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明鉴[悬疑]》
1. 皮肤如蜡液融化
[网络异常,请重试]
鼠标的点击声在这行字出现的下一秒,变得焦躁而细碎。
深夜的出租屋中,戴着眼镜的男子刚将近期传得沸沸扬扬的都市异闻的由来,复制粘贴到了“异闻情报网”中飘着“沸”字的帖子上,还未发出,网络便提示中断。
屋内没有开灯,仅靠着电脑的光亮照亮房间这一角。
镜片的反光将男子藏在镜片后的眉目遮掩,黑暗之中那黝黑的瞳仁与眼白似混为一体,配上男子夸张弯起的嘴角,整个人都显得诡异万分。
“相传大渝年间,山野之中有一异兽,身形如牛,面似虎,嘴生蛇吻,行走无声,鸣叫如慈母唤子,常于黄昏时分出没,引诱游人,以其面貌为食。该异兽,名曰菟面,也称屠面。”
男子低语重复着他刚刚想要发送的那些内容,鼠标不断点击着发送键。
机械的动作使男人身上的诡异感更加浓重,鼠标的点击声似乎也愈发增大,充盈耳畔后再度增强,几近雷鸣乍响。
窗外的闪电短暂地给了室内一束转瞬即逝的光芒,男子蓦然转头,盯着窗外的夜幕,抓着鼠标的那只手终于松开。
鼠标的点击声彻底消失,刚刚那在男人耳中近乎雷鸣的声响此刻也让男人陷入了迷茫。
是真的雷声?还是幻觉?他怎么又出现幻觉了?
男人抓了抓头发,拿起手机,给朋友发去消息:
[想不想夜游江边?看看江景]
不过几秒,对面就给了回复:
[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
男子盯着手机屏幕的眼神没有变化,嘴角扯出有些僵硬的弧度。
[确实不错]
*
正赶上节假日,江滩附近挤满了游人,即便警方进行了管控,拉了警戒线,仍旧只是从人头攒动中圈出了一小片办案空间。
盛夏与侦探社的同事赶到尸体被发现地点的第一时间,她便再次想起了这个在孩童的时期听过的那个关于以人面貌为食的异兽,菟面的故事。
尸体还算新鲜,一个小时前被水警打捞上岸,法医已经对尸体进行了检查,随后联系了侦探社,协助调查。
半官方征用状态的侦探社就是这点好,官用民用的委托都接,消息来源广、渠道多,也方便在官方不好正面做出什么决策的时候,以另一个角度顺水推舟。
“再泡几天,估计被钓鱼佬发现的时候,第一反应就不是报警,而是炫耀发现新物种了。”
“仲阳哥,小声些,”跟随张仲阳先一步来到现场的侦探社成员提醒道,“都听着、看着呢。”
张仲阳有些不耐的“啧”了一声,抓了抓下巴冒出的胡茬,仍旧继续说完了被打断的话:“捞得太及时了。”
这时,提醒张仲阳的人也意识到了他是在传递信息。
显然张仲阳对这具尸体打捞上来的时间还有别的判断。
“白藏,你要是总这么啰唆,以后出任务不带你了。”张仲阳随口应付了一下白藏,对正在抬头打量上方桥梁的盛夏招手,“小夏,你来看看,做个记录。”
盛夏收回目光,朝张仲阳走去。
面对侦探社的社长,下意识想要垂目欠身,以过去面对上位者时的尊敬姿态回应张仲阳,耳边却响起了师父曾经的嘱咐:
“这是新时代,昂首挺胸活下去,盛夏。”
盛夏深吸了一口气,口罩捂在脸上,抽吸进鼻腔的空气夹杂了口罩无纺布味道,这是过去那些绸缎布匹不会有的气味。
她,确确实实活在了新时代。
“好,仲阳哥。”
盛夏应声,视线随后落在了男尸的脸上。
换任何一个在场的人去观察这具男尸,都会第一时间注意到那实在让人挪不开目光的脸部。
确切而言,那不算是“脸”。
大致能够看出眉骨凸起、山根、颧骨的位置,但又没有准确的五官。
眼睛处的皮肤像是融化又重新凝固一般,如同滴落的蜡液,堆积在一起,看不见明显的眼球、眉毛、睫毛等构成正常人所拥有的双眼组成部分。
山根处能够从侧面看出起伏,但软骨部分全部没有具体的存在痕迹,皆是如眼部一般,被蜡液般的皮肤堆积,若非那指尖大小的两个圆洞,还能看出是鼻孔,盛夏甚至判断不了鼻子的具体长度与位置。
嘴巴更是如此,仅靠着一条缝作为嘴部定位的判断,看不出嘴唇的厚薄与大小。
看来,这便是警方会将他们侦探社叫到这里辅助办案的原因。
时隔九个月,又出现了一具如此有“特点”的尸体。
与那异闻传说中,被菟面夺走容貌的人的面容描述极为相似。
最为关键的一点,这是他们侦探社接触到的第三起“屠面案”。
盛夏做好了拍照记录,在获得了允许之后,戴上手套,查看尸体。
除了那格外引人注意的面容,盛夏还细致检查了尸体的颈部。
张仲阳走到盛夏身旁,在白藏又一个提醒的眼神下,无奈地弯了眉眼,压低声音对盛夏道:“怎么样?是模仿作案吗?”
盛夏脑子里闪过前两桩屠面案中的尸体的面容,查看着今日才被水警打捞上岸的尸体的颈部,果然发现了那道不太正常的痕迹。
如同一道分界线,分界线以上,为被毁容区域,以下,则未出现相似的毁容痕迹。
整齐得有些诡异,像流水线出厂商品。
而这道痕迹的出现,也仿佛是屠面案凶手留下挑衅的证据,趾高气昂地嘲笑着侦探社的无能。
“不是模仿作案,这具尸体给我们的信息应该会比前两具多,我们需要拿到更多实验室那边的结果后,再重新进行判断。”
盛夏摘下手套,站起身。
尸体面容被破坏到这种程度,盛夏想要从死者眼黏膜、口鼻分泌物的状态初步分析是否窒息而亡都有些难以辨别,只能等法医那边给硅藻检验结果。
不过,尸体这么新鲜,如果能够找到死者生前入水点,说不定能够找到更多凶手有关的线索。
张仲阳动作不大,只是在走过白藏身旁时,不动声色拍了一下对方的袖子。
白藏似乎明白了张仲阳的暗示,向着警方那边走去。
趁着白藏跟警方沟通的工夫,张仲阳站定在尸体的一侧,在合理社交距离范围内,尽可能靠近盛夏,减小音量道:“我们有个目前无法验证的误区,包括这具尸体。”
盛夏肯定了张仲阳的话语,“的确,这些屠面案的尸体会有相同的‘屠面’特征,但死亡原因又并非完全与‘屠面’有关。”
毕竟,容貌被毁不一定真正致死。
“这一次如此及时发现的这具尸体,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尸体的新鲜也代表凶手留下的痕迹同样新鲜。
张仲阳说完紧接着问道:“小夏,我们接手的第一个和屠面案有关的委托是什么时候?”
虽是询问的语气,但盛夏看得出他不像是真的不记得时间的模样,只是需要一个顺利说出后面决定的台阶。
“两年了。”
盛夏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也有一阵恍惚,没有进展的案子总是在无人察觉的角落,贪婪地吞噬时间。
张仲阳抓了抓头发:“我想,当初的‘封口费’,时限也该到了。”
两年前,巳时侦探社接到了一起失踪人口追踪的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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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个人委托,委托人特意强调无需报警,那般决绝的态度也让张仲阳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但即便,委托人不肯明说他与想要寻找的失踪人员的关系,也瞒不过吃侦探这碗饭侦探社众人。
接受委托后,张仲阳发现委托人与失踪人员的父子关系,只不过,不是能放在明面上的父子关系,而是豪门赘婿的婚外私生子。
这也难怪委托人不想报警,该委托人的妻子出身豪门,他享受了这么久的锦衣玉食,可不想因为一个私生子而断送。
私生子只比他的婚生子小半岁,一个放在家里精心培养,一个在外野蛮生长。
也不知是这人手段高明,演技高超,还是他的妻子根本就不在乎这个赘进来的男人,二十年来竟是风平浪静。
这样的风平浪静也给了男人机会,偷偷摸摸养大了这个私生子。
其他的那些豪门内部,侦探社无权多管,查不到更多与这名失踪的私生子有关的信息,也就没有深挖委托人妻子的更多线索。
随着对这个委托的跟踪调查,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侦探社终于找到了私生子最后出现的地点,但诡异的是,线索到这里就彻底断了,私生子就像是在此凭空消失一般。
原本要借助仪器对现场做痕检的张仲阳,也是在这次的委托中,察觉了盛夏一项格外出挑的能力:识人。
这个识人并非单纯以长相识人,而是通过更为细节、不容易被人当作识人标准的种种痕迹来识人。
每个人有一定的肢体辨别、气质归类,声色判断能力,但盛夏的这项能力格外出色。
她可以在不目视目标人物颈部以上的位置,单靠身形、行走姿态、小动作、脚印来识人,不论这人她是否熟悉,只要她见过一次,就能够将对方的特点进行“标记”,在人群中精准无误地找到这个人。
张仲阳一开始还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之处,直到盛夏在观看了拥有镜头畸变状态下的监控录像、在目标任务进行了面部遮掩与乔装打扮后,还能认出目标任务,张仲阳对盛夏的态度就更重视了几分。
随后又发现盛夏这项能力与码踪术非常相似,便将这样一个才进入侦探社不久新人,列入了主要行动组的队伍中。
盛夏被侦探社的同事多次询问这项技能如何练就,她也只能无奈微笑。
曾是官女子的她,自是没有资格直视那些贵人,无论是侍奉还是做着那些繁杂、劳累的活计,都得注意着不碍了贵人的眼。
久而久之,不光是她,那些进宫多年的同期皆学会了从种种细微之处去确定出现在她们面前的贵人的身份,即便后来升到了妃位,她也始终没有抬起过那低下的头。
来到现代后,这项识人能力唯一增加了难度的地方就在于她没办法再以目标人物着装的颜色、款式、刺绣图案与工艺、面料的材质去判断具体身份与地位,但更加多样、有辨识度的鞋印倒也能够让她所获得的线索更加清晰。
盛夏借助这项能力追踪到了私生子的下落,不过,即便她明确表明那个面貌被毁的尸体就是私生子,也没办法让委托人信服。
委托人根本不愿意相信一个脸部融成了一摊烂肉的尸体是他养了二十年的儿子。
委托到此已经结束,其他牵连侦探社也不好掺和。
委托人不愿意按照侦探社的建议,去医院做DNA确认身份,这委托到最后便成了委托人给了十倍委托费尾款用作封口费,不了了之。
这便是第一起。
当时侦探社的众人并没有想到这只是个开始,还当私生子的惨状是豪门恩怨的结果。
第二起发生在九个月前,警方接到报案,一个收废品的老人声称在垃圾场发现了一具尸体。
2. 嘘,ta听见了
一开始老人并没有认出这是尸体,尸体被蛇皮袋密封包裹,加之垃圾场数量众多的臭味掩盖,老人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情况。
因为对废品进行分拣的时候,时常见到未经处理被抛弃的硅胶假女友的情况,老人原本还打算按照一般流程,剥离了硅胶后,回收其中的支撑物,可这一次他刚抓起“硅胶”,头皮发麻的感觉便将他刺激得差点背过气去。
滑溜溜又粘手的触感和快要附着不上骨骼的皮肉,哪里像硅胶!
老人快速惊魂未定地报了警,但手掌上那异常绵软、滑腻的感觉却无法摆脱。
警方到达现场后,进行了记录,除去了蛇皮袋的包裹,他们察觉了这尸体的不对劲之处,在尸体腐烂之前,面容就已经被毁,好似有人想要故意隐瞒尸体身份一般。
侦探社介入后,盛夏第二次看到了这如同被传说中的菟面袭击过的尸体,告知了众人有关菟面的传说。
这个案子也正式有了“屠面”这个名称。
至于张仲阳所说的封口费,那也只是第一起屠面案的委托人想让侦探社停止调查、封存调查记录的大额尾款的延伸意义。
当初的封口费根本就没有时限这一说,侦探社更没有明确以“封口费”进行费用索取。
盛夏知道张仲阳这是想要把第一起屠面案的受害者信息再次翻找出来。
没人想要再看到下一具屠面案尸体,也没有人能够保证下一具屠面案尸体再被发现的时候,能够比这一次还要新鲜,保留更多的可用信息与线索。
趁着这一次的机会,将所有有关屠面案的信息翻找出来,重新整合,说不定还真能发现什么。
“他也只是不想让私生子的事情暴露,才加倍给了我们‘尾款’,我们着重那个私生子的尸体痕迹信息就好,毕竟协助调查自然是要全力以赴。”
张仲阳只字未提“钱”,却处处都在解释他没有违背约定,当初的“封口费”他不会归还,这次的协助任务完成后的工资,他也要收入囊中。
张仲阳的“貔貅行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别说整个侦探社,连常常与他们合作的警方都清楚,要么案件够棘手,要么钱到位,否则这位“张貔貅”根本不会亲自带人协助调查,最多从侦探社派几个人,意思意思。
要不是张仲阳秉持着他虽贪财,但只贪合理的财,盛夏还真得担心这侦探社被张仲阳给带着走上歪路。
好在整个侦探社都明白张仲阳贪财的本质原因,虽然会开玩笑称呼他为“貔貅”,却没有一个人真的瞧不起、看不上张仲阳的“贪”。
大家还要等着张仲阳给他们发工资,得罪谁也不要得罪侦探社的财神。
再热爱破案,人还是得先吃得起饭。
[这个社长,养着整个侦探社“嗷嗷待哺”的社员们,每次一进入侦探社耳畔就会自动响起社员们饥肠辘辘的哀嚎,实在心疼]
这是张仲阳的原话。
至于侦探社里多少人真的信这话,谁知道呢?巳时侦探社谁不是个人精?
盛夏见张仲阳念叨着“都过去这么久了,这钱他应该不会要了吧?”念叨了几句又问她;“那个委托人会把钱要回去吗?”,选择保持沉默。
果然,未等盛夏回答,张仲阳又自顾自回答:“不,他不会要回去。”
片刻,终于把自己给说服的张仲阳深吸了口气,“另一边的那具尸体你不用管了,跟踪调查屠面案。”
盛夏进入现场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被遮挡分开放置的两具尸体,只不过屠面案的尸体特征过分明显,加之没有指示安排,盛夏也不好主动去检查另一具初看无明显外伤、大概率自杀落水而亡的尸体。
“你们商量好了?回我们那边整理线索,还是去你们侦探社?”这起案件警方那边的负责人询问张仲阳,又看向盛夏,“小夏这一次看出来什么没有?我瞧见你刚才一直在注意上方的桥,那里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我就不去了,直接回侦探社,让小夏跟你们沟通吧。”张仲阳想要回去再翻翻两年前那个私生子的信息,做最后的确认,“你们法医部门确认了死者年龄之后,记得告知我一声。”
如果三起屠面案的死者年龄一致,那么嫌疑人范围还能再缩小不少。
目前已知私生子与在垃圾场被发现的死者,年龄相差不过数月,都是二十岁的年轻人,如果今天发现的死者也同样如此,他们至少可以确认凶手选择目标的年龄范围和行凶嗜好。
盛夏再次将目光投向上方的跨江大桥,桥面两侧供行人通行的区域挤着不少围观群众。
她的视力不错,虽不至于直接看清桥上那些围观群众的神情,但衣着打扮、装扮特点和身姿形态,她还是能够看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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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别提江滩另一侧凑得更近的围观群众。
特殊的滩岸地势,就算拉了警戒线,仍旧没办法完全阻挡围观群众的目光,盛夏也听见了围观群众的声声议论与争吵:
“菟面真的出现了,完了,完了,我不会是下一个吧,我昨天睡觉的时候听见了,它在找我……”
盛夏来不及听清那人说完到底听见了什么,就被另一个语气带着不耐烦与暴躁的男声打断,“开什么玩笑,一个吓小孩儿的传说而已。”
“别说了,你别说了,它真的会听见!”
它?
还是他\她?
盛夏不可能因为围观群众的一句话,就一副调查、盘问的模样去把本就在紧张与忐忑中漂泊的路人拉来询问。
更不可能因为一句话,真的信了菟面真实存在。
“小李警官,”盛夏询问道,“您觉得,对于尸体发现现场会产生兴奋情绪的围观群众,多是何种心态?”
