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三折》 第1章 掖庭之内刷马桶的少年 武周圣历元年(698年)三月初十。 虽然已经是初春时节,但大周帝国的都城长安,任然是阴云密布,寒风萧瑟。 如铅般阴沉的天空中,从云层里洋洋洒洒的飘起了夹杂着雪花的春雨。 此刻的长安依然还在梦乡,只有圣皇武则天居住的皇宫‘大明宫’丹凤门前广场上,聚满了准备上朝的官员。 这一天对于大周王朝来说是一个大日子。 不仅有一个月一次的朔望大朝会,更因为一位关乎帝国未来命运的人,返回了长安,将要在今天的朝会上觐见圣皇陛下。 大明宫的南侧,有一片破败、萧瑟的院落,和旁边富丽堂皇的皇宫挨在一起,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院落与皇宫连通的大门上写着两个字:掖庭。 在掖庭其中一个院落之内,破旧的房屋摇摇欲坠,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进行过修缮。 房顶上的瓦片残缺不全,有几处已经开了天窗。 房屋的门窗也是残破不堪,墙上弥漫着裂痕,凄厉的冷风从四面八方钻到房间里面。 房屋内没有什么家具,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卧榻。 卧榻上蜷缩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将全部身体尽力的钻进一床看不出什么颜色的棉被当中,只剩下乱糟糟的头发露在外面。 天色还未全亮,少年虽然被冻的浑身颤抖,但仍然是睡意朦胧。 忽然,一阵尖锐的呵斥声,钻入他的耳中。 “你们这些贱奴才、懒皮子!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猫在被窝里? 快些滚出来,主子们的恭桶送来了,还不出来干活?” 伴随着不男不女,尖哑难听的叫声,一阵‘轰隆隆’的车轮声愈来越近。 “特嬢的,这死太监又来催命了!” 被从梦中惊醒的少年自言自语的嘟囔着,他挣扎着爬起身来,将一件破烂不堪的缺胯袍批在自己的身上。 ‘砰.....’就在少年手忙脚乱的穿着衣服的时候,他那已经摇摇欲坠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李重润,你他嬢的死了没有?” 一个四十多岁,一脸褶子的老宦官闯了进来,他上前一步走到床边,一把抓住李重润的耳朵。 “啊,”忽然吃痛的李重润惨叫起来:“疼,疼,疼.....” “鬼叫什么?还以为你是天潢贵胄?” 那老宦官更加不耐烦了,他揪着李重润的耳朵,就向门外拖去。 “一天到晚磨磨蹭蹭的,那些主子们的恭桶洗不完,仔细你的皮!” 被老宦官拽着耳朵撕扯出房门,李重润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看见自己的房屋外,已经堆起如同一座小山一般的恭桶,看上去至少得有好几百只。 特孃的,又比昨天的多出近一倍,这死太监! 李重润在心中暗骂着,强忍着催人作呕的恶臭,无可奈何的向恭桶堆走去。 恭桶旁还站着一个小宦官,大约十五六岁,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看到李重润走到他的面前,身子挡住了后面老宦官的目光,小太监快如闪电的将一个纸包塞到他手中。 小太监对着李重润笑了一下,轻声的说:“殿下,这是奴才昨天晚上偷偷藏下来的桂花糕,你等会垫垫肚子。” 李重润接过纸包,对小宦官报以感激的微笑。 “李重润,莫要以为你如今还是什么皇子皇孙,你阿耶都被贬谪到房州回不来了。 也就是圣皇陛下和上官內相心善,这才给你留一条活路,你不要不知好歹。” 老宦官在李重润身后骂了一句,一甩袖子转头走了,那名小宦官连忙一低头,跟在老宦官的身后离开李重润居住的院子。 看着两名宦官一前一后走出门外,李重润这才一屁股坐在房檐下的台阶上,愣愣的看着院墙外那座高耸入云的佛塔。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天了,李重润仍然无法平息心中的震撼。 他原名叫杨波,本来是二十一世纪一个上市公司的高管。 年仅三十五岁的他,博士毕业成为了年薪百万的精英人士。 杨波小时候的家境并不好,他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 父亲在大城市里的建筑工地上打工,和他一年都见不了一面,只是每年春节的时候给他带回来一些生活费。 或许是穷人家的孩子懂事,他从小就刻苦学习,成为一名小镇做题家,最终以全县文科状元的身份考入本省最好的西部大学。 结果在大二那一年,村里的包工头到学校找到了他。 带来了父亲出事的噩耗又扔给他了一个装着一万块钱的信封,从此之后杨波便成为了孤儿。 靠着奖学金和助学贷款,杨波终于读完了博士,最终又通过七八年的努力,获得了今天的成就。 为了出人头地,这些年他拼命的工作,活成了别人眼中的单身贵族。 三天之前,他临时出差,因为时间紧迫,司机在机场高速上玩起了速度与激情,结果被一辆忽然爆胎的大卡车将他的车撞出高速。 等到杨波醒来时,他已经来到了这个时代,成为了另外一个人。 李重润,杨波默念着自己这具身体的名字,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位可是历史上是一个相当悲催的人物。 他的父亲,是唐高宗李治和一代女皇武则天的儿子,历史上出了名的宠妻狂魔唐中宗李显。 唐高宗李治驾崩之后,武则天以‘天后’的身份临朝,李显虽然当时登基称帝,但实际上仍然是武则天的傀儡。 李显因为特别宠爱自己的妻子韦淑清,便要拜她的父亲韦玄贞为宰相。 武则天因此罢黜了李显的皇帝之位,将他贬谪到了房州(今湖北房县)。 而这个时候仅仅三岁大的李重润,便被囚禁于专门关押犯官罪臣子女的掖庭。 实际上,这还不是最倒霉的。 即便如此,李重润哪怕是在掖庭内被囚禁一生,也算是苟活于世。 可没想到的是,更悲催的事情还在后面。 武则天称帝之后,一直对立储的事情纠结不已,于是她问狄仁杰,自己应该立谁为太子? 狄仁杰问武则天:“姑侄与母子谁亲? 陛下立子,则千秋万岁之后,配飨太庙,承继无穷。 立侄,则未闻侄为天子而祭祀姑姑太庙的。” 武则天听了狄仁杰的话,也是害怕自己死了以后变成没人祭祀的孤魂野鬼。 这才派人将困顿在房州的李显接回长安,并于圣历元年九月册封为太子。 李重润这才脱困出了掖庭,这一年他已经十六岁,被关押了整整十三年。 他随后还被武则天册封为邵王,作为李显的嫡长子,大家都认为他将来能够成为储君,这时的李重润看似前途似锦,一片光明。 可李重润倒霉就倒霉在了成为储君的呼声太高。 就在李显被册封为太子的同一年,太平公主李令月为了巴结武则天,将自己的男宠张昌宗、张易之兄弟推荐给她。 武则天一见到张氏兄弟,便对他们二人宠爱有加。 张氏兄弟一时之间风头无两,他们把持朝政,在武则天面前大肆构陷那些弹劾自己的正直大臣。 而到了大足元年的时候,张氏兄弟更是对于皇位产生了觊觎之心。 为了能够扫平障碍,他们在九月的时候诬陷李重润与自己的妹妹永泰公主李仙蕙、妹夫魏王武延基三人私下议论武则天的私生活。 武则天听闻之后大怒,在九月三日那一天将李重润、李仙蕙和武延基三人在大明宫丹凤门外杖毙而死。 “唉.....”杨波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着:“你说穿到谁的身上不好,怎么穿到这么个倒霉孩子身上了?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穿越之前的原生家庭穷困潦倒,穿越过来成了皇室子弟,倒也不错。 李重润,接下来就让我替你好好活一回吧! 要是我当上皇帝,至少我不会抢自己儿子的媳妇,也不会给安禄山那个胡人一点机会。” 就在李重润坐在台阶上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他感到背后被人狠狠的踢了一脚,整个人向前扑进了泥泞的院子当中。 刚将深埋在泥泞中的面孔抬起来,还没把嘴里的泥浆吐出去,那老宦官嘶哑的声音再次在李重润身后传来。 “你这个废物,多亏圣皇陛下体恤你,高总管爱护你,这才给你安排个轻省差事。 你竟然还在偷懒,今天,看我打不死你这个狗一样的东西!” 李重润抬起头,便看到老宦官手中高高举起的鞭子和他狰狞的面容! 第2章 坏了,我被人下毒了! “住手!”就在老宦官手中的鞭子就要落在李重润身上的时候,一个威严的女声从院门口传来。 李重润抬眼看过去,只见一名三十多岁,风姿绰约的女子站在院子门口。 “上官內相!” 老宦官看到那女子,顿时大惊失色的跪伏在泥水之中。 “老奴不知道上官內相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上官內相恕罪!”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上官婉儿? 李重润心里一惊,偷眼看向上官婉儿,她可是武则天一朝权倾朝野的内相。 据说这个时期,朝堂之上百司奏章,都是由她先审阅,再拣重要的呈送给武则天。 “王彦超,你过分了啊?” 上官婉儿面带不愉之色,声音清冷的看着跪伏在地上的老宦官。 “这一位,无论如何也是圣皇陛下的亲孙,他的父亲仍然是庐陵王殿下。 作为庐陵王世子,怎能由你如此羞辱打骂?” 上官婉儿的话让跪在地上的王彦超瑟瑟发抖,他连忙一边叩首,一边颤抖着求饶。 “奴才万死,奴才再也不敢了,还请上官內相恕罪。” “哼......”上官婉儿冷哼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王彦超刚松了口气想要站起来,远处传来了上官婉儿清冷的声音。 “你且仔细些吧,庐陵王已经返回长安了,此刻正在含元殿觐见圣皇陛下。 这一位,不会在这里呆太久了。” 听到上官婉儿的这句话,王彦超的脸色阴晴不定的变了几变。 忽然,他连滚带爬的来到李重润的身边,伸手将他扶起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世子殿下,以前是奴才有眼无珠,您大人有大量,还请殿下多多包涵。” 李显回长安了?李重润的心中暗暗想着,那看来我赦免的日子也就快到了。 “世子殿下,”王彦超看到李重润不理他,心中更加忐忑,他的脸上带着极尽奉承的笑容。 “晚上奴才想请您喝酒,不知道殿下是否赏脸。” 李重润站起身子,并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大门的方向。 从这里再向北五里,便是帝国的中心,巍峨雄壮的大明宫。 大明宫,含元殿上,武则天高高的坐在丹陛之上的御座。 满朝文武在大殿之内躬身而立,朔望大朝会,这里集中了整个长安七品以上数百名官员,但大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她的面前,站着一个四十多岁,一脸惶恐的男人。 这个人,便是李重润的父亲,曾经的皇帝,如今的庐陵王李显。 “显儿,”武则天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却带着无以伦比的威严,“你如今回到长安,有什么打算?” 李显听到武则天的话,连忙战战兢兢的回复:“启禀圣皇陛下,儿臣此次蒙圣皇恩典,得以返回长安。 儿臣别无所求,只希望能长伴圣皇陛下左右,为圣皇尽忠,为母亲尽孝。” “罢了,”武则天不置可否的挥了挥手,“你下去吧,好生修养,莫要徒生事端。” “诺!”李显双手行礼,长躬在地,高声应诺。 王彦超走了之后,过不了多久,几个小太监带着一群关在掖庭之内的囚徒,来到李重润所在的院子,将堆积如山的那些恭桶运走了。 连着洗了三天的恭桶,忽然闲下来的李重润再次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眺望着南边的那座佛塔。 那一座,到底是荐福寺的小雁塔还是慈恩寺的大雁塔呢? 就在李重润脑子里面胡乱琢磨着的时候,两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走进他的院子。 她们两个来到李重润的面前,立刻躬身行礼道:“奴婢参见世子殿下。” 李重润看向她们二人,这两个小丫头,左边那个身材高挑,面容清秀,举止落落大方。 右边的那一位个子稍矮,面庞稍显有些圆润的,身材丰满。 这两名女子,虽然只穿着棉布襦裙,头上也只有荆钗,但却难掩她们明眸皓齿、楚楚动人的容颜。 “你们是何人,来此作甚?”李重润有些疑惑的问。 “奴婢叫孟春,”身材高挑的那名女子答道:“她叫季夏。 我们二人都是犯官的女儿,被罚在掖庭为奴。 刚才王公公交代我们两人来服侍世子殿下。” “这......” 来自现代的穿越人士李重润,对于这种忽如其来的待遇还有点无法接受,只好讪讪的说道:“不必了吧?” “殿下.....”听到李重润的话,孟春和季夏顿时大惊失色,立刻跪在李重润的面前。 “殿下,”孟春的双目中已经满含泪水,她楚楚可怜的看向李重润,“您也知道,我们这些关押在掖庭中的人每日都是如何过活的。 您若是不肯收留我们二人,回去之后,我们一 定会被王公公责罚的。” “是呀殿下,”季夏在旁边也是泪眼婆娑,“你要是不要我们,王公公会打死我们的。” “唉......你们......” 李重润作为一个现代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他连忙伸手将孟春和季夏扶起来。 “站起来说话,我答应你们便是。” 三个时辰之后,被孟春和季夏领到另外一个干净整洁院子中的李重润,已经穿戴一新。 自从穿越之后,他一直很好奇自己到底长的什么样子,此刻的他,正对着一面铜镜打量着自己。 铜镜之内,俨然是一个丰神俊朗,面如冠玉的青年公子。 “世子殿下......”王彦超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您快看看老奴给您带了什么?” 李重润转身看过去,王彦超满面春风,笑逐颜开的走进来。 跟在他身后的依然是上午给李重润桂花糕的那个小宦官,那小宦官左手提着一个酒坛,右手提着一个食盒。 孟春和季夏连忙从小宦官手中接过酒坛和食盒,一打开食盒,李重润便嗅到扑鼻的香味。 随着孟春和季夏将食盒中的盘子拿了出来,李重润看着一盘盘的美食,不由得吞了一下口水。 食盒中装着四样菜,一份炙羊肉、一份蒸鹿腿、一份蒜苗炒鸡子,还有一只炖鸡。 倒不是因为李重润没见过世面,实在是他穿越过来之后这几日有些食不果腹。 “你们下去吧,”王彦超看到酒菜已经摆在桌子上,冷冷的对孟春等人说道:“我和世子殿下有话要说。” “诺!”孟春和季夏以及那个小宦官闻言连忙行礼退出门外。 王彦超看了看孟春和季夏的背影,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看向李重润:“殿下,这两个小娘子你可还满意吗?” 李重润点了点头,“她们二人举止得体,言谈有礼,应该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吧?” 王彦超听到李重润的话,脸上顿时露出得意的笑。 “那名叫孟春的丫头,本是当朝三品左史江融的女儿,那个叫季夏的小娘子更不得了,乃是前朝宰相裴炎的孙女。 他们二人都是当年被御史左丞周兴弹劾,最终不仅自己人头落地,还连累着家人在掖庭之中为奴为婢。 这两个丫头的名字,都是老奴给起的。” 将手中酒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王彦超的脸上带着一丝淫邪谄媚的笑容看向李重润。 “殿下,这两个丫头,不仅人长得漂亮,出身也高贵。 老奴若不是是个阉人,必定把她们都变成胯下之臣。 如今老奴将她们二人送给殿下,殿下若是喜欢,就收了吧。” 李重润知道他若是推脱,将来孟春与季夏要面对的命运可能更加惨痛,只好虚与委蛇的点了点头。 王彦超看到李重润并没有拒绝,心中立刻便感到喜出望外。 又喝了几杯酒之后,便开始和李重润胡吹起来,特别是说到那些宫闱秘闻,更是两个眼睛放光。 李重润清楚这些宦官们因为生理不健全导致心态残缺,也不跟他计较,只是低头吃菜喝酒。 王彦超在李重润这里,吃喝胡说了一通便告辞离开了。 孟春和季夏二女连忙进来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李重润有些醉意,自己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忽然,李重润感到自己的小腹一阵剧烈的疼痛,瞬间便让他醉意全消。 李重润感受着越来越强烈的腹痛,突然反应过来,他的心中惊呼道:坏了,我被人下毒了! 第3章 庐陵王妃韦淑清驾到 “殿下,你怎么了殿下?” 季夏看到李重润痛苦的双目紧闭,顿时焦急的手足无措起来。 孟春毕竟是年龄大一些,看出了李重润情况不对,连忙来到他的面前,掏出怀里的香帕给他擦着汗。 “殿下,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李重润虽然腹中疼痛难忍,但他的脑子里疯狂的转动起来。 难道我就要成为史上最悲催的穿越人士,只能来一次大唐三日游吗? 不行,我要自救! 这个年代的毒药,最多应该就是砒霜之类的,其实毒性并不强。 砒霜吃起来有苦杏仁味,而我今日吃饭喝酒并没有发现有这个味道。 证明无论这个毒下到哪里,剂量都不是很多。 李重润曾记得,他穿越之前看过毒理学奠基人paracelsus的一本著作,里面有这么一句话: 抛开剂量谈毒性就是耍流氓! 如果剂量不够的话,自己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毒死。 呕吐加浓盐水,没错,这是此时他能想到对付砒霜的最优解。 呕吐可以将尚未被吸收的砒霜残留排除体外,而浓盐水可以洗胃! “去给我找一些浓盐水来!” 李重润冲着孟春喊了一句,跌跌撞撞的跑到房间内的恭桶旁,开始用食指扣着自己的咽喉。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满头汗水的李重润在孟春的服侍下喝了一大罐浓盐水。 感受着腹中的剧痛终于渐渐退去,李重润的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精疲力尽的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的就要睡去。 不一会,季夏也将宫中的御医请来,如今的李重润再也不是以往那个罪臣李显之子,御医听到消息立刻马不停蹄的跑来给李重润进行救治。 右手的三根手指在李重润左手上搭着脉,御医半眯着眼睛用另一只手捻着自己的胡须。 “奇怪,”御医忽然睁开眼睛,双目死死盯着李重润的脸,“殿下曾经中毒了?” 季夏的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一样点起来。 御医一脸疑惑的看向孟春,“可殿下的毒是怎么解的呢?” “润儿,”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女子的哭喊,让众人面面相觑,“润儿你怎么了?” “庐陵王妃驾到......”随后传来的一声通报,打消了众人的疑惑。 御医连忙站起身子,对着房门的方向躬身行礼,孟春与季夏,则‘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此刻李重润也被外面嘈杂的声音惊醒,他艰难的睁开眼睛,一名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妇人跌跌撞撞的扑到他的面前。 那妇人看到躺在卧榻上,面色憔悴的李重润,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润儿,你不要吓唬娘,为娘今日刚与你阿耶回长安,是哪个贼人要夺去我儿的性命。” “娘......”李重润两世为人,都没有叫过这个词,可面前的妇人实在是体态丰腴,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这才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 “润儿,”那妇人抬起头来,一双美目泪眼婆娑的看着李重润,“你还认识为娘?” 李重润心中暗道,刚才不是那个大嗓门都喊出来了吗? 庐陵王妃驾到,如今的庐陵王妃不就是我的亲娘韦淑清? 看到李重润安然无恙,韦淑清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站起身来,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目光狠厉的瞪着跪在地上的孟春和季夏。 “你们二人是跟在润儿身边的侍女?你们怎么服侍的世子?来人,将这两个没用的奴婢拖出去打死!” “诺!”门外立刻涌进来四五个顶盔带甲的兵卒,饿虎扑食一般冲向孟春和季夏。 “王妃娘娘饶命啊.....”季夏立刻吓得哭喊起来,在两名士兵的铁臂中疯狂的挣扎。 孟春却一言不发,任由士卒将她架起来,目光冷冽的盯着韦淑清。 “娘,不怪她们.....咳咳咳.....” 李重润怎么忍心看着孟春和季夏就这么香消玉殒,他挣扎着就想要坐起来,却引得自己连连咳嗽。 “润儿莫要为他们求情,”韦淑清的脸上露出一抹狠厉,“作为你的奴婢,主子中毒,她们就该死!” 李重润此时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起来,韦淑清说的没错,在这个时代,主子被人谋害,贴身的奴婢的确是罪无可赦。 “娘,他们不是我的奴婢,”看到孟春与季夏就要被士卒拖出门去,李重润情急之下大喊道。 “什么?”韦淑清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李重润,“她们不是你的奴婢,为何半夜三更的与你同处一室?” “她们其实是......” 李重润有些编不下去了,这个时代,虽然风气开发,但未婚男女之间,还是要讲究男女大防的。 自己今天若是说不出合理的理由,韦淑清是万万不会放过孟春和 季夏的。 “娘......”李重润忽然心生一计,穿越之前,他虽然不是演员,但经常出席各种会议,对于表演还是有些心得。 韦淑清看向李重润,他的表情变得愁苦起来。 “娘啊,儿臣哪里配有什么奴婢? 您想一想,在今日之前,儿臣只是罪人之子,本身就是奴籍。 即便是到现在,圣皇陛下也还没给儿臣下了赦免的诏书啊。” 看着李重润声情并茂的讲述,韦淑清也不禁动容。 十三年前,李显被武则天罢黜了皇位,贬谪到房州,从那一天起,李重润便被囚禁在了掖庭。 李重润作为她的亲生儿子,这十几年当中如何不让韦淑清日思夜想? 特别是一想到他年仅三岁便成了掖庭内的一名小奴,韦淑清更是伤心欲绝。 再次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韦淑清声音颤抖的说道:“润儿,娘知道,这些年你受苦了。” “娘,”李重润抬起手指向孟春,“她,是前朝左史江融的女儿。” 随后,李重润的手又指向季夏,“她,是前朝宰相裴炎的孙女。” ‘咳咳咳......’ 李重润看到韦淑清的眼神逐渐变得温柔,为了加深一些效果,他又装模作样的剧烈咳嗽了一阵。 韦淑清连忙坐到李重润的身旁,轻抚着他的后背,“润儿,莫要着急,慢慢说。” 李重润点了点头,有气无力的靠在韦淑清的肩头。 “娘,她们的长辈,当年都是被酷吏周兴所构陷,这才家破人亡。 我们三个自小便认识,她们两位与我要好,这才经常来我这里照拂一二。 今日儿臣中毒,也多亏了孟春,季夏两位姑娘出手相救,儿臣这才能够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 “与你要好吗?”韦淑清眼神玩味的在孟春和季夏身上打量了一番。 “倒也是两个美人胚子,还是前朝忠良之后,也不算辱没了我们庐陵王府。” 说到这里,韦淑清的脸上带着狡黠的笑,附在李重润耳边低语。 “娘答应你,帮她们废除奴籍,也可以让你把她们接回庐陵王府,只是.....” “只是什么?” 李重润知道韦淑清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但他转念一想,此时此刻救人要紧。 特别是韦淑清答应他帮着孟春、季夏解除奴籍让他很感兴趣。 这中间并不关乎男女之情。 只是孟春、季夏二女是李重润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对自己很好的两个善良女子而已。 韦淑清的手指轻轻在李重润的额头上点了点,接着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进了庐陵王府以后,做个侧妃侍妾都可以,唯独正妃这个位置,她们两个都不要想了!” 第4章 李隆基你的手伸的够长啊! 李重润听到韦淑清的话,也并未再做解释,因为他从孟春和季夏的眼神中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他担心如果自己否定与孟春和季夏的关系,她们便会继续沦落在这暗无天日的掖庭之中。 看着眼前的这位妇人,他穿越之后这具身体的母亲。 李重润的心情十分复杂,刚才从韦淑清的举动中,他能够感到对方对自己的关怀。 这让两世为人都没有体会过母爱的李重润心中有些感动。 同时李重润也知道,就是因为自己的死而导致了韦淑清后来悲惨的结局。 李显与韦淑清二人的感情原本十分深厚,可谓是如胶似漆,相濡以沫。 当年李显被贬到房州之后,在那里穷困潦倒,生活困顿,但韦淑清仍然为他生育了四个女儿。 正是因为韦淑清唯一的亲生儿子李重润被武则天杖毙,李显的其他几个儿子并非韦淑清所生。 韦淑清不愿意皇位被他们所继承,她这才被自己那个野心勃勃的女儿李裹儿所蛊惑,做出了毒杀亲夫的举动。 韦淑清并不知道李重润此时此刻丰富的心理活动,她皱着眉在房间内打量了一圈,对着屋外高声喊道:“陈玄礼何在?” 韦淑清声音刚落,一名身穿细纹甲,头戴幞头,十七八岁的青年军官一推门便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臣,旅贲卫副旅帅陈玄礼,参见王妃娘娘,参见世子殿下。” 陈玄礼?李重润心中一惊,难道眼前这位,便是在马嵬驿鼓动六军造反,逼着李隆基杀掉杨玉环和杨国忠的那位羽林卫大将军陈玄礼吗? 对于陈玄礼的生平,李重润也算略有研究。 他的父亲名叫陈柏川,原本是右鹰扬卫将军、清边道行军总管王孝杰手下的一员偏将。 就在去年,契丹首领李尽忠叛唐,王孝杰统兵十八万讨击契丹,他在东石峡谷遭遇契丹将领孙万荣埋伏而导致全军覆没。 此战过后,王孝杰战死,陈柏川也因此殉国。 相王李旦看重了陈玄礼的身手不凡,便收留他成为贴身护卫,留在府中教导李隆基骑射武艺,成为李隆基亦师亦友的心腹伙伴。 陈玄礼这一生从未征战过沙场,但无论是李隆基与张柬之、敬晖等人为了推翻武则天而策动的‘神龙政变’,还是后来李隆基推举父亲李旦为皇帝发动的‘唐隆政变’,陈玄礼一直为他充当着前锋马弁的角色。 李隆基登基之后,陈玄礼更是官拜正二品龙武大将军,成为当时大唐军中的领袖。 陈玄礼走进来,韦淑清对他吩咐道:“去准备一下,另外通知掖庭总管,我今夜就要将润儿带回王府。” “诺!”陈玄礼也不含糊,双手抱拳向韦淑清行了个礼,转身便走了出去。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随着一阵甲胄的碰撞声,陈玄礼再次回到房门之外。 “启禀王妃,车驾扈从都已准备好,随时可以起驾回府,但是......” 韦淑清凝视着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李重润,眼神中充满了温柔。 陈玄礼的支支吾吾让她心中有些烦躁,韦淑清语气不耐烦的问:“但是什么?” “但是今日无法与掖庭总管交接了!”陈玄礼在房门外回复道。 “为什么?”韦淑清的语气更加不耐烦。 “卑下刚才去掖庭总管王彦超房中,发现他已经悬梁自尽了。” 房门外陈玄礼的这一句话,让李重润瞬间睁开双眼。 他不可思议的看向韦淑清,脑子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王彦超晚上刚找他喝了一次酒,他就中毒了。 韦淑清刚来掖庭准备接他回王府,李重润还没来得及调查王彦超到底是不是下毒谋害自己的凶手,对方竟然上吊自杀了? 那个贪生怕死,擅长察言观色又喜欢狐假虎威的老太监会自杀? 李重润是坚决不肯相信的! 但如果他不是自杀身亡,那会是谁这么着急的要了他的命? 一想到这些,李重润感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阴谋,笼罩在自己的头顶。 “陈旅帅,”李重润连忙高声喊道:“请你派人将王彦超的住宅围起来,任何人不要动里面的东西,明日再请大理寺前来勘查。” “诺!”陈玄礼应了一声,随着一阵‘哗...哗...哗...’的甲胄摩擦之声,他带着几名兵卒跑步离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一支队伍离开了掖庭。 陈玄礼骑着战马在最前面开道,而此刻的李重润在队伍中间的那一架马车上。 这架马车的豪华与舒适,让即便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李重润都深感震撼。 李重润半躺在卧榻上,韦淑清则坐在他的旁边,一边烹煮着香茗,一边给他讲述这些年她和李显所过的日子。 “娘,”李重润忽然看向韦淑清问道:“咱们府内的旅贲卫怎么组建的如此之快?” “是呀,”韦淑清将壶中煮 好的茶汤倒进一只小巧的鸳鸯纹莲瓣金碗中,淡淡的说道:“我与你父王回来长安,就只带了四五名贴身的下人。 听说如今这庐陵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是相王提前帮忙操持的。” 相王?李重润心中忽然一动,“怕不是相王殿下亲自操持的吧?” 相王李旦,是武则天子女中出了名意懒情疏的性子。 当年李显被武则天罢黜,他第一次登基的时候,就是因为醉心书画,不理朝政,导致武则天怒其不争而将他废黜。 在正史中,李隆基发动政变之后,推举他第二次做了皇帝之后,没过几年他便禅位给了李隆基,自己躲在后宫做他的太上皇去了。 也正是因为李旦这个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的性格,武则天罢黜了他的皇位之后并没有像对待李显一样贬谪,而是封他为相王帮着署理朝政。 “是啊,”韦淑清不知道李重润的想法,不以为然的说道,“以相王的性子,的确对这些杂务俗事不厌其烦。 我听咱们旅贲卫的正旅帅黑齿俊说,咱们府中上下都是帮着临淄王操持的。” 黑齿俊,又是一个大唐名将啊,李重润心里感慨着。 他的父亲是唐初名将黑齿常之,黑齿常之原本是百济大将,归顺大唐之后纵横青藏地区,所向披靡。 他数破突厥,威震吐蕃,在西北地区可以说提到他的名字能够让小儿止哭。 黑齿俊从小便跟随父亲征战沙场,累积功劳升任右豹韬卫翊府左郎将,这一次武则天为李显组建旅贲卫时钦点他成为旅贲卫正旅帅。 不过,除了黑齿俊是武则天钦点之外,恐怕其他人都是李隆基精心安排的吧? 李重润心中腹诽着,谁不知道陈玄礼对你李隆基是忠心不二啊? 把他派来庐陵王府做旅贲卫副旅帅,李隆基你的手伸的够长啊! 第5章 绿帽皇帝唐中宗李显 跟着韦淑清回到了庐陵王府,也就是当年的太子东宫。 马车在庐陵王府门前停稳,韦淑清被侍女搀扶着下了车。 孟春和季夏连忙来到马车的旁边搀扶着李重润。 陈玄礼指挥着四名旅贲卫抬来一个步撵,刚走到韦淑清的面前。 韦淑清并未登上步撵,她皱着眉头看向陈玄礼责骂道:“你们眼瞎了吗?怎么只抬着一个步撵过来,没看到世子殿下身体不适吗?” 门口的几名侍卫看到韦淑清回来,急忙将王府的正门打开。 侍卫的头领反身进了大门,飞奔去找李显禀报。 陈玄礼被韦淑清骂了一句,不敢顶嘴,赶忙又让人找了一个步撵抬了过来。 跟在韦淑清的身后,李重润斜靠在步撵上,孟春和季夏随侍在他的两侧,一行人从中门走进了庐陵王府。 此时的李重润,才知道大唐王朝的天潢贵胄们,生活是何等的穷奢极欲。 一走进大门,面前便是一条青石铺装笔直的大道,大道的两侧,种满了奇花异草和稀有的树木。 树木后面,有两排厢房,是旅贲卫的住所,刚一走进王府,数百名旅贲卫便跪伏在大道的两旁。 走过数百米长的大道,这才来到王府的第二道门。 刚一进门,李重润便看到上百名杂役、下人和侍女跪伏在大门内的广场上。 “李忠,”韦淑清的目光在人群中巡视了一圈,落在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宦官身上,“庐陵王殿下现在何处?” 名叫李忠的宦官连忙站起身来,对韦淑清抱拳行礼道:“启禀王妃殿下,庐陵王殿下此时在后花园的水榭内吃酒欣赏歌舞。” “好,”韦淑清冲李忠点了点头,“我今日将世子殿下带回来了,还不见过世子殿下” 李忠闻言,连忙面向着李重润躬身行礼,“奴才李忠,参见世子殿下。” 韦淑清抬手指着李忠,对着李重润说道:“润儿,此人是当年你父王当太子时,便跟随在他身边的宦官。 这十几年来一直跟随在你父王与我身边,倒也是个忠心耿耿的性子。 这一次我们返回长安,我便让他当了咱们王府的总管,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找他。” “好!”李重润冲着韦淑清点了点头。 “李忠,”韦淑清再次看向李忠,“你去给世子殿下安排好起居,记得要多派些人手跟着世子。” 韦淑清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她指了指孟春和季夏。 “另外,这两个是世子殿下带回来的丫头,你也安排好,就让她们贴身跟着世子吧。” “诺!”李忠冲着韦淑清躬身应诺,随后看向孟春和季夏,“那两位就请随我来吧!” 李忠带着孟春和季夏向着后面匆匆离去,韦淑清和李重润坐着步撵,继续前往王府的后花园。 “大王,我将润儿带回来了。”韦淑清刚走到水榭的外面,便欣喜的对着水榭中高声喊着。 看到韦淑清到来,正在水榭内演奏的乐师和翩翩起舞的舞姬们连忙停了下来,躬身退到了一旁。 李显听到韦淑清的声音,立刻站了起来,喜出望外的走出水榭,来到韦淑清和李重润的面前。 看到李重润的瞬间,李显的眼眶红润了,他上前一步抓住李重润的双手,声音颤抖着说道:“润儿,是你吗? 我可怜的孩儿,才三岁大就被你那狠心的祖母囚禁在掖庭。 你可知道,这些年阿耶无时无刻都在想你!” 看着眼前这位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李重润知道,这一位就是在史书中沦为笑柄的绿帽子皇帝唐中宗李显。 李显自从遇到韦淑清之后,便对她情有独钟。 当年,他便是因为想要册封韦淑清的父亲为宰相而被武则天所罢黜。 到了房州之后,韦淑清不离不弃的陪伴让他更加心怀感激。 从此之后,李显对韦淑清是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等到李显再次被武则天召回长安之后,他度过了整整七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太子生涯。 