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再嫁摄政王,渣男前夫跪求原谅》 第57章 怕老婆 沈忆是知道国公夫人的过去的。 在渊朝还未建立之前,是乱世。 前朝惨无人道的苛政和压迫逼反了百姓,各地叛乱四起,百姓民不聊生。 人吃人,人杀人,百姓为了活下去,甚至把自己变成了茹毛饮血的怪物。 便是此时,有一位少年横空出世,广招英雄豪杰,短短七年的时间,在京城称帝,建立了空前绝后繁荣的渊朝。 要知道,一个刚刚经历了乱世而建立起来的朝代是贫穷的,国库空虚,官员倦怠,皇帝看似住在锦绣繁华的皇宫,实际上也吃不起什么山珍海味。 然而就是这样的捉襟见肘,先帝却仍然大刀阔斧改革,整顿吏治,安抚百姓,才让大渊在短短几年之内就重新焕发生机。 这位雷厉风行的少年名为萧渊,也是就是故去的先帝。 当时先帝广招英雄豪杰,和他一同打天下的就有老琅琊王蓝穆,谢国公谢殇檽,以及文渊阁剩下的二十二功臣。 令人津津乐道的不是谢殇檽在战场之上有多么勇猛杀了多少敌人,大家作为熟知的事情就是他怕老婆。 没错,就是怕老婆。 据说谢殇檽之前就是一个杀猪的,生平最大的理想就是可以一直杀猪。 那时的夏知意是名门闺秀,抛绣球招亲,见谢殇檽长得顺眼,就把绣球扔给了这个杀猪的屠户。 那时的夏知意没少遭人嘲笑,都说夏知意是中了邪,要么就是脑子的筋搭错了,否则一个金枝玉叶千金小姐,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杀猪的屠户? 当时的夏知意却无视了周围人的嘲讽,她心里清楚的很。 现在苛政猛于虎,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前朝气数已尽,各路英雄豪杰都该粉墨登场了。 她是前朝的贵族小姐,倘若王朝一朝倾覆,她有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的活着? 所以她一眼就是看中了谢殇檽,那时的谢殇檽还叫谢三,连个名字都起得十分随意潦草。 她嫁给了谢三,给他改了名字,鞭挞他好好学武读书。 那时候谢殇檽还十分不服气,觉得这娘们儿管的忒多,甚至还有过几次反抗,到最后都被夏知意治的服服帖帖。 后来先帝广招英雄豪杰,夏知意就让谢殇檽追随先帝。 老婆大人的话谢殇檽不敢不从,于是就稀里糊涂的跟着先帝打仗,稀里糊涂的功成名就,稀里糊涂的又熬成了两朝元老。 先帝故去以后,因为先帝未娶妻也未有子嗣,先帝的弟弟就登基称了帝,放眼整个朝野,都没有人比谢殇檽资历更加深厚。 有一句俗语还说“萧家江山蓝家创,还有谢家三四分”,可见当时蓝谢两家有怎么多么的如日中天。 蓝家身居高位进退维谷,最后落得满门被灭的惨烈下场,其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大家心中都有几分猜测,但也都缄默不言。 还是夏知意,她让自家丈夫交了兵权,只要了个谢国公的虚名。 本来陛下无比忌惮谢殇檽,见他这样老实识趣,倒也没有再对谢家做什么,反而愈发敬重。 一路走来众人心中看得门儿清,倘若谢殇檽离了他的夫人夏知意,他也就是只是一个名叫谢三的杀猪户。 是夏知意成就了谢殇檽。 夏夫人心中有谋略有胆识,在她第一次见到沈忆的时候就十分喜欢沈忆。 当年她身怀六甲,大夫说她怀的应该是个女孩儿,可当时战事严峻,她被敌人掳走做了人质,孩子最终也没保住,她也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后来她见到到沈忆,在看到沈忆那双清韧寒澈的眼睛的时候,她就知道,沈忆绝非池中之物。 沈忆和她是同一种人。 她想要收养沈忆,但奈何沈忆是他的徒弟,他又不肯相让,倒让夏知意没了法子。 如今兜兜转转再见,那是不可多得的缘分。 夏知意轻轻点了点沈忆的额头问:“怎么样,要不要做我的女儿?” “好。”沈忆声音沙哑。 前世的夏夫人也提过认她做女儿,可沈忆却拒绝了,她永远忘不了自己拒绝夏夫人以后,夏夫人眼中那失望落寞的神情。 这一世,她不想再辜负对自己好的人的心意。 听到沈忆答应了她,夏夫人一时间欢喜不已,她十分怜爱的摸了摸沈忆的头发,道:“那我以后就是你的母亲了!” 她激动的站起身,在原地来回踱步:“你得先将身子养好,然后我要让你父亲上书陛下,给你封个郡主当当,我倒要看看谁还敢欺负你!” “对了!”夏知意一拍大腿:“入族典礼也要准备起来!还有你跟玉城的婚事……” 末了,夏夫人又像一个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忧伤了起来:“我都忘了你很快就要嫁人了,真是女大不中留……” “我会常常回来看夫人的。”沈忆躺在床上,眼眸含笑的说。 夏夫人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声音都上扬了几分:“夫人?” 沈忆立刻改口:“我会常常回来看母亲的。” 这下,夏夫人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寂静的国公府空前绝后的繁忙了起来。 大家都知道国公夫人新认了一个女儿,且这女儿还是从沈府里面“抢”来的沈家大小姐。 不仅如此,谢国公还大摇大摆大张旗鼓的给陛下上书,给这个新认的女儿请了一道册封郡主的圣旨,与此同时还广发请帖,邀请众人参加一个月后的入族典礼。 更加诡异的是,国公府甚至给沈府还发了请帖。 沈府则一反常态的沉默。 其实在渊朝,要认养一个女儿是有很繁杂的流程的。 其一,异姓不养,既不能收养同族之外的女孩儿。 其二,年龄限制,通常只收养三岁以下的孤儿或遗弃儿。 其三,还要向官府申请收养,经过官府的审查与批准。 其四,就是举行入族典礼,正式承认被收养女子为家族成员。 然而,要收养沈忆的是谢国公夫妇,且沈忆还是未来的琅琊王世子妃。 于是,众人都默契地跳过了前三步,直接进行第四步了。 第58章 克制的情感 在沈忆答应夏夫人做她的女儿的当夜,还有一位不速之客夜“闯”沈忆深闺。 沈忆伤口又痒又疼,她有些睡不着觉,于是就瞪着眼想事情。 便是此时,她听到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她的床榻前停下。 沈忆悄悄睁开眼睛的一条缝,看到了蓝玉城。 毫不夸张的说,沈忆那一瞬间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大晚上的看见蓝玉城,就好像一个人半夜起来上茅厕,发现有一只豹子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似的。 再想想前天晚上她知道的那些隐秘,她严重怀疑是蓝玉城反悔了不想留她活着,所以在大晚上特地赶来灭口的。 然而她没认出来,站在她面前的人并非是蓝玉成,而是赵子衿。 赵子衿听说沈忆受伤后,就先去了一趟法乌寺求灵药,然后又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可等他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按照礼数他是不能拜访女子闺房的,但他实在担心沈忆的伤势,也就只好不顾礼节了。 他俯身蹲下,小心翼翼的拉起了沈忆的胳膊,他解开了绷带,检查了沈忆的伤口,眼眶就有些微红。 刮骨削肉,深可见骨。 赵子衿觉得自己的一整颗心都被人揉圆又搓扁,一时间有点气沈忆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一时间又怨自己没保护好她。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瓷瓶,小瓷瓶里装的药乃是法乌寺方丈珍藏多年的灵药,据说能治愈一切外伤,且不留疤痕。 那方丈平日处事风轻云淡,对这药却吝啬的很,任赵子衿如何软磨硬泡他都不松口,赵子衿是悄悄偷来的。 沈忆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 这药香与师傅曾经交给她的那个药方很像,师傅给她的那个药方能治愈一切外伤且不留疤痕。 这药……怎么感觉那么熟悉? 沈忆脑子里还在思考,赵子衿已经小心翼翼的开始给她上药了。 赵子衿的动作很轻,让沈忆感觉皮肤痒痒的,但她现在醒来又觉得有点尴尬,只能硬着头皮装睡。 若说之前没感觉出来,她现在基本可以确认,今天晚上造访的并非是蓝玉城,而是赵子衿了。 两人的气质和性格完全不同,若是仔细分辨的话,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沈忆心理苦中作乐的想:自己也算得上是个神人了,居然能让琅琊王纡尊降贵给她上药。 赵子衿终于小心翼翼的给她包扎好了伤口。 沈忆暗暗松了一口气,觉得赵子衿应该会离开了。 而等了又等,盼了又盼,赵子衿没一点要走的意思。 反而一直深深的盯着自己看。 沈忆被看得头皮发麻,眼睛控制不住的想睁开,她怀疑自己已经被赵子衿看穿是在装睡了,内心正在天人交战,思考着要不要故作“不经意”的醒来时,赵子衿却俯下身,温柔的托起了她受伤的胳膊。 他逐渐贴近胳膊,温热的气息激得沈忆颤栗,紧接着,沈忆感觉到少年冰凉的唇印在了她包扎着绷带的伤口之上。 那是一个轻如鸿毛的吻。 虔诚至极,温顺至极。 仿佛沈忆是能掌控他的女皇,而他则是沈忆忠诚的护卫。 沈忆心中蓦然一空,继而涌起强烈的负罪感。 她不爱他,他却这样坦荡的爱着她。 他有没有想过,她其实就是一个骗子,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全自己,所以才利用了他的感情? 这样的她如此卑劣,又如此晦暗。 虽然沈忆并不后悔。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最有利于她的选择,唯一没考虑清楚的就是赵子衿居然是蓝玉城,仅此而已。 少年像是不满足于这个吻,他的身子逐渐向前倾,薄唇凑近了沈忆的额头。 而又在即将触碰到她额头的那一瞬间清醒,克制的站起了身。 她还未嫁他,不好行此轻浮之举。 于是又用脸颊贴了贴沈忆冰凉的手,给沈忆掖好了被子,这才不舍地离开。 在赵子衿走后,沈忆才睁开眼睛,眼眸中尽是复杂。 次日下起了雨,国公夫人精挑细选了十几个下人用来服侍沈忆。 沈忆这才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她这几日过得迷迷糊糊,都忘记了荷叶还在沈府! 沈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荷叶和沈府所签订的契约是死契。 死契意味着婢女的一生都卖给了主家,她们的命运完全掌握在主家手中,生死由主家决定。 