“如果你是想说菟面的传说,那么,那些在你眼里‘兴奋’的人,自然是在看热闹。有些人就喜欢将异闻传说、都市怪谈夸张化,然后在那些异闻、怪谈被‘验证’后,激情附和,他们并非理智上不清楚菟面的存在是传说,只是想要在这方面取乐。”
人类的同理心不尽相同。
有人回避那些惨烈的事故现场,可怜伤者、亡者的惨状,就有人异常兴奋,恨不得自己能成为更近距离的目击者,让感官都沉浸在血肉的刺激之中。
小李不相信盛夏会这么简单地靠着围观群众的反应,去确定人群之中是否存在嫌疑人。
见尸体被打包好后,送入车内,小李随着盛夏的目光看向围观的群众聚集区域,“若你的重点不在菟面的传说上,而是屠面案,那么你在思考凶手是否会返回现场观赏‘成果’。”
参与屠面案调查的工作组都很清楚屠面案的受害人颈部的那条标志性分界线,到目前为止,无论是从犯罪心理学角度还是伤痕鉴定角度,他们都暂且还不能完全肯定凶手特意留下那道痕迹的原因。
盛夏做过猜测,凶手是否想将之作为自己的标志性语言,就像给奴隶烙印,以此来让外人知晓奴隶的主家身份一般。
“假设您是凶手,您会选择隐藏在人群之中围观,还是……”盛夏指着桥的另一个方向,“能够看到更全面的江景的那边。”
3. 巳时侦探社
顺着盛夏指着的方向望去,小李警官看到了那家因为视野好而常年爆满的酒店。
酒店的江景房恰好可以将打捞尸体这一处的情况尽收眼底。
“如果我是凶手,比起藏在可能会被警方记住模样的围观群众之中,我自然会选择不易被发现、环境舒适、视野宽阔,因为人流量大,反而让线索信息容易被混淆的度假酒店。”
小李虽然这样回答了盛夏,但他并不认为凶手会大摇大摆地入住酒店,毕竟即便人流量再大,酒店也会进行身份信息登记,可为何盛夏会特别指出那家酒店?
若是别人提出这个猜想,小李会觉得对方过分天真、过分注重罪犯的心理与精神状态,忽略了犯罪者的求生本能,从而做了一个富有戏剧性的犯罪心理推演。
但盛夏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提出带有指引意味的猜测。
凶手上一次作案后,扫尾工作做得滴水不漏,加上尸体发现得太迟,已知线索对凶手已经没有了什么明确的指向性,以至于他们迟迟没有找到追踪方向,这也证明对方对事件发展有着清晰的预知判断能力,有强烈的求生意愿。
这一次难道真的想要自投罗网,作案后选择留在现场,欣赏他\她的成果?
小李暂时还没有弄清盛夏的全部想法,顺势搭话,“尽管知道菟面只是传说,但一想到它此时此刻正在寻找下一张夺走的脸,心底就一阵不适。”
说的是菟面,言下之意指的却是那个现在还没有任何线索的凶手。
“万一,菟面不是传说呢?”盛夏喃喃,音量不大却让小李听得真切。
盛夏很好奇,刚刚那位围观群众到底听见了什么?
难不成真听见了菟面那如同慈母唤子的叫声?
小李抬手摸了一下脸侧突然层层而起的鸡皮疙瘩,脑海里全是刚刚看到的尸体那好似被融化了一般的脸部皮肤的画面。
若凶手真的就在那酒店的高层观景套房之中,那么此时此刻他\她又在谋划夺走下一张属于谁的脸?是为了欣赏他\她的杰作才留在事发地,还是想要寻找下一个目标?
小李分析着盛夏给出的信息,其实按照他往常的办案思维,凶手是否会欣赏作案成果这一点,他并不会花费过多精力去探究,一切应根据线索与证据进行判断。
不过,既然是侦探社的人特别强调的线索,他必须留意。
盛夏柔声浅笑,微弯的嘴角因为口罩的遮掩看不清晰,但那眼角的和煦却似有安抚意味,“小李警官,我只是做了个假设。”
假设他们站在凶手的角度,会做出怎样的判断?
假设菟面真实存在,又会怎样选择目标?
盛夏再次抬头,看向还未完全散去的围观群众,“想看热闹的人,已经得到了他们想要看到的内容。”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宫中还是宫外,有人群聚集的地方,永远不缺凑热闹的人。
“看来,在不曾察觉的情况下,他们已经成了掩盖真凶的烟雾弹。”
江风卷着江水的腥,混合着滩边被江水淹烂的植被的腐烂气息,冲淡了盛夏的话语。
“什么?”小李询问道,盛夏刚才那句话的声音近乎呢喃,他来不及听就被江风掩盖。
盛夏没有复述先前的那句话,捏了捏口罩上的鼻梁条道:“说不定民众那边会给我们提供线索。”
“你想让舆论发酵,从另一个角度得到更多关于这些受害者的共同点?”小李看着盛夏那双乍一看温和而明朗,但定睛细致观察却会被其中的通透浇灌得透心凉的眸子,继续道:“但很可惜,按照规定,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将案情公布。”
盛夏的回答不无道理,但在小李的职业角度,他没办法去附和这句话,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假定一个传说生物的存在,更不应该鼓励这样的舆论发酵。
民众的恐慌对案情没有一点帮助,他们需要尽早破案,找到凶手,将真相作为民众的定心丸。
“这一次也拜托你们侦探社了。”小李长叹一口气,看了下时间,“保持联系。”
*
酒店特意熏过安神香的房间,整洁而温馨,对得起四位数一晚的价格,也配得上那极佳的江景。
门外是张仲阳故作夸张的“哀号”,缓缓合上的门将他一套“为了委托做出牺牲”的言论隔绝在外。
刚刚赶到酒店就扑在床上伸着懒腰的赵元冬,听着张貔貅的碎碎念,笑得开怀。
赵元冬也是侦探社主要行动组的成员之一,是主要行动组四人中除盛夏之外的女性,每次需要搭伴行动,但又不方便男女一同行动时,赵元冬便会与盛夏相互配合。
“夏夏,我就知道,凡是涉及案子,且由你主动提出诉求,张貔貅绝对立即照办,虽会絮叨一阵子,不过不听、不理就行了,反正明日他也会将自己哄好。”
盛夏莞尔,“元冬,你不是在忙另一个委托吗?怎么这么快就赶来了,选择先行处理这一次的屠面案?”
“还不是张貔貅专门将屠面案提了重要等级,”赵元冬嗅着空气中的熏香气息,伸着脑袋凑近盛夏那边,又嗅了嗅,“现在侦探社里闲着的人都在张貔貅的授意下整理着相关的线索,我也被他从手头上的案子丢到这儿来了。”
赵元冬很喜欢盛夏家中常用的熏香气味,不同于酒店的熏香,虽闻着昂贵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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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神,却没有盛夏家中特有的那股好似穿越了千百年时间的行进、日月轮转、四季轮回之后,所沉淀下的厚重。
或许是因为盛夏身上也被家中的熏香沁入了味,赵元冬每每与盛夏相处,都感觉对方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如那熏香一般的时间沉淀感。
盛夏被赵元冬的这个模样逗得开怀,将桌上的奶茶递了过去。
“辛苦了,毕竟屠面案很特殊,这一次我们也终于有了合情合理进行调查的理由。”
赵元冬喝着奶茶,盛夏见对方脸上的疲惫稍稍缓解了几分后,朝着套房的落地窗走去。
窗外华灯初上,跨江大桥的灯光连绵而成的暖色灯带,似瘦削的盘龙,俯身联结着江的东西两岸。
“说起来,夏夏你为什么这一次这么肯定凶手会逗留在这附近?”赵元冬喝着奶茶,走到盛夏身边,看着江上的游船,心思都快被那灯光璀璨的游船勾走。
“我不确定屠面案的真凶会在附近停留,但是我确定想要预谋模仿作案的人会在这里出现。”盛夏轻声答复,似怕声音大了些就会惊动那些想要在夜幕彻底笼罩大地之后,肆意暴露恶念的人。
赵元冬闻言,稍作思索:“情报网的消息?”
盛夏点头,落地窗的倒影中,她对上了赵元冬看向她的目光。
这个情报网并非什么真正字面意义上的情报网,而是一个从未公开过身份的网站建设者创造的都市异闻收集站。
每天都有百来条都市异闻在首页滚动更新,但真正爆火的也就只有那些老生常谈的内容。
外星人、吸血鬼、废弃场所闹鬼、通灵以及……复生。
盛夏知道这网站中多数人都是想要寻刺激、看热闹,从而编撰子虚乌有的异闻,但这异闻情报网中也确实存在与案件有关的线索。
比如这一次的屠面案,以及,盛夏会在这现代女子的身躯之中苏醒的原因。
盛夏来到现代并且学会使用网络后不久,就开始调查她这具身体的原主的死亡真相。她获取了这具身体的原主的全部记忆,但唯独缺失原主死亡前的部分。
记忆出现了空白。
因为原主常年在外独居工作,盛夏也没有办法从原主亲友那里获得填补记忆空白的有效信息,只知道原主是在辞职后的第六个月出的事。
空缺的记忆大概有半月的时间。
唯一可供探查的方向就是原主家中未关闭的电脑屏幕上,异闻情报网的内部界面。
浏览的信息分类上,两个红底白字格外刺目——复生。
该帖的发帖人也并非个人,而是巳时侦探社。
社长名为:张仲阳。
4. ta藏在我们身边
盛夏的确有过一个断案梦,但很早便被掩埋在宫墙之下。
她麻木地将曾经那个还没有被深宫浸染上冷漠与卑怯的自己,藏在了回忆都翻找不出的角落中。
终于在双脚站立在侦探社范围内的那一天,从回忆中发了芽。
盛夏希望能够在侦探社发现原主死亡的线索,又抗拒侦探社与真相有关。
在侦探社待得越久、与这里的人越熟悉,这样的心情越强烈。
赵元冬似有所察觉,但盛夏对情绪的藏匿手段太过巧妙,她分析不了盛夏那一瞬间变换的情绪究竟为何。
“昨天又熬夜了吧?”赵元冬伸了个懒腰,“说着话还能走神。”
盛夏无奈一笑,继续道:“前一天有人做过‘预告’,在异闻情报网上发帖,声称菟面会在这几日夺走容貌,我与仲阳哥说过这件事,但他只当那帖子是为了引流。”
侦探社见识过真正的屠面案,他们自然清楚不是谁都有能力真正完成屠面的作案过程,更别提那些在异闻情报网上,将菟面的存在信以为真的人。
“难怪张貔貅让我过来找你之前,专门告知我这一次不是模仿作案,”赵元冬喃喃,“那个发帖的人知道屠面案的凶手要再次出手?”
“如果屠面案的凶手会在作案前暴露消息,他\她也不可能逍遥法外这么久,想必发帖人本就想要模仿作案,但恰巧撞上了屠面案的凶手也动了手。”
“恰巧?”这两个字在赵元冬的舌尖碰撞,吐露而出时,还系挂着心头的思疑。
人为的巧合从另一个角度而言,会暴露创造这个人为巧合的主导者的主观意识导向,而天定的巧合,却是一个机会。
它不会倾向谜团的创造,也不会助力解谜,是同时给双方的一个平等机会。
“水警那边是怎么发现的尸体?”赵元冬询问,她简单了解过前因后果,但详细情况还需要盛夏告知。
“凌晨有人跳江,接到报案后,水警搜索了几个小时,先捞到了屠面案的尸体,后找到了跳江身亡的人。”
“恰巧在这附近跳江?水流恰巧将二者冲到邻近的位置?”这样的巧合让赵元冬也有些犹豫,语气连连加重在巧合二字上,“不会凶手其实就是跳江的这个人吧?”
先行凶,再自杀,从根源上消灭凶手,自然就阻断了追查。
可已经连环作案的屠面案凶手没有这个必要。
“倒也不会这么巧。”
盛夏笑着解释,若当时是赵元冬与她一起进行尸体的初步检验、听到了张仲阳的暗示信息,恐怕赵元冬就不会觉得这是单纯的巧合。
张仲阳当初的那句话也不单纯是在吐槽钓鱼佬什么都能钓到,更是在表达尸体发现的时机之凑巧。
先后两具尸体,一具溺水而亡,一具被抛尸在此。
若非溺水而亡的死者朋友及时报案,水警及时打捞,那具被抛尸的屠面案尸体根本不可能借此机会被发现。
“张仲阳最先到达现场,暗示我们他对尸体打捞上来的时间过于及时的质疑。”
盛夏复述了一遍当时张仲阳在现场暗示的信息,一旁的赵元冬坐回床边,奶茶的吸管被她咬的咯吱作响。
这是赵元冬思考的时候常会出现的小动作。
咯吱咯吱的声音虽有些磨耳朵,却帮助她理顺了思路。
前两起屠面案的受害者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或多或少遭到了外物或自然原因的损毁,而这一次的屠面案尸体是三次屠面案中,最完整、新鲜的一具。
“好久没有跟着张貔貅一起出任务,我都快忘记他的破案能力与贪财成正比。”赵元冬将喝完的奶茶杯子扔进了垃圾桶中,“他猜测,那个溺毙的人才是最先发现这一次的屠面案尸体的人,是吗?”
盛夏认同了赵元冬的推测。
毕竟一开始张仲阳已经点明屠面案尸体被发现的过于及时,顺着屠面案尸体被发现的前因追溯,溺毙的死者落水的时间、地点,似乎都成了推动屠面案的尸体被发现的因素。
“我与你对张仲阳的暗示信息的猜想基本一致,具体他如何分析溺毙的死者的死前活动,还得等我们忙完今晚的事情,明日回到侦探社开个会。”盛夏说完看了眼时间,“还早,我们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
赵元冬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晚上九点一刻的时间,琢磨着盛夏的这句“还早”。
“今晚我们真就在这里住下?不去找前台或者跟着警方那边进行监控的搜查?”赵元冬看着盛夏已经从阳台返回屋内并拉好了窗帘,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
要知道,以往盛夏寻找线索的积极性可比被委托费驱使的张仲阳都要高。
“会打草惊蛇,而且我们人手不够,”盛夏也有些无奈,“总不能让小李警官因为我的一个决定,在没有任何实际证据的情况下,派人守在酒店里吧?”
且不说人数越多越容易造成突发状况,造成民众恐慌或是让屠面案的真凶顺利转移了集中在他\她身上的注意力,都得不偿失。
现在无论是盛夏还是赵元冬都不清楚模仿者藏在酒店的哪里,是男是女,是客房服务员还是游客。
偌大的酒店,任何一个角落都能成为他\她的藏身之处。
他\她可以是擦肩而过的游客,也可以是推着工具车清理完房间的工作人员、酒店前台。
在“菟面”出现前,这位模仿者都会像冬季将毛色换做雪白的白鼬,毛色与茫茫白雪化作一体,难以捕捉其身影。
“既然屠面案的受害者尸体再次出现,模仿者想要证明菟面确实存在的‘证据’已经有了,想要模仿作案的人怎么可能……”赵元冬话说到一半,心头突然一震。
屠面案和模仿者虽然都围绕着“菟面”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异兽,但区别在于,屠面案被如此命名是因为受害者的面容出现皮肤如蜡液融化一般的伤痕,好似被传说中的异兽菟面掠夺容貌。
而模仿者意图重在制造菟面确实存在的“证据”,想要让“证据”更加贴合异闻传说,那么模仿者便会更加遵循异闻传说。
黄昏时分出没、叫声如慈母唤子……
这些菟面的特征都会成为模仿者制造菟面真正存在的证据的重点。
“你认为模仿作案的那个人,会嫌弃屠面案真正的凶手的作案手段并不符合菟面的传说,从而继续他\她模仿作案的计划,”赵元冬压低了音量,“并且,是符合菟面传说的规则的出手。”
“白天我在现场,听见了围观的群众的讨论,其中一个女士提到过,她在半夜听到了菟面呼唤她的声音。”
盛夏此言一出,赵元冬忍不住抖了抖,总感觉有一阵小阴风因为盛夏刚才的那句话突兀扬起,径直袭向她的后脖颈。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酒店,为何会成为你精准定位模仿者出现的地点?”
