音不等他反应,继续说道: “他吸食你的血液,到后来连血液都没法满足他,于是他开始碰你、吻你,我说的可对?” “他撕开你的衣裳,失控到抱着你彻夜不放,可你也知道,大将军为人不近声色,他凭什么对一个瞎子情有独钟?凭你脾气差、爱损人么?” “去祖陵时,他不是推开你了么?当有更好的选择放在面前,他可是毫不犹豫的丢下你了啊——” 一声声质问里,樊璃眼神茫然的面向前方。 院门外,谢遇被无数云鹰包围。 院门内,樊璃一个人单枪匹马的面对无边无际的昏黑。 心口上还没痊愈的刀伤扯着肺腑像要撕裂一样,疼得他神经发颤,血管都要断开了。 他扪心自问,自己的确,没有留住谢遇的能耐。 七月十五那天,那是他和谢遇本尊第一次见面。 第一面,闯进梦境的青年就掐着他脖子,当时那表情冷如寒冰,似乎是要把他脖子拧断的。 但他窒息时,三三一爪子挠他脸上,把他挠醒了…… 耳边的声音泛着冷意:“谢遇背上的诫鞭痕迹连小猫看了都怕,传闻诫鞭之痛恰如剐心断骨,痛极了他就把背上的皮割掉,等新皮长出来再割。” “只要杀了你,把此生怨障了结,他就能彻底送走煞灵,去下一世投胎摆脱鞭痛了。” “这些事你身边那只小狸花都知道,你要问问它么?”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2章 救他 樊璃没说话,心口遭了暴雨洗劫,整个天地都在风雨中动荡。 十年了,好像他最开始接触到的世界是怎样的,现在还是那样。 黑,疼,冷——什么时候才能暖和起来? 春日遥遥无期,寒冬却总是不期而至。 那陌生的男中音短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细软奶音:“樊璃哭起来的话会打人的,你离他这么近,待会他抽你嘴巴子。” 又有声音瓮声瓮气道:“偷鸡腿吃的小蟊贼,谢遇过来了,你要和谢遇作对么?!” 青年语气冷漠:“谢遇要杀他,但我知道救他的法子。” 几只小猫突然都不说话了,愣愣瞧着他。 接着又扭头朝外面看去。 暗沉沉的天穹下,谢遇提着剑被大片云鹰围在中心,伶官坊的人从远处奔来,在外围奋力厮杀。 没有喊杀声,也没有哭嚎,这郊外方圆一里的范围内,只有冷硬的金铁碰击和利器穿透皮肉、骨骼发出的钝响。 院中的所有人都望着樊璃。 霜华脸色苍白,问道:“你挂着包袱去陆言院子那天,我看到你手腕上的咬痕抓伤……那是,大将军弄的?” 樊璃白着脸没说话。 雪意抓着他袖子,语气苍白无力:“他来这么久了?从七月十五,就一直在你身边?” “你顶着雨执意要回西脚院,是因为他?” “樊璃,说话啊,他果真那样……” “你们知道了又能怎样?”樊璃抿开干裂的唇,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欠了就是欠了,他来找我也不足为奇。” 不过现在想来,陈留那些往事,大概是谢遇和老黄骗他的吧? 那时他有自己的亲人,何须跑去陈留寄人篱下? 再不济也能回侯府啊…… 小狸花踮起后脚扒着樊璃小腿:“破障只有一年,只要你熬过去,别被他吹掉身上的三把阳火他就不会得逞的……” 奶牛猫:“可他头上的阳火又小了一圈了!” 樊璃蹲下地,轻轻把几只小猫拢在怀中,转身进屋。 谢遇用剑鞘把扑上来的云鹰击退,眸光透过半人高的院门,看向那背影单薄的少年。 雪意、樊悦疾步跟上去,樊璃慢慢说道:“我有点困。” 两人便停下来,樊悦红着眼眶:“我就说,成王怎会这样好心……” 万万没想到是被谢遇附身了! 他把樊璃留在身边寸步不离,原来是为了方便杀樊璃破障啊! 樊悦囫囵抹掉眼泪,提着剑扎在院中。 她背对樊璃说道:“你睡,我守着你。” 樊璃进了怀瑾房间,关上门就靠在门上,没动了。 小三花仰脸说道:“你难过么?” 樊璃面向它,没有外力帮助,他听不懂小猫在说什么,便道:“我问,你们答。” “是就呜一声,不是就呜两声,记住了么?” 小猫呜了一声回应他。 樊璃:“周围有鬼物么?” 一声。 “谢遇……一定要杀我破障?” 一声。 樊璃许久没说话,缓缓靠着门坐下去。 地面冷如冰锥,寒气一下下刺进骨头缝里。 “不杀我的话,他会下地狱?” 两声,代表否定。 樊璃垂下睫毛:“他会被阴界惩罚?” 小猫有呜两声,也有呜一声,也有不吭声的。 樊璃换了个方式问道:“他会死么?” “会死。”那冷冰冰的男中音又在耳边响起来。 “阴司在他额上刻了个封印保证他不被煞灵影响,一年后封印破开,煞灵会立刻反噬他,到那时各界都会接到阴界的追杀令,他死路一条。” “所以必须杀掉你,把障破了才能活下去。” 樊璃:“那姻缘劫呢?” 对方语气冷漠:“阴司给他送来一颗破尘珠,你死了,他吞掉破尘珠,这姻缘劫便不攻自破。” 樊璃面向青年:“那么,你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才把这些告诉我?” “因为丞相。”青年说道,“所有人都说丞相罪大恶极,但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该由你自己去评定。” “樊璃,丞相府是世间唯一能庇护你的地方,但回不回去都随便你。”说着,并指在那银手环上一点,三颗铃铛齐齐发出一声细微脆响:“想通了就捏破这银铃,我来带你走。” 樊璃坐在门边,手腕上的银手环是谢遇给的,冬天戴着,被风一吹那银饰就冷透了,温度像寒针一样刺人。 对方做完这些就准备走了,临走时说道:“你脖子上的玉佩是厉鬼的遗物,他会通过这玉咬烂你,最好不要戴。” 三三仰头看了樊璃一会儿,脑袋轻轻在他怀里一蹭。 小狸花把肉爪垫揣热捂在樊璃手背:“你身上冷冷的,待会要着凉了。” 几只小猫窝在樊璃身上给他取暖,他捏着脖子上的玉怔了半天,慢慢低下头。 “现在有这么一个人,他在人间请了三千年庇护神,而另一个人在忘川看了他三千年,如今他们都进入轮回了……” 樊璃轻声问道:“他们出于什么缘故,才会遭此劫难?” 小三花说道:“劫难的话是没有尽头的,就像春天很好,但冬天始终会来。不过你的劫难很快就过去了,灶王爷爷说了,你只要再请最后一个庇护神就能结束。” 但结束后呢? 小猫不知道。 灶王也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这场长达三千年的请神礼结束后,樊璃要何去何从。 也许他还会像现在这样,拼命给自己找一个温暖的地方过冬? 到那时,他都不敢奢求还会有几个人留在身边。 广袤无垠的黑暗将他封锁在孤岛上,他始终找不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定位,就像在大海上失去方向的孤鸟一样,往哪个方向飞都不对。 他以为自己只是没有人要,但现在想来,何止啊。 被丢之前,他尝尽种种辛酸。 本以为谢遇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如今,连谢遇都是带着目的来他身边的…… 这条烂命啊。 “早知道就不抓着他了。” 少年坐在门后,轻轻说道:“我就该一个人走的。”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3章 樊璃很傻的 外面的打斗声传到这边,短兵相接,樊璃在屋内坐到天彻底黑透。 金铁激撞的裂响慢慢消停,有人带着一股血腥味朝这边走来,叩门一声,低哑的声音犹豫着:“樊璃——” 接着又有人一脚踹在门上,樊静伦语调发寒:“滚出来。” 樊璃抱着睡熟的几只小猫起身,起来时几乎没找到四肢的存在。 他打开门,被一脸血迹的樊静伦一把扯走。 路过谢遇时他嗅到那股幽冷梅香,如今这抹干净的气息里掺杂了数不尽的血气。 樊璃脚下微顿,转瞬间就被兄长往前一拽。 他趔趄着,踏着满院残血死尸走向远处,裙摆沾满血,在空气里浮动片刻就爬上霜了。 谢遇立在那敞开的房门前,剑鞘滴着血砸在地上,一身月白色锦袍被鲜血溅得面目全非。 英王和赵秀领着兵来这边,魍座、魑座带着部众逃了,院子里满地尸体,有伶官坊的,也有云鹰。 鬼画眉心扎了一根铁弦将脑袋洞穿,正躺在地上抽搐。 展飞瘸着腿过来,又在鬼画心口猛猛补了一刀,坐在地上出神喘气。 莫姝吩咐人把坊员的尸体送走安葬,然后将魏国探子垒在一块,几大罐药水倒下去,连肉带骨全部腐蚀干净。 雪意抹了把血,拎着一把大铲子,将残留的痕迹全部铲在那药水罐子里,世子愣在旁边,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帮着把那些模糊的尸液铲进罐子,丢去悬洞毁尸灭迹。 把这农家院落里里外外收拾干净后,众人才起身离开。 雪意跟在展飞等人身后。 进城时他停下步子,回头看向谢遇。 “将军,其实樊璃很傻的——” “一直以来,在意他的人太少了,所以你只要对他耐心些,他就会毫无保留的相信你,坐在原地日复一日的等你来见他,这样的人太可悲了,不是么?” 这少年经历一场厮杀后脸色有些发白,不再多言,踏着冰冷的雪道往前走去。 谢遇一个人站在城门口,仰头望向黑漆漆的天穹。 雪花扑簌砸在脸上,他闭上眼,听到郊外界门开合的声音。 “轰——” 界门关拢,鬼画脚上套着铁链,被黑白无常领着走过长长的黄泉路。 一川血色花海撞在瞳孔深处,他抬头,暗红双目冷冷审视着远方那片宫殿。 * 雪花飘忽着卷过行人眉梢,冬日市集散得早。 展飞一行人与游客、商贩擦肩而过,街道两边每家每户点燃灯烛,有的人家刚吃晚饭,有的人家忙着准备东西过腊八节,小孩儿们在路边玩雪。 对面猛不丁一阵香烛气吹来,展飞抬眼看去。 只见一群人戴着巫傩面具,男人披头散发,光着画满纹身的膀子,女人穿着大袖衫头戴花冠、腰缠银铃赤脚走在雪地中。 男的在前面舞,女的在后面唱,唯独一人不声不响的杵着八环铁杖走在中间,雪花避开那一身华丽紫袍,这紫袍人随着整齐划一的节奏时不时向天上抛洒花瓣。 民屋里有人探出脑袋,懵道:“这是什么人?穿得怪稀奇的。” “这是皇后娘娘请来的巫女,特意绕城给大家攘灾祈福呢——呀!那花瓣自己会动!” “哪里呢?” “你家门上,它自己贴上去了!” 坊间居民纷纷看着飞到自家门上的桃花瓣:“自己会跑,这是什么妖法?!” 青衣卫的人跟在巫傩后面,不阴不阳的扫了一眼:“那是大巫施法,给你那破门户贴上去的桃符。” 展飞站在人群中,怔怔目送那紫袍人穿过长街。 “她是皇后的人?”莫姝瞋目盯着那袭紫袍,咬着牙低声道:“那将军当年会不会被骗了?!” 天权疑惑道:“怎么了?” 莫姝道:“当年将军生产第二天小主子就没多少气了,这巫女便找到她,说小主子是一条早夭的命,得改。” 楚氏救子心切,就配合那巫女把孩子的命改成女命,后来又按照对方给的生辰八字找到谢遇,借谢遇身上的军煞气压住那身命格。 展飞摇摇头说道:“这十七年来从没听说王糜笃信巫神,说不定这巫女是刚来的。天权,你带大家回伶官坊,我去平安里走一趟。”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4章 同房 展飞游鱼似的钻进大街,来到平安里翻墙而入。 瑶光站在房门外猛然抬头,看到那矮小的身体时她松了口气,凑过来压低声说道:“您怎么来了?” “来看他。”展飞踮脚往屋里看了一眼,“发脾气没?” “没呢,一路上都没说话,眼下樊静伦在里面叨叨,得过会儿才能进去。” 展飞点点头,背朝着檐下栏杆一屁股坐上去,刚坐稳就从栏杆上掉下来,噗通一声砸进雪地。 他糊着满脸雪狼狈的窜起来,看着那从远处走来的人。 夜色下,青年穿着一身描金玄袍踏空而来,一双眼睛在幽微的光线中红得惊人,他没看僵在原地的两人,直接越过房门。 门上贴的驱鬼符在对方踏进去那一刻啪的一声粉碎落地。 樊静伦抬眼朝来人看去,捏紧长刀把樊璃挡在身后,寒着脸道:“既然将军终有一日要杀他,就别再做一些多余的事。” 谢遇:“哪些事多余?” “所有事,把他养在府上,给他做冬衣,每天早晚的问候,西暖阁的每一件东西,都很多余。” 谢遇看了樊静伦一眼。 抬步过来时一阵寒气冲到樊静伦面前,睫毛瞬间凝霜,他几乎被冻得差点没捏住刀。 高大的身影从他身上穿过,就像穿过空气一样,俯身,把椅子上的人打横抱起来。 樊静伦一下子拔刀。 “……!” 长刀甫一出鞘便碎做万段,樊静伦凤目圆睁,捏着空空的刀柄定在原地。 谢遇抱着人转身离开。 樊静伦咬着牙,哆嗦着伸手去抓樊璃,却在即将碰到对方袖子时被一股无形力道弹开。 手指疼痛发麻,他不信邪又拎着椅子扑上去抢人,打算把这厉鬼的脑袋砸一个大窟窿。 “兄长——”椅子高高抡起正要砸在谢遇头上时,樊璃唇色发白的在对方怀中轻声说道,“停下吧,我改天回来。” 樊静伦心口起伏着,到此为止他才发现凡人之力根本奈何不了鬼神,气得身上都热起来了:“那么大将军,你又要带他去哪呢?” “王府。” 谢遇把人带走后樊静伦就去找母亲,母子俩蹲在火盆边猛猛烧纸诅咒谢遇,又请钦天监的道士捉鬼。 平安里乌烟瘴气,一整夜都呛着浓浓的烟味。 寿丘里却风平浪静。 谢遇把人抱回王府后,照常给樊璃清洗心口的刀伤。 屋内烧着地龙,灯烛光影落在两人身上,满室寥落。 谢遇把绑带缠好,替樊璃穿上里衣。 樊璃什么也没说,任由对方摆布,安静得像一尊木雕。 良久,他听谢遇说道: “英灵身上长出煞灵便是有尘怨还没了结,由于这煞灵终有一日会替代本体在两界大开杀戒,所以得送来人间破障,了却残念。” 谢遇指腹轻抚着樊璃鬓发:“你母亲生前中了控魂术,有些命令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这身上的煞灵就只认她,她死了,又转过来认你。” 樊璃:“我懂的,不必解释。” 谢遇望着他:“解释是我的事,听不听在于你。” “你走吧,夜深了,我困。” “鬼画死了,魍座的人不知道藏在哪,我留下来守夜。” 樊璃翻身:“用不着。” 谢遇平静的看着他:“你说不用就是用,向来如此。” 樊璃:“好准,明明也没认识你几个月。” 谢遇:“五年。” 床上的少年面朝里低低嗤笑:“五年?谁知道真假呢?我只记得你来那天看我的眼神,并不像故人重逢的样子。” 灯盏上哔啵一声,迸出几颗火星。 谢遇望着床上人露在外面的发旋:“那故人重逢该是什么样子?” 樊璃:“不知道,我瞎。” 谢遇俯身,嘴唇落下去时少年往里瑟缩一下,避开了。 “别亲,在你杀我之前就先这样吧。” 尖利指爪陡然刺破掌心,那伤口狰狞,没一会儿又在阴气的作用下缓缓复原。 “我现在碰你,要先征求意见?” 樊璃面朝里,浓重夜色压得他声色浅淡:“征求意见是对言而有信的人,你一个厉鬼就别做这种表面文章了,以前咬我没问过我的意见,吻我也没问过我的意见,到后来上床了,也没问过。” “你手段高,我连逃都不知道该往哪……” 啪—— 话没说完,灯盏里便油尽灯枯了,屋中一下子暗下来。 夜色里,有人解下衣带,玄袍落地,玉簪紧接着滚下床砸出一声碎响。 那玉扳指被人摘下来强行戴在樊璃手上,坚硬的圆环带着属于谢遇的体温,透骨冰冷。 “按理说,不该在这时同房的。” 谢遇伏身在樊璃耳边低声呢喃,语气分不出喜怒:“可谁让我是厉鬼呢?”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5章 谢遇:糟,哄不好了 攥紧在心口的衣领被人一扯。 青年指上的温度一向很低,乍然碰到,樊璃像一下子跌进了晚秋的寒川水,他蜷着身子不断往里退避。 撕扯间被对方逼到角落紧紧贴着墙,再也没法躲了。 带着惩罚意味的吻不断刻进皮肤,从嘴唇一直往下吻去,森凉指腹在他后腰轻轻打圈,这是要他之前的预兆。 现实中谢遇的温度一向比梦中低,触感也更清晰激烈,凉悠悠的发丝落在脸上、心口,搔得樊璃浑身的皮肉几乎抽搐起来。 连那指节上的一道道纹理,都清清楚楚烙进樊璃的触觉神经。 揉乱的里衣被人褪下,身上的温热骤然从被子里烘出来,带着一股受惊发汗的潮湿。 樊璃不说话,屈着腿双臂紧紧护在胸前,脸埋在头发下看不清表情。 身上因惊惧不安剧烈颤抖着。 谢遇停下了,轻轻撩开樊璃脸上的发丝。 樊璃一把推开他,谢遇往后一晃,就势坐在床上看着对方,里衬衣领敞开,露出半片森白的胸膛。 良久,他抬手将褪到腰际的里衣给樊璃拢到肩上,哑声解释着自己一直不敢直视的难题。 “怨恨、不甘、牵念,这些东西和军煞气揉在一起,就变成了煞灵,烧不死,碾不碎,逮谁咬谁。” 他细细替少年抹去泪痕。 “七月十五那天,刚好是背上的鞭痕折磨我的第十年,那天我从阴界回来找你,恨不得立刻杀你破障,好赶紧奔去下一世,可我没想到,你竟会变成这样……” 他原以为阿平会把樊璃照顾得很好,哪怕因为楚氏的缘故,也万不至于让樊璃惨烈成这般模样。 然而他回到阳界,只看到那少年孤身蜷缩在漏风的阴暗小院,身上的衣袍穿得破了边,眼睛看不见了,每走一步都得伸着手朝前试探,拿着一根铁杖当引路棍。 知道没有人希望他出去,他就坐在那小院哪也不去,从早坐到晚,一个人和小猫讲话,一个人吃着敷衍了事的麦饭粥,一个人听着雪意的脚步声消失很久很久才回屋…… 他该是用什么心情向一个厉鬼跑来,攥着对方的袖子,说出“留下来”这种话啊? 那是鬼啊…… 床上的少年无声大哭。 哭是因为他和谢遇之间存在着悬殊的力量差距,谢遇铁了心要碰他,他推不开。 那么,若有朝一日谢遇要杀他,他要怎么办啊? 这些昭然若揭的答案让人像被巨石砸碎骨头一样疼。 他好疼啊,眼泪像刀子一样刮下脸,把灵魂割得寸寸腐烂。 倘若没有那姻缘劫从中阻拦,他现在还活着么? 他以为谢遇是真的喜欢他,原来那只是在外力作用下发生的意外事故啊,是了,大将军不近女色,假如没有姻缘劫横插一脚,他怎么会把一个瞎子放在眼里呢? 谢遇小心翼翼的靠过来,樊璃痛得连推开对方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泪划进耳朵,冷得他浑身打颤。 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说话,他有时听清,有时听不清,耳朵里全是嗡嗡声,他不知道自己几时会变成谢遇长刀下的一抹血腥,他只知道自己这样的人,死的确要比活着容易。 起码死了以后走投无路了,直接跳进太阳光里就能晒成飞灰解决一切问题。 “记得那年我倒在徐州时,当时约莫是傍晚天气,我想着,你在琅琊应该吃晚饭了,怎么办啊,我回不去了。” “没法护着樊璃长大了,他以后要怎么办?阿平会欺负他么?” “他身子一向不好,路过的道士说他是一条女命,我就把他当女儿养着,把他惯得无法无天,以后闯祸了,阿平会给他摆平么?阿平能做好么?” “给他准备的私产,能保证他一辈子花不完么?饿了该怎么办啊?受冻了要怎么办?生病了又该怎么办……” 谢遇瞋目望着少年眼眶渐渐滚出淡红色液体,沙哑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要裂开崩断的低音沉弦。 冰冷双手捧着少年的脸撇去那触目惊心的泪痕,启齿时千言万语紧紧涩在喉间,谢遇没法再说出半个字音。 他只能抱着樊璃,紧紧抱着对方企图把樊璃安抚下去。 明明他临死时希望樊璃无病无灾活得一帆风顺,可到头来,自己却是第一个提着屠刀来取樊璃性命的人。 樊璃问他故人重逢怎么会是那样…… 他该如何回答啊? 谢遇已经死了十年了,在各种意义层面死去。 怀中人躲着哭习惯了,一点声响都不发出来。 黑夜好长,失而复得的少年将军似乎又把自己的小猫弄丢了。 他慌了神,像当年那样,一下下轻拍着樊璃后背,没效果。 他又学着樊璃的样子轻咬樊璃下巴,没效果。 他扯着樊璃袖子攥在手里,小心的在对方颈窝拱了一下,没效果。 “樊璃……” 谢遇遇到了比说出真相更难跨过去的难题,运筹帷幄的大将军对此竟束手无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外面的世界樊璃看不见,他在黑暗中向来处于弱势的一方。 谢遇就把人带进梦中,樊璃一入梦便头也不回的跑进城,这梦是他自己的地盘,他可以哭出声而不必担心瑶光她们听见。 但最后他还是一点声响都没有的、躲进那挡板后的小床上紧紧蜷起来,这个姿势是他的防御壳,蜷着身子抱紧膝盖,摸到自己的体温时,就好像有另一个人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这一关他要是跨不过去,和谢遇杀了他其实是一样的。 他本来也没什么理想抱负,十年来就只守着自己那几件破东西,想要个安稳温暖的家而已。 谢遇缓缓在挡板外坐下去 樊璃咬破唇揩去眼泪,翻过身来,通过堵住出口的一堆杂物空隙看着青年背影。 青年满头墨发垂在后背,薄薄的烟黑色绸面里衣贴着身躯,能看到肩骨的形状,像一只丧家犬一样守在出口。 樊璃静静盯了一会儿就开始出神,揉揉眼睛,移开目光不看他。 没一会儿又把视线挪过去,透过缝隙打量对方。 室内有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不知道谢遇又在做什么,樊璃堵住耳朵不听不看,窝在角落里睡了一觉。 醒来时,他还在这梦中孤城。 樊璃朝外面看去,没看到谢遇的影子,脸色苍白的起身。 起到一半听到脚步声过来,他又躺下去,默然盯着那堵得乱七八糟的出口。 这挡板后的空间狭小隐秘,外面的人在做什么他大概都知道,但对方看不到他,这种视角能给人极大的安全感。 他绷紧的后背慢慢松下来,看着谢遇又在挡板前坐下去。 谢遇微微侧头,从额骨到鼻梁、下颔,整个侧脸的轮廓线干净利落,这张脸樊璃死了也不会忘掉。 对方眸光朝里面扫来。 须臾侧过头去,开始穿针引线的缝补东西。 “那颗珠子,你该吞掉的。”许久,樊璃闷声说道,“吞了就不会这样了。” 