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次crush》
3. 第5次crush
我是被耍了吗?
或者是被什么整蛊节目给选中了?
我警惕又仔细地环顾四周,企图找出潜伏的摄像机。
可周遭如常,并没有任何怪异之处。
我只顾着探寻真相,反而忽视了制造这局面的罪魁祸首。
他信步走到我身旁,与我并肩而立。
我向左张望,他就跟着向左;我回头环视,他也亦然。
他的目光追随我的目光,他的动作遵循我的动作。仿佛我握有能什么能操控他的按钮。
他在学我睖巡的样子。
我不知怎的有些气恼。
情绪漫溢而出,我拧眉诘问他:“你到底什么意思?”
男生低头回视我,无辜且带着歉意。
在我的火气下,他举起双手投降:“无意冒犯,我只是好奇你在找什么。”
他眼睛澈亮,神情亦不作伪。
没有掩藏,没有戏耍,就只是单纯的好奇。
四目相对,我被男生高大的影子整个吞噬。
我几乎就要被他的坦荡说服,可倘若他没有说谎、没有伪装,为什么他看起来像完全不认识我了?
心中的茫乱并未消减。
我目不转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男生,仿佛这样我就能将这个人猜透。
纷乱情绪在我眼中翻涌,看着像余怒未消。
他因此降罪自己:“很抱歉,能给个赔罪的机会吗?”
他指一指商场入口处的甜品店:“听说甜能解千愁。我请你吃甜食,可以吗?”
我脑海一刹闪过他昨晚的开场白。
原来他说想约我走走,是真的。
与此同时,我又忍不住想,他是真的不记得了吗?如果不记得,为什么会又约我一起坐坐?
我根本无法分辨,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但——我还是点了头。
当我开始一次次奔赴这棵圣诞树,就失去了对他说不的能力。
明知这是一趟浑水,我也硬要踏进去试试深浅。
我们面对面坐在甜品店靠窗的桌子。
我要了杯热可可,而他什么都没点,单手撑住桌缘看着我。
“能告诉我吗,”他真率的问,“你在找什么?”
一口热可可下肚,我已冷静许多。
我眨眨眼,夺过主动权:“可以啊,如果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笑了。
垂眼轻轻的一下,像被我打败。
“陈最。”
他爽快地自报家门,“耳东陈,最初的最。”
陈最。
我默念一遍,心想,难怪有点引人沉醉。
我也笑了。
“消气了?”陈最故意拿起我的热可可打量,“这确定只是杯普通热巧吗?”
“不是哦。”我盈笑望住他,“是一杯能让人开心的魔法药水。”
“这样。”他笑得极具杀伤力,“那我也得尝尝。”
他对我递出的暗号无动于衷,好像他根本不知道“魔法药水”潜藏的意义。
他居然真的也点了杯热巧,尝一口。
我不由好奇盯着他:“如何?”
他被甜得半眯眼:“看来魔法师另有其人。”
放下杯子,他脉脉直盯我,明亮眼睛里有我的倒影。
完蛋,我根本招架不住,我轻易地就会落入他的节奏。
“其实——我刚刚在找你。”
我突兀转换话题,目光亦将他紧锁,倘若他有半点破绽,我都肯定不会错过。
但他没有,一丁点儿也没有。
他脸上瞬时就浮出惊讶:“为什么?”
这个始作俑者似乎真的毫不知情。
他忘记了我,却又再次走向我,徒令我独自凌乱。
如果他是演的,那演技真是出神入化。
我宁愿相信是前者。
我只好狡黠笑一下,用戏谑掩盖试探:“找个冤大头,为我的坏情绪买单咯。”
“乐意至极。”
他扬眉,毫不介怀,还将扫了点餐码的手机推给我。
“这位美丽的女士,”他问,“需要再来一点快乐魔法吗?”
我心中微动,猜测他突然这样叫我,应该是也想知道我的名字。
但我假装不解风情。
我关闭了点餐界面,转而点开了他的微信二维码。
这一刻,住在我心房的鼓手,疯狂演奏一曲名为忐忑的乐章。
——我有点怕,怕看见一个全然不同的微信账号。
意外的,熟悉的蓝色头像跃入眼帘。
我轻顿一瞬,旋即主动向他发送了好友申请。
“会不会冒昧?”毕竟我逾越地操作了他的微信。
他却说:“更像是被奖赏了。”
要命!
我感到不能再逗留,否则我真的会不管不顾地直坠地狱。
“OK,那这就算是我的回礼。”
我端起杯子,将最后一口甜饮尽:“谢谢你的热可可。”
然后我起身欲走。
他没阻拦,只问:“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名字吗?”
那声“美丽的女士”,果然不是无的放矢!
“如果我们能再见面的话。”
我冲他轻轻一笑,利落转身,潇洒而去。
等我远离商圈,脱离他视线,我才暗爽地握拳说了声“yes”!
不管他是否在做戏,我都认为,刚刚自己有扳回一城。
但我的潇洒,很快就被夜风吹散。
因为我感觉到放手机的口袋在地震——绝对是他的杰作。
今日我已为他跳入太多陷阱。
我不想表现得太迫不及待,我忍住了想要立刻拿手机的欲望。
我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往家里飞驰而去。
为什么夜晚的道路会如此拥堵?为什么回家的路途骤然变得遥远?为什么一分一秒都流逝得这样慢?
经过了21分钟37秒的煎熬,我终于回到出租屋。
意外的,室友敏敏今天已经在家。
她问我:“江莱,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说来话长,一言难尽,我们改天再聊!”
我顾不上寒暄,立刻躲进卧室,关上门的瞬间就摸出手机,点开微信分身。
是的,我使用了微信分身的另一个账号加陈最。
——既然他已经“忘了我”,那我当然也要披上一层伪装。
况且我有点担心,他会是那种用不同微信,去勾搭不同女生的渣男。
虽然扫码时,我就有特意留意名片信息,但那会他本人在场,我不太方便细看。
我闭眼做了个深呼吸。
接着我在两个微信号,分别点开陈最的微信,细细比对,逐一勘查。
Emoji剪影,楚门的谢幕,德语密钥。
朋友圈的背景,每一条动态发布的时间与地点。
全部都吻合。
我的设想被打破。
很意外,他给我的,就是同一个微信号。
装失忆的渣男,会用同一个微信号来加你两遍吗?不,确切的说,是三次了。
谁会这么无聊!
难道他是真失忆了?在短短一天内?
我感到难以置信。
忽然,我想到什么,冲到了浴室的镜子前。
我仔细地端详镜中的自己。
我化了心机的淡妆,黑发披肩,虽然别的五官有些平凡,但我一双小鹿眼颇有点灵气在。
就算不足以被大帅哥一见钟情,也绝非泯然众人的类型。
想当初大学,我也曾被好几个男生要过微信。总之,我绝对不是那种,见过就忘的路人脸。
他忘记我的原因,肯定不是我长了张,容易令人忘记的大众脸。
绝对不是!
“江莱,你有点不对劲。”室友发现了我在照镜子。
我顺势问:“敏敏,你觉得我是大众脸吗?”
敏敏朝我翻了个白眼:“你是大众脸,那我是什么?”
敏敏走到我身边,从上到下的打量我。
“化了妆,夹了头发,穿大衣喷香水,还开始早出晚归。”她鬼精灵地盘问,“老实交代,是不是谈恋爱了!”
关于陈最,我满头乱绪,完全还没做好跟他人分享的准备。
我摇摇头,随便讲了几句塘塞室友,然后赶紧又躲回了房间里。
我栽倒在床上,心中的天平已经朝“陈最失忆才忘记了我”,这个方向倾斜。
嗡嗡——
仿佛印证我心中所想,陈最给我的微信分身发来消息。
他分享了一首歌给我:《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这个开场白,这往你心上轻挠一下的分寸,太陈最。
“啊——”
我凌乱地在床上哀嚎。
左思右想,我决定不回复,就晾着他。
【knock,knock】
【你好,请帮我接“热可可小姐”。】
他又风趣的发来两条信息。
如果我一直不回复,他会不会因挫败而感到无趣,而直接消失?
但倘若我坠入他的甜蜜陷阱,他明天又消失,又把我忘记怎么办?
我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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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天使和恶魔开始对弈。
最终——
我展现出惊人的自制力,报了白日里被无视的一箭之仇。
直到翌日,我挤在早高峰的地铁上。
我才装模作样回复他:
【《第一天》】
我回敬了一首歌,应答他昨晚的开场。
接着我便秉持沉默,打算先看看他作何反应。
一整个早晨,我奔跑于公司和银行之间,眨眼就过去。
4个小时,我查看了7次微信分身。
——毫无动静。
不出意外,我认为他今天也要原地蒸发了。
有了昨日经验,我开始平常心起来。
下午,我只瞄了3眼手机。
答案显而易见——无任何回复,我完美预言了他的轨迹。
下班后,我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又前往那棵圣诞树。
但我的心态,已经从不甘转变为好奇。
我已经连续三天,在同一棵圣诞树下遇见他。
我特别好奇,他今天会否出现。
今天是周五,商圈里人烟浩穰。
圣诞节虽然已经过去,但元旦节正在招手,“心愿促销”的活动仍在继续。
我亲眼目睹337个陌生人,挂上了他们的心愿。
夜渐深,大衣中看不中用,我裹紧围巾,在原地蹦了两蹦。
当第338个许愿的人来临,身侧,有人轻轻拍了拍我。
我甫一偏头——
陈最就立在了我的面前,向我递来一杯命运的佳酿。
“冒昧打扰,请问我能用一杯热可可,交换你的联系方式吗?”