多次提问进行信息补充的赵元冬,这时稍稍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在这一次的屠面案的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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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就跟着盛夏去现场,导致很多线索与信息,她都只能从盛夏这里获取现成的结论。
一边听着盛夏告知她信息,一边还担心她已知信息的不及时性,会不会耽误盛夏办案。
赵元冬见识过盛夏的“绝技”,那根据脚印就能够推理出脚印主人身高、性别、体型、年龄以及其他特征信息的能力。
若是盛夏为了给她解释那些她错过的线索,而耽误了推理分析,她还真有些内疚。
盛夏抬手,变魔术似的朝着赵元冬耳后的方向一抓,与酒店房卡配套的卡套就这样神奇地出现在了盛夏手中。
赵元冬笑出了声,鼻间还能够闻到盛夏刚刚抬手变魔术时的一番动作下,残留的香薰味道。
“不论看你变几次这样的魔术,我都看不出缘由。”
“障眼法而已,本就是为了逗人开心而存在。”
盛夏入宫不久,还是个宫女的时候,这样的戏法是她们那些没什么娱乐的下人为数不多的娱乐,后来成了皇帝的人,多了别的娱乐,却再也没有机会玩一次曾经的小戏法。
盛夏指着卡套上的酒店名称:“元冬,你看这个酒店的名字。”
TWILIGHT(黄昏)酒店。
赵元冬现在明白盛夏精准定位的原因了,菟面常于黄昏出没。
黄昏可以是时间,自然也可以是一个地点。
“那个说自己曾听到了菟面的声音的女士,当时手里还提着只有外地人才会去的特产商店的袋子,手腕上系的扎头发的头绳也是由这家酒店提供。”
外地游客、住在TWILIGHT(黄昏)酒店,还是个很注意舒适度的女士。
他们使用过客房基础服务提供的物品,没有随身携带的行李却提着购买的特产,今天或许已经不是他们住在TWILIGHT(黄昏)酒店的第一天。
只可惜盛夏当时没有办法直接凑近那两位神情明显不对的男女,不然还能够找到更多指向这家酒店的线索。
赵元冬点头,换作是她,整合了这些信息后,也会将目标放在这家酒店上。
“屠面案的尸体出现在TWILIGHT(黄昏)酒店不远处的江滩上、酒店恰好拥有最佳观赏视角……如果不是从目前的信息看,真凶和模仿者不存在什么关联,真的很容易被误导他们其实是一伙人。”
赵元冬的话语成了盛夏叹息的尾音,盛夏觉得室内酒店提供的香薰熏得她有些头晕,将窗打开了些,同时还开启了室内的中央换气系统。
“这个净化开关怎么坏了?”盛夏疑惑道。
“我联系一下工作人员,夏夏你先去窗口透透气,那你脸色确实不太好。”赵元冬说完拨通了前台的电话。
视野最佳的套房都在酒店的高层,窗户也都有防坠落装置,没办法打开到超过一个成年人的身体可以通过的大小,这也导致自然风对室内空气进行自然净化的效果并不好。
盛夏呼吸着透过窗户钻进室内的新鲜空气,头晕的感觉稍稍有了些许缓解。
“工作人员说是临时故障,昨天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他们已经找过维修人员看过了,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告知我们不影响室内的通风,让我们耐心等待几分钟,净化开关会自己恢复正常。”
赵元冬走到盛夏身旁,手里还拿着酒店提供的香薰,“我把香薰先处理掉吧。”
“等等。”盛夏视线落在香薰上,拿过香薰,仔细打量,最后掏出了物证取样袋。
5. “菟面”的声音
为了保证室内通风,盛夏与赵元冬并没有将临江那边的窗户紧闭,吹入室内的徐徐微风将窗帘缓缓拂动,在熄了灯后光线昏暗的房间中轻晃,像是入梦的应召。
盛夏睡得不沉,不多时便醒了,在黑暗中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天花板,躺了几分钟定了定神,掀开搭在身上的外套下了床。
半梦半醒间,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慈祥女声,萦绕在赵元冬耳边,陌生的是这份慈祥,熟悉的是这声音的归属:
“该回家了……”
“元冬,我来接你回家。”
心跳骤然加快,赵元冬从梦中惊醒,猛然从床上坐起。
黑暗中,摸索拿过放在床头的手机,借着手机的光亮,想要看清室内的景象,寻找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刚想出声叫醒盛夏,就被盛夏给吓出了一身冷汗。
“夏……”
赵元冬的喊声被盛夏捂在她嘴上的手给拦了彻底。
饶是一个胆子再大的人,半夜被怪梦惊醒,醒来看到床边还站了个人都得缓一会儿才能让心情平复,更别提本就要调查菟面真相而心情忐忑的赵元冬。
“嘘,不要叫,他\她动手了。”
盛夏感受着赵元冬的鼻息渐渐平复,撤松开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低声道:“我也听见了那个声音,是‘菟面’。”
赵元冬已经习惯了室内的黑暗,二人也没开灯,拿着手机和随身携带的防身物品靠近了套房的房门。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赵元冬耳朵贴着房门,什么异常的声音都没有听见,“不会已经有人遇害了吧!”
盛夏也有些忐忑。
她作为一个确确实实经历过穿越、复生的古代人,就算接纳了原主唯物主义思想与科学观念,在这个气氛被衬托得格外诡异的夜里,多少还是会心跳加速。
“嗡——”
突然响起的手机振动声,让赵元冬猛地一颤,身体下意识朝着盛夏那边躲,差一点就磕着盛夏的脑门。
“没事,别慌。”
盛夏安抚了几句,赵元冬憋住了倒吸的一口凉气,小声叨叨:“果然,人的大部分恐惧来源于人类丰富的想象力。”
“小李警官说他到了。”盛夏将手机屏幕朝向赵元冬,“现在在酒店大厅。”
赵元冬平复心情后,狐疑道:“真的有受害者出现了?不然他们以什么理由出的警?”
“我也很好奇。”
说完,盛夏又与小李警官进行了联络,确认对方的确是小李警官本人后,这才走出了房门。
来到酒店大厅,令二人意料之外的是,大厅内的情况并不像抓捕一个模仿作案的凶手那样。
“夏夏,你确定……小李警官跟你说的是抓到了模仿作案的嫌疑人而不是……扫\黄什么的吗?”
赵元冬看着衣衫不整、埋着脸蹲在墙角的两排人,小声问出了这句话,在被其中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用带着不怀好意又直白露骨的眼神瞄了一眼后,不由得更加贴近盛夏。
“真恶心。”赵元冬心底生起几分火气,碍于警察正在办案,她也不好做些什么。
盛夏将赵元冬揽至身后,带着她找到了正在记录的小李警官。
两三句寻常公式化寒暄结束,小李警官推开了安全通道楼梯间的门,这里光线并不好,但没什么人打扰,确实适合谈话。
“白天我听见你指向性很明显的引导,一开始确实以为你在强调凶手欣赏作案现场的可能性,但好在我多留心了一下这个酒店的名字。”
小李警官完成现场跟进回到岗位后,一直有种漏掉了什么信息的感觉。
就像是胳膊里某条并不重要的筋被扭了一下,虽然不影响动作,但那隐隐的不适总会提醒他,胳膊的某一处不太自在。
盛夏给他的那条信息也是如此。
“所以你就跟着扫\黄组,来了这个酒店?”
赵元冬有些佩服小李,没想到这人还真抓住了盛夏那些话语中,真正想要暗示他的关键信息。
异闻情报网中心信息没办法追踪,盛夏不可能直接将里面看到的内容作为可用证据去告知警方,但暗示就不一样了。
小李警官在自主分析信息后,以另一个行动目的进入酒店,既不会打草惊蛇,也不会因为擅自行动,而没有任何关于屠面案模仿者的收获受罚。
“今天我这个扫\黄组人手不够的借调人员,不知道来得及不及时?”小李警官一语双关。
盛夏透过楼梯间的门缝,看着蹲在酒店大厅的那些被钱、色字蒙了心的男男女女,没有回答小李警官的话,而是询问道:“扫、黄组进入那些人的房间的时候,房间内应该没有熏香吧?”
“你们的房间里有熏香吗?”小李警官没有理解盛夏这有些偏题的话语的用意,“或许是房间价位不同,服务也有区别。”
想起盛夏特意将熏香取样,准备带回侦探社进行检查,赵元冬理解了盛夏的意思,也恍然大悟为何原本打算在酒店蹲守彻夜的她会酣然入睡。
“熏香果然有问题。”赵元冬小声呢喃。
她亲身体验过那熏香的助眠效果,她甚至回忆不起来什么时候睡着的,似乎前一秒还在和盛夏说话,下一秒就是被菟面呼唤的噩梦惊醒。
如果熏香有这样的效果,那些想要进行钱色交易的人,根本没办法在那样的情况下完成‘交易’,如此分析,他们的房间里自然就没有熏香。
“他们房间里确实没什么熏香,只有钱色糜烂的味道。”
小李警官大致明白了盛夏与赵元冬的意思,但是一个熏香能证明什么?与屠面案又有什么关系?
“套房你们不用查吗?”盛夏继续询问小李警官。
“扫、黄组的人已经上去了。”小李警官观察着盛夏脸上的神情,安全通道内散发着幽幽绿光的指示牌,将他们所处的位置晕染上一层阴森鬼气,“你们,找到菟面了吗?”
话毕,三人皆陷入沉默。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提起菟面……还真是有气氛。
“没有,但我们听见它的声音了,与异闻传说如出一辙。”赵元冬开了口,她还没有忘记菟面呼唤她的声音,只不过比起在梦中,现在的她并没有当时那么惊恐、无助。
瞬间,小李警官“背叛了”唯物主义,但也只有不到一秒。
“从哪里来的声音?录音了吗?”
“没办法录音。”赵元冬有些无奈,“那只是个噩梦。”
“一个在不同时间、不同人的梦中,都会出现的菟面。”盛夏的语气中夹杂着一点异样的情绪,“一个被‘制造’出来的菟面。”
盛夏跟赵元冬前往酒店大厅的路上,听赵元冬讲述了她所听到的内容,虽然同样也是“慈母唤子”,但盛夏听到的却有些出入。
盛夏所做的那个菟面噩梦非常短暂,她也确实听到了菟面的声音,但菟面所呼唤的名字却不是盛夏,而是,佟清旭。
她没有来到这个时代之前的名字。
模仿作案的那个人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个秘密,梦中的菟面又从何得知?
赵元冬说得没错,人类的大多数恐惧都来源于自身的想象力。
噩梦出现的原因暂时还不能够确定,但从佟清旭这个名字出现的那一刻,盛夏已经有了判断,恐惧的来源不是菟面,是自身。
挖掘出人们内心的秘密、负面情绪,糅杂成噩梦,心理暗示?还是药物影响?
“喂,我是,请讲。”
小李警官接通了电话,抬手示意盛夏与赵元冬,二人噤了声,暂时中止了对所听到的菟面的声音的描述。
“对,我在这边,知道了,我去看一下。”
挂断电话后,小李警官摸了下随身携带的警械,“有人报案说看到了菟面,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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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杀她,正巧扫\黄组在这边,我又跟着他们行动,就让我先带人过去看一下。”
“你们队长现在允许你随意行动,调查菟面相关的案子了?”
盛夏对此深表怀疑。
因为菟面异闻在网络上爆火已经有好些时候,派出所那边也时常接到有关菟面行凶的报警,但多数都是误会,跟菟面没有任何关联。
就算屠面案一直没有进展,调查组也不可能一听说派出所接到了菟面相关的警情,就展开调查行动,费时费力还没收获不说,说不定还会耽误派出所正常出警办案。
“规矩自然还是没变,但这一次他又没说我是去调查和屠面案有关的线索。”
小李警官现在可以合理怀疑,他的队长是不是也在暗中抓耳挠腮,想方设法找正当的查屠面案的理由。
盛夏当时指向性那么明确的话语,又不是只有他一人听见。
要不是调查组各司其职,他们也没有合理理由直接突击调查TWILIGHT(黄昏)酒店,听到盛夏当时的话语的人,没有谁不想守在这里,看看这里是否真的能够挖掘到新鲜线索。
“报警人说看到了菟面这种现实不可能存在的生物,队长让我跟派出所同事将人带回所里,查个毛发、血液,看看这人是不是个瘾君子,毕竟我现在暂时是派出所的人。”
小李警官望向安全通道门外派出所的同事,随后推开了门。
“07套房,你们谁跟我……”不等小李警官开口传达新任务,另一侧的电梯门也开了,一名女警官扶着裹着外套的女人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
紧随其后的是一名被戴了铐子的男人,他神情慌张,不断跟身旁其他警官解释他不是故意伤人,只是在驱赶异兽。
“07套房怎么了?我们刚刚就在那边。”刚从电梯里出来的警官听到了小李的话语,询问道。
“说是有人报案,正好我们在这边,直接出警处理一下。”
“难怪,我们查套房的时候,刚一敲门,那名女士就惊魂未定地说我们出警很快、谢谢我们这么及时赶到什么的,搞得我还一头雾水。”
小李警官笑了笑,也是,扫\黄组恐怕也没碰到过感谢他们出警快的情况。
“看他们这情况,肯定是要带回去做个尿检。”警官揉了揉手背,手背这会儿肿得像个还没有完全发起来的馒头,几根幸运没有被波及的手指头仿佛插在馒头上的筷子。
“他们还袭警啊?”小李警官看着同事的手,又看了眼刚刚还在说做了与菟面有关的噩梦的盛夏、赵元冬。
那个刚刚被带下来的男人也再说,他并不是故意伤人,是为了驱赶异兽。
这个异兽,恐怕就是菟面。
“07套房里,”小李警官似随口询问,“有熏香吗?”
“熏香?”同事回忆了片刻,“确实有香味,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熏香。”
“取个样吧,说不定是什么新型致、幻、剂。”盛夏出声提醒道。
已经有了将人带回所里尿检的指令,在7号套房里细致查找可能存在致、幻、剂也不显突兀。
“她们是?”
要不是盛夏主动出声,小李警官的这个同事还以为她俩只是围观扫、黄的群众。
就是眼神犀利了些,神情严肃了些,看起来不像是单纯看热闹的人,反而像是对现场人员进行划分与分析,有什么别的目的的人。
“巳时侦探社的。”小李警官解释道,这个时候遮遮掩掩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他们侦探社现在也管扫、黄了?”
“目前还没有这项业务。”赵元冬差点没憋住笑声。
盛夏越过小李和他今晚的这些派出所同事的身影,看到了从07套房里被带出来的男女,她还没有忘记这两张面容。
正是在发现屠面案死者现场,围观群众中,争执菟面找上了他们的男女。
6. 一切都在你预料之中?
小李警官和同事开始处理这一次行动的扫尾工作,盛夏与赵元冬站在大厅的角落里,注意着每一个出现在此的陌生面孔的神色。
“元冬,在你的菟面噩梦中,你见到了谁?”
盛夏突然的询问并没有引起赵元冬的深究,只当是无意闲聊。
“赵淑,也就是我母亲。”赵元冬提及“母亲”二字时,有所停顿,似有些不想以这个词对应名为赵淑的女人。
“要不是这个梦,我都差点忘记这个人和我的关系,真的,就差一点儿。”这一次有关屠面案的行动,赵元冬唯一后悔的,就是对赵淑的记忆会以这样的形式死灰复燃。
赵元冬的身世盛夏知道的不多,只是偶尔听她以玩笑的形式,提起过她那饱受苛责、误会、打骂与利用的童年。
不完整的家庭与偏执到疯魔的母亲,成了赵元冬永远的噩梦。
她也在母亲二婚后,被彻底赶出了那个永远不会接纳她的家。
“很多事情我已经忘了,不是说大脑有那种保护机制嘛。”
赵元冬的话语里仍然带着玩乐打趣的意味,但在盛夏的余光里,她却看到了赵元冬那微微颤抖的手,像湖面荡漾开的波纹,看着似乎要归于平静,但总有一圈圈波纹,从湖水的中心,缓缓蔓延开来。
盛夏抬手,看似整理头发,实则背着手将藏在手心的巧克力扔进了赵元冬穿着的卫衣帽子里。
感受到帽子微动,赵元冬弯起嘴角:“夏夏,你好幼稚啊。”
“做噩梦后,吃块儿巧克力,下一个梦就会变成美梦。”盛夏的巧克力还是她前几日去看望师父的时候,被师父塞的。
她和原来的盛夏不同,不爱吃这个,就一直放在包里,之前见赵元冬从噩梦中醒来脸色不好,就带在了身上。
“有科学依据吗?”
赵元冬撕开包装,咬了一口。
“有夏学依据。”
赵元冬捂着嘴,轻咳,因为被盛夏逗笑,融化在口腔里的巧克力成功呛着了她。
“那么你呢,夏夏,”赵元冬盯着手中巧克力缓慢溢出的夹心,趁着夹心还没有流出包装,脏了手,将剩下的一半儿巧克力都扔进嘴中,“你的那个噩梦里,出现了什么?”