谢遇停下穿针的动作:“你爱上一个人,一颗珠子怎么能斩断情根?”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6章 樊璃:以后不许吻了 “我一生只放纵过两次,一次是在泰宁十一年八月,那时我不顾老黄反对,穿着浑身湿透的衣裳把你按在心口取暖。” “一次是今年。”谢遇坐在外面继续缝线。 “从尝到你鲜血那一刻起,这身体就被情欲缠裹,有人说这是遭了姻缘劫,须得用自己的尸骨融去那冥冥中牵扯不断的姻缘线,这个过程需要半年。” “八月十四那晚,我下定决心回昭陵破劫,才过两天,王慈心就把你带到坟前要碰你,那时我正在融骨,中途离开会功亏一篑,但我还是出来了。” “那天陆言正带着大帮人往山上赶来救你,可能怎么办呢?我养的小孩被人欺负了啊。” “我从前不信命,现在却被命推到这风口浪尖,杀你破障是不可自主的天数,但吻你是我自己的选择。” 樊璃的声音从挡板内传来,有些低闷:“骗人,以后不许吻了。” 谢遇望着怀中缝到一半的布猫娃娃,低声道:“你觉得我变成这样,是姻缘劫在作祟,对么?” 樊璃静默着没说话。 谢遇:“这姻缘劫对英灵来说是劫数,因为运气不好,偏偏把障因和姻缘这两个要命的东西绑在一起了,古往今来,遭到这种怪事的英灵,我是第二个。” 他把布娃娃缝好,把它和折好的纸风车一起放在小床上:“但我要是没死,这姻缘劫就得改名叫天赐良缘,是上辈子不知道付出多大代价才换来的。” 诫鞭痕迹扯着皮肉猛的疼了起来,外面天亮了。 谢遇平静的起身,一只手从缝隙里探出来抓着他袖子。 谢遇回头,缓缓弯下腰与床上的少年视线平齐,低声道:“我可以进去么?” 对方攥着他袖子往里扯了一下。 谢遇这才穿过拦在出口的杂物弯身上床,把那布娃娃和纸风车递给樊璃,然后小心的凑过去,把对方整个搂在怀中抱紧。 心口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少年的心跳撞在他右边胸膛,好像那里长出了一颗心脏。 “不怕了樊璃。”这厉鬼搂着他遭受重创的少年,轻吻着,低喃着。 他把自己的怀抱打开,将对方收纳进来小心存放,像要用身体替对方遮挡暴雨,说道:“我在祖陵时把煞灵压下去了,再也不会像七月里那样伤你了,不怕啊。” “别去想姻缘劫,别怕我,樊璃,看着我。” 樊璃抬头,对方低头说道:“记清这张脸了么?” 樊璃点点头。 谢遇:“这是你夫君的脸。” 樊璃眼皮猛跳:“好酸,臭不要脸的!” 对方笑了笑,抱着他在他颈间细细轻嗅:“是了,谢遇臭不要脸,缠着樊璃把他教坏了,是谢遇不好,乖,不怕了啊——” 属于樊璃的暖香气潮进这冷冰冰的身体,灵魂与胸腔共鸣,所以爱一个人怎么藏得住? 这灵魂经历世态炎凉已经变质扭曲了,所有人本质上就是一块五毒俱全的行尸走肉,但总有一个人会把光与热藏进这散发腐尸气的心口。 他小心的用吻软化着不安的心上人,他把冷冰冰的怀抱变成彼此的避风港,冷又怎样?鬼怪的爱不以温度衡量。 他没有热烈直白、条分缕析、逻辑无敌的告白宣言,他就用一抹属于谢遇的气息把对方严严实实的护在身前,外面的风吹不到这里,他就在这里给樊璃一个家,以及完完整整的光色。 樊璃抱着丑娃娃低着头,良久良久,他动了一下,脑袋在谢遇侧脸轻轻一蹭。 他爱干净,经常把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头发柔软蓬松,身上永远潮着一股沁人的暖香。 他贴过来时谢遇心口像被小猫爪子轻轻捏住,连背上的剧烈撕痛都淡下去了。 谢遇控着手中力道突然就不敢轻举妄动了,眼中的深红渐渐褪色,外面天应该大亮了。 樊璃瞧着,说道:“背上痛么?” 谢遇额头抵过来摁在樊璃眉心。 “很痛,帮帮我,好不好?”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7章 樊璃:成亲有什么好处? 樊璃把手中的红色纸风车别在谢遇左耳,呼的一吹,纸风车就贴着谢遇的脸咻咻疯转。 谢遇跪坐着,微微矮下背脊和樊璃平齐。 他放低姿态,带着一丝笑意的眼神却一寸寸紧逼过来。 “怎么不说话,嗯?不想帮我么?” “……”樊璃全身上下都被冷梅香覆盖,呼吸间他嗅到谢遇身上的森凉气息,向后倾斜一寸:“怎么帮?” 谢遇搂着他腰身把人扣在怀中:“成亲——” 樊璃抿着唇:“成亲背上就不痛了?” “嗯。” “哄谁呢?钦天监的道士说了,诫鞭的疼痛没法缓解,除了投胎。” 谢遇:“成亲后这大楚一千座将军庙的所有香火,有一半归你,我的阴气你也能随心使用,如此一来,这世上绝大部分人再也没法伤你了,包括我。” 樊璃:“除此以外呢?”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比如?” 谢遇回道:“比如杀了王靡。” 樊璃没什么反应。 “……”谢遇沉默片刻,补充说道,“成亲后,你以谢遇内子的身份享有我一切资产、人脉、功绩。” 樊璃嘴角终于弯了一下。 谢遇立马趁热打铁翻出一本黄历,把人抱在怀里指着一行字说道:“腊月十五是个好日子,宜入宅、安床、祭祀、求嗣、嫁娶,婚袍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把亲友都叫过来,在王府办一场宴,晚上再去城隍庙证婚。” 樊璃一伸手把黄历合上:“那么,成亲对你有什么好处?” 谢遇:“缓解诫鞭……” 樊璃:“别再说缓解鞭痛这种话骗人的鬼话,你就说一些比较切实的利益。” 活在黑暗中的小瞎子嗅得出人情世故,没有利益关联的婚姻那就全靠情爱维系,但情爱和柴米油盐一样,都是消耗品,耗完了就只剩空瓶了。 谢遇目光垂落在樊璃手背。 “你能从这份关系中得到的所有好处,就是我要的东西。” 冰冷掌心轻轻覆在樊璃手背,尖峭的黑色指甲宛如兽牙,指尖全然变形了,指节瘦削纤长,比凡人的长出一倍。 他将下巴垫在樊璃肩膀,轻声说道:“你看,我的手变成这样,拿不起名利,也搬不动家国大义了,我成了游荡人间的厉鬼,要么死,要么守着你。” 樊璃坐在对方怀中,哑然间,他通过谢遇的话迅速确证了自己的猜想:一个选择和障因在一起的英灵,就是选择赴死。 也许他等时间一到就引颈受戮。 也许他会拿起长刀,和阴阳两界数不清的灵怪僧道为敌,以孤掌迎击两界人马的追击,最后的下场就是被天上地下的所有势力围剿。 这样的人要把他的东西给自己,可自己能为对方做什么呢? 樊璃,能为谢遇做什么呢? 梦境突然从眼前碎开,谢遇的脸一下子跌入黑暗。 樊璃出了梦,睁开眼怔在床上。 瑶光、雪意、展飞、老黄,一大帮人乌泱泱挤在床边瞧着他。 樊静伦:“没死就起来。”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8章 吻痕 床上的少年脸上带着一丝病气。 老黄眼眶都湿透了,抹了把老泪哑声问道“樊璃啊,家主……当真来杀你?” 嬷嬷眼睛也红了,别开脸嗔怪道:“定是你在灵堂上出言不逊惹了大将军,你说你,好端端的你给死人守什么寡?现在好了,都知道他要来杀你了!” 司马桉:“他眼眶红红的,该不会被打了吧?” 雪意推开众人挤进来,坐在床边担忧道:“你感觉身体怎样?” 瑶光凑上前:“昨晚门窗被人锁死怎么也砸不开,他可欺负你了?” 展飞懊恼道:“都怪我没用,早知道就当道士,不修这破童子功了!” “好感动,大家都来看我了,我还全乎呢,没事。”樊璃拉下被子起身,心口一凉,他脸色古怪的低头。 昨晚被谢遇扒开的里衣没系紧,一阵凉风扫过来,脖子、锁骨、心口,露出来的地方全是吻痕。 他是瞎子看不到自己身上的异状,就一脸平静的拉上衣领。 手在心口停了一下,偏头面向众人。 “都不说话呢。” 雪意声音差点抖出褶皱:“他、他掐你了!” 樊璃:“咋一句话拐三个调呢,你冷?” “不是啊!樊璃,你就、你就没觉得身体不妥?!” 瑶光沉吟道:“我训练时被石头砸到了就是这样的,砸哪红哪,有时还发紫呢,他这打得,该用了多大力气?好狠!” 司马桉好奇的瞅着樊璃脖子上的红痕:“也许是咬的呢?” “……”樊静伦头大的捂着眼睛,忍了忍一下子把雪意等人通通轰走。 他恼羞成怒的坐在床边一巴掌糊在樊璃肩膀。 想起这缺心眼心口有伤,刚要落下去的手又慢慢收回来:“你就让他碰了?” 樊璃:“那我也躲不开啊。” 樊静伦想想也是,把一沓黄符装进荷包塞樊璃床下,和他的银手环放在一块:“母亲求国师开的避鬼符,别乱翻把符弄丢了。” 樊璃伸手去摸了一会儿,岔开话题说道:“我那天被胡菩提气死了,小皇帝也被宫人打了,心口疼。” 樊静伦撩开眼皮:“再废话一巴掌抽死你。” 樊璃:“想看王靡姐弟狗咬狗。” “……”樊静伦大马金刀的坐在床边瞧着樊璃,“有计划么?” 樊璃面向兄长,轻轻抓着对方的袖子:“计划就是砸了王家,只不过要委屈你一下。” 没多久一群人从成王府冲出来,浩浩荡荡的朝王家奔去。 樊璃抓着兄长袖子、提着自己的铁杖两只脚健步如飞,掀着一道劲风跟着来到王家大宅。 大门前守着八个看门侍卫,见状立马将棍杖横放身前:“大公子,老太爷最近不见人。” 樊静伦二话不说抬手就把剑挥过去,瑶光拎着大马刀在旁边开道,雪意抡着长戟见一棵树就扎一棵。 一帮人涌进门,人挡打人,狗挡打狗,一路闯进王慈心的寝房,把他房里的东西一堆砸烂。 王家老太爷闻风赶来,杵着拐杖气得两眼一黑,颤手指着樊静伦。 “小孽畜!你舅舅待你如何,把他东西弄成这样,你还有没有良心?!” 樊静伦随手把一只紫砚摔碎在王太爷面前:“他不是我舅舅,你也不是我阿翁,至于良心——你有么?” 争吵声里,樊璃摸去王慈心床上打算把床掀翻,无奈那曲脚大床实在沉重,他几脚踹上去,把床架子掰下来丢在地上踩了两脚,枕头也扒下来丢在地上猛猛踩。 王老太爷气急攻心:“孽障啊!一群孽障!来人,给我打死他们!” 王家家丁拎着棍棒匆匆赶过来,上百号人把樊璃等人围在中间。 瑶光笑了笑,提着大马刀往前一站,一扫腿踢断门框。 “好叫老太爷知道,我们家小公子被青衣卫伤透了,来这里透透风,公子,走吧,去皇后娘娘的闺房瞧瞧。” 樊璃把王慈心的枕头撕碎扔开,牵着瑶光袖子气势汹汹朝王糜的房间走去。 王家大帮侍卫挥着棍棒朝樊璃扑来,砰的一声,一柄长竹杆横飞而至,侍卫们没设防,一瞬间全被扫飞出去。 青泗拍了拍手,捏着刀亮出成王令牌:“王爷命我来保护公子,谁敢伤他,可别怪我刀下不留情!” 在楚国,像成王、英王这种背靠外家的皇室子弟就是土皇帝,麾下部曲私兵多达数万之众,封国地方千里,所以士族能拿捏没有背景的小皇帝,却奈何不了腰杆粗的亲王。 青泗把拦在路上的侍卫轰到两边,樊璃抿着唇,抓着瑶光袖子穿过长长的游廊。 他这十年就如躲在暗处不敢出声的猎物,被王糜这条毒蛇死死盯着跟活在蒸笼里一样。 如今他走到王糜的领地,往前踏出的每一步,都在与偏安一隅的小瞎子决裂,炽白太阳悬在天顶,像眼睛一样高高俯视着他。 “咚——” 他来到王糜房门前,鞋底在地面踩出一声闷响。 “皇后娘娘,以及那些我叫不出名字,不知道你身份面目的鬼神,我知道你们在那里看着我。” 少年撸着袖子,推开门跨进那尘封的房间。 阴冷空气卷着一股沉木味在他面前上下浮动,忘川对面,有人站在巍峨宫殿里俯瞰河水,或傲慢或冷漠或平静的一张张脸,全都在那声“鬼神”里开裂。 那少年踏入房中,轻声说道:“我不知道谢遇在你们手里经历了什么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不知道前面三千年我是怎么走的,只听说鬼神不杀凡人是一条绝对禁令,那么——” 樊璃掏出火折子随手丢在那锦绣床上,抬眼时目光透过虚空直直刺入十殿:“来杀我,或者我去杀你们。”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9章 暗醋 忘川对面有人按捺不住,一下子摔碎了惊堂木。 “稍安勿躁。” 转轮王把裂开的惊堂木修复好丢给堂上的鬼王,有些人的名字一个字都不能提,于是大家就心照不宣的避开。 “他的命改了。” 对方听闻此话,惊怒的脸慢慢缓下来,摸着惊堂木冷笑一声:“也对。” 命改了,连带着把自己去人间请神的事也忘光了,成了一个看不见路也摸不清方向的瞎子,遇到事就只知道跑谢遇怀中躲起来,光是一个冬天就够他头疼的了。 这样的可怜虫,怎么可能杀得了他们? 忘川一如既往的平整,镜面水波下,一阵白烟从王糜床上燎起来,须臾,被子上窜出半寸高的火焰,火焰拉开膨胀,一寸,一尺,一丈。 大火舔着那锦被雕床势不可挡的朝四周蔓延,火势顺着楠木床柱向天上窜。 樊璃站在汹汹烈火前,从里掀出来的灼浪吹着他头发向四周飞动,他眼里染着橙色怒焰,缓缓偏头面向来人。 王嫣带着人过来,打量樊璃许久,露出一丝讽笑:“所以贱种生下来就该掐死才对,一旦给他们反抗的机会,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贴身侍女说道:“大小姐,这屋子……” “一座屋子,烧就烧了。” 王嫣没看那燃毁的床榻,她就盯着樊璃,冷冷审视这张脸。 “听说你拒绝了小叔,我还以为你有多刚烈,怎么现在又爬到成王床上去了?好好珍惜这张脸啊,像你这种贱民,没有漂亮的脸就只能躲在破屋里年复一年的吃糠了。” “听说你很爱银子?”王嫣随手把荷包丢在地上:“把它捡起来,这荷包里的十两金子就是你的了。” 樊璃没动,王嫣脸皮扯了一下,做出个笑的样子。 “嫌十两少?那肯定是成王给你的更多。这样,你陪他睡一夜他给多少,那么你在我面前学一声狗叫,我给你双倍。” 旁边一道寒风劈来,一柄长剑直直照着王嫣肩膀削下。 王嫣二指夹着剑刃,缓缓看向执剑的人,脸上的讽笑意味更深了。 “一些不相干的人而已,阿郎怎么又护上了?” “小叔跟你说的话你得记住啊,你护一个人,他就杀一个人,他不在,我替他杀,明白么?” “你恐怕不知道,你视为楷模的小叔在荆州造反了。”赵秀从外面走来向王嫣说着,踏上台阶,把樊璃兄弟从大火前带走。 王嫣绷紧脊背望住赵秀。 对方走出几步,随手把一张婚书弹进烈火:“家中长辈替我定下的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这婚书是赏雪宴当天下午写的,赵秀出去了,回来才被长辈告知婚事已经商定好了。 王嫣笑出声了,双目阴寒的攥紧拳头质问:“门阀联姻以利益为主,这是千百年的惯例了,再者婚后你要做什么我都不管,凭什么不同意?” 赵秀:“我是贱民之子。” “……”王嫣瞬间失语。 赵秀父亲是街头卖狗肉的,后来投奔英王,结识了柳家二小姐,两人不顾家中反对生下赵秀。 柳家家主膝下无子,便把这小外甥养在身边,当下一任继承人培养,地位非同一般。 皇后要夺江山必须要有柳家承认,所以就让王嫣和赵秀联姻。 王嫣看着落在大火里的婚书,咬咬牙最终扑进去抓了出来,拍掉火攥在手里差点把婚书震碎。 她咬着牙问赵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当儿戏?” “何况你母亲是柳家二小姐,你生在柳家长在柳家,有外家给你撑腰,你算哪门子贱民?” 赵秀已经带着樊璃走远了,连和她辩驳的意思都没有。 王嫣脸色发白,背后大火冲出来,侍女连忙把她从火海边带走。 “啪——” 一巴掌重重甩在侍女脸上,王嫣颤抖着寒声问道:“他来了,怎么不提醒我?!” 侍女知道大小姐对这次联姻下足了功夫,若婚事毁了,这没人性的贵女定会杀了她们! 几个侍女便连忙跪下认错,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的扇到自己脸上。 王嫣眼神恐怖的俯视她们:“知错了?” 侍女重重磕头,在地砖上留下一片片血痕:“奴婢知错了,求大小姐饶命!” 王嫣盯着一根根纤白后颈,缓缓拔出佩剑。 樊璃一行人出府不久,几具血淋淋的死尸就从王家角门送出来。 赵秀带着樊璃进了茶楼,要了一间包厢坐下说道:“我当年在楚将军身边做事,把将军送葬后就去荆州了,你应该没听说过我,我叫赵秀。” 樊璃:“柳家家主的外甥,柳家的继承人,一个名字叫赵秀,跟爹姓,一个名字叫柳玄摩,但不常用这个名,怎么说你来头也大着呢,我知道你。” “谁都能做柳玄摩,但天地间,赵秀只此一人。” 赵秀倒了一杯茶,把茶杯和自己的贴身玉佩一起推到樊璃面前:“今日出门仓促,如有需要,带着玉佩来柳家找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樊璃摸着玉佩上的纹路:“你要帮我?” 赵秀:“你想的话,谢遇母亲也会帮你。” 樊璃朝旁边偏了偏头,谢遇隐没在他身侧,低声道:“母亲改嫁后当了柳家主母,曲水池边,她应该和你说过话。” 樊璃恍然。 他就说那柳夫人怎么问他是不是被谢遇的鬼魂欺负了,原来她是谢遇生母啊! 他收下玉,向赵秀说道:“替我向柳夫人问安。” 樊璃拿着玉佩回府不久,那玉佩就被三三拍碎在地。 “……”三三抖抖爪子,瓮声道:“可不能怪我啊,谢遇叫我摔的。” 谢遇坐在桌边,慢条斯理的给樊璃夹菜。 嬷嬷痛心疾首:“皇后手眼通天,底下更有一帮忠心耿耿的女官跟着她,如今公子把她闺房烧了,这些人岂不正好把矛头对准公子?” 谢遇把一勺蛋羹喂给樊璃。 “烧毁国母的住宅是死罪啊,王爷可千万警醒着些,往后切不可再让他闯祸了!” 嬷嬷说着,听小厮传报说宫中来人了,当即振衣肃容,一脸严肃的出去。 “侍史大人有何贵干?” 女官冷声道:“抓人,樊璃烧了皇后娘娘的闺房,按律该杖一百,判绞刑。” 嬷嬷板着脸:“他一个小孩,懂什么?大人身为一国之母的心腹难道就这点气量,连一个小孩子犯错都容不下?” “十七岁了,小孩?” “那不然呢?我倒是很想问问侍史大人,为何宫里三番五次针对一个失明的孩子,千方百计的要拿他,听个戏回来心口就伤成那样!” 女官缓缓扯一下嘴角:“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嬷嬷问我,我问谁呢?啊,是了,你们见不得中宫执权,是因为你们都觉得男人更厉害,那好,等廷尉寺那帮男人来,你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不多时,廷尉卿带着人进府,把暖厅扫了一眼:“纵火犯呢?” 樊璃漱口出来,被谢遇领着在廷尉卿面前站定:“那天青衣卫闯进伶官坊杀人,把我吓坏了,这几天魂不守舍,好像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那放火的事我记不清了,我怎么会有胆子放火?” 女官怒声道:“信口雌黄!” 樊璃:“就是被东西上身了,现在心口还麻麻的,想晕。” 有小宫人怒斥一声:“你不认罪,那就让你的同伙顶罪!” “吵什么?”廷尉卿信手在本子上写了几笔,撩开眼皮,瞧着那抿紧嘴一脸无害站在面前的小瞎子。 “烧皇后的娘家,你能耐啊。” 樊璃:“真不是我放的,当时就是神志不清,记不得了。” 廷尉卿撕下一页纸丢给谢遇:“你养的,自己念给他听。”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0章 护短 谢遇把廷尉卿递来的纸扫了一眼,上面赫然是荆州叛军在楚京三百里外驻扎的字样。 离叛军最近的白鹿、白石两座书院,已经被拘管起来了,路上来往商旅也全被关入军中。 如今叛军大营里连一只虫子都飞不走,谢太傅把这消息送出来便颇费了些心力,廷尉卿才刚得到这急讯,就顺手传给谢遇了。 谢遇把这页纸撕下来,看向女官。 “樊璃七月里亡父,八月里受惊,九月十月又被撵出侯府,几番周转受了刺激,即日起,孤会按照廷尉寺的判决把他关在府中反省。” 樊璃耳朵一动:“十一月和十二月也受惊了。” 嬷嬷把樊璃护在身后,不悦道:“退一万步讲,王家难道就没有错么?既然是皇后的闺房,就该派人严加看管,怎么能让一个小孩子跑进去?他可是个瞎子啊!” 女官捏着拳头浑身气得发冷,她万没想到廷尉寺竟然明目张胆的偏袒人,连连冷笑起来。 “廷尉寺当真公正!王爷和嬷嬷也教的好,这次烧皇后娘娘的闺房,下次要不要来烧坤宁宫?!” 谢遇牵着樊璃正要走,闻言忽然看向对方。 “既然女侍史开口了,那明日如何?” 女官脸上一烫,半晌没接话,最后黑着脸向樊璃说道:“你小,你不懂事,但樊静伦懂事。” “这次纵火你是主犯,他是帮凶,你推卸责任,那就让他来承担所有罪罚!” 樊璃:“捉了他事小,惹了陆言可就不好玩了。” “陆言算什么东西?”女官冷着脸狠狠刮了樊璃一眼。 宫正大人已经派青衣卫去平安里捉人了,至于樊璃这边,上边的人猜到王府会保他,就派自己来走个过场,真要抓的话就带青衣卫来了。 女官冷笑一声带着人原路返回,司马桉见到她们就立马往旁边的矮树后躲,等这帮人走了才敢出来。 雪意跟在廷尉卿身后,去外面找江湖客救樊静伦去了,樊璃回西暖阁晒太阳。 阳光从头顶浇下来,院中树荫下,阴吏身穿一袭灰袍望着樊璃。 “公子——” 樊璃坐在太阳地里,朝阴吏这边偏头:“听谢遇说,灶王被生死簿牵连,算如今应该神陨三千年了,不知是什么法子让您活下来的?” 阴吏:“本来把公子送上请神路就该死了,但还有些残念留在每家灶头,每逢除夕人们烧香敬神,向灶王祈福攘灾,日复一日,小人便又从死灰里重塑身体,却不是灶王了,只能算是一个孤魂野鬼,记得一点往事罢了。” 樊璃:“您还记得公子璃如何请神么?” 阴吏沉吟道:“公子璃一步就是一个罹难之人,每当一个人从苦海解脱,必定是公子璃在背后承受那人的痛苦怨憎,他在凡间以肉身请神,神明在天上看着他,与他同听、同视、同感。” 