签订死契的婢子可以被主人随意买卖、虐待甚至杀害,而且这种契约永远都不可赎回的。 她跟沈府的关系已经闹得僵硬,现在想救荷叶出来非常困难。 她更害怕的,是她向沈府要荷叶,依照徐氏和沈柔的性格,恐怕不仅不会给,还会对荷叶百般刁难。 眼下沈府估计早已乱作一团,那些人的目光未必会放在荷叶身上,只要荷叶足够不引人注目,就一定能有法子救她出来。 沈忆需要等,等一个契机。 这几日,赵子衿频频拜访国公府,他的嘴很甜,琅琊王又是国公夫妇的故人,国公夫妇被赵子衿哄的喜笑颜开,也慢慢允许了赵子衿单独去见沈忆。 沈忆每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每天都要被夏夫人投喂各种各样养身体的汤药,时间一长,沈忆就有点怀疑人生了。 再这样养身体养下去,她估计都要吃的更胖了,每天都郁闷的不得了。 然而幸好有赵子衿陪她。 赵子衿总会给她带来许多外面的新奇玩意儿,给她讲许许多多他上战场时遇到的事情,听得沈忆一颗心紧紧的悬起来,情绪跟着赵子衿那些惊险刺激的故事起伏。 夏夫人见小两口相处十分和睦,忍不住揶揄沈忆:“眼光不错,找了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未婚夫。” 沈忆表面笑意浅浅,内心却泪流满面。 母亲你有所不知啊!这位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未婚夫实则还是个未来起兵谋反颠覆天下的煞神啊! 然而这话沈忆只能憋在心里。 第59章 担心 “对了,这几天怎么不见子衿来?”夏夫人奇怪的问:“往日他不都是来的很勤快吗?” 沈忆想了想昨天赵子衿跟自己说的事情,道:“好像是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一件案子。” “有一名下延来的百姓敲响了登闻鼓,但只敲了一声就死了,这件事被京兆尹府知道后调查,从那名男子身上搜到了一封血书。” “那血书上写了什么?”夏知意问。 “下延城知县钱知节贪赃枉法,致使冤假错案不断,下延城百姓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让三名年轻点的男子带着那封血书进京揭发。” “钱知县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派了人追杀,三个人死了两个,最后那名男子凭着最后一口气,才敲响了京城里的登闻鼓。” 沈忆说起这些,神色淡定。 因为前世,她见过更加恐怖的场景。 夏知意这时也想起来谢殇檽曾跟她提过一嘴,唏嘘道:“我记起来了,陛下听闻此事震怒,原来是派了子衿前往下延城解决此事……那些狗官真是该死。” “子衿这孩子上战场杀敌还可以,他行事太坦荡磊落,恐怕还没见过那些地方官痞的阴毒手段。”夏知意叹了口气,不由担心了起来。 沈忆也有点担心,她倒是不担心蓝玉城,那人浑身上下都能长满了心眼儿,想让蓝玉城吃亏,恐怕得先让太阳从西边升起。 她担心的是赵子衿,那厮天天乐呵呵傻乎乎的,她说想吃芙蓉糕,他就天不亮去排队,她说想要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就到处搜罗。 沈忆本意是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骄矜刁蛮的女子,处处挑赵子衿的错处,逼迫赵子衿跟自己退婚。 这个婚她虽然不能退,但沈倘若赵子衿本人想退,陛下绝不会有什么异议。 然而不论沈忆提出什么离谱的要求,赵子衿都能完美满足,一点都不觉得沈忆在刁难他。 他还总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看她,那双眼睛太清澈太干净,让沈忆郁结。 沈忆一拳打在豆腐上,刁难了个寂寞。 就这样傻乎乎的人要去解决地方官痞,沈忆还真有点担心他的安危。 而在另一边,下延城。 赵子衿初到下延城就发现,城中家家户户紧紧关着门窗,明明是青天白日,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来。 他随意找了一个开着的酒楼,准备进去找酒馆老板打听点事儿,就发现在那柜台之后,几名店小二早已横死在此。 赵子衿征战沙场见惯了死人,蹲下来查看了那些人的伤势,基本可以断定,这酒楼里的人都是刚死不久的。 便是此时,一群官兵涌进了酒楼,直接将赵子衿包围了起来,其中为首的那名看着像县衙主簿,他长得贼头贼脑还留着两撇小胡子,看到赵子衿穿着华贵,就断定他就是琅琊王世子,也就是皇帝派来查他们的人。 “世子殿下,你初到下延城就滥杀无辜,将这酒楼老板和小厮全都杀了一干二净,其手段简直惨绝人寰!我们下延府衙就算是替天行道,也要不畏强权将你捉拿!” 赵子衿微微挑眉,倒是没反驳这欲加之罪。 这些人明显是知道自己要来,为了防止自己查他们,所以才会先下手为强,给他安上了一个滥杀无辜的罪名。 那为首之人叫嚣着,一挥手,剩下的官兵就一拥而上。 那些官兵二活不说就动了手,赵子衿紧了紧护腕,倒是丝毫都不害怕。 而在下延城府衙里,钱知节品着茶,慢悠悠的听着歌女唱着小曲儿。 那歌女穿的十分单薄,神色战战兢兢,看上去不像自愿,更像是强迫抓来的。 她太害怕,拨琵琶的时候拨断了弦,弹错了几个音节。 钱知节幽幽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里闪过几分阴毒,竟是直接扔了茶杯站起来抓过那歌女,就去解她的衣带:“小贱人……穿成这样勾引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几名侍从的监视之下,钱知节就打算行苟且之事。 有一名小吏战战兢兢来报,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害怕的脑袋都直不起来:“全死了……咱们派去的人全死了!” 他到现在都没忘了刚刚那一幕。 赵子衿学的是军中功夫,杀人打架讲究的是干脆利落,只是转瞬之间,那手握兵器的官兵就被赵子衿掀翻了一片。 有一名官兵杀红了眼,趁着赵子衿不备朝后面偷袭,岂料赵子衿仿佛后面长了眼睛,一转身就挟制住了对方,只用手指就夹住了官兵的刀刃,他稍稍用力,刀刃就直接断成了两截。 一个双合掌,就扭断了对方的脖子。 赵子衿杀了全部的人,却没杀他。 他只是看了他一眼,笑得如沐春风,仿佛刚才大开杀戒的人不是他一样:“快去通风报信啊!我给你们主子半炷香时间逃命。” 于是这小吏连滚带爬的跑了。 钱知节听完了手下人的叙述,十分不可置信:“那么多人?他全杀完了?开什么玩笑?” 小吏道:“大大大大人……他他他说给给给你一柱香时间逃逃命……咱们还是赶紧逃吧!” 钱知节叉着腰来回踱步,又转头问小吏道:“他给我半柱香时间,那现在过去多久了?” 小吏估摸了一下时间,心就先凉了半截,他直接瘫软在地上,声音都带着几分虚浮:“刚满半柱香……” 小吏话音刚落,府衙的门就被踹开了。 钱知节心中骇然,抬头看向赵子衿,见他赤手空拳,他心中才稍稍镇定下来:“世子殿下,有话好好说,不要刚上来就动手动脚的。” 赵子衿偏了偏头,脸上满是不解:“先上来动手动脚的不是你们吗?” 钱知节步步后退:“殿下,我众你寡,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 赵子衿双手抱胸,懒懒的看着钱知节最后的挣扎,他大马金刀的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道:“我不轻举妄动,你能跪下来把你干的坏事交代清楚吗?” 跪下来? 听到这句话,众人都惊呆了。 第60章 媳妇迷 这就好比赵子衿去剿匪,没带人没带兵器,孤身一人往土匪堆里一站,还十分大言不惭的让土匪跪下忏悔并且陈述自己犯下的罪。 这怎么可能? 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 钱知节之所以害怕,是以为赵子衿身后会跟来大批人手,他害怕打不过。 然而等了这么半天,还是赵子衿一个人,根本没有人援助。 钱知节的腰板就又挺直了,他道:“世子殿下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你就那么敢保证你今天能全身而退?” 赵子衿挑眉:“我再说最后一遍,跪不跪。” “不跪。”钱知节道:“你能拿我怎样?” 赵子衿点了点头:“不跪那就算了,去阴曹地府,给死在你手里的人忏悔。” 众人听赵子衿的话锋不对,立刻就做好了准备应战,然而就如同那名小吏所说,赵子衿的武功恐怖如斯。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很多具尸体,很多都是直接被扭断了脖子,赵子衿赤手空拳,也站了上风。 “杀你们又何须用刀。”赵子衿嗤笑。 在赵子衿逐步逼近钱知节的时候,他仍然是不敢置信,他浑身颤抖:“怎么会……怎么会……” “我错了,我全都交代!”他拉住了赵子衿的衣袍:“我认罪,我认罪伏法,不要杀我!” “可是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没珍惜。”赵子衿笑道:“你叫钱知节?你或许应该改个名,改名叫钱无节。” 钱知节死死的拽住赵子衿的衣袖:“改……改……你叫我狗我都应,你不能杀我,我可是受赵太尉庇护的!” 听了这话,赵子衿顿了顿。 “赵家?赵春阳?” “不错!杀了我,赵太尉不会放过你的!” 赵子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赵太尉啊,有证据吗?” “我跟赵太尉通的信一直随身携带,就在我怀里。”钱知节和盘托出,他现在只想活下去。 他拿出了信,递给了赵子衿。 赵子衿接过翻阅了一遍,又问:“还有没有其他瞒着我的?” “没了。”钱知节老实交代道。 赵子衿双手扶住了钱知节的脑袋:“那你就可以去死了。” 只需要他一错手,钱知节就会直接被拧断脖子。 “慢着!”有一道凄厉的女声呵止。 赵子衿转过头,看到了那穿着单薄衣裳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的歌女。 那歌女害怕得浑身颤抖,却还是努力扶着墙站起来,她捡起了地上的刀,一步一瘸的走到了赵子衿面前跪下。 “我的家人全都被这个狗官害死了,他还毁掉了我的名节……让我亲手杀了他。” 那歌女跪在地上,疯了一般给赵子衿磕头。 赵子衿避开她的大礼,用手指封住了钱知节的穴位,让钱知节动弹不得,只能跪在那儿眼睁睁的看着歌女握住了那把刀举起。 这是赵子衿的默许。 如果一个人所有的亲人都死干净了,那么他此生就再没了光彩,没了活下去的理由,只有亲手手刃仇人,才是他唯一的慰藉。 