在赵元冬看来,有关菟面的噩梦里出现了自己的母亲,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在异闻传说之中,菟面本就是利用“慈母”这个身份,引诱游人。
只是可惜,她的母亲并不是“慈母”,如此异常的点,让她很快就能从噩梦中挣脱。
但盛夏却想得更深。
赵元冬没有得到盛夏的回答,盛夏不经意提起其他事情,顺利换了话题。
看着扫、黄组结束工作,带着人陆陆续续离开酒店,盛夏与赵元冬也与小李警官告了别,回到了套房中。
就算小李警官对这一次的行动另有他意,但总归还是得完善明面上的行动工作计划。
“夏夏,你故意让扫、黄组的人先一步用07号套房中的熏香进行检测?”
“都已经给了我们合理的理由,总不能辜负小李警官的队长的好意,待会儿你跟着白藏先回侦探社,把我们套房中的熏香也拿去检验。”
盛夏虽然顺理成章以致、幻、剂为由,让7号套房里的熏香被派出所的人带走取样检验,但她并不觉得那所剩无几的熏香里还能检测出什么可用的证据。
她与赵元冬房内的熏香却是在入梦前就已经完成了取样,说不定比07号套房中的熏香更有检测价值。
她不想高估模仿作案者的作案能力,但也无法低估一个到现在为止还能镇定自若将自身藏匿起来的人。
不论模仿作案者是否有谋杀倾向,这样的人都是定时炸弹。
“这只是个模仿者,并不是屠面案的真凶,单纯为了搞明白他\她是否与真凶有关联,也没必要将自己当作诱饵。”赵元冬一进入套房,就开始劝说盛夏,“你不要想着支开我,独自调查。”
赵元冬从小李警官和扫、黄组的人离开酒店开始,慢慢回过味来。
一切似乎都在盛夏的意料之中。
从选定这临近07号套房的房间到那两名叫嚷着有异兽袭击他们的男女,这一切都没有让盛夏露出过任何惊疑的模样。
也只有在收到小李警官的消息、发现来的人是扫、黄组的时候,盛夏的脸上才出现过一丝意料之外的神色。
常年爆满的酒店,张仲阳为何能够顺利订到恰好就在07号套房隔壁的套房?
另外两间套房为何恰恰在今晚根本就没有游客入住?
赵元冬原本也不知道这些,要不是今晚遇上小李警官、碰到扫、黄组突击检查,她都不会知道今晚的四间最佳赏景套房,只有她们与那对男女的套房住了人。
赵元冬没有应下盛夏先前让她跟白藏先一步回到侦探社的话语,明知这酒店潜藏着模仿者,她哪里能够放任盛夏独自面对?
“这个模仿者有什么特殊之处吗?为什么你突然想要赶我走?”
赵元冬品出了几分不对劲,傍晚,她与盛夏进行了信息交换之后,就已经商议好了这一次的行动计划,非特殊情况,组队行动时出现未经商议的变动乃大忌。
盛夏怎么会突然将她排除在行动之外?
“在你的那个关于菟面的噩梦中,到底出现了什么?”
听到赵元冬的询问,盛夏又能如何回答?
说她听到了自己真正的名字,还是说她其实不是盛夏,而是早已覆灭在历史之中的某个朝代的深宫女子?
盛夏视线落在赵元冬的脸上,只一眼又快速敛目。
她差一点就要怀疑,对方知晓了她的目的,想要阻碍她寻找真相。
通过赵元冬对梦境的描述,盛夏发现了一个重点。
这个重点和屠面案关系不大,只是为了盛夏自己的私心。
如果说当初盛夏这具身躯的原主也是因为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而产生的记忆空白,那么盛夏是否可以借助这个机会,想起来那些被遗忘的记忆。
只要她能够继续那个噩梦。
虽然熏香的检验结果还没有出来,但盛夏基本确定了熏香与噩梦的联系。
最为明显的指向性,便是入住不久后,出现故障的中央换气系统。
为了让熏香更好地散发到室内的每个角落,故障的中央换气系统与开启范围受限制的窗户,相互配合,不多时便能达成目的。
能够在酒店工作人员自己都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协助模仿者完成熏香、换气系统的小动作,只能说明这位模仿者早已潜伏在工作人员之中。
根据客房工作与职位的升职、轮换周期判断,这人入职至少有三个月,但不超过六个月。
盛夏只需要找机会确认近几个月的员工入职名单,便可大大缩小范围,最终确定模仿者的身份。
但这些都不是盛夏目前最想要得到的答案,她现在只想让噩梦复苏那些被遗忘的记忆。
“我刚刚去看了一下预订页面,现在空出了两个房间,”赵元冬瞥了一眼时间,“你卡准了时间,为了保证张仲阳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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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订到7号套房附近的套房,你早就抢先一步预订了所有套房。”
赵元冬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盛夏如何预知那对男女会预订7号套房?
除非……
“你说情报网上有人预告作案,你当时所说的时间是‘前一天’,这个时间,是假的吧?”
赵元冬虽然平时乐呵呵的,看似没心没肺,但能够进入巳时侦探社的主要行动组,没点儿真功夫可不会服众。
要保证能够“预知”游客可以订到怎样的套房,只要放出唯一的空房名额就行。
“我的确没有情报网的进入资格,所以没办法确认你给我的关于情报网的信息的真假,这也方便你以假信息混淆我的判断。”
盛夏听着赵元冬的分析,并不意外,若赵元冬真的那么容易就被骗过去,巳时侦探社不可能被官方信任,成为业内抢手的合作伙伴。
“或许更早以前,这位模仿者就做出了作案预告,从那时起,你就开始蹲守空闲的套房预订名额。”
一直预订却不入住,这样很容易造成对方怀疑,盛夏准备了不止一个用户账号,反复对四间套房进行预订、退订,再时不时放出一到两个预订名额。
保证在其中一到两间套房有人入住后,她能够拥有至少一个预订名额,能够及时出现在案发现场。
“你一开始怀疑过预告作案的这个人可能会是屠面案凶手,因此目标放在了入住套房的游客身上,直到预告作案的时间到来之前,屠面案的尸体提前出现。”
“你说的没错,一开始我确实认为屠面案的凶手或许与预告人有关,也的确认定凶手就在酒店之中,可能是游客,也可能是工作人员。”
盛夏坐在了床边,看着赵元冬脸上的复杂神色,心中也有些压抑,语气却一如往常,“屠面案的尸体你也见过,那是强酸造成的破坏痕迹。虽然使用强酸清洁尿碱这个办法,考虑到危害性,现在使用的人少了许多,但比起市面上的清洁剂,这却是最高效的办法。”
普通人不好弄大量的强酸,可要是有个方便、合理的身份,一次作案、二次作案、三次作案……都让人难以通过强酸这条线索追根溯源。
“但现在不同了,这酒店里藏着的只是一个胆子不够大,因此才会靠蛊惑人心,来达成目的的模仿者。”
盛夏深吸一口气,告知了赵元冬她的判断,她的语速并不快,也没有因为赵元冬带着质问情绪的话语而出现什么抗拒情绪,仍是平和而沉静。
只要熏香的成分分析有了结果,警方有了抓人的理由,盛夏能够完全确认模仿者不会伤人,她也终于可以不再成天盯着这四套套房的预订情况。
“既然你已经有了结论,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即便如你所说,这人没有胆子伤人,你如何保证人性?保证不了,便证明仍旧存在危险性,那么,我不可能放任你待在有危险的地方。”
赵元冬此刻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她对盛夏仍旧亲近,但盛夏眼中偶尔一闪而过的不信任令她心慌。
张仲阳、白藏、盛夏和她,四人作为主要行动组的成员,已经一起行动、完成委托不知多少次,多少困难、险境都相互照应着一一化解,她万万没想到,盛夏对侦探社、对她会暴露出这样的不信任。
赵元冬六亲缘浅,侦探社几乎是她第二个家,她很依赖盛夏,因此,在看到盛夏眼中那隐藏得很好,却还是暴露出点滴痕迹的不信任时,失望与慌张便开始撕扯她自认为早已摆脱阴影的内心。
“为什么想要独自行动?”
7. 不差这一顿
赵元冬挨着盛夏坐下,床很软,赵元冬坐下时引起的震动,像是晃在了盛夏的心上。
不安与失落相互交织而成的海浪,荡着海浪之上,盛夏用理智构建的船。
她无法否认赵元冬对她的关心,就像曾经她与她的姐姐在深宫之中相互依赖时一般。
她可以怀疑深宫中所有人对她的好、对她的善,但她不会怀疑她的至亲,那是她在宫中唯一的依靠与记挂。
赵元冬也是如此,盛夏从赵元冬对她的依赖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不过,盛夏同样也无法忘记,她复生的秘密与巳时侦探社有关。
与侦探社情谊越深,虽然越容易调查真相,但若是真相会将她置于与侦探社对立的一面,深厚的情谊,则会变成刺刀,以与情谊同等的重量,狠狠贯穿整颗被情谊焐热的心脏。
“只是想着早一点得到检验结果而已,”盛夏微笑,好似刚才眼神之中令赵元冬心慌的疏离与不信任,只是困倦带来的错觉。
说完,盛夏打了个哈欠,眼底泛着红,果真是困倦狠了的模样。
赵元冬想着她做噩梦醒来时,盛夏已经醒了不知多久了,她也搞不清盛夏夜里具体睡了几个小时。
只是困倦?
或许那一丝微不可察的不信任与疏离真的是她错认了的疲倦惺忪。
“那你之前混淆那些信息干什么?搞得好像不信任我似的。”赵元冬故作恼怒。
“毕竟也不是什么重要信息,要真让张仲阳知道我早就做了局,他肯定不乐意买账,今天这套房的费用,也得我自掏腰包。”
盛夏的解释乍一听倒是有些道理,只要赵元冬不去深究,也不会觉得有多么牵强。
“你太执着每一个对你而言,有挑战性的案子,这次合作之前,屠面案甚至排不上优先委托任务名单。”赵元冬松了口气,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
只有挤进全国前十的侦探社,才有资格被官方组织选为合作对象,在此之前,任何一家侦探社,基本只会集中主要力量在需要及时解决的委托任务上,委托人的要求一旦达成,协议结束,任务终止。
很多委托并不是以破案为终止符号,而是委托人的合理诉求。
除非委托人的要求便是案件真相,侦探社自然会一直持续进行破案行动,直至真相水落石出。
但,屠面案在此之前,还没有以此为委托目标,由巳时侦探社接手处理。
私生子事件,以找到私生子下落为结局,即便最后找到的是一具尸体。
垃圾场发现屠面案尸体后,侦探社也只不过是起到了一个线索提供、犯罪嫌疑人轨迹分析的作用,警方并没有选择与巳时侦探社合作破案。
直到这一次,官方正式提出合作邀请。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这一次我们会收到合作邀请,因此早早做好了线索收集的准备,持续跟踪调查屠面案相关线索?”
赵元冬话音刚落,又自己否定了先前的话语,“好吧,你对侦探社排名并不感兴趣,应该只是单纯出于个人兴趣,毕竟这案子确实很有挑战性。”
盛夏看着赵元冬自顾自地将一切合理化,稍稍松了口气。
她的确对侦探社排名与合作资格并不感兴趣,对一些有挑战性的案件的执着,80%都来自她的兴趣使然,剩下的20%才是纯粹的私心。
只有将那些具有挑战性的案子一桩桩破解,她才能够更加贴近侦探社的核心,挖掘出巳时侦探社中藏匿的秘密。
复生,到底与侦探社、与张仲阳有什么关系?
原来的那个盛夏的死因,是否也与侦探社、与张仲阳有关?
盛夏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按捏着肩颈的几处穴位,酸胀感逐渐缓解,她也已经走到了落地窗前。
这个时间,夜幕已经开始了与黎明的对抗,空气中夜间特有的水雾味道,也逐步散去了黑夜赋予的浓厚。
数次换气,肺腑便被夜间剩余的寒气占据。
“天气越来越冷了,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早。”
*
正在开车的白藏猛地打了个喷嚏,副驾驶座的张仲阳见状很是嫌弃。
“你别把我给传染了,开窗,通风。”
“大哥,我只是打了个喷嚏而已,谁能想到会突然降温。”陪着张仲阳整理了一晚上资料的白藏无奈至极,也不老老实实称呼张仲阳,仲阳哥了。
“小弟,我很脆弱,要是因为你一个喷嚏,我就被传染,病倒了,屠面案又得耽误进度,谁负责?你负责吗?”
张仲阳嘴皮子倒是利索,紧锁的眉头却暴露出他真正烦心的可不是被传染,而是屠面案。
和白藏拌嘴也不过是他抒发情绪的方式之一。
话毕,白藏正想反驳什么,张仲阳的一个喷嚏,让他彻底住了嘴。
“你看看!我被传染了!耽误办案,扣工资!扣工资!”
张仲阳揉着鼻子,看着窗外不远处,TWILIGHT(黄昏)酒店的牌子在晨曦将至之时仍然明亮,有那么一刻,打心底希望屠面案的线索也能如此一般。
清晰又明显,无论外界环境如何变幻,始终能够吸引人们的视线。
“说起来,不是应该中午退房?小夏怎么这么早就联系了我们?”张仲阳看着手机上盛夏半个小时前发给他的消息:
七号套房已无事,模仿者未实施严重故意伤害行为。
“好像是拿到了什么需要尽快检测的物证。”白藏看了眼驾驶座斜前方的手机支架,“你把手机拿去,自己看。”
白藏正在开车,不方便操作手机,索性让张仲阳自己将手机拿去操作。
点开聊天软件,张仲阳的目光集中在了盛夏半个小时前发来的信息上。
简短的文字却让张仲阳盯着看了十来分钟。
“就十几个字,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吗?”白藏将车停下,等红绿灯的间隙,看向副驾的张仲阳。
“为什么是去接元冬,不是去接她们俩?”
张仲阳这副字斟句酌的模样,落在白藏眼里,只觉更加心累。
虽然这次与警方的合作一开始,白藏就做好了这几天可能会连夜加班的心理准备,但加班归加班,加班的同时,还得时时刻刻配合张仲阳,白藏只能默默咽下辛酸泪。
“仲阳哥,我的哥,大哥……就只是去接个人,又不是破案,用不着这样吧。”
张仲阳将白藏的疲累看在眼里,换谁一晚上持续整理一晚上的文件资料,再碰上个事儿多的领导,都会憋着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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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火气。
他也并非故意找不痛快。
用人不疑这一点,作为社长他向来贯彻到位,盛夏的确是侦探社的耳目股肱,自从她加入侦探社后,侦探社的业内评价也是直线上升。
但,张仲阳仍旧觉得,那无数因为盛夏而获得的正面评价与优势之下,藏着什么他目前根本捕捉不到影踪的秘密。
张仲阳不想单纯用身为侦探的直觉去评判这件事,只能将这份探究秘密的心思藏起。
“先去看看怎么一回事。”张仲阳将白藏的手机放回原处。
一时无话,车内安静又暖和,很适合睡觉。
“我觉得吧,还是睁着眼睛开车比较好。”
张仲阳带着凉意的话语像是一颗在白藏口腔中瞬间融化开的高浓度薄荷糖,白藏猛然一怔:“我开车没睁眼?”
“睁了,但没完全睁。”张仲阳打了个哈欠,“回程我来开吧。”
“仲阳哥,你的手养好了?”白藏被张仲阳感染,也打了个哈欠,带着鼻音询问,“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张仲阳的胳膊在上一次委托任务中意外骨折,虽不严重,但确实耽误了不少事。
这阵子很多委托现场的痕迹勘察,张仲阳都得交给盛夏他们完成,更别提开车了。
“差不多能够活动了,就是没办法完全伸展开,开车应该问题不大。”
二人赶到酒店时,已是晨光熹微,街道上的早餐店、餐车也陆陆续续出了摊。
熬了整夜的张仲阳与白藏,根本没有清晨到来的实质感,看到那些出摊的商贩,甚至下意识认为,这些都是夜市商贩。
酒店大厅中,张仲阳率先看到了等候他们的赵元冬。
正当张仲阳重新开始思考盛夏让赵元冬先一步离开,是否有别的打算、是否是为了方便单独行动的时候,盛夏从大厅一侧的电梯中走出。
电梯暖黄的灯光洒在盛夏的身上,像是她自身由内而外散发的光芒,毛茸茸的一层光圈,包裹住整具身躯。
有那么一刻,衬得她不像是现世之人。
张仲阳对上盛夏的目光,数秒后,相互错开,又自然地落在了另外两位同伴身上。
“夏夏,你找到你的手表了吗?”