他轻牵嘴角,真诚地看着我。
荒诞再度上演,我竟迅速脱敏,不觉诡异,反而心生奇妙之感。
莫非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楚门的世界》?
我不可思议地问他:“陈最,你今天又是为什么走向我呢?”
他反应极为敏捷:“你认识我?”
我立刻说:“但你不认识我了。”
他明显一怔。
而我转身就走。
他迈步追上来,跟随我的步伐:“那我们能再认识一次吗?”
我们岂止认识一次。
我步履不停,第一次向他表露出冷漠:“没什么意义,不是吗?”
他好像被我问住,蓦然顿足。
但我依旧没有停留。
我催促自己走快点,再走快点,我怕一停下来就会心软。
事实上,我的冷漠与拒绝全是伪装,是我给自己设置的刹车保障。
再冷静再谨慎一点吧。
明确而冷漠的拒绝他一次,然后,看他会不会再一次地走向我。
毕竟,即便是失忆,每天都去跟女生搭讪也是个极度危险的信号。
万一他真的是甜蜜砒霜呢?
这晚,除了邂逅一面,我们再无交汇。
没有愉快的交锋,亦无回味的瞬间,我们的相识与道别都是乏味的。
我扮演了一位冷漠拒绝者。
在此前提下,他依旧会走向我吗?
翌日,我怀揣着紧张与惶惶,再度奔赴那棵圣诞树。
时间飞逝,胃里的蝴蝶似要从喉咙飞出。
我等待着他,宛如在等待一场宣判。
未曾料想——
今夜竟是我等待最短的一天。
广场的钟声才敲响七下,那双澈亮的眼睛就已望向我。
我几乎泫然。
陈最递给我一袋青柠汽水糖:“你看起来快哭了,请你吃糖。”
他对我说:“开心点。”
他的声音温柔而蛊人,我立刻拆开他给的糖果,尝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气泡在舌尖绽开,我喉咙的蝴蝶绽开彩色的翅膀,扑棱棱全部飞向了我的心房。
刹那,那些疑虑与踟蹰,被沸腾的荷尔蒙掩盖。
去他的渣男骗局,去他的甜蜜砒霜,去他的残酷现实。
我现在就要拆开我从天而降的礼物!
所以当陈最拿着他的相机说:“我刚刚拍了你一张,会介意吗?”
我撩一下耳发,含笑摇摇手机:“加个微信发我呗。”
男生的眼里一瞬迸发光芒,他不知道——
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向我搭讪,这是他表现最拙劣的一次。
但却是最教我心动的一次。
因为当陈最扫描了我的二维码,他霍然抬头,惊奇且不可思议地盯住我。
这次轮到他震骇、惊愕、茫然,轮到他变傻瓜。
——他发现我们已经是好友了。
4.第7次crush
我们又来到了那间甜品店。
同一个靠窗的位置,同一杯甜腻的热可可,并且,我以同样审视的目光看着同一个男人。
或许是我的眼神有些犀利,陈最看起来颇有点心虚。
“别这么看我。”他说,“会让我有种出轨被老婆逮捕的感觉。”
我扬眉:“没准真是呢?”
“你不觉得此情此景熟悉么?”我环视甜品店,恶趣味捉弄他,“前天我们就是背着你老婆在这儿约会的。”
陈最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而又生动。
正是此时,服务员端来一客草莓千层。
服务员应当听见了我的话,八卦地睖巡我和陈最的脸,多站了好几秒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为了还原我们上次的“甜品店会晤”,我特意只点了热可可,并没点其他。
我不由看向陈最。
“我点的。”
陈最把蛋糕推到我面前,收起全部的玩笑与漫不经心,“虽然你说不用,但我还是觉得应该拿出点道歉的诚意。”
他歉然道:“抱歉,我应该给你添了些麻烦吧?”
他态度诚恳,我今夜本也是为了一个确切的答案而来。
我收起调侃姿态,朝他张开一个巴掌:“五次,截止今晚,你总共问我要了五次联系方式。”
陈最先是讶异睁目,旋即尴尬窘迫地闭了闭眼。
“连续骚扰女生五次,还没心没肺的忘记……”他负疚叹息,“我这个人真是有点糟糕过头了对吧?”
我没有假惺惺地否定,毕竟前几天我真的快被他弄疯了。
“嗯,是有点过分。”
我直拳出击:“我每次遇到你,都会变得更混乱更糊涂。”
他一双眼歉疚的看着我,促使我说出了更多的心里话。
“起初我觉得你就是个撩过就忘的大渣男,后来我以为是我长得太路人脸,最后……我从整蛊节目一路猜测到《楚门的世界》。”
我把我的心路历程完全剖给他看,带着几分委屈,也蕴含着点巧妙的控诉。
“绝对不是。”
陈最俯身靠近我,凝视我的脸好一会儿,说:“你绝对不是路人脸,是让人印象深刻的脸。”
这是重点吗?
这话多少有点哄人的糖衣炮弹嫌疑,但我依然被取悦。
我含笑往椅背上一靠,提醒他:“少转移话题。”
“是真心话。”他强调。
我说:“我更想听点其他方面的真心话。”
他会意,立刻为我解疑答惑:“首先要申明,这不是《楚门的世界》,我也不是恶意耍人的大渣男。”
我抱臂不语,等着他的下文。
他吸了一口气,和盘托出:“三年前我出了一场车祸,脑部受创,患了短期记忆障碍。”??
“通俗的说,就是我每天醒来,都会失去前一天的记忆。”
仿佛是为了昭彰其话语的真实,他直视我的眼睛,“我想,这大概就是我干出那些荒唐事的原因。”
这与我的猜测基本吻合,可是——
我不解地问他:“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会连续五天都找上我?”
倘若他的记忆会清空,他应该在我第二天回到圣诞树的时候,就不再出现,从此消失在我的生命之中。
然而,他不仅出现了,甚至每天从不失约。
这实在不像一个失忆者该有的行径。
在我的追问之下,陈最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摇摇头,坦诚道:“我不知道。”
他说:“我唯一确定的是,我最近的日程表,指引着我来到这个商场。”
“你每天都靠日程表行动吗?”我问。
他颔首:“否则我会很茫然,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好奇心占据绝对上风,此时此刻,我完全没想过他说谎骗我的可能。
我只是惊讶道:“不会像电影里那样,记忆就永远停留在车祸前一天,然后反复重复那一天的日程吗?”
“没有那么戏剧浪漫。”
他笑笑:“每天醒来,我先会有个混沌时刻,之后我能大概想起车祸前的基本人生经历。”
“那车祸后的经历呢?会不会偶尔也能冒出一些熟悉的记忆碎片?”
我像个好奇宝宝,求知若渴地撑桌望住他。
而陈最有问必答:“很遗憾,不能。不过……我有时候看见一些东西,会有熟悉的‘即视感’。”
“比如这里。”他指一指桌面,“我们是不是真的来过这里?”
我对他眨眨眼睛:“我说了啊,前天我们就是在这儿偷情的。”
他显然品出了我的醉翁之意,立刻笑了。
“陈最审讯大会还没结束吗?”他问。
我煞有介事地点头:“当然,我是最严苛的法官。”
他偏头低笑了一下,旋即才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虽然我失忆了,但我确信我绝对是单身。”
我质疑:“你的记忆都不可靠了,怎么确信?”
“因为自从我记忆受损,我就不再和任何陌生人建立关系。”
他凝住我,低声缓语道:“就连以前的亲朋,也都很少再联系。”
他说,为了不造成类似最近的麻烦,这三年他几乎都是独自行动。
我感到耳朵发痒,心中荡漾。
却还要佯装不在意地反问:“这么说,我是那个例外咯?”
“嗯。”
陈最极认真地回答:“也许是我的潜意识,驱使我每天走向你。”
他的眼睛诚挚而明亮,我在其中没有看见轻浮的谎言,只看见了微小却清晰的我自己。
为什么这个人能将撩拨的话语说得这样正经?
每次的甜蜜袭击,都自然而直击我心。
我看着他的眼睛,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已经先开口。
“我相信你了。”我听见我说。
然后,他轻快地笑起来,我也跟着扬起唇角。
我们就这样看着彼此,忽然之间,谁也没有再说话。
唯有甜品店浪漫斑斓的音乐在流淌:
“And there''s a dazzling haze,
一阵目眩神迷,
A mysterious way,
一种不可思议,
About you dear,
关于你亲爱的,
Have I known you twenty seconds,
我究竟是刚与你邂逅了二十秒,
Or twenty years?
还是已经同你相识相知二十载,
Can I go where you go?
我能否从此追随于你?”