赵子衿是,蓝玉城是,这名可怜的歌女亦是。 刀刃的寒芒映照着钱知节恐惧的眼神。 但是歌女心知肚明,钱知节不是知道错了,他只是知道怕了。 手起,刀落。 尸首分离。 血溅到了歌女的脸上,歌女茫然了一瞬,脸上就爬上了疯狂的喜悦。 她杀了狗官,杀了杀死自己一家人的狗官…… 赵子衿脱下外袍扔给衣衫单薄的歌女,转身朝外走去。 等到大队人马赶来的时候,赵子衿已经将事情全都解决好了。 他们一帮人本来是跟赵子衿一起出的京城,赵子衿骑的马乃是上等的汗血宝马,他们这一帮人都被赵子衿远远甩在了后面。 等他们风尘仆仆赶到的时候,却只剩下了善后工作。 副官王延无语凝噎,幽幽的看了一眼赵子衿:“将军就不能等等我们吗?” “多等一刻,就有可能多死一人。”赵子衿笑着拍了拍副官的肩膀:“接下来的事情都拜托给你了,我要在这城里头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当地特产,好带回去给我未婚妻子。” 王延更加无语了。 他严重怀疑,赵子衿可能是想快点处理完这边的事,然后回去陪未婚妻。 而且昔日潇洒风雅的将军也不在了,现在的将军整天嘴边都挂着未婚妻,酒也不喝了,箭也不射了,马也不骑了,放弃了所有的娱乐,看样子是打算婚后就围着老婆孩子热炕头转。 “将军,我怀疑你可能是第二个谢国公。”王延说。 谢国公怕老婆是出了名的,感觉他们家将军也有了怕老婆的预兆了。 “怕老婆怎么了,你去翻翻书,古往今来多少英雄都怕老婆啊!司马懿不也怕老婆?汉高祖不也怕老婆?”赵子衿理直气壮:“怕老婆是咱们古往今来的传统美德!” 王延说不过赵子衿,默默下了马开始收拾残局。 下延城百姓听到了外面传出的动静,最开始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跟着遭殃。 但很快,就有王延派出的人手走街串巷的呼喊:“狗官钱知节现已伏诛!狗官钱知节现已伏诛!” 起初城中百姓听了喊话,还不敢置信,然而那些人走街串巷的喊,终究是有些百姓按捺不住开了门。 他们提心吊胆地来到大街上,直至看到了那被挂在城楼上的那颗属于钱知节的人头。 有很多百姓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有的百姓则听说是琅琊王世子替他们杀了狗官,又纷纷赶去感谢赵子衿。 百姓们的感谢赵子衿照单全收。 他望着乌压压的一群百姓,道:“从此以后,你们就可以正常生活了,不必再害怕什么狗官,倘若有,我赵子衿定杀不饶!” 这句话说得百姓热血沸腾,纷纷拍手叫好。 岂料赵子衿忽然笑得很羞涩很不好意思,问众人道:“我听说下延城织锦一绝,可否能麻烦绣娘替我做一身女子衣服?酬劳我会付的!” “媳妇迷。”王延无奈吐槽。 第61章 风采动人 七日以后,赵子衿风尘仆仆赶了回来。 他也没回自己的府邸,反而策马直接来到了谢国公府。 沈忆这段时间过上了少有的安生日子,至少没有沈家那一大帮人在她面前碍眼。 据夏夫人所说,沈策和沈霖曾经拜访过国公府,但是夏夫人都以沈忆身子不好不宜见人给回绝了。 沈忆内心是十分感谢国公夫人的,她感觉,国公夫人不仅是护着她的母亲,更是她的生平知己。 这天天气晴朗,院子里的一株兰花开得很好,沈忆正低头打量,却忽然听到了一串匆忙的脚步声。 一回头,她就看到赵子衿手中捧着一个包袱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看到沈忆的时候,赵子衿连续两日策马赶路的疲惫顿时消散。 赵子衿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短打,没了往日穿得那般金尊玉贵,但却更显得清俊挺拔。 他和沈忆多日未见,乍一见面,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 沈忆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院子里种着一颗年月已久的梨花树,正值深春,梨花纷纷如雪般落下,落在了沈忆的肩膀上。 沈忆那双眼睛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看得赵子衿面红耳赤,他都有些同手同脚了。 他走到沈忆面前,伸出手拂去了沈忆肩膀上的花瓣,献宝似的将手中的包袱放在石桌上,推到了沈忆面前。 “我这次去下延城,听说他们那里织锦一绝,就看到了找了几个绣娘花了几天的时间赶制了这身衣裙出来……” 他挠了挠头:“我不是故意回来这么晚的。” 在前世,除去国公夫人,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关心过她。 赵川泽将她当成可以利用的把柄,沈柔将她视为眼中钉,赵家人看似对她十分熟络,背地里却对她鄙弃不已。 没有人关心她吃什么,穿什么,她需要什么,每一个人都疯狂的索取沈忆拥有的一切。 沈忆道:“你不是去办差的么?怎么还有时间给我买衣服?” 赵子衿明锐的察觉到了沈忆情绪的低落,他笑着说道:“办差是重要,但你更重要。” 他指了指桌上的包袱:“你要不要打开看看?” 沈忆盛情难却,只好拆开了包袱。 月白色的织锦绸缎泛着清亮的光泽,上面的绣纹典雅高贵,这是连皇室都不可多得的珍品。 赵子衿没有告诉沈忆的是,这些是下延城的百姓为了感谢他,都纷纷拿出了家中典藏的织锦,几百户人家的加在一起,才能做出这样巧夺天工的衣群。 但是赵子衿并不打算跟沈忆说,因为他会将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沈忆并不是特别注重外貌的女子,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这样绝妙精美的一套衣裙。 她轻轻的用手触碰了一下,那织锦触感温润,她又忽地缩回了手。 这件衣裙,就像是沈忆前世今生都可望而不可及的幸福,她真的有资格触碰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 赵子衿选择转移话题:“你要不要换上试试看?” 沈忆看着那件让她很是喜欢的衣裙,挣扎犹豫片刻,还是抱起了那件衣裙,转身回了房间。 等沈忆再出来的时候,赵子衿觉得自己仿佛见到了仙子。 沈忆眉如青山含黛,眸似秋水湖波。 她身材匀称,穿上这身月白色织锦长裙,只衬得她像是九重天上走向凡尘的仙子。 赵子衿脑海里想到了一句话: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美人风采动人,只需一眼,就会为之心折。 沈忆见赵子衿看着她出神,还以为自己这一身不好看,有些手足无措的准备回去换下。 岂料赵子衿大步朝她走去,在沈忆毫无防备之际,他将沈忆拦腰抱起,放在了石桌上。 他的双手支撑着石桌两边,将沈忆局限在了他的方寸之地。 沈忆怕摔倒,用手扶住了赵子衿的肩膀。 一阵微风拂过,梨花纷纷飘落,两人站在花树之下,都美得如画一般。 沈忆对上赵子衿含笑的眼眸,一时间有些恼羞成怒,用手推了一下赵子衿的肩膀道:“你笑什么?” 赵子衿分毫未动,他低头凑在沈忆耳畔道:“我笑我自己。” “笑你自己什么?”沈忆莫名。 “笑我居然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娶你为妻。” 赵子衿十分诚恳的问:“阿忆,我可以亲你吗?” 沈忆:“……” 她一时间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赵子衿耳朵发热,明明十分羞涩,却还是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沈忆看。 仿佛沈忆是他捧在手心里的珍宝。 或许是氛围太好,或许是被赵子衿这张俊美的容颜所撩拨,沈忆竟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领,将自己的唇印在了他的唇角。 猝不及防。 少年瞪大了眼睛,被这个吻勾走了神魂。 待他反应过来,立刻反客为主的掐住了沈忆的腰,让她更加无从逃脱。 他并不逾越,只是浅尝辄止。 一吻罢,沈忆将脑袋抵在赵子衿的胸口,用力的锤了赵子衿一下,似娇似嗔。 赵子衿我被这个吻弄得找不着东西南北,半晌了才俯下身看着沈忆认真的说:“快点成亲好不好?” 沈忆心情复杂,但是她并不想打扰现在愉悦的氛围,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现在的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蓝玉城给她的忠告——如果不爱,就不要撩拨。 她不知道的是,赵子衿或许不能察觉到蓝玉城的存在,但蓝玉城却可以通过赵子衿的眼睛,看到赵子衿所做的所有事情。 彼时的蓝玉城独自一个人待在一片黑暗虚无里,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年年复朝朝。 直到老,直到死。 他就静静的坐在这一片黑暗中,眼眸里倒映着赵子衿能看到的一切。 沈忆的羞涩,沈忆的娇嗔,沈忆的抗拒,还有沈忆的纠结。 现在的赵子衿,完整而绝对的拥有着她,那个他爱了两世的女人。 他安静的坐在那儿,闭上了眼睛,重新回忆起和沈忆在一起的一幕幕。 第62章 夫纲不振 在无数个寂寥空无的时辰里,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怀念。 他曾经将她和沈忆的初见,回想过无数遍。 在前世,沈忆嫁人以后经常参加皇宫宴会。 她怀中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小娃娃用手指把玩着她的一缕乌发,她穿着藕粉色长裙,头发温婉的梳起,发冠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而晃动。 惊鸿一瞥,神韵悠悠。 在宴会上,众人谈论起什么,争吵声不断。 沈忆一边抱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边拿起一块点心逗小娃娃玩。 听了那些世家公子的争吵,沈忆淡淡来了句:“为君者,当晓大义,护百姓,安天下,重贤良,轻佞臣。” 一句话,惊艳四座。 而她却只是专注的哄着怀里的宝宝,并不在意众人惊艳又惊愕的神情。 前世的沈忆不属他,今生的沈忆亦不属于他。 她不是今生才大放异彩的,因为她前世就足够秀优。 兰生幽谷,不为莫服而不芳。舟在江海,不为莫乘而不浮。 兰花生长在无人的山谷,不会因为没人佩戴而不散发芳香。 船在江河湖海上,不会因为没有人乘坐而不浮在水上。 沈忆的优秀,并不局限在她从小所生长的环境,一个心智坚定的人,不管走到哪儿都是出类拔萃的。 