赵元冬见盛夏点头,这才转过头朝着张仲阳道:“走吧,回侦探社。”
“我来开车吧,”盛夏将手从外套两侧的口袋里抽出,“要不,我们先去吃个早饭?也好先把目前收集到的信息相互交换一下。”
张仲阳接收到几人询问的目光,点头应声:“行行行,我掏钱就是,又不差这一顿。”
“谢谢仲阳哥。”
赵元冬抢先回答,生怕晚了一秒,张仲阳就会反悔似的。
紧接着就是白藏的附和:“谢谢仲阳哥!”
“有事‘仲阳哥’,无事‘张貔貅’。”
张仲阳嘀咕一句,玩笑似的抱怨,也就只有关系够好才能毫无顾忌的吐露。
“我很多年前招聘的时候,说了不包吃包住的吧?”张仲阳脸上故作愁苦状。
“我要一碗牛肉面,双倍牛肉,外加一个溏心蛋。”
盛夏走到几人身边,接过白藏扔来的车钥匙,根本没听进去张仲阳刚刚的抱怨,熟练地点起了菜。
8. 猎人与猎物
断断续续下了一夜的雨,温度骤降,
犹豫了数秒,盛夏从床上坐起,套上了厚实的外套。
走到未熄屏的电脑前,查看起了凌晨张仲阳传到她群中的工作安排。
她是第二个查看文件的人,文件浏览记录里,赵元冬和白藏的头像是灰色,显然这二人要么装作没看见文件,要么还在睡梦之中。
拉开窗帘,阳光却没有如盛夏所愿驱散满室昏暗,窗外也是一片天光冥晦。
这样的天色,只让人觉得寒气径直袭上心头,心情也连带着沉闷了几分。
洗漱完毕后,盛夏将昨夜更换的熏香放进了抽屉,拿出了平常常用的那款,放在了刚刚拿走的熏香的位置上。
确认完毕几处通风效果好的窗户都敞开着,盛夏背着包出了门。
“小姑娘,你要什么馅儿的包子?”
盛夏停在卖包子的店铺前,拿出手机打开了前置摄像头。
老板见状,以为盛夏在扫付款码,询问出声。
盛夏扫视着出现在镜头中的拐角与墙体、车辆遮挡处,没有看到有什么举止古怪的人,随即放下了手机,朝老板摆摆手。
“突然不想吃包子了,不好意思啊,明天再来。”
“行啊,明儿再来。”老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埋头干着手里的活计,“刚才谁要的牛肉包子?”
伙计抱来几屉刚蒸好的包子,随着蒸屉被解开,冒出的热腾腾雾气“呼”的一下,卷着肉香逸散开来。
盛夏也不急着赶去侦探社,逛街似的在街头巷尾闲逛。
似乎是迟迟找不到让她满意的早餐,盛夏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了一家面馆前,再次打开前置摄像头。
“小姑娘要吃点什么?”
“一碗米线。”盛夏付完款后,关上手机走进面馆,“老板,你们店有洗手间吗?”
“在后面,你跟着那个伙计,她带你去。”
“谢谢老板,对了,那碗米线是我替我朋友点的,他马上过来,穿黑色上衣,牛仔裤,戴着帽子和墨镜、口罩,很好认。”
盛夏说完便跟着伙计走到了店子里间的屋子。
如盛夏所料,她刚刚逛了那么多店子,只有这家店子因为店铺位置原因,前后各有一个门,后门直通附近的老小区居民楼。
借用洗手间的这会儿工夫,盛夏顺利从店铺的后门离开。
“哎,小伙子,你的米线。”
老板喊住了一进入店内就开始东张西望,也不点餐的男人。
“我没点米线。”男人不解。
“你朋友帮你点的。”老板还忙着给其他客人下面,也没有继续跟男人解释,招呼伙计把面端给男人。
正疑惑,男人的手机突然响了。
“你跟丢了吧?”
男人欲解释,电话那端继续道:“把面吃了,别浪费粮食。”
摘下口罩的男人,满头雾水地在店内找了个位置坐下。
“您怎么知道……”
“她要是不安排你顺利和老板搭上话,怎么争取甩掉你的时间?你要是强硬不搭理老板,往店里闯,就会引起其他客人的注意,而她,便可以通过这些对你产生记忆的客人,反向追踪、分析我们。”
“看来这个盛夏真不是什么绣花枕头。”男人抽了双筷子,看着热气腾腾的米线,心情复杂。
头一次遇上这样的目标。
“我想,从她在周围这些早餐店绕圈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被发现了。”电话那边传来阵阵带着不明意味的笑声,“不过也不用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机会。”
通话终止,男人耳畔还回荡着那有些怪异的笑声。
吹着有些烫嘴的米线,热气散开,挪转腾升,直至店外,混着清晨最后还未散尽的雾气,等待着即将驱散它们的艳阳。
早已穿过居民楼,走进热闹繁华的商业区的盛夏,看着刺破云层的阳光,从包里拿出了刚买的墨镜。
身上衣着也已经换了整套刚拆掉吊牌的应季新款,盛夏拿着买衣服时找服装店店员要来的发绳,将原本用木簪盘好的头发重新扎起,簪子则是被她放进了外套一侧的口袋中。
赶到侦探社所在的写字楼时,此时的盛夏早已没了早上出门时的通勤扮相,更像是度假期间,潇洒购物的模样。
“难怪你今天迟到了这么久,屠面案让你压力这么大?都开始疯狂采购,缓解压力了。”
盛夏走进侦探社,抬头望向趴在二楼挑空围栏边的张仲阳。
视线不动声色微微下移,落在自己手中提着的袋子上。
“换季太快,多备点入冬的衣服。”
“东西放好后,来办公室,对了,去茶水间拿点儿零食、面包再来,今天这个会估计要开很久。”
话毕,张仲阳支起身子,活动了下胳膊,朝着办公室走去。
他隐约察觉到盛夏似乎遇上了什么麻烦,但看盛夏的神情,又觉得没有多么棘手。
目前侦探社需要解决的问题还有不少,如果盛夏没有主动求助,他也没有必要插手。
“开会,开会,开会,说多少遍了?都到会议室来,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张仲阳又发了一条语音在他们四人群内。
白藏秒回了一张“收到”二字的表情包。
张仲阳本想夸白藏态度不错,但拿着手机的手顿了顿,点开并发达了那张“收到”表情包,凑近眼前。
果然不是他眼花,那表情包的“收到”二字中间,藏着很小的“个屁”二字。
收到……个屁?
张仲阳:?
“白藏,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白藏看着张仲阳在群里发来的“死亡质问”,大惊失色。
大早上的,张仲阳又抽什么风?!
白藏反复看着群里的消息,没发现任何异常,直接给张仲阳弹了个语音通话。
“仲阳哥……”刚一开口就被张仲阳打断。
“白藏,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直说,我一直很好说话,不是吗?加工资也好、请假也好,我没有苛待过你们吧?”
张仲阳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白藏却愈发心慌。
这样委屈、哀怨的张仲阳太不正常了!
“不是,仲阳哥,我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仔细看看你发的表情包。”
白藏瞪大了眼睛,看着“个屁”二字,嘴唇发颤。
“不……这不对吧!我之前根本没有看见过有这样的两个字!”
“好吧,没事,我知道你们都埋怨我这几天日日加班,辛苦你们了,没事,想骂就骂吧,这是我这个做社长的,理应承受的,是我无能,给不了你们充分的休息时间。”
说完,张仲阳挂了电话,一副深受伤害的模样。
同坐在会议室中的赵元冬,看着张仲阳那副做作模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白藏抱着资料,快步赶去会议室,生怕晚了一步,这误会就更加难以澄清。
推开会议室的门,白藏喘着气,看见了坐在会议桌前,撑着脑袋看着他的张仲阳。
“来得还挺快。”
赵元冬一看这模样,就明白了刚刚张仲阳“茶香四溢”的一番言语,出于何种缘由。
无非是嫌白藏迟迟不到办公室进行会议准备,忙活着在张仲阳看来,根本无须浪费时间的别的工作内容。
白藏拉开椅子坐下,此时也看透了张仲阳刚才的那套话术。
“仲阳哥,你知道我有多么珍惜侦探社的这份工作。”
“我知道,”张仲阳还是维持着撑着脑袋的姿势,“我也根本不在乎那个表情包上写的什么,反正你们再不爽,还是会留在侦探社。”
问就是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白藏闭了嘴,这让他出现不爽又无力回击的状态,才是张仲阳的正常版本。
而张仲阳说的那些话,也的确是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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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声,好不容易进入了巳时侦探社,除非万不得已,没人会想要主动离开。
全国范围内,没有任何一家侦探社会比巳时侦探社待遇更好、资源更好,尤其是近几年,巳时侦探社排名稳步上升,得到官方合作资格后。
“不好意思,有点事耽误了。”
盛夏推开会议室的门,坐在了赵元冬旁边的位置上。
“OK,都到齐了,白藏,把办公室那边的窗帘拉一下,会议开始。”
张仲阳屈起手指,指关节敲了敲桌面。
“警方那边已经把最新的资料送来了,相信大家都明白这一次合作的重要性。”
小李警官按合作协议流程,层层审批通过后,用中间机刻录只读光盘,后拷贝到涉密计算机,虽对侦探社公开,但也仅对主要行动组的四人公开。
张仲阳讲完了从警方那边得到的消息,开始播放讯问视频。
一时无话,视频已经被自动连播五遍。
盛夏保持端坐的姿势已有半个小时,其间,后背连椅子靠背碰都没碰一下,整个人就像直直插在椅子上的钉子。
她邻座的位置传来“咯吱咯吱”的吸管摩擦声,在视频一遍遍被重复播放的时候,愈发急促。
终于,赵元冬停止了跟吸管较劲,奶茶杯被她放在了会议桌上,下一秒,手便按在了遥控器的暂停键上。
办公室内,本没有一个人对赵元冬咬吸管的声音提出不满,但暂停视频的操作却引来了抗议。
“别停啊,0.5倍速,再放一遍。”
张仲阳的手撑在下巴上,拇指摩挲着才清理过不久,又隐隐冒头的胡茬,直到胳膊隐隐作痛,才意识到撑着下巴的手是之前骨折的那只。
随即,换了只手,继续撑着。
“元冬,你看出什么了吗?”
白藏眼神扫过被赵元冬咬的像稻草似的吸管,询问出声。
“先不谈这人心理素质如何,是否做过长时间、高强度的心理训练,单从他接受讯问的状态上看,他没说谎。”
赵元冬说出这个判断的时候,表情有些别扭。
在座的其余三人也都明白这个“别扭”来自何处。
“我们的判断应该都相同。”盛夏开口了,她也认为视频中的这个嫌疑人说的是实话,但问题在于,如果他说的是实话,他就是无罪之人。
熏香含有的致、幻成分,他一无所知。
“除非,”盛夏看着屏幕上仍在播放的讯问记录视频,“他已知的信息的确只有这些,没有说谎的必要,而真凶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真凶又是如何确认警方会注意到这个借助客房服务的便利、蓄意使用致|幻熏香的工作人员?
除非他\她与盛夏一样,早就盯上了这个酒店、盯上了其中的工作人员,甚至为了确保成功达成祸水东引,以身涉险,进入局中。
如何以身涉险,还能够将自身嫌疑降到最低?
“仲阳哥,那两名受害者,提供了什么线索?”盛夏的询问让张仲阳来了兴趣。
张仲阳也终于放弃了撑着脑袋的姿势,靠向椅背,稍稍端正了些许过分懒散的姿态:“很遗憾,没有什么线索,但,我对他们的身份、出现的时机,同样感兴趣。”
以身涉险才能近距离观察事件的发展走向,而想要进一步降低嫌疑,自然是成为大众眼中的受害者最为方便。
“按照‘游客’的身份,连事后离开事发地都变得合情合理。”赵元冬抓了抓头发,“可,就算确定了致|幻熏香的真凶,也不能确定他\她一定与屠面案有关,我们现在的方向真的是正确的吗?”
“在没有明确方向的情况下,即便致|幻熏香的凶手与屠面案凶手只有7%的可能性有关联,我们也得顺着这条线调查下去。”白藏有些犹豫地开口,“这个7%,不是一个夸张的说法。”
“‘白氏概率’终于有数据了吗?”张仲阳兴致持续高涨,“你拿到了什么线索?”
9. “罪犯”委托人
“白氏概率”是张仲阳调侃白藏时的惯用说法。
白藏常用概率去确定线索与罪犯的嫌疑水平,而这个数据由白藏本人从各类线索、证据中提取分析,进行盛夏他们没有办法理解的算法,总结出一个极为可靠,却没办法用作官方证据的概率数据。
就像是独属于白藏的贝叶斯公式,当白氏概率数值越大,罪犯的嫌疑越大,相关巧合的人为性就越大,反之,越小,相关巧合的人为可能性越小,与这样的巧合有牵连的人事物与凶手的联系也就越少。
以此可以将许多干扰项排除在外,充分将注意力集中在拥有实际嫌疑的人员上。
“不过只有7%,这样的数值,就算确定熏香与屠面有关系,也不能从他\她那里得到多少线索。”张仲阳不相信白藏只能拿出这点信息,“你能不能爽快点?别总是犹犹豫豫。”
白藏欲言又止,手指几次抬起,有意拿过遥控器,又克制住。
“你要是再不说,张貔貅又要‘扣工资警告’了。”赵元冬好心提醒。
“嫌疑人名为袁明,31岁,入职四个月,刚转正,负责客房的清洁和物品补给。”
白藏拿过遥控器,将视频调整到开头,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环臂,靠在椅背上,复述着嫌疑人的身份信息。
“有吸、毒史吗?”盛夏询问道。
在视频中,袁明有多次搓揉鼻子的动作。
由于白藏每一次暂停,都会停在袁明进行这个动作的时候,他搓揉鼻子的动作就显得格外显眼。
不像是因为心虚而做出的掩饰性小动作,而是鼻腔有什么不适,借助搓揉的动作缓解。
“没有。”白藏的答复很迅速,他也明白盛夏的意思,“他有鼻炎,警方去酒店讯问袁明的同事的时候,也听他们提起过袁明的鼻炎很严重,嗅觉也很不灵敏,温度变化、刺激性气味都需要戴口罩防护”
“所以,他嗅觉不敏感,有时候难以判断气味对他而言是否刺激,便在工作中长期戴着口罩,因此即便经常接触熏香,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盛夏盯着视频中的袁明,随即反应过来,白藏强调这些的本意。
“你认为袁明不是完全无辜,而是被动协助作案。”
盛夏说完,就见白藏轻轻点头,表示了赞同。
“打断一下,”赵元冬挠了挠脑门,“你们两个天赋都在线索侦查和信息归纳上的人,能不能考虑一下我这个只擅长前期观察采集信息的小伙伴?”
“就是,你们冬姐发话了,别跨度那么大,中间分析不要省略。”张仲阳也开始打趣。
张仲阳一个社长,管理侦探社上上下下,不论资历还是年龄,哪里轮到他称呼别人“哥、姐”的份儿,这样的称呼纯属恶趣味。
相处这么久,现在的赵元冬基本免疫了张仲阳的恶趣味,有时也能回个嘴。
盛夏看向赵元冬,“还记得我之前在酒店与你做的分析内容吗?”
“你因为情报网的消息,将TWILIGHT(黄昏)酒店纳入观察范围。”赵元冬顿了顿,没有把盛夏早早就预订套房的事说出口,毕竟那天张仲阳给她们俩订套房时,絮絮叨叨,不断哭穷的声音,仍记忆犹新。
她继续道:“因为有人预告作案,对方又强调了菟面,你便将屠面案与之联系,倒推作案强酸来源是酒店。”
只是没想到,尸体在预告时间之前出现在江中,酒店里却没有任何异动。
盛夏当时产生的最强烈情绪,不是被戏耍的愤怒,而是警铃大作的警觉。
尽可能地将现场能够捕捉到的线索进行记录。
别的网站发一些都市异闻、预告作案,不一定是真正的预告作案,但情报网不同。
每一个能够进入情报网的账号都进行过人为筛选,没有人知道网站背后是一个怎样的组织,但能够拥有进入网站的资格的人都明白,情报网之所以被称作“情报网”,正是因为其所公布的信息的可信度。
所以,预告作案确有其事。
“菟面这个关键词,除了能够吸引喜欢都市异闻的人外,还能吸引什么人?”盛夏问道。
“与案件有关的人,换种说法,凶手或者,警方的调查组与我们。”赵元冬目光刹那间覆上几分锐利,“袁明很有可能是被推出来的挡箭牌。”
赵元冬现在明白为何盛夏与白藏会说袁明不是完全无辜,而是被动协助作案。
菟面这个词,就是一块儿肥美的饵。
两起屠面案,除了第一起因为委托人的背景原因,被封锁了消息,第二起足以引起警方的密切、长期关注。
他们自然不会相信屠面案的凶手是传说中的异兽,但就怕有人借着这异兽,混淆视听,暗中作案。
像那对混在围观群众之中的男女一样。
如果没有那样一番对菟面选中了他们表示惊慌的对话,盛夏或许不会在新的屠面案死者出现后,继续将大量精力放在跟踪调查预告作案上。
“说句没有同理心的话,”张仲阳目光一一扫过盛夏等人,“如果小夏与元冬在酒店那天,发生了屠面事件,那对男女的嫌疑会小很多,袁明更是没有一点辩解的余地。”
熏香除了入住的客人,只有袁明的指纹,袁明又因为工作原因,可以使用那些用于清洁的强酸,即便他不认罪,也没有多少机会能够找到利于他的证据。
屠面案会就此以袁明作为凶手落网而结束吗?