微妙的气流在我们之间涌动。
他作出了诚实的解释,而我亦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或许又到了该道别的时候。
伴着霉霉的嗓音,我吃完了盘中的草莓千层。
“好了——”
我主动打破我们之间的寂静:“我吃光了你的歉意,完全原谅了你。”
我说:“今天,就到这儿吧。”
“好。”陈最没有异议。
他绅士地为我拉开店门,很有分寸地将我送到那棵圣诞树下。
他说:“我们在这里再遇,也在这里道别吧。”
我点头,以一个浅浅的笑代替“再见”。
我正要转身离开,他却又开口。
“那个,我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我顿足看向他。
“你的名字。”
他说:“建立关系的第一步,互换姓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哗啦啦——
冬月的风拂过圣诞树,悬挂头顶的许愿牌雀跃地跳起舞来。
“江莱,我叫江莱。”
我笑容灿烂的回答他,然后飞奔而去。
我像一只刚学会展翅的小鸟,在霓虹闪烁的城市尽情飞翔。
怎么办啊?我好像已经完全被这个人所俘获。
今天不顾一切,让他再度扫我的码,明明是想要借此盘问有关他的一切,挖出他的真实面目。
他的一切回答都分明非常荒谬,是只可能存在于“楚门世界”和“骗局世界”的答案。
可我竟然觉得合情合理,竟非常相信那就是我要的真相。
“车祸”、“每天清空记忆”、“和亲朋都不联系”,“只有你是例外”。
这些词汇连在一起,我往日听了,一定都会轻蔑地讽刺一句:弱智杀猪盘。
但莫名的,我就是相信陈最。
毕竟,我只不过是个,每天挤早高峰、住廉价合租房、存款都不足五位数的苦逼打工人。
我一没车没房没存款的三无社畜,杀猪盘选中我图什么呢?
我深信,他就是因失忆才让我给撞上的一张彩票。
邂逅的第五次,我完全地陷入了陈最。
一路上,我不断地点开关闭又点开微信。
五次邂逅,两次会面,今夜我才终于觉得真正认识了他。
我有点期待,他接下来将会给我发送怎样的消息。
直到下地铁,我憧憬的时刻终于到来。
他问我:【安全到家了吗?】
我想了想,直接把带站名的地铁站台拍给了他。
他:【辛苦了。】
我:【小猫疑惑.jpg】
他:【走这么远来见我。】
我:【为什么觉得我是特意去那见你,没准我就在那附近上班呢?】
他:【难怪我的日程天天叫我去那。】
我现学现卖:【那辛苦你了】
他亦然:【小猫疑惑.jpg】
我的嘴角有点压不住了:【每天这么努力的来搭讪我。】
秒回被打断,我猜测他可能和我一样,正在会心一笑。
我走在橙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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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灯下,眼开眉展地仰头眺望天空。
往常的冬季都灰扑扑、雾蒙蒙,但今年的冬季却意外的浓墨重彩,近来每天都是大晴天。
当我行至公寓楼下,掌心轻震,陈最又回复我了。
【那明天我们都省去努力,直接见面好吗?】
我坐在楼下长椅,指尖翻飞:【我倒是没问题,但你确定你可以“省去努力”?】
他:【能。我们现在定好地点,这次我不删我们的消息。】
!
他提醒了我一直忽略的一件事:【你每次第二天就消失,是因为会删除我们的聊天记录吗?】
他:【嗯。】
我:【为什么?】
删除意味着不感兴趣,可若不感兴趣,为什么他又反复地搭讪我?
他隔了会,才措辞严谨地回:【我猜是担心伤害到你。】
我问:【那现在呢?不担心了?】
他这次回得很快:【这次不甘心打败了担心。】
我猛地放下手机,用被夜风吹得冰凉的手掌,捂住我越来越烫的脸颊。
只有这样,我才能抑制暗涌的心潮。
【明天我们还能见面吗?】
在我平复心情之际,他又主动抛来诱饵。
我毫不犹豫地上钩:【[位置]】
我给他发送了圣诞树的定位:【就约在这里吧!】
他:【去你其他想去的地方也可以的】
我们认识后的第一次“约会”,我当然希望去一个更有意思的地方。
但——
我回复他:【怕某人迷路。】
他每天都会清空记忆,我们每次的相遇又都发生在那棵圣诞树下,我担心一旦换地方,我就会弄丢他。?
也许他读懂了我的担忧,亦或他也有同样的忧虑。
我们达成了一致。
他说:【好,明天见。】
我挑选了一个“晚安”的可爱表情包发送。
而他认真的回复我一句:【晚安。】
我终于克制不住,捂住脸,坐在长椅上激动跺脚。
我感到,属于我的crush已正式拉开序幕。
我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飞奔回家,拉开衣柜立刻开始挑选明日的穿搭。
其实这种时刻,我应该敲开隔壁卧室的门,让小姐妹敏敏帮忙一起参考的。
但我有点害怕。
陈最就像我偷偷准备,对所有人秘而不宣的一场考试。
我害怕一旦将我们的奇妙邂逅告知他人,就会破坏这份幸运,就会打破这个奇迹。
事以密成,我隐秘地拥护着我们的奇遇。
内搭外套靴子,粉底口红香水,我甚至连美瞳的款式也仔细地挑选了。
我反复“预制装扮”,直到凌晨两点,才终于觉得万无一失,长舒一口气躺进了被窝。
不出所料,我失眠了。
我反复回想起今晚分别时,陈最期待地问我姓名的瞬间。
谁不喜欢做被优待的那个“例外”呢?
我想,应该就是那一秒,我彻底地沦陷了。
我辗转反侧,一面期待明日的约见,一面又有些隐隐的担忧。
明天真的会顺利吗?他每日被清空的记忆,真的不会造就意外吗?
陈最说过,车祸后这三年的记忆,他什么都没能记住。
那昨天的“抱歉”、“例外”、“建立关系”,他会不会都已经忘记了?
他是不是已经忘记我们的约见,是不是……也已经忘记了我?
我整夜迷迷荡荡,终于在天蒙蒙亮时,忍不住拿起手机给陈最发了条信息。
【你又忘记我了吗?】
未曾料想——
陈最竟然秒回了,极速到就好像他一直不曾放下手机,好像早就编辑好要发送的草稿。
我第一次在隔日,收到了来自陈最的回信。
他发给我一张照片,照片是小黑板的一角,我猜这就是他的日程表。
而日程表上写着:
“2024年12月29日
去见将来,去见将来,去见将来。”
我一时又眼热又翘唇,像个被关在被窝的精神病患者。
我亦笑亦泪之时,他又说:
【昨晚有一点忘了和你交代】
【只要我不睡觉,我的记忆就能暂时保留。】
我仿佛听见他在我耳边呢喃:【等会见。】
他也通宵没睡。
他没有忘记我!
刹那,我宛如被点燃引线的烟火,火花四溅,整个人都在急剧燃烧。我挣脱了被单的桎梏,从被窝里炸了起来。
我嘴角翘到天上,纠正他:【是江莱,不是将来。】
他说:【未必不是将来。】
“啊啊啊啊啊——”
我伴随着自己克制的尖叫落入了热恋的大网。
我哗地拉开窗帘,远处,天光乍现。
我确信,江莱的将来,从今刻明朗灿烂起来。
5.第9次crush
恰逢周日,通宵未眠的我们干脆约在早上十点半见面。
但当我九点提前赴约时,发现陈最也已经等在圣诞树下。
我们望着彼此,相视一笑。
“你怎么来这么早?”我问。
他说:“和你一样的原因。”
我们心照不宣地扬唇。
接着,我俩都跟呆瓜似的,原地罚站片晌。
分明相交已有几日,几个小时前还在线上畅所欲言,结果不知怎的,此刻的我们竟同时浮出拘谨。
沉默中,我们不约而同的开口:
“你吃早饭了吗?”
“一起走走吗?”
笑容再度掠过我们的脸。
陈最回答我:“没吃。”
我拍板:“那我们先吃早饭,然后再一起走走?”
他没有异议。
我们走进了一家茶餐厅。
菜单被递过来,有事可做后,流动在我们之间的那似有若无的尴尬总算开始消融。
点餐权被自然让渡给我。
我勾选菜品前,向陈最确认:“真让我全权做主啊,万一点的菜你都不喜欢怎么办?”
他说:“那下次换你尝尝我喜欢的。”
第一次约见才刚开始,他就已经在明目张胆预定下次。
我还怎么拒绝?
我欣然接受了点餐的任务。
先点了一壶茶提神,然后一屉屉蒸格被端上来。
虾饺皇,红米肠,蒸排骨,姜汁小笼包,最后还有一份干炒牛河。
本来还担心有点多,结果陈最一招手说:“再来个腊味煲仔饭。”
“不是吧。”
我些许挫败地看向他:“一个你爱吃的都没撞上吗?”
他却在笑:“恰恰相反,全是我爱吃的,所以再点份主食下饭。”
我很是怀疑:“真的假的?”
“真的。”他一本正经说,“骗你我吃饭顿顿被放香菜。”
我眼睛一亮:“你也不爱吃香菜?”
他说:“非常讨厌。”
“我也是!”
共同的喜忌令我增添了几分信心,我告诉他:“其实我早餐也超爱米饭来着。但怕你觉得奇怪,所以才补了个炒河粉。”
他脸上闪过明显的惊喜:“我也是,不然我们把干炒牛河换成糯米饭?”
早晨爱吃糯米饭,我脱口而出:“你不会是江浙人吧?”