因为每天都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再加上年老体衰,李显的精力已经大不如前。 而韦淑清却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在二人的床笫之欢时,李显的表现让她十分不满意。 此时武三思却与李显另一个名义上的妃子上官婉儿勾搭成奸,为了巩固权势,武三思在上官婉儿的撮合之下与韦淑清产生了奸情。 当他们二人鬼混之事被李显撞破的时候,李显感念他与韦淑清曾经的恩爱,选择了不闻不问,听之任之。 然而武三思、韦淑清与上官婉儿三人看到李显的退让和妥协之后更加变本加厉,武三思更是在李显做了皇帝之后夜宿皇宫。 武三思看到出李显的软弱可欺之后野心迅速的膨胀,昔日武则天没有选他成为太子的恨意让他变得丧心病狂。 武三思怂恿韦淑清和李 显的女儿安乐公主下毒谋害了李显,承诺她们计划成功之后辅佐韦淑清效仿武则天登基称帝,并册封李裹儿为皇太女。 就这样,景龙四年(公元710年)六月,唐中宗李显被韦皇后和安乐公主李裹儿合谋下毒暴毙身亡,他去世的时候仅有五十五岁。 李显和蔼可亲的面容和李重润记忆里那位含辛茹苦将自己抚养成人的父亲慢慢的融合,他们二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是充满了慈爱。 李重润的心里对李显充满了同情,他暗自下定决心,既然穿越到了李重润的身上,他一定不会再让历史上那些惨剧发生。 “启禀大王、王妃殿下,世子殿下的起居已经安排好了!” 李忠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打断了李显的多愁善感,也打断了李重润的思绪。 李显连忙松开李重润的手,抬起袖子拭去眼角的泪痕。 韦淑清看到李显与李重润重逢之后的父子情深,再一次哭的梨花带雨。 李显看向韦淑清,假意嗔怒的轻声呵斥道:“哭什么,今日如此高兴的日子,不要哭!” “臣妾这是高兴的!”听到李显的话,韦淑清也哑然失笑,掏出帕子擦掉腮边的泪水。 “去将重福、重俊、仙蕙、裹儿他们几个都叫来,都来见见他们的大兄。” 第6章 要我的身子我也心甘情愿 半刻钟之后,四名少男少女跟在李忠的身后来到李重润的面前。 这四个人表情各异的看向李重润。 为首的一个身高体胖,肥头大耳的青年,表情桀骜不驯,目光冷漠的看着他。 他的身后站着的那个少年,与李重润看起来年龄相仿,却身材瘦弱,面容消瘦,此刻他看向李重润的眼神有些躲闪。 剩下两名少女,一名十四五岁、一名十二三岁。 她们虽然都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却都已经出落的花容月貌,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 这两个少女虽然容貌相似,但神态却各有不同。 年龄稍大的少女,目光清澈,神色温柔,看起来落落大方。 而年龄小的那个少女,脸上却挂着骄横和不耐烦的表情,不断用挑衅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李重润。 韦淑清看着眼前的四人站在那里不动,有些不快的出言提醒。 “重福、重俊、仙蕙、裹儿,还不快见过你们大兄?” “李重福,拜见大兄!” “李重俊,拜见大兄!” 无论情愿与否,李重福与李重俊作为庶出,都不敢忤逆韦淑清的意愿,连忙拱手行礼。 “小妹李仙蕙,拜见大兄!”那名让李重润看起来很舒服的少女,对着他款款的道了个万福。 “拜见什么大兄?”唯独年龄最小的那个少女,却是一脸的不情愿。 “半夜三更的,我都已经睡下了,这个时候非要把我叫来拜见什么大兄,难道明天的日头不会从东边升起来吗?” “裹儿,不得无礼!” 韦淑清纵使平日里对李裹儿骄纵宠溺,但如今她的心思全都放在这个十三年没见的儿子身上,李裹儿对李重润的态度,顿时将她气的怒不可遏。 李裹儿?李重润瞥了一眼面前这个少女。 李裹儿虽然面容艳丽,姿色出众,但此时一脸骄横的表情却让她显得面目可憎。 李重润的心中对她没有一点好感,因为史书中对李裹儿的恶评可谓是罄竹难书。 诸如什么傲慢骄横,贪得无厌,骄奢淫逸、水性杨花这些恶词,都不足以形容李裹儿的行为。 如果说作为天潢贵胄,皇室子弟这些都不足为奇的话。 能够在武三思的蛊惑之下,将从小便对她宠爱有加,言听计从的父亲毒死,这可就是蛇蝎心肠了。 “不碍事,耽误妹妹休息了,是为兄的不是。” 李重润摆了摆手,这个时候他还不想与李裹儿发生冲突。 对于李重润来说,如今脱离了掖庭,并不代表着他能够高枕无忧。 他真正要面临的考验,是三年半之后的九月三日。 张氏兄弟向武则天状告邵王李重润与永泰郡主李仙蕙、魏王武延基三人私下议论武则天的宫闱秘事,武则天勃然大怒将他们三人杖毙于大明宫丹凤门外。 在这一事件中,到底有没有李裹儿从中作祟,李重润的心里始终有些怀疑。 因为按照其他一些史书的记载,李裹儿本身就与张氏兄弟过从甚密。 并且当时一同饮酒的明明是李重润、李仙蕙、武延基和李裹儿四人。 但李裹儿却安然无恙,这让李重润不得不怀疑是李裹儿与张氏兄弟勾结在一起,对他们进行的栽赃陷害。 看到李裹儿不情不愿和李重润的委屈,李显的心中也感到有些兴致阑珊。 他原以为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可以阖家欢愉,共叙天伦。 没想到不仅李重福、李重俊二人心思各异,就连李重润与李裹儿这一对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妹之间,也隔阂颇深。 只有李仙蕙的大方得体,让李显心中感到一丝安慰。 “好了,时候的确不早了,你们都早些回去休息吧!” 李显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去,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落寞。 拜别了李显与韦淑清,在李忠的带领下,李重润坐着步撵来到自己的院落。 刚一进院门,李重润便看到孟春和季夏站在门内等他。 “这里怎么样?”李重润被孟春和季夏搀扶着下了步撵,随口问了一句。 季夏兴高采烈的对李重润说:“殿下,这里很好,所有的家具都是新的,连被子都是丝绸的!” “看来你是很喜欢这里,”李重润笑着看向季夏,“那就好,你们就安心住下吧。” 听到李重润的话,旁边一直默默无语的孟春忽然松开了李重润的胳膊,走到他的面前跪下。 李重润惊愕的看着眼前的孟春,季夏也被她忽然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 “孟春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季夏,”孟春用手拉了一下季夏的衣袖,用不容置疑的声音对她说道:“随我一起给殿下行礼。” “哦....”季夏怯懦的应了一声,松开李重润来到孟春旁边跪下。 李重润莫名其妙的看 着孟春,“孟春姑娘,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孟春忽然伏下身子,在李重润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李重润顿时手足无措的蹲下去,双手扶住孟春的肩膀,满脸疑惑的看着她。 “孟春,你这是......” “殿下,”孟春这才直起身子,仍然跪在李重润的面前,面色坚毅,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与季夏,蒙殿下大恩,这才能脱离苦海,逃离掖庭。” 孟春接下来的话,深深的触动了李重润的心。 她们这些奴籍女子,按照掖庭的规矩,只要到了十六岁,就会被公开发卖。 她们中的大部分都被卖到长安的春楼当中,从此之后便成了一名任人摆布的风尘女子。 而一小部分运气好的,也会被那些达官显贵们买回去当做侍妾。 可即便那些容貌出众,被买回去做了侍妾的女子,她们的命运依然凄惨万分。 她们只是家中男主人的玩物,被女主人虐打,被男主人玩腻了之后赠送给朋友这都不算什么。 最可怕的是,一旦家中男主人身故,她们的噩梦便开始了。 轻则便会被女主人再次卖去春楼,更有甚者,直接会被送入死去男主人的坟墓中殉葬。 “殿下,”孟春泪流满面的看着李重润:“我们姐妹二人,今日有幸能够遇到殿下,又得王妃娘娘帮我们脱了奴籍。 您与王妃娘娘的大恩大德,我们姐妹无以为报。 从今以后,我二人只希望能跟随在殿下身边。 无论殿下您让我们二人做什么,哪怕是为奴为婢,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对,”季夏听到孟春的话,也在旁边‘砰砰’的磕头。 “殿下你让我和姐姐干什么都行,哪怕是要我们的身子,我们都心甘情愿。” “季夏.....”孟春听到季夏没头没脑的这一句话,顿时羞的满面通红,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 李重润其实知道,季夏这么说话并不是她不知羞耻,而是因为她年龄尚小,未经人事,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而已。 在掖庭中,很多快要到十六岁的女子,为了逃避被发卖的命运,往往会尽量去接近、讨好那些卫戍的兵卒。 ‘只要能救我出去,哪怕你要了我的身子我也心甘情愿’这句话,是这些可怜的女子面对那些兵卒们想要自救时唯一能拿出来的筹码。 李重润叹了口气,将孟春和季夏扶了起来。 “你们放心吧,从今天起,你们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我绝不会勉强你们做任何不情愿的事情。” 听到李重润的这句话,孟春忐忑不安的心情这才平静下来。 她以为李重润会将季夏的那句话当真,心中已经做好了今晚便留下来侍寝的准备。 她的忐忑不安并不是心里排斥李重润,纯粹是因为作为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对于男女之事的恐惧。 可孟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发现李重润并非是故作清高,而是的确很真诚的尊重她们二人选择的时候,她的心中又感到有些失落。 第7章 你程爷爷斧子下没有无名之鬼 李重润在孟春和季夏的服侍之下,洗漱完毕后躺在了床上。 “殿下,真的不要我留下来服侍您了吗?” 季夏站在门口依依不舍的看着躺在卧榻上的李重润。 倒不是她对李重润的身子有什么想法,主要是他的卧榻看起来好软啊! 相比于她和孟春房间里那个硬邦邦的卧榻,睡在这应该很暖和和舒服吧? 李重润无奈的对着季夏挥了挥手,季夏这才走出李重润的房间,帮他关上房门。 折腾了半个晚上,李重润早已是精疲力尽,刚一闭上双眼,便沉沉的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在腹中一阵绞痛中醒来。 难道我中的毒还没解?李重润疑惑的睁开眼睛,盯着头顶上方的藻井。 不对,这不是中毒导致的疼痛,忽然,腹中一阵‘咕噜噜’的肠鸣,提醒了李重润。 一天没怎么好好吃东西,晚上好不容易吃了些酒菜,又被他催吐了出去。 此时的李重润,终于再次感受到少年时代经常发生的饥肠辘辘。 从卧榻上爬起来,李重润寻了一件袍服披在身上,满屋子找起来。 结果,他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任何能够吃的东西。 唉...李重润在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古代人的生活就是不方便,这要是放在穿越之前,随便点个外卖,几十分钟热腾腾的饭菜就可以摆在面前。 一想到外卖,那滋滋冒油的烧烤、鲜红热辣的麻辣烫、喷香扑鼻的海鲜粥,李重润感觉自己更加饥饿了。 不行,我决不能成为穿越人士中第一个被饿死的皇孙,去厨房找点吃的吧! 李重润将袍服裹在身上,一推门,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可是,厨房到底在哪呢? 经过一小片荷花池,又顺着蜿蜒的花间小径走了一炷香的工夫,李重润才来到了自己的院子门前。 一推开院门,李重润彻底傻眼了。 这座庐陵王府也太大了,整个就是一片巨大的园林,园林里到处都是山水泉林。 在山水泉林之间,错落有致的分布着很多院落,院门前的小路曲径通幽,直通向幽暗的树林中。 他刚才是被人用步撵抬回来的,如今要是走出去,李重润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走回来。 思前想后的犹豫了半天,李重润还是无法抵抗腹中的饥饿难耐,他一咬牙,顺着小路向外面走去。 在庐陵王府里兜兜转转了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李重润还是没找到厨房。 让他更加绝望的是,自己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看来,只能随便找个地方猫上一宿,等明天天亮了再找人问问怎么回去。李重润沮丧的想着。 可问题是在哪里能遮风避寒呢?李重润环顾四方,他身处一片遮天蔽日的树林中,找不到能够让他躲避的建筑。 初春的后半夜,气温急剧下降,李重润只披着一件单穿的袍服,此刻已经冻得瑟瑟发抖。 忽然,李重润看到前方路的尽头,似乎是有一团火焰闪烁。 鬼火?李重润感到自己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对,鬼火是白色的,那片火光是红色的! 有火就暖和,有火就有人,有人就有吃的... 饥寒交迫的李重润顾不上害怕,连忙向着火光的方向走去。 等他走到亮光的跟前,他这才发现,这是一幢房子,这栋房子隐藏在一大片树林当中,所以很难被察觉。 那若隐若现的火光,就是从房屋的窗户上照射出来的。 李重润蹑手蹑脚的走到房屋门前,他轻轻推了一下,房门虚掩着。 一脚踹开房门,李重润冲了进去,刚一进门,他便嗅到一股扑鼻的香味迎面而来。 房子里的人正在一堆篝火上烤着胡饼,被这突如其来闯入的人吓了一跳。 他手里抓着一根烧火的木柴,指着李重润,颤颤巍巍的喝问:“你是什么人?” “你是什么人,怎么在.....” 李重润刚要质问面前那个人,突然,脑袋后面一阵刺痛,他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这人怎么办?” 屋子里的人看着倒在地上的李重润,胆战心惊的问。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和他身形长相一般无二的人。 手里提着一根木棍,冷冷的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李重润。 “先绑起来再说。”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李重润才从那诱人的香味中醒来。 他睁开眼睛,看见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坐在自己的对面。 李重润的喉咙耸动着,吞咽了一下口水。 这两个人都是浓眉大眼,膀大腰圆。 最稀奇的是,他们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面容,却都长着一脸络腮胡子。 此刻这两个虬髯少年 ,一个人手中捧着一张胡饼狼吞虎咽的吃着。 左边那个,因为吃的太快,噎的他直伸脖子。 右边那个看到李重润醒来,他使劲的咽下口中咀嚼的胡饼,瞪着眼睛看向李重润。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地?” “我?” 李重润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对面的人。 “你们又是何人,为何会在庐陵王府?” “什么庐陵王府?” 左边那个终于将噎在嗓子眼的胡饼咽了下去,没好气的冲着李重润嚷嚷着。 “这明明就是废弃的东宫,当年太子李显登基之后,就没有人住了。” “我在问你话,你跟我扯什么庐陵王府?” 右边那个一脚踢在李重润的腿上,不耐烦的说:“你快说,你到底是谁? 你程爷爷的斧子之下没有无名之鬼!” 程爷爷?斧子?这句熟悉的台词? 李重润顾不得腿上被踢的生疼,他的心中升起了灵魂三问。 双胞胎!忽然,他激动的看向对面踢他的那一位,“好汉,你不会是程若水吧?” “老子是程若冰!” 踢他的那一位没好气的看着李重润。 李重润连忙又扭头看向差点被噎死的那位。 “那你就是程若冰?” “老子是程若水!” 差点被噎死的那位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哈哈哈.....” 李重润顿时大笑起来,程若冰和程若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你笑什么笑?” 程若冰怒视着李重润,看着他的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我以为是谁?”李重润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过了许久才强忍着笑意说:“原来是卢国公的重孙子哥俩啊!” “你知道我们?” 程若水面带疑惑的看向李重润。 第8章 俺娘让俺们找庐陵王要口饭吃 李重润点了点头。 “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卢国公程咬金的重孙子; 右金吾将军、汴州刺史,广平郡开国公程处弼的孙子; 袭爵广平郡公,终于镇军大将军行右卫大将军程伯献的孪生儿子。 程若水、程若冰兄弟,我说的可对?” 程若水点了点头,“二弟,他可真厉害,把咱家祖宗八辈都翻出来了。” 程若冰皱着眉头看向李重润,“你到底是谁,怎么这么清楚我们家的事情?” “我不仅知道你们家的事情。” 李重润面色凝重起来。 “我还知道程伯献将军,当年就是因为我父王的事情被罢黜了官职,流放岭南的。” “你父王?” 程若冰疑惑的看向李重润。 “你父王是谁?” “能不能先解开说话?” 李重润瞅了一眼绑在身上的绳子,没好气的说:“手都勒麻了,再这么绑下去手就废了!” “二弟,给他解吗?” 程若水看着程若冰。 程若冰想了想,点点头。 “解吧,反正他一个人也打不过咱们俩。” 李重润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双手,又摸了摸仍然隐隐作痛的后脑勺。 好家伙,一个鸡蛋大的包! 不会脑震荡了吧? 李重润幽怨的看向程若冰,伸出了右手。 “干啥?” 程若水疑惑的看着李重润。 “胡饼。” 李重润不耐烦的将目光从程若冰手中的胡饼上移开,撇了他一眼。 “我要不是半夜饿的睡不着,怎么会不睡觉到处乱跑?” “水!” 被噎的喘不上气的李重润面看着程若水,指着自己的喉咙竭尽全力的说。 程若水摇了摇头。 “没有水,你刚才没看见我就是硬咽下去的吗?” “那咋办?” 李重润拼命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上气不接下气。 程若水憨厚的笑着。 “你学我刚才那样,使劲伸脖子,就咽下去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是谁了吧?” 眼看着李重润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一整张胡饼,程若冰面若冰霜的看着他。 “我刚才说了。”李重润拍了拍衣服上的胡饼渣。 坦然自若的说:“这里是庐陵王府,而我将现在的庐陵王称为父王,你们说我是谁?” “你胡说!” 程若水有些恼羞成怒的看着李重润,从身后摸出一把斧子比划着。 “庐陵王明明在房州,这里是废弃的东宫,因为无人看管,所以我们兄弟才住在这里的。” “唉.....” 李重润叹了口气,他知道跟这俩轴货必须得把前因后果说清楚。 要不他们根本理解不了太复杂的事情。 五年前,他们的父亲程伯献因为向武则天提出谏言,希望她能够赦免李显的时候,被恼羞成怒的武则天罢免了官职流放去岭南。 结果刚走到长安以东蓝田县的蓝关驿站,便遇到了这兄弟俩一人扛一把斧子冒充山匪想要劫走程伯献。 要知道他俩当时都只有七八岁大,纵然他们脸上蒙了黑布,他们手中程家标志性的武器宣花斧也出卖了他们的身份。 结果负责押解程伯献的不良人叫来了他们的老娘,程伯献的夫人,一人揪着一只耳朵带回了长安。 刚才一猜到他们便是程氏兄弟。 李重润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两个半大的孩子,蒙着面巾冒充山匪... 结果被他们的老娘揪着耳朵带走的样子,这个场面实在让他忍俊不禁。 又在程氏兄弟莫名其妙的眼神中笑了一阵,李重润这才平静下来。 “我叫李重润,乃是庐陵王嫡长子,庐陵王殿下蒙圣皇陛下恩典,已经于昨日返回了长安。” “真的?” 程若水顿时瞪大了双眼? “你不是骗我们的吧?” 程若冰将信将疑的看着李重润。 “我骗你们做什么?” 李重润不屑的撇了程氏兄弟一眼。 “你们两个有什么让我好骗的?” “也对!”程若水点了点头,看向程若冰。 “二弟,庐陵王回来了,咱们俩以后吃饭有着落了!” “你什么意思?” 李重润被程若水这句话弄得一头雾水,疑惑的看向他。 “俺娘临死的时候说了。” 程若水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李重润。 “让俺们去房州找庐陵王讨饭吃。” “对!” 程若冰接过程若水的话头,接着说道:“房州在哪俺 们不知道,如今既然庐陵王回了长安,以后他就要管俺们俩的饭。” 李重润听完程氏兄弟的话,陷入了沉思当中。 他们母亲的意思李重润当然明白,希望李显能够看在程伯献当年为他仗义执言的份上,收留这两个孩子。 “好!” 李重润心中拿定了主意,看着程氏兄弟点头笑着。 “以后你们就跟在我的身边,你们的饭我管了!” “为啥?” 程若水迷惑不解的看着李重润。 “俺娘让俺们去找庐陵王,你又不是庐陵王。” “你傻啊?” 程若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程若水的肩膀。 “父债子偿,你管他是庐陵王还是庐陵王的儿子,只要咱俩有饭吃不就得了?” “对!” 程若水咧开嘴开心的笑起来。 “还是二弟你聪明!” 李重润与程氏兄弟说着话,不知不觉中,东方的天空已经发白,天蒙蒙亮了。 站起身来,李重润冲着程氏兄弟招了招手。 “走吧,这会应该有杂役起来干活了。 我先带你们回我住的地方休息一会。 等我父王起来了,我就带你们去拜见他。” 刚一开门,李重润便看到李忠带着几名旅贲卫的士卒站在门口。 他惊愕的看向李忠。 “李总管,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 “启禀世子殿下!” 李重不紧不慢的回答道:“昨夜世子殿下刚一离开寝院,旅贲卫的暗哨便告诉了奴才。 奴才连忙带着人赶来,一直等到现在!” “啊?” 李重润先是一脸的错愕,随后便释然了。 他自嘲的笑着说:“是啊,这里是庐陵王府,我竟然会以为夜里没有守卫。” 随后,他看向李忠,有些不解的问:“那为什么我出门没人阻止我? 知道我在这里面你们也不进来?” 李忠淡淡的笑了一下。 “殿下,您是龙子龙孙,天潢贵胄。 您的事情我们这些做奴才、做臣子的怎么敢过问? 暗哨只当您是想要私会哪个朋友,因此才没有惊动您,只是派人暗中跟随保护您。” “那他们两个拿绳子绑我?” 李重润仍然有些迷惑的看向李忠。 “你们也不管吗?” “世子,这两位在这里的时间很长了。” 李忠的神情泰然自若。 “他们的身世性子我们都摸的一清二楚。 知道他们不会为难殿下,因此您没有叫,我们也不敢擅自进来。” “好吧,”李重润忽然感到有些沮丧。 “是不是昨天晚上我在房间里喊一声饿了.....” “是的,自然就有侍女、下人给您送些吃食进去,不过,若是如此,那您也不会认识这两位朋友了吧?” 李忠的话音刚落,李重润心中一惊,双目死死的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对于李重润的质问,李忠一言不发,仍然是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 李重润心中清楚,这种能够在王公贵族身边屹立不倒的贴身内侍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他也不再发问,转身就要走,耳边又传来李忠的一句话。 “殿下,昨晚您休息之后,大王让奴才连夜给狄公送去了帖子。 狄公应该过一会就过府来参拜大王,您回去以后梳洗收拾一下,用一些朝食。 等狄公来了之后,少不得和您聊一聊您在掖庭中毒的那个案子。” 第9章 妾身名叫韦春花 跟在一名旅贲卫的身后,李重润带着程氏兄弟回到了他的院子。 一走进院子大门,他便看到孟春和季夏一脸焦急的站在大门里面。 原本是满面愁容的季夏,看到了李重润安然无恙的回来,瞬间便兴高采烈起来。 “殿下,你这一晚上去哪了?” 孟春默默的走到李重润的身后,将手中的披袍披在李重润的肩膀上。 李重润冲着季夏笑了笑,“饿了,出去找些吃食。” 季夏噘着嘴看着李重润,抱怨道:“殿下,饿了怎么不叫我们? 大晚上的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溜出去,我和孟春姐姐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这二位是?” 孟春疑惑的看着李重润身后的程氏兄弟。 程若水看到孟春和季夏,眼睛顿时瞪的溜圆。 “二弟,这两个小娘子真好看啊!” 程若冰翻着白眼瞥了一眼程若水。 “好看什么?瘦的一阵风都能吹倒,娘那样膀大腰圆的才叫好看!” 李重润扭头看着程氏兄弟。 “这两位是我的新朋友,他们二位是唐初卢国公程咬金的曾孙,程若水、程若冰兄弟。” 程若水和程若冰听到李重润提到他们的名字,连忙向孟春和季夏拱手行礼。 李重润扭头看向孟春。 “你去给他们安排个住处吧。” “诺!” 孟春点了点头,冲着程氏兄弟招了招手,带着他们二人离开。 李重润回到房间内,坐在房屋中间的圆桌边,不一会,孟春和季夏就端来了热水。 洗漱一番之后,跟在孟春的身后,李重润来到了就餐的房间。 屋子中间的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的吃食,程氏兄弟早已在那里狼吞虎咽的大快朵颐。 看见李重润进来,程若冰用胳膊肘碰了碰程若水,程若水连忙停了下来。 李重润微笑着走到桌边坐下,接过季夏递给他的一碗白粥,看着程若水。 “停下做什么,继续吃,跟我在一起没有那么多大规矩。” “二弟你看,”程若水看着程如冰,“我就说庐陵王世子没那么矫情吧?” 李重润又指了指空出来的座位,对着孟春和季夏说:“坐下一起吃。” “这...” 季夏犹豫了一下,孟春连忙摇头,“殿下,我们吃过了。” 李重润放下手中的碗,站起身子走到孟春和季夏的身旁,将她们二人按到桌边坐下。 重新坐好的李重润看到孟春和季夏局促不安坐在那里,无奈的摇了摇头,拿起碗盛了两碗白粥递到她们的面前。 “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别那么拘谨,这一桌子的饭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大家一起吃饭热闹一些。” 孟春低着头,伸出双手接过李重润递过来的碗,拿起一个小勺,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起来。 季夏看到孟春的样子,也学着她接过白粥。 李重润这才拿起筷子夹起面前的小菜就着白粥吃起来,他却没有注意到,孟春和季夏的眼眶都是红的。 吃了一些糕点,喝了两碗白粥,李重润满意的放下碗筷。 “等一下狄公要来拜会父王,你们也随我一起去吧?” 程若水、程若冰仍然风卷残云般在吃,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点着头含糊不清的应诺。 孟春的脸上瞬间露出一抹喜色,随后又黯然下去,低着头坐在那里默不作声。 “怎么回事?” 李重润疑惑的看向季夏问道,通过这两日的接触,他已经看出了这两个女子的性格。 孟春的性子绵柔,谨慎而心思细密,季夏却是一个心直口快的爽朗性格。 季夏的脸也垮了下去,她噘着嘴,哭丧着脸。 “昨日一来,院子里管事的嬷嬷就给我们教了规矩。 她说我们是内宅的丫头,是不可以出院子门的。” “哦?” 李重润诧异的看向孟春,看到她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明白。 为什么自己两次回到院子,孟春和季夏都只是站在院子大门里面等候自己。 “你去把管事的嬷嬷叫来。” 李重润看着季夏。 “我给她说,以后你们可以自由出入这个院子。” 李重润没想到,自己好心将孟春和季夏带回庐陵王府,竟然只是将她们带回了另一个监牢。 “好......” 季夏兴高采烈的便要起身,却被孟春一把拽住。 “殿下,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这是王府内的规矩,您不要为了我们两个坏了规矩。” 李重润笑着摇了摇头,“规矩?我才不管什么规矩,你去把管事的嬷嬷叫来。” “好!”季夏看到李重润不似跟她们说笑,顿时兴奋起来,雀跃着跑了出去。 “季夏......”孟春连忙出言想要阻止,可季夏却一溜烟跑出了餐室。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一名三十出头,神情刻板的中年侍女跟在季夏的身后走了进来。 “世子殿下,不知您差这个丫头唤妾身来有何事啊?” 那中年侍女走到李重润的面前,躬身行了一礼。 她虽然言辞恭谦,态度却很倨傲。 “你就是我这个院子的管事嬷嬷,叫什么名字?”李重润态度风轻云淡的问。 “妾身韦春花。”那嬷嬷似乎对自己的姓名很自信,站直了身子朗声回答。 “领王妃娘娘的命,帮世子殿下管着这个院子的侍女。” 姓韦? 李重润的心里暗自沉吟了一下,估计这一位就是韦淑清口中所说,带来王府为数不多的几个心腹之一了。 李重润看向韦春花的目光有些冷冽,他从对方的言辞里听出了一丝狐假虎威的意思。 “我听说你告诉孟春和季夏,她们二人是内宅的丫头,不能离开这个院子?” “是,”韦春花泰然自若的回答,“这是王妃殿下亲自定下来的规矩。” “那他们二人,”李重润抬手指向孟春和季夏,“能不能不遵守这个规矩?” “殿下.....” 韦春花有些错愕的看向李重润,她没想到这位世子殿下如此直接的说出了目的,一点不留余地。 韦春花沉思了一下,看向李重润。 “妾身刚才说了,这是王妃殿下亲自定下的规矩。” “你不同意?” 李重润懒得跟她掰扯,一抬眼瞪着韦春花。 “妾身做不了主,”韦春花并未在李重润面前示弱,“是否要坏了规矩,要王妃殿下亲自定夺。” “放肆,”李重润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少拿王妃殿下压我! 我就不信,我自己宅子里两个小丫头的事儿,我都管不了? 既然你不愿听我的命,你去向王妃殿下复命,就说我这里留不了你了!” “殿下,”韦春花此时也有些恼怒了,她没想到李重润竟然会当众驱逐她,“妾身说了,妾身名叫韦春花。” 第10章 以后这个宅子大小事儿都归你管了 “韦春花怎么了?” 李重润并非没有听出来韦春花话中有话。 但他就是要让对方自己说出她的依仗,这才能显出自己不是仗势欺人。 果然,韦春花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 她面色通红,愤愤不平的说道:“妾身在当年王妃殿下没有大婚之前,便是她身边的侍女。” “是谁在这里倚老卖老啊?” 还未等李重润说话,李忠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李总管.....” 韦春花、孟春和季夏三人连忙向李忠行礼。 程若水、程若冰二人正看戏看得高兴,看见李忠进来,他们二人仍然咧着嘴笑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李忠先是向李重润躬身行了一礼,这才转脸看向韦春花。 “韦氏,你说你在王妃殿下还未出嫁的时候,就已经是她身边贴身的侍女了?” 看到李忠之后,韦春花的气焰明显弱了下去,她低着头小声说:“是。” “哼,”李忠冷笑了一声,“好了不起的资历啊,所以你便可以对世子殿下无礼?” 韦春花听出李忠话中的斥责,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切身不敢,妾身只是按着王妃殿下定的规矩办事。” 李忠并没有接韦春花的话,反而像是自言自语的说起来。 “那像咱家这样,自从大王蒙学开始,便陪在大王身边的人。 在这府中岂不是除了大王之外,谁的命都可以不从?” “这......” 韦春花张了张嘴,想要辩驳,最终还是哑口无言的闭上了嘴。 李忠忽然转向李重润鞠躬行礼道:“你可知道这一位是什么身份?” 不等韦春花回话,李忠转过头冲着她厉声喝道:“这一位是大王的嫡长子,王府的世子,大王和王妃娘娘的独子! 这王府之内,除了大王和王妃,还有谁比他身份尊贵?” 李忠的这番话一说,韦春花的脸色立刻变了,她跟随在李显和韦淑清的身边已经有十余年。 李显的其他几个儿子,都不是韦淑清所生,韦春花在他们面前摆出韦淑清这个靠山狐假虎威的早已习惯了。 可今天她所面对的可不是那些见了韦淑清便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的庶子,而是韦淑清亲生的嫡子。 要说起来,李重润在这个王府中的地位,可以说除了李显和韦淑清之外便是最尊崇的。 她‘噗通’一声跪在李重润的面前,惊慌失措的趴在地上。 “世子殿下,刚才是妾身无礼了,还请世子殿下责罚。” “责罚倒不必,”李重润看着韦春花,淡淡的说:“我刚才说了,你去向我娘复命吧,就说我这里用不上你了。” “殿下......” 韦春花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心中清楚,如果一旦被李重润驱逐,就算她是韦淑清身边的老人,以后在这庐陵王府之内,也不会再有她的立锥之地。 “怎么,殿下的话说的还不清楚吗?”李忠冷眼看向韦春花,有些不耐烦的说。 韦春花此时哪里还有刚进来的倨傲,她趴在地上,额头在地板上‘砰砰’的磕着,浑身颤抖的求饶。 “妾身还请殿下恕罪......” 李忠抬眼看了一眼李重润,发现他的眼中烦躁的目光,立刻冲着门外一挥手,两名旅贲卫士卒跑了进来,将韦春花架起来拖了出去。 “殿下,恕罪啊殿下......” 韦春花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李重润这才看向李忠。 “李总管,你有什么事情吗?” “殿下,”李忠连忙回答,“狄公就快要到了,大王让我来请殿下去他的书房等候。” “好,”李重润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向我父王复命,我随后便到。” “诺!” 李忠抱拳应诺,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还有什么事情?” 李重润疑惑的看了李忠一眼。 “进来。” 李忠冲着门外喊了一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宦官走了餐室,‘噗通’一声跪在李重润的面前。 “这位是?” 李重润看着李忠问道。 李忠连忙回答:“启禀殿下,这是奴才的义子,名叫李林,奴才看殿下这里还缺个管事的太监,今日将他领来您看看合不合用。” 李重润抬眼看过去,这个叫李林的小宦官身材微胖,圆润的脸上五官还算端正,一双眼睛眯缝着似乎总是在笑,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憨态可掬。 李重润这才知道,李忠刚才为什么帮着他驱逐韦春花,他的目的就是在自己这里落个人情,顺便将义子推荐给自己做内宅的管事太监。 李重润思索了一下,他觉得李忠这个人也算是忠心耿耿。 虽说李忠推荐义子给 他这件事有些私心,但想必他推荐的人也不会太出格。 心里的主意定了下来,李重润点了点头:“那就让他留下试试吧。 我丑化说在前面,若是这李林是个心术不正的,那李总管你的面子我也不会给啊?” 李忠看到李重润答应的如此痛快,立刻大喜过望,踢了一脚跪在地上的李林。 “还不快谢谢世子殿下?” 李忠的公事私事一并办完,心情大好,他对着李重润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 李林也跑着出去了,他要回府里太监管事那里领新的衣袍和腰牌,还要回到小宦官们集体住着的院子去搬行李。 李忠和李林离开之后,程若水和程若冰终于吃饱喝足,他们二人走到院子中间的空地上练起了身手。 李重润带着孟春和季夏回到自己的房间,孟春和季夏连忙帮他梳头穿衣服。 李重润发现,孟春和季夏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惧怕,这让他心里有些狐疑。 “你们二人怎么了?” “殿下,”季夏低着头,她神色有些惶恐,“你会不会哪一天也不要我们了,就像刚才对韦春花那样将我们驱逐出去?” “你们不懂,”李重润叹息了一声,“我初来乍到这座王府,总要找人立个威的,那个韦春花只是碰巧撞到我的刀口上了。” “殿下,您说的我们都懂。” 孟春看到季夏还要追问,她知道李重润不可能事无巨细的都给她们二人交代清楚,连忙拽了拽季夏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多嘴。 “对了,”李重润看向孟春,“你等会去找李忠,就说我说的,让他把我这个宅子管事女官的牌子给你。 以后这个宅子里的大小事情都归你管了。” “啊?” 孟春她的心脏猛然一跳,一时之间楞在原地。 第11章 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在这个时代,王府中每个独立的宅子都有一个管事太监和管事女官。 他们之间的区别是,管事的太监还是要听从上级太监的命令,他们相当于被内务省派驻到各府、各宅的工作人员。 而管事女官则是各府、各宅自己选拔,向内务省报备,她们只听命于自己的主子即可。 在很多尚未弱冠还没有大婚的公子宅子中,管事侍女几乎就相当于这个宅子半个女主人,就连那些管事太监都要听从她们的吩咐。 如果有些管事的侍女和男主人早就有了男女关系的话,哪怕是男主人后来大婚了,新来的女主人一时半刻也奈何不了她们。 世子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孟春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李重润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单纯的只是觉得,庐陵王府如今是鱼龙混杂。 与那些来路不明人比起来,自己更加信任孟春而已。 “哦,对了,”李重润又想起一件事,他看向孟春叮嘱道:“你去与李忠说,给你领七品的袍服,按照敬训领俸禄。” “那我呢?”季夏一听到李重润提到俸禄,两只眼睛顿时冒出光芒。 “你嘛......”李重润想了想,故意卖了个关子,“你想要什么品秩?” “我啊?”季夏听到李重润的话,高兴的眼睛眯成两条缝,“当然是越大越好!” “越大越好啊?”李重润谐挪的看着季夏,嘴角露出一抹坏笑。 “那我把你送入宫中去做个一品的贵妃好不好?” “啊?”听到李重润的话,季夏顿时楞在原地,瞬间眼泪便在眼眶中打转,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 “殿下,你不想要季夏了吗?” 李重润被季夏这句话说的一愣,他莫名其妙的看向季夏:“你这说的什么话?” 季夏满脸惶恐的看向李重润,可怜兮兮的问:“那你为什么要把我送给皇帝?” “啊?噗.....” 李重润立刻被季夏逗笑了,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他用食指在季夏的脑门上弹了一下,无奈的说道:“你这小脑袋瓜里整天都想些什么? 我是跟你说笑的! 如今的皇宫里的皇帝是我的祖母,她老人家那需要什么贵妃啊!” “真的吗?” 季夏这才转忧为喜,她看向李重润,一脸严肃的表情。 “殿下,只要你不送我走,你给我什么品级都行,没品也行!” 没品...... 李重润目瞪口呆的看着季夏,这好像是骂人的话吧? “这样吧,”李重润思索了一下,“给你一个从七品的训仪,这样你的俸禄和孟春也差不多。” “真的吗?” 季夏兴高采烈的跳起来。 “谢谢殿下,殿下你真好!” 孟春笑意吟吟的看着李重润,等到季夏的兴奋劲过去了,她才柔声说:“殿下,我曾听说,咱们庐陵王府里的侍女品阶都很低。 之前那位管事的韦嬷嬷也才是正八品的嫔。 我们刚来您就册封我们做正七品、从七品的女官,这恐怕与礼不合吧? 你看你要不要先去与庐陵王妃商量一下?” 李重润笑了笑。不必商量了,我的决定,我相信娘亲他不会反对的。” 看着孟春与季夏欢快离开的背影,李重润的心中有些感慨。 这些宫中的侍女、嫔妃,一生都被锁在宫墙之内。 她们若是受宠,便会一飞冲天,所以这些女子们的人生永远掌握在别人手中。 如此看来,武则天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称帝,也算是对男权的一种反击。 叫上程若水、程若冰兄弟,李重润晃晃悠悠的走到院子门口。 正巧遇到了刚还了崭新袍服的李林,拒绝了小太监抗来的步撵,李重润让他在前面带路,一路前往李显的书房。 一走进书房,李重润便看到一名身材魁梧,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李显的下手。 看见李重润走进来,老者并未起身,只是对他微微点头示意。 “润儿,怎么来的这般迟?” 李显问了李重润一句,话里面没有责备,只是关心他是否遇到什么麻烦。 “宅子里有些许琐事,儿臣刚处理了一番。” 李重润对着李显抱拳行礼道。 “这位,便是鸾台侍郎、同平章事,狄仁杰狄相。” 李重润这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位老者。 只见他一身紫色圆领袍服,腰上蹀躞带上挂着一只金鱼袋,身宽体胖,相貌威严,腮下一缕白色长髯,坐在那里不怒自威。 “狄相,”李重润对着李仁杰拱手示意,“久仰久仰!” 狄仁杰看到李重润态度恭谦,也不好再拿着架子,也站起身向他拱手。 “世子殿下,果然生的 丰神俊朗。” 两人客套完毕,李重润走到狄仁杰对面坐下。 狄仁杰也坐回原位,这才捻着腮下的胡须,看向李重润。 “世子殿下,下官听说你昨日在掖庭之内中毒了?” 李重润点了点头,表示情况属实。 “殿下可否将昨日的情景在给下官描述一番?” 狄仁杰双目炯炯有神的看向李重润,似乎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的蛛丝马迹。 李重润便从昨日早晨醒来,一直到晚上中毒的情形,原原本本的向狄仁杰讲述了一遍。 “殿下已经派人保护了王彦超自尽的现场?”狄仁杰惊喜的看向李重润。 李重润点头道:“王彦超十年前便来到掖庭成为总管,我也算自小便认识他。 此人贪得无厌且口是心非,两面三刀还贪生怕死,他若是自杀,可能这世上便无人怕死了。 我深感此事中间大有蹊跷,因此便命王府旅贲卫副旅帅陈玄礼派人将现场围了起来。” “做得好!” 狄仁杰赞许的看向李重润。 “殿下小小年纪便如此聪慧,还有如此缜密的心思,真乃江山社稷、黎明百姓之万幸。” 听到狄仁杰的夸赞,李重润并没有感到惊喜,心中反而生出一丝警惕。 我聪慧不聪慧,跟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有什么关系? 现在我阿耶李显,还仅仅是个庐陵王而已。 莫说他还未册封太子,就算他被封为太子,我也未必就一定能成为皇太孙啊! 你们这么捧我,就不怕那些野心勃勃觊觎神器的家伙,因为嫉妒我的天资聪慧而找机会干掉我吗? “狄相您谬赞了,我自幼便被囚禁于掖庭之中,读书甚少,身为驽钝,还请狄公莫要戏耍于我!” 李重润的这句话,看似是谦虚,实际上是要告诉狄仁杰: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第12章 王彦超也是中毒而死的 “哈哈哈......” 听到李重润的这一番话让狄仁杰乐不可支。 他起身向李显拱手告辞:“大王,下官要问世子的问题问完了。 我还要去王彦超的住处勘查一番,狄某就此别过。” “狄相且慢,”李重润看到狄仁杰要走,连忙起身叫住了他。 “我总听人说,狄公断案如神,今日可否让我在旁观摩一番?” 半个时辰之后,李重润与狄仁杰来到了掖庭王彦超的住处。 大理寺的寺卿桓彦范、万年县的县令袁恕己以及掖庭的副总管尹可松早已等候在门外。 他们身后跟着一群大理寺的捕头和万年县的不良人。 见到狄仁杰到来,众人连忙躬身行礼,齐声说道:“下官/卑下,参见狄公。” 狄仁杰微微一笑,抬手指向李重润。 “这一位,便是此事的苦主,庐陵王的世子李重润殿下。” 李重润因为三岁起便被囚禁在了掖庭,因此众人并不认识他。 听到狄仁杰的介绍,连忙纷纷向他行礼。 李重润抬手虚扶,看向狄仁杰,“狄公,现在可否开始?” “不急,”狄仁杰看向门口。 不一会,一名身子英挺,星眉剑目的中年男子急匆匆的走到众人面前。 看到这名男子,李重润心中暗想,这难道就是李元芳? 难道狄仁杰真的说过‘元芳,你怎么看’? 那名男子来到狄仁杰的身边之后,狄仁杰看向陈玄礼问道: “陈旅帅,你昨晚来此找王彦超时,他的屋门是虚掩着还是从里面栓上了?” “启禀狄相,末将昨晚来到王彦超住所时,门是从里面栓住的。”陈玄礼若有所思道。 “那你是如何进入他住所的?” 狄仁杰一边问陈玄礼,一边在房门外仔细勘查。 今天早晨,天空已经放晴,但地上仍然一片泥泞,王彦超的门前,有一些杂乱的足迹。 “末将敲了半天的门,里面并没有人回应,” “末将当时忙着回复王妃殿下的差事,又觉得有些蹊跷,便一脚踹开的房门。” 狄仁杰闻言看向房门,上面果然有一个泥泞的脚印,他又看了看陈玄礼脚上的官靴,这才点了点头。 陈玄礼上前推开了了房门,地上掉着两截断掉的门栓。 走进房屋,里面仍然保持着昨日陈玄礼进门的场景。 挂在房梁上的那具尸体,头发纷乱,身上只穿着白色的亵衣亵,挂在房梁上。 狄仁杰绕着尸体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又在屋内四处走了走,回头看向跟在他身边的男子。 “光嗣,你怎么看?” 光嗣?狄光嗣! 李重润这才知道,跟在狄仁杰旁边的这位根不是虚构出来的李元芳,而是狄仁杰最得意的儿子狄光嗣。 有多得意呢,这么说吧,圣历元年(698)武则天求各位宰相举荐各部的官员,狄仁杰谁也没举荐,唯独举荐了自己的儿子狄光嗣,狄光嗣也因此出任了户部员外郎。 “门窗紧闭,房间里里面只有王彦超一个人活动过的痕迹,应该是自杀。” 狄光嗣在房间内勘查了一圈,胸有成竹的说道。 “是么?” 狄仁杰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 “光嗣,你还是太着急了些。” “还请父亲指教!” 狄仁杰却并未说话,而是看向大理寺卿桓彦范。 桓彦范会意,连忙转身去叫来一名仵作。 仵作与大理寺的捕头和万年县的不良人一起将王彦超的的尸体搬到床上查验。 狄仁杰与李重润等人一起退出了王彦超的房间。 “世子殿下,您上午跟我说,当时还有一名小宦官跟在王彦超的身边,请问您对此人是否还有印象?” “那个小宦官吗? 他是三个月前来到的掖庭.....”李重润陷入了回忆当中。 在李重润的记忆中,这名小宦官刚来掖庭,王彦超便对他信任有加,他一直跟随在王彦超的身边。 李重润并不知道他叫什么,王彦超总是唤他小冯子。 小宦官对李重润很友善,每日都会偷偷带给他一些糕点、食物。 “尹总管......” 狄仁杰看向掖庭太监副总管尹可松。 “您是否认识世子殿下所属的这位姓冯的小宦官?” 尹可松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 “启禀狄公,咱家并不认识这名冯宦官。” “哦?” 狄仁杰的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 “你不认识此人?” “是的,”尹可松坚定的说,“咱家从没有听说过掖庭之内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 狄仁杰思索了一下,对尹可松 道:“那尹总管可否将也挺内的宦官都叫出来,让世子殿下辨认一番?” 尹可松看到此事也知道此人是破案的关键,连忙吩咐人将掖庭所有的宦官都叫了出来。 等到掖庭所有的太监来到李重润的面前,他仔细的辨认了一番,心中顿时升起疑惑。 “这不可能,”李重润冲着狄仁杰摇头道:“这中间并没有那个小宦官。” 狄仁杰点了点头,安慰他了一句。 “殿下稍安勿躁。” 随后转头看向尹可松。 “尹总管,是否掖庭之内所有的宦官都已经到齐了?” 尹可松坚定的摇了摇头,他用手指向那些宦官。 “狄公,掖庭局共有尚膳、尚衣、尚屋、尚药四房宦官四十八人。 总管、副总管太监各一人,总计五十人。 如今除了昨夜死去的总管王彦超之外,已经尽数在此。 并没有世子殿下所说的那位冯宦官。” 尹可松转头看向李重润,有些忐忑的问:“殿下,您是否记错了?” “不可能!” 还没等李重润说话,站在他身后,一身胡服男装打扮的季夏上前一步,不满的看向尹可松。 “那名冯宦官我也见过,昨夜王彦超请我家世子吃酒,就是他带来的食盒与酒水。” “哦?”狄仁杰看向季夏,面色凝重的问:“果真如此吗?” “当然!” 季夏面对着狄仁杰审视的目光丝毫不怯懦,她倔强的与狄仁杰对视着。 “昨夜王彦超来找我家世子吃酒的时候,我和孟春姐姐都在,我们都看到了那名冯宦官。” 看着狄仁杰看向自己的目光,孟春也点了点头表示季夏所言不虚。 “你们二人是何人?” 桓彦范面带疑惑的打量着孟春和季夏。 “昨夜你们为何会在掖庭?” “她二人以前是我在掖庭中的好友,如今是我们庐陵王府中的女官。” 李重润将孟春、季夏的身世以及昨夜他们如何跟着庐陵王府离开掖庭的事情对着众人说了一遍。 “各位大人,”大理寺的仵作匆匆走了出来,“经过在下的查验得知,那掖庭总管王彦超乃是中毒而死。” 第13章 哪里的阉人最多? 半个时辰之后,李重润回到了庐陵王府。 狄仁杰与他一起来到王府。 李显已经与韦淑清坐在后花园的水榭内,李忠和黑齿俊站在他们二人的身后。 等到狄仁杰坐下,韦淑清率先开口询问。 “狄公,你们前往掖庭有何收获?” 狄仁杰将在王彦超住所探查的情况对李显和韦淑清描述了一番,随即叹了口气。 “据仵作的探查王彦超也是中毒身亡。 但他临死之前,却独自一人在房间,并且被吊在房梁上,伪装成悬梁自尽的样子。 并且据世子殿下与王府的两位女官所说,王彦超的身边一直跟随着一名姓冯的小宦官。 可今日我们前往掖庭之后,却发现那里并没有这个人。 这个案子蹊跷诡谲,如今老夫也没什么头绪。” 李显与韦淑清二人听完狄仁杰的讲述,都有些忐忑不安。 韦淑清紧张的看着狄仁杰,“这可如何是好?” “为今之计,”狄仁杰思索了片刻,这才说道:“老夫会责成大理寺与万年县,让他们多派人手,四处寻访那位冯宦官。 老夫有种感觉,此人便是侦破此案的关键。” 李显点了点头,“狄公你放手安排便是,孤相信狄公一定能够让此案水落石出。” “大王,”狄仁杰并未因为李显的恭维而沾沾自喜,他面色依然凝重。 “如今看来,的确是有人要对世子殿下不利,在老夫没有找到凶手之前,还请大王与王妃能够加强王府的戒备,不要被贼人钻了空子。” 与李显夫妇二人寒暄了一阵,狄仁杰告辞离开了庐陵王府。 “黑齿旅帅,”韦淑清看向黑齿俊,“加强王府护卫,保护好殿下的安全。” “诺!” 陈玄礼连忙抱拳行礼,看向陈玄礼,“陈副旅帅,以后便由你贴身护卫世子殿下的安全吧。” 李重润回到自己的院落,陈玄礼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 站在院子的门口,李重润看向陈玄礼。 “陈副旅帅,你也不必如此紧张。 我若有事出府,会派人去大门那里的旅贲卫营房告知与你。 在王府之内,想必贼人也不可造次,一切照旧即可。” “诺!” 陈玄礼闻言,知道李重润对他并不信任,对着李重润行礼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书房,坐在书案前思索了一阵,李重润看向站在门口的季夏。 “去给我找一张纸,再找一些木炭回来。” 他穿越之前,因为兴趣爱好,曾经报名学过一阵素描。 虽然他的水平无法与那些著名画家相比,但画出来的画像,一定比这个时代的画师使用的工笔画要形象的多。 看着冯宦官的五官逐渐线路在画纸上,季夏惊喜异常。 “殿下,你可真厉害,这画的也太像了!” “去将程氏兄弟二人叫来。” 李重润看向自己用木炭画出的画像。 虽然与他穿越之前照相机成像出来的照片无法相比,但也与记忆中那个小宦官有七、八分的相似。 “去将程氏兄弟二人叫来。” 等到程若水、程若冰跟在季夏的身后回到李重润的书房,他指了指桌上的画像。 “你们二人出去探听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人的下落。” 程若水看着画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这长安城里面,如今至少有百万人,俺们到哪去给你找这个人?” 李重润看到程若水拒绝自己,知道他就是这么个惫懒的性子,也不气恼。 他拿起画像递到程若水的手中,笑着说道:“这画像上的人,一看就是个阉人。 你们兄弟二人在长安混了这么多年,哪里阉人最多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那当然是宫里,”程若水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可皇宫俺们俩也进不去啊?” “不对!” 李重润摇着头否定了程若水的猜测。 “宫里管束森严,这个宦官在掖庭晃荡了三个月却无人问津,他一定不是宫里的人。” “那就是各位王爷的王府?” 程若水的有些犹豫的看向李重润。 “可那些地方俺们俩也进不去啊?” “笨!” 程若冰在程若水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咱们自己进不去,世子还进不去吗? 他如今初蒙圣皇大赦,自然要跟长安城内那些达官显贵走动一番。 他带着咱俩进去,他去跟人寒暄聊天,咱俩就可以趁机去找人啊!” “对呀!” 程若水兴高采烈的拍着巴掌,“还是二弟你聪明。” “那咱们先去谁家?” 程若冰看着李重润 ,俺们想办法找一张他家的地图,到时候就不会手忙脚乱了。 “当然是先去梁王府了!” 李重润的脸上带着玩味的微笑,这一位,可是对武则天身后的皇位觊觎了一辈子的人。 要不是狄仁杰、张柬之等人的据理力争,他几乎已经成功的忽悠着武则天册封他为太子了。 第二日一早,李重润早早便起床,在孟春和季夏的服侍下更衣洗漱,吃了些朝食。 陈玄礼带着一百名旅贲卫,护卫着他前往武三思家拜会。 “小侄李重润,拜见梁王殿下!” 在武三思的正堂之内,李重润指挥着陈玄礼将一大箱从庐陵王府带出来的礼物摆在武三思的面前,随后对他拱手行礼。 武三思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和李重润的父亲李显算是表兄弟关系,因此他自称小侄,倒也不算唐突。 此时已年近半百的武三思,仍然是发色乌黑,精神矍铄。 微笑着接受了对方的躬身行礼,他大笑着将李重润扶起来。 “世子殿下你真是太客气了,我听说你前日刚从掖庭脱困,今日便来拜会本王,孤实在是受宠若惊。” 说到这里,武三思抓着李重润的手。 “来来来,孤给你介绍,这是你大表兄高阳郡王武崇训,这是.....” 李重润面带微笑的与武三思寒暄,扮做旅贲卫混入梁王府的程若水、程若冰二人趁机在府内四处查看。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李重润走出了庐陵王府,他看着等在门外的程氏兄弟。 程若水给他使了个其他人都没有察觉的眼色,示意这里并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李重润登上肩與,他的浩浩荡荡的向着相王李旦的府邸走去。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李重润早出晚归,每天去拜会长安城内的各个皇亲国戚。 大王、郡王、公主、郡主、驸马都尉、郡马...... 凡是在长安有府邸,家中有宦官的人家,他都带着礼物登门拜访了一遍。 每日清晨,韦淑清欣慰的看着李重润行色匆匆的背影,总要对李显说:“看咱们的润儿多懂事,竟然也知道勾连合纵了。” 第14章 杜曲韦曲,距天三尺! 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了,李重润几乎走访了长安所有的天潢贵胄,皇室子弟。 然而程若水与程若冰兄弟二人,一直都没发现那名冯宦官。 “殿下......” 程若冰愁眉苦脸的看着李重润,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终于学会用这个词称呼李重润了。 “半个月,俺们哥俩跟着你去了七位亲王,十一位公主,十五位郡王的家里。 看见过的宦官有几百名,可没一个是你画里的人。” 李重润点了点头,看着手中的名单,这上面剩下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或者是旁系子弟,或者是年龄尚小,根本不可能对他策划谋杀。 “那咋办?” 程若水的目光不断的在李重润和程若冰的身上游移。 程若冰思索了一下,看着李重润说:“殿下你找的人,要么还没进宫,要么就是死了。” “对对对......” 程若水如同捣蒜一般点着头,我觉得是死了,估计被人灭了口。 “死了吗?” 李重润的心里也有些犹豫,这个时代的达官显贵,哪里在乎他们手下的死活? 替主子卖命的奴才十有八九都会被人灭口。 像高力士那样,每次干完脏活累活就能得到晋升的少之又少。 高力士?李重润忽然心里一动。 高力士原本不就是姓冯吗? 高力士本名冯元一,生于弘道二年(公元684年),今年正好十四岁,年龄对得上。 他是原本是潘州(今广东省高州市)人,没错,李重润每次听他说话是觉得口音怪怪的。 他的父亲名叫冯君衡,是潘州的刺史,长寿二年(公元693年),岭南百姓因为苦于冯君衡的横征暴敛而造反。 岭南讨击使李千里平息了叛乱之后,将冯君衡的罪状上奏于武则天,冯君衡因此获罪被杀,冯元一也被阉割后送入皇宫。 武则天见到冯元一时发现他聪慧机敏,而且相貌讨喜,便将他留在身边听用。 延载元年(公元694年),武则天在大慈恩寺与男宠薛怀义私会的时候,被冯元一撞见。 她恼羞成怒之下罚了冯元一十下鞭刑后将其驱逐出宫。 圣历元年(698年)9月,冯元一被武则天的内务省太监总管高延福收为养子,改名为高力士重新进入宫中。 此刻的冯元一(高力士),正是被驱逐出宫之后,在外游荡的时候。 想明白了这些来龙去脉,李重润心中想到了一个可能,他看向程氏兄弟。 “若水、若冰,你们二人自幼便在长安城内,对长安熟悉,可知道在这附近,可有没有一处无法进宫的阉人们聚集之处啊?” “有,”程若水不假思索的说道:“长安以南的明德门外,有一个叫做三爻的地方,那里经常聚集着一些私白。” “私白是什么?”站在一旁的季夏好奇的看向程若水。 “这你都不知道?” 程若水得意洋洋的看向季夏。 “不由诏命而自宫者,或是被从宫中赶出来的阉人,都被称为私白。” 李重润点了点头,表示他也知道这个词。 唐朝时,宫中的内宦气焰嚣张,权势登峰造极,很多太监都身居高位,在朝堂上担任官职。 于是于是私自阉割一时间形成风气,很多穷苦百姓,也会把小男孩阉割之后托门路送入宫中。 李重润想了想,对程氏兄弟说:“明日,我们去三爻走一遭吧!” 程氏兄弟听到李重润的话,顿时惊的目瞪口呆。 “殿下,”程若水有些将信将疑的看着李重润,“您真的要到那里去吗?” 李重润面带疑惑的问:“怎么?” “那个地方,”程若冰接过话头,“可是凶险的很呢!” “何出此言?” 李重润不解的看向程若冰。 程若冰摇了摇头,对李重润苦笑着:“殿下,您是不知道,这长安城内,并非您所见到这样的太平无事。 有很多地方,都是去不得的凶险之地。 我们自幼在长安长大,整日在街头晃悠。 这三爻,可是凶名赫赫!” “哦?” 李重润看向程若冰。 “程兄弟何出此言?” 程若冰看着李重润问:“殿下可知道从明德门出去向南十五里是什么地方?” 看到李重润摇了摇头,程若冰接着说:“从秦岭山中,有一条河,名叫皂河。 而皂河,明德门以南十五里处,拐了两个弯。 河水转弯的地方叫做曲,这两个拐弯处,聚居这两个大族。 那两个便以这两个大族的姓氏命名。” 我知道了,李重润点头:“一个是杜曲,一个是韦曲。” “没错,”程若冰点头道:“殿下可听说过杜曲韦曲,距天三尺的说法?” 李重润穿越之前,便是在长安后世的城市读书、工作和生活,因此对这两句话稍有耳闻。 “可是因为杜家出宰相,韦家出皇后?” 李重润看向程若冰问道。 “是的,”程若冰接着说,“因此在韦曲与杜曲,生活了很多的达官显贵。 这些人总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需要有人处理。” “我明白了,”李重润恍然大悟,“那些见不得光的魑魅魍魉便聚集在三爻。” 看着程若冰肯定的表情,李重润有些疑惑的问他:“那官府不管吗?” “官府?” 程若冰不屑的笑了笑。 “长安城内是长安,可到了长安城外,无论是大理寺的捕头,还是万年县的不良人,哪里敢出去管事?” “好,”李重润点头,“那明日我们就去三爻看看。” “殿下......” 季夏听说要出门,兴奋的一把拽住李重润的衣袖。 “我也想去,带我一起去吧?” “不行!” 李重润摇了摇头。 “你没听到程若冰兄弟说,那里很危险吗?” “殿下,我不怕危险,带上我好不好?” 季夏不依不饶的摇晃着李重润的衣袖撒着娇。 孟春此时正好端着茶盏进来给李重润送茶,看到季夏胡闹,连忙将他拽到一旁。 “季夏,莫要耽误殿下的正事!” “好吧!” 季夏一脸不情愿的退到了一旁。 次日一早,李重润带着陈玄礼、程若水、程若冰兄弟一行,穿着便装,犹如四个整日在京城之内整日走马逗狗的纨绔子弟一般,离开了庐陵王府。 李重润等人前脚出门,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跟在他们的身后向着城南的方向 第15章 三爻名字的由来 四月初的时节,春风和煦,草长莺飞。 陈玄礼架着一辆马车,李重润坐在车里。 程氏兄弟骑马跟在后面,一行人一路向南出了明德门。 城门之外,是一望无际的原野。 田野中的作物已经有一尺多高,一眼看去,大地如同铺着绿色的毯子。 横平竖直的阡陌,勾勒出大地的轮廓。 “殿下......” 驾驭马车的陈玄礼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臣素来听说那三爻鱼龙混杂,咱们这样贸然前往是否有些不妥?” “怕什么?” 李重润放下手中的茶盏,撩开车厢的帘子,欣赏着车窗外的风光。 “我们只是慕名前往去买私白的商贾,只要不惹事,他们还能如何?” 李重润明白,三爻既然做的是地下生意,便不会轻易得罪客人,这样只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听到李重润的话,陈玄礼不再说话,只是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程若冰纵马来到李重润马车的前方,指着远方一处树木掩映之下的一处村落。 “殿下,那里便是三爻。” “若冰,”李重润遥望着远方那一片村落,有些疑惑的问:“爻我一直不太明白,那里为何叫做三爻?” “殿下,这个我知道。” 程若水听到李重润问话,纵马来到车架的旁边。 “俺与二弟在长安城游荡的时候,曾经听到说书先生说过。” “大哥,”程若冰有些不满的看向程若水,“那都是坊间传闻,做不得数的。” 李重润微笑着看向程若水。 “望山跑死马,从这里到三爻,路上还要一两个时辰,你听到什么传闻,不妨说来听听。” 程若水看到李重润感兴趣,得意的撇了程若水一眼,告诉李重润三爻的名字由来。 这里盘踞了三股势力,他们都以爻来命名。 这三股势力各有所长,相互配合,共同管理这里,所以才被称为三爻。 “三股势力?” 李重润颇有兴致的看着程若水,“哪三股势力?” 听到李重润的问题,程若水尴尬的挠了挠头。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殿下,这个末将倒是略有耳闻。” 陈玄礼忽然接过程若水的话。 “卑下也听说过,在长安城内,有三股地下势力盘踞。” 陈玄礼一边赶着马车,一边给李重润讲述起来。 据陈玄礼所说,这第一股地下势力,最为残暴,名叫震爻。 震爻的首领叫做不老童,据说他永远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 震爻专司打行暗杀一行,平日也负责三爻的安全戍卫。 第二股势力叫做兑爻,负责打探消息,收敛钱财。 他们的生意涉及到人口买卖以及朝廷违禁物品的买卖。 兑爻为首者名叫自梳女,据说曾是掖庭的奴婢。 当年她被卖到春楼的时候,杀了首梳的买春客。 随后又一路杀出长安来到这里,自梳为妇,从此成了兑爻的首领。 第三股势力名叫坎爻,主要负责着往来运输。 将那些全国各地偷来骗来的男童、女子以及很多见不得光的东西运来长安,或是帮着一些逃犯罪徒,送去外地。 坎爻的首领称为人头马,大部分时间不在长安,基本上在各地奔波。 正是因为有震爻、兑爻和坎爻这三股势力盘踞在此,这个地方才被称为三爻。 “原来如此,”李重润恍然大悟,“看来这个三爻很不简单啊。” 陈玄礼口中说着话,赶的马车却丝毫不慢,不一会,李重润一行便来到了三爻外面。 此时已经到了晌午,天空乌云密布。 寒风凛冽的肆虐,从三爻的残垣断壁中穿过,发出凄厉的呼啸,如同鬼哭狼嚎一般。 “喂,你们是何人?” 就在李重润四人犹豫不决,站在三爻门口踟蹰不前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乞丐,站在他们四人的面前。 李重润看向那个小乞丐,心中升起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他大约七八岁,身材矮小,浑身瘦骨嶙峋。 虽然仍然是寒冬腊月,但他仍然只穿着一件破烂的单衣,从破洞中露出来的肌肤已经冻得发紫。 小乞丐虽然看上去面容稚嫩,但李重润总觉得他的眼神中带着成年人才有的沧桑。 “小孩,”陈玄礼连忙答话,“我们是长安城内如意酒坊的人。” 随后他指了指李重润。 “这是我们如意酒坊的少东家,我们听说在这里可以买到私白,想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想买几个回去充当少爷宅子里的杂役。” “商贾之家?” 小乞丐抬眼看 向李重润等人。 “你们不知道商贾之家豢养私白是违背朝廷法令的吗?” “这......” 小乞丐的质问,让陈玄礼哑口无言,正当他不知道如何作答的时候,程若冰在旁边开口接过了话头。 “我们本是太原的酒商,当年高祖皇帝还是晋国公的时候,就深喜我家的汾酒。 如今圣皇陛下的父亲武尚书也对我们家的酒菜赞不绝口。 虽然我们是商贾之家,但内务省每年所用的汾酒都是我家所供。 我们少东家马上就要大婚,他的宅子里自然要有几个私白,否则就乱了章程。 至于朝廷的法令吗.....哼!” 程若冰冷笑了一声。 “如今的梁王武三思殿下,和我们家老爷可是自打太原起就认识的故友。” “梁王武三思?”那小孩点了点头,“那你们就随我来吧!” 李重润四人跟在小乞丐的身后,抬腿向三爻里面走去。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程若水上前一步,走到小乞丐的旁边,伸出胳膊搭在他的肩上。 那小乞丐肩膀一抖,躲过程若水,神态冷漠的看了他一眼。 “老夫不老童。” “不老童?” 程若水顿时愣在了原地,李重润的心中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乞丐,竟然就是长安三大地下势力之一震爻的首领。 李重润等人刚一进入三爻,他忽然看到前面的巷子中有道身影一闪而过。 “冯宦官......”李重润高喊一声,便要追上去。 第16章 季夏失踪了 “四位,你们要去哪里?” 不老童转过身,冷冷的盯着李重润等人。 陈玄礼连忙抱拳解释:“不老童前辈,我们看到一位熟人,想要过去问候一番。” “熟人?”不老童摇头冷笑,“莫要在这里寻衅,这里怎么会有你们的熟人?” 不老童面带冷笑的看着他们,李重润等人面面相觑, 知道再这么僵持下去不老童也不会放他们过去追人,巷子里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李重润只好讪笑着说:“是我眼花了。” 不老童这才一转身,带着四人继续向三爻里面走去。 跟着不老童的大约又走了一炷香的工夫,李重润四人来到了一个破落的高门大院之外。 “这位少爷,”不老童回头看着李重润,“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李重润摇着头,“我才从太原来长安不久,对这里并不熟悉。” “这里啊,”不老童的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这里啊,可不得了,这可是曾经的章怀太子李贤的别院。” “章怀太子?”李重润面带疑惑的看着不老童。 “没错,”不老童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追忆,“那时候,这里是章怀太子的封邑,而我还是他庄子里的一名小厮。 我与章怀太子年龄不相上下,那时候,他在这里读书,我就伺候在他左右。” 李重润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关于章怀太子李贤的信息。 