盛夏心里明白,为何张仲阳要在说这些之前,说一句这句话很没同理心。
在那对男女有嫌疑的情况下,如果当天发生了屠面事件,受害者只会出现在盛夏与赵元冬之间。
盛夏为了控制变量而订下其他套房的办法,的确有效控制了受害者出现的范围,只不过也将危险更多地转移到了自己这边。
“屠面事件没有发生,是因为入住酒店的人,本就是调查案子的人,而不是普通游客。”张仲阳从文件中拿出了之前带回侦探社进行监测分析的薰香数据,“如果不是因为小李警官听明白了盛夏的暗示,留了个心眼,作案,会继续。”
“当晚因为夏夏闻久了熏香身体不舒服,后又发现空气净化系统出了故障,我就很快处理掉了熏香,我们俩没有被致、幻效果影响多深。”
赵元冬看着文件上的数据,有些惊讶这个数值要比七号房的薰香致、幻水平高数倍。
“只有小夏出现了不舒服的情况?”张仲阳问道。
盛夏此刻也在对比文件上的数值,她没有选择抬头迎上张仲阳的目光。
原主对熏香一无所知,但她不是。
在深宫,熏香本就是用毒的重灾区,她官女子出身,服侍主子时,如何制香、用香早已烂熟于心,后有了位分,更是有机会接触大量名贵的制香材料,那份对熏香的敏锐,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赵元冬点头,个体差异而已,她没觉得张仲阳问这句话有什么奇怪之处。
但对于盛夏而言,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盛夏本就怀疑张仲阳对“复生”知道些什么。
“那这算是工伤了,你们俩那次行动的外勤报告,记得把这项加上。”张仲阳说完后,将话题又带回了熏香成分数据上。
盛夏嘴唇微抿,低头看资料的状态,让她的神情没那么容易被他人察觉,一些思绪像是秋日落叶,风过后,盘旋了几个圈,悄然落地。
TWILIGHT(黄昏)酒店的套房中配备熏香,是酒店的传统与特色,客人可以根据需要,向工作人员提出要求,更换符合需求的熏香。
熏香成分一直都符合标准,也会接受定期检测,而恰好在袁明入职后,由他经手,熏香出现了问题,这实在不好说与他完全无关。
“我如果我是袁明,我只能说,现在自己的处境很不妙。”张仲阳一边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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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活动着那只骨折过的手臂。
他想要尽快将手臂的伸展范围恢复到受伤之前,不然,干什么都束手束脚不畅快。
“单问熏香,可能真的问不出什么了,还有机会对他进行二次讯问吗?”白藏看向张仲阳。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脱离了熏香,警方有什么理由去询问他,还不会引起他的注意?”张仲阳敲了敲桌子,提醒几人警方办案的方式和侦探社不同,一切要遵循证据,“而且,判断微表情,比起视频录像,元冬在现场才更直接、准确。”
即便是合作关系,在侦探社没有拿出直接证据前,赵元冬也不可能被允许参与警方对袁明的讯问环节。
他们就差一个能够作为联结其他线索的关键齿轮,只要这枚齿轮被找到并运作,其他线索就能够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从那对男女身上入手呢?”赵元冬提议。
“就算当时屠面案尸体被发现,你不在现场,但经过扫、黄组那一晚,他们俩估计也对你有了印象,我们四人已经不方便私下与他们接触了。”张仲阳对赵元冬说道。
“我认为小夏之前的分析没有问题,屠面案凶手用于夺走受害人面容的强酸,大概率来自非个人渠道,因此不会有他\她的个人信息记录,但想要确定强酸来源是酒店,还是需要进一步的可用证据的证实。”
这便是那枚最为关键的核心齿轮。
市面上用于清洁马桶、便池顽固污渍、尿碱的清洁产品层出不穷,其实真的好用的,还是化学产品。
但那些化学产品,风险也大,管理也比十几年前更加严格,多数情况下不卖个人,单位、企业、实验室购买则需要走正规报备流程,保证去向有记录、流向明确。
屠面案受害者脸部是很明显的强酸破坏痕迹,凶手多次使用强酸,循着这条线,至少能够确定凶手有固定拿货渠道。
盛夏的分析没有问题,追溯到酒店也很准确,只是需要一个不依赖侦探索迹思维的合理证据。
“另一具尸体有什么可用线索吗?”盛夏突然想起了那具溺毙的死者尸体,“那具尸体只有你做了落水点搜寻,并且提出了可能与屠面有关的推测。”
张仲阳有些为难,“我之所以没有把那具尸体的信息,放在屠面案有关的线索里一起讨论,是因为……”
“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张仲阳说到一半的话语被迫中断,门外传来了接待助理的声音:“社长,有委托人指明要找你,说与屠面有关。”
会议室中,几人沉默相顾,最后齐齐看向张仲阳。
赵元冬关闭了还在播放的视频,白藏配合着将桌上的资料收好,确定不会暴露什么信息后,朝着张仲阳点了点头。
“请进。”
助理打开门后,也不乱瞄,将委托人送进办公室后,就快速离开了房间。
房门再次紧闭,随着那声并不响的关门声,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似乎被冻结。
会议室中的几人都常年与各种案子打交道,就算他们微表情识人能力没有赵元冬那么强,不能够从脸色、眼神以及身体各部位的肌肉细微变化去测谎,但也能够感受到进入会议室的这位委托人,身上那股强烈的罪犯特征。
这是一个没有寻常普通人的同理心、对某些事异常偏执,或许还患有精神类疾病的委托人,是否犯过事,还需要进一步接触才能得知。
盛夏的眼神划过委托人的面容,最后落在了那双鞋面沾着泥点子的鞋上。
“请问你有……”
什么诉求。
张仲阳又没有来得及说完一句完整的话语。
“我知道薰香致、幻的事,我也知道你们要找的那个屠面凶手。”
委托人那双如同燃烧殆尽的柴火的眸子,在他开口的瞬间,亮了几分,那光亮不是看到希望后,复苏的生机,而是铺天盖地、卷土重来的恶意。
10. 厄运之子
谁会去相信一个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与罪犯相似气息的人的供词?
更何况是在明显感受到对方强烈目的性的情况下。
“请问您有什么委托诉求?”
张仲阳如同没有听到对方刚才的那番话语,继续着往日与委托人一致的交谈流程。
“我要找到ta,让ta为ta的行为付出代价!”
话语几乎从紧咬的牙缝中挤出,每一个字都在压抑着这位带着报复意味的委托人的怒气。
“在江滩,你们不是发现了两具尸体吗?为什么不查那一具!就因为那具没有屠面特征吗?”
委托人的质问让盛夏皱起眉,外人不一定知道侦探社与警方的合作仅限于屠面案,但他们清楚,另一具尸体属于溺毙,一开始就被警方划分在侦探社接手范围之外。
即便张仲阳多心,查过没有覆盖监控的落水点,也确实发现了疑点,但没有能够与屠面案挂钩的实际证据,也不能认定那具溺毙的尸体一定与屠面案有关。
赵元冬与白藏自这个人走进会议室,就没有放松过对对方的“解析”。
赵元冬没有看错对方脸上的傲气,虽然不知缘由,但她很熟悉这样的傲气。
在侦探社处理过的大量委托之中,总会有几例案件的凶手沉迷追求作案技巧,他们不是因为什么爱恨情仇作案,只是出于“艺术家心理”。
案件就是他们的平台,创造更加离奇、怪异的悬案,就是他们的追求。
这类人不论思维如何跳脱、性格如何癫狂,都抹不去、藏不住那眼神之中的傲气,他们为创造离奇悬案而自豪,为逃脱制裁而骄傲,更为观赏到警方、侦探们毫无头绪的模样而享受。
这人也是如此。
“你们在找那个预告作案的人吧,我承认,情报网上的帖子、致|幻熏香,都是出自我手。”
男人微微仰头,承认了他才是那个“模仿者”,殊不知,在他看来,这番定能让眼前这些无能侦探或惊讶,或悔叹自身愚钝的行为与言语,并没有调动盛夏他们多少情绪。
“ta自诩正义使者,借菟面这个身份,审判ta眼中的罪人,曾经,我的确为之吸引。”男人拖拉着会议桌旁的椅子,直至放定张仲阳身前,带着嘲弄的意味,双手插兜,张腿坐下。
刺耳的拖拽声,令赵元冬不满地握紧了手中的笔,她很想把视线从男人身上挪开,但她不能这么做。
她在前期观察中获取的信息越多,转化给盛夏他们的可用线索就越多。
作为‘人肉测谎仪’,她不能错过眼前被观察者一丝一毫的表情、情绪变化,甚至连说话时音量的起伏大小,换气的频率,都是她判断的关键所在。
“一切都错在ta不按约定计划行动。”男人再次重复道,“我要找到ta,让ta付出代价!”
话语尾音轻颤,赵元冬敏锐捕捉。
下一秒,盛夏等人也察觉到藏在那报复意味十足的话语中,属于面前这位委托人的私心。
[一个月前]
正在擦拭眼睛的男子,被推门而入的好友埋怨:“今天又心情不好?给你带了饭,吃完陪我出去走走。”
“我不想出门。”
男子擦拭完镜片,重新戴上眼镜,视线恢复清晰,好友的身影也终于实体化。
男子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出现精神障碍类疾病,时常幻听幻视,加上视力持续减弱,脱离了眼镜的辅助,模糊的人影在他眼里甚至会慢慢虚化消失,对方说话的声音也会愈发遥远。
这样的状态让男子很排斥与外人接触,双亲离世后,他接触最多的外人,也就只有这个好友。
“好不容易有个大晴天,在我被调到别的城市上班之前,这可能是适阳的最后一个晴天。”
高霖沉默不语,将手揣进了口袋。
五指逐渐收紧,隔着单薄的布料,拧着腰侧的皮肉。
仿佛无知无觉那皮肉被撕扯、拧动的疼痛,疼痛感抵达平息高霖心中焦虑与狂躁的顶点时,他松了手。
“好,正好我也想和你说说菟面的事。”
“你知道,我关心的并不是那个传说中的异兽,而是那个杀了我妹妹的凶手!”
高霖不再多言,好友似乎也意识到了他语气不对,缓和片刻继续道:“我知道你有情报网的进入资格,你是我最后的希望。”
“我会预告作案,ta会出现的。”
高霖看着好友脸上的欣喜,没有感同身受的兴奋,只有冷漠。
好友或许不清楚他那可怜被毁容,又折磨致死,最后被抛尸的垃圾场的妹妹是什么性情,他可知道。
更知道好友的妹妹为什么会成为屠面下手的目标。
复仇罢了。
他只不过是发现了这一重要线索,确定屠面选定的下一个受害者,稍稍放出风声,就顺利搭上了屠面递来的“橄榄枝”。
同为被欺辱的弱者,他与屠面,还真挺聊得来。
“高霖,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有脸继续活下去,如果当初我没有跟小妹吵架,没有责怪她骄纵,没有放任她大晚上夺门而出,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
[不,屠面迟早会下手]
“我甚至不敢告诉我大哥,小妹是因为我才会离家、出事。”
[你没有错,人的命运在出世时已成定数]
“我与你都是早早失去双亲的孩子,我知道只有你懂我,虽然你身边没有兄弟姐妹的陪伴,但我一直将你当作亲兄弟。”
[是的,亲兄弟,我只有你一个兄弟]
“等小妹的事情真相大白,凶手被惩治,我的工作也稳定下来,你也离开适阳吧,就去我之后工作的那个城市,适阳这里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只有痛苦。”
[不,不对,去哪里都一样]
高霖一句句地在心里回应着好友,但他嘴唇紧闭,眉眼微垂,如深冬之中干涸已久的龟裂河床被坚硬泥土紧锁的枯草,没有生机,也不会发出任何异动与声响。
没人会去注意这样的枯草,多看几眼都会嫌弃那生命力缺失的枯槁模样。
好友抓起高霖的手,握住,像是好兄弟之间想要比赛掰手腕时的抓握。
高霖抬眼,眼神落在那被好友抓握的手上。
手腕的割伤结了痂,本就不深,但刚刚被好友触碰时,他竟然感受到了细微疼痛。
对外界的感知,似乎只有在好友出现时,才能够清晰片刻。
“高霖,谢谢你。”
“等我的消息,等我什么时候主动找你,提出要外出。”
*
“你的意思是,你预告作案,都是为了你的这位朋友?”
张仲阳这时已经重新坐下,与高霖保持实现平齐的状态。
和这类人相处,视线不论处于高位还是地位,都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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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认定自我为主位,只有平齐状态最为合适。
“但我没想到,ta会提前再次作案,先我一步动手,并且,”高霖咬牙切齿道:“对我朋友下手。”
白藏看着高霖的那副怨怼神情,揉着眉心,任何一个判断能力与认知能力没有障碍的人,都不会去轻易相信一个罪犯的道德准则和承诺,况且这还是个连环作案后仍旧逍遥法外的凶手。
“ta不配使用屠面的称号,真正的屠面应该是惩罚欺凌弱小、霸凌同类的审判者,而不是伤害无辜者、杀掉我唯一朋友的凶手。”
高霖愤懑抱怨,可惜在场没有一个人附和。
认清了这一点,他嗤笑一声,“我知道警方的人过会儿就到了,反正我去哪里都一样,无所谓拘留关押,我只希望你们这种废物侦探们做警方的癞皮狗时,鼻子能灵敏些。”
高霖不想自己的朋友被“自杀”二字抹去努力寻找真相的痕迹,成为大哥眼中,因为妹妹的事情,内疚自杀的懦夫。
“如果他还活着就好了,我也可以心安理得成为屠面的力量,曾经,我是这么想的。”
高霖十三岁时,父母还在世,那时他们刚搬到适阳,转学生的身份加上内向、沉闷的性子,让高霖很难融入那个已经有了固定玩伴圈子的班级。
但好在他的邻居家,有个比他大两岁的哥哥,每次见了面会跟他打招呼,这样的行为让他觉得好受许多,可以宽慰自己片刻,安慰自己,或许,他没有阴沉到那么令人厌烦。
邻居家是个大家庭,一家五口,最小的妹妹与高霖同龄,在同一个班,只不过高霖并没有和这个女生有过多少交流。
或许因为都是男生,他和女生的哥哥更能玩到一起去。
久而久之,对女生也有了当哥哥的自觉。
只不过女生并不喜欢高霖这样的姿态,她漂亮、大方、骄傲、成绩优越,和高霖完全相反。
她有两个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不需要多一个自卑、内向、连正视别人的脸都做不到的外人做哥哥。
十三岁的少年们,脸上还留着纯真的模样,说出口的话语和做出的行为却残忍得可怕。
父母在时,他在班上过得还没有那么艰难,即便孤独,也不会有人明面上对他施以欺凌行为。
直到一场电路老化引起的火灾,将一切平衡彻底破坏。
2012年10月,适阳市,东林区清湾街道东山院的火灾造成了11人受伤,4人死亡,死亡人员分别是三楼相邻的两户人家的两对夫妻。
就是这场火,带走了高霖和他那位好友的父母。
高霖好友三兄妹之间还能够相互照顾,但高霖只剩孤零零一人。
“丧门星”“厄运之子”“谁跟他玩谁倒霉”……
太多这样的形容词在他父母离世后,在他再次回到班级时,轰炸在他的身体上。
身上的烧伤明明已经开始痊愈,撕心裂肺的疼痛却迟迟无法摆脱。
一开始的高霖以为同样经历了失去父母的痛楚的好友小妹,能够理解他,但他想要得到一丁点微小如尘埃的理解时,看到的只有那双满含恨意的眸子。
她似乎坚信,高霖就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根源。
就是因为高霖搬来了这里,搬来了东山院,才会出现火灾,她的父母才会被火焰吞噬,她的脸上、身上才会留下永远都无法消失的疤痕。
高霖就是厄运之子。
11. 舍一保一
高霖的心脏似乎从未从那场火灾里逃脱,日复一日接受着煎烤。
他怀疑过自己是否早已身处地狱,如若不是,为何要承受这样的折磨?