他颔首:“我是鹿城人。”
我不可思议:“我也是!”
如此奇巧,他一时也诧然盯住我。
对视的瞬间,他调侃:“这些年我们真是在渝城受苦了。”
渝城喜辣,连早餐店的面条都浮着油辣子,喜甜的江浙人在这里真是要命。
“就是!”我深有同感:“我每天早上都靠蒸烧卖过活。”
“战友啊。”他相见恨晚地朝我伸出手。
我没多想,顺手就与之交握。
掌心相触的那瞬,轻微的电流炸开,我们才陡然回过神。
微妙丛生,得来不易的自然氛围一瞬被打破。
我轻轻的深呼吸:“我们口味这么一致,以后可以做饭搭子。”
“没准不止是饭搭子。”
他问:“你最喜欢的电影是什么?”
我最喜欢的电影其实是《情书》,但我脑中闪现的却是《楚门的世界》。
我盈盈看着他:“你这是一道送分题。”
他应该也想起了他的微信头像,恍然地“啊”一声,转而问:“那你平时最喜欢的娱乐方式是什么?”
我脑海pass掉小红书和小说,告诉他:“散步,我喜欢边听歌边散步。”
他无声“wow”:“我也是。”
“少来。”我才不信。
他辩驳:“我听歌晨跑,四舍五入没差。”
这个人是真的很懂得如何取悦我。
我笑意难藏,故意考验他:“那这样,我们一人选一首最喜欢的歌发到微信。”
我想试试他的招式极限,更想看看他遭遇滑铁卢时的模样。
我们拿起手机,在音乐软件里徘徊许久。
确认对方选好后,同时发送。
答案跃出屏幕的一瞬,我错愕地抬头看向陈最。
《遥远的她》
《遥远的她》
提议的那刻,我压根没想好要选哪首歌,更未设想过这次的答案还能与他一致。
直到打开歌单,我才因那句“我已习惯每个傍晚去想她”,而选定这首发送。
居然,居然!
“怎么会?”我惊喜交集。
陈最黑而亮的眼睛凝住我:“这是我歌单第一首歌。”
这刻,无言的视线交缠,诉说了千言万语。
“这么惊讶。”他问我,“你希望我们答案不一样吗?”
我笑着摇摇头:“不是。”
我坦言:“只是……我以为你喜欢的不会是这种风格。”
他:“你觉得我会喜欢什么样的?”
“唔……”我略微沉吟,“应该是首英文歌,有点浪漫的文艺腔调,比如——”
我想到了:“《La La Land》那首《City of star》。”
我认为,就算是情歌,他喜欢的也该是这种,现实与理想碰撞的烂漫遗憾。
“那喜欢《遥远的她》的我,让你失望了吗?”他一瞬不瞬看着我。
“好像更满意了。”
我眼睫扑簌:“国语接地气,我喜欢烟火气。”
旋即,我看见笑意在陈最身上疯长。
他笑得像一株迎风舒展的绿植,提前带来了春天。
那勃勃生机吹到我身上,给我主动出击的勇气。
“你说得对,没准我们不止是饭搭子。”
我问他:“你过年回鹿城吗,也许我们还能做旅伴?”
他:“你哪天回?”
我:“我打工人,得年二十九。”
他:“巧了,我也是。”
我眼睛弯起来,已经快忘了开心以外的情绪。
他顺势道:“春节我打算去鹿一中逛逛,你母校是哪所?”
我不知第几次惊叹:“我们竟然还是校友!”
“你哪一届?”
“16届。”
“天呐,我也是!”
……
我们越聊越深,越聊越惊奇——我们身上居然有如此多的共同点。
我们都是鹿城人,同一所高中同一届。
我们都喜咸甜、讨厌香菜,我们都爱听张学友,我们都最爱看《老爸老妈浪漫史》。
我们都喜欢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独自游荡。
我和他甚至,曾在高中的同一天,同一个位置,拍摄过同一次落日。
我们的相遇仿佛命中注定。
虽然我用“lebenslanger schicksalsschatz”作了我整个青春期的名片,但实际上我并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天命之子”。
从前我深信,真爱之所以令千万人向往之,正是因为其虚假而不可得。
但这个周日的早上,我的宇宙发生一次大爆炸,重塑了我的世界观。
我开始相信“lebenslanger schicksalsschatz”真实存在。
此时此刻,就在眼前。
——陈最。
我们相见恨晚,有说不尽的话想要彼此分享。
从寂静无人的早间茶餐厅,路过人声鼎沸的电玩城,途径酸甜苦辣的超市货架,与五彩斑斓的衣帽店擦肩。
“高中的时候,我怎么会完全没注意到你?”
我歪头望着陈最,奇怪道:“没道理没印象啊,你这款应该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诶。”
“你也一样。”
他亦露出费解模样:“感觉你应该没少上主席台演讲,我居然现在才认识你。”
但其实,我整个中学时期都灰扑扑的,总自卑低着头。
他没注意到我,何其正常。
我垂目,庆幸轻喃:“还好是现在才认识。”
他没听清:“什么?”
我重新抬头看他,微微一笑:“也许现在才是认识的最好时机。”
他好像被我的话击中,忽然顿足,长久地注视着我。
我们正好停在商场的下沉式滑冰场之上,冰场音乐萦绕耳畔:
“I used to hear a simple song
我曾习惯一人简单如水的生活
That was until you came along
直至你的到来 打破了这首“独奏”
Now in its place is something new
我的生活增添了新的生机
I hear it when I look at you
当我目光注视着你 聆听着它的降临”
微妙暧昧的火星在闪烁,我们的目光与身体都好像被下方的冰面急冻,变得机械不自在。
我一下转过身,面向滑冰场。
我看着冰面上随乐飞驰的人们,心中怦然地转移了话题:“真羡慕运动细胞发达的人,他们像自由飞翔的鸟。”
他抬肘轻撑栏杆,侧身面向我:“你也可以。”
我忍不住看他。
他问:“想试试吗?”
我立刻想起了他光彩陆离的朋友圈,滑雪冲浪跳伞,他就是那只自由翱翔的鸟。
我根本不会滑冰,但我鬼使神差的就点了头:“好啊。”
待回过神来,我已经将高跟鞋换成滑冰鞋,站在了商场下沉的冰面之上。
确切地说,我是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幼童,颤巍巍紧握扶手而立。
“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开始后悔。
和crush第一次约会,难道我要在溜冰场上摔得乱七八糟吗?
我无法想象那个惨烈场面。
我退缩了:“下次吧,下次我们再来滑冰。”
“别怕。”
陈最直接拉着我的手,将我牵引入场。
他一手掌住我胳膊,一手紧握我手腕,像隔空虚虚地拥抱着我。
茶餐厅握手的演练,并没能让这一刻的我变得更从容,刹那,我周身的血液都在零度的冰面之上燃烧起来。
本就因打滑踉踉跄跄的我,顿时更不会走路。
并不意外地——我迎面摔在了陈最的身上。
如惊弓之鸟,又似主动投怀送抱。
我紧紧地搂住他的腰,直挺挺扑向他,将他狠狠地压倒在冰面上。
我整个倒在他怀中,听见他闷哼了一声。
暧昧至极的姿势,我却只感觉到丢脸。
我面红耳赤,像鸵鸟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对不起,我是真不太擅长运动。”
“为什么道歉?”他边将我扶起来边问。
我更热了:“上来就把你扑倒了……”
“江莱。”
他突然叫我的名字,语调认真:“我才该担心和道歉。”
我终于敢看向陈最。
他眼里亦几分不自在:“头脑一热,怕你觉得我故意投机想占便宜。”
感受到他的忐忑,紧张与羞耻奇妙的飞散。
我佯装警惕地问:“那你是吗?”
陈最立刻举起双手,以证清白:“清汤大老爷明鉴。”
我揪着他的衣服笑弯了腰。
他好像松了口气,笑眼问我:“还继续吗?”
“当然。”我煞有介事点头,“刚刚的豆腐总不能白吃。”
他轻快笑出声,旋即重新引我飞驰——如果忽视我展臂趔趔趄趄学步的滑稽的话,也勉强算幼鸟在努力飞翔吧!
这个下午,是我最尴尬却也最勇猛的时刻。
我一次次地将陈最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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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他说他有占便宜之嫌,可我内心却在窃喜,我能够理所当然地与他突飞猛进。
我们不断的摔倒失败,我们却一直在畅怀大笑。
又一次,他悄然地松开我的手。
我终于在这世界寻准重心,自由地在冰面滑翔起来。
“我学会了!”我兴奋得如同小时候收获第一个洋娃娃。
陈最一把握住我的手,带着我在冰面恣肆飘舞。
时间与距离都被抛弃,冰刀划过的也不再是冰面,更像浩渺宇宙里,我们正一起低空飞行。
等我们再走出商场时,外面天都已经黑了。
我轻轻叹气:“都怪我太笨了。”
“一点也不。”
陈最说:“你跌倒那么多次都没放弃,相当于一次就学会了滑冰。”
他夸赞我:“很厉害。”
“哪有。”
我矫作地偷笑着:“因为我的笨拙,我们错过了晚霞。”
他:“你好像有点遗憾?”