他脚上的枷锁把世人的悲苦灾厄移植在他身上,他替那受难的凡人受难,替那悲苦的人悲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蕴煎,人间八苦,他样样尝尽,世间万难,他一个不落。 踏血红尘,千载一念,直到那天上的神明们在他的步伐中知痛知冷了,才会降下大慈悲,来这人间庇护万物生灵。 毕竟天地不仁啊,要让那大道之外的冰冷神只动容,付出十万倍的代价都只是沧海一粟。 但他竟然走到这最后一步了,那这三千年,他一个人是怎么挺过来的? 阴吏想象不到。 樊璃摊开手心把温热的阳光接在手里,泛白的光照得他近乎透明。 “替人承灾么……”他咂摸片刻,“那这次是替一个瞎子受难?” “前面三千年您替灵物、人族请神,便替灵物、人族受苦。”阴吏在树荫下说道,“这次,您是要替龙脉请神——”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1章 谢遇别哭 …… 替那身负七十二根铁柱的龙脉请庇护神—— 谢遇怔在耳房内,透过窗门看向那院中的少年。 阳光下,那单薄的肩膀仿佛一捏就碎。 这样的人,怎能承受那摇摇欲坠的万里巨峦啊? “你说,请神时脚上要戴着铁链——”院中,樊璃低声说道,“可我脚上没有链子。” 阴吏:“因为有人把公子的命格改了,您感知不到那铁链的分量约束,但并不代表它消失,公子应该有所察觉了,每次遇到欢喜之事后必有大凶降临,这便是那铁链在运作。” 樊璃问道:“命都改了,是不是不用请神了?” “一旦踏上请神路就没法回头了,这一世公子从头到尾已经走了十七年,未来您要走的路会更艰险。” 樊璃抱着三三:“这命是十殿动的吧,真他娘晦气。” 三三滋着毛骂道:“是啊!干他娘的十殿,毛里的鬼都哑巴了?骂啊!” 藏在它毛发里的阴物支吾几声: “小大王,那可是十殿啊,咱们说错半个字以后就得吃鞭子穿小鞋进畜生道轮回,哪敢冒犯啊……” “是啊,连谢必安说错一句话都被贬去烧火了,那笑面虎不敢和十殿叫板,到时候就把咱们剁碎了丢进油锅,炒得爹妈都认不出来。” “啊可恶!”三三气急之下一溜烟跑阴吏面前仰头看着他,“灶王爷爷,可不能就这样放过十殿,猛猛杀,让他们死!” 阴吏无奈摇头,随即向樊璃说道:“皇后身边的巫女是十殿的人,当初便是这巫女给您改的命,她手上有您的生辰八字,这几天游城悦神,小人担心她再动手脚,特地来给公子送个东西防身。”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枝梅花簪和一支毛笔,叫三三给樊璃叼过去。 “这造化笔是灶王的东西,本来是写万家善恶的,如今灶王虚待神位,造化笔也就只能辟邪了。” “梅花簪是城隍给您的,原本是公子的旧物,当年城隍破障出了岔子,公子便把梅花簪送给他护身,这下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樊璃把这两样东西捏在手中摸索片刻,说道:“城隍能使唤大狱里的神兽么?” 阴吏:“公子要城隍大人做什么呢?” “樊静伦被青衣卫逮捕了,想请城隍护他几天,别让他冻死。” 樊璃送走阴吏,随后牵着猫绳来到耳房,在门口站定。 “都听到了?” “嗯——”沙哑的声音从窗边传来,风卷入户,吹着满案纸张纷纷哗动。 白纸翻卷着落了一地,谢遇匆匆把案上的文书整理好压在镇纸下,弯身捡纸时没注意袖子被镇纸压住了,他侧身一带—— 砰的一声惊响。 满案文书随着滚落的镇纸全部掉在地上,砚台里的墨水也打翻泼了一地。 地上黑的白的狼藉一片,椅中人勾着腰僵在半途,须臾,他一寸寸低下腰继续去捡折子纸张,指尖按下去时眼眶酸烫,一颗泪滴溅落在纸面倏然砸碎 “傻瓜——!” 谢遇低骂着攥破纸页,满腔铁锈味渗入音色,他得不断压下喉间的血气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给别人请庇护神,谁给你请庇护神呢?” 樊璃跟着把折子捡起来放在案上。 “我的庇护神死在徐州了啊。”樊璃提着袖子在谢遇眼尾轻轻沾了一下,“以前总觉得只要自己做些什么就一定能改变命运,现在才发现我们的命都是一样的烂,烂到像乾坤一样不可扭转,连安慰对方的底气都不够了,不过好在你不是一个人。” “哪怕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也有个人不顾一切的来忘川河边看你,哪怕我也不记得自己的前半生了,但梦里还有人永远在那城前等着,这样一想人间就不算太坏,所以别哭啊,谢遇。” 樊璃捧着对方的脸,那脸上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完。 他从没发现谢遇这么爱哭难哄,着急的立在谢遇身前,被对方用力抱着,用力到那颤抖的手像扣进了骨髓。 “谢遇,别哭,公子璃的尽头是阎王,那樊璃的尽头就是你,你别倒下去,你倒了,这段路我就走不完了。” “我宁愿你做个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人,也不想看你……” “那你该怎么办呢?”樊璃轻声道,“不这样走一遭,这世间就没有谢遇了啊,灶王说他从人们的颂念祈福里重生,可你呢?谁记得你的名字?谁敢向你祈福?” 谢遇咽下喉头的血腥味,仰头望着樊璃。 请神的路没法中止,那么樊璃断骨在徐州城前以及失明的这十年,都是在替龙脉受难。 冷、暗、痛、病、孤,这就是龙脉对人间的感受,而樊璃这十七年,一直都在替龙脉承灾,难怪风调雨顺,难怪四季分明,这些都是用樊璃的血肉之躯换来的啊! 如今那祖陵地下的龙脉已经快撑不住了,一旦龙脉绷毁,到时候还会有什么灾难落在樊璃头上? 粉身碎骨? “倘若三千年前的阎王毁掉生死簿是因为它该毁,那三千年后的今天,杀掉十殿就是因为他们该杀——” 谢遇抬头,血红双目定定望着樊璃。 “你只管在这条请神路上走,龙脉塌了我替你扛,庇护神不来我替你请,天日昭昭,若天不辨善恶忠奸,那就推倒天!” 在那之前,他先血洗十殿! 突然,一声鼓角响彻京都,雪意脚步慌乱的踏着那厚重战声奔入西暖阁。 “王慈心袭京了!叛军昨晚到的,现在已经结成军阵,把京都包围了!” * 坤宁宫内,王糜背对众人站在那巨幅山水画下,抬目瞧着画上山河。 “从荆州到王都,沿途共四十五座军镇,就这么放他过来了,好得很。” 宫正站在她身边回道:“探子来信说,这些军镇首领有的十年前就被王慈心收买了,有的投靠了魏国,有的是其他九姓的人,至于派出去的青衣卫,全被杀了。” “造反这么快,定是有魏国的人帮他。”王糜目光斜落在宫正脸上,“叫魏国那两个大座守别乱掺和,这是楚国人的家事。” 说话间,一个青衣卫披头散发的跑进殿内,来不及擦掉脸上的血便噗通跪在地上。 “启禀娘娘,小舅爷要见樊静伦,说见了人就立马撤兵到百里外!” 王糜负手回头。 “把阿郎的双手砍下来给他送去,传令三军,迎战——!”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2章 樊静伦还活着么? 整座楚京在短短一天内迅速戒严,四方城门紧闭,满京人心惶惶。 樊家家主和王糜长兄领着五兵营的人,早已在城外蓄势待发,而城内各处楼阙都被皇后的人把持,大街上行人匆匆。 一队青衣卫拎着鞭子四处赶人,一道厉呵声撕破那慌乱哭喊,在街巷间回荡起来: “除了十五岁以上的男子,都滚回家去!” “男人出列,出列!” 哭嚎声中人影错乱,街边的摊子店铺被人砸得稀碎,木屑菜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混杂着在一只只鞋底下踩成烂泥。 青衣卫虎狼般四窜,要把年轻男子都抓出来抵御叛军。 “都滚回去!男子十五以上出列迎敌,不然就等着王慈心杀了你们!” 青衣卫呼啸着来到寿丘里这边,没敢和住在这里的刺头皇室们硬来,只派了二十几个人守在成王府周围,防止司马桉跑。 乱世里就算是傀儡皇帝的分量也不容小觑,要是皇后娘娘趁这次机会夺了皇权,得留着小皇帝行禅位大事、把皇位让出来,所以要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 府墙上,雪意扒着墙探出半颗脑袋,和不远处的青衣卫对视一眼。 他跳下地:“青衣卫把王府围起来了,不过前面只有四个,我一个人就能杀完。” 樊璃拉着雪意袖子:“太好了,雪意是真男人,我们有救了。” 司马桉担忧道:“杀人……不好吧?” 雪意提着一把短弩斜了小皇帝一眼,把樊璃袖子递给对方,数落道:“一味忍让会叫别人看不起你,人家也不会看在你忍让的份上心软收手,所以得趁手上有刀这会儿解决隐患——你这个皇帝做得跟受气包一样,难怪宫人天天打你。” 司马桉红着脸不好意思道:“我打不过啊……” “樊璃不是教你了么,下毒啊。” “可是,杀人不对……” 雪意翻了个白眼,几下攀在一棵冬青树上藏匿起来,把短弩瞄准府外的人。 瞄准时才发现对方也正拿着短弩对着他。 羽箭咻的一下射过来,雪意一咬牙连忙躲开,簌簌下树。 樊璃:“王师败绩?” “他们不要脸偷袭!你等着,我再去杀杀他们的威风!” 雪意搬出一条梯子搭在树上,刚探出头就差点被扎到脑袋,他气急的下移几寸。 梯子被铁器敲了两下,雪意一回头,就看到樊璃站在树下仰面冲着他,晃晃手中的铁盆。 “头盔。” 雪意把铁盆顶在脑袋上又爬回去,硬生生扎倒了两个青衣卫才罢手。 王府大门紧闭,所有人除了不能出门仍旧照常活动,外面的小青衣骂着娘往府内丢石子,樊璃把一盆兑着耗子药的开水泼出去,消停了。 傍晚远处传来一声轰响,王糜姐弟撕破脸,正式打起来了。 雪意坐在梯子上,拧紧眉头:“按理说不该啊,王慈心一直都很听话。” 司马桉抱着一块煎饼边啃边道:“在他们那个位置的人都很可怕的,王糜想当皇帝,王慈心不愿屈居人下,他们打起来是迟早的事。” 雪意点点头觉得有理,看向樊璃。 樊璃端着一碗药膳粥蹲在地上一口一口的吃完,把碗放在面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色彻底黑下来时一声猫叫从墙上传来,樊璃这才动了一下,招了招手:“来。” 小三花跳进西暖阁的院子,向樊璃说道:“胡菩提带着人来抓小皇帝了,你得让他赶紧逃。” 樊璃没听懂,在小猫头上一抚,蹲在地上向对方说道:“老规矩,是就吭一声,不是吭两声。” 小猫仰着脸冲他吭了一声:“你还欠着我小鱼干呢,想问什么?” “樊静伦还活着么?” “牢里的獬豸护着他呢,青衣卫要砍他的手,没砍动。” “别呜呜,他活着没?” “活!”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3章 谢遇打架去了 樊璃从袖子里掏出一包小鱼干放到小猫面前。 “他没挨打吧?” 小猫咬着鱼干回道:“没挨打呢,大狱里没有廷尉卿的命令是不能动私刑的。” “谢遇出去这么久,是带着人打仗去了?” “他和钦天监的道士在城内和巫女打架,城里的人都遭殃了,门上被桃花贴到的人家,一家老小全变成怪物,老道士说只能等天亮让太阳把煞气晒光大家才会变回正常人,刚才外面弄出的轰响就是怪物在和王慈心打仗……” 地面忽然传来一阵颤动打断了小猫的声音,它浑身毛发竖立,龇着爪子冲大门那边低吼一声。 浓重鬼气阴云般朝成王府压来。 夜空下,一群人脸色铁青宛如僵尸,低咆着挤在门前,眼珠上翻露出眼白,紫色血管像寄生虫一样密密麻麻嵌在鼓胀的肌肉里缓缓蠕动。 “嗷——”形态扭曲的人群像被牵丝绳操控的傀儡,嘶叫中不断朝门上挤来。 瑶光拎着大马刀立在墙上,惊愕间浑身凉透:“天啊,这是什么东西?蛊人?” “肯是王糜那个疯婆子弄出来的怪物,看好门,绝不能放它们进来!”展飞在旁边说着,足尖猛踢把一片瓦踹飞出去。 “歘——!” 瓦片瞬间穿过那鼓结的肌肉撕开一个血洞,但没一会儿,血洞就在蠕动的血管作用下飞速愈合! 展飞脸色转瞬间白了下来,叫瑶光:“快,让王府侍卫把四周的门堵好,这是一群活死人!” “嗷——!” 三十几个身形恐怖的人被一只鼓操控着。 鼓声一响,他们就疯了一样往前冲,把那坚实的王府大门撞出一声刺耳嘎响,铜门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凹出一个个拳坑。 胡菩提拎着一只小鼓从人群后出来,缓缓道:“把陛下交出来。” 展飞拎着狼牙棒立在墙上冷笑:“问老子要人,得先交三十两银子的挚见才跟你说个可否。” 胡菩提上前一步,手中小鼓咚咚响了三下。 鼓声里那一地怪物四肢拉长放大悍然拔高身形,身上衣衫片片撕裂,露在寒风里的身量几乎与王府的大门平齐。 “轰——” 怪物硕大的脚覆满紫色血管,行动间踩了个大坑出来,一拳将王府门檐砸塌。 轰响声里王府的侍卫们分作两拨,一拨人翻出墙御敌,一拨人在府内保护樊璃。 展飞跟在侍卫们身后拎着狼牙棒跳下去,矮小身形如游鱼般挥着铁刺从庞大的人丛里穿过,残肢断臂掉在地上,很快又被那紫色的丝线牵连着组装回去。 展飞低骂一声,提着狼牙棒向胡菩提猛攻。 一具具变异的巨大身体不断挡在他面前,他速度越来越快,锵—— 狼牙棒与长刀相碰,胡菩提左手执刀一下子将展飞格开。 “有人要我留樊璃一命,”胡菩提淡声道,“所以这回我只带陛下走。” 展飞往后倒飞出十步,踩着怪物的肩膀又炮弹般弹回来,挥棒:“放你娘的屁!” 刀铁撞出几颗金光,金石尖鸣中鼓声不断,侍卫们扛不住非人的攻击接连有人受伤,那边展飞打到一半就得退到大门前,天权跑出来,手中钢线嗖的一下弹出去。 众人护在门口和这群活死人缠斗,体力随着高强度的拦杀不断从体内流失。 天权指尖被钢线割出血来,混战中她肩膀挨了一拳轰然飞撞在门上,倒地时狼狈的呕出一口鲜血。 这时,一道铁拳掀着腥风向她脸上砸来。 “砰——” 大门突然打开,天权一下子跌进门,后背撞在少年膝盖。 那硕大恐怖的拳头直直照着樊璃挥过来,即将落在他脸上时,对面的高大怪物陡然被一道金光震飞出去。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4章 潮热 四位护法神悬浮在樊璃身边,脸色难看的盯着那一地扭曲变形的凡人。 甲子神攥紧法器瞋目低斥:“桃花煞!好歹毒的手段!” 桃花煞就是把人炼成不知疼痒、杀不死的活鬼,晚上是鬼,到了白天又变回人。 它的歹毒之处就在于破煞后,这些无辜的人全都得死,可要是不破煞,死的就会是别人。 金头揭谛扫了甲子神一眼:“这是凡人的事,神明插手得受天罚。”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人间还供奉神明做什么?”丁卯神一脸怒色的冲出来,提着法器一下子把这群活鬼定住,看着满京煞气忍不住骂道:“他娘的,桃花煞都跑到人间来了,十殿的人干什么吃的?!” 揭谛:“这是人间的事,十殿怎么管?” 丁卯神:“桃花煞是十殿后人弄出来的糟玩意,人间他不管,自己的后人总该要管吧?” “你跟我争什么?我又不是十殿鬼王。” “呵,我实话实说,倒也犯不着跟你争——” 争吵中角门那边一声爆响,角门碎了。 樊璃挽起袖子:“劳烦神仙们去东南西北四道大门守着,坊主,你带天权姐姐回去疗伤,我在这里看门便是。” 展飞急眼了:“不行!” 樊璃抬手在展飞头上摸了摸:“乖,白天你们上,晚上这些鬼怪就交给我吧。” 僵持间,王府私兵带着血从外面赶来,军煞气冲散阴霾,地上的活鬼焦躁间嘶嚎起来,一个个像漏气的皮球一样缩水了,没一会儿就被几道铁索捆走。 为首的将领来到樊璃身前,脸上带着一丝血迹撩袍半跪:“属下来迟,请公子责罚!” 樊璃摸索着去扶对方:“城内不许私兵驻扎,这次进来应该牺牲了不少弟兄,将军请起。” 大管家和嬷嬷跟在樊璃身边终于敢喘口气了,一边派人去把战死的将士抬走,一边修补砸坏的墙。 将近两千兵马入驻王府,将整个王府里里外外护起来。 这一夜府内的人听着远处的厮杀声彻夜未眠。 天亮时樊璃才闭上眼,有人带着染血的冷梅香靠过来,在他脸颊吻了吻。 樊璃眯开眼缓缓抱住对方颈项:“昨夜有怪物。” “那是中了桃花煞的人,”谢遇把一身血迹抹去,合衣在樊璃身侧躺下:“钦天监和宁觉寺出手了,估计三天之内就能压下来。” 但外面的人可等不了三天。 王慈心给麾下士兵吃了龙骨魇,姐弟俩不计代价的厮杀,执棋者安然无恙,棋盘上的兵卒平民倒是死伤了一大片。 樊璃蜷在谢遇怀中:“你让言叔去徐州时,是算到这天了么?只要他在徐州站住脚跟,这京中百姓就有退路可走。” 谢遇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活着的谢遇会这样,但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做。” 在一个破障英灵看来很重要的事,必定和生死挂钩。 樊璃垂下眼睫,突然摸到谢遇拇指:“玉扳指呢?” “碎了。”谢遇缓缓屈腿,目光落在少年唇上,匆匆移开视线:“睡吧,别和我说话。” 樊璃安静下来,良久抬头吻上谢遇。 环在腰上的手蓦然收紧,双唇被人抵开,对方微微起身半伏在樊璃身上争夺空气。 粗沉吐息落在樊璃脖颈,掌心冰冷的在腰际摩挲着,没一会儿对方挤进樊璃双腿之间,含住他嘴唇深吻下来。 外面,王府被私兵围成铜墙铁壁,战火消停下去,有人来回奔走抢险,有人拖家带口站在十字路口一脸茫然,小猫们混迹在四处观察敌情,时不时交换消息来王府汇报情况。 王府内,谢遇在这短暂的安宁中褪下樊璃衣衫。 三三飞跑进西暖阁,房门紧闭,它兜转一圈蓦然跳到高窗上把窗门用力推开,黑黝黝的猫瞳猛缩起来竖成一条线,它透过窗缝,看到樊璃的手指骨节紧攥着枕头绷出一道厉弧。 谢遇偏头,一抬手把窗缝合死。 屋内烧着银丝碳,闷潮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郁梅香。 樊璃腰肢被人捏在手里,颤抖着渗出汗渍。 “……!” 他被人翻了个身。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5章 谢遇:叫夫君 半个时辰后樊璃瘫在床上,谢遇吻着他鬓发把人哄睡过去。 三三蹲在窗外一脸懵的瞪着地面,缓了好久才说道:“说好了要娶樊璃,咋还打他啊,他都哭了!” “小娘挨打都没怎么哭过,就只有樊璃哭得这么凶——”小猫扭头冲窗内的人怒道,“你大坏蛋!” 外面的猫接连跑过来,问道:“你骂啥?” 三三:“骂谢遇!他打樊璃,把人都打晕了!” 一群小猫睁大眼睛: “可他都说要娶樊璃了!” “怎么可以这样,他坏啊!” “不给他传消息了!走!” “那今天的小鱼干……” 窗门发出一声轻响,谢遇推开半扇窗靠在窗边,哑黑色丝质单衣泛着绸光,散下去的长发垂在腰后,没扎。 他垂目看着一帮闹腾腾的小猫:“别吵。” 小猫们龇着牙安静下来。 三三歪头朝里看去,樊璃裹在被子里已经睡着了,它收回目光,仰头看着谢遇小声说道:“媳妇是只能亲,不能打的,樊璃爱记仇,打疼了以后就不给你抱了。” 谢遇垂眸望着窗台上的小黑猫,掰着它爪子瞧了一眼。 锋利坚硬的指爪藏在黑漆漆的毛发里足以穿破两层牛皮,难怪满京城的阴物都腆着脸叫它小大王给它上供,这才半年不到,连英灵的结界都被它挠破了。 谢遇看罢,屈指在它脑袋上一弹:“发现什么消息了?” 三三不情愿道:“那巫女在金龙池找帝敕,和帝龙打起来了。” 其他猫蹲在屋檐下说道: “崔艾被解职了,宫正偷摸跟人说,把他提拔到禁卫军统领的位置是为了养壮他的军魂给鬼画吞掉,鬼画死了他就不能当禁卫军统领了,我偷听被宫里的白猫打了,毛都被咬掉了,你得给我五十条小鱼干。” “王慈心刚才打开大狱找阿郎,但阿郎已经被转移到宫里去了,王慈心就在牢里猛猛杀人。” “宫正和魏国的人有往来,但不是魍座他们,是更凶的人。” “外面的猫说,魏国大军从边境打下来了,这次有一百万兵马,谢遇,我们该怎么办?” 谢遇静静听着,把小鱼干分给猫:“怕魏军?” “魏军来了就杀人,没有人养的话,我们也会死的。” 谢遇:“去找情报吧,守住京都就给你们算一等功。” “那我们找情报去了,你别打樊璃——” 床上的人熟睡间朝外面翻身,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泛着红晕,谢遇倚在窗边,目光落在少年脸上时喉结滚动一遭,他盯着对方,食指下意识的摸索拇指。 须臾他瞬移到床边,抵着樊璃额头进梦的一瞬间便向对方压去。 青草铺在身下清凉如水,樊璃来不及说话就被人堵住嘴,衣裳悉数散开。 这梦境在低冷的温度里染上情欲。 “我会尽快——”谢遇吻着樊璃后背,良久:“叫夫君吧,樊璃。” “不……!”樊璃张着嘴怔怔望着前方山野,指尖狠狠蜷曲僵在草地上。 “叫夫君就放过你。” “不叫!” 樊璃最后瘫在地上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对方倾身吻下来,执着道:“叫不叫?” 樊璃闭着眼、睫毛颤了几下。 对方搂着他腰身再次压上来。 眼尾又染上一片湿红,樊璃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模糊不清。 谢遇听到了,低头在对方唇上吻着:“叫迟了。”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6章 你现在已经不是阎王了 中午房门被人敲响。 瑶光端着食案来西暖阁送午膳,却见那门紧闭着怎么也推不开,瑶光火大的站在门外。 “大将军也太狠心了,说句不该的,他还是你亲自养过的呢,欺负一个小瞎子,你良心呢?” “小主子,能听到我说话么?” 