沈忆前世唯一做错的事,就是爱错了人。 这一世,她又会爱上谁? 但总归,绝不是他,也绝不是赵子衿。 国公府是一片其乐融融。 沈忆拿出了她师傅交给她的独家秘方,亲自下厨炒了一锅涮菜底料,又让下人帮忙安排好食材,拉着赵子衿和国公府夫妇围在一起吃起了涮菜。 国公府的丫鬟们对这位刚刚来国公府的沈小姐也都抱有极大的好感,因为她不刁蛮也不任性,该做的事情都亲力亲为,做不完的才会交给他们这些下人。 他们这些小丫鬟倘若生了什么病,她甚至还会帮忙看诊,开方抓药。 于是沈忆在她们眼中的声誉极好,大家都很喜欢这位沈大小姐。 听说她要亲自下厨,众人还有点担心她会搞砸。 直到她做出了这样一锅奇异又香气扑鼻的涮菜,众人才心悦诚服。 沈忆浑然不介意什么上下尊卑,她炒的涮菜多,就分出一些来给下人,也让他们可以开小灶。 于是时间一长,国公府的众人都见识到了沈忆的好厨艺,他们看到沈忆的第一个反应是欣喜,第二个反应就是流口水。 谢国公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奇异的涮菜,一边胡吃海塞,一边伸出大拇指夸奖:“咱们家阿忆就是个宝,他们沈家真是瞎了眼,这么好的女儿居然也舍得刁难!” 夏知意笑得无奈,她给自家丈夫夹了一筷子肉:“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赵子衿坐在沈忆身侧,沈忆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 夏夫人一时感触颇深:“自从阿忆来了以后,咱们府上才真正有了烟火气儿。” 说完,她幽幽瞥了一眼赵子衿:“我实在是不想让阿忆这么早出嫁,让她再多陪我们几年可好?” 赵子衿听了这话,当即愣在了原地,筷子上夹着的肉也“啪嗒”一下掉在了盘子里。 他恨不得今天就把未婚妻娶回家,怎么可能还肯再多等几年? 想要反驳岳母,但是他又没这个胆子,只好无助的看向沈忆,希望沈忆能给自己求求情。 沈忆思考了片刻,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也想多陪陪娘。” 赵子衿只觉得天都塌了。 他一时间委屈的不行,伸出手去勾沈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沈忆故作没看见,完全忽略了赵子衿的控诉。 夏夫人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一时间乐不可支:“玉城,你夫纲不振啊!” 赵子衿:“……” 他能有什么办法,怕老婆是下意识反应啊! 比起国公府的一片喜乐融融,沈家可谓是一片凄风苦雨。 自从沈柔不顾自己的名声做下那等事后,沈柔就被京城中的大家闺秀给疏离了,提起沈柔,大家都是一副又厌恶又不屑的神情。 向来都是名门贵女中的焦点的沈柔完全不能接受,她故作浑不在意,但她的内心早就已经恨得扭曲。 沈忆!该死的沈忆! 倘若不是她,自己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不过没关系……她很快就可以嫁给赵川泽了! 近些日子来,不仅沈家父子三人对她十分冷淡,就连徐氏对她也都没什么笑脸。 她想要见赵川泽,乔装打扮后出了沈府,守在赵川泽回府的必经之路上。 岂料赵川泽看到她的第一面,就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 赵川泽的神情又扭曲又阴鸷:“都是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敢算计我!你居然敢拆散我跟沈忆!” 他的手死死地掐住了沈柔的脖子,看上去恨不得直接将沈柔掐死。 在沈柔即将濒临死亡的时候,他又忽然间松开了手,将沈柔狠狠的推倒在地。 赵川泽笑容可怕:“你不是想嫁给我吗?好啊,我娶你,你看我婚后怎么折磨你!你连沈忆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他嗤笑一声拂袖而去,只留下沈柔一个人瘫软在地上瑟瑟发抖。 直至这个时候,沈柔才迟钝地意识到了什么。 从最开始沈忆为她求情不让她被逐出沈家时,沈忆就已经设计好了一切。 她当时还以为着沈忆是傻,但现在看来,再也没有比沈忆更加精明的人了。 她先是让自己放松警惕,又让自己跟沈家父子三人离心,引诱自己犯下大错和赵川泽无媒苟合,又让徐氏对她也彻底失望。 沈忆勾引了她的心爱之人,勾引了赵川泽,所以赵川泽也不再爱她,她不管嫁与不嫁,名声都已经毁了。 嫁给赵川泽,赵川泽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不嫁给赵川泽,她则会被世人戳着脊梁骨骂,骂她不守妇道,骂她丢了名节和清白。 沈柔内心恨得抓狂,不住的咒骂沈忆的歹毒。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前世她就是这样设计沈忆的。 第63章 入族仪式 沈忆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转眼间一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沈忆的伤势也基本痊愈,入族典礼也很快筹备起来了。 众人对于国公府举办的入族典礼,还是抱有很大的兴趣的。 毕竟听传闻说,谢国公夫妇非常喜爱沈家大小姐,又听说沈家大小姐在沈府受尽了虐待,所以才会把沈大小姐沈忆“抢”回国公府,不顾礼节上书陛下请了一道册封郡主的圣旨,认沈忆做女儿。 众人听说过抢婚的、抢钱的、强抢民女的,但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还有抢女儿的。 尤其是这谢沈两家都是朝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如今有了这般隔阂,很多人都想去这场入族典礼上吃瓜看戏。 这不仅仅是谢沈两家的纠葛,甚至还有赵家也参与其中。 入族仪式不比宴会那般随意,光筹备就需要很久。 仪式之上,更是庄重肃穆。 国公府有此喜事,毫不吝啬的大宴宾客。 京城贵女本是有些看不上沈忆的,但长公主亲自下场祝贺,她们也不好置喙什么,为显得自己礼仪周全,也都纷纷来了这场入族典礼。 一大早,沈忆就被夏夫人揪起来梳妆打扮,因为此典礼重要非凡,光衣着就有十二套备选。 赵子衿送她的那一件衣裙更是娴雅华贵,便也在备选之列。 沈忆本来还在犹豫着选哪件,夏夫人就笑盈盈的说:“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当然是子衿送你的那件最好,也最合适,不如今天就穿它吧?” 沈忆点了点头。 夏夫人真心把沈忆当成亲女儿来疼爱的,她亲自挑选了发冠,用梳子给沈忆梳好了头。 “以前我就想,倘若我有一个女儿,我就天天给她买最好看的衣服,给她梳最时兴的发髻。”夏夫人站在沈忆身后,看着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的沈忆,微微一叹:“阿忆,正因为有你在,我才能弥补这个缺憾。” 沈忆心中苦涩,在她生下瑜儿的时候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她将女儿如珠如宝的捧在掌心,可女儿却命丧黄泉。 只有真正的拥有过,才知道失去时那痛彻心扉的痛。 所以,她绝不原谅沈柔和赵川泽。 他们都得为她的女儿陪葬! 沈忆转过身,用力抱住了夏夫人:“阿娘,没关系的,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也会护好国公府。” 前世蓝玉城谋反,年过半百的谢殇檽请命应战,战事焦灼,蓝玉城和谢殇檽各有输赢,但最终还是蓝玉城站了上风,谢殇檽大败归朝。 然而朝中那些蛀虫杂碎却扬言谢殇檽沈故意输的,他是老琅琊王的故人,又怎么可能对故人之子刀戈相向? 于是皇帝抄了国公府,谢殇檽含冤入狱。 当时的大臣和皇帝都不曾思考过,倘若谢殇檽真的要与蓝玉城沆瀣一气,犯得着这么虚与委蛇吗? 只要他们想,就可以里应外合,彻底覆灭渊朝。 忠臣以诽死于无罪,邪臣以誉赏于无功。 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 夏夫人东奔西走求助无果,在谢殇檽斩首当日,她也挥刀自刎。 当时的沈忆想要救夏夫人的,但却被赵川泽关了禁闭,她打不开房门,干脆用火烧了整间屋子,这才逃出生天。 可等她赶到刑场的时候一切都晚了,谢殇檽身首异处,夏夫人死不瞑目。 沈忆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 无论如何,不管将来天下如何倾覆,沈忆也要保证国公府安然无恙。 人总要守护些什么东西,才不会变成一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恶鬼。 长公主殿下也到了。 她被婢女引着进了沈忆的房间,看到了正在和国公夫人说话的沈忆。 按照礼节,应该是夏夫人向长公主行礼,但谢殇檽是两朝元老,为表尊重,长公主就先行行了一个万福礼,夏夫人又还了这个礼。 夏夫人拍了拍沈忆的肩膀:“那你先跟长公主说着话,我去前厅看看。” 夏夫人走后,公主就已改往日端庄之貌,她快步周到了沈忆身边,伸出手挽起了沈忆的袖子,看到了沈忆胳膊上的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刮骨血肉!你还真有这个胆子!”萧元韫又急又气。 沈忆笑吟吟的拉过她的手晃悠:“哎呀,伤口已经长好了,这是我故意画出来的。” 她将胳膊凑到萧元韫面前,示意她可以用手摸一摸。 萧元韫用手一摸,果然摸了一手的颜料。 她那伤画得十分逼真,只看一眼都让人胆寒。 萧元韫并不是一个愚笨的人,她只要稍稍思考,就明白沈忆为什么会这么做了。 倘若今天沈家敢大闹入族典礼,沈忆就可以撩开袖子以此证明,她已经刮骨削肉同沈府断绝了关系。 萧元韫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她的眼眸里盛满了担心:“阿忆,你为什么总是能考虑的这么周到?你为什么能把人心算计的这么清楚?你之前……到底吃过怎样的苦?” 沈忆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有道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别人见沈忆这样算计,肯定会觉得沈忆心思深沉虚伪做作。 但担心你的人见你这样算计,只会担心你曾经是不是吃过更多的苦。 