他是唐高宗李治与武则天的次子,在他的大哥李弘猝死之后被立为太子。 李贤在担任太子期间,曾三次监国,被高宗李治盛赞,也受到满朝文武所拥戴。 高宗李治病重之后,武则天以天后的身份主持朝政。 随着武则天的的野心日益膨胀,为了扫平通往皇位的阻碍,她将李贤以谋逆罪名废为庶人,流放到巴州。 文明元年(公元684年),李治驾崩之后,武则天为了临朝称制,命令左金吾卫将军丘神勣前往巴州逼迫李贤自尽。 李显出生于永徽五年(655年),距今已经近五十年。 不老童自称与李显年龄相仿,如今却依然是七八岁的样貌,李重润的心中不由得啧啧称奇。 ‘吱呀......’ 不老童抬手推开了院门,抬腿走了进去。 李重润跟着不老童走进院子,刚一进门,他便被惊得目瞪口呆。 这个院子大约有三五十亩大,院子中黑压压的全是人,看起来至少有数千之多。 陈玄礼和程氏兄弟跟在李重润的身后,三人也是瞠目结舌。 “殿.....殿下,”程若水显然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结结巴巴的说:“这里面竟然有如此多的私白。” 李重润看着院子里那些人,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目光呆滞。 这些人无论老幼,脸上都没有胡须。 他们中最小的看起来也就七八岁,也有一些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人数最多的还是二十上下的青年。 这些人或站、或坐,也有些人躺在地上。 最诡异的是,这数千人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位郎君,”不老头回身看向李重润,“你们自己看,有没有合意的私白。” 李重润点了点头,对着陈玄礼等三人施了个眼色,他们分别走向了人群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陈玄礼三人回到李重润的身边。 看着他问询的目光,陈玄礼等人都摇了摇头,代表一无所获。 “怎么样啊郎君?这么多私白都没有一个合你心意的吗?” 靠坐在门边的不老童在闭目养神,但似乎李重润等人的举动他都了如指掌。 他的眼睛并未睁开,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怎么样啊郎君?这么多私白都没有一个合你心意的吗?” “不老童前辈,”李重润走到他的面前,“这些私白中的确没有合我意的。” 不老童仍然闭着双眼,风轻云淡的问:“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呢?” “大约十四五岁,”李重润思索了一下心中对于冯宦官的评价,“面目清秀,举止有度。” 不老童忽然睁开双眼,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看向李重润。 “郎君,这可不好找啊,您说的这种私白,哪怕是那些公主王爷们,都喜欢的很。 就算是圣皇陛下的宫中,也是求之不得。 你一个商贾人家的郎君,随便找几个私白回去能干活就行了,不要想得太多。” “不老童前辈,”李重润脸上陪着笑,“钱不是问题,还请通融一下。” “钱?”不老童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小郎君,很多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前辈......” 李重润还要说话,不老童摆了摆手。 “罢了,小郎君你没有看得上眼,老夫我也不强求,你走吧,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不老童话中有话,李重润心中一惊。 陈玄礼等三人的脸上也露出戒备的神色。 程若水还要说话,陈玄礼连忙对着他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李重润知道在这里不会有什么收获,不老童的那句话分明就是出言警告,无奈之下,他只能一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刚转身走出几步,不老童的声音从李重润的身后传来。 “郎君,说起来我与你阿耶也是故人,我伺候章怀太子的时候,与他也有数面之缘,回去代我向他问好。” 坐在返程的马车上,李重润的心里反复思索今天在三爻遇到的事情,再也没心思欣赏车窗外的风光。 到底是不是冯宦官给自己下的毒,又是受谁的指使? 刚才自己在三爻看到的那道身影是不是他? 如果是的话,他与三爻之间有什么瓜葛? 那位不老童与章怀太子有什么关系,他们流连在三爻有什么目的? 不老童今天明显在掩盖一些事实,他想要掩藏什么? 这些问题萦绕在李重润的心头,让他心乱如麻。 回到庐陵王府,李重润刚一下车,便看到孟春站在门口。 看到他从马车上下来,她立刻冲到李重润的面前,神色焦虑,手足无措。 “殿下,不好了,季夏失踪了!” 第17章 大唐名将哥舒翰 李重润听到孟春的话,也是大惊失色。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季夏不见的?” “今天一早,”孟春抽抽搭搭的说,“我就没有看到季夏离开房间。 我原以为她是偷懒赖床,可到了晌午,依然没看到季夏出来吃饭。 我去她房间想要看看,却发现她并不在屋内。” “府内都找过了么?” 李重润心中一紧,急切的看着孟春。 他与这两个女子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终究孟春与季夏曾救过他的性命,若是知道她们遭遇不测,李重润的心中也会感到非常难过。 “下午我带着人去求李公公和黑齿旅帅,阖府都翻遍了,也没有看到季夏的身影。” 孟春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她的心中满是自责。 她自幼便被罚入掖庭,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正是有季夏的陪伴,这才让她熬过那些艰难的日夜。 如今终于拨开云雾见晴天,二人一起被庐陵王妃收入王府。 她与季夏还被李重润举荐为世子宅院的管事女官,这一切都让孟春心中深感幸运。 可如今季夏的失踪,让孟春的心中悲痛欲绝,她宁可仍然在掖庭中为奴为婢,也不希望季夏有个三长两短。 阖府都没有? 李重润在心中沉吟了一下,一抬头,却看到梨花带雨,满脸泪痕的孟春。 “孟春,你也莫要慌张,”李重润尝试着安慰她道:“季夏或许是离开掖庭之后,看到外面繁花似锦,出府玩去了,再等等,说不定她自己就回来了。” 回到府中之后,李重润听闻李显又去参加夜宴,便只去向韦淑清请了安,便回到自己的宅院之中。 坐在桌旁,尚膳的小宦官送来了一些菜肴。 程氏兄弟被陈玄礼叫出去喝酒了,房屋内只有孟春一个人伺候着。 虽然奔波了一天,李重润忧心季夏的安危,看着愁眉不展的孟春,他实在胃口不佳,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碗箸。 “殿下,”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暗,孟春眉间的忧色更重,“已经快到戌时了,季夏怎么还未回来?” 李重润叹了口气,正想着如何安慰孟春,忽然院门外传来李林急切的呼声。 “殿下......回来了殿下!” 孟春听到李林的声音,顾不上李重润还坐在屋内,急急忙忙的就冲出门外。 李重润也站了身子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高声询问李林:“是谁回来了?” “季......季训仪回来了......”李林气喘吁吁的回答。 李重润一出院门,便看到李林跌跌撞撞的向自己跑来。 李林看到李重润,连忙来到他的面前。 “殿......殿下,季......季训仪回来了......” 李重润看到李林有惶恐不安的神色,心中有些忐忑。 “你慌什么?季夏在哪?” 孟春急不可耐的抓住李林的衣袖,惴惴不安的等着他的答案。 李林急促的喘息了一阵,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 “季训仪就在王府的大门口,她......唉......殿下您还是自己去看吧!” 孟春听到李林的话,急不可耐一转身,向王府大门跑去。 李重润、孟春、李林三人来到王府大门外面,这里已经聚集了一小群旅贲军。 “世子殿下来了,快让开......” 跟在李重润背后的李林喊了一嗓子,围了一圈的旅贲军们连忙让出一条通路。 李重润与孟春走进人群,便看到季夏身穿翻领胡服,靠坐在墙边,面如白纸,双目紧闭。 “季夏......” 孟春悲鸣一声,上前蹲下将季夏抱在怀中。 “你们几个,”李重润指着几个旅贲军的士卒,“快将季夏送去她的房间。” 李重润从腰上摘下一个金鱼袋,这是他刚一回到庐陵王府,韦淑清给他的,有了这个金鱼袋,李重润在长安城内可谓是通行无阻。 “李林,”李重润将金鱼袋递给李林,“你速去宫内请一位太医来。” 听说李重润院内的训仪季夏在王府门外受伤昏迷,黑齿俊早就跟着士卒过来了。 等孟春跟着几名旅贲军士卒将季夏抬进王府,李林前往皇宫延请太医之后,他这才从人群的后面走到李重润的面前、 李重润抬眼看见是黑齿俊,冲他颔首示意。 “你问问今日戍卫府门的士卒,季夏是怎么回来的,他们是否看到什么?” 黑齿俊一招手,一名旅贲军的队正来到李重润的面前,指着他说道:“殿下,今日就是他带队戍卫王府大门。” 黑齿俊看向那名队正,“刚才是什么情况,你再向世子殿下描述一遍。” “诺,”那么队正连忙对着李重润行礼,“世子殿下,今日是卑下带队 戍卫宫门。 大约半个时辰之前,我们看到季训仪被三四个蒙面人追逐到了王府门口。 我见状带着兄弟们上前驱赶走了那些黑衣人,季夏姑娘便昏厥在那里。” 这名队正说话,李重润仔细打量着他。 这个人明显不是汉人,他皮肤白皙,鼻梁高耸,眼眶中长了一双蓝色的眸子。 “你叫什么名字,如今在旅贲军中是何职务?” “卑下名叫哥舒翰,如今在旅贲军中司职左监门率队正。” 哥舒翰?李重润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这位可是大唐名将,安史之乱时的关键人物。 在李重润记忆中的历史上,安禄山起兵造反之后,风卷残云一般席卷了整个帝国的东部。 打到潼关之后,哥舒翰率领二十万唐军戍守在这里。 原本双方僵持下去,安禄山的局面必然会急转直下。 但安禄山的反叛让李隆基颜面尽失,为了面子,他三番五次的催促哥舒翰东出潼关收复东都洛阳。 哥舒翰无奈之下仓促出关,结果中了安禄山的埋伏,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最终只有八千人逃了回去。 此役过后,大唐禁军一蹶不振,李隆基抛弃长安逃往剑南道,大唐的东都洛阳、都城长安尽数落入安禄山之手。 叛军一时之间声势浩大,而大唐王朝却陷入岌岌可危的局面之中。 虽然哥舒翰在潼关一役中功败垂成,但在这之前,他却是战功赫赫,李重润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准备禀告父王,让他将右内率拨给我,你愿不愿意跟随我?” 第18章 我想执掌右内率 李重润的这个想法,并不是心血来潮。 经过了掖庭中毒与三爻的事情之后,他发现长安城内的确是错综复杂,而自己却势单力薄。 李显虽然如今还是庐陵王,但武则天让他住进了昔日的太子东宫,并且按照太子的标准给他配齐了十率。 武则天的想要将李显重新立为太子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长安城内觊觎储君位置的人太多。 武则天的做法必然会给庐陵王府招来更多的明枪暗箭。 在这种情况下,李重润自然希望能够亲自掌握一支力量,只有这样才能应付波诡云谲的局面。 半个时辰之后,李重润在王府后花园的水榭内见到了李显。 自从李重润回到庐陵王府之后,他每天都是早出晚归,除了早晚向李显和韦淑清请安之外,很少能在王府内看到他的人影。 李显正与韦淑清坐着吃饭,看到李重润之后很是惊讶。 “润儿,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李重润先向李显和韦淑清躬身行了,见完礼之后,这才走到李显面前。 “父王,儿臣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父王能够应允儿臣。” 韦淑清看向李显的眼神中充满了宠溺,这是她与李显唯一的儿子。 这一次回长安之后,李显重新成为太子这件事情已经呼之欲出,未来李显一旦成为皇帝,李重润便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太子。 韦淑清至少在有生之年,都可以成为帝国最尊崇的女人。 听到李重润的话,李显有些愕然。 他自从回到庐陵王府之后,几乎从未向李显提出过什么要求。 “你且说来听听,只要孤能够做到的,一定满足你。” 思索了片刻,李显对李重润说道,他虽然如今已经重返长安,而且朝野之中请他重新成为太子的呼声很高。 但曾经被武则天从皇帝的宝座上罢黜,以及在房州十五年的困顿潦倒,让李显如今变得十分谨慎小心。 在来的路上,李重润思前想后,已经下定了决心,听到李显的话,他立刻毫不犹豫的说明自己的来意。 “儿臣想要执掌右内率。” 李重润想要右内率,是经过反复考虑的。 如今的庐陵王府,参照太子规制设立了十率。 这十率分别是左右卫率、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左右监门率和左右内率。 其中,左右卫率负责的是王府出行的护卫以及仪仗; 左右司御率负责王府的巡查和戍卫; 左右清道率负责王府周边道路的秩序维护; 左右监门率负责王府大小门户以及各院院门的守卫; 左右内率则是领千牛之职,负责王府内重要任务的贴身护卫以及斥候、打探消息等。 与其他负责仪仗、守门、护卫的八率不同,左右内率是十率中最精锐的,由李显亲自执掌的。 而左右内率当中,又以左为尊,因此李重润便向李显要了右内率。 李重润的话让李显大吃一惊,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这......” “这有什么?”韦淑清在一旁接过了话头,“我儿贵为世子,且与你父子连心,让他替你掌管右内率有何不可? 要我说,莫要提什么右内率,明日你就去奏明圣皇陛下,让润儿担个旅帅,将王府的安危都交给他,我才放心。” 听到韦淑清的话,李重润心中苦笑了一下。 韦淑清自然是为他着想,如今庐陵王府之内,除了李重润之外,还有李重福、李重俊、李重茂这三个世子。 这三个世子都不是韦淑清所生,她自然不希望未来的皇位落在他们身上。 李重润的请求让韦淑清心中大喜过望,她当然希望李重润可以手握兵权。 但对于李重润来说,如果他贸然出任旅帅,却并非是一件好事。 首先,他在旅贲军中没有根基,下面十率的主官如果心怀鬼胎,他只能是被架空的角色。 其次,整个王府的旅贲军十率共有两三万人,武则天对李显并不是完全的信任,因此旅帅是由朝廷亲自任命的。 而李显如果奏请武则天由李重润出任旅帅,武则天的心中对于他们负责难免心存忌惮。 “母妃,”李重润连忙摇头,“儿臣年纪尚小,资历太浅,暂时没有能力执掌旅贲军。” 李显沉思了半晌,心里终于拿定了主意。 “润儿说得对,若是去启奏圣皇陛下,让他来执掌旅贲军,恐怕圣皇和朝廷都不会同意,但是若让他出任右内率,想必不会有人反对。” 李重润听到李显的话,顿时喜出望外,连忙向李显躬身行礼。 韦淑清看着李重润,越看心里越欢喜,起身拉着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润儿,快过来坐下,陪母妃一起吃饭。”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酉时,李重润这才踏着皎洁的月光 ,返回自己的宅院。 见到李重润回来,孟春连忙迎了上来。 “季夏她怎么样了?”李重润一边走向季夏的房间,一边询问着孟春。 孟春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惊慌失措。 “御医刚才来看过了,他说季夏没有什么大碍,就是一日没有吃东西,再加上被人追击,一路狂奔回来,这才导致她心力交瘁的昏厥了。” “那就好,”李重润的一颗心终于放在了肚子里,“今晚你不用管我,陪在季夏的身边吧。” “殿下......” 孟春看向李重润的目光中满是感激之情。 李重润摆了摆手,独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李重润带着程氏兄弟和哥舒翰来到了大门之内旅贲军的营房。 黑齿俊、陈玄礼以及三名军官已经在旅贲军公房外等候。 “殿下,”黑齿俊见到李重润,连忙上前行礼,“昨夜李总管已经交代下来,从今日起右内率就由您来执掌。” 李重润点了点头,看向黑齿俊,“你先将右内率各团团长召集起来,等一下再让士卒集合。” “殿下,”黑齿俊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庐陵王殿下刚回长安,咱们旅贲军建立时间不长,如今右内率只有三个团。” 按照此时的建制,一率辖十团,一团辖五队,一队辖五火,一火十人。 因此,右内率应该有两千五百人。 但根据黑齿俊的说法,此时的右内率只有三个团,仅有七百五十人。 “无妨,”李重润微笑着摇头,“庐陵王开府建牙不足三个月,人员不齐也是无可厚非。 正所谓以将为先,有将自然就有兵。 还请黑齿旅帅先给我介绍一下这三个团的团长都是何人吧?” 第19章 惊喜连连 黑齿俊听到李重润的话,转身看向身后的几人。 “还不快来见过世子殿下?” 这三人连忙上前一步,向李重润行礼。 “殿下,”黑齿俊抬手指着他,“这是右内率第一团团长,宣节校尉郭敬之。” 郭敬之?李重润的心中不由的喜出望外。 眼前的这个汉子身材高大、健硕,孔武有力。 一张四方大脸上眉浓眼大,仪表堂堂、威风凛凛。 郭敬之是华州郑县人,太原郭氏家族后裔。 他的高祖郭徽,是隋文帝时期的太仆卿,父亲郭通,曾任高宗李治的兵部尚书。 在正史当中,郭敬之文武双全,一生走南闯北,曾任吉(治今江西吉安市)、渭(治今甘肃陇西县东南)、寿(今安徽寿县)、绥(治今陕西绥德县)四州刺史。 郭敬之虽然名气不大,但其子却是在安史之乱中战功赫赫的郭子仪。 郭子仪出生于武则天圣历二年(公元697)年,十六岁参加武举,以“异等”的成绩补任左卫长上(从九品下)。 后累积军功升任桂州都督府长史、单于都护府副都护、振武军使、安西副都护、北庭副都护等。 唐玄宗天宝十四载(755年)十一月,安史之乱爆发。 郭子仪于守孝期间被朝廷“夺情”启用。 改封卫尉卿、单于安北副大都护、灵武郡太守,兼摄御史中丞,权充朔方节度副大使,率朔方军东讨安禄山。 经过一系列的战役,郭子仪打败史思明,收复两京,平定了安史之乱。 李重润的心中忽然一动,有了一个想法。 “我听说你去年得了一个儿子?” 郭敬之抬起头,诧异的看向李重润。 “是的,卑下的夫人去年的确产下一子。” 李重润笑着问郭敬之。 “可曾起名了吗?” “犬子尚未满周岁,”郭敬之摇着头回答,“尚未取名。” “我看郭校尉身长八尺,声如洪钟,二目有神,落腮胡须,风度闲雅,望之有神仙之态。 其子未来也必定是仪表堂堂,若是起名叫做子仪如何?” 郭敬之听到李重润的话,心中感觉不可思议的看向他。 在唐代,只有长辈亲族才能给孩子起名,李重润此举,委实有些突兀。 黑齿俊看到郭敬之愣在当场,他知道李重润有心与他亲近,连忙在一旁提醒。 “郭校尉,还不赶紧谢过世子殿下赐名之恩?” 郭敬之连忙向李重润行礼。 “多谢殿下为犬子赐名。” 李重润笑着抬手扶起郭敬之。 “等你家小郎君蒙学时,若你愿意,我来做他的启蒙恩师。” “这......” 郭敬之犹豫着,李重润忽然要做他儿子的老师,这让郭敬之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但转念一想,如今庐陵王风头正盛,即将册立太子之事呼之欲出。 李重润是庐陵王的嫡长子,未来顺理成章的可以成为帝国储君。 想到这里,郭敬之的心中暗喜,他连忙再次向李重润行礼谢恩。 郭敬之同意了他想要给郭子仪当老师的想法,李重润的心中兴奋不已,他终于可以开启自己的大唐名将养成计划了。 “这一位......” 黑齿俊指向郭敬之左边,一个中等身材,面容清秀,星眉剑目的年轻人。 “第二团的团长,御侮校尉李承训。” 李承训!李重润更加的大喜过望。 李重润面前的李承训,并非太宗皇帝时废太子李承乾的儿子,而是靺鞨族大将李多祚之子。 李多祚曾率兵平黑水靺鞨、室韦、突厥及孙万荣叛乱,以军功升为右羽林军大将军,前后执掌北门宿卫二十余年。 后来的神龙政变,就是他与张柬之共同发动的。 若是能够将李承训收为心腹,李重润未来在军中就有了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 李重润冲着李承训点了点头,李承训也站直身子退到一边。 “这是王孝杰将军的儿子王无择。”黑齿俊指着郭敬之右侧的那个年轻人,“如今是第三团的团长,” 李重润抬眼看过去,这个年轻人面容英俊,双目炯炯有神,只是眉宇之间带着一抹愁苦之色。 王孝杰,唐朝名将,京兆新丰(今陕西临潼县)人。 他年少从军,为人机智勇敢,曾以武威道总管之职,与左武卫大将军阿史那忠节率兵讨击吐蕃。。 王孝杰率军进入西域后,击败吐蕃,接连收复安西四镇,并于龟兹置安西都护府,以军功拜左卫大将军。 武则天延载元年(公园694年),王孝杰在青海湖附近,打败吐蕃大将勃论赞刃和吐蕃拥立的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俀子,因功官拜夏官尚书、宰相。 一年前,契丹首领李尽忠、苏万荣起兵叛乱。 时任清边道行军总管的王孝杰与左羽林将军苏宏晖率领十八万大军讨伐契丹叛军。 在途径东硖石谷(今河北唐山附近)时,与孙万荣所部遭遇。 王孝杰身先士卒,亲率少量精锐士卒为前锋,且战且进,奋勇冲杀。 而苏宏晖此时却因胆怯而临阵脱逃,导致唐军主力溃逃,王孝杰因此没有了后援,最终寡不敌众而战死沙场。 当时王无择便跟随在王孝杰身边,王孝杰被契丹叛军包围之后,派王无择突出重围前往范阳请求救兵支援。 王无择回到范阳之后,见到了狄仁杰。 此时王孝杰虽然已经全军覆没,派出援军已经于事无补,但王无择在狄仁杰面前讲明了兵败的经过,替王孝杰洗刷了不白之冤。 李重润看着王无择,他能够在万军之中单枪匹马的突出重围,再加上他面如冠玉,就有如在长坂坡七进七出的蜀汉名将赵子龙。 李重润满意的看了眼郭敬之等三人,转头看向黑齿俊。 “黑齿旅帅,这三位团长年轻有为,我自然没有什么意见,既然如此,我还带来三位,请黑齿旅帅协助他们再组建三个团吧!” 黑齿俊李重润说让哥舒翰、程若水与程若冰担任第四、第五、第六团的团长,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庐陵王府内的旅贲军,旅帅与副旅帅是由朝廷直接任命的。 下面十率的首领,则是由李显任命,向朝廷报备。 至于各团的团长,黑齿俊便可以任命,报知李显即可。 李重润提出这三个人担任团长,李显自然不会反对,黑齿俊也就不会忤逆他的想法。 “可是殿下......” 黑齿俊虽然对于哥舒翰与程氏兄弟担任团长并不反对,但仍然面露难色。 “这三个团的士卒从何处而来呢?” “这个就不劳黑齿旅帅操心了,”李重润笑了笑,“你只需要把的印信腰牌给他们便好。” 第20章 殿下,你是想要募兵? 黑齿俊皱着眉头看向李重润,不知道这位世子殿下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李重润的心里自然有自己的想法,虽然庐陵王府重建的时间不长,十率也刚刚组建。 但是右内率兵力不足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此时的兵制所导致的。 这个时期的兵制,是自西魏大统年间由宇文泰所创立,一直沿用到北周、隋、唐的府兵制。 府兵制源起于北魏时期鲜卑人当兵、汉人务农的政策。府兵全家可以免除赋役,当兵成为鲜卑人的专利。 杨坚为北周大丞相时,就下令西魏受赐鲜卑姓的汉人可恢复汉姓,开始破除了鲜卑人当兵、汉人务农的规定。 隋开皇十年(590年),隋文帝又下令府兵全家一律归入州县户籍,受田耕作,士兵仍有军籍,但兵士本人则由军府统领。 府兵制最重要的特点是兵农合一,府兵平时务农,农闲练武,有事出征,其主要任务是番上宿卫和征防。 负责府兵选拔训练的称为折冲府,所有的府兵每隔三年由折冲府进行一次拣点以补充缺额,府兵辅服役的期限从二十一岁至五十九岁。 在府兵服役期间,本身免除各类课税杂役,但军资、衣装、轻武器(弓箭、横刀)和上番赴役途中的粮食、均须自备,每一火(一火十人)还得共备供运输的马六匹(或用驴),即所谓“六驮马”。 府兵出兵征防则由朝廷任命将领统帅,调遣时必须持兵部所下鱼符,经州刺史和折冲府将领勘合后,才得发兵。 战争结束则兵散于府,将归于朝,这样,将帅就不能拥兵自重,但最大的缺点则是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对军队的战斗力有很大的影响。 唐代府兵制在太宗和高宗统治前期曾经有效地实行,但自高宗后期以至武后时就逐渐被破坏。 高宗以后,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府兵征发对象主要是均田农民,随着均田制的破坏,府兵征点制失去了赖以实行的经济条件。 因此,如今武周朝虽然仍然号称有六百三十三个折冲府,但府兵不堪重负,多有逃散,这才是兵员不足的根本原因。 黑齿俊看到李重润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放下心,不再为四、五、六团的兵员担忧。 “殿下,”黑齿俊看着李重润,“是否将一、二、三团的士卒集合起来典阅一番?” 李重润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庐陵王府应该有亲军十率,可如今就连作为贴身护卫应该是最精锐的右内率仅有三成兵员。 对于这仅有的三个团,李重润也不抱什么希望。 跟着黑齿俊来到校场,等到郭敬之、李承训和王无择将一、二、三团集合起来之后,李重润的心中暗道果不其然。 这三个团说是每团两百五十人共计七百五十人,但李重润数了数,实际上还不到六百人。 不仅如此,更有甚者是这六百人中间,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是白发苍苍的老汉或是面容稚嫩的孩童。 “黑齿旅帅,”李重润的脸色有些难看,“是只有右内率如此,还是十率的情况都差不多?” “这......” 黑齿俊踟躇了一下,表情尴尬的欲言又止。 李重润看到黑齿俊的神态,心中便有了答案。 “让他们都散了吧!” 再看着眼前这几百名老弱病残,李重润感到了然无趣,他摆了摆手,再也没有检阅的兴致。 回到自己的公房之内,李重润神色凝重,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 郭敬之、李承训、王无择、哥舒翰和程氏兄弟六人态度谦卑的站在他面前。 哥舒翰与程氏兄弟三人心中波澜不惊,毕竟他们是第一天来到右内率,而郭敬之等三人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沉默了许久,李重润这才看向郭敬之、李承训和王无择。 “今日之事,我知道与你们无关。” 李重润的这句话让郭敬之三人心中稍安,的确也是如此,他们手下的兵卒都是各折冲府点选送来的。 兵源不足且良莠不齐这种现象已经不只发生在庐陵王府十率这里。 如今的长安禁军,除了负责皇宫卫戍的北衙禁军六卫之外,南衙十六卫和庐陵王府十率如今都是这种情况。 “你们回去点选一番,”李重润沉思了半晌,这才缓缓说道:“将那些老弱及年幼者都遣散了吧。” “殿下,”听到李重润的话,李承训有些着急,“如若这样,咱们右内率剩下的兵卒恐怕连三百人都不到了。” 李重润看着李承训,神情有些阴霾。 “我知道,但我曾听闻,兵在精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 右内率原本应该是大王身边贴身侍卫与斥候打探的精锐。 今日我所看见的,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哪里能够派上用场?” 李承训看到李重润不高兴,不敢再多说,只好拱手行礼后退到一旁。 郭敬之深知虽然如今右内率 的这些兵卒不堪一用,但总还算是能充个人头。 如果李重润坚持己见将他们遣散回去,自己手底下的人手会更加捉襟见肘。 他前思后想了一番,也顾不得李重润生气,将心一横站了出来。 “殿下,卑下也知道,这些士卒不堪大用,但若是将他们遣散了,卑下等恐怕连日常戍卫都无法完成。” “我知道,”李重润冲着郭敬之点了点头,“所以我才将你们叫来,想要跟你们商量出一个章程。” “殿下,您有什么想法?” 郭敬之毕竟年长一些,也是官宦世家的子弟,李重润虽然这么说,他立刻便知道李重润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长安城内,如今人口接近百万。” 李重润用右手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淡淡的说道:“我还不信,在这其中还找不出一两个勇武雄壮的良家子。” “殿下,”郭敬之踟躇的看向李重润,“您是想要募兵?” 李重润默然不语的点了点头,肯定了郭敬之的猜测。 郭敬之、李承训、王无择和哥舒翰四位在军中任职的人都是一惊。 他们四人大惊失色的看向李重润,异口同声道:“殿下,万万不可!” 第21章 并非是一时心血来潮 “这是为何?”李重润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没有想到,自己第一天执掌右内率,这些属下便敢反对自己。 郭敬之在几人中年龄最大,又是第一团的团长,他知道此时只能是自己站出来说话。 “殿下,”郭敬之对着李重润抱拳行礼,“我朝自开国以来,便沿袭隋朝兵制,折冲府募兵派来长安番上戍卫。 自玄武门之变后,太宗皇帝更是严令东宫十率不得募兵,只能持兵部鱼符让划归十率的三十个折冲府负责点选。 如今我们右内率若是募兵,一定会被满朝文武弹劾,被圣皇陛下忌惮的。” 郭敬之的话说的颇有道理,李重润的心中也有些认同。 可十率之下的三十个折冲府都在京畿道,大唐建国已经近百年,京畿道的土地兼并情况尤其严重。 在这种情况之下,折冲府治下的军籍百姓多有逃散,为十率点选兵卒之时自然是捉襟见肘。 而且如今的现状是,不仅十率如此,征调府兵的南衙十六卫与北衙禁军都存在这种情况。 实际上,自武则天临朝以来,为了补充兵源,由皇帝亲自执掌的北衙禁军,从左右羽林军开始、逐渐的左右龙武军、左右神武军都改为了募兵制。 但北衙禁军是皇帝的亲军,北衙禁军的将军都是皇帝的心腹,所以他们募兵,皇帝并不会太过忌惮。 “还是要募兵,”李重润思索了一下,目光坚定的看向郭敬之等人,“但我们对外不要公然宣称是为了在内率募兵。” “这......” 郭敬之等人疑惑的看向李重润,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腾笼换鸟。” 李重润的嘴里吐出了四个字。 “腾笼换鸟?” 郭敬之等人反复咀嚼着李重润所说的这四个字。 “对,”李重润的目光看向王府深处,“我去找父王要一处皇庄,以招募皇庄护卫的名义募兵,然后将皇庄护卫与右内率裁汰下来的老弱交换。” 郭敬之等人听完李重润的计划,都是眼前一亮。 作为一团的团长,他们谁不希望自己带领一支兵强马壮的队伍? 但归属于十率的折冲府如今只能点选出这点兵源,等府兵到了十率,还得由庐陵王亲自执掌的左右卫率先行挑选,留给他们的只剩下这些歪瓜裂枣了。 实际上和其他的卫率比起来,左右内率的情况已经算是不错了。 等派到最后的左右监门率、左右清道率选兵的时候,几乎到了无兵可挑的地步。 右清道率的情况最惨不忍睹,如今只有一个团,不足两百人的老弱病残。 郭敬之在李重润说完他的计划之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才一脸疑问的看着他。 “殿下,还有一个问题,卑下思前想后也没有解决之法,想向殿下请教。” 李重润欣慰的看向郭敬之,他明显是接受了自己想要通过募兵来充实右内率的计划。 要知道,在武周时期,私自募兵可是罪同谋反,而武则天的手段又极其狠厉。 特别是对于他们这些李氏子弟,她在权力斗争中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对李唐宗室进行了大规模的清洗和杀害。 仅是被她诛杀的李唐皇室,就有越王李贞、长乐王李训奇、姜王李卫等九十三名李唐宗室成员,被株连迫害的超过十万人。 甚至武则天亲生的长女安定思公主,长子李弘、次子李贤,也被她因为争夺权力而戕害。 在如此高压恐怖的情况下,郭敬之等人不畏危险而支持他募兵,李重润的心里大感安慰。 “说来听听,有什么问题咱们一起商量着解决。” “与府兵自带粮食军资番上戍卫不同,”郭敬之忧心忡忡的看着李重润,“募兵之时,要向军卒发放粮饷。 如今世子殿下您计划先组建起来六个团,这边是一千五百人。 每名士卒一年的饷钱为绢十二匹,粟十二石,再加上士卒的伙食,每月也需要一石粮食。 因此每募到一名士卒,每年便要绢十二匹,粮二十四石。 一千五百名士卒,合计便要绢一万八千匹,粮三万六千石。 按照如今的市价,一匹绢大约五百钱,一石粟三百钱。 这样算下来,我们一年至少需要一万六千两百缗钱(缗指的是穿钱的绳子,按照唐代的标准,一缗为一千钱)。 殿下,如此巨大的耗资,我们如何承担呢?” “你说的不错。” 李重润点了点头,他对郭敬之更加满意。 要知道,自古以来真正的名将,并不是像小说中所描述的个人武力卓越或者是总能有奇谋。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作为统军的将领,首先就要做到知己和知彼。 这知己,就是了解自己的军队战力,后勤辎重。 而所谓的知彼 则是知道对方的军力布置、粮草情况。 当然,还需要对战场所在地的山川地貌,风土人情有所了解。 如果一员将领能够详细的掌握这些情况,在战场上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都不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郭敬之不仅了解募兵的行情,并且瞬息之内便计算出了右内率一年之内所需的粮饷辎重,这样的本事,难怪他能够培养出郭子仪这个一代名将。 “此事无需担忧,”李重润笑着看向郭敬之,“我既然想要募兵,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些后勤辎重的问题。 在我看来,刚才郭团长你算计的还是有些保守了。” 李重润微笑着看向郭敬之。 “你刚才所计算的伙食粮饷都是参照北衙禁军的标准,这个标准对于咱们来说肯定有些不妥。” 郭敬之听到李重润的话,知道他对于粮饷的事情早有考虑,想通过募兵充实右内率不是心血来潮,心里也感到很是欣慰。 