我点头:“嗯,渝城冬日的夕阳多么宝贵。”
渝城的冬季铺天盖地的雾霾与阴雨,每次太阳露面,整个城市的阳光下都会长满渝城人。
难得最近连续大晴天,今天我们第一次“约会”,我本想和他一起见证一场城市日落。
本来我们完全能赶上这场绮丽。
如何不遗憾?
陈最看着我若有所思。
片刻,他拉扯我一下:“跟我来。”
我心有狐疑,却还是选择相信他,跟随他的脚步。
陈最带我来到一辆大G越野旁。
他替我打开车门:“带你去个地方,去不去?”
天色已暗,又是初次一起出行,其实不太安全。
但我思忖片刻,拿出手机道:“那我和室友说声晚点回。”
他做了个请便的动作。
我给室友敏敏打了个电话。
然后我深吸一口气,不无忐忑地坐上了陈最的车。
越野一路疾驰,离城市越来越远。
冬夜风大,车窗紧闭,潺潺流动的歌声包裹着狭窄车室。
我们默契的都没有讲话,仿佛都在静静欣赏音乐。
约莫一小时后,城市被甩在身后,越野车往山上开去。
我心中打鼓,终于忍不住问陈最:“我们这是要去哪?”
他调谑说:“现在才担心是不是晚了点。”
我偏头,看见他嘴角浮出笑意,心一下就稳住。
——起坏心的骗子不可能是这副做派。
我翘唇:“好吧,是有点晚。那你预备把我绑去哪?”
他笑笑没答,几分钟后车停在半山腰。
他终于说:“到了。”
我随他下车,然后——整座城市的霓虹烟火就在我眼底闪烁。
“好漂亮!”我脱口赞叹。
陈最走到我身旁问:“现在还觉得遗憾吗?”
因我遗憾错过落日,他就补我满城烟火。
还能如何更圆满?
胸腔掀起猛烈潮汐,我没有作答,只粲然的看着他。
他亦一瞬不瞬注视我半晌。
我怕自己沦陷,背身靠住车前盖问他:“你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他说:“来这拍过日出。”
我:“漂亮吗?”
他:“没有此刻漂亮。”
我莞尔:“我不信。”
他立刻点亮手机:“明日晴,你可以亲自检阅。”
什么意思,他是要约我在这里过夜,一起等日出吗?
我侧目:“你两天一夜没睡了,确定还撑得住?”
他说:“试试看呗。”
我轻抿唇沉吟,最后豁出去了:“好,试试就试试!”
然后,陈最从后备箱拿出露营剩的果酒和瓜子,我们边喝酒边欣赏城市霓虹。
这里视野开阔,风景绝美,我不由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留恋。
咔嚓一声,陈最问:“我也能拍一张吗?”
我不解:“干嘛问我,这里好像不是我私有吧?”
他说:“因为我想拍你。”
“为什么?”我问。
他顿了瞬,说:“记忆会消失,但我想留住你的样子。”
满城的霓虹都在他眼底闪烁,叫人目眩。
我溺在他的目光之中:“明早拍怎么样?”
我提议:“如果我们能坚持到明早日出,就一起拍张合照。如何?”
“好。”他眸光闪动的看着我。
于是天亮既是挑战,也变成了吊住我们的胡萝卜。
两天一夜没睡的我们,在山坡上熬到半夜。
半山的风凛冽又刺骨,最后我们还是转移阵地到车里。
我们以一罐接一罐的冷酒抵抗本能睡意。
万籁俱静,渐渐地,外面连风声也消失了。
我以为是黎明前的寂静,却不知晓,是人体的本能将我放倒。
——困意叠加酒劲,我在空调的烘烤下睡着了。
我做了个梦,一个噩梦。
我梦见醒来天光大盛,而陈最忘了我,忘记了这如梦的一天。
我豁然惊醒。
彼时,车座已被放平,我侧躺在车里。
而陈最就躺在我的对面,他黑亮的眼睛里有我的倒影。
他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
噩梦被击碎,我惊喜地挺身坐起。
“陈最,你还在!”我激动得声音发颤,几乎要热泪盈眶。
这个人好像真的有魔法,让我哭更让我笑的魔法。
我因他的依旧清醒而快乐到眩晕。
却未料想——
陈最笑微微看着我,平静的目光中蕴含探寻。
“早上好,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问:“能先和我讲讲昨天的故事吗?”
我的笑容刹那凝固。
陈最他,好像已经忘了我。
6.第10次crush
外面天光大盛,整个世界,只有我和陈最被包裹在昏暗之中。
男生看向我的目光熟悉异常。
五次,这样的眼神我见证过五次——他每次搭讪我时,都是一双这样的眼睛。
好奇的热望,还兼有一点讨好的进攻性。
往日总叫我沦陷的眼睛,此时此刻,我却只感陌生。
按捺住内心仓惶,我轻屏呼吸向他确认:“你不记得了?”
陈最只说:“让我猜一猜。”
他的视线睖巡着,将我包围。
“我们的关系……”
他沉吟片刻,笃定:“很暧昧。”
我紧攥双手,没言语。
他下了结论:“我们彻夜畅谈,我约你来这里看日出。”
他精确描述了我们的昨日,我心底又燃起一丝侥幸。
“什么啊。”
我一瞬不瞬,故作轻松:“你该不会是在装失忆戏弄我吧!”
陈最却收敛姿态,歉然一笑。
“抱歉。”
他打破我的希冀,“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有关我记忆的缺陷?”
全然不作伪的神情,和他上次向我道歉时的姿态一模一样。
陈最真的又忘了我。
在我们共度梦游奇境般的一天后,他又忘了我。
我心脏发酸,喉间生涩。
这一瞬,我切身体会到,从天堂直坠地狱的落差。
周身的情绪都涌向眼眶,我差点没忍住这泪意。
“没关系。”
我别开眼,看向车窗外的烈烈朝晖:“已经不重要了。”
陈最应该有察觉到我的异常。
但他没有安慰,只是下车为我拉开车门:“一起看看日出吗?”
我红着眼,应了声:“好。”
太阳布散灼痛人的微光,唤醒了整座城的喧嚣。
我们缄默着见证新一天降临,我们就像昨夜那样并肩而立,可终归却有了距离。
日光驱散黑夜,却也融化了美梦。
我深深呼吸,山间的冷空气入肺,催人清醒。
“就到这儿吧。”我主动提出了结束。
陈最却提议:“要不要一起吃个早餐,顺便给我讲讲我们的故事?”
我果断拒绝:“不了,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
我骗他说,昨天我们都来这里蹲日出,偶然遇见,临时搭了个伙。
失忆的陈最也不好糊弄。
他立刻问:“那你不拍一张日出照片吗?”
我想起昨夜的“合照之约”,一时愈发难受。
我垂下眼,藏起情绪:“这不是……错过了么。”
“你等我一下。”
陈最到车上翻找一通,而后他拿出一台单反,拍了一张特别漂亮的悬日。
“现在太阳在双子楼中间,正是最漂亮的悬日,比日出更美。”
他第六次问我要联系方式:“驴友,加个好友呗,我发你照片。”
明明他再次被我吸引,向我靠近,可我心中却莫名生出更多的失落与怅惘。
“不必了,留在眼睛和记忆里就好。”我再度拒绝他。
我说:“时间不早了,我一会儿还得去上班。”
陈最聪明而有分寸。
他没有勉强,绅士地载我到地铁站,礼貌与我道别。
我坐在清晨空无一人的首班地铁里,痛苦地以双手掩面。
疾驰的列车呼啸着将我的美梦撕开一条裂痕,痛意令我陡然清醒。
与陈最共度了如梦的一天一夜,我才终于意识到,他的记忆障碍到底意味着什么。
——无论我们度过了怎样美妙又值得铭刻的时光,都没有意义。
他都会忘记。
只要新一天降临,他就会变回那个失去感情的,陌生的陈最。
而那些绮丽的记忆,永远都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只有我反复的怅然品尝。
倘若我依旧义无反顾的奔赴他,就必须要接受反反复复的失去他。
我承认我喜欢他。
可是这点喜欢能抵挡那日复一日的失望吗?
陷入crush的第七天,我第一次萌生了退意。
也许,陈最不是我该肖想的绮丽。
地铁上的人越来越多,为生活奔忙的人们,像远游的沙丁鱼疲惫地挤满罐头盒子。
而我,亦是这千万普通人之一。
油炸物早餐的气味,劣质的香水味,还有奔跑赶路的风腥味将我包裹,提醒我什么是现世生活。
我取消了陈最的聊天置顶,打开了消息免打扰。我手指悬空在“删除”之上,久久,终于还是没舍得摁下。
我猛地熄屏,将手机塞进包里,为自己留了一线余地。
地铁到站了,我回到我的现实世界。
我走进证券公司,为领导准备好早会的文件,拿上笔记本做好会议纪要。
我投入到日复一日的麻木与乏味之中,尽量不去想陈最。
被领导批评办事不灵活;被客户骂推荐的基金光在赔钱;被同事吐槽报销单填得不规范;又被妈妈数落不去相亲太不懂事。
度过了焦头烂额的一天后,我挤在晚高峰的地铁中,才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微信。
陈最没有联系我,一整天,销声匿迹。
明知他有失忆苦衷,可我还是止不住的委屈和难过。
看见了吧,这才是和陈最在一起需要付出的代价!