她唤了樊璃几声,结界挡着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只能焦急的围着院子打转。 屋中樊璃已经醒了,被人扣在床上哪也去不了。 良久对方终于停下,他浑身细汗,颤着手一把推开谢遇。 “滚——!” 这大骗子从梦里追到梦外死缠烂打,说好叫一声夫君就罢手,但叫了反而变本加厉,牲口! 樊璃哆嗦着穿上裤子。 谢遇要帮他,被他一爪子挥开。 “别、别过来!” 谢遇就眼睁睁看着对方手忙脚乱的把裤子穿反。 等樊璃栓上裤腰,谢遇才把裤子扒下来重新穿好。 樊璃自己拴好裤腰连忙缩去角落,确定谢遇不过来了,这才把屁股放下去揉揉腰。 结界打开,瑶光拎着大马刀冲进来,天权跟在后面,一进屋闻到那股若有似无的麝香味,她脸上一僵,愣愣看着谢遇,又看看窝在角落里的樊璃。 “人都到齐了?”床上的小瞎子板着脸钻出来,“到齐了就把谢遇轰出去!” 瑶光连忙应了一声扬起马刀,猛不丁看到那双银红眼瞳,她高举的手臂像被螃蟹钳子夹了一样匆匆垂下。 樊璃:“都不动呢?怕他?” “……”天权在一边小声道,“公子,您不怕?” “我怕过谁?!够了,你们都出去,我自己来!” 小瞎子嗅着梅香凑到谢遇身边,谢遇站在铜架前拧拧帕子在樊璃脸上擦了一把,樊璃手脚并用几爪子给谢遇挠上去。 瑶光和天权就看着他没吭声。 谢遇站着没动等人撒够气了,这才打开妆盒,指尖沾着雪花膏细细的给小瞎子擦上脸。 樊璃嗅着雪花膏的气味低下脑袋,没一会儿把手也递过去让对方擦了一遍。 谢遇盖上盒子,向樊璃说道:“我出去一趟,晚上回来。” “……”樊璃抿着嘴没说话,听到脚步声响起时几步跟过去,抓着谢遇袖子:“出去做什么?” “给帝龙撑腰。” 樊璃:“那我呢?” 谢遇回头看着他。 一炷香后,谢遇把人抱着站在金銮殿外。 往常他来一次,那病龙就叽叽歪歪的提点他一次,生怕他踩坏了金龙池的风水。 这回金龙池里却没有动静。 钦天监的道士带着徒子徒孙已经在大殿里找了半天了,黑着脸:“狗娘养的,早就说那妖女该杀了!这下好了,连帝龙都敢动!干他娘十八代祖宗!” 小道士拿着静悄悄的罗盘四处探龙气,指针忽然朝门外转去,他一下子扭头,就看到谢遇带着樊璃进门。 小道士一脸晦气:“师父,大将军来了。” 那骂骂咧咧的中年道士拎着一根打狗棍,眼神不悦的斜向两人。 “大将军上哪拐了个小闺女,送去的灵符半天没人应,我寻思您怕是破障去了。” “你媳妇呢?京里的阴物和小炸毛们一天到晚嚷嚷你要和童养媳成亲,怎么还不发请帖?” 谢遇没理会对方,带着樊璃走到那九级御阶前,掌中阴气猛拍下去。 凌厉阴风以他为中心向四周疯卷,把好几个小道士掀得横七竖八滚在地上哼唧起来。 那中年道士抬袖挡风,这时,忽听御阶下传来一声沉重闷响。 道士放下手,看着那豁然洞开的金龙池界门,忍不住又骂道:“遭瘟的小泥鳅!把洞打在这里,害道爷找了半天!” 小道士扯扯师父袖子,小声道:“师父,这里还有外人呢,形象……” “孽徒少长他人志气——” 道士骂着带人奔进金龙池,手拿罗盘在四处探寻残留的龙气,只要能找到一丝龙气,就能顺藤摸瓜确定帝龙的位置。 那罗盘接连指向谢遇这边,道士一巴掌拍下去,罗盘紊乱,指针在八个卦位上来回疯转。 几个小道士凑过来,惊讶道:“怎么转得这样奇怪,这龙不会被分尸了吧?师父,要不把师祖请来?” “少废话,你师祖忙着破桃花煞哪有空管这里!” 小道士们觉得师父靠不住,便看向谢遇,牙疼的说道: “大将军,帝敕在你手上,你能感应到帝龙吧?” “它那个身子跟泥巴似的一戳就坏,在外面待久了会出大事的,得赶紧把它带回来养着。” 樊璃面向他们:“龙不应该很强么?” “强什么啊,被你男人打得连帝敕都丢了!”小道士冲樊璃说道,“这里很危险的,你一个凡人最好跟紧大将军——” 樊璃:“乱走会被伤到么?” “是怕你乱走把金龙池伤了!没听到我们师父说话都压着声么,就是怕嗓门大把金龙池震坏了——大将军在那做什么呢?” 谢遇把掌心摁在金龙池中央,磅礴阴气环绕整个金龙池,突然,金龙池大门突然关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一帮道士吓得原地起跳。 “怎么回事,门怎么关了?!” “他娘的,不会有诈吧?!我的银子还没花完呢,大将军,快放我出去……” “噤声——”谢遇抬眸看向前方,空气轻轻一荡,整个金龙池的时空扭曲着,在阴气拉拽下一帧帧溯回到早晨、定格。 大半个金龙池在阴气作用下变成投影,画面中,帝龙缩成小蚯蚓趴在池中央,眉头紧皱好似在忍痛。 哒的一声,一道脚步声从池外传来,帝龙瞬间恢复原形,一脸警戒的盯着门口方向。 没多久,有人踏着云靴、身穿一袭紫色斗篷踏入金龙池。 那病龙盘踞在金龙池里,尖利指爪曲张着扣在地面,瞋目低吼:“巫惑——!” 来人轻笑一声:“难为帝龙还记得我。” 帝龙做出攻击的姿势:“十殿让你来的?” “是我自己想来看看老熟人,多年不见,您病得厉害啊。” 对方换了一具女子的躯壳,摘下斗篷后,露出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阴鸷癫狂,瞳孔下面像藏了准备咬人的毒蛇。 “看看你都虚弱成什么样子了,公子璃没替你承灾么?”巫惑身形诡谲的来到帝龙身前,在对方发起攻击时一脚踩住龙爪。 低惨的龙吟声中,巫惑弯下腰盯着帝龙眼睛笑道:“啊,瞧我,他的命格被我改了,怎么替你承灾呢?可怜,这世间的人早把他忘了,没有信徒的新生神明,要怎样走完这最后一步啊?光是想想就叫人心疼。” 说着,也不知道是偶然还是怎么的,这邪祟突然面向樊璃的位置。 “那万里龙脉能压断神州的脊梁,公子璃的身板多瘦啊,七十二根云雷铁柱会把他碾碎的,到时候他死了,我说不定也要笑死,惨啊。” 帝龙低喘着抬尾扫向对方:“弑神是死罪,我死那天,龙脉上的七十二根铁针就是你的罪证!” “我好怕啊。”画面中的人避开龙尾,下一刻站在帝龙头上,一手掰着龙角一手向下摊开:“今天本意是要来杀你的,把帝敕给我,我就不杀你了。” 帝龙累得不成样子,望着对方:“换身体反噬你了?” 若不是被身体反噬躲去哪苟延残喘,巫惑应该会知道谢遇把帝敕抢走的事。 但对方也不知道是装傻充愣还是不了解当下的情况,一下子收了笑,冷冷从空中拽出一把通体漆黑的巨型铁镰,刀锋对准帝龙脖子。 “再说一遍,给我,帝敕——” 画面外,谢遇忽然撕破投影,穿过一层虚空朝对方走去。 那站在龙头上不可一世的人惊然抬头。 “哇,时空倒流——”对方疯癫的笑起来,攥着鬼头铁镰向谢遇说道: “陛下,我就知道您会来,啊——你现在已经不是阎王了,只是个短命鬼才对。”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7章 不要打架 谢遇朝巫惑走去时,掌心阴气拧做一把黑色长刀,没废话一刀劈去。 眼看刀锋就要落在巫惑身上,这时,一道金光陡然晃出来挡住谢遇。 两路护法神悬谢遇身后,纠结道:“大将军,不杀生是铁令,只要他还有一丝气,阴界律令就会庇护他、直到他彻底死去那一刻,您收刀吧,别为难我们。” 谢遇漠然望着那淡金色的结界将自己和巫惑隔开。 巫惑嗤笑起来。 “看啊,你费尽心机,到头来却抱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应该不知道吧,这规则是你当阎王时亲自定的,鬼神不杀凡人,多伟大的敕令啊——!” 他说着脚下一屈猛然弹向谢遇,挥下来的黑色铁镰直直朝谢遇脖子砍来。 护法神一碗水端平,身上的金光劈头盖脸向巫惑砸去。 巫惑眼底闪过一丝冷笑,立马调转刀锋,劈向樊璃。 冷风掀到樊璃脸上,那气味是由一股铁锈、腐尸、檀香冗杂出来的。 樊璃站在金龙池边,在那冷刀砍到脖子之前抬手。 咚的一声闷响,空气荡着淡金色的涟漪一圈圈压在那镰刀上,就在这时,一支笔穿过金色屏障,直直点在巫惑心口、把他心口摁塌下去。 巫惑瞬间倒飞到三丈外,双目微睁定定望着那手执造化笔的少年。 少年身后,甲子神手持敕令盾牌,冷冷向巫惑说道:“他是谢遇的障因,闲杂人等离他远些——” 巫惑盯着那狼毫木笔杆瞧了一瞬,突然讽笑起来:“那位竟然连自己的本命法器都给你了,可你一个小瞎子,没有法力,这造化笔放在你身边就是暴殄天物,说不定会被人夺宝分尸呢。” 樊璃:“干你屁事。” “怎么能说这种无情的话啊,寒心——” 这斥责别人无情的东西说着大义凛然的话,笑露出一嘴尖牙,说完就向樊璃挥出镰刀。 幽冷寒气猛不丁刮到脸上,像一个冷冰冰的巴掌一样扇得巫惑脸微微侧偏,他一磨牙加大手中力道打算劈死这些不长眼的玩意。 谢遇挡在樊璃身前,那黝黑刀锋将将要劈到肩膀时,一层金光又把镰刀震开。 巫惑速度快如鬼魅,几乎在同一时间又闪身砍向樊璃。 锵的一声,谢遇不知何时再次来到他面前,二指夹住镰刀向旁边一撇。 “……!” “住手!” 帝龙双目一裂,几乎在惊吼出声的同时就扑向谢遇。 但它还是迟了半步。 “嗡——!” 鬼头铁镰在谢遇指尖发出一声嘶哑嗡鸣,一道戾气横冲直撞的从刀身里掀出来,空气砸在墙上如巨浪拍岸,轰鸣声里,整个金龙池都跟着颤了两下。 浑身骨骼像被什么狠狠拧了一样,体内阴气紊乱,谢遇晃神间失力的半跪下去。 “哈——” “哈哈哈——!”巫惑站在那得意放肆的大笑。 鬼头镰是阎王的本命法器,只有阎王本尊才能销毁。 但阎王和它生死一体,拧断它的那一瞬间,阎王也会死。 可惜了,谢遇还没用力就被帝龙拦下,不然今天,阎王这个神话传说就彻底从人间消失了! “可惜可惜——” 巫惑啧啧道,他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谢遇亲手撇断鬼头镰。 至于讨要帝敕和砍杀樊璃,全都是他声东击西的手段罢了。 这下意图败露,鬼头镰没断,谢遇也没死,他笑着笑着脸色就凉下来,面无表情的扬起那把浑身颤动的黑色铁镰,身形一动忽然杀向帝龙。 这碍事的大虫子,早该死了! 帝龙拼命阻挡不断落在身上的刀锋,铿锵的碰击声雨点般砸入金龙池。 缠斗中,坚硬龙爪被幽黑的刀锋割破,一声惨烈的龙吟响彻金龙池。 青龙门的四条石龙不安的在柱子上游动,满宫脊兽无声躁动,天马和狮子离开屋顶,带着数百脊兽匆忙奔入金龙池护主,却不料被帝敕布下的结界拦在金銮殿中。 “吼——!” 玉麒麟怒吼一声,刨爪、蓄力,猛地撞上结界试欲将其撕破。 它撞上结界时,坚硬的额上独角擦咔一声折断,玉麒麟受力整个向后弹飞出去,跌倒之前被一只手拎了一把。 它抬眼,只见来人身穿大红官袍,眉目冷肃,正是城隍。 玉麒麟眼眶一热,焦急的扒在城隍腿上指指金龙池,满殿脊兽匆匆围过来,冲城隍疯狂摇尾求助。 城隍在玉麒麟头上抚了一下把断角装回去,随即站在金龙池入口,双手结印一掌拍向结界。 结界内,帝龙指爪如刀身形迅猛的扑向巫惑,巫惑轻蔑笑着,向后弯下身避开了一爪致命攻击,弯身时手中黑镰蓦然回刺—— 刀尖穿破龙鳞,巫惑侧耳听着那清脆的撕裂声,表情享受的勾起嘴角。 谢遇压下体内震荡,一把将帝龙丢在樊璃旁边,然后抓着刀闪身劈向巫惑手臂。 两人打斗时几乎看不清身影,只听到残风把金龙池削烂的声音,护法神艰难的在两边周旋拦截。 “停下——” “两位有话好说,不要打架!” “……” 金龙池边,帝龙疲累的瘫在地上。 它心口挨了一刀,只能不断缩小身体来缓解那刀气的腐蚀。 但最终还是无济于事。 “我这是要死了。”帝龙这样想着,抬目看向樊璃。 小瞎子把头上的梅花簪摘下来捏在手里,仔细分辨着谢遇和巫惑的位置,那一脸护短记仇的样子,大概是为了谢遇被暗算的事要给他报仇。 虚疲微弱的声音落在樊璃耳中:“你和谢遇,都还是老样子,只有我变了。” 变得谨小慎微,像挂着两片蔫巴叶子的枯树一样,毫无生气。 樊璃面向帝龙。 “我在你右肩。”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8章 夫君 帝龙几乎把自己缩成蚯蚓了,这是它在金龙池独处的模样,缩得越小,耗费的法力就越低,能让自己多喘几口气。 樊璃面向右肩:“你认得我?” 帝龙疲惫道:“你前世是樊地的公子,因为生母与人私通的缘故,不受樊君待见,从三岁起,就被关在屋中,与一面镜子为伴。” “你那时过得辛苦,时不时就被宫人毒打一顿,那天,你偷偷听宫人说,向阎王祈祷就会得救,便信以为真,日复一日的在镜子面前向他祈福,殊不知那宫人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在人间,向阎王祷告是禁忌。” 但那孩子偏生那样做了,每天挨打了就蹲在镜子前,不厌其烦的跟阎王讲自己一天的遭遇,好的坏的,他都讲。 后来听说阎王叫谢遇,他就喊谢遇,这也是禁忌,谁敢对阴天子直呼其名? 但那孩子就那样喊了,他说,谢遇谢遇,你来保护我吧,你保护我,我就和你做朋友,你要花么? 小孩稚嫩的声音从三岁说到十三岁,他蹲在镜子前向死神祈福,死神就在镜子后面看着他。 有时被打得说不出话,他就蹲在镜子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 有时遇到好事了,他就把偷偷摘来的花放在镜子面前,晚上那朵花被镜子里的人拿走,清早又给他送回来,他爱美,哪天他要是把花别在耳朵上,欺负他的人就会倒大霉。 那时他就知道了,自己的祈祷是有用的,死神真的在护着他。 十三岁那年春天,樊地要攻取夏国的领土,便率先假装和夏朝结盟,把他当质子送去夏都。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带走了,日复一日,屋中那面镜子蒙了灰,镜后的人也没等到他回来。 直到他在夏都安定下来,继续在镜子前呼喊谢遇名字,那死神才知道他被送走了。 送到一个虎狼之国为质。 “后来夏国权贵要把你收为男宠,你被逼急了,撒谎说你是阎王的人。” “权贵让你悦神请阎王出来,你硬着头皮把悦神舞跳完,阎王没出来,你就被人五花大绑送到刑台上,受铜柱炮烙之刑。” “那天,谢遇在龙脉帮我剥那七十二根铁针,他出来后就从行刑台上把你带走,从此再没有人敢动你。” 樊璃听着激撞的刀铁声:“后来呢?” “后来,他把你放在一座小院就回阴界了,销毁了生死簿,修为大跌,被十殿围攻锁在忘川。” 帝龙疼喘一声:“这之后,你说你想去见谢遇,于是你踏上那请神路,在忘川尽头见到了他。” “樊璃,那巫惑后面是十殿。”帝龙说道,“谢遇一个人没法杀他,你想帮谢遇么?” 樊璃毫不迟疑的点头。 “那我把这半条命给你,你拿去,然后去北方,把那玄蟒身上的龙魂,夺回来,那是我的——” 肩膀上的声音像炉灰里的最后一颗火星,一寸寸虚暗下去,直到最后,那点温度被冷灰吞噬,彻底无声。 天地间一片死寂。 这霎,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凄厉凤鸣,嘶鸣声钻进金龙池,被定在时空外的道士们在凤鸣声中找回身体的控制权,怔怔看向池中的画面。 那画面里,原本有一条蜷曲养病的龙。 但现在,那可笑的蚯蚓身体消失得比尘埃还干净。 风从外面吹来,连空气都染上一股悲怆的味道。 新帝崇乐十年冬。 龙殒—— 横亘在神州庇佑苍生的帝龙,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毁灭了,死时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轰动,也没有怨怒不甘的诅咒悲叹。 它活了不知道有几千几万年,死之前竟然跟一个小瞎子说,想再去看看人间…… 它的残魂在樊璃脑海中问道:外面怎样了? 樊璃答它:听说民不聊生。 它叹息一声:当年不是这样的。 樊璃问它:当年是怎样的? 它没直接回答:你知道夔么? 夔是谁? 夔是尧的乐官,当年尧帝命他典乐,他回答说,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 …… 有人从遥远的记忆里苏醒过来,哼着古老的曲调赤脚拨鼓,虎豹牛羊等等数不清的动物跟随那人的节奏舞动,尚且年幼的帝龙藏身在水边,探出半个脑袋看着那岸上的人。 那人停下动作,笑着向水边看来:“你来了。” 属于帝龙的记忆全部灌入樊璃脑海,他看到帝龙野性未驯的向岸上的人龇牙,也看到它偷偷摸摸的爬进逼兀的土窗,给对方叼了一只鱼放在脸上。 他看到天柱崩塌,神州大地,从此再无一人飞升成神。 看到人族在大洪水里艰难求生,看到那小龙把一个个落水的人驮上方舟,也看到它在鼓声里心甘情愿的用自己的身体化解一场灭世洪灾,然后在祖陵地下,用身体固定九州山脉。 世人在它眼中一代一代更迭,即使有人揣着滔天恶意,在它身上刺入七十二颗铁针要它的命,它也没有多恨。 它只觉得遗憾。 遗憾自己不能替某人继续守护人间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要好好的啊——”它看到那脚戴枷锁的人走完两千九百九十九步生死、一直走到忘川河边扑向那缕浑浑噩噩的残魂,它独自在金龙池低叹道:“天神的时代终结了。” 它把一缕龙气弹下九幽,于是那岸边的残魂眼睛终于动了一下,呆滞的望着被十殿拽走的人,片刻后那残魂蓦然冲上去,把对方紧紧拥在怀里。 于是公子璃的血就打湿了阎王的衣襟。 那阴界的帝尊把一个伤痕累累的凡人抱在怀里骂对方傻瓜,对方却笑着吻了他。 那一刻,天地间除了他们就一无所有了。 直到彼此在红尘里重逢,这人间才又鲜活起来。 * 金龙池中,谢遇一脚踹在巫惑肩膀。 巫惑半边身子被踹到变形,护法神惊怒的厉斥声里,鬼头镰飞落在一边又很快被巫惑抓回去。 变形折断的左手拿不动这把重器,巫惑就换了不太常用的右手重新控刀。 谢遇捞过樊璃圈在怀中,手中刀柄塞进樊璃手心:“捏紧,我松手时,你就用力往前刺。” 说话间他带着樊璃再次向巫惑发起进攻,动作迅疾的在镰刀削砍下带着樊璃腾转翻折,巫惑一脸杀气的迎接攻势。 突然—— 他身子一僵,呆呆望着从后面洞穿心脏的利剑。 利剑刺破心口的这瞬间,谢遇松手,樊璃手中的黑刀就直直刺入巫惑前胸。 黑色血液顺着冷铁滴落在地,巫惑惊诧间不怒反笑,捂着脸笑得肩膀都颤抖起来。 “什么啊——”他低喘着回头,向站在身后的城隍说道:“三千年前,你突然消失不见,如今一上来就杀我啊,夫君?” 三千年前,城隍作为第一个破障英灵,回人间杀巫惑破障,可万没想到这巫惑竟是他的命定之人,于是事情超出掌控,那夜他神志不清的要了对方,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听说融骨能破这命定姻缘,他就回到自己的坟冢融骨,他前脚刚走,阎王就把巫惑杀了,这障没破成,他疯了,靠樊璃给的梅花簪才撑过一劫。 城隍想到往事,黑了脸:“夫君这个词不该从你嘴中说出来,你不配。” 巫惑:“所以你还是看不起我,觉得我可恶、可恨?” 城隍:“对。” 巫惑徒手拔掉身上的冷铁,带着一身污血摇晃一下站稳,下一刻又被城隍刺了一剑。 他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一脸纳闷的向城隍说道:“这么对我,可我有什么错呢?” 城隍眼底闪过一丝嫌恶:“斩断龙脉一罪,为祸人间一罪,至于杀我,这是私人恩怨,凭这一点我就该弄死你。” 他手上没停,长剑连连刺入巫惑心口。 巫惑瘫倒在地上匍匐着要站起来。 刚起到一半,后背就被人狠狠踩到地上,巫惑咳出一口血,趴在地上向对方质问道:“斩断龙脉是罪么?我那是为大家谋福啊,把它斩断了,这人间就会回到远古的样子,人间也会有人飞升成神了。” 城隍:“痴心妄想!” “你说的第二个罪名我也没法苟同,我承认,我确实做了一些事,但还不至于为祸人间。” “邪术流毒人间不是你做的?二龙分野不是你做的?天下动荡至此,不是你做的?” 巫惑笑出眼泪:“这又是什么罪名啊,就算把龙劈成两半,龙还是龙啊,它还得感谢我,一条命当两条花,死了一条龙还有另一条,不好么?” “至于杀你——那不是你自己命短、扛不住刀剑劈杀么?”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9章 辣璃 巫惑一脸无辜,指着自己心口向城隍说道: “你看,我被折磨成这样还活着,而当初我只是劈了你一刀,你就结成血煞要找我破障,你觉得合理么?谁让你那么容易死啊?” “这是什么眼神,又觉得我说的不对?” 城隍冷冷睨视对方:“人不要脸到你这种程度,也是无敌了。” 巫惑不以为然,看着心口的血洞说道:“发泄够了?该给我疗伤了,你留下的刀伤我治不好。” 城隍脸上已经黑得没法形容了。 他不打算再和巫惑废话半个字,举剑,砰砰三两下就把人大卸八块。 谢遇捂着樊璃耳朵,将那剁肉声堵在外面。 最后一刀落下去时巫惑嘶哑的低笑一声,眼神幽幽盯着城隍:“凭你,也想杀我?” 含血的话音尾调落进空气,巫惑整个人突然化作一道黑烟消散在虚空遥遥遁走。 金龙池安静下来。 谢遇低头看着樊璃头上的淡金色光晕,问道:“身体可有不适?” 樊璃:“帝龙记得一个叫夔的乐官,它想去夔官坟前看看,现在这个念头就好像是我自己的念头,再不去上坟,我的脑袋要炸掉了。” 谢遇立马捏住樊璃后颈,把那龙魂的残念压下:“还想么?” 樊璃:“……” 帝敕布的结界扯开,全程旁观的中年道士抱着手臂说道:“夔官的魂归之地在祖陵,你一个凡人没法去那。” 樊璃面向对方:“让阎王带我去。” “还在做梦呢,阎王死了——” “没死。”樊璃认真说道,“他只是像那把鬼头镰刀一样,魂丢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但终有一天会回到自己的位置。” “……”道士拧着脸,“你刚才听到界门的声音了么?