沈忆笑着说:“怎么会?我明明过得很好。” 萧元韫看得出沈忆并没有说实话,但沈忆不愿意说,她也就不再去询问,反而转移了话题。 “你跟琅琊王世子定亲啦?” 沈忆想起这个就头疼:“是啊。” “我觉得琅琊王世子比赵川泽强,你不亏呀,怎么看起来还这么烦恼呢?”萧元韫不解的问。 “我……我有点婚前恐惧症。”沈忆找了一个借口。 萧元韫点了点头,忽然神神秘秘的凑近沈忆,问了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注意到今日宴会上来了一个男子?长得很俊很好看!” 沈忆今天还没出房门,也不知道萧元韫所说的那位长得很俊很好看的男子是谁。 沈忆揶揄道:“怎么啦?你对人家一见钟情?” 萧元韫的脸忽然就红了,她羞愤的跺了跺脚:“你怎么这么讨厌!” 第64章 正牌夫君 沈忆笑嘻嘻地和长公主一同走了出来。 今天世家大族王孙贵胄齐聚,自然也少不了武将之女宋杳。 宋杳一袭红衣热烈似火,见沈忆和长公主一同走来,立刻凑上去同几人说笑。 前世的沈忆一个手帕交也无,今生却多了两个至交好友,对沈忆来说,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赵家人和沈家人来的最晚,赵川泽神色阴鸷的盯着沈忆。 沈忆察觉到了不善的目光,一转头就看到了冷着脸的赵川泽。 她并不害怕,反而挑衅似的勾起了一抹笑容,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又悠悠转回了头,继续同长公主和宋杳说笑。 赵川泽怒火中烧,恨不得直接走上去掐死沈忆,将她关起来折磨。 但是他已经在上次的赏花宴上犯下大错,眼下无论如何也不能轻举妄动。 见兄长神色不好,赵川溪和赵芷柔也十分不悦。 在众人入座以后,赵川溪就首先阴阳怪气的开了口:“真是恭喜沈大小姐榜上了国公府,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沈小姐见利忘义离开沈府,对沈府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完,还故意偏头去看沈忆道:“我说的没错吧?阿柔姐姐。” 沈柔最近的状态非常不好,再好看的妆容也掩饰不了她脸色的苍白,但是就算状态再不好,只要能找沈忆的茬儿,她还是非常乐意的。 于是故意抿唇一笑,矫揉造作的说:“可不是,不仅是对家人见利忘义,对未婚夫也是呢!她能抛弃赵公子榜上琅琊王世子,也是一个非常有手段的女子……” 完了还要用手帕抹一抹眼角,伤春悲秋道:“我不如她,只有对赵公子的一腔真情……” 这世间的流言蜚语就如一把无形的刀子,几句话就可以把人捅得肠穿肚烂。 一人说的话或许不可信,两人说的话或许也不可信,但三个人呢? 一人骂一句,一万人就骂了一万句,纵然一个人再清白再无辜,也被言语涂抹成了一个彻头彻底的坏人。 就在这个时候,赵子衿也来了宴会,他看到自家未婚妻正在跟朋友谈天,就先找了位置坐下。 他满心满眼都是沈忆,完全没注意到刚才那些人都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赵川泽的目光落在了赵子衿身上一瞬,就立刻转开了目光。 前世他所受到的酷刑如今还历历在目,只要看到蓝玉城,他就会想起自己前世的惨状。 这一世,他想要拥有沈忆,就必须先扳倒蓝玉城。 赵川泽莫名觉得,前世的蓝玉城和今生的蓝玉城性格迥异,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心黑手狠,好似不是一个人…… 赵川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赵川溪看不惯沈忆一片悠然,想起来了上次在太学沈忆的那场辩论,那场辩论让他几乎颜面扫地! 于是赵川溪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忽然鼓起勇气朝赵子衿搭了话,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众人都能听得见。 “世子殿下,您怎么会愿意娶这样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 此话一出,四下都静了静。 沈忆深色安然,仿佛不受丝毫影响。 萧元韫皱起了眉,在思索是哪家儿郎这么不识礼数。 暴脾气脾气的宋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叉着腰骂道:“赵川溪!你敢不敢再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赵川溪才不怕宋杳,立刻昂首挺胸:“我难道说错了吗?她沈忆先是跟我们赵家定了亲,转头攀上了世子殿下就将我大哥踹到了一边儿!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娶回家了也是败坏门楣!” 赵子衿听了这话,原本正在倒茶的手顿住。 没错,嗜酒如命的赵子衿喝的是茶。 无他,沈忆不让他喝酒,所以他就选择听未婚妻的话。 当他听到有人敢这么诋毁沈忆的时候,竟是直接将手中的瓷杯捏成了齑粉。 他抬头,暗暗记住了赵川溪的相貌。 宴会之上不宜将事情闹大,真正有风度的人会选择秋后算账。 赵子衿悠悠起身,站定在沈忆面前。 他背对着众人,眼眸含笑的望着沈忆。 沈忆坐在案几对面,也含笑仰头看他。 众人见赵子衿沉默不言,还以为是这位世子殿下也觉得沈忆不守妇道,所以打算找沈忆算账。 岂料赵子衿却是无奈叹了一口气道:“我的未婚妻子品行高洁,非常人无可比拟,是以总有小人诋毁之。” “有道是谣言止于智者,流言蜚语止于君子,这世间凡人大都没此境界,本不应该怪罪。” “但是,”赵子衿画风一转,声音冷了几分:“我的未婚妻大度不在乎,我却没这么宽广的心胸。” “倘若再有人敢随意诋毁我未婚妻子的名誉品行,我定让他知道,这阴曹地府的路该怎么走。” 众人听闻此言都觉得羞惭,闭上了嘴不吭声。 赵子衿放完狠话,十分乖顺的给沈忆端茶倒水。 “世子殿下这么相信她,但她却未必如世子殿下所见的那般品行高洁。”沈柔大着胆子说道。 这位世子殿下固然可怕,最多也只能震慑男人,她是一名女子,他总不能打或者刁难一个女人吧? 是以沈柔很是有持无恐。 赵子衿在沈忆身边坐下,轻轻勾起了沈忆的手捏了捏。 沈忆意味深长的看着赵子衿,想听听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都说烈女怕缠郎,我的未婚妻子是我缠来的,怎么?难不成这位小姐要说我品行不端?别说我的未婚妻品行端正的很,就算是她真的逾越了规矩,我也爱她。” 赵子衿支着脑袋看着沈忆:“她不管喜欢谁,不管爱着哪个男人,但她都只会有一位夫君,而她独一无二的夫君就是我。” “只要我是她的夫君,我就心满意足。” 此话过于惊世骇俗,惊得众人半晌没缓过神来。 这位世子殿下的意思是,别说他的未婚妻品行高洁,就算是不高洁,就算是给他带了绿帽子又如何?他不在乎!只要沈忆让他做正牌夫君! 第65章 昭宁郡主 这种话,一般只会出自痴情女子之口。 类似“只要能跟郎君一生一世在一起,我不在意郎君有多少妻妾,只要郎君心中有我,我就会死心塌地的跟随”。 从古至今,痴情的女子不少,为此卑微到尘埃里的痴情女子更不少,但是这位琅琊王世子却可以说是奇葩中的奇葩。 只要能做未婚妻子的正室夫君,哪怕妻子给他带绿帽子都没关系…… 在场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琅琊王世子蓝玉城,十四岁从军十九岁封侯,虽有先琅琊王声名在外,但却是自己凭借着真本事一刀一枪闯出来的锦绣前程。 若说京城里世家贵女最想嫁的,排行榜首的就是蓝玉城。 然而就是这样惊才绝艳的少年将军,却如此卑微而痴情的爱着自己的未婚妻子…… 她们又何尝不想找一个如此痴情的郎婿? 但在这世间,又有哪个男人能够容忍自己妻子给自己带绿帽子? 偏偏蓝玉城就放出了豪言壮语:别说他妻子品行高洁,就算是不高洁又如何,就算是她爱着别人同别的男人有过感情又如何,只要她仍然承认他是她的夫君,他就会永远爱她护她敬她。 沈柔和赵川溪之所以攻击沈忆不守妇道,就是想要蓝玉城厌弃沈忆,然而蓝玉城如此一通表白,他们就像是脸被狠狠的摁在地上摩擦了一遍,白了又青,青了又紫,五颜六色,说不出的难看。 众人的目光默默转移到了淡定喝茶的沈忆身上。 见沈忆容貌秀美举止自若,众人又忽然觉得,其实这么一对儿未婚夫妻着实相配。 都是一样的好相貌,都是一样的淡定! 沈忆之所以淡定,是因为她完全不相信赵子衿的话。 她思忖着,赵子衿说这些话,将自己的姿态放的这样卑微,为的就是给她解围。 倘若她将这些话当了真,那可就有些不自量力了。 所以她才会淡定非常。 沈家人也听到了赵子衿这一通惊世骇俗的言论,沈霖自始至终都在沉默,沈策则是神色复杂。 沈怀启则是思考着徐氏的提议。 徐氏说,沈忆毕竟是他们沈家的血脉,断没有让她入别人族谱之理,所以今日之事,必须阻止才行。 沈怀启握紧了手中的酒杯。 赵子衿插坐在沈忆身边,就将宋杳挤到了一边儿,宋杳也十分有眼力见,干脆挨着萧元韫坐下,和长公主一起看这位世子殿下是如何讨好自家未婚妻子的。 只见赵子衿先是十分殷勤的跟沈忆说着什么,然后就从袖子里拿出了他买的怡糖。 沈忆挑挑拣拣吃了一个,觉得齁甜,赵子衿又赶忙端茶倒水,将未婚妻子伺候得服服帖帖。 宋杳和萧元韫看到这一幕,只觉得狗眼都要瞎了,恨不得将这一对儿腻歪的小夫妻一通打包丢出去。 吉时到了,谢殇檽挽着妻子的手穿着庄重的华服走了进来。 先是由宫中太监宣读册封沈忆为郡主的圣旨,这已经是掌印太监冯公公第三次为沈忆宣旨了。 他是陛下最信重的人,更是在宫廷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还立足不倒的人。 精明老辣的眼光让冯公公一眼就能判断出,沈忆绝非池中之物。 所以他并未拿什么架子,十分和蔼可亲的宣读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昔日之战,谢卿身先士卒,功不可没。为护家国,而不求自身之利益,以致将将天命之年,却无子无女。 如今喜得千金,朕心甚慰。 为彰其德,显其功,朕特册封其女沈忆为昭宁郡主,赐郡邑一万户,享朝廷俸禄,荫及子孙。望其今后继续秉持忠贞之心,辅佐朝廷,造福百姓。钦此!” 沈忆接过圣旨,叩首谢恩。 紧接着,鞭炮齐鸣,由族中长老请出族谱。 只要将沈忆的名字写在族谱之上,沈忆就是谢家名正言顺的女儿,与沈家再无干系。 族谱铺开,夏夫人研墨,谢殇檽执笔,正待要书写的时候,却听一道呵斥:“慢着!” 众人转过头,就见沈家夫妇来到了大厅中央。 