但李重润说他算的标准不妥,郭敬之不由的有些着急,他担心李重润定下的标准过低,这样一来可能就招募不到精锐的士卒。 “殿下,”郭敬之急切的看着李重润,“这个资费已经很低了,不能再裁剪了。” “我知道,”李重润看到郭敬之着急,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摆手说道:“我并非要降低募兵的粮饷。 你刚才所说的那个标准,是北衙禁军募兵的标准,对我们并不适用。 那些青壮被北衙禁军招募进去,那是为朝廷效力,他们除了当兵吃饷,还奔着有机会以刀马之功博一个前程。 而我们招募青壮,对外宣称的却是为皇庄招募护卫,若是与北衙禁军的粮饷一样,哪还能招来什么精锐,最多也就是收来一些他们不要的弱者而已。 在我看来,我们的粮饷至少要比北衙禁军的粮饷翻倍,这样才能招来真正的好汉。” 第22章 圣皇让你去国子监读书 郭敬之等人看向李重润的眼光中既有惊讶也带着欣喜。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他们都懂,可没想到李重润竟如此大气。 “殿下,”郭敬之的脸上仍然带着忧虑之色,“如果能这样当然最好,卑下有信心搜罗长安城内最精壮的汉子,将右内率第一团打造成殿下手中一支强悍的力量。 可是,您说的这些粮饷从何而来呢?” 郭敬之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毕竟现在的李重润虽然贵为庐陵王世子,但他可是一分钱的收入都没有,整个庐陵王府都是靠着庐陵王一个人的俸禄和皇庄的租子生活。 郭敬之怎么也想不明白,李重润如何才能拿出如此巨大的一笔资财。 “这个你们不必担心,”李重润的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我心里自有打算。” 看到李重润胸有成竹的样子,郭敬之等人也不再担心。 “如今的当务之急,你们三位团长在十日之内将不合用的人员裁撤名单交给我。” “诺!” 郭敬之、李承训和王无择连忙抱拳应诺。 “另外,你们也要分出一半的精锐之士给另外的三团。” “走了,”李重润转身走出公房,“三个月之后,开始募兵。” 当天中午,李重润坐自己宅院中水池旁的亭子内吃着午饭。 四月的长安,阳光明媚,鲜花盛开,到处是绿树成荫。 空气中洋溢着花香的气息,鸟儿站在枝头欢唱。 这个时节,气候温暖,温度适宜,坐在外面吃饭无比的惬意。 季夏经过一晚上的休息,身体已经基本痊愈,此时和孟春一起坐在李重润的身边陪他吃饭。 吃饭的时候不能侍立在一旁而是要坐下一起吃,这是李重润给孟春和季夏定的规矩。 吃下最后一口饭菜,李重润放下筷子叫来了他宅院的管事太监。 “李林,去问一下我父王是否在府中。” 半个时辰之后,李林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告诉李重润,李显已经回到府中,此时正在王府的后花园中与王妃韦淑清一起喝茶。 “我母妃也在?” 李重润的心中兴奋起来,韦淑清失而复得了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如今对他是言听计从。 有她在旁边,李重润更有把握能够从李显的手中要一处皇庄。 “前面带路。” 李重润冲着李林招了招手,抬腿向王府后花园走去。 “你想要一处皇庄?”李显放下手中的茶盏,疑惑的看向李重润,“你的吃穿用度都由王府承担,你要皇庄做什么?” “大王,”果然不出李重润所料,还不等他向李显解释,韦淑清就在一旁发话了,“润儿乃是庐陵王世子,未来还要替大王参与朝政。 但是我可怜的润儿仅仅三岁的时候便被囚禁在掖庭,这许多年来哪里经历过外面的事情? 如今他想要一处皇庄自行管理,也能锻炼他的人情世故,了解一些资财通货。 我看此事未尝不可,大王你就应了润儿这个请求吧!” 李显这一次并没有立刻答应韦淑清的要求,面带犹豫之色的摇着头。 “韦妃你说的也有道理。 可是孤也知道润儿这些年在掖庭,恐怕他在功课上落下了。 今日早朝孤刚向圣皇陛下请求,让他去国子监读书。 如今他想要一处皇庄,孤只是怕耽误了他的功课。” 去国子监读书?李重润的心中暗自思量了一番。 国子监是帝国最高的教育机构,这里云集着来自全国各地优秀的学子,皇室子弟中尚未冠礼的男丁也都在这里读书。 如今圣皇武则天和李显想让他在这里读书这件事,基本是没什么理由拒绝的。 “大王,”韦淑清听到李显的话,顿时大惊失色,“万万不可啊,您刚一返回长安,润儿便在掖庭之内遭遇刺杀。 如今您让他去国子监读书,那里人多眼杂,润儿的安全如何保证啊?” “这......” 李显也踟躇起来,他当年也曾贵为大唐天子,后来被贬黜到了房州。 四十余年以来,看尽了人世沧桑,也知道在皇权争夺的过程中是如何的尔虞我诈、血雨腥风。 韦淑清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一想到李重润的安危,他的心中也拿不定主意了。 李重润思前想后之下,觉得去国子监也算不错,那里云集着帝国的官宦子弟和青年才俊,自己也需要和这个时代的同龄人多一些交流,顺便可以积攒一些人脉。 “父王、母妃,”李重润下定决心,目光坚定的看着李显和韦淑清,“儿臣愿意去国子监读书。 至于儿臣的安全嘛......” 李重润思索了一下,接着说道:“儿臣觉得,这里是大唐的国都,乃是首善之地。 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我觉 得贼人还不至于胆大包天的公然对我不利。” 看到李显和韦淑清的脸上还带着犹豫之色,李重润接着说道:“父王、母妃,你们莫要忘了,儿臣如今已经是庐陵王府的右内率。 身边如今有郭敬之、李承训、王无择、哥舒翰、程氏兄弟六位团长和六个团的士卒保护儿臣周全。 您二位就不必替我的安全操心。” “那皇庄.....”韦淑清仍然有些不放心,她看着李重润,“你是如何想的?” “儿臣打算搬去皇庄。,”李重润看向韦淑清,“每日在在国子监读完书之后,便返回皇庄居住。” “这可不行,”韦淑清顿时急了,她看着李重润,“润儿你搬去皇庄,母妃想你了怎么办?” 李重润看着韦淑清忧心忡忡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 “母妃,我以后每隔十日便会回来探视您和父王,你看这样可以吗?” “好吧,”韦淑清看到李重润心意已定,也不想拂他的兴致,“那你想要哪一出皇庄?” 李重润已经向李忠打听过,这一次李显返回长安,武则天赐给他了十五处皇庄。 李重润仔细考虑了一番,不能离长安太远,这样的话往来长安太奔波。 但也不能离得太近,他不希望自己的秘密被别人窥探。 “儿臣想要乐游原上的那一处。” 李重润胸有成竹的看着李显和韦淑清,这个皇庄是他经过仔细考虑过的。 这里距离长安城的距离远近合适,并且在乐游原上,只有一条路可以抵达,易守难攻。 到时候他只要派出兵卒扼守住路口,便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而且这个皇庄的大小也很符合李重润的心意,三千亩地的面积,足以让他进行的在那里尽情的发挥。 第23章 你可知道张五郎吗? 去国子监读书的日子定在了十五日之后的五月初五。 虽然李重润在掖庭的时候,已经开蒙了。 但作为皇室子弟,要进入国子监读书,对于国子监来说,仍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因此,在朝堂上,国子丞祭酒杜审言亲自演卦,推算出了这一个良辰吉日。 到了那一天,李重润需要带着束脩,在国子监的孔子像前行拜师礼,这才算是真正成为国子监的学生。 还有十五日的闲暇时间,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李重润心中暗自思量着就要拜别李显与韦淑清。 “大王,”就在李重润刚要转身离去的时候,李忠匆忙的从外面走来,“鸾台侍郎狄仁杰狄公求见。” “哦?”李显有些诧异的看着李忠,“他来做什么?” 李显有此一问,倒不是他对狄仁杰心中有什么芥蒂。 相反,李显的心中对狄仁杰是满怀感激之情的。 毕竟,他这次能够从荒芜贫瘠的房州返回长安,并且朝野之中所有人都知道他会被重新册立为太子,正是因为狄仁杰在武则天面前的劝谏所致。 只是狄仁杰此人,在朝中从不结党连横,下朝之后便深居简出,很少与其他人交往,更不会主动去别人府上登门拜访。 今天上午,李显与狄仁杰已经在朝会上见过,两人之间并没有交流,此时他突然来访,李显有些猜不透狄仁杰此行的目的。 “是不是润儿在掖庭遭人下毒的案子有眉目了?”韦淑清忽然在一旁说道。 李显听到韦淑清的提醒,心中茅塞顿开,连忙让李忠速去将狄仁杰带到他的书房。 “父王,儿臣可否随侍在您左右?”李重润试探着询问李显。 毕竟朝廷大臣前来拜访李显,他作为一名尚未冠礼的王子,是没有资格旁听的。 “都去,都去,我也与你们一同去,”不等李显说话,韦淑清便在一旁说:“若是因为润儿的案子,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那么狠心的在我们刚回长安便要对付我的润儿。 要不是当日润儿命大,我们母子俩如今恐怕已经是天人永隔了。” 李显听到韦淑清的话,眼中也流露出一丝愤恨的目光,他点了点头,不再反对李重润的想法。 “臣狄仁杰,参见庐陵王、王妃殿下!” 狄仁杰一走进书房,先是与李显和韦淑清见了礼,他一抬头,便看到李重润站在李显的身侧。 “世子殿下也在?正好,今日臣就是来向大王禀明世子殿下在掖庭那个案子情况的。” 李显面对德高望重的狄仁杰,也不敢托大,听完狄仁杰的话,他连忙一抬手指着书案前的胡凳。 “狄公莫要着急,先请坐下。” 随后,李显又吩咐李忠为狄仁杰奉茶。 等到狄仁杰坐定,又喝了一口茶水,李显这才看向狄仁杰问:“不知狄公这些日子的调查有何收获啊?” 狄仁杰放下茶盏,对着李显拱手行礼。 “启禀大王、王妃,臣这些日子,再次走访了掖庭,询问了里面的宦官。 如今可以确定,此番给世子殿下下毒和杀害王耀超之人,正是那名姓冯的小宦官。 臣又让大理寺清查了宫中与各王府、公主府,却并未发现此人。 可就在三日之前,万年县的不良人却发现了一个人, 据他们说,此人与世子殿下的描述倒有七八分相似。” 万年县?李重润的心中一动。 他那天在三爻隐约看到那名姓冯的小宦官。 大唐的京兆府,在长安城内,以朱雀大街为界,分为万年、长安两县。 朱雀大街以西为长安县,朱雀大街以东为万年县。 而那些私白聚集的三爻,在长安县的境内。 可这个冯宦官怎么又跑到了万年县,如果他一直在万年县的话,那长安县的那一位又是何人? 就在李重润左思右想的时候,狄仁杰忽然看向他问了一个问题。 “世子殿下,你是如何确定那个姓冯的是一名宦官的,? 万年县不良人发现他的时候,他可是刚刚在平康坊的春楼中夜宿而归!” 狄仁杰这一句话,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李重润的耳边。 是啊,我是如何确定他是一名宦官的呢? 因为他跟在掖庭管事太监王彦超身边,还总被王彦超称为小冯子? 可谁说跟在管事太监身边的人就一定应该是宦官? 是因为他穿着宦官的衣服,还没有胡子? 可问题是那名姓冯的少年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这个岁数的少年本来就没有胡须啊? 再说了,谁规定穿宦官衣服的人就一定得是宦官? 李重润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他穿越之前看过的一本小说,金庸先生的《鹿鼎记》,那里面的韦小宝,不就是假冒宦官呆在宫里吗? 我这是惯性思 维所导致的失误啊,就是因为这一个错误的想法,造成的结果简直是南辕北辙。 就在李重润思前想后的时候,韦淑清急切看向狄仁杰询问道:“狄公,可否查明那人是什么来路? 既然万年县的不良人发现了他的行踪,为何没有当场将他擒获?” “这......” 狄仁杰苦笑了一声,坐在那一副顾虑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狄大人不妨直言相告。” 李显看到狄仁杰这样,知道他一定是知道什么,但心中有所忌惮,这才吞吞吐吐的不能明言。 “唉......”狄仁杰叹了口气,“臣听了万年县不良人的描述,几乎可以肯定,他们所见的那人,十有八九就是此案的凶手,可是这个人,他们却不敢抓。” “不敢抓?”李显、韦淑清和李重润三人几乎不可置信的看向狄仁杰,韦淑清失声叫道,“且不论掖庭总管王彦超的死活,此人对庐陵王世子下毒,意图谋害皇室子弟。 仅这一条,狄公你要去抓他,谁敢阻拦?” 狄仁杰听到韦淑清的质问,脸上的神色更加尴尬,他看向韦淑清摇着头说道:“王妃殿下,你可知道当今圣皇陛下身边红极一时的张易之张五郎否?” 第24章 你以后还是少出门 “张易之?”李显疑惑的看向狄仁杰,“一个司卫少卿,此事与他何干?” “大王,”狄仁杰的面色更加尴尬,“您回到长安时间不长,这中间有些事情,您还不清楚。” 在狄仁杰的讲述当中,李显与韦淑清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原来,张易之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名叫张昌宗。 张昌宗自小便混迹在市井当中,因为他长相英俊,面若莲花,在家中行六,被人称为六郎。 张昌宗与太平公主李令月的侍女私通,被发现之后,侍女便将他推荐给了李令月。 李令月得到张昌宗之后大喜过望,便赦免了她的侍女。 万岁通天二年(公元697年),李令月为了讨好武则天,便将张昌宗引荐给了她。 张昌宗一见到武则天,便得到她的宠爱,召见当天,武则天就任命张昌宗为云麾将军,行使左千牛中郎将职务。 “就在三月之前,张昌宗又向圣皇陛下举荐了张易之。” 狄仁杰的脸色有些难看,“那一日,臣碰巧侍奉在圣皇身边.....” 他接下来的话,让李显与韦淑清更加瞠目结舌。 张昌宗向武则天介绍说张易之的相貌与才干都超过了自己,而且善于炼丹,武则天闻言大喜过望,立即召见了张易之。 见到张易之的时候,武则天果然喜出望外,立刻与他司卫少卿的官职。 赐给他长安的大宅院一处以及大量的奴仆和资财,并让他们兄弟二人如同其他官员一样参与朝会。 “自从张氏兄弟到了圣皇陛下的身边,”狄仁杰的脸上露出悲戚的神色,“圣皇便几乎不理朝政,除了朝会之外,其余时间都是与这二人在一起厮混。” 韦淑清十分疑惑的看向狄仁杰,“可我的润儿一直被囚禁于掖庭,与那张氏兄弟何干,他们为何要加害我儿?” “那名被世子殿下误认为的冯宦官,其实并不是阉人,而是张氏兄弟的堂弟,名叫张同休。” “啊?”狄仁杰的话让李显与韦淑清大惊失色,异口同声的惊呼。 就连对这段历史有些了解,深谙张氏兄弟为人的李重润,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狄仁杰告诉他们三人,那张同休就是被张易之派去假冒宦官混迹在掖庭之中的。 如今武则天年事已高,对朝政的兴趣已经大不如前。 她更加沉迷于在后宫享乐,因此,准备让张氏兄弟设置一个专门收罗天下美男才子的机构,为她招纳男宠。 古人谓仙人骑鹤上天,因此常用控鹤为皇帝的近幸或亲兵的名称,因此这个机构的名字称为‘控鹤监’。 “但天下的士子俊杰,大多是威武不屈、贫贱不移、富贵不淫的,这预备成立的控鹤监,却很难招揽到真正才貌双全的男子。” 狄仁杰停顿了片刻,又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 “而掖庭之内,多是当年官宦子弟被囚禁于此,罚为奴仆,这其中,很多青年俊杰,为了能够脱困,反而有时会委曲求全。 那张同休受命张易之,以宦官的身份潜入掖庭,就是想要为圣皇寻找青年俊杰充入控鹤监中。 如今张氏兄弟权倾朝野,就连梁王武三思家的几个世子以及宰相宗楚客、正谏大夫员半千等人也抢着上门,讨好巴结,亲自替他牵马递鞭。 那张同休有张易之兄弟作为靠山,如今没有确凿的证据,莫说是万年县的不良人,就是大理寺的捕头,也不敢轻易拿他。” 韦淑清听到这里,更加的疑惑了,“那张同休为何要毒害我儿?” “这臣就不清楚了,”狄仁杰叹了口气道,“那张氏兄弟,如今与朝中的王公贵族,达官显贵之间多有往来,纠缠颇多。 而那张同休虽然只有十六岁,但却贪财好色,心狠手辣。 这个案子,到底是有人托请张氏兄弟,张同休受张氏兄弟指使,还是他本人被人用钱财收买,若是不能将张同休缉拿归案,恐怕是查不出什么结果的。” “这......” 听完狄仁杰的这一番话,李显与韦淑清二人面面相觑。 韦淑清虽然心疼儿子遭人谋害,但她也知道如今张氏兄弟二人在圣皇武则天面前恩宠正盛,风头无两,他们庐陵王府根本得罪不起。 至于李显,自从被武则天罢黜了皇位,贬谪去了房州,在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困顿蹉跎了十五年,他的心中对武则天可谓是畏之如虎。 这次他虽然被召回长安,也有传言他将再次被册立为太子。 可李显每日过的都是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他生怕那天再惹了武则天所不喜,自己这次恐怕就不是被罢黜、贬谪这么简单了,毕竟他的早就在大哥李弘、二哥李贤的遭遇中见识过武则天的手段。 “唉......” 狄仁杰看到李显与韦淑清的神色,知道他们二人对此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叹息着看向李重润。 “世子殿下,此案恐怕也只能终结于此,继续追查下去臣也是无能为力。 以后世子殿下还是要多加小心,出入之时尽量多带护卫吧。” 李重润看着狄仁杰,他也知道,这个时候的张氏兄弟,在在武则天的纵容之下,可以说是一手遮天,说一不二。 别说是自己如今只是一个没有名号的庐陵王世子,就算是在历史上,李显被册立为太子,李重润被封为邵王。 在张氏兄弟的构陷之下,李重润还是落了一个被杖毙的下场。 自己想和他们二人做对,简直就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知道自己如今根本对张氏兄弟无可奈何,李重润点了点头,“多谢狄大人提醒,我以后会小心的。” “唉......”狄仁杰再次叹息一声,与李显、韦淑清和李重润告辞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狄仁杰有些步履蹒跚的背影,李重润知道如今的他身上肩负着何等的压力。 “润儿,”送走了狄仁杰,韦淑清忧心忡忡的看着李重润,“要不你就别去国子监读书了,也不要搬去皇庄。 你就住在府中,深居简出,在这王府之内,你父王与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第25章 竟然有人当街强抢女子? “父王、母妃莫要惊慌!” 李重润的脸上镇定自若,目光坚定。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我乃是高祖、太宗皇帝的子孙;高宗皇帝与圣皇陛下的亲孙;父王您的嫡长子。 若是有些许的危险,我就不敢离开王府,战战兢兢的躲在家中。 您二位觉得,高祖、太宗和高宗皇帝的在天之灵会如何看我? 如今的圣皇陛下与满朝文武会如何想我? 若真是如此,那我与被囚禁于掖庭何异? 这国子监儿臣是一定要去的,那皇庄儿臣也一定要去住。 儿臣就不信了,在这帝国的都城,天子的脚下,还有人敢公然谋害我这天潢贵胄,皇室子孙不成?” “润儿......” 韦淑清面色急切的想要劝说李重润改变主意,可是他态度坚决,言语铿锵有力,韦淑清一时竟不知如何劝说。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么?” 李显却在咀嚼品味着李重润的这两句诗,脸上的担忧之色逐渐退去,换成了一副欣慰的神情。 “我儿果然是志存高远,这才是我李显的好大儿,你且放心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孤自然会向圣皇陛下求情,让她多派些护卫给你,护你周全。” “大王......” 韦淑清看到李显也赞同李重润的想法,不由的心急如焚,她看着李显还要说话,李显对她摆了摆手。 “韦妃,莫要恐慌,有孤在,孤一定会庇护自己的孩儿周全。” 李显叫来了李林,让他将皇庄的地契取来交给了李重润,又把自己的鱼符交给他。 李重润接过地契与鱼符,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乐游原上皇庄情况,李重润并没有回去宅院,而是叫来了李林。 他让李林去通知郭敬之、李承训等六人。 让他们将右内率的士卒召集起来在王府等候自己, 又命人回宅院叫上了孟春与季夏,李重润来到了王府门口。 李林已经替李重润准备好了车驾。 李重润知道如今的庐陵王府之内,早已被各方势力渗透的千疮百孔,就连这旅贲军十率,都被安插进了不少的耳目。 因此,他告诉李林,自己以后出行,不需要左右司御率来准备车驾。 以后自己出行所用的车,就由李林亲自来驾驭。 李林为李重润准备的是一架双马驭使的车,而并非是那是韦淑清将他从掖庭接回来时所乘坐的四马驭使的大车。 这种车的空间和舒适程度远不及庐陵王的车架,但如今李重润没有册封,仅仅是庐陵王世子,他连朝廷颁发的鱼符都没有,即便是坐这种双马驭车,也有些僭越违制。 李重润登上马车坐好,李林一甩缰绳,跟随在有卫率的后面便向长安的朱雀门走去。 坐在车内,李重润斜靠在软塌之上,孟春和季夏在一旁帮他煮茶。 车外的行人看到李重润的队伍打出了右内率的仪仗旗帜,纷纷的躲到两侧给他让路。 大约走了一刻钟的工夫,忽然前面的右内率停了下来。 “哥舒翰,”李重润掀开车窗,对骑马随行在车架一旁的哥舒翰说道,“去前面看看怎么回事?” 哥舒翰立刻一甩马缰,纵马去往了队伍的前面。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郭敬之与哥舒翰返回了李重润的车旁。 “世子殿下,”郭敬之隔着车窗对李重润说,“前面的情况比较混乱,似是有人围住了一架马车,想要强抢马车中的女子,马车的护卫在与那些人打斗。” 李重润听到郭敬之的话,心中一动。 这里可是在长安城内,竟然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抢人,这些人的确是胆大包天了。 “就没有附近的不良人管吗?” 李重润疑惑的问,按说如今的长安城,每个坊之间都有望楼。 如果有人当街打斗,望楼的不良人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发现,并通知附近的不良人赶过去制止拿人。 看情况这打斗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竟然没有不良人前来拿人,李重润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郭敬之的神色有些凝重的看着李重润。 “不良人到了,可他们似乎是有些忌惮,不敢出手制止。” “哦?”李重润感觉有些诧异,他一撩车上的帘子,下了马车,“走,咱们去看看,是谁如此的胆大包天?” 李重润带着郭敬之与哥舒翰来到队伍前面,程氏兄弟也连忙跟在李重润的身后一同前往。 到了队伍的最前方,这里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郭敬之与哥舒翰在前面分开人群,李重润带着程氏兄弟走到人群中央。 果然有二三十名家丁打扮的人,手中拿着棍棒围在一架马车的周围。 他们态度张 狂,脸上带着浪荡的笑容,口中不断的乱喊着: “车里的小娘子,你就从了我们家郎君吧,我们家郎君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是啊,小娘子,我们家郎君可是远近闻名的会疼爱女人,不信你去平康坊向那些春娘们打听打听?” “谁不知道我们家郎君床上工夫了得,你只需要一试便知,保教你欲罢不能......” 马车的周围已经有四五个人倒在地上呻吟着. 剩下的四人背靠着马车,对那些污言秽语充耳不闻,只是拿着手中的棍棒拼命抵抗。 在那些家丁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衣着浮夸,一脸横肉的青年。 这个青年明明长得五大三粗,面容粗犷,却穿着一身粉色袍服,幞头上还带着一朵硕大的牡丹花。 马车的护卫已经明显有些招架不住,他们一边抵抗,一边怒吼。 那粉衣青年的脸上却带着嘲弄的笑,指挥着家丁们如同猫逗耗子一样戏耍着那些护卫。 这时已经有二十余名不良人赶来,这些不良人却面色尴尬的站在一旁。 “你去将不良人的头叫来!” 李重润指着那些隔岸观火的不良人对郭敬之说道。 郭敬之走到那些人的面前,出示了自己的鱼符,一名不良校尉匆忙跟在他的身后来到李重润的面前。 “你们这些不良脊烂,”李重润的面色不虞的看着他,“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强抢女子,你们竟然站在那里无动于衷?” 第26章 俗套的英雄救美戏码 这名不良校尉刚才看到了郭敬之的鱼符,知道对方是旅贲军右内率的团长。 看到郭敬之对李重润毕恭毕敬,他的心中清楚,这位也是自己惹不起的大人物。 他神情尴尬的看着李重润,连忙躬身行礼道:“小的王晖,见过贵人。” 李重润看着眼前这名不良校尉,他穿越之前,那部电视剧《长安十二时辰》电视剧爆火的时候,专门查过关于不良人的资料。 不良人是唐代的官差,其官称为“不良”或“不良人”。 根据《唐五代语言词典》的记载,唐代官府征用有恶迹者充任侦缉逮捕的小吏,称为‘不良’,俗又称之为‘不良脊烂’。 不良人的首领称为不良帅,他的麾下有天罡三十六校尉,主要负责侦缉逮捕,维护坊间治安以及坊门开闭。 李重润看了看王晖,面色有些阴沉的问道:“你们是哪里的不良人?” 王晖知道李重润身份不俗,连忙回答道:“在下乃是万年县不良帅麾下三十六天罡天巧校尉王晖” “天巧校尉王晖,”李重润将他的官称名字在口中默念了一句,“那些人当街强抢女子,你们为何只是站在一旁?” “这位郎君,”王晖的脸色更加尴尬,“我们身为不良人,有人在大街上行凶作恶,制止拿人本就是我们的职责。 可在这长安城内,我们仅仅是万年县的差役,微末如灰一般的人物,很多人,我们管不了,也不敢管啊!” “哦?”李重润抬头看向那粉袍青年,“那人是谁,你为何不敢管?” “你说哪位啊?” 王晖心存忌惮的回头看了一眼李重润所说的那人。 “小郎君,那一位可是长安城内出了名的混世魔头,莫说是我,就是我们县尊老爷,京兆府的府尊老爷来了,也未必敢管。” “莫要啰嗦,”郭敬之有些不耐烦的看着王晖,“这位是庐陵王嫡世子殿下,你就说那人是谁?” “那一位......” 王晖犹豫了一下,把心一横,这才看着李重润。 “小郎君,那一位乃是梁王殿下的三子,新安王殿下。” “新安王?” 郭敬之已然算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可听到这个名字,脸上也露出了惊惧的神色。 要知道,就算对方不是二字郡王,仅凭他爹梁王,在长安城便已经是只手遮天,不可一世的存在。 梁王武三思,可是当今圣皇武则天的亲侄子。 武三思此人,为了荣华富贵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他献媚武则天,在李显登基之后讨好李显,却又与李显的皇后韦淑清、妃子上官婉儿私通。 他在酷吏来俊臣、周兴当道之时与他们一起构陷忠直的大臣。 武则天宠幸男宠薛怀义的时候,他亲自为薛怀义牵马执鞭。 后来武则天再以张昌宗、张易之兄弟为男宠,武三思一如过去,又对张氏兄弟百般阿谀奉承。 但就是因为此人的厚颜无耻,毫无底线,却得到了武则天的信任,对他言听计从。 而他的这位三子新安王,名叫武崇烈,与武三思比起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在长安城内整日欺男霸女,横行霸道,长安的百姓只要看到他都是避之不及,将他称为混世魔王。 李重润并非不知道武崇烈与他的父亲武三思在历史上的臭名昭著,但他作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人士,对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行凶的行为却做不到视而不见。 “郭敬之、哥舒翰、程若水、程若冰,带人去救人。” 李重润的面色阴沉,指着前方渐渐招架不住的几名护卫说道。 “这......” 郭敬之还在踟躇,哥舒翰将腰间的横刀摘了下来,用刀鞘当做短棍,飞身就扑了上去。 程氏兄弟也掏出腰间的短斧,跟在哥舒翰的身后冲了上去。 郭敬之一看他们三人已经冲出去,知道今天的事情已然是无法善罢甘休,也摘下横刀冲进战团。 李承训和王无择此时也来到了李重润的身旁,他们拔出腰间的横刀,护卫在李重润的身后。 郭敬之四人,身手都很不错,远不是武崇烈手下那一帮平日只会欺压百姓的家丁所比。 他们冲上去之后,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将那些家丁打的横七竖八倒了一片。 “哎呦喂,”武崇烈看到自己手下纷纷被打倒在地,他不但没有愤怒,反而咧着嘴笑起来,“让我看看,哪里来的狗东西,竟敢管老子的闲事?” 李重润拍了拍李承训和王无择的肩膀,示意他们二人将横刀收起来,抬腿走到武崇烈的面前。 “新安王,你当街强抢女子,即便你是朝廷的郡王,就可以这么无视朝廷的法度么?” “法度?”武崇烈哈哈大笑起来,“不知好歹的狗东西,在这长安城,老子就是法度!” 说着话,武崇烈抬起脚就踹向李重润。 李重润虽然没有郭敬之等人的身手,但他毕竟在穿越之前因为兴趣爱好学过一些散打和搏击。 他的这点身手若是放在军中,自然是不够看,但面对从小便锦衣玉食,又被酒色掏空身子的武崇烈,他却浑然不惧。 武崇烈这一脚踹过来,在李重润的眼中就是虚张声势。 他的身子一侧,武崇烈被闪的一个踉跄,仰身便坐在了地上。 “你混蛋!” 武崇烈顿时勃然大怒,他挣扎着就要爬起身子,从地上捡起一根棍棒,再次就要向李重润扑过来。 李重润看他捡起了棍棒,知道不能再跟他客气他上前一步,一脚踢在他的手上,将棍棒踢到了一旁。 “捆起来,”李重润转身对李承训和王无择喝道:“将他扔到梁王府门口。” “你敢,”被李承训和王无择捆绑着的武崇烈怒火中烧,他双目通红,睚眦欲裂的瞪着李重润,“你是何人,竟敢如此对我?” “我?”李重润微笑着蹲在他的身旁,在他耳边低声轻语道:“记好了,我是庐陵王世子,名叫李重润。” “姑娘,”李重润起身来到马车的旁边,隔着车窗对里面的人说道:“那凶徒已经被我制住了,你速速离开吧。” “郎君,”李重润转身刚要离开,车内的女子叫住了他,“请问郎君如何称呼?” 李重润转过头,看向车窗内那一道隐约可见的倩影,笑着摇了摇头。 他没想到,这么俗套的英雄救美戏码,竟然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难道接下来就是‘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吗? 回过头,李重润抬腿走向自己的马车。 第27章 我这个官是捐的 出了延昌门,又沿着蜿蜒的山路行了半个时辰,路边出现了一座古刹。 ‘观音寺’,李重润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关于这座寺庙的记忆。 观音寺建于隋文帝杨坚开皇二年(公元582年),原名‘灵感寺’。 唐高祖李渊武德四年(公元621年)时,灵感四寺香火断绝,逐渐荒废了下去。 唐太宗李世民龙朔二年(公元662年),李世民的女儿城阳公主得了一种怪病,每日昏睡不醒。 李世民为她延请各路名医,甚至找来了名满长安的药王孙思邈也束手无措。 有一日,一位名叫法郎的和尚来到长安,在大明宫拜见了李世民,他为城阳公主诵读了七天七夜的《观音经》,城阳公主竟然神奇的痊愈了。 城阳公主为了感谢法郎和尚的救命之恩,奏请李世民重修了灵感寺,并将其改名为观音寺赠与了法郎和尚。 这座寺庙在唐睿宗景云二年(公元711年)被改名为青龙寺。 观音寺内的和尚主要修行的是密宗,日本遣唐使中有八位著名的僧人,被称为入唐八大家,他们都曾在青龙寺中学习密宗。 这些人回到日本之后,将密宗发扬光大,成为了日本佛教主要宗派之一真言宗。 经过了观音寺,大约又走了一刻钟左右,前面出现了一个庄园。 郭敬之早已安排斥候前去通知庄园的管事。 距离庄园还有三五里的路程,李重润便看到庄园的外面站着黑压压的一群人。 他的车驾还没停稳,庄园的管事连忙来到他车前。 “小臣庐陵王府亲王国典府钱仁,拜见世子殿下。” 李林将马拉住,跳下马车来到车厢的后面,将一个梯凳拿到前面摆好。 李重润钻出车厢,踩着梯凳走下马车。 他看了看眼前的这个人,此人五短身材,肥头大耳,身上的绿色九品官袍仿佛包裹不住他肥硕的身体,似乎随时就要被他撑的裂开。 唐朝王府中的属官是由四部分构成,分别是亲王府、亲事府、账内府、亲王国。 亲王府为最高机构,亲事府和账内府为护卫出行等军事机构,亲王国为处理封地 食邑政事机构。 典府便是亲王国中负责掌管食邑封地的从九品官吏。 “看来做个皇庄典府油水很足啊?”李重润目光中带着嘲弄的意味看向钱仁,“竟然将你养的如此脑满肠肥。” 听到李重润的讥讽,钱仁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世子殿下,小臣冤枉啊!” “是吗?”李重润的脸上讥诮之色更多了几分,他抬手指着站在钱仁身后的那些人,“你看看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 唯独你一人,却如此身宽体胖,你还敢说自己没有中饱私囊?” “殿下,”听到李重润这番话,钱仁反倒镇定下来,他低着头,嘴里辩驳道:“庐陵王殿下的这一处皇庄,原本乃是魏王殿下的食邑,管事的典府也并非小人。 今年三月,圣皇陛下将这块食邑改封给了庐陵王,小人也是这个时候来到这里做的典府。 至于您说小人身宽体胖,那是因为小人生于商贾之家,自小便狂爱吃肉,这才有了这么一个健硕的身子骨。” “健硕......” 李重润不禁被钱仁逗笑了,你好意思管这一身肥肉叫健身? “出身商贾之家?”李重润疑惑的看向钱仁,“商贾之人不得科考,你是如何成为官员的?” “这......”钱仁有些犹豫,他踟躇的看向李重润。 “殿下问你话,”郭敬之在一旁看到李重润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立刻厉声呵斥着钱仁:“你速回答,莫要搪塞。” “诺!”钱仁被郭敬之呵斥,不敢继续搪塞。 他惊慌失措、胆战心惊的说实话,“殿下,小臣这个官是捐的。” “捐官?” 李重润恍然大悟,难怪钱仁可以成为官员,原来他是斜封官。 唐朝实行士农工商的等级制度,商人被排在社会的最底层。 这种等级制度使得商人的社会地位非常卑微,他们的子女甚至不能与士族通婚。 唐朝初期颁布的《选举令》明确规定,商人及其四代内的亲属不得为官。 后来的诗仙李白,就因为他的父亲李客是一名商人,因此无法参加科举考试。 哪怕是被唐玄宗封了一个翰林待诏的斜封官,在政治上也无法施展抱负,因此他的一生都郁郁不得志。 