那背后是十殿,三千年前他被十殿推下阴天子的帝座,三千年后的他,要怎么和十殿对抗?” “有我。”樊璃牵着谢遇袖子往外走,“刚才你不是看到了么?我把刀扎进巫惑心口了,这把刀迟早会扎在十殿鬼王的心口。” 道士不说话了,不自觉站直身目送樊璃出去。 一边的小道士目瞪口呆望着樊璃:“师父,他好辣——” 谢遇偏头看向小道士。 男人眼皮一抽,连忙一巴掌呼在徒弟头上,低声训诫道:“作死!回去把清心经抄一百遍!” 小道士脾气上来,捂着头道:“我也没说错什么啊!” “还说!孽徒,你想让谢遇打上钦天监么?!” “跟他有什么事啊,我说的是樊璃……” 道士糟心捂额,拎着徒弟的后颈急忙遁走。 路过樊璃身边时,这中年道士说道:“既然帝龙的魂魄进了你的身体,那就得尽快去温洋府上,把另一半龙魂从玄蟒身上抓出来,不然那缕游魂被那玄蟒吸扯,会把你魂魄撕裂。” 樊璃:“那游魂没开神智,只要离开玄蟒的身体就会被我吸过来,不过你说得对,我确实得去北方走一趟。” 樊璃跟着谢遇走出金銮殿就站住不走了,谢遇看着他说道:“怎么了?” 樊璃:“想去坤宁宫转转。”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0章 可以撒娇 “坤宁宫现在是一片焦土。”谢遇把樊璃脸边的乱发别在耳后,“那桃花煞的阵源结在坤宁宫,火阳气重,僧道就把坤宁宫烧了阻断阵源。” 樊璃点了点头,这才又走起来。 “她现在在哪?” “北邙山。” 北邙山在皇城北面,依山聚水自成天险,王糜十年前就在那里经营自己的势力了。 如今她任用巫惑这种千年邪祟把那北邙山加固得跟乌龟壳一样,一时间京中僧道便上不去,王慈心也被拦在山下不得寸进。 樊璃冷声道:“她惯会挑拨离间从男女关系下手,这回肯定要派间谍下山挑唆,让昏头的女子替她打天下,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谢遇:“她身边的宫正是魏帝的人,不会让她坐大。” 樊璃眼睛微动:“宫正是魏帝的人,那王糜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魏帝眼皮子底下,魏国会趁这次内乱派兵南下么?” “疯帝的人已经来了。” 樊璃:“那我们怎么办?言叔还没在徐州站稳脚跟……” “陆言站不稳,还有阿平,若阿平不行,还有谢家,柳家,司马家,这十姓八族的人不会坐视北虏南下。” 谢遇踏出青龙门,目光一动向满皇宫脊兽望去。 一群脊兽跟在樊璃身后探头探脑。 青龙门上的四条石龙瞪圆眼睛,仔细辨认樊璃身上的龙魂。 良久,四龙化作四根细脚伶仃的小蛇爬上樊璃衣衫,在他头上的梅花簪圈定落户。 后面的脊兽则跟着樊璃跑出皇宫。 下午,大管家一抬头,冷不丁看到西暖阁屋顶上密密麻麻的动物雕塑,傻眼道:“这些东西哪来的?不会是那妖女做法,故意弄到王府的精怪吧?” 玉麒麟眼皮一掀,蹲在屋脊上幽幽睥睨大管家那张老脸。 跑去北邙山的脊兽回来,冲玉麒麟比划:我们把山烧了。 玉麒麟骄矜的昂着脑袋,三三把脸怼上前,抬爪摸上玉麒麟的脑袋。 麒麟一甩头冲三三无声龇牙,这时婴灵从阴影里钻出来,伸出一只手挠挠玉麒麟的小腿,玉麒麟一屁股坐下去把腿捂严实,没一会儿一根指头又从瓦垄里探出来,挠着它肚皮拨了两下。 樊璃坐在院中藤椅,听雪意和司马桉蛐蛐偷袭袭王慈心的大计。 没一会儿瑶光从外面跑进来,笑道:“北邙山着火了!大火把山上的树全部烧光,呛死了好多青衣卫!” 满屋脊兽不自觉挺起胸膛。 狮子冲三三眯开眼睛:是我们的功劳。 院中,樊璃问道:“那桃花煞可压下去了?” 瑶光:“国师和宁觉寺的方丈正在破煞,但听说破了煞那些中招的人都得死,这消息不知道怎么泄露出去,眼下外面闹得厉害,大家都怕死的是自己,急红眼了,要先杀掉僧道呢……屋顶上怎么来了这许多石狗?” “屋顶上是麒麟、狮子、天马。” 樊璃起身,龙魂入体后,他的听力范围可以覆盖整个楚京。 外面厮杀声震天,王慈心抢占了皇宫,麾下的狂军正红着眼朝寿丘里跑来抓小皇帝。 宫城里,魍座戴着斗笠站在金銮殿下,看着远处大队人马往成王府的方向冲去。 “恭喜王使君——”魍座平静道,“只要让皇后服输,你就是这楚国的赢家了。” 王慈心弯着腰细细把龙椅瞧了几眼,须臾背对魍座松开裤腰,哗哗水声从殿上传来。 “我那胞姐生性要强——”王慈心抖抖几下把裤腰拴好,“她要做什么一定会不择手段,就算她中了邪突然认栽,魏国也不会让她轻易退步。” 王慈心解下腰间酒壶,倒出烈酒把手冲洗一番。 然后把酒壶丢开,淡淡道:“这大楚越烂,魏国的铁骑来得就越快,我嘛,就是个充数的,家里的小孩屡次被人欺负,我急得没办法了才给他出口气,等把人找到、再把该杀的人都杀了,我就该收手了。” “趁时间还早,魍座得物色新人了,不然到时候这楚国一太平,你的算盘得落空。” 魍座袖下的手捏着刀柄,静静望着王慈心:“王刺史所言有理。” 魍座从皇宫出来,轻声道:“活了三十年,第一次听人讲笑话。” 空气一动,一身黑的青年从虚空现身,走在魍座旁边说道:“王慈心表里不一,别听他怎么说,得看他怎么做。” 入京第二天就把百官囚禁、占据皇宫的人,他说自己只是来给樊静伦出气,谁信? 那荆州来的士兵,现在可是直直跑去成王府讨要小皇帝了,等把小皇帝抓进宫,王慈心不就能顺理成章的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魍座:“今天樊璃进了金銮殿,可知道他来做什么?” “来见帝龙。”青年语气不悦,“那邪祟把帝龙杀了,玄蟒身上的龙魂受到冲击,我现在连半只鬼都唤不出来。” 丞相府四大座守的功力都和玄蟒挂钩,它要是出点岔子,座守们自然会受影响。 魍听说龙魂进了樊璃体内,脚步一沉:“那现在,他能和谢遇较量么?” 魑:“武力上相去甚远,但撒娇能行得通。”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1章 守护 “……”魍座回想半天,“我来楚京将近半年,从没见樊璃撒娇,倒是听他骂了许多人。” 对方语气冷漠:“牵袖子不是撒娇?” 魍座笑起来,想起这人刚到魏国那会儿,怕了、冷了就牵住教官袖子,什么话也不说。 那会儿他天天跟在魍身后,魍不在他就跟在魅座身后,乖得很、黏人得很。 哪像现在这样,冷着脸六亲不认? 魍瞧着对方,随后把袖子递去:“魑座想撒娇了?没关系,教官的袖子随便牵。” 青年把递过来的手拍开,听着士兵在宫里穿梭往来、寻找宝物珍玩的动静,问道:“你要和王慈心耗到什么时候?” 魍:“等他麾下没人冲锋陷阵了,我就收网。” 青年踏入虚空隐身,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到时候把他交给我,我和他有些私怨。” “自然。”魍座走出皇城,穿过躁乱的街巷。 四处的人群红着眼睛,激愤的向僧道骂道: “我现在好好的,说什么破煞,分明是要杀人!” “你们这群臭和尚道士吃着百姓的饭,砸着百姓的碗,反了天了!” “他们一定是和叛军勾结了才会编出这等可笑的谎话,说什么桃花煞,一瓣桃花而已,哪里就让人中招了?!” “姑娘们,打死他们!这帮男人定是收了叛军的钱,故意诬陷皇后娘娘和巫女大人!再不杀掉他们,死的就是我们!” “……” 钦天监的道士倾巢而出,在国师率领下,沿着街巷念咒破煞。 国师脸上被鸡蛋砸得乱七八糟,他罕见的穿上了那件银紫道袍,道袍上的清辉被臭鸡蛋烂泥巴覆盖,衣领也被人扯烂了。 他身后的道士全都跟着遭难,谢玄安那一身白色道袍,被污得尤其醒目不堪。 对面,宁觉寺的方丈执着禅杖一步一合手,口颂禅经和国师擦肩而过。 他身上也被泥巴、烂菜叶给弄脏了。 方丈侧目,看着国师那张脏污的脸,语气平和的向他说道:“世人泥塑凡胎,无法将自己渡到彼岸,我便舍身为舟,送他们过去。” 国师一剑击在那贴着桃花瓣的门扉上,无形气浪从门上卷出来,带着一丝煞气在空中荡了一圈。 国师慢吞吞往前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我道中人,不求登天化神、赈济苍生,但求问心无愧。” 一僧一道背对彼此。 往前走出一步,就踏上了对方走过的路。 一尺之外,冲天的桃花煞和愚昧疯狂的人群挥刀舞剑,要杀他们。 他们被人群打得头破血流时,才发现这三千大道本质上就是三千个疯子。 “玄安啊——”国师被扔来的石头砸破额角时,轻声道:“你看,我们要守的就是这样的人间。” “帝龙没陨灭之前,守的,也是这样的人间。” 谢玄安抬袖,替师父擦去脸上的血。 攥在袖下的手颤抖着,一颗颗臭鸡蛋砸在这清贵子弟身上,他手上青筋暴露,却没妄动,安静的等着师父说话。 国师望向挡在前方的暴乱人群,目光放远,忽然看到一群脊兽和小猫不断奔走在人们脚下,把添乱的人撞开。 老人眼底浮出一抹笑意,用那苍老的声音缓慢镇定的说道: “你看啊,虽然这里千百年都是老样子,烂得人火大。” “可你走到烂沼泥涂、憔悴得让人没法看时,才发现这些事也就那样。” 国师一脚站定,脚下的阵涡荡起一丝无形涟漪,他丢开手中的铁剑。 “你不悲不喜,别人就打不倒你,你一直向前,便能踏破群山——” 国师说着,从空中请出一把半透明的金色长剑。 “铛——”城隍庙那边撞钟一声,遥遥回应这神州的第十八代大天师。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2章 樊璃:谢遇生气了? 国师提着金剑,向抱着一只小黑猫、立在人群后的盲眼少年笑道:“少年郎,你听我破煞的声音。” 樊璃贴墙抱着三三,瑶光和青泗一左一右护着他,他透过人群,听到一声铿锵的金铁声与煞气碰撞。 那声音像一颗铁刺扎入琉璃镜一样,咔嚓—— 扣在京城上空的半透明巨型煞气罩,被金剑刺破一角。 气罩碎裂时,一片片黑色花瓣从大家眉心钻出来,有人接连倒下。 “死人了!” “道士杀人了——” 人们愤怒的咆哮着,洪水一样向国师扑去:“住手——住手啊!你是要我们的命啊!” 国师剑行不辍,在道士们围出来的保护圈里挥斩煞气。 他每剑下去,天上的煞气罩就裂开一块,他的身体就往下压一寸。 短短一瞬,这衰朽的老人就瘦得只剩一把枯骨了。 他看起来大数将近、像要死了,但手中金剑却迅猛刚劲,毫不拖泥带水。 锵—— 长剑刺入虚空,剑锋抵在阴界界门上发出一声惊响,一里外,宁觉寺的老方丈背对人海,手中禅杖蓦然穿破脚下的阵涡、爆出一阵晃眼的强光。 光芒覆盖整个楚京,倒下去的人没多久又苏醒,茫然望着四周。 “我没死?” “娘!” “我还活着?!” “耀祖!耀祖你醒醒……你醒了啊!心肝,你差点要老娘的命了——!” “家里有人倒下去的先别慌,不会死人——” “救苦救难的菩萨啊!” “……” 人群奔走欢呼,再也没有愤怒的群众拦路打人了。 有人看着局势好转,急忙出声道:“大家先别高兴,这群道士肯定有后招!说不定桃花煞就是他们弄出来的!” “大家不要放松警惕,倒下去的人,刚才明明就没了呼吸!” “定是这群僧道在搞鬼,这次只有咱们中桃花煞,权贵们可都好着呢!” 众人被这些声音嚷停下来,狐疑的看向前方僧道。 樊璃:“给你破煞,你怕死、不高兴,没让你死成,你又不舒坦,怎么这么贱呢?” 角落里有人指责道:“人死不能复生,谁知道刚才大家是怎么活过来的呢?僧道用心险恶,这不是显而易见?” 樊璃冷笑:“怎么活过来?当然是宁觉寺的方丈用自己的命让你们活过来!你这人,为了几个铜板的佣金连是非对错都不分了,从刚才嚷嚷到现在也不嫌累,有这力气,你少吃几口饭,那铜板不就省了?” “还有你们这些人,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么听话,怎么不去当狗?” 众人烫着脸,像被人扇了几个大耳光,讪讪的望向宁觉寺僧众。 前方,一个个高僧默然放下禅杖,原地盘坐下去。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 这长街尽头,慢慢响起嘶哑的往生咒。 那说要用自己的身体渡世人过河的人,真的就那样做了。 他用一身修为、福泽和自己半步成佛的机运为筏,把被桃花煞牵连的人渡回人间了。 然后魂魄灰飞烟灭,只剩一具空壳留在乱糟糟的江南冬天。 人群里鸦雀无声,大家神色各异的望着方丈僵冷的尸体。 只见他撑着自己的禅杖,身形笔直的站在人群中央,他的僧众围着他,给他圈了个保护圈出来,但砸在他头上的石头,现在还在流血。 他像不知道疼似的,一脸温和。 他那样子看起来好像是在低头沉思。 那样子看起来再平常不过了。 不知哪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把僵立的人群突然惊醒。 “叛军来了,快跑!” “王慈心杀过来了!” 人群哗动,有人瞬间提脚,打算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但最终一个人也没走,也没人说话。 大家望着那佛陀,没多久,一具具身体围成圈,将宁觉寺的诵经僧人护在中间。 好让他们为那陨灭的方丈,把往生咒念完。 魍座站在远处,底下的云鹰悄无声息的立在他旁边:“大人。” 魍座指着那群百姓、僧人,向下属说道:“江南风骨未断,妄取此地只怕会招致楚民反扑,传令前锋将军,暂缓进攻。” “另外,把龙骨魇交给王糜。”魍座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倒在地上的士兵尸体,那尸体浑身干瘪,槁木似的睡在一身盔甲下。 魍座抬脚跨过这死尸。 翌日,去送药的下属回来禀报:“大人,王糜不要龙骨魇。” 魍座靠坐在太师椅中缓缓睁眼,一身灰蓝色锦袍衬得他像一尊冷玉。 “那还真是可惜——昏君的人来帮她了?” 那云鹰说道:“是,疯帝派下一支天子军,在楚京周围设伏听她调遣,不出三日,她就会派人把王嫣送进魏宫,这是她答应疯帝的条件。” 魍座牙突然一酸:“昏君要王嫣做什么?当皇后?” “魅座来信,说有人告诉疯帝,王嫣是皇后娘娘的女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魍座愕然,撑额寻思一会儿,突然笑起来。 “大人何故发笑?” “笑谢道逢奸诈。” 八月里谢遇篡改血书,谎称王嫣是魏后的子嗣。 眼下除了他,也没谁会把这消息吹到疯帝耳中了。 这下疯帝知道自己的皇后在外面生了孩子,以他那恨不得活成万年王八的性子,定会把人栓到血柱上抢夺寿命。 魍座收笑:“王嫣这一去,多半要掉进虎狼坑,只是不知道以她那猪狗不如的为人,对上疯帝,到底谁更疯。” 旁边的云鹰道:“她最好把疯帝砍了,到时候能给丞相大人省去许多麻烦。” “说得好,待会自己去领赏——樊璃这几天如何,心口的刀伤好了么?我送去的药他可用了?” 云鹰:“成王府被私兵围得密不透风,小人进不去,无法得知樊璃的近况——” 魍脸色淡下去:“赏赐没了,自己去领罚。” 云鹰:“……” * 成王府,谢遇揭开樊璃心口的绑带。 自龙魂入身后,这心口的伤便迅速愈合,眼下只剩一点淡粉色的疤痕。 谢遇轻轻在疤痕处抹上一层药膏。 “疼么?” “痒——” 谢遇忽然停手,低头:“多痒?” “别撩,待会上火了你又怪我勾引你。”樊璃把对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贴好了,沾点龙气,别一天到晚跟吃不饱一样——” 谢遇咬着樊璃下唇说道:“龙性淫荡,你呢?你现在觉得如何?” “……” 谢遇在对方脸颊捏了捏,捏着又忍不住凑过去咬了一口,咬着又把人抱紧。 “能感知帝敕么?” 樊璃解开谢遇腰带:“等一会儿。” “我问你能不能感知帝敕。” 樊璃:“我说等一会儿,现在急——” 他抬头,摸索着吻到谢遇唇上:“你是要是我感受帝敕,还是感受你呢,谢叔叔?” 谢遇手扣在樊璃腰上。 少年坐在他怀里,身体微微发颤。 双臂圈着谢遇脖子起/落。 一场云雨过后太阳才慢慢升起来,樊璃身上的汗渍被阴气抚去,穿好衣裳。 他懒懒斜卧,听到谢遇下床的声音,他追过去,咬着谢遇喉结抬头索吻。 谢遇低头回应,吻得像要把人吞掉一样,他不走了,回身抱着樊璃又压上床。 温软的皮肤让人欲生欲死。 富有肉感的臀肉让人神志不清。 少年勾着他的脖子,在他唇间低喃一声。 低软的催促声里。 谢遇着魔一样触碰对方。 樊璃咬着唇吸了口凉气,头发散乱的垂下去把脸遮住了,他将长发全部撩到一边搭在心口,发丝晃动着一下下撞在心口,他偏头、往后,面向谢遇。 白腻后颈带着泛红的牙印,谢遇目光幽沉的盯着,喉头滚动一遭,又凑过去咬上那截纤白颈项。 “国师破煞元气大伤,”谢遇松嘴,说道:“接下来两个月内,我都没有玉扳指可用。” 樊璃:“那你要习惯啊,像这样,随便一个动作就把你点燃了,一点都不可靠。” 谢遇不动了,垂眸看着对方。 少年抿着嘴,抓着谢遇的手放在自己腰上:“生气呢?不伺候我了?” 谢遇扣着樊璃,低声道: “现在,要快还是慢?”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3章 樊璃:不稀罕了! 不知从何时起,大家莫名习惯了西暖阁的寝房门在中午打开。 看到樊璃一脸红晕的晃到眼前时,也没有往常那样惊骇了。 吃惊愤怒又能怎样呢? 谢遇是鬼,他们是人,打不过啊。 瑶光上前去,牵着樊璃袖子心疼道:“脸红成这样,他这是扇了你几个大耳光啊?好狠心!” 樊璃:“……” 一群人痛心疾首,看着那小太阳一样的人蔫白菜似的一瘸一拐挪到院子里发呆、脸上红晕缓半天才会恢复正常。 雪意等谢遇走了,这才凑到樊璃身边:“他是来索命的啊,平日里不要再喊他的名字了,也不要在心里想他,鬼神对这些感念很敏感的。” 樊璃捧着一杯甜水低着脑袋:“他死活要来找我,我也躲不掉啊。” 雪意眼眶红了,哽咽失声。 展飞自责的站在旁边:“都怪我没用,不过属下正在修道,终有一日,定会把谢遇撵走!” 樊璃指尖敲敲杯子:“他有百万香火供奉,国师都打不过他。” “那属下去掘了他的坟!” “谢家部曲凶着呢,别为我犯险,我现在真的没事。” 说着脖子一凉。 司马桉扒开樊璃衣领,同情道:“还说没事呢!上次就看到牙印了,这次咬这么多,他一定恨惨你了吧?” 樊璃:“……” 老黄擦了把热泪:“当年家主不是这样的,他当年待公子就如亲生的一样。” 樊璃:“打住,别谈他了,八族的人在外面撕包围圈,大概等时机一到就会带百姓走。” 他说着,面向雪意:“你不是想偷袭王慈心么,就今天吧,再等下去咱们就得跟着百姓撤了。” 雪意一点头,去自己院子拿武器。 司马桉笨手笨脚跟在旁边帮忙。 樊璃屏退所有人后独自坐在西暖阁,捏住手腕上的银铃。 微微用力。 一声细微脆响在太阳下回荡,凉风起拂,樊璃向风起处说道:“怎么不进来呢?” 魑悬浮在西暖阁上空,脚下赫然是帝敕布的结界,冷声回道:“进不去。” 樊璃控着结界试了一会儿,没法给对方打开通道,就干脆坐在院子里说道: “我要去偷袭王慈心,待会儿还得上北邙山把樊小狗救出来,你帮我。” 上空的青年没回话,大概是默认了。 雪意抱着几个包袱回到西暖阁。 樊璃听说包袱里是热武器,瞬间呼吸都变了。 他牵着雪意袖子,随后摸上包袱,摸了又摸。 “是鞭炮呢。” 雪意解释道:“火蛋,比鞭炮厉害,里面加了石灰,别摸,这可是要命的玩意呢,摸了得洗手,全身衣裳也得换。” 樊璃:“我也要背一个。” 雪意不准,樊璃气得一抖,丢开他袖子:“不稀罕了,以后给我我也不稀罕了,绝交!” “……”雪意好说歹说。 小瞎子扭过身,拿背冲着他不跟他说话。 最终雪意红着眼眶,把其中一个挂在樊璃身上牢牢拴好,牵着他袖子再三叮嘱:“背好了!待会把包袱背丢了,我跟你绝交!” 樊璃低哼一声,一手抓住铁杖,一手牵着雪意。 出门时展飞带着伶官坊上下众人,等在门外说道:“小主子,一起。”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4章 樊璃被关 瑶光站在展飞旁边:“论打架还得是我。” 天权嗔怪道:“你就护好小主子,若叫他出个什么好歹,当心我揭了你的皮!” 樊璃抖抖包袱,把天权的手放在瑶光手里:“抓紧了。” 两人手拉手跟着他走了几步才回神。 瑶光板着脸:“你看你,又让小孩操心了,嘴上让我几句又不会少一块肉。” 天权柔声道:“你先叫一声姐姐。” “我都是姐姐,我叫别人姐姐!” “那你别想我让着你,你没礼貌。” 瑶光啧了一声,一边走一边和天权暗暗掰手劲。 她赢了,这才笑起来,大大咧咧一抬手圈住天权肩膀,沉吟道:“咱们躲了十年,打得过王糜么?” “偷袭嘛,实在不行就跑啊——”天权正色起来,向瑶光说道:“何况我们躲起来也不是怕她王靡,而是怕小主子的身份被魏狗知道,所以这些年莫姝都没敢进侯府,连坊主也得偷偷摸摸的去。” 说话间众人来到角门,看门守将凛然道:“回去。” 雪意:“你叫我们回去,不如派一两个得力的帮手,跟我们一起行动。” 守将拦着他们:“回去,这是王爷的命令。” 大管家提着一把剑从后面站出来。 “王爷被人夺舍了,现在他的话不算数,小哥你先让开,出了天大的问题,还有我这个王府大管家扛着呢!” 守将不为所动,往前扫了一眼,眼皮忽地一抽。 “……娘,您老人家这是做什么?!” 嬷嬷穿着一身铠甲上前,倒提长戟横了儿子一眼:“让道,老娘去外面杀敌!” 守将:“………” 守将迫于母亲淫威,只得让路。 一行人乌泱泱出了角门,樊璃背着包袱跟在雪意后面,抬脚跨出门槛时身子忽然后倒,被结界反弹回去。 