沈怀启先是对着谢殇檽行了礼,才怒气冲冲的说:“谢国公,你虽贵为两朝元老,但也不能做出这等抢别人家女儿的事情来!” 徐氏也站在一旁帮腔道:“是啊谢国公夏夫人,众所周知,沈忆是我们沈府的嫡出小姐,因自小体弱多病才送到乡下将养,你们以土匪行径抢走我的女儿又是何道理!” 众人都默默吃瓜默默看戏。 据传言,沈家对这位接回府中的大女儿并不好,但今日所见,怎么感觉沈家好像还挺在乎沈忆的? 如今两家争一女,这种事可谓是世所罕见。 长公主看到沈家这两面三刀的模样就搓火,正准备站起来替国公府说话,却被宋杳一把拉住。 宋杳平时看着大大咧咧,但事实上并不愚笨,她冷静的同萧元韫分析道:“陛下下这道册封郡主的圣旨,已经是在暗地里支持谢国公了,沈家人不会不懂的。倘若沈家人识相,就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萧元韫十分不解,怒道:“他们难不成还敢抗旨不遵?” 宋杳叹了口气:“纵然是权势滔天的皇帝陛下,也不好平白无故地干涉臣子家事,陛下说的话都不管用,何况长公主呢?这件事情还是交给国公府自己解决吧,倘若硬插一脚,怕还会弄巧成拙。” 萧元韫愤愤不平的坐下。 赵子衿也清楚这个道理,是以一直坐在旁边,并未开口。 谢殇檽气得发笑:“你们倘若真的对阿忆好,我们又怎么会将阿忆接回国公府来!” 夏夫人淡定非常,听了沈家人攻击她的言论,冷然开口:“你们说阿忆是你们沈府嫡女,所以将阿忆接回了沈府,但是入族典礼可曾举行?族谱之上又可曾写上阿忆的姓名?你们口口声声说着对阿忆好,却连一场认亲宴都不舍得办!” 夏夫人一撸袖子就准备开骂:“倘若真的重视,又怎会是如此行径?” 第66章 虎毒还不食子 沈家人听了这话,脸色都有些发白。 的确,沈忆自小就没有养在府中,接回府后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举办认亲宴,向亲族好友明示,沈忆是沈家之女,名字也该写在族谱之上。 而这件事情却一拖再拖,始终都没有人提及。 扪心自问,他们沈家人都觉得沈忆出身乡下,并不需要办这样一场认亲宴。 轻视的态度,早已在冥冥之中注定。 就像一个探花郎爱上了一个青楼女子,爱是真的爱,喜欢是真的喜欢,但也确实觉得自己心爱的女子拿不出手,确实觉得她身份卑贱不光彩。 这样的心理,与沈沈家面对乡野出身的沈忆一般无二。 沈忆毕竟和他们生活了一段时间,若说一点感情都没有才是假话,但真心觉得沈忆卑贱拿不出手也不是假话。 夏夫人一步一步逼近沈家人,丝毫都不让步:“如今想要正大光明的认回她,过是发现她对你们沈家有利用价值,所以无法割舍罢了!” “可沈忆的确是我的女儿,父母未亡,她就像认其他人做父母,这是悖逆孝道!是不孝!”徐氏大声反驳,完全忘记了她逼沈忆削肉刮骨之事! 而沈忆,自始至终都面色平静的坐在一旁,甚至还十分悠闲的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肉吃。 徐氏十分看不顺眼沈忆,凭什么她可以摧毁一切后安然离去?凭什么她还能这样泰然处之? 徐氏走到沈忆面前,一把将案几上的菜肴掀翻在地,她指着沈忆怒骂:“你的生身父母为了你据理力争,去悠然自得地坐在这里享用食物,你的良心呢!” 赵子衿皱着眉头,正要发作,却被谢殇檽摁住了肩膀。 夏知意挡在沈忆面前,道:“徐氏,你们沈家也是名门望族,莫要将事情闹得太难看了!” “我们将事情闹得难看?明明是你们抢我的女儿在先!” 徐氏甚至伸出手想要去抓夏夫人的脸。 这直接触及到了沈忆的底线,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沈忆站起身,一把握住了徐氏想要作乱的手,径直往后一推,徐氏就跌坐再地上,摔的半晌爬不起来。 她径直迎上了徐氏怨毒的目光:“徐夫人,倘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早就跟你门沈家恩断义绝了不是吗?” “完全没有这回事!”沈怀启道。 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沈怀启也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沈忆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撩开了自己的衣袖,拿狰狞可怖的伤疤暴露在众人面前,吓得那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小姐惊叫出声:“啊!那是什么!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她们中有些人是不喜欢沈忆,有些人也看不起沈忆,但看到一个女子受这么严重的伤,还是吓了一大跳。 沈忆走到徐氏面前蹲下身,笑着说:“你说你的出身那样高贵,你嫁的人是当朝户部尚书!你的女儿是名满京城的大家闺秀,你说我是卑贱如草芥的下九流混子!” “你还说,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 “你说我是你的骨肉,我的命也应该由你来定。” “要么刮骨削肉与你斩断亲缘,要么就去死,为我引诱沈柔犯下这等大错之事偿命!” “否则,”沈忆盯着徐氏那双惊恐又带着怨恨的眼睛,冷冷的补全了最后一句话:“你就要告我忤逆。” 满堂哗然。 期间大理寺卿的夫人都惊骇不已,喃喃自语道:“倘若是亲生的,怎舍得骂自己的女儿卑贱?又怎么舍得骂自己的女儿不是人?让自己的女儿刮骨削肉?还要告自己的女儿忤逆?……这,这当真是亲娘吗?” 旁边的贵妇也啧啧叹气:“让自己的女儿刮骨削肉?有道是虎毒还不食子呢!竟然也舍得这样对自己的女儿!” 那些世家小姐也听得莫名其妙:“沈柔犯错了关沈忆什么事?这心眼都偏到东海了吧?不舍得惩罚沈柔,所以就像找这个大女儿撒气?我虽然也不喜欢沈忆,但也绝不会做出这种没道理的事情啊!” 沈家人的脸都是一阵青一阵白。 沈忆定定地说:“我接过了你递给我的匕首,刮骨削肉断了我和沈家的所有关系,难道徐夫人还不满意吗?” “什么!匕首还是徐氏亲手递给她女儿的?这般虐待,换我我也绝不认她这个亲娘啊!”众人议论纷纷,他们本来是想来看戏的,但看着看着,却都看出了一肚子的火。 这沈家也忒不是人了! 夏夫人眼眶通红,指着沈家人骂道:“阿忆刮骨削肉,血都染红了衣裳,她每往外走一步,地上就会有一道血淋淋的痕迹,你们倘若真的在乎阿忆,又怎会将她逼到这个地步!” 徐氏脸色扭曲得可怕,她漠然的说:“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是她自己伤的自己,又不是我故意伤的她!” 徐氏也看出今天他们是接不走沈忆了,干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整了整自己的仪表,故作高傲的说:“不瞒国公夫人,我之所以要带走沈忆是为你们国公府着想,她之前还运过镖杀过人,做过许多下九流的营生……” “这种人不知道曾经跟什么人鬼混在一起过,恐怕贞洁什么的都不在了,你们留着她,也只会玷污自己的门楣。” 沈忆觉得,沈家人无论说什么都不会再伤害到她了,而听了这些话,还是觉得心痛如绞。 她是将自己的往事坦诚相告于沈家父子,终究还是存了几分希冀的。 然而事实证明,这一切都不过是她的妄想。 徐氏心想,得不到的,就毁掉。 既然接不走沈忆,干脆就让她毁在这儿! 国公夫人冷笑道:“徐氏,你真该庆幸那个人不在,否则,你五马分尸都不足弥补今日之过!” 倘若沈忆的师傅在,又有谁敢诋毁沈忆? “不瞒你徐氏,我们早就认识阿忆了,虽未正式和她认作母女,但她也是算是在我膝下长大的。你再敢诋毁阿忆一句,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第67章 退亲 众人听到国公夫人说的这句话,也是吃了一惊。 仔细想想,又觉得国公夫人说的话十分可信。 从她见到沈忆的第一面的时候,就表示出了对沈忆毫不掩饰的喜欢,若是从前没有渊源,又怎么可能这么毫无保留的疼爱一个陌生人? 至于徐氏所说的诋毁之语,他们也并不觉得是真的。 一个能狠得下心将自己的女儿逼到绝境的人,她说的话能有几分真实性? 是到如此,谢殇檽再不惯着沈家,一挥手,就是涌上来几名护卫,将沈家人“请”了出去。 徐氏被拖下去的时候,还在不停的叫骂,其风度礼节是一点都不要了。 萧元韫上前挽住沈忆,斩钉截铁的开口道:“沈忆是本公主的救命恩人,从今往后,倘若有谁敢妄议是非,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挽着沈忆一起回房重新整理仪容。 虽然被沈家搅合了一通,但入族仪式依然照常举行了。 谢殇檽将沈忆的名字写入族谱后,众人纷纷道喜恭贺,大厅内喜气洋洋一片,对刚刚发生的那场闹剧只字不提。 月华如水,夜风吹过九转回廊,也吹落一地残花。 沈忆坐在屋檐上,看着天边那一轮明月出神。 有悉悉索索的动静从身后传来,赵子衿坐在了沈忆旁边。 “退亲好不好?”沈忆忽然问道。 今日的闹剧,让她觉得无比难堪。 这就是她的曾经憧憬的父母,这就是她曾经憧憬的家人。 如今恶语相向,刀刃相逼,咒骂不止。 她不想让自己的难堪被别人一览无余,赵子衿越是不介意,她就越过不了这个坎儿。 她跟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这一世的自己,只想给自己的女儿报仇雪恨,至于风花雪月,她真的不想考虑。 赵子衿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但自己真的配得上他吗? 他温润如玉,惊才绝艳,她流落乡野,本就配不上这繁华似锦的京城。 外面的万里河山,或许才是她的归处。 “为什么?”出乎意料的是,赵子衿并没有生气,也没有着急,反而淡然一笑,温柔的侧眸询问。 “成亲嫁人不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吗?你是居身庙堂之高的世子殿下,而我曾经却是流落乡野,闯荡江湖的一介草民。” 沈忆狠狠心,觉得今晚就要把事情说清楚:“我小时候为了吃上一口饭,乞讨过偷抢过,过着人不如狗的日子,后来我办了镖局,又干着杀人如麻的勾当……就如徐氏所说,我确实是卑贱的。” 赵子衿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接触过赵子衿的人都知道他的好脾气。 但此刻,赵子衿的眼中却隐隐有着几分生气。 即使动了怒,他也有着独一无二的好涵养。 他板过沈忆的肩膀,让沈忆正视着自己。 “什么是门当户对?我娘从小就告诉我,真正的门当户对,是观念上的琴瑟和鸣,是思维上的举案齐眉,更是信仰上的连枝共冢。” 