因此,这个时期有甚多商贾之家的子弟,为了光耀门楣,或者是获得一定的社会地位,便选择通过向达官贵族献钱的方式,让他们帮着向皇帝讨要一个斜封官。 “斜封官”,也称“墨敕斜封官”,是指的是通过非正常程序任命的官员。 在唐代,官吏的任命制度有严格的既定的程序。 凡是有当官资格的人,先要在吏部进行注册,再经过门下省审核,最后经过中书省对皇帝颁下的任命状进行“宣署申覆”。 而斜封官的任命状是斜封的,要从侧门交付中书省办理,而且它上面所书“敕”字是用墨笔,这与中书省黄纸朱笔正封的敕命是不一样的,“斜封官”由此得名。 李重润有些厌恶的看着钱仁,“你是向谁献钱买来的斜封官?” “这......这个......” 看到钱仁吞吞吐吐的不敢回答,李重润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若是不想说就罢了,摘下你的鱼符印信,你自去吧!” “殿下!” 钱仁‘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恕罪,小臣......小臣这个官职是向安乐郡主献钱捐来的。” “安乐郡主,李裹儿?” 李重润怒火中烧,怒目圆睁的看着钱仁。 “休要胡说八道,我妹子今年才不过十三岁,怎么会与你做下这龌龊的勾当?” 钱仁看到李重润已经是怒不可遏,此时也顾不上害怕,连忙向他说道:“世子殿下明鉴,小臣的确是向安乐郡主献了一万缗钱,她这才帮我求到王妃那里讨的这个官职。” 李重润看到钱仁的眼神诚恳,似乎是不想作伪,这才平复了一下情绪,面色阴沉的看着钱仁。 “具体是什么情况,你一五一十的给我说清楚,若是有半句谎言,我定不饶你!” 第28章 李重润的家底 钱仁看出来李重润的确是生气了,哪里还敢胡说,连忙将事情的经过向李重润说了出来。 他家原本就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大商人,涉及的生意包括布匹绸缎、粮食转运、酒楼食肆等等。 但他家中虽然有钱,可商人的身份毕竟低贱。 不仅不能穿戴绫罗绸缎,而且还不许豢养奴仆,不能购买豪宅大院。 他家在长安开了十余个胭脂铺,而李裹儿就是因为常去他家的胭脂铺买胭脂,这才与他父亲钱鑫搭上了关系。 钱鑫为了能不再被人视为贱商,便动了通过李裹儿的门路献钱捐官的念头。 李裹儿自小便被李显和韦淑清宠溺,原本就是嚣张任性的脾气。 初到长安之后,立刻被长安的繁华奢靡所吸引,整日与那些达官显贵的子弟混在一起吃喝玩乐。 但李显刚回长安,虽然领着庐陵王的俸禄,也有十五处庄园,但终究是现钱不多,这让李裹儿在金钱上总感到捉襟见肘。 这才与钱鑫一拍即合,收了他一万钱帮他的儿子捐了一个从九品的官职,放在自家的皇庄里做了一名典府。 实际上到今天为止,钱仁上任才刚满一个月,李显的这处庄园虽然有三千多亩良田,管着四五百户佃农,也有几十名胥吏供其驱使。 但终究他是初来乍到,再加上这个时候刚忙完春种,哪里有什么机会让他中饱私囊? “钱仁,”李重润听完钱仁的讲述,脸色阴沉的看着他,“这个典府你想不想做?” “想,”钱仁连忙向李重润行着礼,“世子殿下,小臣想做。” 李重润刚才并不是真的发火,他实际上是装的。 武则天称帝已经有八年时间,此时的她已经是七十四岁高龄的老人了。 经过了周兴、来俊臣等酷吏陷害了一批忠正耿直的大臣,武则天又对武承嗣、武三思等一群武家子弟大肆封赏。 再加上武则天曾经的面首薛怀义把持朝政,太平公主李令月卖官鬻爵。 如今的武周朝堂,可以说是乌烟瘴气,一塌糊涂。 向达官贵族献钱捐官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因此李重润并不在意钱仁的这个官职到底是正途而来还是花钱买的斜封官。 相反,这个庄园的典府如果是其他途径而来,李重润反而会有所顾忌。 在唐朝的入仕途径其实不多,大致也就那么几种。 第一种便是科举正途,科举分为‘明经’和‘进士’两类。 明经主要是通过对儒家经典的考试,而进士考试则是做赋与赋诗。 第二种则是门荫入仕,皇亲国戚、宗室和官员的子孙根据其父辈的封赏而获得相应的官职。 第三种是举荐和征辟,指的是由朝廷重臣或者具有影响力的文人学者举荐,朝廷直接征辟为官。 第四种是通过军功入仕,唐朝并不像后世朝代一样重文抑武,如李靖、苏定方等武将,因为军功彪炳而成为宰相者大有人在。 最后一种便是通过献金的方式捐官。 实际上李重润尤其排斥通过前三种渠道得到官职的人。 通过科举正途入仕的官员,往往会恃才傲物,而且这些人眼高手低,可谓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虽然有些文才,但在具体事情的处理上未必会符合李重润的心意。 第二种门荫子弟和第三支举荐征辟,虽然不似科举正途的官员那么迂腐,但他们的父辈就在朝中为官,这些人的背景复杂,很难做到忠心不二。 至于积累军功入仕的人,这些人倒是忠诚憨直,但李重润的身边已经有郭敬之等一批军官,多一名军将出身的最多算是聊胜于无。 特别是军旅之人,往往耿直不阿,性子急躁,在经营庄园的事情上未必擅长。 像钱仁这样商贾人家出身,善于经营,又在朝中没有太多关系的人,反而很合李重润的胃口。 不过李重润穿越之前能做到上市公司的高管,自然是深谙驭人之术的。 先以雷霆震慑,再许以恩惠,先抑后扬,这才能够更快的收服对方。 “想做,”李重润笑着看向钱仁,“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说着话,李重润抬腿走入庄园,径直走到典府属衙大堂的书案后坐下。 “世子殿下,”钱仁连忙跟随在李重润的身后走了进去,站在李重润的面前,“不知殿下想要看小臣的什么本事?” 李重润正襟危坐在桌案后面,看着钱仁道:“你来这个庄园已经月余了,先给我说说这里的情况。” “诺!”钱仁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思索了一下,朗声说道:“此庄园名叫尚林苑,总占地为三千三百四十五亩。 房屋占地三百亩,分别是行在别院一座,占地一百一十亩。 别院行在内有大殿一座,外院厢房二十间,中院厢房二十间,主院正房一间,厢房十间; 典府属衙一座,占地十亩,分别有公房八间 ,正堂一座,后面有公廨一院,其中书房一间,卧房一间,厢房两间; 其他为佃户住房,占地一百八十亩,共有房屋两百间。 属衙有胥吏五十五人,其中账房五人,膳房十人,园丁、杂役、匠人二十人,护卫二十人。 此间佃户有一百六十户,五百四十八人,其中男丁一百五十五人,妇人一百二十人,未冠礼的男童一百一十人,未及笄的女童一百六十三人。 庄园共有良田两千亩,牧草田五百亩,佃户自耕田五百四十五亩。 庄内牲口中,有牛一百三十头,马八十匹,驴一百五十头,骡五十匹,豕五百余头,鸡鸭狗等无算。 如今库中有粮食一千石,钱两百八十缗,绢五十匹。” 钱仁滔滔不绝的将尚林苑的情况如数家珍的向李重润做了汇报,李重润越听越感到欣喜。 他欣喜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家底丰厚,而是他发现钱仁虽然外表看起来有些憨傻,但却是一个善于经营,心思缜密的人。 他仅仅来了尚林苑一个月的时间,便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好,”等到钱仁将大致情况说完,李重润点了点头,“你这个典府做的倒也合格,不过,想要做我尚林苑的典府,仅能将庄子管好,恐怕还远远不够。” 第29章 优秀的领导就是要善于画饼 “殿下?”钱仁有些疑惑的看着李重润,“您的话小臣听不懂。” 李重润笑了笑,指着大堂内的椅子,“坐下说话。” “诺!” 钱仁毕恭毕敬的坐在椅子上,身子前倾,只有半个屁股坐在椅子最外侧三分之一处。 “还请殿下明示。” “钱啊,”李重润叹了口气,“孤需要钱!” “殿.....殿下你需要多少钱?” 钱仁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脸上的脂肪都在微微颤抖。 其实这次向李裹儿献金捐官,他们家明显做了个赔本买卖。 按道理,一万缗钱若是找对了门路,至少能在朝中捐一个员外郎或者出京做个县丞、县尉,至少是个从八品以上的品秩。 可李显一家刚回长安,如今在武则天的淫威之下每日只能如履薄冰的韬光养晦,哪里敢参与到斜封官任免这种长安权贵垂涎欲滴的事情当中。 因此当李裹儿与韦淑清求到他的时候,他顾虑重重的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一想起韦淑清和李裹儿在房州陪伴着自己度过的那些困顿岁月,他只好横下心,找到武则天向她讨要了一个亲王国典府的职务。 武则天原本对李显讨要官职一事极其反感,当年她罢黜李显的皇位,就是因为李显想要为韦淑清父亲韦玄贞讨要宰相之位而引发的。 但也是李显刚刚返京,再加上只向她讨要的是自己亲王国内的属官,武则天最终还是答应了李显的要求。 这也就是钱鑫或者钱仁找不到其他的门路,也只好接受了这个官职。 如今李重润开了口,钱仁虽然心中心疼,但这就是赌徒心理。 为了这个官职,他已经付出了一万缗钱,若是李重润要的不多,钱仁也只好忍痛再被他搜刮一回。 这些天潢贵胄,可真是贪得无厌啊,比我们商人的心还要黑! 钱仁腹诽着,脸上却是笑逐颜开。 “小臣是殿下的属下,殿下需要多少钱对小臣说,小臣必定倾尽所有让殿下满意。” “四万缗,”李重润思索了一下说道:“至少四万缗吧,多多益善!” “多......多少?” 钱仁瞠目结舌的看着李重润,结结巴巴的问道。 “四万缗,郭敬之帮我算过了。” 李重润看向郭敬之,郭敬之点了点头,“要维持一支精悍的右内率,一年至少四万缗。 如果将来我父王再给我其他的率卫,那就另当别论。” “四......四万缗?” 钱仁的面如死灰的看着李重润,他已经开始思索自己该如何委婉的向李重润请辞。 “殿下,”盘算了半天,钱仁一咬牙,“小臣还有两千缗的私房钱,不知殿下可否满意?” 李重润虎目一睁,瞪向钱仁。“你以为我在跟你讨价还价?” 钱仁顿时双腿一软,“殿下,四千缗,四千缗真的是小臣的全部身家了。” “哈哈哈.....”李重润看到钱仁的样子,失声笑了起来。 李重润坐在那里大笑,钱仁已的心中已经是心惊肉跳,他惶恐的看着李重润。 片刻之后,李重润这才强忍住笑意看向钱仁。 “我不要你的钱,我要你这个人!” “殿.....殿下.....” “哈哈哈......”看着钱仁的窘态,李重润再次大笑起来! 终于,李重润收敛了笑容,正色看向钱仁。 “我的意思是,需要你帮我赚钱。” “赚钱?”钱仁满面狐疑的看着李重润,“殿下是让小臣帮您做生意?” “对咯!”李重润笑着对钱仁说:“你出身商贾之家,这不正是人尽其才吗?” “殿下,”钱仁的脸顿时如同吃了苦瓜一般,“小臣......小臣......” 李重润知道钱仁心中的顾虑,他家世代商贾,必然尝尽了其中的艰辛,因此钱鑫才起了给钱仁捐官的念头,这中间也未尝没有让他改弦更张,不再经商的念头。 摆了摆手,李重润看着钱仁道:“我有没有让你辞去官身专职做生意? 你还是我皇庄的典府。 你放心,做官和做生意一样,有了钱就有了资本,官就会越做越大! 本世子不会永远只是个世子,只要你跟着本世子好好干,未来也不会只是个小小的典府。” “这......” 看到钱仁还有些犹豫,李重润知道,在任何一个时代,作为领导最重要的技能就是要善于给部下画大饼。 只有让部下觉得跟着你干有希望,他们会觉得自己是在与你风雨同舟的共同前行,才会对你忠心耿耿。 “我是高祖、太宗皇帝的子孙,高宗皇帝与圣皇的亲孙!” 李重润神采飞扬的看向钱仁。 “你且去想 ,当年的卢国公程咬金,不过是一个贩私盐的,而翼国公秦琼,更是曾当锏卖马。 即便是当今圣皇陛下的父亲无上孝明高皇帝,也不过是太原的一名商户,就是因为他资助了高祖皇帝,大唐立国以后,拜为工部尚书。 我如今过不是潜龙在渊而已,总有一天,是要飞龙在天的,到那时,你不就是今日之卢国公、翼国公吗?” “殿下!” 钱仁被李重润这一番话说的血脉贲张,心旌动摇,他双目炯炯有神的看向李重润。 “小臣明白了,您需要小臣做什么,尽管吩咐,小臣必当殚精竭虑,竭尽所能。” “好!”李重润大笑着鼓掌,“有你这番话,我就放心了,你说的对,我想让你帮我以商贾之道敛财。” 钱仁的心结一旦被打开,便迅速的进入了状态,他毕竟是从小耳濡目染,对于做生意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这商贾之中,看似都是做买卖,但区别甚大。 有专事生产的工坊,也有货殖转卖的行商; 有与人大宗交易的贸易,也有将货物卖给百姓的散卖。 不知殿下想要做的是哪一种生意?” “我吗?”自从有了向李显讨要皇庄的想法,李重润便想好了自己要做什么。 “我准备做工坊!”李重润斩钉截铁的说道,毕竟穿越人士的三大法宝,玻璃、高度酒和香水,对于他来说可都是手到擒来的。 第30章 让‘点绛唇\’誉满长安 “工坊?”钱仁有些不解的看向李重润。 “殿下,在商贾一道之中,工坊可谓是风险最高的一项买卖,您为何要选工坊呢?” 李重润当然不会告诉钱仁,在未来的世界中,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更不会告诉他,自己对这个时代怀着怎样的野望。 仅仅是做个皇帝吗?这对李重润来说实在有些太简单了,就好像玩游戏时选择了简单难度一样。 要知道他虽然不是学历史的,但从小也酷爱读书,对于自己如今所处的时代,不说是了如指掌,最起码那些大的历史事件他都心知肚明。 就好像看悬疑片提前被剧透了一样,什么人物关系,事件走向,这些他都提前知道了。 对他来说,如今最大的挑战就是三年之后的九月初三,觊觎皇帝宝座的张易之,为了扫除通向帝位的障碍,在武则天面前诬陷了他。 要改变这一个历史事件对李重润来说可谓是轻而易举. 他只需在今年九月,武则天册封李显为太子之时,提前向武则天讨一个封地。 随后躲到那里韬光养晦,静静的等待张柬之、崔玄暐、敬晖、桓彦范、袁恕己五人发动神龙政变。 只要武则天退位,李显登基,作为李显的嫡长子,韦淑清唯一的儿子,李显又对韦淑清言听计从,他成为太子可以说是水到渠成。 并且,这个时代谁是最野心勃勃的人李重润更是心知肚明,一个是他的堂弟,如今的临淄王李隆基,还有一个就是他的妹妹,安乐郡主李裹儿。 只要自己加强戒备,小心他们二人的明枪暗箭,等将李显熬死,自己便可以君临天下,成为大唐帝国的最高统治者。 接下来他如果想要励精图治,开疆辟壤,拿着小炒去考试的他觉得自己策成就至少不会比后来的成吉思汗要低。 就算他准备安于享乐,做个昏君浑浑噩噩的过完一生,前面几位皇帝给他留下的政治遗产也足够让他霍霍一辈子了。 到时候咱也将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杨玉环收成宠妃,体验一把‘芙蓉帐暖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幸福生活。 但李重润想要的不是这个,华夏五千年的文明,到了大唐之后,几乎就没有发展。 三百年之内便要改朝换代一次的王朝魔咒不仅因为小冰河时代带来的粮食危急,还因为成平日久之后的土地兼并和人口暴增。 因此在李重润看来,从唐朝以后,中华文明的进程到了唐宋以后便不再继续发展,有的不过是一次次没有意义的轮回。 造成这个现象的主要原因是儒学的堕落。 自唐朝以后,儒家学术便逐渐滑向腐朽,从一个讲究君子六艺的学说,追求天下大同的思想流派,变成了统治者用严格的三纲五常来限制华夏民族想象力与创造力的枷锁。 特别到了北宋之后程朱理学的出现,更是极大限度的遏制了华夏文明的发展,这才最终曾是八方臣服,万国来朝的中华大地最终在十九世纪末成为列强争相欺负的对象。 就连东海那个蕞尔小国,都敢对这个历经五千年的文明古国生出觊觎的念头。 做工坊,不仅能够积累财富,李重润还有一个更宏大的想法。 如今的工坊,主要以小作坊为主,坊主们敝帚自珍,对于一些手艺和配方密不外传,也很少进行技术的更新与产品的迭代。 而李重润则准备在工坊中进行研发,不断的推出新的产品,成为一条进入工坊产业中的鲶鱼,以此推动大唐科技的全面进步。 说不定..... 李重润的心里暗自畅想着:能够在大唐,在华夏大地上率先兴起一场工业革命。 当然,这些话他不可能对钱仁直说,思索了一下,李重润这才说道:“做货殖转卖,太不稳定。 还需要大量的人手进行护送,若各地物价有所波动,很容易血本无归。 向百姓散卖货物虽然稳妥,但来钱太慢,因此我准备做工坊。” “可是殿下,”钱仁顿时急了,“做工坊的风险实在太大。 要购置设备,要招揽熟悉工匠,可万一我们造不出来产品,或者是我们造出来的产品没有市场。 这前期的所有投入不就打了水漂了吗?” “钱典府,”李重润不慌不忙的看着钱仁,“稍安勿躁,我这里有几个秘方,我保证可以一本万利。” 说着话,李重润从怀中拿出了一张信笺交到钱仁的手中。 钱仁接过信笺,拿在手中仔细的看起来,他脸上的表情,从狐疑,变成将信将疑,又慢慢的笑逐颜开,最终兴高采烈的站起来。 “殿下,”钱仁喜出望外的看着李重润:“这,这也太神奇了,您这个方子是从哪里来的?” 李重润笑着摇了摇头,他早已找到了搪塞的理由。 “你也知道,我从三岁起便被囚禁在了掖庭。 在那里,我曾遇到了一位光禄寺的罪官,他便是良酝属管事,专司宫 中酿酒一事,这个方子便是他教给我的。” “殿下,”钱仁听到李重润的话更加兴奋,他对着李重润深深鞠躬行礼。 “有这个方子,不说其他渠道,仅就是小臣家中的酒肆饭堂,一年至少便可以卖出一万缗以上。” “好,”李重润的情绪也高涨起来,他上前一步走到钱仁的面前,拍着他的肩膀。 “速速将工坊建起来,尚林苑内的粮食,留够三个月的储备,其他的都酿出一批美酒来,尽速铺进长安所有的酒馆、食肆与春楼。” 钱仁的心情也是激动异常,他看向李重润。 “殿下,这个佳酿如果一旦造出来,想必立刻便会风靡长安,还请殿下起个名字。” “点绛唇。”李重润嘴里念叨着,走到书案旁边,拿起一支狼毫小楷,在白纸上写下了这三个字。 放下手中的笔,将写着字的纸递给钱仁,李翀笑着看他。 “十日之内开坊,一月内出酒,三个月之内铺满长安,能否做到?” “能,”钱仁忙不迭的点着头,“有此佳酿,还有世子殿下亲笔题名,不出三个月,咱们的‘点绛唇’,必定能誉满长安。” 第31章 一年赚一百万你有没有信心? 钱仁拿着李重润交给他的配方兴高采烈的离开了属衙大堂。 李重润起身走向别院行在,郭敬之等人跟在他的身后。 走到了大门口,李林抬起手来拦住郭敬之等人。 “各位,这里面便是殿下的后宅,请各位在外面等候。” 郭敬之等人连忙停下来,站在大门之外。 李重润闻声扭头看向李林。 “不必如此,如今行在内除了孟春、季夏和几个侍女,并没有没有其他的女眷。 今日大军乍到此地,外面的房屋还未建成,这段时间你们就与我一同住在行在吧。” “世子殿下,”李林闻言顿时大惊失色,“这可不合规矩啊!” “规矩?”李重润面色不虞的看向李林,“在这里,我就是规矩,我说的话不作数吗?” “诺!”李林连忙退后一步,给郭敬之等人让开了路。 “殿下,”郭敬之等人心中顿生感激之情,他们几人连忙对着李重润行礼,“卑下感激殿下,卑下等还是不进去了。” 李重润看向郭敬之,“我说话不起作用了吗?” 郭敬之闻言,与李承训、王无择、哥舒翰和程氏兄弟面面相觑。 郭敬之等人仅仅呆滞了片刻,忽然之间不约而同的向李重润行礼。 “世子,”郭敬之的神色激动,声音中夹杂着些许的颤抖,“殿下待我等如手足,我等必定视您为君父。” “不要这样说,”李重润摆了摆手,“诗经秦风《无衣》中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我虽然是庐陵王世子,但也是庐陵王右内率,而各位是我右内率内的团长。 我与诸位,都是袍泽兄弟,以后不要再说什么君父、卑下的话了。” “殿下......” 除了没心没肺的程若水瞪着眼睛满脸疑惑的看向其他几人,郭敬之等五名雄伟健硕的汉子,竟然都有些哽咽了。 李重润虽然毕竟是来自于一千四百年后的穿越者,在他看来,他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不过是理所应当,郭敬之等人的反应却是有些过激了。 因此他两世为人,从未亲眼见过几个大男人哭泣的样子,这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还好,就在李重润有些尴尬的时候,孟春从别院内走了出来。 “殿下,怎么站在大门外,夕食已经备好了,快与各位校尉们进来吃饭吧!” 众人听到孟春的话,也就不再唏嘘,跟随在李重润的身后,抬腿走入了别院。 众人坐下之后,李重润思索了一下,又让李林去将钱仁请来,众人坐下这才热闹的吃了一顿夕食。 吃完夕食,孟春和季夏已经带着侍女将他的卧房收拾停当,而郭敬之等人则跟着钱仁去属衙库房中取了一些生活用品之后,便在行在的外衣厢房安顿下来。 钱仁的执行能力很让李重润满意,不到三天的时间,他便在尚林苑的佃户中找到几名匠人开始打造酿酒的器具。 “还要再找几个会做瓷器的工匠,”李重润将手中的一张草图递给钱仁,“我们的‘点绛唇’还是使用自己的包装。” “殿下,这是琉璃瓶?” 钱仁看着手中的草图,一双小眼睛瞪的溜圆。 “这.....这也太名贵了!” 李重润再次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打开的木箱,里面摆着一个酒瓶和四只酒杯。 “那如果我们用上好的檀木来打制这样一口箱子,再配上这样一套酒具呢?” “殿下,”李重润今天接二连三给了钱仁太多的惊喜,“太好了! 如果这样销售的话,一套至少就可以卖两百,不不不,三百缗!” 李重润笑了笑,摇着头看着钱仁。 “钱典府,那你知道这么一套酒具和酒水的成本吗?” 这个时代的琉璃器,可以说是价值不菲的奢华之物。 唐人并不会烧制琉璃,此时大唐的琉璃器皿都是波斯商人通过丝绸之路从大秦(罗马)贩运而来。 一只品相不错的琉璃瓶,甚至可以换来上百亩的良田。 钱仁低下头在心中算计起来,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看向李重润,双目之中放着光。 “我们的‘点绛唇’,酿制一斤大约需要五斤粮食,就算它五百钱。 这一个檀木箱子,即便是找最好的木匠与雕工,最多也就需要十缗。 至于这一套琉璃酒具,恐怕要四五十缗。 这样一来,我们这一瓶酒大约能赚到一百多缗钱。 若是一年卖出一千瓶,我们就能赚十万缗!” 十万缗放在这个时代,的确是一笔巨款。 按照唐朝官员的俸禄标准,即便是一品的三公与天策上将,一个月的俸禄也不过三十缗而已。 即便加上禄米与职田,一年下来的收入大约能有五百到八百缗钱。 而被称为一县父母 的县令,每年的俸禄仅仅只有五十多缗,算上禄米和职田的收入也不超过一百缗。 当然,这些都是公开的收入,若是这名官员贪赃枉法,收受贿赂的话,他的收入自然远远高于这个标准。 “十万缗吗?”李重润笑着摇了摇头,又从桌案上拿起一页信笺递给钱仁。 钱仁端详着手中的信笺,有些疑惑的看向李重润,“请问殿下,这是?” 李重润点了点头,“没错,这便是烧制琉璃器皿的方子。” 钱仁听到李重润的话,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让钱仁没想到的是,原来烧制琉璃的方法竟然如此简单,基本上与瓷器相仿。 更让他惊讶的是,烧制琉璃器皿的原材料竟然是如此廉价的砂石,在乐游原之下蜿蜒流过的浐河内可谓是取之不尽。 “殿下,”钱仁满脸写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这真的能成?” 李重润笑而不语的点了点头。 钱仁此时已经激动的不能自已,他心潮澎湃的的看着李重润。 “九十八缗,我们每一套这样的‘点绛唇’礼盒卖九十八缗,”李重润微笑着看向钱仁,“一年卖出一万套,我们一年赚它一百万缗。 怎么样钱典府,你有没有信心?” “一个礼盒不到一百缗?” 钱仁的嘴里念叨着,忽然,他全身一震,抬起头瞪着李重润,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说:“殿下,小臣有信心!” 第32章 校场上整编右内率 接下来的日子,钱仁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忙碌起来。 他每日盯着工匠们修建工坊,建造房屋,还要招收各类工匠。 郭敬之自从那日住进了别院行在之后也是更加积极了。 李重润给他了十天的时间,不到五天他便将裁汰士卒的名单交给了李重润。 裁撤下来的老弱李重润让郭敬之征询他们自己的想法。 对于想要返回原籍者,李重润让郭敬之发给他们一缗钱作为返家的费用。 若是愿意留在尚林苑的,李重润则是给他们安排了住的房子,并派人前往他们所在的折冲府将他们的家眷接来。 裁撤之后的右内率大约还剩下四百余人,这些人不仅身强力壮,并且也都曾经在战场上磨砺过。 李重润让郭敬之召集剩余的士卒在校场上集结起来。 校场的中央,四百名士卒挺胸抬头的排成一个方阵,李重润面对着方阵傲然而立。 李林随侍在他的身后,郭敬之、李承训和王无择站在他的左侧,哥舒翰与程氏兄弟站在他的右侧。 钱仁带着两名四库胥吏抬着一个大箱子来到李重润的面前,李重润点了点头,钱仁打开箱子,里面放着满满一箱的钱。 士卒们看到钱仁的举动都有些莫名其妙,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弟兄们,”李重润接过李林递给他的一个用铁皮做的喇叭,对着士卒们大声说道:“此番右内率整编,你们都是被留下来的好汉。 我知道你们都是折冲府的府兵,在家乡有田地和家眷。 所以今天我要与你们商量一件事情。” ‘轰......’方阵内的士卒们顿时发出乱哄哄的惊呼。 在他们的眼中,自己只是一名普通至极的府兵士卒,而李重润却是高高在上的庐陵王世子。 他能有什么事情要与自己商量,这些士卒们心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等到议论的声音逐渐平息下去,李重润这才接着说道:“如今我打算在右内率中募兵。 而你们,原本就是有内率的士卒,自然是我第一批招募的对象。” “募兵?”方阵之中的士卒们再一次纷乱起来,他们脸上呈现出异彩纷呈的表情。 大唐自开国之初,便是以府兵立国。 虽然如今也有募兵,但那都是天子直接掌控的北衙六军。 至于其他那些王公贵族、天潢贵胄,或许会招募一些家丁,但人数也不过几十人左右。 而李重润此番竟然想要将整个右内率变成募兵,这个消息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甚至有些心怀叵测的人,对李重润的心思开始进行恶意的揣测。 大部分的士卒脸上露出了惶恐的神色,也有一小部分士卒,知道募兵的待遇颇丰,不仅没有惊恐,反而是跃跃欲试的期待。 不给士卒们思考的时间,李重润接着说道:“你们也都知道,北衙六军的募兵,一年的粮饷大约是十三缗。 我决定,你们之中若是有人愿意留下,每人每年的粮饷为二十五缗,并发给十缗钱的安家费。” ‘轰......’,站在方阵内的士卒一片哗然,这一次是因为兴奋,因为李重润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丰厚了。 若是愿意留下来,他们一年的粮饷已经与一般的正九品县丞相仿,更何况李重润还给他们每人十缗钱的安家费。 士卒们的议论之声久久不能平息,很多人的脸上的表情十分挣扎。 “安静!”看到士卒们不断的喧哗,郭敬之大喝了一声,校场上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看到士卒们安静下来,李重润接着说道:“未来的右内率十人一火,火长一年的粮饷为三十缗; 五火为一队,队正一年的粮饷为四十缗; 五队为一团,团长的粮饷为六十缗。 立功者,按照大、中、小、杂划分,除了可以积功升迁之外,大功奖励五十缗,中功奖励二十五缗,小功奖励十缗,杂功奖励二至五缗。 受伤者,轻伤给予十缗抚慰金,重伤给予二十缗抚慰金,若肢体残缺者给予五十缗抚慰金。 若战死沙场,一次给予抚恤金两百缗。” ‘轰......’,整个校场顿时沸腾了。 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对于伤亡的抚恤制度,在李靖所著《卫公兵法》中,有关于受伤及阵亡士兵的抚慰有明确的要求。 其中规定,将领要每日统计军营中的伤兵,派出军医随时医治,并且依据伤者伤情轻重,给予随从或负重牲畜。 对于那些不认真照顾伤员的人,甚至将伤者弃之不顾的人,是要斩首示众的。 而因为这个时代的士卒大多数以府兵为主。 因此在《卫公兵法》中,阵亡的士兵则是将其送回家乡,由县令安排埋葬,并将他的田地变为永业田。 但这些抚慰政策,和李重润宣布的右内率抚慰制度相比,可谓是不值一提。 “还有,”等到士卒们再一次安静下来,李重润继续说着:“除此之外,我还会在尚林苑内设置一座公塾,延请名师前来教授。 以后右内率所有人的子弟,皆可以在公塾内免费读书。” 李重润一口气说完了右内率士卒们可以享受到的待遇,校场内的士卒们的面色都是激动不已。 特别是最后一条,唐朝的军户子弟是可以参加科举考试的。 李重润不仅给他们丰厚的待遇,考虑到他们负伤或者阵亡之后的家人生计,甚至还替他们的子孙后代进行了考虑。 “当然,”李重润最后又说道:“你们若是不愿意留下,我也不强求。 若是想要离去的,现在便从钱典府这里领取两缗钱的遣散费之后,就可以自行离去了。” 这句话说完,李重润便不再说话,他静立在方阵的前面,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的这些士卒。 士卒们议论了一阵,终于,陆续有一些人走了出来。 这些人的脸上或遗憾,或羞愧,从钱仁的手中接过两串铜钱,对着李重润躬身行礼后,便返回自己的住处去收拾衣服了。 对于这些离开的人,李重润的心中毫无芥蒂,因为他也知道,并非每个人都有舍生忘死的勇气。 很多人都会眷恋故土和平稳的生活,这些府兵虽然也需要奔赴沙场,但他们上番之后,只要侥幸不死,便可以返回家乡。 可是一旦成为了募兵,他们便要义无反顾的与李重润同仇敌忾,面对一切危险与困难。 第33章 打造高新技术产业园 校场上的兵卒陆陆续续的离开,没有离开的人也是神情各异。 有的人面露喜色,他们显然是早就厌倦了亦农亦兵的府兵生涯,想要凭着本事在沙场建功立业。 有的人眼神坚定,李重润开出来的条件实在是太过于诱人,留在右内率即便是战死沙场,也能够让一家老小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有的人神色犹豫,他们贪生怕死却又舍不得这泼天的富贵。 一个时辰之后,大约有一百余人从钱仁的手中接过两缗钱离开了,剩下的三百多人都眼含着义无反顾的坚定。 “好!”李重润对着他们大声喝彩,“留下来的都是勇武豪迈的汉子,你们今日选择跟随于我,我必定不会辜负尔等。” “吼.....吼.....吼.....” 三百人异口同声的嘶吼着咆哮,声势能够震天动地,排山倒海。 接下来,李重润给郭敬之等人率领的团重新命了名,这也是他这些天思考的结果,不仅如此,他早已让钱仁安排佃户中的女人绣制了六面团旗。 李重润从钱仁的手中接过第一面团旗,看向郭敬之。 “郭敬之,接团旗。” 郭敬之大步流星的走到李重润面前,右手握拳叩击在左胸前。 李重润将团旗舒展打开,迎风挥舞,上面绣着一座巍峨的高山,高山中央有两个字:‘泰山’。 “郭校尉,”李重润双手将团旗送到郭敬之的面前,“你为人沉稳冷静,性格内敛。 我赐你团泰山名号,望从今以后,你团能够稳如泰山,成为我军中的定海神针。” “诺!”郭敬之神色激动,他再次以手捶胸,双手接过团旗站到了一旁。 接下来,李重润分别又向其他五人授旗。 授予李承训的团旗名叫‘赑屃’,赑屃为龙生九子中的长子,龟身龙头,善于负重,多见于身负碑石的情况。 李重润将李承训团定位赑屃团,意为这个团未来主要担任后勤辎重的任务。 王无择的第三团被命名为‘嘲风’,嘲风相传为龙生九子之第三子,平生喜好冒险又爱登高远望,古代建筑的大殿顶部屋脊两端的瑞兽便是它的形象。 王无择自幼跟随在王孝杰身边征战沙场,一直担任的便是斥候的职责,李重润将第三团起名为嘲风团,这个团未来主要担任着打探情报的工作。 哥舒翰的第四团被命名为‘疾风’,这个团是骑兵团,起名疾风,意为兵法风林火山中其疾如风的意思。 程氏兄弟的老大程若水第五团被命名为‘刑天’,在李重润的计划中,这个团人人着重甲,手持陌刀,曾为一支攻无不克的重步兵团。 老二程若冰带领的团被命名为‘羿神’,里面的士卒都由弓弩手组成,负责远程火力打击的任务。 向郭敬之等六人授旗之后,李重润带着李林离开了校场,接下来,就由他们六人在那三百人中挑选出符合本军需要的军卒。 被选中的军卒在团长那里登记完名册后,便可以在钱仁那里领到安家费与第一个月的饷钱。 李重润如今手中的钱自然是不够,但钱仁表示他愿意用自己的私房钱来帮他垫付。 钱仁这个人,李重润心里暗暗的思忖着,有点意思! 就在他离开校场准备返回别院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孩童的声音。 “殿下,请稍等!” 李重润停下脚步,扭头便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身穿采衣,头上扎着两个总角,急急忙忙的从后面赶来。 他转过身,孩童已经来到他的面前,见到李重润的时候,这个孩童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他从怀里摸出几个鸡子递给李重润。 “殿下,我爹知道您上午在校场点兵,他煮了几个鸡子让我给殿下送来。” 刚到尚林苑的时候,这里的佃户百姓对这位庐陵王世子还是十分敬畏的。 毕竟王公贵族食邑内的百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便是他们的奴仆,食邑的主人对他们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可经过这些天的接触,他们对李重润的印象已经是大为改观。 李重润刚一来到尚林苑,便他们宣布了一项重要的改革措施,那就是以后尚林苑的佃农们不必再上缴公粮了。 因为农业技术的原因,这个时代农田的产出十分微薄,每亩地一年也就能产出两三石的小麦。 而根据朝廷原本的规定,食邑内的佃户每亩地一年要上缴两石的粮食。 尚林苑虽然有两千五百亩地,看似土地宽广,但平均到每个五百余名佃农的头上,每人只能分到五亩地。 因为尚林苑地处黄土台原的之上,取水不易。 在年景好的时候,每亩地最多也就能出产两石半的粮食,五亩地大约能给他们省下两石半(大约一百五十斤)的口粮。 每天仅有不到半斤的口粮,若是合着野菜和其他一些杂粮,勉强也能吃饱。 可如果遇到了灾年,他们上缴完了公粮之后,所剩下的口粮就寥寥无几了,有时候每亩的产出甚至连上缴公粮都不够。 这处食邑在魏王武承嗣名下的时候,每隔三五年遇到一次灾荒的时候,都会饿死一些人。 但李重润来了之后,首先便宣布废除了公粮。 他告诉佃户们,让他们每年留够自己的口粮之后,多余出的粮食,自己会用钱来进行购买。 当然,这些人毕竟中的是他食邑的土地,他购买粮食的价格只有市价的五分之一。 最重要的一点是,佃户们是否愿意出售粮食全凭自愿,但决不允许卖给外来的粮食贩子。 李重润之所以这样做的是因为与这个时代其他的封建地主不同,他并不愿意盘剥这些穷苦的佃农。 在李重润看来,这些穷苦的百姓如果每日都只能为了生存而挣扎,便会限制他们的思想,也会对人口的发展造成制约。 