他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就在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睁着眼一下子爬起来,不等站稳就一头撞向结界。 “砰——” 樊璃倒在地上手脚开始发抖,众人隔着一丈距离都听得到他急促的呼吸声。 他连连撞了三次、跌了三次,包袱里的火蛋都掉了出来,头发也散了,衣裳也在地上滚脏了。 雪意冲过去把火蛋给他捡起来装进包袱,牵着他袖子又走向角门,打算亲自带他出门。 不料攥在手里的袖子在碰到角门时,突然就把他电了一下。 雪意一颤,不自觉松开衣袖—— 樊璃又被挡在门槛后,怒急之下冲着结界拳打脚踢,拳头挥出残影。 “老狗,放我出去!” “谢遇!” 谢遇不在府内,没人来给他打开结界。 “谢道逢!滚回来打开结界!” 半柱香后,樊璃肿着手从撕裂的结界缝隙里、手脚并用的钻出来,眼泪挂在脸上:“好好笑,自己出去,把我关了——” 雪意气愤道:“谁说不是!你手都肿成馒头了,挠得这样厉害,指甲都差点断了!” “好痛!”樊璃捧着发红的手颤颤的给雪意递过去,“以后,再也不准他上床了!破手环也不要了,他给的金子都还给他,不稀罕!” 身后的结界冒烟,裂开的口子像一张无语凝噎的嘴巴。 他哗啦一下,把手上的银手环砸进结界。 雪意掏出一瓶药在那通红的两只爪子上抹了一遍,气势汹汹的带着樊璃奔向远处。 谢遇从钦天监回来时,门口已人去楼空。 只有一脸惭愧的守门将领,和那参差不齐的裂口相依为命。 谢遇来到裂口边,弯下腰去,指尖沾着一抹残留的气息放在鼻前嗅了一下。 “他挠的?” 将领跪在地上,语气沉痛:“是,小公子挠了半天,把结界挠破后就出去了。” 谢遇俯身把地上的银手环捡了起来,看着那破掉的一颗铃铛:“走时骂人了?” 守将:“小公子哭着说以后不准大将军上床,也不要银手环和金子,然后就走了,小的已经派人跟上去了。” 谢遇把手环上的浮灰抹去,揣在怀里:“他去哪了?” 守将:“现在应该在王家姐弟的大营。” * 轰隆—— 天色将晚,漆黑的天边奔来一阵突兀雷鸣。 阴沉沉的天穹下,王慈心的大本营被强劲的爆破力掀翻冲烂,部众四散溃逃。 雪意一行人宛如游鱼般在大营四处放火,军中嘶喊声和火药爆破的声音如雷贯耳。 雪意搞完一波偷袭,回头:“樊璃呢?” 展飞:“在我身后——” 雪意:“你身后是一根木头啊!” “……!”展飞扭头看到身后的木架子,脸色瞬间惨白。 他记得自己一直抓着樊璃的手,直到雪意开口之前,身后的人都紧跟着他。 可现在,手里捏的东西怎么变成木头了?! “砰——!” 一声惊爆把众人的注意力扯上北邙山。 雪意眯细眼睛。 猛不丁看到一颗白点子奔走在青衣卫中间,腿一软直接跪下去。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5章 来接你 北邙山上,樊璃抓着一撇漆黑的衣袖,跟在魑后面疾跑如飞。 一边跑一边向四周扔火蛋。 那火蛋里夹了生石灰,炮声一响,大波青衣卫就在狂舞的白烟里哀嚎起来。 樊璃脸上蒙着布,脚下不停。 “雪意还是太善良了,应该在火蛋里掺耗子药的。” 魑:“你对毒药的认知就是耗子药?” “那不然呢?耗子药可是剧毒。” “剧毒当属砒霜、毒箭木的汁液、鸩羽等等,这火蛋里就掺了砒霜。” “……”樊璃抿着嘴,“我也不能出去,不知道有其他毒药是很正常的。” 青年漠然:“我也是瞎子,我七岁就知道砒霜了。” “好厉害,你知道那么早,是有人想杀你么?” 对方微微偏头面向樊璃:“不,是我想自鲨。” 世道艰难,很多瞎眼的孩子都会被父母丢去山上喂狗,或者扔去某个地方自生自灭。 陆家两兄弟爹娘早亡,那小瞎子应该是不想给年幼的兄长当拖油瓶,才找砒霜打算了结一生。 他没死成,大概是那砒霜被人偷偷换做白糖,或者盐巴了。 樊璃没说话了,拉着魑的袖子轻轻一晃。 山路上,魑错步避开巫惑布下的七杀阵——他原以为自己进来得下一番功夫的,但这御敌大阵得由巫惑本人做阵眼,现在巫惑消失了,这七杀阵也就成了个半残品。 魑干脆一掌把七杀阵轰碎,带着樊璃一路闯,屋挡拆屋,石挡踹石。 两人所过之处跟被龙卷风洗劫一样。 等白烟消停后,大半个北邙山基本就变成乱葬岗了。 樊璃听着安静下去的山野,被对方牵着站在樊静伦的牢房前。 石门被暴力踹开。 厚重尘埃袅娜几下,落定后,终于露出牢里的人。 樊静伦坐在地上,曲肘把头埋在膝盖睡觉,对这些声音漠不关心。 “好睡呢。” 小瞎子站在门外哼唧了一声,樊静伦这才抬头:“王慈心死了?” 樊璃:“没死,正在外面和王糜决战,我就趁机上山来接你。” “你出去后,立马散播自己冻死在邙山的消息,只要王慈心找不到你,就一定会怪在王糜身上,到时候他俩就会斗得你死我活,再无谈和的余地。” 樊静伦慢慢起身:“什么叫我出去后?你不出去?你旁边的人是谁?” 樊璃没对这些问题作出任何答复,只说道:“樊悦那性子虽然跳脱了一点,但本质还是细心的,她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在意别人怎么看她了,生怕自己做得不好惹人笑话、让爹娘兄长失望,其实大可不必担忧这些,她最近在蹿个子,等我再见到她,她恐怕又长高了。” 樊静伦眸光一裂,连身上的灰都没来得及抖就大步朝牢门冲去:“你要死哪去?!” 樊璃踏着一只脊兽轻飘飘退后几步,平静道:“我走了一条很长很长的路,这路以前是我一个人走,以后也是我一个人走,哥,我留在这里已经没有用处了,恰好北方有段龙魂等我去收,我就打算去北方走一遭。”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6章 樊静伦:滚回来 樊静伦感觉自己心口闷痛,再听下去,这心肺恐怕要被气炸。 他没再废话,直接伸手一把抓过去。 那小瞎子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下,不知道又转出个什么狗屎主意,总之转完一圈后,他不退反进,一指摁在樊静伦眉心。 樊静伦只感觉自己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窜进脑子,爪子一样照着脑浆挠了一爪。 他脑子一抽,疼得差点骂娘。 多久眼前恢复正常,那撇白色衣袖从樊静伦指尖擦过,他惊怒的看着对方再次向后飘去,身边原本有个人,但现在那里什么也没有…… 不对! 那里本来就有一个人,只是樊璃对他做了一点手脚,他看不见对方,甚至把那人的模样都忘干净了! 樊静伦呼吸微颤,紧紧盯着那诡异的少年。 “我不管你要去哪,上了家谱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樊家!只要我饿不死就有你一口吃的,现在,滚回来!” 樊璃一边听着,一边把跟在山野间的玉麒麟招过来。 “这玉麒麟会带你下山,另外,伶官坊那帮人都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能不能唤动他们,就看你的本事了,眼下雪意应该在往山上跑了,你下山正好能遇到他,告诉他——” 樊璃捏紧手急忙动身,在远处扑来的血煞气里快速说道:“你就跟他们说,我出一趟远门。” 眨眼功夫,那抹白衣就从空中消失得无踪无影。 樊静伦勾出去的手在空中划了半圈,狠狠砸进虚空。 他抓着一把空气,气得浑身发僵。 血煞卷着夜风骤然落在北邙山,谢遇从成王府赶到山上,只用了短短五息。 他看着满地破烂和孤零零怔在冷风里的樊静伦,揣在心口的银手环不知怎的,突然就有点发沉、硌人。 “他走了?”谢遇问道。 樊静伦哆嗦着,夹枪带棍的目光割了谢遇一眼。 谢遇静静看着那煞白的脸色,从杀气腾腾的沉默中得到答案。 袖下指甲刺破掌心,他又问:“谁带他走的?” 樊静伦听不出谢遇语气里的情绪,压着喉间怒火说道:“假惺惺的问他做什么?若不是你要杀他,他至于跑?!” 谢遇看了樊静伦一眼,目光扫过他头上的虚弱阳火。 然后并指,一下子摁在樊静伦眉心。 谢遇:“谁,带他走的?” * 京郊,三三把家里的耗子全部咬死,叼着一只在老仆脚边转悠一圈,得到老仆“好猫”的评价后,它才志得意满的昂起脑袋,迈开腿,脚步轻快的回成王府。 成王府安静得跟坟一样,不过这几天都是如此,因为外面在打仗,一到晚上府里就没声。 三三习以为常,顺着老路来到西暖阁。 屋门没关,它顺利进去,数落道:“怎么不关门啊?待会凉风吹进来,把樊璃吹着凉了,明天他又要怪我推门!” 谢遇坐在外间木椅中,目光平静的落在三三眼睛里。 三三紧着脖子后退半步:“干嘛这样看着我?你煞气好重……” 这时,身后门砰的一声惊响,自己关上了—— 四周窗户也被封死! “……!”小猫吓得尾巴倒竖,扭头看向谢遇,小声道:“你咋了?樊璃又跟你吵架了?” 谢遇:“我让你平日里跟着樊璃,事无巨细全部汇报给我,你,可做到了?” 三三:“我跟的呀!” 椅中厉鬼俯视着它,血红双目竟比那身煞气还恐怖。 “既如此,你可知道有人趁我不在,悄悄接近他?” “……没。”小猫局促的并拢爪子,低头说道:“我不在时,都是雪意和瑶光姐姐跟他,他们绝不会让陌生人靠近樊璃的。” “那你认识魅座、魉座,或者魑座么?” “……” 谢遇见自己提到魑座时,这小黑猫就虚张声势的绷直背脊,眼睛偷偷往他这瞟了一眼。 三三:“我认识魍座,他会变成别人的样子,魑、魑座是什么呀?” 谢遇:“魑座是温洋座下的四大座守之一,擅长控鬼术,穿一身黑袍。如今这位魑座是个瞎子,也穿黑袍,眼上覆了一条黑色缎带。” 三三把头微微抬起:“确、确实看到,有个黑衣人在楚京出没……” 它瞅着谢遇的表情,气短的小声发问:“他和樊璃认识么?” 谢遇敲敲扶手,垂目盯着小猫:“赏雪宴那天,魍座带部众去车霜华家抢人,你和三花它们跟在樊璃身边,和他一起待在屋里,当时,有可疑的人潜进屋么?” 小猫身上滚出一层热汗,虚弱道:“没有……” 说着又连忙补充:“啊!是了!刚开始没有,后来我熬不住,睡过去了……!怎么捆我啊,把我爪子勒疼了!” 它说着把头往旁边扭了几下,就看到小狸花、小三花也和自己一样,被阴气五花大绑架在空中,看来这两只也被审问过了。 谢遇面无表情的把一道阴气弹去,那阴气就自动拧成三支小毛刷。 毛刷飞到小猫身边轻轻挠脚,挠完左脚挠右脚,挠了上脚挠下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啊呀!怎么能挠我的爪子啊!好痒!” “谢遇,我们又没犯错,你杀功臣啊——!” 小猫崩溃的笑声里,谢遇起身说道:“隐瞒实情大罪,撒谎罪加一等,集体撒谎处以极刑——就这样吧,三天后刷子会自己停下。” “哈哈哈,我、我们知错了嘛!是魑见了他,魑座说,能让樊璃活下来,我们就、就没告诉你——” “坏蛋!你这样对我呜呜……我可是小大王!等我爹回来,带兵打你!” “你去哪?谢遇!花花是给樊璃让过窗台的,是功臣,你不许这样对功臣!” “……” 谢遇出门,他根据樊璃拐弯抹角的习惯,先去问东南方的猫:“看到一个穿白衣裳的小瞎子了么?他身边跟着一个穿黑衣的青年。” 那猫吞了他递来的小鱼干:“没有。” 谢遇又迅速动身朝西南方去,他得赶在樊璃绕到魏国之前,把对方拦截下来。 “见到一个穿白衣裳的小瞎子了么?” “没有。” “见到……” “没见到!” 谢遇最后是在正东方问到消息,那小猫说道:“看到一个白一个黑的两只人,白的抓着黑的袖子,从半空哧溜一下,呼——就不见了!” 谢遇起身,一夜之间便跨越整个东境,远远看到一颗白点子着急忙慌的跟在一颗黑点子身后,跑得鞋都掉了一只。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7章 谢遇:回来 谢遇盯着那颗慌里慌张的白点子,他追着对方,一瞬间就奔到楚魏边境。 跨越边境线时,空中的无形屏障突然拦住他。 他咬着后槽牙,从空中拽出一把黑刀。 磅礴刀气如脱弦的利箭,拖着一丝残影猛挥向前。 “大将军,前方是其他英灵的供奉地。”护法神在身后说道,“您要过去,得先请示这块供奉地的英灵,这是历来的规矩。” “这魏国供奉的英灵叫林奇,林奇还有个身份,是——” 护法神拉开卷轴,说着,迟疑的看了谢遇一眼:“他是温洋手下的第一代魑座。” 第一代魑座,恰好死在十年前那场围剿战中,是谢遇亲手杀的。 谢遇放下长刀,抬目。 视野尽头,奔走在虚空的黑袍青年被挥来的刀气影响一脚踩空,带着樊璃滚到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樊璃扑腾起来,攥着青年袖子,撒开腿又低着头继续往前跑,光着一只脚跑得毛都奓起来了。 “樊璃——” 谢遇的声音被风吹到耳边,带着难以名状的情绪像要往人心口撞进去一样。 樊璃抿着嘴不顾一切的往前狂奔,他不能停下来,谢遇的时间只有半年了,这短短半年时间,他们要怎么和屹立数千年的阴界对抗? 何况以两人现在的能力,连阴界大门都没法打开,又遑论其他? 樊璃眼眶发烫,一刻不停。 “你回去。”他重重咬了一下嘴唇,尽量平静的说道:“我长大了,该换我来保护你了。” 谢遇悬在远处,眯着眼寻找破开屏障的角度。 高举的黑刀再次劈下,沉重刀势带着十二月的森严寒气,霹雳般叩在那无形屁障。 轰—— 整个魏国的空气都被震动波翻卷起来,直直掀上云霄! 魏国武神庙里的塑像察觉到这丝异象,陡然睁开双目。 属于魏国大将军林奇的数千具武神雕塑,在同一时间从各自的庙宇中离身。 那无数塑像挥着砍刀在天穹下大声厉喝: “何方妖孽犯我大魏边境,斩!” “斩!” “斩——!” 洪音如天钟倒叩,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里,一座座塑像海啸般朝边境汇聚、合体。 最后一具塑像融进去时,一具万丈高的巨人便身披黑甲,手执唳魂刀悍然从天地间直起身,头顶穿过云霄,一双怒眼高高在上的俯视谢遇。 谢遇穿着一身描金玄袍,宛如十万里海空前的一粒细沙。 厉风吹卷衣袖,他神情冰冷,拎着黑刀,踏空一步一步朝对方走去:“打开屏障。” “谢遇!原来是你!看刀——” “砰——!” 黑刀蓦然砸上那武神像发出声势浩大的闷响。 武神被掀飞出去,下一瞬,百里外的一座荒山被压成平原,冲起来的尘埃覆盖了大半个魏国疆土。 山崩地裂,无限拉长的震动波里,房屋倒塌无数。 谢遇的声音遥遥落入那武神耳中:“开道,别逼我再杀你一次。” * 次日寅时,魏国太极殿里的百官静如鹌鹑。 那御座上方的穹顶被昨晚的地动震垮,此时有人穿着一身黑色龙袍,正站在穹洞下,举着一只宫灯往上瞧。 “地龙翻身,好大的威风啊。”男人幽幽说着,放下灯斜目扫向底下的百官公卿。 “也是奇怪,只有朕坐的这块塌了,爱卿们的头上的殿顶却都好好的。” 群臣脖子一凉,直觉这昏君又要砍人! 这时,温洋出列说道:“陛下是这大魏的天,臣等头上的天完好如初,全是陛下的龙气在暗中庇护,可见陛下有真龙护体,实乃百官之福,黎民之福,万岁——” 众臣找到主心骨,连忙跟着温洋跪拜下去,山呼万岁。 那御座上的人兴高采烈的跑下来,一把抓住温洋的手扶他起来。 “爱卿说得对,那地龙不过是阴邪宵小,觊觎龙椅的日子一长,就按捺不住了,要跑到朕的眼皮子底下撒野,你来,上来——” 魏帝生拉硬拽的攥温洋的手爬上御阶,叫人在龙椅左下方放了一把大椅。 “丞相乃是我大魏的股肱良臣,御座之下的第一椅,非他莫属!可惜丞相与朕的膝下竟无半个儿女,若有女儿,朕必封他的女儿为后,朕也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共结秦晋之好——” “……” 散朝后,昏君的逆天言论还阴魂不散的在耳蜗里打转。 有人绿着脸膈应老半天,再看看受害者大丞相本人竟然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一时间不由得心生敬畏。 不愧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解开腰带和魏后行房的人。 有这抗压能力,做什么不成? 温洋并不理会别人的目光,散朝后便回到丞相府。 丞相府有自己的掾属,他去上朝时,部下诸曹掾吏便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温洋回到府上,远远看到那经常穿一身朴素灰衣的近侍居然换了一身天蓝色华服,整个人打扮得跟要过年一样,头发抹了油、抹得一丝不苟,脸上的胡茬子也刮得干干净净,左耳还戴了尘封十年的红流苏耳坠。 对方花孔雀一样,大老远的迎过来,笑道:“大人——” 温洋扫他一眼,脚下不由加快:“来了?” “来了,今早卯时到的,眼下在魑座的私宅里,听说忙着赶路几天没睡,这会儿正在睡觉——”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8章 娇气 温洋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上楼梯时不小心踩到衣摆、跌了一下。 他放慢脚步,上二楼里间,脱掉手上的皮套。 被疯帝碰到的地方,有块皮肤溃烂了,温洋面不改色的挖掉这块皮肉。 等新肉长出来,他才把身上的官袍扔开,连里衣也没要全部让那贴身的傀儡小厮绞碎。 外面的近侍亲力亲为给温洋烧了一锅水,温洋沐浴过后,换上新衣。 “穿反了,大人——”近侍站在珠帘外,知道对方急着去见人这才错漏百出,于是温声笑着替对方缓解尴尬。 “大人定是日夜为国事操劳,才疲累至此,眼下才刚过辰时,大人不若歇息片刻,养足精神。” 时间还早,那远道而来的孩子定然还在睡觉,此时去必然会吵到他。 温洋点点头:“你先退下吧。” 近侍退下后,这楼阁便安静下来。 温洋坐在椅中,拔出长剑,透过那剑面看着自己风霜的脸。 “胡子该刮了。”温洋说完又立马改口,“罢了,就这样。” 他坐在椅子里,一页页翻着从江南寄来的小人画本,目光落在那高举的稚嫩小手上。 那画纸上的孩子举着一只红色纸风车,穿着一身绿裙,像一只软乎乎的小狐狸。 温洋指尖在那小人头上轻轻一抚,翻完一遍,又倒着翻回去。 等到太阳爬上中天,温洋才把这图本锁在密柜里,起身,走到门口却又犯难,把手中的见面礼瞧了半天。 那见面礼是一条玉雕的小龙,小龙憨态可掬,头上的乳角和两颗乳牙圆润发亮,摁下眉心的机关,这小龙就能顺着两根半圆弯柱来回跑。 “听说他很聪明,连魍都被他骗了——”温洋看向那青衣傀儡,“你说我要拿什么嘴脸见他呢,我杀了他母亲啊——” 傀儡做出悲痛欲绝的表情。 珠帘外的近侍脸色发白,嘴唇蠕动片刻,干哑道:“在大人这位置上,有些事是不得不做的,当年楚将军毒杀数十万将士扔进白水,白水几乎因此断流,大魏上下民怨沸腾,不杀她,大人没法跟百姓交代。” 温洋:“魏国欠她许多体面,她杀再多人都是应该的。” 近侍眼神痛苦的低下头,想起魏后被疯帝压在大街上受辱时,满大街男男女女围着她叫好扔钱的场面。 铜币砸在她胸上、脸上,那张惊尘绮艳的脸被眼泪打湿,颤抖嘶哑的求救声被数不尽的怒骂调笑淹没。 她什么错也没有,甚至比那些看着她的人还要凄惨,但人们像砸掉破窗发泄心里的兽欲一样,把妖女、贱人的名号刻在她身上。 谁要是骂她一声,疯帝就赏谁一万钱,以至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骂她淫荡无耻的人,也越来越多。 疯帝在她身上像胜利者一样纵声大笑,她听着那骂声笑声,抬手遮住脸,狼狈的求救声到底是碎在喉间了。 那时,近侍就默默站在角落里,目光和她对上,立马就像被铁水烫了一样挪开。 自此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那张脸了。 直到他用控魂术操控一个叫楚温惜的女子,操控着她撞死在楚国的皇城门口时,才突然从一丝记忆里窥得那满街男女围着一个生不如死的女子指责怒骂的场景。 想到这,近侍惭愧低头,哑声道:“纵有万般不是,也是属下杀的她,若小主子问起来,属下便拿这条命抵债。” 温洋没对此作出答复,只说道:“太极殿漏了一个缺口,你带工匠去,把那缺口填上。” 这是不让自己一起去见樊璃,近侍领会温洋的意思,恭敬道:“是。” * 魑座的私宅四季如春,外面大雪封山,他修在郊外的宅子里却开着各色花卉。 温洋来时,魑正亲手提着一把铲子铲土,打算把院子里的梅树挪走。 那梅树根成精了自己会动,越碰它,根部就埋得越深,等把梅树铲走,没一会儿就会有新树从残根里重新窜出来。 魑绷着脸气压低沉,直到连根把梅树挖出来,他才停下,向温洋说道:“这些梅树都是谢遇的眼线,樊璃走到哪他就盯到哪,如今这里已经暴露了。” 魑丢开铁铲,在前面引路说道:“等他破开边境的屏障就一定会来抢人,大人得尽快把樊璃带进丞相府。” 轻纱帘子缓缓揭开。 温洋隐没身形站在帘后,目光穿过半室虚空,望向那翻着肚皮熟睡的少年。 此时天光大亮,满室生白,温洋抱着那条小龙玉雕站在门口,光把眼睛晃得生疼。 视线湿润模糊,满世界都成了一片白光的样子。 他压下眼底的异样,又轻轻看过去。 那张脸全然是照着母亲的样子长的,但眉目间的深邃又随了父亲。 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嵌在他眼角和山根之间的那颗黑色小痣,竟然和温洋的一模一样,都长在左边。 睡熟的人脸颊泛着粉晕,温洋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怕贸然进去吵醒人。 “大人不必隐身,他看不见的。”魑冷声传音,“别说话就行,他耳朵灵。” “另外,魍座让我转告你,别信樊璃的话,他会骗人,但你千万不能骗他,被发现了不知道要闹出什么阵仗。” 温洋嘴角不自觉向上一提,低声道:“有些娇气呢。” 魑:“谢遇惯的,这次来魏国也是因为被谢遇关了,惹急了就跑了。” “……”温洋沉默着来到床边,捏捏被子。 捏着有些薄正要责问魑,忽然想起这私宅里养了一群猫,设了防寒阵,就算不盖被子也不冷。 温洋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向魑说道:“隆冬难忍,丞相府也该设一坐防寒阵。” 魑不赞同道:“玄蟒喜冷。” 温洋:“它现在喜热了。” “……”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9章 谢遇:去守着樊璃 次日,樊璃被人带去丞相府。 与此同时,一队人马护送着王嫣北上,疯帝每天都要派人去问王嫣的行程。 这天他吃了长生丸,撕开衣领在大雪地里赤脚散热,说道:“朕原以为皇后死在大火里了,她也是命大,竟然跑出去了!” “这个绝情的人啊,带着朕的孩子在外面过了这许多年,叫朕在这鬼地方当孤家寡人。” 身边的大太监无言以对,怕昏君被冷场子发疯杀人,连忙搜肠刮肚的挤出一句话:“陛下洪福。” 说完就感觉脖子一凉,太监抬头,正巧和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对上。 他心口一颤,却听昏君大笑起来。 “说得好,赏!朕这个绝嗣的人都有了子嗣,你也要有个子嗣才行!朕有一只爱狗,今日便赏给你做儿子了哈哈!” 太监心里苦着,脸上笑着,连忙磕头谢恩。 昏君行完赏赐,吱嘎吱嘎的踩着雪往前走了一圈:“巫女过几天也该回来了,她再不来,朕的长生丹就吃完了。” 太监:“巫女大人肯定知道陛下的长生丹快吃完的事,说不定不久就回来了。” “哼,听说温洋给自己找了个儿子?” “是有这么一回事,底下的人说,那孩子是温家旁支,温洋接到府上当义子。” 疯帝便直接踏出宫门:“看看去。” 疯帝光着脚穿过大街小巷,大摇大摆的来到丞相府直接进门,来往掾吏跪了一地,不知道这昏君又要来搞什么幺蛾子。 “爱卿,你儿子呢?”疯帝大笑着跑上温洋的阁楼,一把拉住他的手:“你与朕就如亲兄弟,你生了儿子,怎么不给朕说一声啊?” 温洋:“回陛下,那孩子是从旁支过继的养子。” 疯帝眯着眼:“你目光何等挑剔,这许多年都不见你收养子,怎么突然动了养儿子的念头?莫非他长得像故人?” “温洋只知陛下,不知故人。” “说得好啊!把你儿子拉出来看看,怎么还不动呢?莫非担心朕失手杀了他?” 疯帝看了温洋一眼,随即自己在府中乱搜起来。 他踹开一间间房门、院门。 “谁是丞相的养子,出来!让朕过过目——” 一个黑瘦少年平静的过来行礼:“不知天子驾到,草民惶恐,请陛下恕臣死罪。” 疯帝盯着那张平凡的脸:“你就是他儿子?” 少年回道:“回陛下,草民是温家旁支的子嗣。” “啊——”疯帝端详了一会儿,向温洋说道:“很普通嘛,嘴巴也笨,你收他当儿子,不嫌丢脸?” 说完一脚踢开那少年,去膳房端了一盘醩鸭吃着回宫,向跟在身边的太监说道:“温洋瞎了眼了,收的儿子跟黑炭一样,等朕的女儿回来,定能将那小乌梢蛇比下去。” 太监奉承道:“陛下的子嗣,自该和天上的日月相比,这人间的小虾米,被小殿下一衬就成泥巴了。” 疯帝高兴起来,走进市集时又沉下脸:“不过,你说那女孩儿,到底是温洋的,还是朕的?” 太监连忙道:“自然是陛下的!温洋那身皮子一碰就烂,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子嗣呢?” 疯帝又欢喜起来,沿途经过几家民居,看人们在杀过年猪,便凑上去,提着剑一下子把那嚎叫挣扎的猪前后洞穿。 路边的百姓战栗着乌泱泱跪了一地,山呼万岁,把这心情还算不错的昏君呼进他那龙潭虎穴去。 那边丞相府的人在昏君走后,开始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全府扫洒。 扫到那养子的小院时,小厮讨好道:“公子可受惊了?” 少年穿着一身黑色锦衣,立在窗边侍弄一盆梅花:“久闻那暴君常常强闯民宅,喜怒无常,身上全无一点人君威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小厮无奈叹息:“您如今是丞相府的公子,往后必会入朝为官,伴君如伴虎,公子务必小心。” 那少年低下眉眼,瞧着眼皮子底下的梅花:“听说府上新来的客卿与我同岁,不知道他住在哪。” 小厮扫掉地上的灰尘:“丞相府这四座七十二鹰都是客卿,小的们只管这些日常杂务,不能过问上面的事。” 少年缓缓看向小厮,瞳孔深处一丝暗红闪过:“你退下吧,给我送只猫来。” 小厮连忙道:“猫是灵物,专爱偷听、传话,这大半个魏国的军机政策都出自相府,丞相大人怕这些灵物泄露机密,所以历来就不许养猫,连鸡狗也不许养的。” “对了,公子面前是一株梅树吧?”小厮把那盆梅花收走,“上面有令,即日起,府中也不许养梅了。” 少年背着手神色不明:“梅树也是灵物?” 小厮笑道:“听魑座说,梅树是鬼物,南边那位谢将军的鬼魂能从梅树里窜出来呢。” “哦?他若是窜出来,府上要怎么办呢?” 小厮:“这里是玄蟒的地盘,十年的鬼魂,怎么打得过几千几万年的神兽?” 少年不置一词。 他站在窗边不动,在小厮走出院子后就突然倒了下去,没一会儿又醒过来,一脸茫然的坐在地上,不知道自己好端端,怎么突然像被人夺舍一样,跑来这窗边睡觉。 千里外,谢遇的阴气被面前的屏障反弹回来,他睁开眼,远远从成王府把那三只猫拽过来。 小猫们惊恐的看着他:“你又要干啥?!” 谢遇把这三只小炸毛全部丢进魏国。 “去魏国丞相府守着樊璃。” 三三眼睛一转,幽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你呢?你不来?你为什么不来?是因为过不来么?还是遭报应……啊呀!” 三三被钻进眼中的阴气刺了一下,连忙告饶:“我错啦,饶命!” 三只小猫灰头土脸的往北边走。 三三揉揉眼睛,幸灾乐祸道:“他就是过不来!这边的武神不准他过来,樊璃不要他了,他这障破不了了!” 小三花给弟弟薅了薅毛,严肃道:“还有一种法子能过来的。” 小狸花软声道:“什么法子呀?” “把魏国的土地打下来,等这边成了楚国的领地,这个武神的屏障就会破掉,他就能过来了。”三花走着,看到一块泥塑碎片,愣了愣:“这是啥?”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0章 磨人 三三伸出爪子在那碎片上拨了拨。 “谢遇!”那碎片虚弱的怒吼一声,“等、等来日养出法相,再与你决一死战,嗬、嗬——” 碎片一边低吼一边喘气,然后在三双圆溜溜的眼睛注视下静默下来。 “你们几只小猫,把本座这块碎片送去附近的武神庙,到时重重有赏。” 三三在碎片上嗅嗅,一爪子将碎片拍成散泥。 “把你送回去,到时候护着魏国的士兵去打楚国么?呸!” 在小猫北上时,一群楚民也在八族大姓的带领下,朝四处逃命。 楚京沦陷,王家姐弟杀红眼了,一个只要皇位,一个皇位和人都要,厮杀起来便不顾别人死活。 腊月十八,王慈心从北邙山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不久后樊静伦死在山上的消息就传进他耳中。 王慈心去信质问王靡,没想到对方竟然承认了,这回王慈心是彻底疯了。 这衣冠禽兽像王八吃了秤砣一样,对那骄矜病弱的便宜外甥天生就有种占有欲。 以前他不遗余力、不择手段的把人拐上床,如今他又不遗余力的向胞姐发动猛攻。 一时之间,没有女巫从旁相助的王糜不免露出狼狈相,一退再退,几乎退出了楚京的辐射范围。 对她寄予厚望的颍川樊氏颇感受挫。 小皇帝跟着成王府的人跑了,跑之前还把这些年在宫中受的虐待毒打广而告之,向世人撕开了王糜的皮,王糜人人喊打。 造反造到这份上,樊氏子弟也是心累了,族中青年纷纷撤出皇后麾下,灰溜溜的跑回颍川守祖业,后来难民起义又抢又杀,颍川樊氏首当其冲,族人差点死光。 王糜四面楚歌之际,荆州被陆言占领的消息姗姗来迟,没多久,江州刺史又拥立庐陵王为新皇,向楚京进攻。 各地烽火把楚京当靶心,有人暗中不动静待时机,有人快刀斩乱麻一天就当上了皇帝。 直到这时,王糜才发现把胞弟逼到狗急跳墙似乎得不偿失,而有些事在设想中轻而易举,但执行起来却万分艰难,比算计谢遇的命难多了。 楚国这块蛋糕实在太大了,以前她嫌九姓的人都是傻瓜,把庸碌无为的司马家捧在帝位上,宁愿让龙椅被傻子霸占着,都不愿推翻司马家自己登基。 如今她才恍然发现,大家不是不想,而是各自的实力都不相上下,一家造反登基,那另外几家是什么心情? 所以这些年来,楚国这九根擎天柱默契的彼此平衡着,紧紧攥住司马家这根弱不禁风的稻草稳定军心。 有个象征性的皇帝在那坐着,也免得大家彼此杀伐了。 然而王糜姐弟这场窝里哄,一不小心就把各家的小算盘哄出来了,拥立新帝的、拥立新星将领的、造反的……总之没一个会乖乖任由王糜夺取天下。 在各家势力盘根错节的闹将起来时,坐观龙虎斗的人忽然发现有些异常—— 每个州郡自立为王的新君、头领越是急功近利、残暴不仁,归附陆言的人就越多。 归附陆言的人越多,各地首领身边的军师,就越要撺掇自家主君强掳壮丁,四处抢粮。 狗头军师们早上撺掇主君抢人打仗,晚上就给陆言去信——稳了,准备好酒等我。 原来这些人都是陆言的铁杆兄弟,为了让好兄弟闯出一番事业以后带大家吃肉喝汤,特意深入敌军做军师、将领,把各地诸侯哄得魂都飘起来了。 “陛下,粮草不够了,事从权宜,先向百姓借,等来年秋天再还给他们!” “准——” “将军先不要派精锐部队,让新来的士兵先上,也好练练他们的胆子,若敢退缩、辱我军威,立马砍头——” “准!” “使君,陆言的军队打来了,可用一字长蛇阵拒之!” “准准准了……” 次年正月,大楚几十万百姓都涌向了陆言掌控下的州郡。 魍座见大楚民生凋敝,连权贵家过年都没吃上一口肉,正是趁人之危的时机,便立即传令边境魏军南下进攻。 百万大军来势汹汹,这年春天的空气里都是血腥味。 血气顺风北上,一路吹向魏京。 这天,樊璃被人带到温洋的楼阁,盘坐在那玄蟒面前,按例进行每日一次的洗骨仪式。 等骨髓经脉被龙气洗干净,他就能像这丞相府的四大座守一样,去学一些术法防身杀人了。 樊璃慢慢把龙气引进身体,龙气在体内游走一圈就会自动回到玄蟒身上,然而这龙气到樊璃体内就跟肉骨头入了狗嘴,他一次一点的,把那龙气抠一丝放在自己心口。 玄蟒眯开眼望着他,红信子嘶嘶在空气里弹了两下。 樊璃一脸淡定的起身,面向温洋:“你让魏兵打楚国?” 温洋:“楚人积弊多年,就算我不打他们,他们也会自相残杀。” 樊璃:“打完之后呢?” “等打完再说——回去别再捉弄魅座,他教你读书,便是你的老师。” 教樊璃读书是那近侍主动请缨,他对这小瞎子深怀愧疚,自觉死都不能赎罪。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选择一条自认为很能折磨自己,但对樊璃百利而无一害的路,每天兢兢业业教小瞎子写字读书。 樊璃充耳不闻,牵着傀儡的袖子走到珠帘边:“那昏君对你磨刀霍霍,等你打下楚国,你的死期也就到了,不如趁机与陆言联手,给自己找条退路。” 樊璃走了,留温洋一个人静坐在房内。 温洋听着远处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关拢,轻声向傀儡小厮说道:“听到了么,他会给爹找退路了。” 小厮一脸欣慰,榆木脑袋里也生出一丝感慨。 过了将近三个月,这新来的小炸毛才对老木头开口说话,真够磨人的。 温洋僵硬的脸上也泛出一丝笑意。 “这江山再大,也只能是他的——不过他说的对,在没杀掉昏君之前,一昧抢占楚国确实会给我添些麻烦。” 温洋在军机册上落下几笔,遥遥把那百万魏兵的攻势拦截在徐州。 随即调转矛头北上,去攻打蠢蠢欲动的游牧部落。 二月底,樊璃洗髓结束,温洋亲手把一根黑色缎带给他覆在眼睛上。 那缎带被玄蟒处理过,带上就能像魑一样借鬼视物。 温洋望着儿子竟然要戴上这根哭丧带才能看见东西,一时间各种心绪挤在心口,堵得他呼吸困难。 这时,他突然听见樊璃发问:“好黑,几时才能看见?” 温洋罕见的失声了。 近侍急忙扑过去检查缎带,接着又把魑从军营里拽回来。 魑接过这根缎带亲自试了一下。 缎带没问题,戴上后,他能看见周围的东西。 樊璃:“缎带没问题那就是我的问题,让玄蟒再给我一点龙气。” 温洋坐在椅中,轻声道:“孩子,不要捉弄爹爹,爹爹想要你看到东西——” “你不是我爹,我也犯不着骗你。” “……”温洋哑着。 魑在旁边说道:“那王糜和巫女早有往来,毁掉樊璃眼睛的毒药是她给的,必是她们在毒药里掺了东西。” 温洋瘫坐在椅子里,浑身血液发冷。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1章 哄哄 樊璃走后,温洋哑声说道:“把王糜抓来,我儿子受的罪,得让她百倍偿还。” 魑:“她身边的宫正是天子军副统领。” 天子军是魏国皇权的拥趸,不管那皇位上坐了个什么东西,天子军都会以绝对的忠诚服从命令。 疯帝把天子军副统领派到王糜身边,很难说他心里是什么打算。 或者他本人没什么打算,但他背后的巫女就难说了。 毕竟从一开始,这疯帝就是借巫女的东风才坐上龙椅的,所以他平日里以“学生”的身份自居,对巫女则毕恭毕敬的称呼“先生”。 就算抛开这些不谈,以那天子军副统领的武力手段,也足够让人头疼的了。 近侍沉吟着:“要抓王糜,除非那臭小子出手——” * 魏楚边境,有人翘着二郎腿睡在一根钢丝上。 几声窸窣脚步钻进耳朵,钢丝上的青年半掀眼皮,歪头朝旁边瞧去,一边咬着嘴中的狗尾巴草咂摸那丝草木清甜,一边吊儿郎当道:“走路小点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母老虎追来了。” 一个云鹰窜过来笑嘻嘻的凑到青年身边:“魉爷,丞相大人来信了。” “大人要我撤兵?” “没呢,大人叫您亲自去楚京走一趟,把那皇后捆了带去丞相府。” 魉座接过信亲眼瞅了,仰面冲天上叹了口气,稳稳翘着二郎腿推脱:“告诉大人,我腿断了。” 云鹰:“这事要是成了,大人就让玄蟒再给您洗一次髓,以后您就天下无敌了!” “天下无敌还有什么意思?别废话,照我说的回信。” “到时候大人还让魑座穿小裙子给您倒酒!” “!”青年诈尸一样突然从钢丝上坐起来,心里跟被爪子挠了一样瘙痒难耐:“当真?” “嘎嘎——”他坐下的云鹰跟他一个尿性,奸笑着压低声蛐蛐道,“不止呢!魅座来的私信说,您把这事做成了,到时候让您随意使唤魑爷三天呢!” 说着,又把另一封信递给青年。 对方拿着信瞧了半天,跳下地,身后的钢弦跟长了脚一样追在后面,一圈圈缠在他手臂。 “告诉丞相,这活我揽了,只是得再加一点要求——”青年笑吟吟朝前边的江水走去,踩着钢丝涉水过江:“把魑的鬼力压下去,压严实了再送我府上。” 边境的信在三天后送达丞相府。 魑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丞相卖了,冷着脸站在珠帘外堵了一天的门。 “我是能拿出去哄狗的?” 温洋:“只是权宜之计,让开些,小璃上楼了。” 魑没让,穿着一身黑袍堵在门口:“那疯狗敢碰我一下,我打死他——” “随你。”温洋抬眼朝帘后看去,向走上楼的樊璃说道:“等抓到王糜,爹爹把她的眼珠子挖下来,让她亲口吞下去。” 樊璃:“随你,我来洗髓。” 温洋放下公务几步上前,牵着樊璃袖子进屋:“你的经脉已经洗好了,可以练……” “洗髓。”樊璃抽出袖子朝玄蟒走去。 那大蟒弓身往后退,戒备的瞪着樊璃。 樊璃一巴掌拍上去:“躲什么?给我龙气。” “……” 樊璃离开阁楼后,温洋望着缩小一圈的玄蟒陷入沉思。 他看向近侍:“你洗髓时,可会吸龙气?” 近侍摇头:“龙气在骨髓经脉中走完一周天,便会自动回到玄蟒体内,就算把龙气藏匿在经脉中,不出五息,那龙气也会自己溜走。” 温洋:“那么,小璃这是怎么了?每每他来,龙气就少一半。” 魑还堵在门外,冷声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且这事与樊璃的生死息息相关,只要大人收回成命,我就告诉你。” “……”温洋默然看向魑,随即向近侍说道:“当年是谁管教他?” 近侍:“魍座。” 温洋皱起眉头:“魍平日里不苟言笑,怎么把人教成这个样子?” “我就是这个样子,不需要教。” “……”近侍连忙把魑别到身后,一脸歉意的向温洋说道:“鬼道戾气重,他脾气不大点就没法压制鬼群,所以魍座才没拘着他的天性。” “加之早些年魉那个臭小子屡屡扯他头发,把人惹急了,记仇,这些年两人就不对付。” “此番定是听到自己被推出去做顺水人情了,心里一急就难免犯浑,大人莫怪。” 说着,轻轻推开魑。 “还站着做什么呢?去看着小主子,可别让他又把猫带进来。” 外面,樊璃蹲在丞相府侧门,提着一包小鱼干喂猫。 三三咬着小鱼干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向樊璃汇报自己得到的情报:“魏宫被天子军围得像铁桶,除了上朝的官员,谁也进不去,连飞到宫内的鸟都被射死了,你想杀疯帝得等他出宫才行。” “另外,小鱼干要送勤快些,我最近长身体呐,你叫人抱着鱼干守在这里,我一来就能吃到。” 樊璃现在能听懂猫话了,说道:“不急,等我把龙气吸完就杀。” 他这身体一次不能吸太多龙气,会胀,不然进丞相府那天就把龙气吸光了,何须耗到现在? 小狸花和姐姐一边一个,卧在樊璃鞋背上呼噜几声。 小狸花担忧道:“王嫣最近被封了公主,要是王糜投靠了她,是不是还要来杀你啊?” 小三花镇定的回弟弟:“不怕,樊璃现在可是有龙气的,惹急了就猛猛打!再说了,那疯帝身边除了天子军,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等樊璃长大了,进宫去全部打趴!” 樊璃把一包小鱼干喂完,从梅花簪捏下一条石龙。 那石龙亲昵的圈着他指尖,樊璃把一丝龙气注入石龙体内。 “你把小猫送走,去魏宫走一趟。” 石龙挠挠樊璃手心当做回应。 它走后,樊璃提着铁杖原路回去,路过花园时一片梨花飘到颊边,他站定,仰头面向那如雪繁华。 “要梨花么?”少年微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说话间站在了樊璃旁边。 樊璃:“劳烦你摘下五支。” 对方垂眸看着他:“送人还是插花?” “送人,把有个人得罪了,送枝江北的梨花去哄哄。” 那少年说道:“那折一枝就够了。”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2章 不乖 樊璃:“要五枝,还有其他人要送。” 对方没说话了,跳上梨树,窸窣几声,待脚步声落地时五枝梨花便递到了樊璃手中。 樊璃接住,对方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拉到身前克制的细嗅着,低声说道:“今天十五,让你的宠物快点送到,不然我晚上一个人难熬。” 樊璃后脊绷紧,没说话。 对方步步逼近,抵着他心口一下子将他压在梨树上,低头咬下那纤白脖颈。 “楚国大半江山已归陆言,等他平定楚国那天,边境的屏障就会被我谢家铁蹄踏破。” “到那时,为夫亲自来接你——” 粗粝的拇指重重碾过樊璃嘴唇,这低哑的声音在樊璃耳边说道:“想好求饶的措辞。” 樊璃指尖微抖着,头深深低下去。 等对方走远了,他才慢慢抬头。 “你在这做什么?”魑冷漠的朝这边走来,嗅着樊璃身上残留的冷冽气息:“梅香,定是谢遇来找你了,你偷栽了梅树?” 樊璃抿着嘴没应声,又从梅花簪上捏下一条石龙,把梨花放到它嘴边:“叼稳了,送去江南,小狗一枝,雪意一枝,大娘和樊悦各一枝。” 石龙没走,瞧着他:有五枝。 樊璃:“谢遇威胁人,没有他的份了,去吧。” 石龙叼着花一下子跑开,樊璃随手把手上这枝梨花插在魑头上。 “听人说,你本名叫陆冬雪,当年被王慈心那帮人追逐取乐,跌落山崖时被丞相的人救下,带到魏国。” 魑:“你最好别在我面前提王慈心。” 樊璃没理会他的警告:“现在王慈心聚集各地叛军首领去打言叔,要是这一仗言叔败了,你会怎么做呢?” 魑绷紧脸:“他不会败。” “他会败,你知道巫惑么?”樊璃问道,“巫惑活了三千多年,如今他以巫女的身份在魏楚两地周游,魏国这边,疯帝视他为神明,楚国那边,王糜也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只要巫惑活着,你们就抓不到王糜,也杀不死疯帝那不死之躯——但我能。” 樊璃弯着唇角轻笑,在魑耳边低声说道:“我能杀死巫惑,把王慈心送到你面前让你手刃他的人头,但你得帮我把龙魂夺过来——就用五鬼大转运术怎样?” 那声音清冽宛如淅沥细雨,落在耳边好像能让大地回春。 魑怔在原地:“好——” 这时,一只手迅速从后面伸来,一下子拍在魑肩膀上。 那掌力凶悍霸道,震得他五脏六腑差点移位。 一声厉喝惊雷般在耳边劈开,声势壮阔得像从天外奔涌到面前的洪流: “魑,还不醒来——!” 魑身体猛颤,魂魄像被水洗劫了一样萎靡错乱,低喘间身上被冷汗湿透。 他弯着腰双手死死撑住膝盖,不敢相信那少年竟在不知不觉间练成了控魂术,而且能把这术法用在别人身上! 