他的眼中划过一丝痛意:“阿忆,我爱的是你的全部,我愿意与你比肩而立,而你却这般自辱?你知道么,你轻贱的不是你自己,你轻贱的是我。” 沈忆的泪水滑落,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赵子衿将她拥入怀中,吻上了她的额头:“阿忆,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站在那里,我就爱你。” 他眼睛里的深情缱绻是那般一览无余。 “一个人爱你,他的眼里就会有疼惜跟宠溺,他不爱你,眼里就只会有欲望和要求。” 她想到了师傅曾经和她说过的这句话。 爱与不爱,正如赵子衿与赵川泽。 沈忆忽然记起了前世发生过的一件事。 那是皇家宴会,她抱着瑜儿一同参加。 当时酒过三巡,她就将瑜儿交给了婢女,自己下去更衣,却被沈柔设计锁在了一处厢房里。 沈柔想要对瑜儿下手,假借“照顾”之名抱走了丫鬟手中的瑜儿,然后随意扔到了假山后的水池里。 她疯了一样的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瑜儿。 在她万念俱灰的时候,却在水畔看到了一个喝醉了酒的人。 他用披风裹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明明醉得不分东南西北,却依然轻轻晃悠着怀中的宝宝,轻轻安抚逗弄,十分小心翼翼。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位救了她女儿的救命恩人,就是传说中的琅琊王殿下。 因为女儿浑身湿透,他就脱了披风给女儿裹上御寒,她想要询问他的姓名,好清洗披风后归还。 他却只是摇摇晃晃摆了摆手,醉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 前世的那件玉色披风她一直留着。 而今生,这件披风正披在赵子衿的身上。 沈忆终于控制不住嚎啕大哭,她将头埋在赵子衿的胸膛里,哭得昏天黑地。 赵子衿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说了一句让沈忆永久铭记的一句话。 往后余生,每每想起这句话来,沈忆都想努力活的更好。 她听到他说:“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沈忆苦累了,就靠在赵子衿肩膀上休息,赵子衿也就用这个姿势,陪着沈忆坐了一整晚。 翌日,夏知意担心沈忆为了沈家人难过,想来看看沈忆心情怎么样。 结果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儿都没看见人,正奇怪,就见赵子衿怀中抱着沈忆正朝房里走来。 夏知意看得目瞪口呆,眼皮子一跳,问道:“你们……” 赵子衿轻轻摇了摇头,将沈忆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这才和夏知意一同走到了房外。 “你们昨晚……”夏知意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小两口婚约已定,就算亲昵一点也没什么,但至少要注意影响,毕竟还没成亲。 “我们看了一晚上的月亮。”赵子衿揉了揉酸疼的肩膀,道:“让她再睡会儿,夏夫人,我下午想带阿忆出去玩。” 夏知意也知道这几日沈忆的心情不好,于是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赵子衿的为人,她还是十分信任的。 毕竟他有个那么作风端正的爹。 第68章 哄媳妇的小手段 “为什么要来风月栖?” 沈忆一觉睡到了下午,刚刚醒了,就被赵子衿马不停蹄地拉出了国公府。 妙龄站在楼上,冷眼旁观着楼下的这一对未婚夫妻,默默翻了个白眼。 果然是个榆木疙瘩,带未婚妻子出来约会没什么问题,但有哪个好人家会带着未婚妻去青楼约会? 偏偏赵子衿还真的就这般不走寻常路。 他笑嘻嘻的拉过沈忆的手,道:“我准备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特地请你一起来品鉴!” 沈忆瞪了他一眼:“不行!你不能喝酒!” 他一喝酒,那个煞神就会跑出来,那个煞神一出来,她就心慌气短头晕目眩。 赵子衿听了这话,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他嗜酒如命,不让他饮酒,着实难为了他。 但既然是未婚妻提出的要求,他还是要努力做到。 两人相约上楼,却被妙龄拦住了去路。 妙龄手中把玩着一把团扇,笑得十分娇美:“赵子衿,你来我枫月栖如入无人之境,还差遣我手下的杀手天天下厨做饭,你莫不是忘了我们枫月栖到底是干什么的了?” 赵子衿眨眨眼,无辜的说:“可是我都付过钱了。” 妙龄一挑眉,用团扇朝下面一指:“我不管,你欠了我这么多人情,今天我就要你还。” 其实她并不想做这个打扰这对未婚妻约会的恶人,但之前赵子衿明明就是一个单相思,郎有情妾无意。 而现在,沈忆看向赵子衿的眼神明显多了些什么。 倘若沈忆和赵子衿在一起了,那蓝玉城怎么办? 蓝玉城失恋了就会心情不好,他心情不好,遭殃的就是她们这帮属下! 妙龄越想越觉得大事不妙。 所以,她才想要搅了这个局。 约会被人打断,赵子衿也不生气,只是叹了口气问:“好吧,那你想要我怎么还?” 妙龄眼珠子转了转,一个蔫坏蔫坏的计策就涌上了心头。 男人跟女人的感情,不过就那几种。 男人爱上女人,是见色起意。 女人爱上男人,大多是起了仰慕之情。 今天,她干脆就把赵子衿的脸摁在地上摩擦,让沈忆彻底喜欢不起来赵子衿,这样她还能跟蓝玉城讨一笔奖赏。 于是,妙龄悠悠的说:“我雇的戏子今日生了重病无法演出,你干脆顶替名戏子,去台上给我唱出戏如何?” 在渊朝,戏曲之风盛行,上到王侯将相,下到贩夫走卒,兴致上来,都会哼唱上一段两段。 但让一个行军打仗的将军上台唱戏,这可是大大的折辱。 妙龄就是算准了赵子衿的脾气好,否则也不敢开口这样的玩笑。 赵子衿听了这话思索了片刻,又用眼睛偷偷去看沈忆。 沈忆昨晚大哭了一场,心中终于爽快了,也彻底放下了对沈家最后的感情。 但她的那双眼还是红红的,哭得有几分发肿,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赵子衿的心一下子软了,不知怎地,鬼使神差的同意了妙龄的要求。 倘若能博她一笑,就算是让他穿女装扮花旦也心甘情愿。 沈忆则吃了一惊,不懂赵子衿怎么就同意了这样荒诞的要求。 他是名满天下的少年将军,却要在这青楼上台唱戏?这不管怎么想,都带着几分……诡异? “你想要听什么戏?”赵子衿问沈忆。 沈忆见赵子衿跃跃欲试的模样,于是问到:“可会《女驸马》?” 赵子衿拍了拍胸口,道:“自然会!” 妙龄:“……” 不知为什么,她有了一种可能会弄巧成拙的不祥预感。 于是,坐在枫月栖喝酒享乐的人,就看到了台上缓步走来的一名戏子。 他油粉覆面,看不清楚真正的模样,却穿着一袭状元红袍,缓走上了戏台。 只听他唱词清晰,声音婉转,明明是男腔,却唱出了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风流得意。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呐。” 他的水袖形似而神不似,唱腔也并非真正的戏子那般有力道。 沈忆站在二楼凭栏而望,不知为何,却觉得心中一片欣悦。 她又何尝看不出来,赵子衿这是在哄自己高兴呢? 台上的赵子衿,也悄悄抬头看了沈忆一眼,甚至还冲沈忆眨了眨眼睛。 与此同时,赵子衿的副官王延因为有要事要找赵子衿商议,处处都找不着赵子衿的身影,也心念一转来了这枫月栖。 他找了一圈没看到赵子衿的身影,却看到了赵子衿的未婚妻站在二楼凭栏而望,正笑吟吟的看着楼下。 王延跟随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就看到自家将军穿着一身戏服,画着浓妆,正站在台上唱戏。 他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又睁大眼睛朝下面看去。 没错,那那那个穿着戏服甩着水袖唱着戏词的男人不是他家将军是什么? 他看看赵子衿,又看看沈忆,又继续低头去看自家将军唱戏。 就听自家将军唱道:“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啊罩婵娟……” 若说之前他觉得赵子衿怕老婆还只是一个猜测,眼下可就是结结实实的坐实了啊! 古有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先有琅琊王世子为博未婚妻一笑上台唱戏…… 将军啊!你的节操呢?你的脸呢?你的骨气呢? 事实证明,赵子衿的骨气节操和脸,在看到沈忆的时候,就通通全都被抛在脑后了。 赵子衿喜气洋洋的唱完了这出戏,就走到沈忆面前拉着沈忆求表扬。 沈忆心弦被赵子衿撩动,于是再大庭广众之下,主动挽起他的脖子,朝他脸上亲了一口。 副官王延:“……” 他忽然觉得自己手头上的事情也没那么要紧了…… 妙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沉默了半晌喃喃自语道:“我怎么会觉得他不解风情?我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他不解风情?” 他这哄媳妇的小手段一套接一套,哪儿像个不解风情的人? 第69章 黄河决堤 王延站在一旁,十分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这时候赵子衿才注意到王延的存在。 他丝毫不觉得尴尬,很是淡定地询问:“是有什么要事吗?” 王延内心流下了宽面条泪:当然啊!不然他为什么这么不长眼杵上来? 王延的手往楼下一指,众人随着他的动作看去,看到了一个陌生男子。 他相貌清俊,气质疏离,穿着再简单不过的黑色衣袍,明明是个很俊俏的男子,眉头却总是紧紧锁着。 有枫月栖的女子想要上前挑逗他,他也只是冷漠旁观,并不让那些女子近他的身。 他丝毫也感受到众人打量的实现,一抬头,对上了沈忆那双带着几分探究的眼睛。 沈忆总觉得,自己好似在哪儿见过他。 周与时神色微顿,在看清沈忆的面容后怔忡了一下,似乎是遇到了故人一般。 赵子衿笑着同沈忆介绍:“楼下的那个黑衣男子乃是当今吏部左侍郎,姓周名与时,是我的至交好友。” 沈忆眉头微挑。 吏部左侍郎周与时和副官王延都是琅琊王的左膀右臂,这位传说中的吏部左侍郎周大人在不久的将来,可是斗倒了现在的丞相,位列百官之首。 沈忆点了点头,见王延明显着急着要同赵子衿谈事,十分自觉的说:“那你们先谈事情,我就先回府了。” 