这一刻,我才终于明白他那句,“自失忆就不再和任何人建立关系”的意义。
他没骗我,失忆根本就没有电影里描述的那么戏剧浪漫。
朝生暮死,天堂地狱,每日都要经历摧毁再重建。
这巨大的落差感,一次就足以将人击垮,更何况是日复日,年复年。
我该知难而退。
所以,当我回到出租房。
室友敏敏八卦而激动地盘问我:“昨晚直接夜不归宿了,啧啧啧。江莱,你今晚必须向我交代!”
我苦涩一笑:“没有,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什么意思?”
敏敏瞪大眼:“遇到不想负责任的渣男了?是哪个狗东西,江莱你告诉我,我帮你出头!”
“没。”我摇摇头。
静默思忖片刻,我最终还是把陈最的事跟她和盘托出。
敏敏听完都傻眼了。
“不是,你——”
她不可思议地审视我:“江莱,你真没逗我?你该不会还有什么写手马甲没告诉我吧,这确定不是编造的电影剧情?”
我只对她苦笑一下。
然后敏敏就也陷入了沉默。
片晌,她揽住我,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江莱,我觉得你做得对。”
“且不说这个人有没有说谎。”
“他过于会了点,像个久经情场的老手,咱多半不是他的对手。而且——”
敏敏顿了顿,又道:“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他每天都格式化,记不住你们之间的任何甜蜜,未免也太折磨人。”
“长痛不如短痛。”她说。
是啊。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攒够了失望,磨灭掉全部美好后再失去。
那还不如一开始就痛下决心将其斩断。
“只见了那么几面,我很快就会走出来的。”
我既说给敏敏,也说给自己听。
我决定也要将陈最忘记。
我把这一周的绮丽封存起来。
我回到属于我的,已经度过了25年、9125天的日常之中。
陈最或许亦有此意,或早已将我从记忆剔除干净。
这几日我不再奔赴那棵圣诞树,而他,也再没有联系过我。
就好像,只要我稍有退缩,这个人就会轻易地退出我的生命。
我一反内敛常态,开始疯狂地找列表里的朋友们聊天。
我用洪水般的新消息,将我们的记录淹没沉底,将与陈最有关的一切深埋。
元旦,敏敏说周泽成——她男友同事,先前介绍给我的相亲对象——想攒局约我。
“咱们四人短途旅行,一天一夜滑雪温泉,去不去?”
敏敏撞我肩膀,暗示的意味十足。
我怕管不住自己,再没出息地奔向那棵圣诞树,想了想,答应下来。
我们花一天时间采购好保暖和滑雪用具,2号一早,周泽成驾驶一辆银灰色的SUV来到我们的公寓楼下。
敏敏男友坐在后座,敏敏将我推向副驾,自然地跟男友腻歪在一块儿。
都答应一起出游,我也不扭捏,顺理成章地与周泽成坐在前排。
“你们还没吃早饭吧?”
周泽成体贴地向我递来纸袋,“刚刚路过肯德基,随便买了点。”
我还没来得及道谢,后座,宋谦——敏敏男友——笑眯眯道:“确定是’随便’买点儿?”
宋谦故意咬重“随便”二字,暧昧地拆穿周泽成:“刚刚某人纠结半天,该买西式还是中式早餐,最后咖啡和豆浆、帕尼尼和小笼包干脆全买了。”
“喏——”宋谦又从后排递来另一份早餐,“江莱,这里还有中式早餐供你选择。”
我看着眼前的两份早餐,些许讶异和不自在。
敏敏察觉我情绪,踹了宋谦一脚:“要你多嘴!”
宋谦立刻抱头,大喊“媳妇儿饶命”。
我被他的滑稽样逗笑,心头顿时松快。
“谢谢。”
我对周泽成礼貌致谢,选择了小笼包和豆浆:“今晚我请客,报答二位的‘一饭之恩’。”
宋谦扑哧一声:“好一个’一饭之恩’!”
周泽成也轻轻一笑。
SUV被驱动,我们正式出发西岭雪山,全途车程超过2小时。
敏敏两口子窝在后面看电影,我想放眼睛休息,只望向沿途的风景。
“江莱,要听歌吗?”周泽成问我。
我下意识摇头:“不用,敏敏他们看电影呢。”
“别管我们!”宋谦立刻说,“咱俩正准备戴耳机,看点刺激的。”
敏敏踹他一脚,却也表示:“你们自便哈。”
周泽成便打开车载音乐。
“让晚风轻轻吹送了落霞
我已习惯每个傍晚去想她
……”
没料到,第一首歌就是《遥远的她》。
铭刻的记忆破风而来,历历在目的昨日将我贯穿。
耗尽力气想要忘记的人,却只肖一个瞬间,就山呼海啸地重归脑海。
我看着车载屏上滚动的歌词,怔怔出神。
为什么偏偏就是这首。
旁边,周泽成误解了我的错愕。
他握紧方向盘跟我解释:“敏敏说你喜欢听张学友,我就新建了个歌单。”
“要不要换首轻快点的?”他问。
为时已晚。
我摇头:“不用,顺其自然吧。”
周泽成“嗯”一声,便不再言语。
而我不敢再看歌词,扭头再度看向了车窗外。
倒退的风景急速擦过眼球,却无法在我脑中留下任何痕迹——人无法一心二用,此时此刻,我的全世界都已被陈最的影子占据。
他与我碰头时的拘谨;他让我点菜时的小心机;他发现我们喜忌一致时的惊喜……
以及,他发送《遥远的她》后的暧昧生机。
时至今日,当我不由自主一帧帧回忆,我才发觉,我竟将我们相处的每个细节都记得如此深刻。
“江莱,江莱?”
我想得太入神,连旁边周泽成叫我也没听见。
直到——
车速降下来,突然在路边停下。
我的身上忽然落下一件大衣。
是周泽成为我披的,他可能以为我睡着了。
我如梦初醒,隐隐意识到,自己对陈最已然有点走火入魔。
也许我真的该睡一觉,睡着就又能忘记了。
我干脆就着误会闭上眼,渐渐,我从假寐变成了真睡。
再睁眼,车门大开,敏敏站在外面摇了摇我的肩膀。
“醒醒,江莱。”她说,“我们到啦。”
我迷瞪几秒才问:“他们呢?”
敏敏:“买缆车票去了,我们现在去汇合差不多。”
我起身,发现周泽成的大衣还披在我身上。
正踟蹰要不要给他带过去,敏敏就朝我暧昧眨眼:“零下的山上,他穿的毛衣去买票,就等着你给送过去呢。”
便抱衣与敏敏前去。
元旦旺季,缆车处已排起长队。
我将衣服交给周泽成,道过谢,自觉地就要去队尾排。
宋谦眼疾手快,将我推至他的位置,而他拉着敏敏闪去了队尾重排。
徒留我和周泽成尴尬地留在原地。
我们相视一笑,转瞬就不无尴尬的别开眼睛。
幸运的是,这个位置很靠前,我们很快登上缆车。
不幸的是,前后游客都要结对,我俩莫名其妙单独登上了一个缆车。
脚下漫山白雪皑皑,我们被关在空寂又晃荡的半空,尴尬疯长。
倏地,周泽成开口打破寂静。
“江莱,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他问。
我下意识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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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头。
他紧接着道:“刚刚在路上,我问你要不要调高空调的时候,你其实没睡着吧。”
事实上,我根本没听见他问我这个。
我看着地面离我越来越远,很快,缆车升到了,那夜我与陈最俯瞰烟火的高度。
我盯着脚下纯白无暇的树林雪海,心中想的却还是,那日五光十色的满城霓虹。
我忽然笑了。
“笑什么?”周泽成目露疑惑。
我回答:“因为我刚刚确定了一件事。”
“什么?”周泽成问。
我说:“我没救了。”
周泽成更疑惑:“嗯?”
我这时抬头,直视男人的眼睛:“我不可救药的喜欢上一个人。”
“对不起周泽成。”
我歉然地道:“我今天不该来的,这对你很不公平。”
我拿他当忘记陈最的药,太卑劣。
周泽成却问:“你们在一起了?”
我摇头。
“那有什么不公平的?”周泽成笑了,“我看公平得很。”
我不想给别人虚无缥缈的希望。
“就算不是他,也不会是你。”
我坦诚地说:“上次见面我就确定不喜欢你,这次见面,也只是为了忘记他。”
缆车猛地一滞,我们到山顶滑雪场了。
这瞬,无言的寂静将我们笼罩。
周泽成跳下缆车,朝我伸出了手。
他说:“没关系,日久生情比一见钟情更为可靠。”
我撞上他坚定的眼神,微微一怔。
但我最终,没有去握他的手,自己轻轻跃下了缆车。
我们陷入沉默,站在出口处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来敏敏他们。
山上正在飞雪,寒冽却浪漫。
南方人最抵抗不了的就是这捧飞洒的白雪,我们午饭随便对付了几口,就立即杀向了滑雪场。
结果滑雪装备穿上了,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四个人,只有周泽成会滑雪。
宋谦提议:“成哥,你教江莱吧,我和敏敏自己摸索。”
“不用!”