在他穿越之前的那个时代,华夏大地上的土地能够养育十几亿人口,并且还可以做到丰衣足食。 而如今的武周朝,虽然号称是盛世,但人口仅有四五千万,证明了土地的潜力远远没有被挖掘出来。 而李重润作为一名穿越人士,他的手中掌握着碾压这个时代的技术,完全可以通过这些技术来创造海量的财富。 他的想法是,通过这些财富反哺尚林苑的百姓,第一步先解决他们的温饱问题。 等到所有的佃户都可以做到衣食无忧了,接下来他便会兴办教育,开办工坊,吸引外来的流民。 通过先进技术与思想,将这里打造成一个跨越时代的示范区,也就是他穿越之前那种高新技术产业园的概念。 让李重润没想到的是,他仅仅是给予了这些佃农们这样一个小恩小惠,在那些佃农的心目中,便已经将他当做普度众生的神明。 第34章 作为老板一定要会PUA员工 “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李重润接过鸡子,伸出手在孩童的头上摸了摸。 几个鸡子对他而言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如今这里的百姓爱戴他让李重润心中十分欣慰。 他知道自己如果拒绝这一份好意,反而会拉开与佃农之间的距离,因此他欣然接受了这份馈赠。 然而,孩童接下来的回答,却让李重润大吃一惊。 “殿下,小的叫高仙芝!” 高仙芝?李重润抓着鸡子,刚要收回来的手停滞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孩童。 “你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 高仙芝看到李重润凝重的神色,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引得他不高兴,连忙低下头,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 “殿下,都是小儿无知,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一个男人急匆匆的赶来,一边跑一边向李重润赔礼道歉。 李重润抬起头看向那人,只见他中等身材,八字眉,小眼睛,嘴唇很厚,身上的缺胯袍又脏又破,勉强看得出是绸缎材质。 “你是何人?我听你的口音不像关中人士!” 对于此人的身份,李重润的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他却有些不敢肯定。 “唉......”那人向李重润行了个礼,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在下高舍鸡,祖上原本是高句丽的官宦人家子弟。 大业九年(公元613年),前朝隋帝讨伐我国,我们一家老小便被掳到了长安。 这是我的儿子高仙芝,他娘去世的早,如今只剩下我们父子俩在殿下的食邑内相依为命。” 果然是他,李重润的心中顿时大喜过望。 如果单凭这个孩童的名字,或许还有重名的可能,但高舍鸡的出现,以及他是高句丽贵族后裔的自我介绍,让李重润万却可以确认面前这对父子的身份。 这位高舍鸡虽然没有什么出众的履历,但他的儿子高仙芝,却是一个猛人。 高仙芝从小便跟随父亲去西域,在安西(即龟兹,今新疆库车一带)从军。 高舍鸡因为作战勇猛,骁勇善战,被安西西镇节度使田仁琬封为将军,高仙芝也被封了一个游击将军的官职。 高仙芝随后便横扫西域,智取小勃律,抗击吐蕃与突厥联军,与大食(波斯)鏖战于怛罗斯城(今哈萨克斯坦的江布尔城)。 “那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李重润微笑着看向高舍鸡,要知道他此时不仅对高仙芝垂涎欲滴,高仙芝的父亲高舍鸡也是这个时代的一员猛将。 “在下原本准备带着儿子前往西域,我的一个族人如今在安西都护府从军,我也想去那里在沙场上博一个功名。” 果然,李重润的心中暗想,若是今日自己没有遇到高舍鸡父子二人,他们两个人应该就快要前往西域投军去了。 李重润自然是不愿意放高舍鸡与高仙芝离开的,他思索了一下,对着高舍鸡问道:“愿不愿意留下来做我的亲随?” 高舍鸡听到李重润的话大感不可思议,他疑惑的看向李重润。 “殿下,我只是您食邑内的一名佃农,您如何知道我能承担您亲随的重任呢?” 李重润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又要发动忽悠的技能了,他总不能说,我看上了你儿子,知道他未来是一代名将,所以想要留下你们父子俩吧? 沉思了片刻,李重润看向高舍鸡,态度诚恳的说:“我乃是大唐高祖、太宗皇帝子孙,高宗皇帝与当今圣皇陛下的亲孙,庐陵王嫡长子。 我父王此番被圣皇陛下召回长安,必是圣皇陛下对他仍还有殷切的希冀,未来将执掌帝国交于他来执掌也未可知。 如今我父王将这这座食邑赏赐给我,也是希望我能从小处着手,学习一些治理地方的经验。 如今我不仅执掌这座食邑,还担任着庐陵王右内率,这便是我父王希望我能成为文武双全的殷殷重托。 尚林苑食邑内的佃户百姓,便是我如今最信任的人群。 因此,我欲在尚林苑的佃户百姓中招募一些身强力壮的汉子,组成亲随卫队。 我观你体格健硕,又是高句丽官宦子弟出身,想必文韬武略也都不俗,因此我想让你成为我亲随卫队的队长,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李重润的这一番话,可谓是先摆明了自己的背景和资源,然后给对方画一个大饼,最后再用实际的职务来引诱。 这一套操作,像极了他穿越前那些老板们pua员工的手段,用到这个时代,在这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古人面前,更是极具煽动力的。 高舍鸡自然对李重润的这一番话完全丧失了免疫力,他原本想去西域从军,便是希望能够通过弓马博一个前程。 如今李重润对他抛出的这个橄榄枝,让他可以不用远赴荒无人烟的边陲便可以前途似锦,他的心中自然是心甘情愿的。 他的神色激动,双目中满含着遇到知遇之恩的热 泪,忙不迭的点着头。 “殿下,若殿下看得起在下,在下愿为您牵马坠蹬,做您的军前马弁。” “好!” 李重润看着高舍鸡满意的点了点头,从腰间的蹀躞带上摘下一个玉佩递给他。 “你去找典府钱仁,就说是我说的,从即日起,你便是我的亲随卫队的队长。 另外,你在食邑中再去招募一些精壮聪慧的青壮,也都编入亲随卫队吧。” “诺!” 高舍鸡双手捧着李重润交给他的玉佩,自然是激动不已,他兴高采烈的看着李重润。 “殿下,您看想要招募多少人?” 李重润思索了一下,如今食邑内有五百多人,其中男丁与尚未冠礼的男童拢共不过两百六十人。 如果人数太多,他担心会影响食邑内的生产,虽然他已经让钱仁派出人手去招募流民,但远水终究解不了近渴。 而且按照李重润的计划,这些新招募的人,大多以工匠和士卒为主,食邑内的土地他并不准备分给这些人。 倒不是他厚此薄彼,在李重润的心目中,未来这座食邑主要是以工坊为主的,至于农业的功能,则会慢慢的被消除掉。 帝国幅员辽阔,能种出庄稼的土地实在是太多了,而他手中这区区的几千亩地,还是派上更有价值的用场吧! “先招募两个火吧。” 李重润思索了一阵终于做出了决定,这个人数大概是目前男性总数的一成左右,将他们脱产出来想必对农业生产的影响应该不大。 第35章 将高仙芝收成书童 “让高仙芝跟在我身边做个书童吧,我过几天去国子监读书,让他一起旁听!” 李重润绕了一个大圈,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多谢世子殿下!”,高舍鸡闻言顿时喜出望外,他深深的对李重润行了一个插手礼。 要知道这个时代,最稀缺的资源就是书籍。 他虽然平日也在教授高仙芝认字,但也就让他勉强不是个睁眼瞎罢了。 国子监内的藏书可谓是瀚如烟海,高仙芝如果能以书童的身份跟随李重润进入国子监,那他未来的成就可谓是不言而喻。 看到高舍鸡接受了自己的提议,此时的李重润只想仰天大笑。 别人穿越,最多就是开开后宫,收几员厉害的大将,可他不一样,开局没多久,就玩起了名将养成游戏。 郭子仪被他收为了徒弟,哥舒翰成了他的部下,就连号称帝国双壁的高仙芝,今天竟然成了他的书童! 李重润就想说:还有谁? 他相信,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一定能够掌握改变这个时代的力量。 与高舍鸡分开以后,李重润回到了别院之中。 郭敬之等人如今正在校场忙着点选兵卒,整个别院之内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与孟春和季夏一起吃了一顿晌食。 天气也越发热了,李重润教孟春做了一次凉面。 将面条在冷水中过一遍,用芝麻酱、香醋、酱油一拌,再放一些蒜泥和黄瓜丝。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辣椒算是稍许的遗憾,但这顿饭终归让李重润找到了些许穿越前的感觉。 吃罢晌食,李重润回到客房想要小憩一会,正睡的迷迷糊糊之间,他听到门外有人说话。 李重润担心有什么急事,毕竟如今的尚林苑可谓是方兴初艾。 郭敬之等人在重新整编右内率,钱仁为了‘点绛唇’的事情忙的不亦乐乎,高舍鸡也风风火火的开始招募亲随卫队。 他挣扎着爬起身来,一推门便走出卧房。 门外是季夏与李林在说话,李林似乎在向季夏央求着什么,但季夏却双手叉腰挡在李林的面前,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怎么回事?”李重润看着他们二人问道。 “殿下,”季夏听到李重润的声音,连忙回头道:“怎么把你吵醒了? 你再休息一下吧,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是么?”李重润看向李林,他的一张圆脸上满是汗水,神情有些焦急。 李林连忙对李重润行礼,“启禀世子殿下,的确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李重润刚要睡着便被吵醒,加上天气有些热,看到李林吞吞吐吐的心情颇为烦躁。 “是安乐郡主差人来寻您,她说下午在观音寺有个诗会,请您也一同前往。” 安乐郡主?李重润心中沉吟着,李裹儿一向是骄蛮霸道,那一日在王府的时候就对他颇为不客气,今天她是抽了什么风,为什么要找自己聚会? “李林,”李重润有些不满的看向面前这个微胖的小宦官,“你是我的管事太监,屁股可不能坐歪了啊?” 李林说完这句话心中也是有些苦涩。 原本像这种小事根本不值得他来硬闯李重润的卧房,可奈何在王府的时候,他的干爹,王府的太监总管李忠便警告过他。 在整个庐陵王府,其他人的面子都可以不给,唯独两个人是万万不能招惹的。 一个是庐陵王妃韦淑清,另一个便是这位安乐郡主李裹儿。 李显的脾气很好,平日里对府内众人的态度也很和蔼。 唯独遇到韦淑清和李裹儿事情的时候,就跟变了一个人一般,只要惹她们二人,王府中的下人们几乎都要遭殃。 轻则打一顿板子驱逐出王府,有几次遇到韦淑清或李裹儿不依不饶的时候,那几个下人可是被活活打死在王府之内了。 “殿下!” 李重润说话的时候虽然态度淡然,语气平缓,但李林立刻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善,立刻‘噗通’一声跪在李重润的面前。 “奴才不敢对殿下有二心,只是那安乐郡主实在是太过于狠辣,奴才有些怕!” 李重润死死的盯着跪在面前的李林,他从对方表情中看到的是发自内心的恐惧,知道对方没有欺骗自己。 但李重润并没有立即让他起来,要知道李林可是他的管事太监,如果此人淫威迫于李裹儿的淫威而不顾及自己,那这样的人他是万万不敢留在身边的。 思索了一下,李重润淡淡的对李林说道:“罢了,你起来吧,回去收拾一下东西,你就回长安吧,现在走,宵禁之前应该能赶回王府。” “殿下?” 听到李重润的话,季夏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李林听到李重润的话,更是大惊失色,他‘ 砰......砰......砰......’的在地上磕着头。 “殿下,您千万不要赶奴才走,奴才错了!” “哦?”李重润一脸玩味的看着李林,“你且说说,你错哪了?” 李重润要赶走李林,倒不是因为他薄情寡义,心胸狭隘,而是他知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的心脏非常清楚,在这个时期的长安,各方势力之间的关系是多么的错综复杂。 要知道武则天可不是一个善良软弱的人,从她临朝开始,死在她手上的李唐宗室和达官显贵那是数不胜数。 而随着她日渐衰老,如今朝堂之上的矛盾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人人都觊觎着那个皇帝宝座,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历史上的李重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张氏兄弟坑死的,李裹儿更是心狠手辣的能做到毒死自己亲爹。 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将一个与自己离心离德的人放在身边? “奴才......奴才不该来打扰殿下午休!” 李林此时已经是真的害怕了,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向李重润求饶,一边还掌掴着自己的嘴巴。 “呵呵.....” 李重润冷笑一声,一转头,便走回了自己的卧房。 季夏看到李重润真的要赶走李林,心中也有些不忍,她连忙跟着李重润走进房间,“殿下,要不您就饶了李公公这一次吧!” 第36章 他有什么可见的? 李重润看着季夏,脸上的神色如常,语气中却有些失望,“连你也要忤逆我吗?” 季夏听到李重润的话,顿时惊慌失措的跪下,不知所措的摇着头。 “殿下,奴婢是您和王妃从掖庭中救出来的,若是没有您,奴婢现在不知道已经沦落到如何凄惨的境地,奴婢怎么敢忤逆您?” 李重润看着季夏陷入了沉默,半晌之后,才对她淡淡的说道:“罢了,你先起来吧,下不为例。” 李重润之所以要驱逐李林,这中间包含着三层原因。 首先就是他如今的势力刚刚建立起来,李重润虽然给予了属下们很多恩惠,但他也知道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 虽然他是庐陵王世子,但毕竟在所有人的眼中,李重润仍然不过是尚未弱冠的一个少年。 他对这些人施以恩惠,在知恩图报的人心中,自然会对他感激涕零。 但如果遇到了心理阴暗的人,反而会觉得他年少无知,善良可欺。 穿越之前的李重润能够在短短七八年时间便坐到上市公司高管的位置,除了他的博士学历之外,管理能力卓越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而管理当中最重要的便是恩威并施,有威无恩,属下容易离心离德,有恩无威则属下便会骄纵跋扈。 驱逐李林实际上是李重润思前想后的结果。 李林的管事太监是李重润提拔的,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我给你的,也能随时拿回去。 同时,李林作为李显心腹李忠的义子,在庐陵王府之内也算是有些背景和根基。 而他仅仅是管事太监,少了他的存在并不会对李重润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因此,李林的身份正好符合让李重润拿出来立威的一切条件。 如果是郭敬之等人犯错,哪怕是高舍鸡,李重润都不会将事情做的如此决绝。 其次,李重润知道在他的背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李显即将被重新册立为太子的消息如今传的是满城风雨,李重润的被关注度也就随之越来越高。 当年李显第一次被立为太子的时候,刚出生的李重润便被高宗皇帝立为皇太孙。 高宗李治对李重润十分喜爱,甚至要打算为他开设府署,设置官属。 当时的吏部郎中王方庆向李治谏言,说册立皇太孙之事古已有之,但太子的官署就是太孙的官署,没听说过为皇太孙单独再设一个官署的。 李治直接怼了王方庆一句:那从我开始,可以吗? 同年秋天,李治带着还是皇后的武则天、太子李显等人去泰山封禅,竟然将还未满周岁的李重润留下监国。 因此,李重润在朝堂上文武百官的心目中威信极高,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张易之生出觊觎皇位的心思之后,要先将他诬陷而死的原因。 在这种情况下,李重润必须要保证自己身边人的忠诚,他可不希望自己遇到晚上说了一句话,第二天一大早便尽人皆知的情况。 对于孟春和季夏他是绝对放心的,她们二人的长辈都是被武则天手下酷吏所害,若没有李重润,她们如今还不知道要面临如何悲惨的处境。 但李林则不一样,他作为李忠的义子,李重润无法分辨他是不是韦淑清甚至是李裹儿埋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毕竟李显被贬谪到房州的时期,李忠与韦淑清、李果儿朝夕相处了十五年之久。 至于第三层原因,那就是李重润作为一个来自于现代的穿越人士,他的心中对宦官没有一点好感。 在中国历史上,宦官总是以狠毒卑劣的形象出现,无论是秦朝的赵高,还是汉朝的十常侍,以及中唐之后的宦官集团,包括明朝的刘瑾、魏忠贤,清朝的李莲英等等。 这些人都让李重润的心中对宦官不寒而栗,深恶痛绝。 李重润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从他开始,从今往后要消灭宦官这个物种。 季夏看到李重润没有了想要赶走自己的想法,心里也顾不上再去对李林兔死狐悲,她对李重润行了个礼,便退出了他的卧房。 距离尚林苑五里之外的观音寺,在寺庙的大雄宝殿后面,有一个小巧却幽静的园子。 这座园子里种满了奇花异草,园子的中央有一个荷花池,一座九曲桥将荷花池中间的亭子与池畔连接起来。 荷花池的周围,每隔两三步便站着一名士卒,将荷花池团团围住。 这些士卒从铠甲的样式上来看,并不隶属于同一个部队。 他们中,有些是身穿要光甲的旅贲卫,有些是身穿细纹甲的羽林卫,还有一些是只穿着胸甲的私募侍卫。 亭子的中央,有一张墨玉打造的石桌,石桌上,摆着蓼花糖、水晶饼、杏干、蜜饯和一些瓜果、酒水。 石桌的周围有六只石墩,四男一女坐在石墩之上。 为首的一个青年,长得相貌堂堂,器宇轩昂,他笔直修长的身子挺的笔直,这一位便是梁王武三 思的长子高阳郡王武崇训。 这名少女虽然看起来还有些青涩、稚嫩,但却面容精致,神态妩媚,若是李重润在这里,一眼便能认出这是他的妹妹李裹儿。 在他们二人的身边,还坐着两个青年,都是衣着华丽,神采飞扬,他们分别是魏王武承嗣的次子武延秀以及太平公主李令月的长子薛崇胤。 “安乐郡主,”武崇训满脸微笑的看向李裹儿,眼神中充满了爱意,“今日我们在这里聚会。 孤想要见一见你那位被满朝文武称为丰神俊朗,才学卓越的大兄,你可曾派人去请?” 李裹儿听到武崇训的话,脸上的神色有些不以为然,“我们几人,都是平日总在一起玩耍,相互熟识的人。 我那位大兄可是刚被从掖庭释放出来,他从三岁便被囚禁在那里。 这十五年来,无人教他礼仪,也不曾学过经史子集,想必是粗鄙不堪,殿下您要见他作甚?” “就是,”武延秀在一旁帮腔道:“我听人说,那一位在掖庭之内就是荒诞淫乱,他在里面竟同时与两名女奴有染。 被庐陵王妃救出来的时候,他还将那两个女奴带回了王府。” “唉.....”李裹儿幽幽的叹了口气,“不要说他的这件事了,说起来就觉得龌龊鄙陋。” 罢了,高阳王殿下你想见我大兄,他这些日子就在距此不远的尚林苑在内与那两个奴婢厮混,我已经派人去叫他了。” 李裹儿话音刚落,忽然,一名旅贲卫大步流星来到荷花池畔,穿过九曲桥来到她的面前。 “郡主殿下,”那名旅贲卫气喘吁吁的对着李裹儿抱拳行礼道:“卑下无能,并未将世子殿下请来。” 第37章 我们登门拜访庐陵王世子吧 “不愿意前来?”李裹儿的脸色有些难看。 要知道,无论是在房州,还是回到长安,在李显与韦淑清的面前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即便是其他几个跟着李显一起长大的儿子,如李重福、李重俊等,因为不是韦淑清所生,在李裹儿面前都是服服帖帖。 而李显与韦淑清所生的另一个女儿李仙蕙,却是温柔娴静,平日里不争不抢。 这就导致李裹儿养成了在庐陵王府说一不二的性格,整个王府之内很少有人敢忤逆她的意思。 而忽然出现的李重润,却让李裹儿感到了危机感。 此时的她虽然只有十三岁,还没有后来的野心勃勃,但她天生自私的性格,让她无法容忍李显与韦淑清将给她的爱和关注转移到李重润的身上。 这也是为什么第一次与李重润见面,她便流露出敌意的原因。 好在李重润在李显与韦淑清面前不争不抢,他们两个人这些天在庐陵王府之内才能相安无事。 后来李重润主动向李显和韦淑清提出自己要搬去尚林苑,李裹儿的心中还有些窃喜,他终于不用整日在王府中晃悠着碍自己的眼了。 看在李重润还算懂事,今日武崇训组织他们在观音寺聚会的时候,提出想要与李重润见上一面,她才差人前去尚林苑请他。 可没想到李重润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直接拒绝了她的邀请。 “我这位大兄啊,好大的架子!”李裹儿脸色不虞的冷笑着,“你们也是废物,让你们请个人都请不来?” 那名旅贲卫听到李裹儿的话,脸色也有些难看。 他们旅贲军十率虽然是武则天配给李显的卫戍,但总归还是朝廷的兵马。 在庐陵王府内,即便是李显平日对他们也不会大声呵斥,如今竟然被眼前这个小丫头呼来喝去,他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看到旅贲军的侍卫脸色难看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李裹儿的心中更加是火冒三丈。 但她也知道,自己虽然贵为庐陵王的安乐郡主,但对于旅贲卫却没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对方若是愿意攀附自己,那自然是可以做到言听计从,但对方若是不把她放在眼里,李裹儿对此也是无奈。 脸色阴沉的思索了一番,李裹儿忽然婉儿一笑的看向武崇训。 “高阳郡王,小妹素闻我父王的尚林苑行在风景优美,物产丰富,要不我们今日晚上便去那里用夕食吧,正好让我大兄请咱们吃一顿好的。” “这......”武崇训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安乐郡主此言差矣! 我们今日在此聚会,事先并没有邀约庐陵王世子,临时差人去请,已经是与礼不合。 我们今晚再贸然登门拜访,是否有些唐突?” “大兄......”武延秀嬉皮笑脸的看向武崇训,“您贵为高阳郡王,那李重润虽说是庐陵王世子,如今身上却没有任何爵位,您能亲自去拜访他,那是给足了他面子。” 武延秀今年十五岁,要比武崇训小三岁,乃是已故魏王武承嗣的次子。 武承嗣死后,他的爵位被长子武延基继承,武延秀便整日混迹在长安中无所事事。 如今李显一家回来之后,武延秀与李裹儿一拍即合,两人很快便成了沆瀣一气的狐朋狗友。 今日武崇训原本并未邀请李裹儿,他只是想叫上武延秀与薛崇胤一起来观音寺小聚一番。 但李裹儿听说能够见到武崇训,这位在长安贵族子弟中出了名的丰神俊朗,风度卓越的高阳郡王,便央求着武延秀将她带着一起来了观音寺。 武延秀自从第一次见到李裹儿,便对她一见倾心,对李裹儿的话自然是来者不拒,这才有了今日四人的聚会。 当武崇训听闻李重润就在不远处的尚林苑时,他便对这位当年高宗皇帝视为掌上明珠的前皇太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但李重润刚从掖庭被释放出来不久,他们二人以前并不认识,这才让李裹儿差人去请。 李重润拒绝了李裹儿差人前去的邀请,武崇训此时也感到自己有些唐突,可李裹儿这个时候却有些不愿意善罢甘休。 她早就听长安城内新结交的那些狐朋狗友说过,高阳郡王是如何翩翩君子,气度非凡。 今日一见,武崇训果然是风采夺目,一表人才,这让她少女的春心萌动起来。 因此武崇训提出想见庐陵王世子一面,她虽然对李重润并不喜欢,但还是无法拒绝武崇训的请求。 李重润的拒绝让李裹儿在武崇训的面前没了面子,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无法容忍的奇耻大辱。 “高阳郡王,魏王二世子说的不错,”李裹儿隔空看向尚林苑的方向,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道:“再说了,那尚林苑原本就是我父王的食邑,如今我那位大兄不过是住在这里罢了。 难道我回我父王的食邑,还要经过谁的允许不成?” “还是有 些不妥,”武崇训摇着头,“我们这样不告而访,的确失了礼数。” 按照这个时代的礼仪,若是身份相等的人去他人府邸拜访,至少要提前一天派着下人带上名帖上门,在得到了对方的首肯之后才会登门。 当然,若是去比自己身份低的人家中,自然不用提前通知,随时都可以去,这叫做大驾光临。 这就是武崇训的担忧,虽然如今李重润并没有封爵,但在他的心目中,二人的身份地位是基本相等的。 “高阳郡王,”此时,一直沉默寡言的薛崇胤忽然开口,“安乐郡主所言不差。 您贵为郡王,在朝中乃是二品大员,而李重润虽然贵为庐陵王世子,如今仍然是白身,你去尚林苑拜访他,并不需要提前知会。” 薛崇胤的父亲是太平公主李令月的第一任丈夫薛绍。 薛绍薛绍出身高贵,母亲为唐太宗十六女城阳公主,父亲是卫尉卿薛怀昱之子薛瓘。 据《唐书》记载,薛绍神宇辉杰,高标朗秀,颇有才学。 薛崇胤自幼便跟随父亲薛绍读书,如今虽然还没冠礼,但也是长安城人尽皆知的饱学才子。 “这......”武崇训犹豫了一下,这才颔首道:“也好,那我们就去尚林苑拜会一下庐陵王世子吧。” 第38章 随我一起冲进去 半个时辰之后,尚林苑外的大门,程若水挥舞着手中的宣花斧与一名名羽林卫校尉紧张的对峙着。 虽然目前右卫率正在整编操练,但尚林苑的卫戍仍然由郭敬之等六人带着士卒们分别承担。 如今右内率的六个团,每天除了要操练两个时辰之外,还要卫戍巡逻两个时辰。 这也让右内率留下来的这些士卒们有些疲惫,因此他们脾气都有些暴躁。 此时负责卫戍的正是程若水的‘刑天’团。 看到前方的道路上浩浩荡荡的来了一队人马,程若水派了一名士卒回到行在去通知李重润,自己则是带领着麾下的士卒拦在了尚林苑大门之外。 “什么?” 李重润听完士卒的报告之后有些无奈,他没想到武崇训和李裹儿如此的不依不饶。 自己已经拒绝了去观音寺与他们见面,对方竟然带着人马上门来兴师问罪。 兴师问罪这件事的确是李重润的一个误会,主要原因是自从他在掖庭中毒之后,对这个世界便充满了戒备。 但羽林卫派来的这个校尉态度也并不好,要知道羽林卫乃是天子亲军,却在尚林苑被旅贲卫右内率一个小小的团长拦在门外。 决不能让他们进入尚林苑,李重润的心中暗自决定。 要知道如今的尚林苑内可以说是热闹非凡,校场上右内率整编操练的如火如荼,食邑里钱仁也带着一群工匠在大兴土木。 李重润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以武力震慑一下对方。 “去校场将郭团长他们请来!”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郭敬之、李承训等五人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来到李重润面前。 “殿下,”郭敬之疑惑的看着李重润,“这么急着将卑下等召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李重润的神色凝重的看向门外,“你们说说,咱们该如何是好?” “什么?” 郭敬之等人大惊失色,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番。 郭敬之再次询问李重润:“殿下,请问是何人胆大包天的要擅闯王府食邑,对方来了多少人?” “你来说说,”李重润看着‘刑天’团那名回来报信的士卒,“对方来了多少人?” 那名士卒思索了一下,对着郭敬之等人说道:“来的人很杂,有羽林卫,有私卫,似乎还有咱们王府的旅贲卫,林林总总的大约有三四百人吧。” “世子殿下,”郭敬之听完士卒的话,更加感到莫名其妙,“这来的都是什么人?” “我刚才说了,”李重润沉声说道:“不速之客,我不希望他们进入尚林苑。” 李重润之所以态度如此坚决,这中间有两个原因。 第一是因为尚林苑内如今的确有太多见不得光的秘密,别的不说,单就是有卫率的士卒如今都转为募兵这一点,暂时就不能公之于众。 第二个原因,则是李重润想要看到郭敬之等人的态度。 他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的整编右内率,就是要打造一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队伍,这些人是他的心腹,是他的基本盘。 而忠心耿耿的首要条件,便是无论前面是否有刀山火海,都能够坚定的执行自己的命令。 李重润记得在前世看过一个军队训练的案例,当一支部队向前行进的时候,只要没有停下的命令,哪怕前面是绝壁悬崖,都不允许士兵停止前进。 令行禁止,绝对是对军队最重要的要求,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每个人都各怀鬼胎,那即便是人数再多,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李重润正是感到这个世界对他的深深恶意,所以他急切的希望能够有一群可靠的人能够围绕在自己的身边,成为自己坚定的拥趸。 “卑下明白了,”郭敬之脸上犹豫的神色稍纵即逝,他对着李重润行了一个插手礼,“殿下请放心,没有您的允许,任何人想要进入尚林苑,除非从卑下的尸体上踏过去。” 李重润刚才表态之后,便一直在观察众人的表情。 郭敬之一闪而过的犹豫,并未逃过他洞若观火的目光。 除此之外,李承训的慌张、王无择的犹豫,哥舒翰的坦然和程若冰的跃跃欲试都被他尽收眼底。 对于众人的心思各异李重润心里早有准备,毕竟刚才‘刑天’的士卒也说了,要闯入尚林苑的队伍中还有羽林卫这支天子亲军的人。 在这个时代,忠君爱国是军队中宣扬的主旋律,忠君思想是排在第一位的。 对抗羽林卫就是对抗天子,这种思想在很多军人的心中根深蒂固。 所以李承训会慌乱,王无择会犹豫,他们二人一个是羽林卫大将李多祚的儿子,一个是右武卫大将军王孝杰的儿子。 他们二人都是将门子弟,从小生活在军营当中,听说要拒之门外的人中有羽林卫的士卒,自然心中会有一些疑虑。 哥舒翰和程若冰心里却没有那么多顾虑。 他们二人一个是异族人,本来就没有太多忠君思想,另一个的父亲被武则天流放,更是对朝廷不满已久。 几人之中郭敬之的态度最让李重润满意。 他为人老成持重,原本李重润就想要对他委以重任,他能够不折不扣的执行李重润的命令,这让李重润心中十分欣慰。 其他人看到郭敬之的态度,也不再多话,跟在他的身后纷纷走出了李重润的书房。 “郭团长,”走到外面,李承训这才来到郭敬之的身边,在他耳边轻声询问:“我们该如何应对,难道真的与羽林卫硬碰硬?” 如今的右内率,大家都能看出来郭敬之深受李重润的重视,几人之间已经隐隐以他为主,李承训自然要征求他的意见。 郭敬之看着前方的道路,面色凝重,“先去校场将儿郎们召集起来去门口,走一步看一步。” “那个黑汉子是何人?” 武崇训骑在马上,看着尚林苑门口张牙舞爪的程若水,有些疑惑的问旁边马车内的李裹儿。 李裹儿打开车窗,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看了前方一眼,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 “此人好像是我那个大兄在王府后面一个废弃的木楼里捡来的两个傻子之一,我看此人的穿戴,怎么已经是旅贲卫校尉了?” “大兄,”武延秀此时也纵马来到武崇训的身边,一脸不屑一顾。 “小小一个旅贲卫校尉,也敢阻我们进入尚林苑,不如让我带着儿郎冲上一阵,打消一下庐陵王世子的傲气,给安乐郡主出一口恶气。” “魏王世子......” 武崇训刚要制止武延秀,无奈武延秀正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岁数,又想在李裹儿面前逞英雄。 还未来得及喝止,武延秀已经一马当先的冲到队伍的最前方。 “儿郎们,小小旅贲校尉,也敢阻拦我等,都打起精神,随我一起冲进去!” 第39章 剑拔弩张的尚林苑大门口 武延秀这一冲,跟随武崇训等四人出来的士卒立刻乱成一团。 这一次他们带出来的扈从侍卫虽然有近三百人,但终究是成分复杂。 其中跟随武崇训的是羽林卫,有两个队一百人。 羽林卫并无护卫他的职责,武三思利用自己的权势威压之下,羽林卫将军李多祚无奈借给武崇训了一个团的人马。 平日里壮壮门面,另外就是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够保护他的安全。 看到武延秀要去攻打庐陵王的食邑,跟着武崇训的两位羽林卫队正都面露犹豫之色。 没有兵部鱼符的调遣,他们私自跟随武崇训出城已经违反了军规,若是再参与他与人私斗,无论双方有任何伤亡他们回去都不好交代。 李裹儿带来的是旅贲卫左司御率的一个队,队正名叫安承恩,他大父安菩原本是西域安息国一名部落的首领,后来归顺了唐朝被封为定远将军。 安承恩今年十八岁,因为是突厥人,因此生的身高体健,面容棱角分明。 李裹儿一开始见到安承恩之后对他感到颇为新鲜,也经常撩拨他。 安承恩毕竟是少年心性,没几下便被李裹儿撩拨的对她死心塌地的喜欢。 从此之后左司御率安承恩的这个队几乎成了李裹儿的私兵,她走到哪都要将安承恩带在身边。 安承恩手下的士卒看到武延秀要去攻打尚林苑都有些大惊失色,毕竟他们知道这里是庐陵王的食邑,守在门口的是如今庐陵王世子所辖的右内率。 安承恩虽然年轻,但他也算是将门子弟,怎么会不清楚麾下士卒心中的想法? 看了一眼李裹儿,发现她兴致勃勃的看着武延秀来回招呼士卒的矫健身影,眼神中流露颇感兴趣的意味,安承恩的心中顿时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一扭头,安承恩对着自己手下的旅贲卫呵斥道:“你们害怕什么?这里是庐陵王殿下的食邑! 右内率胆大包天竟敢阻拦安乐郡主殿下进入食邑,你们还不随我一同杀进去?” 左司御率的旅贲卫听到安承恩的话,虽然心中有些不情愿,但他毕竟是队正,只能不情不愿的拿起手中的兵器准备进攻。 除了羽林卫与旅贲卫这三个队,剩下的两百人则是武延秀与薛崇胤府中的私卫。 这些人原本就是游荡在长安街头的浪荡子,游侠儿,平日里便整日好勇斗狠,为了几个钱财这才进入了魏王府与太平公主府。 一听说要进攻尚林苑,他们却丝毫没有惊恐与迟疑,相反的这些人知道,一旦攻进去,说不得还能浑水摸鱼发一笔小财,一个个都是精神抖擞的亢奋起来。 不过这两百人的阵容却着实有些惨不忍睹,他们衣甲不齐,穿的五花八门,也没有队形,只是乱哄哄的挤成一团。 