他望着那一脸无辜的少年和满脸复杂的近侍,抿着唇,然后撞着樊璃肩膀走开。 “以后,你别跟我说话!” 樊璃眨了眨眼:“怎么就气上了?我也没真要你去干什么事啊,我就是试试这控魂术好不好使——” 魑冷着脸走了。 没多久,一枝梨花远远从府外扔进来,在樊璃面前摔得稀碎。 樊璃站在原地,传音追过去念叨对方:“好凶,话也不好好说就走了,花也不要了,言叔那么客气的人,怎么他弟弟是这种德性,不乖。” 魑传音回骂:“闭嘴!” 旁边,近侍眼神凝重的看着樊璃:“控魂术极其损耗心力,稍有差池便会反噬自己,请小主子慎用。” 樊璃面向对方:“所以你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是因为用控魂术杀我母亲时,被她反噬了?” “……”近侍眼底闪过一丝惭色,垂头:“抱歉——” “你们有替她招魂么?” 近侍嘴上像缝了秤砣,费劲的开口说道:“丞相大人,每年都会为娘娘招魂……” “招到了?” “没有。” 樊璃:“这就是了,招不到,因为她灰飞烟灭了——你呢?你怎么还不去死?”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3章 聪明小猫 少樊璃要别人领路,自己提着铁杖敲敲打打的回院子。 他走了,把僵立不语的近侍留在那梨花树下。 风吹过,满树梨花浇下来,像要把这惭愧的人埋了一样。 “我当时,不知道她是娘娘——” 樊璃听到这话:“你知道又能怎样呢?当年你知道她时,你就站在角落里什么也没做,后来你不知道她了,下手倒是干净利落、又狠又准,啧——老师啊,你要我怎么说你呢?” “你已经不配教我读书写字了,以后都不必来我这边。” 近侍听着那语气就知道了,对方要他死,不单单是嘴上说说。 只要能找到机会,这少年一定会杀了他。 不过那样也好。 近侍颤声笑道:“小主子,魅这条命,随时由您处决。” 樊璃:“我是不杀么?我怕脏啊——” 那梨树下的男人脸色煞白,目送少年穿着一身白衣走向远处。 他母亲死了十年,他就为母亲穿了十年孝。 这样的人,怎么会放过杀母的凶手? 他现在就像猫玩耗子一样,颇有耐心的要把对方的命玩光。 魅座、温洋、疯帝。 这几个人,先让他们痛够了,再慢慢杀。 樊璃进了自己的院子,关上院门。 他坐在院中,遥遥感受那衔着梨花的石龙远赴千里、跟在小猫们身后的石龙悄悄潜入魏宫。 这潜入魏宫的石龙化作壁虎大小,悄无声息的爬上太极殿。 然后把身上的龙气分走一缕,没入一只脊兽体内。 那脊兽龙睁虎踞,岿然不动的坐在太极殿的庑殿顶上。 众臣来太极殿上朝时,所有谈话声就被它纳入耳中,随后顺着龙气传给樊璃。 次早,疯帝牵着王嫣的手一脸喜色的窜上大殿,他坐在龙椅上,王嫣坐在他右下方,位置恰好和温洋平齐。 疯帝嘻嘻笑道:“诸位爱卿,大家都被皇后骗了!瞧,她跑去楚国,给朕生了个女儿!” “朕的女儿回来了!即日起大赦天下,在座的各位也要同乐啊,每人都准备一万两黄金,给朕的公主当贺礼!” 群臣多年来备受摧残,此时听到如此无礼的要求,内心竟诡异的没有感到一丝愤怒,只觉得麻木。 须臾,一个亲王站出来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只是公主来了,娘娘又在哪呢?” 疯帝冷下脸:“你质疑她的身份?” “臣弟不敢质疑,不过是怕有人顶替公主的身份蒙骗陛下,父子之间若有血脉相承,彼此的骨血就能融合。这样,不如让公主殿下把自己的骨头取下来,陛下只需一滴血便能验证真假。” 王嫣来魏宫住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并没有像别人设想的那样凄惨。 相反,她和疯帝一见如故,臭味相投,一个没人性,一个人来疯,这两人就算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 王嫣当即说道:“王爷这是要我的命呢。” 于是天子军出来,手起刀落,那亲王的脑袋就落在地上,鲜血溅了一地。 王嫣全无惧色,疯帝坐在龙椅上笑得全身毛孔都舒展开了。 “诸位可瞧见了?我儿龙姿凤质,稀世罕有!” 笑够了,他斜眼看向温洋,眼底满是得意:“温爱卿,这些年我儿流落在外多亏楚后教养,如今她连连兵败,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朕心疼得睡不着。” “这样,你赶紧让你府中的云鹰去帮她夺回楚国,若有差池,朕可怎么向女儿交代啊?又不能杀了你。” 这时,底下静默不语的朝臣突然轰动起来。 只见那首身分离的亲王,竟然把脑袋长回去了! 疯帝脸上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瞋目盯着那站起来活动身体的人。 那亲王扭扭脖子,像瞎了一样,找不到方向似的在原地转了一圈,开口说道:“吵吵什么,本王不过是死而复生,又不是变成鬼了。” 他转悠几下,这才找到位置,把脸面向疯帝。 “陛下好安静呢,怎么,你没见过起死回生么?” 魏宫外,樊璃坐在院子里。 他说一句,那殿上的亲王就说一句,魑坐在他后面,掌心摁在他背上传输鬼力,好让他继续表演。 魑不情愿的道:“你说够了么?再给你六息。” 樊璃没理会,继续开口说道:“以前陛下仗着自己刀枪不入的本领不务正业、放浪形骸,每天只知道享乐,你这样的主君,对大家一点用都没有,更何况是对巫女大人呢?” “巫女大人叫孤转告你,你不懂事,有的是懂事的人,你不聪明,还有更多聪明人等着她挑,做事别总是想一出是一出,这么大的岁数了,该学会揣摩上位者的心思了,别等她一一提点你。” 疯帝脸色难看:“巫女大人在哪?” “大人的行踪是你能过问的?若不是大人,你现在还只是个不起眼的皇子,真把自己当龙了?” “人要知道感恩,巫女大人这四个字,你该跪下说的。” 疯帝没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殿下的人侧耳听了一会儿,说道:“怎么还不跪,你的膝盖很金贵么?” 龙椅上的人脸色恐怖的起身,这时,底下白光忽闪。 那亲王的脑袋被王嫣一刀劈落,少女穿着一身红色宫装,鲜血溅在她衣衫里,与之融为同色。 王嫣:“巫女大人助天子登上帝座,多年来从未与陛下离心,陛下,这人妖言惑众,必是邪祟装神弄鬼,故意借巫女大人的名号使离间计。” 疯帝坐回去,定定望着那尸首分离的亲王。 “是不是诡计,等巫女大人从阴界回来就知晓了。”那亲王的嘴巴动了一下,眼珠子转向疯帝盯着他:“届时,你这条笨狗疯狗,就再也没有不死之躯了。” 地下的人头哈哈大笑,疯帝在龙椅上惨白着脸:“巫女大人……为何去阴界?” “因为被人劈了啊,剁成肉泥,只留一道残魂飞去阴界疗伤。” 疯帝嘴唇哆嗦一下,他的长生丹要吃完了,若丹药续不上,他这不死之躯也就要变成砧板上的鱼肉了。 到时候这些人,这些对他怀恨在心的人,会怎么对他? 疯帝再次出声时,声音带了点颤意:“巫女大人,几时回来?” 丞相府中,樊璃坐在院子里脸色煞白,巨大的法力消耗让他浑身大汗。 他忍着筋脉里撕裂般的疼痛,张开嘴。 于是殿中的人头便开口说道:“挖出你的心头血,再加上三百个皇室子弟的心头血,以及魏京十万个三十岁以上的人牲,不拘男女,即刻为他设固魂阵,阵中放一个玉人雕像,上面写好他的名字用以固魂。” 疯帝瘫坐在椅中:“大人的名字……” “巫惑。”樊璃轻声道,“巫山巫,或心惑,别写错了,他是十殿后裔,助阵的神位必须是十殿的鬼王,与他一样配享人牲。” 外面天色突变,本来要放晴的天,突然降下冰雹,雷声大作。 樊璃撤走龙气,瘫坐在院中低笑起来,仰面望向长天。 “阴界的十位,鬼神插手人间因果是大罪啊,突然降下这许多冰雹,又打雷,说是天大的警示也不为过了。” “可元宪的不死药快吃完了,他急疯了,能领悟你们的良苦用心么?” 樊璃徒手接住一颗冰雹,放在嘴里嚼碎,一个人坐在阴沉的天穹下发笑。 漫天冰雹噼里啪啦从他身边落下。 他收了笑,听着从外面传来的呼号声。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4章 樊璃:他的仇,我替他报了 天子军鱼贯而出,开始按照疯帝的指令逮人了,三十岁以上的男女老少全被带去魏京郊外的天坛。 “官爷,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啊?!” 樊璃坐在院中听着,低笑道:“自然是去禽兽该去的地方。” “我今年六十岁了,一辈子兢兢业业,从无犯错!官府何至于抢人啊!” 樊璃:“你曾经丢铜钱砸了一个向你求救的女子,骂她婊子。”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你觉得这句话耳熟么?”樊璃耳中有千万道呼救求饶的声音,他静坐着,一身素白。 “娘,你看到了么?”他干净的手一抬,轻轻指向外面。 他抬手时,京郊一具具尸体便倒在祭坛边,魏京万里腥膻。 疯帝剖开心口,他旁边,一个个皇室子弟嘴中塞了棉絮、被天子军捆绑着挖心取血。 王嫣因为有“公主”的身份,也被献祭给巫惑了。 她被绑在十字架上,难以置信那疯帝竟对一个死人的话信以为真,说献祭就献祭。 疯帝把自己的血取出来,随后提着刀,朝惊慌失措的王嫣走去。 樊璃听着这些利刀割肉的声音,向那灰飞烟灭的人说道:“这一招叫借刀杀人,儿子教您,您慢慢看。” 冰雹在耳边砸响,郊外,一抹热血洒在了十殿鬼王的灵牌上。 鲜血覆盖他们的名字,立马就被灵牌吸收。 三千多年前,人间就禁止世人向神明献祭人牲,所谓人牲,就是拿活人祭祀。 阎王为了防止人们给鬼神献祭活人,禁令下达时就把人们的记忆抹去,从此世间再也没有人知道十殿鬼王的姓名。 现在,这个禁令被樊璃打破了。 写着十个名字的玉牌不断被鲜血打湿、吸干,三千多年没尝过血食滋味的十殿鬼王,疯了一半。 只要他们忍不住,扑上去把那血食吞掉,下一刻,就会被灭世一样的云雷击碎神位,从十殿鬼王的位置滚下去,变成一个普通的阴吏。 转轮王瞋目欲裂,这一招他们曾用在灶王身上,差点让那公正不阿的神明从神位倒下去。 如今,樊璃把这招用在了他们身上。 接连有鬼王失控,疯了一样扑向自己的供龛大口吸食鲜血。 紫雷惊吼,这一天阴界像遭了灭顶之灾一样,所有鬼物躲在暗处,看着雷霆大怒的十殿上空。 雷声下充斥着血腥味,一个个鬼神就像见到羊的饿狼。 只有转轮王克制着,甩手将失控的楚江王等人死死拴起来,迅速毁掉他们的供龛,好断绝血食继续涌向阴界。 但最后,还是有四个鬼王吞了鲜血,被推下神位了。 樊璃轻笑道:“这一招叫一石二鸟,给阴界的诸位鬼王献丑了。” 他说着,面向厨房方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灶王的仇,我替他报了。” 阴吏失声的站在阴沉天际下,望着那运筹帷幄的白衣少年。 良久他红着眼眶,深深揖下腰去:“多谢公子,只是公子泄露鬼王的名字,恐怕会——” 樊璃听着闷雷压过来的声音:“只要能杀掉几个鬼王都是我赚,天罚什么的都无所谓,你呢?你怎么来了?” “三三在灶前说,您要让魏帝给十殿献祭人牲,小人听着心惊便过来了,怕您一个人没法应付。” 樊璃笑道:“没法应付雷罚么?你走吧,我没关系的,只要这最后一步没走到头、龙脉没断,我就不会死。” 阴吏固执的站在原地,仰头看着密集的云雷。 惊雷突降,阴吏忧心忡忡的站在樊璃身后,两脚死死扎在地上召出法身:“来——!” “灶王要阻止我拿到龙魂么?” 阴吏愕然:“小人绝无此意。” “那就退下。”樊璃说道,“温洋带着玄蟒来了,待会我要借天雷,把巫惑刻在玄蟒身上的封印劈碎。” 那封印把龙魂锁在玄蟒体内,几乎无人能破。 所以樊璃才铤而走险,打算借天雷的罡威,劈了玄蟒,取出龙魂。 要是能顺便杀了温洋,那就再好不过了。 雷势匆匆落在樊璃头上,这时,一道腥风从旁边掀来,玄蟒一扫尾将紫雷挡开,身躯拉长放大,严严实实的把樊璃护在身下。 樊璃嗅到了一股皮肉烧焦的刺鼻气味。 雷劫轰鸣,落下时连地面都跟着抖动。 温洋颤手提剑,望着一根根落在玄蟒身上的惊雷。 那蟒身被天雷劈得皮开肉绽,它身上添一道伤痕,温洋身上就裂开一块皮。 这一人一蟒从小就是共生关系,从温洋出生那一刻开始,玄蟒就守在他身边了。 他身上灼裂撕痛着,目光低垂,看向蜷坐在蟒肚下的少年。 “孩子,你觉得爹该死么?” 樊璃不应声。 温洋又问:“你想要什么呢?” 樊璃置若罔闻,静静听着雷劫不断落下。 震破耳膜的雷声里,玄蟒在他头上发出不堪重负的低吟。 温洋眼底微红,像哄猫一样轻声说道:“你不说话,那爹爹就把自认为最好的东西给你,好不好?就送这万里江山,如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雷电被坚硬的蟒鳞反弹到周边,屋舍楼宇毁了大半。 这些声音里没有樊璃,他但坐不语,想听听封印破碎的动静。 “九十九——”他在心里默数,不知道这天雷是不是要彻底打在他身上才会罢休,他想到这,有些畏惧的往玄蟒身下缩去。 温洋浑身皲裂,撑剑半跪在樊璃面前,忍着痛想把儿子护进怀中。 “别怕啊,爹爹在的——” 樊璃终于开口:“我爹叫樊休。” “……”温洋喉间就那么涌上一腔腥热,这血腥,把他的希冀都堵碎了。 巨蟒惨吟一声轰轰烈烈的砸地,一双竖瞳轻颤着看向樊璃。 它撑不住了。 但雷势还在继续。 樊璃心口一凉。 看来真是被他猜中了,这雷劫得自己去受。 那他现在该怎么办? 真劈下来,把人劈残废了,到时候还怎么去见雪意他们? 樊璃抱紧膝盖,在震耳欲聋的雷声里茫然抿嘴。 突然—— 有人冲进雷池,一下子把樊璃护在身下。 那人素日里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说话温声温气的,总让人觉得他要矮人几寸。 没想到压过来时,才发现他竟然挺高,轻而易举的就把樊璃覆盖在身下了。 他手肘撑地,大红色流苏耳坠在樊璃脸颊划了一下。 “小主子,属下再教你最后一课,学控魂术的人,一定要狠,切忌感情用事。” 对方艰难的说道:“我那日本该万无一失,彻底控制楚将军的魂魄才对,却也不知道是天意还是命中该有一劫,不小心得知她还有个孩子没人照管,我怔了半息。” “那半息里,我被控魂术反弹,差点丢掉小命。” “轰——!” 雷声再度落下,对方像破风箱一样,嘶哑道:“我那时心想,一辈子,都不能让那孩子,知道我。” 徐州之围结束后,他其实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了樊璃,但又无数次打消念头。 毕竟被马蹄踩断浑身骨头的人,这辈子基本是废了。 但他没料到,楚氏竟在夺回身体之际立马取下自己的肋骨为钉,硬生生把那孩子的断骨缝起来了。 男人惭愧低笑:“她那时刚取下肋骨,身体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我便趁机,把毒药倒进你眼中。” 他鲜血滴在樊璃身上,有些黏热,破风箱一样的嗓音在雷声里沉寂。 “樊璃,对不起啊……”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5章 谢遇:为夫的礼物呢? 有人教别人心狠,自己却不够绝情。 天上雷霆收尾,暗云逐渐散开,太阳当空。 晴空下,这院子塌了,被拦在外面的掾吏终于能进来了。 樊璃身上大大小小几十个血口子,没有特别严重的伤。 几只小猫躲在魑袖子里进府,看到樊璃后眼眶一下子湿了。 “天杀的!让你别说鬼王的名字,你不信,差点就死掉了!” 樊璃躺在床上,整个人还处于昏迷状态。 小狸花哭得不省人事。 三三跳上床在他鼻前探了一下,有气,它这才放心,向两个护法神说道:“你们都是神仙,咋不帮他挡着雷啊!这都被炸成卷毛了,他可喜欢笔直的头发呢,等他醒来又要闹了!” 甲子神:“我们不替他挡着点,他的腿就被雷劈断了。” 三三:“那你们有功,等他醒了让他谢谢你们,樊璃,樊璃醒醒呢,你吓死我了!” 三条石龙钻进樊璃衣衫,在他伤口游走敷帖。 那一身伤在石龙的治疗下慢慢缩小、痊愈,万里之外,叼着梨花的石龙哧溜一下停步,龇着牙在心里和另外三条交汇心思。 交流完毕,它冲着天无声骂咧起来。 坏人不打,打好人,老天瞎眼! 天上忽然闪过一道紫光闷响,石龙连忙住嘴,一溜烟跑向徐州。 楚京罹难后,樊静伦一行人就上徐州避难了,石龙到时,樊悦正带着一群人在外面巡逻。 她穿着不合身的男式铠甲,屁颠颠跟在母亲身后叽呱,谢易谢莎时不时跟她呱唧一声,徐州城外的一片蛙声与她们遥相呼应。 几个少女走一步,那头盔就前后左右的晃几下,各自抱着一只长戟哼哼唧唧的巡完一圈,王氏耳朵就起了老茧。 谢易突然呼喊一声:“这有条石龙!” 几人呼啦一下全凑过去。 樊悦伸手在龙背一戳:“这是谁雕的小玩意,掉在了这里么?” 她伸手比了一下,这小龙还没她手臂长。 她斜眼瞅着石龙。 石龙仰着脑袋。 她把石龙抱回去当屁股垫,坐下去时石龙爪子一颤,眼神记仇的滴溜一圈。 当晚樊静伦、雪意、王氏都收到了梨花,樊悦的那枝则被石龙转交国师——它和国师关系好。 第二天樊悦在巡逻时碰到雪意,见他眼睛红红的,便道:“你打了败仗了?” 雪意闷声道:“江南桃李已经开过了,昨夜却凭白收到一枝梨花,我觉得是樊璃从江北送来的。” 樊悦哼了一声:“他离得这么远,怎么给你送梨花?肯定是你多想了。” “……”雪意抬起眼皮扫了樊悦一眼,“你没收到?” “废话!他要是送花,肯定是我先收到!” 雪意跨上马,没跟她继续说梨花的事了。 樊悦见他带上一队人马要出城,连忙跟上:“你去哪?” “去断王慈心的粮道。”雪意回头,“城中鱼龙混杂,你平日里留心,别叫奸细在城中动手动脚。” 樊悦一拍心口:“那肯定!” 她一扭头,轻车熟路的跟上巡逻士兵,一条石龙壁虎一样轻盈的贴在她肩膀。 徐州城人烟鼎沸,城郊设了难民区,一片一片的窝棚像豆腐块一样整齐排列,樊悦昂首挺胸的拿着一只铁叉缀在巡逻兵身后,路过难民营时被一只拎住。 樊静伦在她头上凿了一下:“给你做的软甲呢?穿我的盔甲像什么样子?” 樊悦扬着脑袋:“那软甲穿在衣裳里,不神气,不穿!” 樊静伦冷着脸:“我数三声,给我滚回去换掉铠甲。” 樊悦急了,当场就把铠甲扔给他:“人家谢易的兄长就准她穿自己的铠甲,你跟讨债的一样,什么破甲,我还不稀罕呢!” “吵什么?叫他再给你做一身就是了。” “那还差不多……樊璃?!”樊悦扭头四顾,到处找樊璃的影子。 樊静伦:“你幻听?” “真是他的声音!他让我别吵吵,让你给我做一身铠甲呢——” “……”樊静伦牙酸的瞧着小妹,“家里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要做铠甲就做,再拐弯抹角,当心我抽你。” 樊悦急得抓耳挠腮:“说真的你干嘛不信……啊!对了,他还给雪意送了一枝梨花呢!” 樊静伦顿了顿:“雪意也收到梨花了?” “什么叫雪意‘也’?” “意思就是,我和母亲也收到了一枝梨花,你没有?你死哪去?” 樊悦气红眼睛跑出难民营,一边跑一边抹泪:“好狠啊!人人都有份,就我没有!什么破梨花,我现在就去砍了它!” 魏京,樊璃歪在床上,抓着一只石龙放在耳边。 透过石龙耳朵,他就能听到樊悦和兄长争吵,以及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 樊悦抹着眼泪砍了一棵梨树,又听到樊璃的声音说道:“听听你急成什么样子了,你没收到?” 樊悦一个人走在路上,吓得跳起来:“你在哪蛐蛐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樊璃:“你身上有条石龙,自己找找。” 樊悦急忙摸索一圈,从肩膀上扒下那石龙,樊璃的声音就从这龙嘴中钻出来。 “楚国现在如何了?” 樊悦连忙擦掉眼泪,稀罕的瞅了半天,捧着石龙朝四周扫了一眼,然后找了个地方窝起来。 小声道:“言叔打仗飞快,现在已经抢了五个州郡了,最近在和王慈心作战。” “本来去年十二月底就抓到他了,但被魏国的人插了一脚,王慈心借魏国的人把言叔亲兵杀得片甲不留,言叔一个人跑到荒郊野岭,王慈心带人追上去要杀他来着,结果那天言叔遇到一个讨饭的怪老头,他把身上仅有的一块干粮递给老头后,那天就发山洪,大水把王慈心的军队冲走了,言叔这才回到徐州总兵。” 那山洪突如其来,把王慈心的军队冲得溃不成军,却独独绕过洪流中心的陆言。 当时樊悦一行人恰好北上,看到陆言一个人站在洪水中央,叛军却在水里挣扎扑腾的场面。 樊悦头皮发麻,问道:“你在北边咋样了?” 她说着,伸出脑袋朝四周窥探一圈。 又缩回去,躲在土旮旯里低声道:“你走后谢遇神出鬼没,把刀架在言叔脖子让他去打仗,每次一提到你的名字他就蹦出来,差点把老权他们吓晕过去!” “照我说,你要是有口吃的就干脆在北边窝着,等我以后有本事了,上去找你。” 樊璃低哼一声,让她说南边的局势。 她没开腔。 樊璃等了一会儿说道:“好安静,在酝酿什么感人的话呢?” 一道低沉男音从石龙那边传来:“樊璃,是我。” “……” 樊璃手一抖,悄悄把石龙从耳边移开。 谢遇弯腰站在樊悦背后,夺过石龙,直起身缓缓朝城中走去。 他低声问樊璃:“为夫的礼物呢?” 喜欢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请大家收藏:()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