我赶紧拉住又想开溜的小情侣,“我勉强会一点,周泽成教你们吧。”
话毕,我蹲下身一划雪地,踩着单板顺坡飞驰而离。
第一次滑雪就这么放飞太过鲁莽,我听见身后,朋友们关切的惊呼声一串串。
但我一点也不觉害怕,因为破风飞翔的感觉,和那天滑冰时一模一样。
风声鼓鼓,人声喧腾,我仿佛又握住那双令人心动的手。
我听见陈最的声音:
“滑雪和滑冰差不多,胆子大一点,找准平衡重心,很简单。”
“元旦我们可以去西岭雪山滑雪,我带你玩单板。”
“人多也不怕,我陪你一起摔,一起出丑。”
他真是乌鸦嘴,在我脑海说完这句,我就摔了个人仰马翻。
我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双脚都被固定在单板上,活像翻仰的乌龟,怎么爬都爬不起来。
须臾,敏敏他们三人焦急地赶到我身边,将我扶起。
“江莱,你没事吧?!”他们都吓坏了。
而我却开怀大笑起来:“没事,不摔跤哪能学会滑雪。”
“啊?”
敏敏惊讶看着我:“你不是说小时候摔跤被人踩到,最怕摔跤了吗?”
我对她眨眨眼:“那个坏的记忆已经被覆盖掉了。”
“扶我起来,我还能摔!”
这个下午,我在雪山之巅,不断地对朋友重复这句话。
我拒绝周泽成的帮助,凭借着记忆中,陈最只言片语的技巧指导,一次次的摔成仰面笨龟,又一次次不知畏惧地爬起来。
当夕照金山,天空被染成调色盘。
我张臂从顶点飞下来,平稳着落,不再摔倒。
我激动得蹦起来:“陈最,我成功了!”
然而一转头,站在我身边的人却是周泽成。
他眼里全是赞赏,冲我竖起大拇指:“厉害啊,江莱。”
我的笑容慢慢敛起来。
原来,成功的时候,站在身侧的那个人如此重要。
我顿时没了滑雪的兴致。
等他们玩够,我如约请大家吃了顿火锅,之后拒绝了篝火晚会的邀请,一个人躲在酒店里泡温泉。
打算回房的时候,敏敏找了过来。
她应当是来刺探军情,八卦地碰碰我:“欸,你觉得周泽成怎么样?”
我往水下沉了沉,公正的说:“大我三岁阅历足,成熟体贴又知进退;而且,有房有车,和宋谦既是同事也是多年学长和好友,知根知底。”
我下结论:“是一个可靠的结婚对象。”
我字字句句都在夸奖周泽成,敏敏却听出我的言外之意。
她主动递出我的未尽之言:“可是——?”
我看着朋友,苦笑:“可他不是陈最。”
面对他,我没有面对陈最时的怦然心动。
敏敏叹气,仰面往温泉里一躺:“你完了。”
她说:“江莱,那要死要活的爱情还真给你遇上了。”
那怎么办?能怎么办?
我幻想了整个青春期的“lebenslanger schicksalsschatz”陡然降临,忘不掉抛不开,还能怎么办?
我向周泽成致歉,对自己食言而肥,遵遁内心的选择又来到那棵圣诞树下。
放晴了一整周,今天又降下令人抑郁的寒雨。
我到的时候,圣诞树正在被拆除。
双旦已过,浪漫落幕。
商场开始为春节装点一新,人们加速走向下个节日,时间将全世界都残酷的往前追赶。
我突然被巨大的遗憾与伤感所裹挟。
就好像,此时此刻,被拆除的不只是圣诞树,而是我的整个圣诞奇遇。
我们默契奔赴的锚点被抹除,牵引我们相见的魔法会不会也就此消失?
我的去而复返会不会太迟,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陈最?
就在我将被冬日的凄雨所溺毙之时,忽然——
身后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江莱?”声音低哑又含着不确定。
我猛地转身,陈最就站在我的身后。
他没有撑伞,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般走到我面前。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迸出惊喜,他看着我说:“你肯定就是江莱。”
雨落入我的眼睛,我一把扔掉雨伞,直冲上去紧紧地抱住了陈最。
“好久不见,陈最。”
“我是江莱。”
7.第12次crush
细雨濛濛,世界的灯被关掉,外面一片黑沉沉。
我和陈最牵手躲进了明亮里。
我们第三次面对面的坐在了那间甜品店。
刚刚我一时冲动的拥抱,导致此刻我们之间的氛围有点奇怪。
尴尬以上,暧昧未满。
“阿嚏!”
“阿嚏!”
视线漂移之际,我们一前一后地打了个喷嚏。
我们游移的目光相撞,彼此都微微一笑。
陈最主动为我点了杯热可可。
他打破静止的空气:“先喝点热的暖暖。”
我瞄一眼这无比熟悉的热巧,没动,只是认真端详着他。
我轻轻叹息:“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失忆的真实性。”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这是假的。”
陈最的语调几分无奈,“这样,我就不会把一切搞砸了。”
“你搞砸了什么?”我顺势问。
他不确定地试探:“我们的那次,约会?”
我微微别开眼,莞尔一笑,被这样迷惘却坦诚的陈最一秒折服。
“你看,你一边说着失忆,一边又记得我们约会过。”
我说给他听,更像告诉自己,“好像你的失忆也没那么可怕。”
我的逐渐松快,似乎也给了陈最更多的信心。
他脸上那,从我们重逢就挂着的可怜巴巴,在这一刻随我的笑容飘散。
笑眼相视,笼罩住我们的拘谨,像升空的肥皂泡哔啵一下破裂掉。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问出了我最好奇的问题。
“定位。”陈最说,“我们的聊天记录里有那棵圣诞树的定位。”
啊,是了。我想起他上次是说过,要开始保留我们的聊天记录。
如今得知他确有践行,他真的有努力为我抵抗记忆,我的心情开始上扬。
我追问:“那你怎么确定我就是江莱?”
“我的日程表上贴了你的照片。”
陈最停顿一瞬,补充:“但好像是偷拍的,手抖了,不太清晰。”
他向我交代:“其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感觉上就该是你。”
我们相识以来,陈最总是张扬而游刃的。难得见他今天浮现出,忐忑又好欺负的乖感,我起了捉弄的心思。
“那如果我说你认错人了呢?”我捉狭问他。
我期待“陈最风格”的机敏应对。
却未料想,他神情一顿,竟像是当真了。
陈最没有回答我,而是突然拿出手机,当着我的面,给我弹了视频邀请。
下一秒,我的手机应答他,与他的手机奏响一曲美妙合唱。
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我些微怔忪,赶在他挂断前从包里拿出手机,摁下绿色的接听键。
我早就忘了捉弄一事,低头看着屏幕里陈最的倒影,借机委屈控诉。
“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联系我?”话一问出口就已带点哭腔。
在戒除陈最的这些天,在重逢陈最的那一秒,我都对此耿耿于怀。
虽然他会失忆,可当他苏醒看见我们的聊天记录,就不会有一点好奇吗?就不曾被打动,不曾有过一点不舍抛弃的流连吗?
我和他那么多次的相会,难道就无法在他的世界残留,哪怕一点点的痕迹吗?
——这些天,我无数次品尝这样的不甘与痛苦。
我积攒的全部情绪,都于这一瞬,克制地发泄给陈最的倒影。
良久的静默后,他低声致歉:“对不起。”
我看见屏幕中,男生的眼中划过与他这个人格格不入的着慌。
“一直没出现是因为,我不确定我们的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我不确定,你是不是还想见到我。”
屏幕中,陈最看着我的眼睛。
“江莱,我是不是喜欢你,追求你,最后却又忘记你让你失望了?”
原来他都猜到了吗?
因为读懂了我消失中蕴含的落差与失望,所以才忍住不联系,才退后一步来这儿默默的等我,将选择的主动权完全交到我手中吗?
真狡猾啊。
我眼含湿意地抿下唇,心中的火花冲破泪意复燃,在名为陈最的网里越陷越深。
我完全接受和认同他的解释。
但我还是吸了吸鼻子,刨根问底:“万一我一直都没出现呢?”
“如果今晚这棵圣诞树被拆除了,我都没出现,你还会再来吗?”
我看见,屏幕中陈最抬起眼来,凝向现实中的我。
我的目光追随他,穿破网络,与他对视。
“我不知道。”
他澈亮的眼深望我,“但我的日程表里,长着一棵永不凋谢的圣诞树。”
“才不信。”
我脱口否定,但我内心耿耿的雨意已然停息,整个世界重归灿烂。
陈最却好像没发觉我情绪的舒展,他认真道:“等我回家就能奉上证据。”
现在我是真有点好奇了:“你的日程表除了有我的照片和圣诞树,还有什么?”
他指了指我手中的热可可:“这个,在我的日程表里出现过。两次。”
难怪他今天能精准为我点上热巧,先前还带着它向我搭讪过。
我不由感叹:“真想亲眼看看你的日程表。”
“随时欢迎。”陈最不假思索同意。
我轻眨眼睫:“你这是在邀请我去你家吗?”
他立刻说:“我是在不计一切的使你开心。”
我:“不是哄我开心吗?”