在她转身准备走的时候,却又一次被赵子衿挽住了胳膊。 沈忆不解的转身看他,就听他十分认真的说道:“我不想瞒你什么,倘若你想听,就一起来。” 既然赵子衿诚心相邀,沈忆要毫不客气的跟上了。 因为这一世的自己并没有直接参与进朝中的争斗,对朝中现在的局势变换并不清楚。 倘若能借赵子衿之手弄懂这些,也好早做筹谋。 王延见赵子衿连朝中之事都要向未婚妻如实相告,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因为他们的世子殿下向来都如此坦荡。 周与时见几人都在楼上,自然也慢悠悠往楼上走来。 于是本来是赵子衿和沈忆两人单独的聚餐,转瞬间就变成了四个人的议事。 在进了厢房后,王延就直截了当的开了口:“两件事,第一件,下延城知县钱知节贪赃枉法仗势欺人,这件事情能被压下来,背后有赵太尉赵春阳的手笔,我一路查下去发现,钱知节每年光向赵太尉进贡的银两都数不胜数。” 对于这一点,赵子衿和周与时都不意外,心中早已经有了数。 “关于此事我已上报陛下,但赵春阳的太尉之位不好擅动,只能徐徐图之。”赵子衿道。 “第二件事,黄河决堤了。” 王延声音干涩,带着无限忧虑,明明是是短短的几个字,竟是让在场众人脸色都凝重了好几分,沈忆的呼吸都微微一顿。 黄河决堤……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遇到过这样的天灾。 饿殍遍野,十室九空,易子而食。 周与时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忆,想要询问什么,但犹豫片刻,还是住了口。 大渊朝自建朝一来,每每遇到黄河决堤之事,都要元气大伤。 赵子衿沉思了片刻:“黄河决堤是大事,但对于水灾,古往今来都尚未有完整的解决之法,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这次我想前往中原,处理水灾之事。”周与时忽然开口。 王延说道:“水灾之患是收拾不好的烂摊子,一不小心就会弄得前程尽失,周大人可真的考虑清楚了?” 周与时淡漠的说:“自然考虑清楚了。” 前世的沈忆被困在深宅大院,并不知道黄河决堤之事,如今乍闻此事,小时候经历的惨事仿佛历历在目,让她的心情沉重不已。 几人商议完事,赵子衿就送沈忆回了府。 比起前段日子的悠闲,赵子衿显然忙碌了起来。 在走进国公府的时候,沈忆抬起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 云层压的极低,带着骇人的压迫感,伴随着雷电的轰鸣声,已经昭示了这是一场凶悍残暴的雨。 沈忆像是立在原地不会动了,如同木偶一般僵硬。 如今的她,有了很好很好的家人,谢国公和夏夫人对她疼爱非常,她还有了一个满心满眼爱着她的未婚夫,扪心自问,沈忆觉得自己也有点爱上赵子衿了。 小时候经历的那些痛苦的记忆早就离沈忆远去。 她不该有什么出格的想法。 黄河决堤又如何?死再多人又如何?这些事情同她又有何干系? 她只是一个心怀仇恨想要复仇的恶鬼,还有资格悲悯众生么? 于是沈忆决绝的转过了身,挽起衣裙走入了国公府的大门。 大雨骤然落下,很快就打湿了地面。 雨水聚成一个又一个的小水洼,水洼里迎着沈忆决绝离去的背影。 雨下了七日之久,仍然没有停息的意思。 黄河一带水患愈发严重,朝中气氛一天比一天凝重。 乾渊帝连下三道圣旨,称:倘若有人能提供震灾之良策,必封大渊国师之尊位,赏黄金万两,无限前程。 但是,依然没有。 那些文人墨客纷纷提出自己的见解,但大都是纸上谈兵,能用上的甚少。 夏夫人近些日子也是连连叹气,她和沈忆一同用晚膳的时候忽然说道:“我听说法乌寺主持神通广大,要不然我就去一趟法乌寺,看看这位主持有没有什么震灾之策?” 夏夫人忧国忧民,沈忆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如今这么大的雨从京城去法乌寺着实危险,沈忆还是摇了摇头拒绝道:“母亲,大雨不停,不宜出门。” 夏夫人忧虑道:“这大雨何时是个头啊!” 沈忆听着,只觉得碗里的山珍海味也食之无味。 又是一个多梦的夜晚。 沈忆在梦中,看到了小时候水灾过后的场景。 那时的她瘦骨嶙峋的蜷缩在树下,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不远处发生的一幕。 一个五六岁的孩童站在那儿,用手抓起一块泥土往嘴里塞,她肚子奇大无比,看上去很像怀了孩子一样。 第70章 震灾之策 沈忆清楚地知道不是。 那个女童的肚子里不是旁的,正是无法消化的树根树皮和泥土。 一个人饿极了,是什么都能吃下去的。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女童的身后,还站着一只秃鹫。 它的一双眼睛锐利而贪婪,正等待着女童的死亡,好去啄食她的尸体。 沈忆猛地从梦中惊醒,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好像它是刚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她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暗暗下定了决心。 是夜,马蹄声音踏碎了聚积在地上的水洼,沈忆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衣短打,策马朝城外法乌寺而去。 国公夫妇被下人从梦中唤醒,就听说了女儿策马出府的事情,夫妻俩面面相觑了片刻,赶忙爬起来套马车去追。 沈忆赶到法乌寺的时候,正是晨光熹微时。 她满身的雨水顺着衣角滴落,冷风吹得她的打了一个寒颤,沈忆推开了法乌寺的大门,走入了佛堂。 而在佛堂内,法乌寺主持寂元大师双手合十,正在佛堂内打坐诵经。 沈忆跪在寂元大师旁边的蒲团上,静静的听着他低低的诵经声。 她听到了一句佛家常说的一句话:“若以色见我,以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这些话太过深奥,她理解不了,于是直接了当的询问:“寂元大师,世人都说您是这世间独步天下第一人,都说您的见识最广,最悲悯众生,您可有什么震灾之策么?” 寂元大师顿住了念经的声音,长长叹了口气道:“没有。” 沈忆心中失落,但也无法,只能僵硬的起身朝外面走去:“抱歉打搅大师诵经了。” 然而在沈忆还未走出两步,就听寂元大师道:“我早已不是独步天下第一人了。” 沈忆转过头,不解的看向那有些苍老的寂元大师。 她听到寂元大师缓缓的说:“琅琊王蓝玉城才是。” “为善,兼济天下,为恶,倾覆天下。这才是真正的独步天下第一人,没有人能阻挡他的脚步。” 沈忆无奈苦笑:“那可就惨了,他也在为震灾之事发愁呢!倘若大家都无应对之法,那可真就是穷途末路了。” 寂元大师摇了摇头:“独步天下第一人也是俗人,亦有自己的牵绊。” “你知道蓝玉城为什么是独步天下第一人吗?” “不知。” “因为他是唯一能真正做到,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的人。”寂元大师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几分羡慕:“他经历了世事沉浮、阅尽了人间沧桑,当俯下身子看到草木生发、春风又绿时,依然能够生出悲悯之心。” “这样的人,百年之内只有一位,能有一位,就是万世之幸。” 沈忆觉得寂元大师说的不对,赵子衿确实是一个好人,但蓝玉城是吗? 前世的他,可是举兵谋反的逆臣。 他杀皇帝,乱山河,这也是万世之幸吗? 寂元大师仿佛看出了沈忆的心声,叹道:“不是不杀人才是善,不是不做恶才是善,大渊积弊已久,官员贪婪堕落,百姓民不聊生,只能亲手用刀刮去腐肉,以雷霆万钧的手段,才能换来一个新的太平盛世。” 沈忆听懂了寂元大师的话。 她想或许从一开始,寂元大师就看出了她是重生归来的人。 “震灾之策,必须得是亲自经历过水患的百姓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然而这样的百姓大多都死在了水患之中,就算是极少数的人存活下来,他们也只能苟延残喘的活着,因为他们不曾读过书,不曾识过字,就算是心中有震灾的想法,却也不能写出具体的行使之策。” “沈姑娘,你不就是亲自经历过黄河水患之人吗?你的师傅不是教过你读书写字吗?为什么不试试呢?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最后的结果呢?” 沈忆愣在原地。 她看着眼前那尊巨大的佛像,又一次在沈忆心里默念寂元大师说的那句话。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眼前又出现了那个朴素的农家妇人,她笑得温柔,颤巍巍的递给她半块饼子,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落落,你吃。” “落落,好好活着……” 是的,她从来都不是没人疼爱的野孩子。 她被那对好心夫妇抱养,虽然日子过得拮据,但她的养父养母是爱她的。 否则,在黄河决堤的时候,也不会将最后的食物留给她。 她又有什么资格轻贱自己?她明明有这么多珍视自己的人。 沈忆站在佛堂前,泪流满面。 等她再次转身走出佛堂的时候,暴雨停了。 禅房内,沈忆没有找到纸笔,就用刀匕首讲心中的震灾之策刻在了墙上。 满满一整面墙,全是一笔一划刻出来的文字。 她写完震灾之策就觉得累得很,趴在床沿上就睡着了。 国公夫妇听说女儿半夜骑马跑出府,都是吓得一个激灵,赶忙套了马车,马不停蹄的缀到了法乌寺来。 直至听说沈忆安然无恙在沈忆禅房安睡,谢殇檽和夏知意才松了一口气,那颗悬着的心也狠狠地落回了肚子里。 谢殇檽都要气死了:“这小丫头大晚上跑出去就算了,昨晚还下着大雨呢!也不怕有个闪失!不行,我必须狠狠的罚一罚她!” 谢殇檽本就脾气火爆,自家女儿不听话做傻事,更加让他搓火。 夏夫人知道沈忆是听了她的话才会在半夜三更冒雨来法乌寺,紧张过后,就是浓烈的愧疚。 倘若她不说,女儿也不会以身犯险。 “那你打算怎么罚阿忆?”夏知意故意问,据她连日观察,自家夫君明明也很欢喜得了个女儿,处处跟同僚炫耀。 她不相信谢殇檽舍得罚。 谢殇檽哼哼两声:“罚她一天不准吃饭!” “噢?可是人一整天不吃饭会饿出毛病来的。” “那就写检讨!” “可阿忆刚刚淋了雨,更应该好好休息。” “那就——”谢殇檽脑袋卡了壳。 打板子?上军棍?他可舍不得这样对女儿! “那就什么?”夏知意差点憋不住笑。 “那就算了。”谢殇檽讪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