失去了父母的庇护,高霖没有得到更多对于他这个火灾幸存者的同情和关爱,反而因为“厄运之子”的称号,得到了更多厌恶。
明明那些人都知道,这都是假的。
但那又如何?
在一个群体之中,总会有人处于最底层,成为人人都能够践踏、唾弃的可怜虫。
无论他有没有错。
他的存在,就是错。
被迫照顾高霖直至成年的姨妈一家,对高霖同样不喜。
他太过木讷、缄默,人前不会与人对视,人后却偷偷盯着,偶尔被发现,便快速撤去目光,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姨妈一家都很不自在。
如同与一只阴险狡诈、暗地里谋划着什么的狼崽子一同过日子,总得担心对方会在某一日突然翻脸。
还有那从学校传到他们耳中的传闻。
高霖,会传播厄运。
姨妈一家没有孩子,他们已经觉得这就是他们家庭的不幸,接手高霖这样的“厄运之子”,谁又能开心?
每个人都叹息自己的不幸而远离高霖,没有人察觉,高霖才是最不幸的人。
新学期发放书本,有破损的一定会被发到他的手中;班级有物件损坏、钱财丢失,一定是他蓄意报复、手脚不干净;在食堂打了饭,只要一个不留神,让食物脱离了视线,饭菜之中就会多出几只虫或是泥沙、石子儿。
完好的作业本会被撕掉、课桌桌膛会被塞进垃圾、凳子上出现脏污的鞋印……
这都是更过分、严重、有伤害性的欺凌的前奏。
高霖也尝试与老师沟通过,但没有作用。
“为什么他们都针对你?说明问题在你身上,你要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不要总推卸责任。”
[那是因为人是群体动物啊,老师,没有人想要当异类,便都会从众]
高霖说不出口,他多看一眼老师,就会被老师眼中快要藏不住的厌恶刺伤。
老师的放任,成了高霖彻底坠入深渊的背后推手。
又一次被污蔑偷钱后,放学后,高霖被强行带去了学校废楼的卫生间,没有人清理的便池蓄满了污水。
高霖想跑,可他无力逃脱,有人守着门,他也被束缚着胳膊。
他被按在地上,承受着不知几个人的拳打脚踢。
他不能呼救、不能叫出声。
只要出声,就是一个巴掌、一个拳头。
高霖听到了笑声,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喜欢欺凌他人,原来欺辱别人,能够让这群人快乐。
他有些感觉不到疼痛了,仰躺在地上,胃部被挤压的反胃感告知他,他还在被击打,但高霖的视线早已脱离了这间庇护欺凌者罪恶行径的卫生间。
已经过了放学时间许久了,如果有人关心他,发现他没回家,就会来学校找他,就能够发现他被逮到了这里。
可,没有人关心他。
高霖没有失落,他觉得庆幸。
还好没有人关心他,这样一来,他就不会给更多的人带去麻烦。
不会再看到更多厌恶他的眼神。
“你可以跟二哥说今天的事,只不过他不会相信你,毕竟我才是他的亲妹妹,你只是个祸害了我们家的灾星邻居。”
“你没搬来之前风平浪静,没有火灾,没有死亡,我也没有那些恶心的疤痕,都是你的错!”
“二哥照顾你也只是可怜你,他心善,对谁都好,但你不该祸害我们家!”
“我恨你,你离我二哥远一点,不要再祸害我们!你这个杀人凶手!”
好友小妹愤怒的话语带着哭腔,高霖连回头看对方一眼都做不到,身上没有一处不疼痛的地方。
“好了好了,你站外边儿去,该‘洗刷罪恶’了。”
高霖听着一个嗓音稍哑的男声哄着好友小妹站在卫生间外,还没想明白“洗刷罪恶”是怎么一回事,窒息感扑面而来。
高霖回过神,想要把自己的头从蓄满了水的便池里挣脱出来,但踩着他脑袋的脚却过于沉重。
“咕噜咕噜”的声响灌入他的双耳,恶臭侵袭。
高霖紧闭双唇,憋着气,不再挣扎。
高霖尽量将自己放空,不去感知外界对他的伤害,脏污也好、踢踹也罢,他似乎短暂地让精神脱离了肉|体,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自那以后,高霖学会了忽视□□的痛苦、忽视外界的刺激。
他将自己的精神与肉|体看作两个不同存在,将外界对他的厌恶、排斥全部对标那束缚着灵魂的躯壳,将自由、圣洁、纯粹、美好灌注精神。
在门卫巡视学校前,高霖获得了自由。
欺凌者甚至没有警告高霖不许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出去,他们知道高霖不会说,说了也没有人替他出头。
毕竟他是厄运之子。
谁接近,谁倒霉。
想到沾满了脏污的衣裤定然会换了姨妈一家的责骂,高霖离开学校后去了不远处的江边。
正是这个决定,让他与上一位“厄运之子”有了交谈的机会。
那是个让人难以印象深刻的大众脸。
杂乱的短发、污渍遍布的不合身校服、瘀伤的脸。
高霖刚转来这个学校不久的时候见过一次这人,当时这人被威胁着拖进了废楼,没有人去劝说,高霖也选择了漠视。
会注意到这人,也正是因为高霖在威胁者的队伍中,看到了好友小妹的身影。
“忍不下去,也想一死了之?”
直到对方出声,高霖才发现对面是个女孩。
似乎因为同为厄运之子,高霖回应了对方,“我不会选择死亡去逃避任何事,我只是来洗衣服。”
高霖的似乎给了女孩什么启发,女孩继续道:“也是,该死的是他们。”
自这一天之后,高霖没有再见过女孩,只是偶尔会从欺凌他的欺凌者嘴中,听到他们可惜少了一个发泄对象的言论。
高霖不知道女生的名字,连长相也快忘得差不多了,只是永远记得那一天,在江水的荡漾声中,女生平静清淡地说着“该死的是他们”。
再一次交谈,便是九年后。
高霖这么多年来始终留在适阳,明明有机会离开,仍旧选择留在这里。
倒不是他对这片土地有着多么深沉、强烈的爱,而是那些欺凌者大部分都在适阳。
这些年来,高霖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去追踪那些霸凌者,终于掌握了他们的行动轨迹,确认了现在的身份和住所。
接下来,他需要是一场合理的重聚,以另一个身份去接近他们,为这么多年的持续创伤画上句号。
适阳,正是高霖最佳的复仇场地。
通过好友的协助,他借用了一个长期失联的老同学身份,进入了新建的班级群,成功与当初的班长搭上线,组织了一场年底同学聚会。
听说这个老同学是个富二代,但不知为何当初在班上一直很低调,不过这人毕业后就与他们这些老同学断了联系,这也方便了高霖借用身份。
若是以高霖自己的身份,恐怕连联系方式都加不上,更别提进入班级群了。
一切都在按着高霖设想好的轨迹行进,可是没想到好友的小妹会出事。
样貌被毁、抛尸在垃圾场。
高霖得知这件事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强烈的情绪遗留。
是凶手的情绪宣泄。
高霖看着好友捶胸顿足、愤怒斥骂着那个残忍的凶手,听着好友描述小妹的惨状,却觉得心脏被羽毛掠过,阵阵发痒。
他震惊着这种陌生的情感,他没有对好友小妹的遭遇感同身受,就像当初她没有同情过他一般。
他很想也用当初好友小妹看阴沟老鼠的眼神,看着葬礼上好友小妹的遗像,但他抑制住了自己,至少在他唯一的好友面前,他不能暴露他这般强烈的报复心。
毕竟,这是好友的妹妹,也是他的“妹妹”。
好友小妹的身亡,打乱了高霖的计划,他意识到有几个实在没办法获取近几年行踪的霸凌者,或许如同好友小妹一般,已经死亡。
脱离了适阳这个范围,高霖收集消息会更加困难、不准确,他只能默认那几个收集不到近年消息的霸凌者,是在适阳之外的地方,被某位“复仇者”处决。
神秘“同盟”的出现,让高霖更加坚定他的复仇计划。
只是,被打乱了计划终究是一件让人不快的事。
高霖想用更加完美、神圣、带有神罚色彩的作案手法,告知那个“同盟”,ta,想要借用菟面这个形象去震慑霸凌者,还差点儿火候。
终于,高霖抓住了现场目睹屠面审判的机会。
但高霖见到的是完成过屠面过程的受害者,他只看到了屠面“洗刷”欺凌者罪恶的结尾过程。
已经完成屠面过程的受害者,早已失去了视物的能力,强酸的作用下,面部被侵蚀的恐怖又狰狞。
受害者在昏迷状态被丢入江中。
高霖很想在这个时候冲过去,告知屠面,这样的手法还不够完美,但不远处响起的第二声重物落水的声音,令高霖目眦欲裂。
*
“难怪之前我们找到的那些线索总感觉有些零碎、没有主干,原来是高霖与屠面二者的线索相互掺杂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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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
赵元冬整理完了高霖讲述的那些过往故事后,叹气感慨。
高霖被警方的人带走,办公室又变回四人组开会时的气氛。
“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自投罗网,毫无反抗跟着警方离开。”白藏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为复仇计划准备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
“身体撑不住了吧?”赵元冬分析道,“如果高霖的那位好友是他唯一能够从精神世界回到现实的渠道,好友的死亡会让高霖完全与现实世界分割。”
简单而言,高霖精神状态并不稳定,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他想要完成在他眼中,足够圣洁,带有神罚、神性的复仇计划,必须保持头脑的清醒、必须保持对外界清晰的感知、必须分清幻觉与现实。
“按照我们的角度,就像是做梦,梦会因为外界刺激和我们自身的强烈情绪起伏而终止,我们也会苏醒,高霖的这个好友便是这个作用,好友死亡后,高霖会永远‘陷入梦中’。”
张仲阳说完,看着高霖之前坐过的那把椅子,“啧”了一声:“还好他来见我们的时候,人处于清醒状态。”
“对了,”张仲阳看向盛夏,“是你给高霖留的‘尾巴’,让他找到侦探社来的吧?”
盛夏点头,眉眼舒展,温和轻笑,“难怪刚才听到他那样的贬低话语,你们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哈哈哈,夏夏你不会真以为张貔貅终于脾气好起来吧?”赵元冬笑出了声,“换别人那样说,他不找机会□□瓷委托人一顿都是轻的。”
“我将侦探社地址以情报网专用的加密文字,写在了房间的意见簿上。”盛夏看着手腕上的表,“就在蹲守酒店那天,我回套房取手表的时候。”
“只有知晓情报网专用加密文字、同时知道巳时侦探社接手了屠面案的人,会感兴趣你留下的消息,这样就可以坐等与屠面案有关联的人主动上钩。”张仲阳点头认可盛夏的操作,但他没有说出另一个让他疑惑的点。
以盛夏性子的缜密,她留下的“饵料”里到底加入了什么,才让高霖牢牢咬钩不放?
张仲阳暂时没有头绪。
他们主要行动组的四人各自都有或多或少的秘密,探究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有一个疑问,”白藏再次阅览经过赵元冬整理后的高霖提供的线索,“既然高霖猜测屠面是那个记忆中的前一任‘厄运之子’,是个女生,报告里仍旧使用‘ta’?”
“你难道没有发现,高霖刚才与我们说了那么多,可关于屠面的信息中,有任何很明确的性别倾向的描述吗?不排除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但同样,我们还得多做一手准备。”
高霖因为愤怒想要协助侦探社追踪屠面案凶手不假,可他同样认可屠面审判欺凌者的行为,既然如此,他就又故意隐瞒信息,给侦探社不全面、直白的引导线索的可能。
张仲阳终于接上了他先前被突然到访的高霖打断的话题:“关于这件事,现在可以把另一具尸体我所得到的信息告知你们了。”
有了高霖贡献的线索,另一具尸体的真相也明朗了许多。
张仲阳:“高霖说他亲眼见证屠面审判受害者,抛入江水,洗刷罪恶,那么在另一个没有被监控覆盖的角落,屠面又如何做到同时杀害他的好友?”
这时张仲阳已经将办公室的电子屏重新打开,将他在找到落水点后拍到的几个脚印的图片展示给盛夏等人。
因为落水点鲜有人迹,脚印保留还算完整。
这时候就是盛夏的主场了。
“男性的脚印,罗圈腿,身高180左右,”盛夏接过张仲阳递来的遥控器,放大了电子屏上的照片左上部,沉默片刻开口补充道,“如果没有外因破坏脚印,很可能这人左脚小拇指缺失。”
盛夏:“通过脚印边缘的摩擦方向,确定有受力过程,实施过重物搬运行为。”
“高霖刚才那么努力引导我们把屠面和那个同样被欺凌的女生联系在一起,为的就是保住这个人?可这人才是杀害他朋友的真正凶手!”赵元冬不解。
高霖这是想要“献祭”一个屠面,让另一个屠面断尾逃生。
“‘舍一保一’是第一层目的,更深的目的还是为了判断我们到底有没有能力从他给出的有限线索里,发现屠面案的凶手共有两人。”盛夏解释道。
张仲阳接过话头:“如果判断不出来这一点,他会认定屠面就是天定的‘审判者’,复仇将会继续。”
“如果判断出来,他也可以心安理得看着屠面落网,好友的亡灵得以抚慰。”赵元冬撇了撇嘴角,“所以,自始至终他都认定,他才是最终的审判者,审判着屠面、审判着我们……好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12. 他是在赎罪
“现在可以确定屠面案的凶手是一男一女,那之前住在七号房的那对情侣游客,嫌疑就更大了。”白藏虽这样说着,但语气中并没有笃定的意味,“警方那边有什么消息?排除嫌疑了吗?”
“小李刚送来的消息,确认了那两人的行程,按照推断的溺亡时间,那两人皆有不在场证明。”张仲阳并不意外。
如果因为一个高霖,屠面案的真凶就彻底暴露,恐怕高霖也不会选择主动来到侦探社,告知屠面案背后的故事。
单是一个高霖,一个预告作案,就已经放出了大量的烟雾弹和错误引导,这也是他们巳时侦探社在这次的线索追踪中,总觉得缺乏核心的原因所在。
“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配合警方,锁定屠面案的真正凶手,”张仲阳拉开了办公室的遮阳帘,和煦的阳光洒满室内,“小夏,麻烦你下午往局里跑一趟,将通过‘码踪术’解读到的信息,告知小李他们。”
盛夏点头应声;“我们可以借助高霖在他们班级群的假身份,联系可能在屠面‘复仇名单’上的人,先一步实行保护。”
“那个身份用不了了,我估计屠面早就知道高霖使用了假身份。”张仲阳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边,看着远处的车流,“你听高霖的描述,他所借用的那个身份,像不像我们曾经接过的那个寻找私生子下落的委托中的受害人?也就是我们发现的第一起屠面案。”
私生子是巳时侦探社接手的第一起有关屠面的委托,但绝不是第一起屠面案,私生子已被审判,而高霖借用了这个身份,让屠面察觉到对方的“重生”,自然会留意这个异常情况。
“白藏和元冬,你们俩完成新的线索、资料的整理后,跟着盛夏行动。”张仲阳能够感受到盛夏带有疑问的目光,也不多做解释,“今天的会议就进行到这里,按照我刚才说的那些安排,都去忙吧。”
赵元冬和白藏开始收拾会议桌上的文件,盛夏则是看着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望着落地窗外的张仲阳的背影。
算算时间,也的确到了张仲阳休假的日子。
每一年的这个时候,不论多忙,张仲阳必定会在这几天请假,也不知道他具体去了哪儿,工作用的手机号根本打不通,私人号也只有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之间能够联系上他。
有重要的事情需要通知到张仲阳,都得抓紧这个时间段进行联系。
盛夏来到巳时侦探社的时间,并没有赵元冬和白藏他们俩那么久,对于张仲阳的了解也基本限于工作。
唯一超越一点点工作范围的了解,还是因为她头一次因为张仲阳的貔貅行为而惊讶时,赵元冬的解释。
“盛夏,屠面案就交给你们了。”
盛夏走出办公室,关上那扇门前,听到了张仲阳的话语。
他还是保持着那个眺望窗外的姿势,背对着她,面向的是和煦暖阳,背后却因为身躯的遮蔽,落下一小片阴影。
不知为何,明明不是头一次被任命以临时组长的形式,率领侦探社主力成员和侦探社辅助成员完成行动与委托,这一次却有一种从未有过、难以言喻的沉闷。
仿佛眼前的这扇将要被关闭的门,隔绝的不是张仲阳的办公区域,而是下一次再会。
张仲阳听着办公室的门被合上的声响,直到门外的交谈也彻底消失、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下,才将目光从远处收回。
屠面案有进展,他也可以抽空处理一下私事了。
“2012年10月,东山院的大火。”张仲阳喃喃低语,眼底的情绪仿佛被曾经的那场火灾点燃。
浓烟、灼烧、哭喊。
小女孩儿的号啕在耳畔响起,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一句句绝望无助的求救。
东山院燃起大火的那一天,几乎在同一时间,城区的另一个方向的老小区中,因为燃气泄漏,也燃起了一场大火。
6人受伤,1人失踪。
人类没有可以分身的法术,张仲阳没有机会在救援东山院大火的同时,出现在另一个火灾的现场。
*
“原来仲阳哥以前是消防员……”
盛夏找白藏拿车钥匙的时候,听白藏提起了张仲阳的往事。
“对,我也是进入侦探社后才发现,每年一到这个时候,阳哥就会休假,百般追问知晓的这些。”
白藏手里还忙着文件打印的工作,嘴却没停,“你也知道,侦探社没有几天清闲日子,我来的时候,侦探社才成立没多久,员工人手不够,我自然不愿意他在正忙的时候休假,即便他是社长。”
盛夏看了眼时间,选择再留十分钟,把张仲阳这段过往故事给听完。
“这么久,你也只是见过他办公桌上放着一张小女孩的照片,却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那个孩子吧?”