他:“‘哄’多少有点虚假,我希望真能为你做点什么,使你真正的高兴。”
我早已从与他割席的坏情绪中逃离,但我还是好奇问:“那如果我今晚一直不高兴,一直生你的气怎么办?”
“我会再跟你约会一次。这一次,至少在我们分开前,我不会忘记。”
陈最说:“我会尽我所能,留住这一天。”
我听见心跳在耳边炸响,它在告诉我,它此时此刻,对眼前这个人有多心动。
我克制飞扬的唇角,用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声音问:“你怎么知道,那次分开前就忘了?”
“万一你上次就这样努力了,却没做到。万一重来我非但没开心,反而更对你失望,你怎么办?”
我太坏了。
我在心里唾弃自己,竟然因为陈最的失忆和讨好,得寸进尺的欺负他。
但陈最并没被我难住。
他说:“我的日程表,有一天是空的。”
“我断定,那天我可能没回家,和你在一起。”
我满是兴味的看着他:“福尔摩陈,你还推测出了什么?”
“江莱警探,这就是我所能交代的全部了。”
他轻叹:“你还失望吗?”
我眼珠轻转,叫他买单,然后拉着他跑到甜品店门口站定。
伴随着风铃的脆响,我站定,举起手机,让前置摄像头对准我们。
我调整角度,想使自己看起来漂亮一点,却无意扫到店名。
Soul Ember。
灵魂余烬。
光顾三次,我才知道这间店有这样浪漫的一个名字。
圣诞树被拆除,此处的意义远胜那一场日出。
我更坚定了要在此处合影的念头。我要留住此处,要在陈最的世界刻下更多有关我的暗号。
或许是我久无动作,陈最略疑惑的侧目:“是要拍照吗?”
咔嚓——
我粲笑着摁动快门,定格他看向我的这一瞬。
“嗯,补上我们那次的未尽之约。”
我这时才回视他,回答他:“现在,彻底没有遗憾和失望了。”
夜雨纷飞,我们沐在雨中,一瞬不瞬地望向彼此。
忽然,陈最朝我低垂头。
我心猛跳半拍,还以为他要吻我。
但他最后只抵住我额头,轻声道了句:“对不起。我们度过了美好的一天一夜,我却忘了你。”
他的额头好烫,像一丛蛊人的欲|火,将灼热温度渡我满身。
路灯下,连雨也被烧成金色,一瓢一瓢,泼向我们。
他所介怀,我早已释然。
我回应他:“没关系。刚刚再见到你的那一秒,我全都原谅了。”
我听见他开心的笑了一声。
我的唇角也跟着向上漾起弧度。
我们就这样依偎在雨中,久久无言。
直到——
我感觉陈最的身体晃了晃,而且,他的额头越来越烫。
我才发觉他的不对劲。
“陈最,你是不是在发烧?”
我又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这么烫,绝对在发烧!”
陈最这才站直,笑得像一个醉酒的人。
他说:“不全是,也有你的原因。”
我瞪他一眼:“烧成这样,就别撩了吧!”
他哈哈笑起来。
我无法抗拒这样的率性,一面紧张,又一面忍不住也笑了下。
“行了。”
我轻锤他:“别傻瓜一样在这儿淋雨了,你开车来了吗,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
陈最向我递出他的车钥匙:“送我回家吧,我家里有药。”
我接过了钥匙。
时光仿若倒退,我们又抵肩坐上那辆越野车,依旧是这样浪漫的夜。
才点燃发动机,车载导航就询问我:“是否要回家?”
我看向陈最。
陈最说:“是。”
导航自动规划路线:“好的,全程预计21公里。”
我们伴着热燥的音乐,向陈最的家出发。
很奇妙。同样是20来公里的距离,当初我独自回家时,度秒如年;可如今,身旁有他陪伴,却又时光如电。
一定是通向陈最家的道路更为畅通,一定是。
眨眼的功夫,越野车就定向驶入了地下车库。
我迟疑着问:“要不要我送你上楼?”
陈最坦言:“不想给你留下坏印象。”
我其实该顺势提出,上楼亲眼看看他日程表的证据。
临门一脚,反而胆怯。
也许是怕过快的节奏,会促使我们的关系消亡更快。话到嘴边,我却只说:“那可以告诉我,你家的门牌号吗?”
陈最想也不想:“1801。”
我:“不问我为什么吗?”
他脱口而出:“为什么?”
生病的他神情些微迟钝,却依旧无条件奉告我想知道的一切。
我不由逗弄:“说不准我哪天就突然袭击你。”
陈最浅浅的勾了下嘴角:“随时欢迎。”
我盯他几眼,最终还是没冒险上去。
毕竟,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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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重逢;毕竟,我们今晚的相处非常愉快;毕竟我不确定,是否能承受住,万一我隔日在他家醒来,他又忘记我的代价。
我决定要循序渐进。
拿到能随时找到陈最的确切地址,我心安的与他道别,拒绝了他再要相送的提议。
他准确拿捏我的车程,我前脚刚到家里,他就来向我确认平安。
因他生病,我应答一声,便要他休息强行结束了会话。
敏敏外宿男友家了,我独自倒在床上,反复回味被拆得只剩半棵树下的陈最。
真的不是做梦吗?
患有失忆症的陈最,真的和我双向奔赴了吗?
我不知不觉失眠到后半夜。
黑暗中,我的手机忽然亮起,光束在夜划开一道偷渡的通道。
我钻进去,看见陈最发来的微信:
【分享歌曲《无心睡眠》】
这是一首我没听过的歌。
我点开,竟是非常动感的音乐:
“踏着脚在怀念,昨天的你
夜是渗着前事,全挥不去
若是你在明日,能得一见
就让我在怀内,重得温暖
……”
澎湃的节奏,勾得我的眉眼也飞起来。
我看着歌词,脑中涌入的全是我扑向陈最怀中的场面。
怎么会有这么狡猾的人,深夜突袭,携我回味昨日暧昧。
我点开我的歌单翻找,许久,我才回复他一首:
【《明天见面吗》】
他大概也翻找了会,片晌说:【《每一天都想见面》】
我隔空嗔怪:【《骗子》】
他立刻:【《真相是真》】
我回敬:【《真相是假》】
他卖可怜:【《trust me》】
我在窃笑:【《I Believe》】
……
……
后半夜,一首首听过和没听过的歌曲,刷满了我们的聊天框。
明明不曾开口说一个字,但我脸上的表情却变换了千万次,胸中的浪潮也翻滚了无数次。
直到我再也睁不开眼。
我和陈最不约而同地分享了一首《晚安》。
对于陷入爱河的人而言,划分昼夜的分界线不是地球的自转,而是那一声互道的晚安。
自然法则没能赐予我的安睡,“陈最的晚安”做到了。
我几乎是在闭上眼的下一秒便直坠梦乡。
翌日,我如常去上班,如常等待格式化重启的陈最。
并不意外地,我没有收到他的任何信息。
一回生二回熟,我这都七八回了,心境坦然许多。
下班后,我情绪稳定地,买了一些清淡的粥点,又保险起见带了一些药。
我要前往陈最家突袭!
我不知道,在陈最的世界,还留有多少与我有关的暗号。
目的地离我越近,我的心就越忐忑。
陈最今天还能还原出江莱这个人吗?
这个时间点,他会在家吗?他会不会又在日程表的提醒下,前往那棵圣诞树?那棵树如今已被拆除,他会逗留,还是会离开?
我被纷杂的担忧裹挟,半途没忍住,先下车去那个商场附近转了转。
没有发现陈最的踪影。
我的心更七上八下,这一刻我没有选择,只能勇往直前地生闯他家。
装载满腹的胡思乱想,我来到1801的门口。
一个深呼吸,我摁响门铃。
门开了,陈最在家!
一见面,男生就张臂将我拥抱入怀。
我的心猛烈打鼓,什么情况,他……记得我?
“陈最,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轻颤着声音问。
他说:“你是江莱。”
我不可思议地瞪大瞳仁。
而陈最关门,将我牵到他的日程表前。
偌大的一块黑板上,记录着失忆者陈最的生活:
“2024年12月25日:画着一棵挂着许愿牌的圣诞树。
2024年12月26日:还是圣诞树,但贴的是一张圣诞树的照片——我们第一次聊天,我发给他的那张圣诞树照片。
2024年12月27日:粉笔画了一杯热可可——前一晚,他向我道歉,我第一次点热可可。
2024年12月28日:是一张偷拍的,模糊的我的照片——应当是他拿一杯热可可向我搭讪,我第一次冷漠拒绝他,他偷拍的我!
2024年12月29日:去见将来,去见将来,去见将来。
2024年12月30日:这一天是空白。
2024年12月31日——2025年1月5日,这段时间的每一天都重复着一句话:去圣诞树下等江莱。
而最新的2025年1月6日写着:在家里等江莱的突袭。”
我猛地回头看向陈最。
他心领神会地颔首:“没错,我昨晚没睡。”
他说:“哪怕只有一次,我希望给你的不是失望,而是惊喜。”
我刹那明白了,为何每一次都能奇迹般的与他在那棵圣诞树下重逢。
原来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魔法。
我们自己才是创造奇迹的魔法师。
这一瞬,我彻底抛却全部的顾虑。
我不再迟疑,奔至陈最身前,踮脚仰首,轻轻地吻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