张仲阳曾有过一个幸福美满的婚姻、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母亲是医生,父亲是消防员,这个家庭本该一直幸福下去,可天不遂人愿。
“他妻子因为医闹,重伤大出血,没抢救过来,那时候杨哥的女儿才两岁。”白藏叹了口气,“后来因为工作关系,杨哥的女儿一直被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轮流照顾。”
“就在他女儿到了快上小学的年纪的某一天,爷爷被人喊出去帮忙,奶奶外出买菜还没回来,本来在午睡的女儿就一个人被留在了家中。”
也就是这一次的疏忽,让张仲阳失去了他唯一的女儿。
“谁也没有想到就是唯一的一次无人看护,就出了事。”
火焰蔓延得很快,伴随着电器被火焰波及后的爆炸声和滚滚浓烟,还好,在火焰进一步造成更大的人员和财产损失之前,片区消防抵达了现场,开始进行扑救。
同一时刻,张仲阳所在的消防站,完成接警和出动,前往东林区清湾街道东山院,进行扑救任务。
“阳哥女儿的尸体没有在现场被发现,因为围观群众一句‘看到被人带走了’的话语,阳哥选择报了警。”
事实证明张仲阳的怀疑没有错,距离火灾发生地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的监控,拍到了抱走他女儿的人的身影。
“没有路人拦下那个抱走阳哥女儿的人,也是,谁看到小女孩儿那副模样,都会认为抱着她的人是急着送医,怎么会故意阻拦。”
昏迷状态的小女孩儿被人抱着,步履匆忙的小跑着,上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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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根本追踪不了,加上当年监控覆盖面积没有现在广,追踪技术也不如现在高超,靠监控追踪的这条线,很快就断了,再后来,阳哥就成立了巳时侦探社。”
白藏终于整理完了复印好的资料,叫来助理,将资料分给侦探社的实习生。
“所以,仲阳哥总像个貔貅一样讨价还价委托的费用,赚来的钱扣除掉侦探社开支后,定期捐赠妇幼慈善项目的原因,是为了给妻女祈福?”
盛夏想了许久,才找到“祈福”这样的词。
她不忍心说明白张仲阳这样的行为,在他内心真正的映射。
赎罪。
张仲阳认定自己有罪,才会先后失去妻子女儿。
是他的无能导致了妻子在受到伤害的第一时间,他没办法到场进行保护,是他的无能,导致他在失去妻子后,又没有保护好女儿。
他是消防员,是在火海中奋勇穿梭,带来希望的战士,却让女儿在被火海吞噬后又被陌生人趁机掳走。
是他无能,他有罪。
“可能是觉得,他捐赠的那笔钱,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用在自己的女儿身上,他也算终于为女儿做了什么吧。”白藏看向盛夏,“阳哥没有拜托过我们协助他寻找女儿,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他的女儿。”
被人贩子掳走的孩子们会去哪里?会遭遇什么?
那些答案,恐怕这么多年来,张仲阳或许每一次看到办公桌上的照片时,都会在他的脑海里翻腾。
他只能许愿女儿的养父母能够善待她,然后尽可能加快找到女儿的步伐。
多么可悲,亲生父亲只能通过祈祷,祈求自己的女儿被养父母善待,并且这还是女孩被人贩子掳走后,较好的一种情况。
其他的情况……
盛夏敛目,心头一阵沉闷。
“这几天的休假,就不要打扰阳哥了,我与元冬都很相信你的决定,也愿意配合你行动。”白藏笑着说。
他以为盛夏的犹豫、找他询问张仲阳的事情,是因为屠面案。
虽然盛夏不是第一次被张仲阳任命为临时组长,带领他们破案,但这是第一次在与警方合作的情况下,由盛夏出面,代表巳时侦探社,进行行动安排。
这一次破案的速度、质量,对巳时侦探社的排名以及以后的合作潜力有着直接联系。
“放心,你只管像往常一样,正常发挥你的长处与能力就好,其他的事,有我跟元冬处理。”
见状,盛夏也就没有说出刚才关上办公室的门时,突然感受到的异样。
会议室已经准备好,和小李见面时,盛夏都来不及说明,之后的行动由她为代表,与警方这边交涉的事,就被带着进入了会议室。
高霖的出现,成为了屠面案的突破口。
长期没有进度的案件解锁了新鲜的线索,负责屠面案的调查组成员,每一个都像是饥饿之下,围猎羊群的野狼,铆足了劲。
“这次会议来了几个并不了解、不信任码踪术的同事,”小李警官压低声音,克制笑意,“我都能想象他们见到你用码踪术解读嫌疑人信息时,他们的表情了。”
13.迟到的委托
“人在不同的年龄阶段,行走的方式、身体的重心都会有细微差别,而重心发生变化,最为直观的观察方式就是通过脚。”盛夏站在会议室的前方,身前的会议桌上放着许多资料。
参与这次会议的多数人都是神情严肃,专心听着盛夏的嫌疑人脚印信息解读,这也很容易让盛夏判断出,哪些人是小李之前说的“新来的同事”。
眉心微蹙,手里拿着笔,想要记录什么又犹豫着不下笔;时而望向盛夏,时而看向身旁的同事,最后目光追逐着手上拿着的资料上的每一个蝇头小字,就怕漏掉什么信息;似乎觉得倒吸一口凉气的举动有些夸张,拿起给参与会议的人配发的矿泉水,灌下几口。
这些便是在屠面案有了突破口后,被临时调来调查组的新同事。
他们还不习惯东区刑侦调查组的模式,估计也没有跟侦探社进行过合作。
本着听从命令行事的准则,没有在盛夏提出什么让他们不理解的推断后,进行打断,也没有对盛夏那一套分析做出怀疑,但他们仍旧不太信任这样的痕迹侦查方式。
“步伐跨度和身高呈一定比例,这个相信大家都知道,同样的,脚趾的磨损程度、位置和年龄也呈一定比例。”
盛夏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跃跃欲试的小李警官。
这次会议不仅仅是为了讨论屠面案的后续安排,更是为了让新入组的同事们加深对巳时侦探社、对盛夏能力的信任。
“到我了。”难得在这么多同事在场的情况下,小李表现得这般兴奋,“也就耽误大家二十分钟,先建立相互之间的信任,咱们再继续说屠面案。”
按理说,有调查组负责人在场的情况下,小李警官也没有多么大的权力去主导会议的走向,只是因为他几次行动都与巳时侦探社挂了钩,调查组组长倒也默许了小李的安排。
这也就是屠面案久违的有了进度,按照以往的情况,小李这种行为早就被她喝止、教训。
调查组组长看向站在会议桌前的盛夏,总觉得眼前这人与她多年前所认识的那一位不太一样。
明明是同一人,却给了她不同人相互比较出现的差异感。
这份差异感根本不像是一个人因为内因与外因而出现的改变,而是,两个不同的人。
这怎么可能?
小李警官起身后,将备好的几个脚印拓印纸张拿出,放在了会议桌上:“这是早上咱们的新同事配合我拓印的脚印,现在我们可以看一看,码踪术到底能够给我们带来多少惊喜。”
听到“配合”两字,几名新同事神色异样,但都默契没有别的表示。
拓印纸张总共有五张,对应五个新来的成员。
小李还将拍摄好的照片挨个展示给会议室中的同事。
这样就可以在看到实际脚印和其他印记的同时,配合拓印的清晰脚印,更加仔细地对盛夏提炼的信息进行对照理解。
盛夏在那几个新加入调查组的成员进入会议室时,已经初步观察过他们的步态、身高与体型,在没有其他标注信息的情况下,分清拓印脚印都属于谁并不难。
难的是,她得利用好小李给她创造的这个机会,顺利让调查组新成员对她产生信任,并在之后屠面案的案件调查中,对她提供的线索、提出的意见,以同等于行动负责人指挥的标准,进行判断、听取。
这才是合作的意义。
五人的鞋子都是统一款式的警鞋,除了磨损程度和尺码有差异,其他特征基本一致。
但这已经足够给盛夏提供辨别线索。
拓印纸张被盛夏挨个拿起,一一指出其所透露的信息。
“这位警官身高大约176,较瘦,年龄在30岁左右,拓印时右侧身体有负重。”鞋底没有专门清理过,还留着不同地面夹杂的粉尘、草屑。
如果有更详细的粉尘、草屑的进一步检测报告,盛夏就可以得出鞋底留下相同粉尘、草屑的人员,都经过哪些地方,再根据该地的脚印,判断他们是否碰过面,进行过什么意向明确的动作。
不过,今日也只是一个证明码踪术实用性的展示,并不是真的要去追捕什么人,也不用那般苛刻具体情况还原。
“其中四组脚印都有相同的负重特征,鞋底携带物基本相同。”
盛夏将四人的脚印所暴露的信息,一一点明,并说明几人曾同行的判断,她对这四人的身高、性别、年龄的判断无一例外,全部正确,并且也发现了小李给她的脚印中,属于第五个人的那一组并非来自新同事,而是小李自己。
不过,负重行走这一点,盛夏仍旧没有得出答案。
什么情况下,他们需要每人同时携带物品出行?
盛夏有了一个猜测,但是需要近距离证实。
借着将脚印与本人对应的工夫,盛夏走到了几人身前,将他们的拓印纸张放在他们面前的桌上。
端庄而大方的姿态,令这几位一开始还有些不信任盛夏能力的新同事,逐渐接受盛夏。
叙述重点利索而准确、总结判断一针见血、态度诚恳且自信、眼神锐利坚定。
没人不喜欢这样的同伴。
靠近这几位新同事时,盛夏顺带和几人正式打了招呼、握了手。
终于,她之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这几人,是法医。
调查组组长也在这时起身,顺水推舟,将五个新同事介绍给因为会议组织的匆忙,还不清楚新入组的成员身份的同事们。
“谢谢盛夏再一次向我们展示码踪术,趁着这个机会,向大家介绍一下配合盛夏进行码踪术展示的脚印提供者们,新入组的法医团队。”
盛夏的判断没有错,负重的原因是随身携带的现场勘察箱。
她今日一来会议室,就注意到大家虽然都因为突破点而兴奋,但或多或少都带着还没有从之前的工作任务中抽离的不在状态。
尤其是那几位法医,凑近时,还能够闻到微弱的尸臭,说明短期内肯定接触了现场情况不太妙的尸体,拓印脚印的时间是早上,脚印出现负重痕迹,更加贴合法医外勤推测。
“下面,会议继续,根据嫌疑人高霖提供的内容,我们侦探社进行了以下推断与行动预测……”
*
会议持续了三个小时,多数时间都是盛夏与调查组组长进行发言,她们很早之前有过合作,那还是在盛夏没有来到现代,原主还没有进入任何一家侦探社的时候。
那时的原主盛夏就像一头孤鹰,眼神犀利、行事果决,说直白些,并不如现在的盛夏好相与。
在调查组组长眼里,那时的盛夏年轻又骄傲,像保持在沸点的水,而现在,则像是过冷水,只要出现凝结核,就能产生奇妙改变。
盛夏拥有原主除死亡前那段时间的全部记忆,自然认得这位组长。
她知晓这位组长看人有多么准,但也毫不担心她并非原主的事情会被发现,毕竟,谁能想象“复生”这件事真实存在?
天方夜谭罢了。
盛夏结束与调查组这边的沟通,返回侦探社的时候,正逢夕阳西下,恍惚间,她想起了之前的跟踪事件。
索性就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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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这几日先住在社里,正好现在工作量大,留在社里能够将更多的琐碎时间利用起来。
感应玻璃门自动开启,盛夏走进办公区域,刚准备朝她的工位走去,就听见了不远处同事对新委托的介绍。
原本准备走进工位的脚步顿住,转身走向同事工位。
“死者名为林磊,本地人,目前认定是自杀,死因溺亡……你是对这个结果有异议,才选择委托我们进行调查吗?”
同事正询问着,感受到有人接近,抬起头,看向盛夏。
“小夏姐,你来了。”
盛夏笑着点了点头回应同事的问候,目光随即落在了惴惴不安的委托人身上。
这人裤脚和鞋底还沾着侦探社外不远处施工地上,未干透的水泥印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绪不宁,走路时没注意,踩了进去。
同事向委托人介绍起盛夏,大有将这次的委托转给盛夏的意思。
盛夏和煦的笑颜稍稍安抚了面带不安的委托人,也顺势接过同事递来的委托资料。
委托人看看盛夏,又看看原本接手他的委托的人,没有说话。
不是他信不过盛夏,而是单从盛夏的外表,他看不出职业侦探该有的风格,那举手投足间无法忽视的优雅,衬得盛夏更像是古画上的人物。
说句不好听的,他认为“中看不中用”。
看着委托人的资料,盛夏突然反应过来这人是谁的亲属。
林磊,高霖口中那个被屠面案凶手杀害的好友、林家老二。
面容沧桑,眼神悲伤,穿着并不讲究,看得出这人的节俭,这人恐怕就是林家的大哥了。
先后失去父母与弟妹,一家五口只剩他自己,恐怕这次来侦探社,也是想要找一个寄托,从而让自己能够短暂的挣脱悲伤。
“您……”委托人似想要说什么,语气带着犹豫,说出口的话语便变得断断续续,“您能帮助我吗?能相信我吗?我,我能信任你们吗?”
盛夏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下,她不想以一个居高临下的角度去倾听委托人的诉求。
“相信您来侦探社,委托我们帮助你查明真相,肯定是出于信任,而我们巳时侦探社,会耐心为每一个委托人服务。”
“是的、是的,我信任你们侦探社……”委托人额头冒出了些许汗珠,嘴唇却是有些发白,呼吸急促了几分,“是菟面!是哪个怪物杀了他。”
盛夏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因委托人提及了与连环杀人案有关的关键词,而出现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
“你一定要相信我!”
委托人突然扯住盛夏的手腕,盛夏忍住了下意识反击、挣脱束缚的动作,温热的手掌轻轻拍了拍紧握在她手腕的委托人的手。
委托人握住盛夏的那只手力道之大令他的手背青筋暴起、骨节将皮肤撑得发白。
力道逐渐加重,盛夏只得放弃以安抚行为制止对方。
覆盖在对方手背的那只手指尖微动,也不知按在了什么穴位上,委托人吃痛,松懈动作,缓缓松开了手。
“抱、抱歉,我说的是真的,我没有故作玄虚,我也没有什么精神病。”
委托人有些崩溃地将头埋下,双手半抓着头发半撑着脑袋,浑身都透露着颓废。
如果高霖晚一步来到侦探社,盛夏说不定就会相信,眼前的委托人是出于个人意愿来追查弟弟的死因,但可惜,有了高霖这个前提,又提及菟面,林家大哥的出现大概率是被动的暗示与教唆。
所以,这份迟到的委托,高霖到底想要传达什么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