程若水虽然只带着二三十个人守在尚林苑的大门口,但面对眼前这两三百乌合之众却浑然不惧。 他将手中的宣花斧向前一指,大喝一声:“吼!” “吼......吼......吼......” 虽然只有二三十人,但‘刑天’团的旅贲卫呐喊起来却颇有些气势如虹。 如今的右内率虽然刚刚被整编,但就这一天之内,他们的状态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 特别是李重润宣布了立功以及伤亡抚恤的政策之后,留下来的这些旅贲卫士卒哪个不是求战心切? 再加上‘刑天’团原本选拔的就是孔武粗壮的汉子,这些人大都与程若水脾气性格相仿,更是面对十倍于自己的敌人浑然不惧。 程若水以及他身后的二三十名右内率‘刑天’团士卒,虽然看起来势单力薄,但却阵型严整,气势恢宏。 与右内率‘刑天’团的队形整齐,士气高涨相比,如今他们对面武延秀的队伍却是一片混乱。 魏王府与太平公主府的私卫闹哄哄的再向前拥,旅贲卫左司御率的士卒们跟在安承恩的身后满脸的不情愿,而羽林卫的两队兵卒干脆就站在最后方冷眼旁观。 武延秀策马扬鞭来回的呼喝,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将队伍整在一起。 虽然仍然是闹哄哄的一片,但终归是摆出了一列五十人的一个方阵。 武延秀骑着马来到方阵的最前面,他得意的回头冲着李裹儿一笑,抽出腰间的横刀向前一指。 “儿郎们,与我冲!” 他一马当先的走在最前面,身后的方阵推推搡搡的跟在他的身后,片刻工夫,便来到尚林苑大门外二十步的地方。 程若水与武延秀在这里剑拔弩张的对峙着,武延秀身后的武崇训、薛崇胤和李裹儿全神贯注的盯着双方的举动。 武崇训的脸色阴晴不定,看得出他的内心还有些挣扎,一方面,他并不赞成与李重润刀兵相见,但另一方面,他作为高阳郡王却被阻在门外心中也有些气恼。 薛崇胤面无表情,目光阴冷,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但对于自己府中私兵要上前与右内率拼杀 ,却并未阻拦。 唯独李裹儿,却是一脸的兴奋,似乎即将出现的拼杀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一般,饶有兴趣的站在马车前大呼小叫着。 武延秀看着面前站着的这个虬髯大汉,他不经意间蹙了一下眉头。 原以为自己带了这么多人冲到面前,那大汉和他身后的士卒应该掉头就跑,没想到对方竟然没有一个人逃跑,反而满不在乎的看着自己。 仿佛跟在他身后的不是十倍于己方的壮汉,而是一群土鸡瓦狗一般。 武延秀一拽缰绳,停了下来,他双目圆睁的怒视着程若水,似乎要用犀利的眼神让对方退却。 程若水依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他双手握紧了手中斧柄,舌头舔了一下干涸的嘴唇,眼中没有一丝的慌乱,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容。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触即发紧张的气氛之时,忽然‘吱呀’一声,尚林苑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程校尉莫慌,我们来了!” 随着一声高喝,郭敬之与李承训、王无择、哥舒翰、程若冰五人,带着数百名右内率的士卒全副武装走出了大门。 第40章 让李重润出来迎接高阳郡王 看到郭敬之带着人从尚林苑中出来,武延秀的瞳孔猛然一缩。 这一次双方从人数上来说可谓是势均力敌了。 不仅如此,更让武延秀慌乱的是双方的士卒之间一眼看去便可以立分高下。 他身后的那些人中,魏王府与太平公主府的私卫们,虽然不断的在大呼小叫,但明显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给自己打气。 左司御率的队正安承恩虽然目光凶狠,神色坚定,但他身后的那些旅贲卫们看起来却有些畏首畏尾。 至于羽林卫的那两队士卒,则在队正的带领下远远的吊在方阵的后面,一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样子。 而反观对方,虽然人数上比己方略少一些,但郭敬之等几名校尉却是一副临危不惧,胸有成竹的模样。 不仅如此,他们身后的右内率士卒也不是己方能够媲美的。 他们全部顶盔带甲,全副武装,并且阵容整齐,士气高涨。 右内率的士卒们刚一走出尚林苑的大门便迅速的结成几个小方阵。 最前排的仍然是手持陌刀的‘刑天’团。 ‘刑天’团的左侧是哥舒翰率领的‘疾风’团,这个团只有四十人,都是哥舒翰从士卒中挑选出来会骑马的人。 如今李重润的手中一匹战马都没有,‘疾风’团他骑着从尚林苑内找到的马,虽然都是些挽马或者是骡马,但看起来仍然是威风凛凛。 ‘刑天’团的右侧是王无择的‘嘲风’团,这个团的人一个个精神抖擞,他们一手持刀,一手持盾,眼中的目光露出机敏的光芒。 ‘刑天’团的身后是郭敬之的‘泰山’团,‘泰山’团手持长矛,腰间还挂着一把唐刀,这些人都是右内率的精锐。 ‘泰山’团的身后是程若冰的‘羿神’团,羿神’团分为两排,前排的士卒平端着钢弩,所有的人都瞄向武延秀,后排的士卒手持硬弓,他们弯弓搭箭斜指着天空。 李承训的‘赑屃’团站在最后,他们手中拿着镔铁棍,这种镔铁棍平时可以作为肩膀上挑重物的工具,战时也可以拿来当做兵器。 武延秀看着对面严阵以待的右内率心中不禁有些发虚,特别看到二十余具钢弩指向自己,不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虽然有些心惊胆战,但武延秀还是不愿意在李裹儿面前显示出自己的软弱,他壮着胆子挺直身子对着右内率喊话。 “你们中谁是管事的,庐陵王世子何在,安乐郡主在此,你们还不速速让开?” 听到武延秀的问话,郭敬之上前一步走到己方队列的最前面。 他在长安当兵已经有三四年的时间,眼前这位魏王二世子他虽然不熟悉,但也算是认识。 郭敬之对着武延秀行了一个插手礼,“魏王世子,卑下乃是庐陵王世子、旅贲卫右内率李重润殿下麾下,‘泰山’团团长郭敬之。 不知魏王世子殿下今日带着如此多的士卒,舞枪弄棒的来我们世子食邑有何贵干?” 郭敬之的这一番话,可谓是有理有节,他首先阐明了这个地方如今是李重润的食邑,又指出是武延秀先带人挑衅,他们只是被迫自卫。 武延秀听到郭敬之的话,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郭敬之所说的的确都是事实,他们一群人在观音寺内聚会,一时心血来潮便派人去叫李重润来参加。 李重润对他们的邀约置之不理,他们竟然直接带着兵马杀到了尚林苑门外。 李显已经决定要将尚林苑赐予李重润,并且已经上表武则天,虽然朝廷的正式公文还没有下发,但大家都知道这里如今是李重润的私人领地。 而他们这些人,不仅不请自来的杀到尚林苑的大门之外,如今还咄咄逼人的想要硬闯,这个事情无论在什么地方理论他们都丝毫没有道理。 武延秀也知道郭敬之所说的话在情在理,但他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强词夺理的对郭敬之呵斥。 “你一个小小的宣节校尉,也敢在此大放厥词。 今日我与高阳郡王殿下,太平公主的长子薛崇胤以及安乐郡主前来拜会庐陵王世子。 想必庐陵王世子必不会对我们拒之门外,这里哪能容你一个校尉做主? 你速去向庐陵王世子通报,就说高阳郡王殿下大驾光临,让他速速出来迎接!” 武延秀这是耍了一个心机,他知道今天如果自己带着人硬闯,且不说以后会有什么后果,以他来看,就在当下自己也未必能占什么上风。 因此他让郭敬之回去向李重润通报高阳郡王武崇训来访,这便是一步狐假虎威之计。 要知道在场的众人当中,就属武崇训的身份最为尊贵。 虽然朝野上下都知道李显即将被册封为太子,但毕竟现在武则天并没有明旨下诏,他仍然只是庐陵王而已。 而武崇训作为高阳郡王,在品秩上实际上与李显是不相上下的。 李重润贵为庐陵王世子,但毕竟还没有受封朝廷的 爵位。 在身份上虽然比他这个魏王二世子、太平公主嫡长子以及安乐郡主要高,但在武崇训面前,却仍然是位卑言轻。 武延秀此时绝口不提自己三人,只说是高阳郡王来访,将自己三人说成是武崇训的扈从。 如此一来,武崇训出行带着三四百人的仪仗倒也不算僭越。 郭敬之听到武延秀的话,心中也感到有些为难。 李重润让他们几人出来,就是要阻拦对方进入尚林苑,若是对方硬闯,他们反而可以用武力阻拦。 但武延秀放弃硬闯,只是让他回去通报李重润,他却没有办法拒绝。 郭敬之心中清楚李重润不会出来迎接武崇训,更不会将这些人放入尚林苑之中,但仅凭他一个校尉,面对武延秀的这个要求,却无法拒绝。 就在郭敬之心里前思后想束手无措的时候,李重润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传来。 “是谁这么大的架子,要本世子亲自出来迎接啊?” 郭敬之闻声大喜,连忙转身去看,他一扭头,便看到李重润带着高舍鸡、高仙芝以及一两百名百姓,推着几辆粪车,从大门之内走了出来。 第41章 办法脏,但很管用 没错,李重润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他推着粪车走来了! 在一阵纷乱嘈杂的声音中,武延秀抬眼看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着一群身穿缁衣的百姓,手里拿着粪叉、耙子乱哄哄的簇拥着一名少年。 这少年大约十五六岁,他穿着一身麻布短衫,双手扶住缠在腰间的布袋上,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微笑。 武延秀虽然不认识李重润,但看着郭敬之众人对他尊敬的样子,心中也大概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接下来李裹儿的举动,更加确认了武延秀的猜测。 看到李重润这一副不伦不类的样子,李裹儿的心里十分的恼火,她真的后悔提议来尚林苑,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让她感到颜面尽失。 踟躇了片刻,李裹儿一咬牙,从自己的车上下来,袅袅婷婷的走到双方的中间。 “大兄,”李裹儿眉头紧蹙的看着李重润:“你虽然现在尚未封爵,但毕竟是高宗皇帝与圣皇陛下的亲孙,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我像什么样子?”李重润哈哈一笑,“裹儿妹妹,你知道吗? 在掖庭的时候,我们从小便是这般长大的,我们从小便没什么娱乐,大家伙闲下来的时候就这么打仗......” 李重润嘴里说着话,手上也没停。 他从身边一个百姓的手中拿起一支粪叉,从粪车上叉起一坨黑乎乎不知是什么的污秽之物,向李裹儿甩过去,口中还哈哈大笑着。 “裹儿妹妹,快来与大兄一起玩啊!” 李裹儿没想到李重润竟然如此疯癫,那一大坨黑色的污秽直直的冲着她飞了过来,愣在原地的李裹儿竟然忘了躲闪。 “裹儿小心,”武延秀看到李裹儿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就要被天空中飞来的不明物体击中,他双足一夹马腹,调转缰绳挡在了李裹儿的面前。 ‘砰’的一声,那一坨物体直接砸在了武延秀的脸上,顿时四分五裂,黑色的汁水向四处溅开。 一股强烈的恶臭向武延秀袭来,他一翻身下马,蹲在地上吐了起来。 虽然有武延秀在前面挡着,但还是有少许恶臭的汁水溅到了李裹儿的身上。 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脸,李裹儿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白皙的指尖如今沾满了黑色粘稠的物体,黑色粘稠的物体散发着恶臭的气息。 “啊......” 李裹儿发出一声惨叫,一转身向着自己的马车跑去。 “来吧伙计们,”李重润大笑着扭头对那些百姓喊叫着,“让咱们好好招呼一下他们。” 一团团污秽之物腾空而起,如同雨点一般洒向对面的人群。 武延秀一扭头,顿时脸色大变,刚才那团东西砸在脸上虽然不是很疼,但那气味实在是太恶心了。 他已经顾不上自己的马,一转身便向着后面跑去。 随着李裹儿与武延秀一前一后的转身就跑,那些他们带来的那些侍卫也转过身撒腿就跑。 “追!”李重润的手向前一指。 他身边的百姓们推着粪车跟在那些人的身后,不断的用手中的工具叉起那些污秽向他们抛去。 武崇训与薛崇胤二人看着漫天横飞了污秽和落荒而逃的武延秀、李裹儿以及那些侍卫,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一转身打马向着远方跑去。 李重润并未参与继续追击,他看着百姓们追击着武崇训等人,得意洋洋的站在那里。 “世子殿下......” 郭敬之等人已经被李重润这一套操作给惊呆了,所有的人瞠目结舌的看着他,这位世子殿下的行为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李重润知道郭敬之等人要说什么,他摆了摆手,对着前面的百姓喊了一声。 “好了,莫要再追了,都回来吧!” 百姓们听到李重润的话,这才停下来,兴高采烈的转身回到尚林苑的大门之内。 “殿下,”高仙芝蹦蹦跳跳的来到李重润的面前,“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李重润微笑着看向高仙芝,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污渍,“做得好,快回去洗把脸。” “诺!”高仙芝向李重润行了个礼,撒开腿跑着去追走在前面的高舍鸡。 刚才这一幕,便是高仙芝给李重润出的主意。 李重润不可能真的让郭敬之与武崇训等人发生冲突,他在书房之内的表现其实是对郭敬之等人进行考察。 要知道右内率今日刚刚整编完毕,虽然在李重润定的那些规则刺激之下士气很高,但对于他们的战斗力李重润心中还是没有太大的把握。 如今剩下的这不到三百人是他燎原的星火,李重润不会轻易让这些人被无谓的消耗。 还有就是李重润也不想太早就暴露自己,今日的冲突一旦发生流血和伤亡,就势必会成为长安关注的焦点。 右内率对他的效忠和悍不畏死会成为人尽皆知的事情,李重润 如今的势力刚刚开始起步,他还不想过早的让自己进入朝堂高层的视线。 所以,等到郭敬之等人刚一走出书房,李重润便叫来了高舍鸡与高仙芝。 高仙芝作为开元时代的一代名将,李重润的心里也存着对他考校一番的想法。 结果并未让李重润失望,听李重润说既然不能与武崇训的兵卒直接交战,又不能让他们进入尚林苑。 思索了片刻之后,高仙芝给李重润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李重润听完高仙芝的计划之后,虽然感到有些好笑,但这终究算是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李重润自从三岁起便被囚禁于掖庭到如今整整十三年,再加上他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缺少管教,行为乖张倒也是合情合理。 这个办法虽然看起来有些脏,但不得不说,效果却让李重润非常满意。 不仅避免了与武崇训等人直接冲突,也将他们挡在了大门外,最重要的是,还在他们心中树立起李重润混不吝的印象,从今往后也能替他省去不少的麻烦。 看着武崇训等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李重润面带笑容,反身走进尚林苑的大门。 刚走到村子当中,李重润便看到了高仙芝,他正站在一个草垛旁,与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激烈的争吵。 第42章 你就是封常清? 李重润不免有些好奇。 高仙芝虽然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但表现出来的却是远超同龄人的成熟稳重。 此时的他却站在那里与人争得面红耳赤,这让李重润大感稀奇。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草垛的另一边,偷偷听到两个小孩的争吵。 “高仙芝,你说话不算话!”与高仙芝争吵的那个孩子怒不可遏的指着高仙芝嚷嚷着。 “我怎么说话不算话了?”高仙芝倔强的辩解着。 “你说这次的事情我帮你办好,就让我也成为世子殿下亲卫,你就是说话不算数!” 那个孩子振振有词的指责着高仙芝。 高仙芝被对面孩子指责着,也不气恼,他不紧不慢的说:“虽然世子殿下让我爹来组建亲卫队,但你实在是不合适啊!” “我怎么不合适?”那孩子愤愤不平的质问着高仙芝,“在尚林苑,我的机智并不输于你,凭什么你可以我就不行?” 高仙芝摇了摇头,轻蔑的对着那孩子笑着说:“我并不是世子殿下的亲卫,而是他的书童。 你若是想做世子殿下的亲卫,还要过几年再说。” “那我也要做世子殿下的书童,”那孩子倔强的梗着脖子,“你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 “不行,”高仙芝坚定的摇了摇头,“你不行!” “为什么?”那孩子仍然不想放弃,他盯着高仙芝追问道。 “唉......”高仙芝叹了口气,“封常清,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帮不了你。 你想啊,世子殿下的书童,那可是代表着他的门面。 你长得太丑,还是跛足,殿下怎么可能将你身边?” 封常清?高仙芝的声音不大,但李重润却感到自己的耳边如同一声惊雷炸响。 封常清啊!是那个扫平西域,鏖战安禄山,与高仙芝一同被称为帝国双壁的封常清吗? 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李重润一抬腿,绕到草垛的另一侧。 抬眼打量着正在与高仙芝理论的封常清,李重润仍然难掩脸上的喜色。 封常清长得的确有些丑陋,他不仅尖嘴猴腮的,一只眼睛还是歪的。 这就对了,李重润在心中欢呼雀跃。 根据《新唐书》中的记载,封常清三十岁多岁的时候,才决心投军。 他当时想要成为时任安西都知兵马使高仙芝的侍从,但高仙芝嫌弃他相貌丑陋,觉得他身材细瘦,斜眼、跛足,实在是有碍瞻观,便拒绝了他。 眼前的这个少年,虽然看起来只有不到十岁的年纪,但却和史书中记载的一模一样。 李重润面带微笑看着眼前的孩童,“你叫封常清?” “殿下,”李重润的忽然出现吓了封常清一跳,他连忙对着李重润行礼:“在下正是封常清,您知道我?” 李重润当然不会告诉封常清自己是在史书记载中知道的他,他摇头笑着说:“不知道,你与高仙芝争吵,我在一旁听到他叫你的名字,你们二人在吵什么?” “世子殿下,高仙芝说的不对,”封常清看到李重润的态度和蔼,也打消了心中的紧张,“以相貌取人,会错失良才。” “你说的没错,”李重润点了点头赞许的看着封常清,“你想做我的书童?” “这......” 听到李重润的问话,封常清有些犹豫了,他刚才与高仙芝争论,也是出于一时的激愤。 其实他心中知道,这些王公贵族,最重视自己的颜面,若是身边书童的长相不佳,主人也会被人笑话。 相比自己而言,浓眉大眼,仪表堂堂的高仙芝,站在李重润的身边的确是可以替他撑起门面。 封常清对自己的长相并非没有清晰的认识,只是高仙芝的说法让他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而已。 此时李重润问他是否想要做他的书童时,封常清的心中还是有些顾虑。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李重润哈哈一笑,他看向高仙芝,“你今天给我出的主意,不就是让我装傻充楞吗? 一个傻世子,身边再跟着一个丑书童,这不正好能让别人觉得我脑子不好,对他们没有威胁吗?” 高仙芝听到李重润的话,顿时感到心中震惊不已。 的确,他今天给李重润出的主意,不仅可以巧妙的化解眼前的难题,从长远的考虑上来说,也未尝没有让李重润韬光养晦,主动示弱的想法。 就好像人人都笑话蜀汉后主刘禅没心没肺、乐不思蜀。 可刘禅若不是告诉司马昭‘此间乐,不思蜀’,恐怕他早就被对方戕害了,哪能再安安稳稳的活上七、八年? “好了,”李重润的目光在高仙芝与封常清二人身上巡弋着,“你们俩一同跟随我回行在吧。 以后封常清便是我的书童,跟随服侍在本世子左右。” “那我呢?”高仙芝闻言也有些着急,他连忙看着李重润问道:“世 子殿下,那我以后做些什么?” “你呀?”李重润想了想,“我正好今日将身边的管事太监李林驱逐出了尚林苑,身边缺一个得力的人。 你今后便做我的管事,帮我处理一些尚林苑的杂事可好?” 听到李重润的话,高仙芝立刻大惊失色,他连忙用双手捂住下身,惶恐的看着李重润。 “殿......殿下,您是要让我当宦官?” “谁说让你当宦官了?” 李重润知道高仙芝这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通过观察,李重润发现高仙芝此人不仅睿智机敏,而且能够深思熟虑的想问题,他心中有了新的想法。 他的计划是,慢慢的将尚林苑中事务都交给高仙芝处理,逐渐培养他独当一面的能力。 在正史当中,高仙芝三十多岁便能做到安西四镇的节度使,这证明他不仅有卓越的军事才能,在治理地方上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李重润没好气瞥了高仙芝一眼。 “我身边以后不需要宦官,我是觉得你聪慧机敏,是一个可塑之才,希望以后能将尚林苑的事务都交给你打理。” “真的吗?” 高仙芝听完李重润的话,心中顿时大喜过望。 要知道此时的尚林苑,不仅有数百户人家和几千亩土地,更是李重润的第一个食邑。 高仙芝知道,自己如果能够将这里管理的井井有条,未来李重润一定会对他委以重任。 郑重其事躬身的对着李重润行了一个插手礼,高仙芝踌躇满志的说道:“在下一定殚精竭虑,不负世子殿下的重托!” 第43章 浙江第一位状元贺知章 数日之后,四月底的长安,已经是一城锦绣,遍地花开。 天气已经有少许的炎热了,在路上若是疾走几步,便会有些薄汗从额头渗出。 此时国子监祭酒宋璟的公房之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人群中有身穿白色棉布襕袍的学子,也有穿戴着青色、绿色官袍的低级官员。 这些人将宋璟公房的大门堵的严严实实,里三层外三层的密不透风。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昂首挺胸的站在国子监祭酒宋璟的面前。 宋璟眉看一眼手中的告身和金鱼袋,的抬起头,眉头紧蹙的看着眼前的这几个人。 为首的一个,穿着一份蜀锦制成的翻领胡服,胡服是粉红色的,头上的幞头旁,插着一朵碗口大的牡丹花。 他虽然面容清秀,但脸上的笑容和眼神总让人感到有些轻浮。 他的身侧,站着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这少年长得尖嘴猴腮,贼眉鼠眼不说,两只眼睛还一左一右的撇着,没人知道他真正看的方向是什么。 他们二人的身后,站着两个黑脸虬髯大汉,这两个大汉敞着前襟,露出胸前一片浓密的胸毛。 这四个人,正是李重润、封常清与程氏兄弟。 今天是他第一天来国子监报到的日子,谁想到刚一走进国子监,他们四人便在国子监引起了轰动。 外面看热闹的学子与国子监的官员们看着李重润四人也是忍俊不禁。 时不时的有人在低声议论着: “这一位就是庐陵王的世子啊,怎么看上去如此的粗鄙。” “嘘......小声一点,你没听说吗?他从三岁起便被囚禁在了掖庭,缺少管教也是正常。” “你们听说了吗?就是这一位,前几天高阳郡王去拜访他的时候,被他用五谷轮回之物泼了一身?” 宋璟听到门外人群中的议论纷纷,心中更加烦闷。 圣皇陛下让庐陵王世子李重润前来国子监学习的事情他十天之前便已经知道了。 原本他的心中对于这位李唐一族的宗室子弟有些同情,可这些天长安城内沸沸扬扬的传闻却让他对李重润的印象大为改变。 当街与新安王武崇烈协斗,在高阳郡王、魏王世子前去拜访的时候用污秽之物攻击。 宋璟是唐高宗李治时期的进士,他金榜题名的时候年仅十七岁。 在十几年间分别做过监察御史、凤阁舍人等官职,因他为人严谨,满腹经纶,在去年被武则天任命为国子监祭酒,一步迈入紫袍高官的行列。 宋璟虽然只有三十七岁,但他的性格比较古板,对于李重润的种种行为颇有些看不惯。 而今天李重润这一身夸张穿着打扮,更让宋璟看得一阵头疼。 捻着颔下的胡须,深吸了一口气宋璟,平息了心中的情绪,这才扭头看向身边一名绿袍录事。 “姚录事,你去请一下韦司业!” 半刻钟之后,身穿绯袍的韦承庆来到宋璟公房的门口。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散了,都散了,再不散去,我就差人去请裴监丞了。” “裴监丞......” 围在门外的学子与青袍、绿袍官员轰的一声四散而开。 没办法,裴粹裴监丞在他们心中实在是太让人恐惧了,那可是管着绳愆厅的监丞啊,他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让这些学子与低阶官员生不如死。 “宋祭酒。”韦承庆冲着宋璟躬身行了个礼。 “韦司业,”宋璟冲着韦承庆点了点头,随后看向李重润,“庐陵王世子,这位便是分管国子学与太学的韦司业。 你父王你是朝廷的亲王,三品以上,按照规定你可以进入国子学学习。 你后面的事情就听从韦司业的安排吧。” “诺!” “诺!” 李重润与韦承庆异口同声的对宋璟行了一个插手礼,宋璟便不再说话,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二人离去。 韦承庆与李重润一同走出宋璟的公房,他看向李重润问道:“世子殿下可曾读过什么书吗?” 李重润摇了摇头,“不曾,只是跟着掖庭的一些罪官们认识一些字。” “本官知道了!” 韦承庆想了想,回到公房内拿出一个札子写了几个字,交给跟着他们二人一起出来的姚录事。 “姚录事,你拿着本官的札子,去找崇志堂的贺博士,以后世子殿下就跟着他吧。” 跟在这名姓姚的录事身后,李重润跟他闲聊着,“姚录事,不知该如何称呼您啊?” “世子殿下不必客气,”姚录事转头看了一眼李重润,苦笑着,“下官姚汝能,忝为国子监从九品录事。” 姚汝能?李重润的心中一动,姚崇的孙子,后来李亨的右卫率,《长安十二时辰》中那个怂货? 姚汝能在史上的名气不大,他最大的成就便是著有《安禄山事迹》共三 策,为后来研究安史之乱留下重要的史料依据。 “哪位贺博士?” 李重润向姚汝能打听着自己未来要面对的授业恩师,他想知道这个人好不好相处。 “你说贺博士啊?”姚汝能笑了笑,“贺博士名讳贺知章,说起来他可是才华横溢,满腹经纶。” 贺知章?李重润的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这两句可是他那个年代所有孩童启蒙时都背过的唐诗啊。 不过目前这首诗还没被写出来,他是在天宝三年告老还乡时,在灞河畔十里长亭与长安的朋友告别时,看到灞河沿岸的柳树有感而发,这才写下了这首流传千古的《咏柳》。 姚汝能并不知道李重润心里的想法,他接着说道:“他是证圣元年(695年)的状元郎,被圣皇陛下擢拔为四门博士,在国子监内教学。” 没错,李重润此时也想起来了,贺知章是山阴(今浙江绍兴)人,是浙江历史上的第一位状元。 “世子殿下,”姚汝能有些羡慕的看着李重润,一脸感慨的感叹,“能跟在贺博士学习,这是莫大的福气啊!” 跟在姚汝能的身后,李重润来到一处教室外面,隔着窗户,他便听到里面传出来杂乱无章、有气无力的读书声。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贺博士,”姚汝能站在教室的门口,对里面正在授课的红袍官员行礼道:“奉圣皇陛下谕旨,庐陵王世子今日起来国子监读书,韦司业命我将他送到您这里。” 第44章 武李两家大战国子监 贺知章冲着姚汝能点了点头,“有劳姚录事!” 随后,他看了一眼李重润,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进去找地方坐下吧。” 封常清与程氏兄弟在教室外找了个树荫处坐下,李重润对着贺知章躬身行了一个礼,便走进了教室。 一走进教室,他立刻便清楚贺知章为何坐在那里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简直就是一个妥妥的差生班啊! 教室里坐着十余个人,这些人不像其他的国子监学生一样身穿白色襕袍,五花八门穿什么的都有。 李重润走进教室,竟然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他,所有的人捧着手中的书卷,有气无力的念着上面的文章。 看到最后一排还有一张桌案空着,李重润抬腿便走到桌案前,准备坐下。 “喂,你不能坐在这里!” 李重润刚要放下书包坐下,旁边一个敞着前襟正在往嘴里狂塞蜜饯的学子对他轻声呵斥了一句。 “我为什么不能坐在这里?” 李重润有些不解的看着那名学生,他发现这个学生自己竟然认识,正是前几日在尚林苑门口被他扔了一脸粪的武延秀。 “李重润,”武延秀伸了伸脖子,将口中的蜜饯咽了下去,轻蔑的撇了一眼李重润,“你可知道这是谁的位置?” “不知道,”李重润一屁股坐在了胡凳上,将书包放在桌案上,“也不想知道。” “呵......”武延秀被李重润无所谓的态度逗笑了,“你非要坐在那里,你请自便,只要你别后悔就好。” “安静!”贺知章听到了李重润与武延秀二人的争论,重重的用手中的戒尺在桌子上敲了两下,“再要说闲话,自己滚到外面去站着!” 李重润看到贺知章发火,连忙闭上嘴巴,从书包中掏出《礼记》,翻找着刚才他们诵读的内容。 武延秀也不再与李重润计较,他用戏谑的目光看了李重润一眼,继续从包里掏出蜜饯往嘴里塞着。 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李重润摇头晃脑的看着书上晦涩难懂的古文,艰难的辨认着上面的繁体字。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 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就在李重润将自己读的头晕目眩的时候,忽然‘砰’的一声,教室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他惊诧的抬头看向门口,一个身材高胖的莽汉站在教室的门外。 武崇烈!李重润心中一惊,他没想到这一位长安城内的混世魔王、武三思的第三子、新安王武崇烈,竟然是自己的同窗。 让李重润更加惊诧的是,此时的武崇烈面色潮红,眼神迷离,脚步虚浮,似乎是喝的酩酊大醉。 可教室里的其他人却已经习以为常,对摇摇晃晃走进教室的武崇烈视而不见。 “新安王!” 贺知章的脸色阴沉,他不满的看着武崇烈,但却并未站起身子。 这也是国子监内的规矩,无论你是多么高爵位,但在国子监之内,见到授业教师的时候,却仍然只是弟子的身份。 武崇烈对于贺知章的呵斥丝毫不以为意,他随意的对贺知章拱了拱手,“贺师傅,不好意思,本王来迟了!” “你!”贺知章原本想要喝骂武崇烈几句,可一想他混不吝的性子,也就不再多说,挥了挥手道:“回去坐下,莫要生事。” 在李重润错愕的目光中,武崇烈大步流星的走到他的面前,“喂,小子,站起来,这里是本王的座位。” 李重润这时方才知道刚才武延秀为何不让他坐在这里。 扭头看了一眼武延秀幸灾乐祸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李重润摇了摇头,“你坐到别处吧,我已经坐在这里了。” 武崇烈听到李重润的话顿时勃然大怒,原本醉眼朦胧的他没有看清眼前的人就是李重润,此时被怼了一句,他感到对方的声音有些耳熟。 盯着李重润看了一下,武崇烈忽然脸色大变,“是你?” 李重润站起身子,与武崇烈四目相对,脸上带着微笑的点了点头,“正是本世子。” “李重润!” 武崇烈自从上次在长安街头被李重润的手下捆起来扔到王府门口之后,便感到遭受了奇耻大辱。 在那之后他一直满长安城寻找李重润,想要报那一箭之仇。 可李重润却躲进了尚林苑,并未在长安出现,这才没有被他寻到。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武崇烈双目圆睁、睚眦欲裂的瞪着李重润。 他伸出手抓向李重润的前襟,嘴里怒吼着,“我在长安寻了你十来日,都没寻到你。 今日可好,皇天不负有心人,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今日本王必要好好报答那一日你的羞辱!” “是吗?”李重润一抬手将武崇烈的手格开,反手扣除他的手腕,“ 你今日要如何报答我啊?” “你竟敢对安新王不敬?” 武延秀原本想要看着李重润出丑,他没想到的是,李重润见到武崇烈不仅没有服软,还敢还手,顿时大惊失色的站起来,抓住了李重润的胳膊。 “武延秀,你要干什么?”看着武延秀准备拉偏架,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腾的一下跳起来,上前便抓住了他的头发。 “李隆基,你要找死吗?”武延秀被李隆基抓住了头发,吃痛之下一拳砸向了李隆基的眼睛。 “武延秀,你敢打我三弟?”一名坐在前面,十八九岁的青年站了起来,将手中的书本砸向武延秀。 “李宪,休要逞凶!”李宪手中的书本刚一扔出去,坐在他旁边的武继植扑上来掐住了他的脖子。 坐在李宪另一侧的叫武崇敏,他的母亲是太平公主李令月,父亲是武则天的堂侄武攸暨。 一直夹在李、武两家的他看到李氏子弟与武氏子弟扭打在一起,无奈的用手拍着面前的书案大声喊着:“你们不要打架!” 贺知章此时已经气的面色铁青,看着教室内打成一团的学生,他一拂袖子,走出了教室的大门。 等在教室外面的扈从、侍卫们也发现了教室中的混战,看到贺知章离开,他们立刻蜂拥着想要冲入教室之中。 第45章 上官婉儿被处以黥刑 武周帝国的心脏,是位于长安城内的大明宫。 大明宫宣政殿的后面,有一个由人工开凿出来的湖泊。 这个湖泊的历史极其久远,早在汉武帝时,便挖掘完成,在当时称为昆明池。 到了隋代,隋炀帝将其改为太液池,曾在这里操练过水军。 如今的太液池,随着唐朝高祖、太宗等几代皇帝的不断开挖扩建,已经成了宫内的一处大湖。 湖水引自于北边的渭河,又从南边连通泾河。 在太液池的中心,堆起小山一座,起名蓬莱。 蓬莱之上,树木郁郁葱葱,亭台楼榭依山势而建,山顶上建有阁楼,叫做蓬莱阁。 武则天此时,正靠坐在蓬莱阁内的软塌之上。 她的面前放着一个矮桌,矮桌上摆了七八个盘子,盘子里装着几样清淡的小菜和点心、蜜饯。 桌前的大堂中央,一个女子正在翩翩起舞,她的裙摆随着身体的旋转高高飞起,露出裙摆下一双雪白笔直的长腿。 在武则天左右两侧的下手位置,各摆着一张矮桌。 她左手边的矮桌前坐着的是一名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女子,这名女子面容娇艳,肤若凝脂,一双美目之中似乎装着两潭春水。 她洁白无瑕的柔夷捉着一双银箸,箸尖百无聊赖扒拉着面前盘子里的珍馐,目光却有意无意的瞟向坐在对面。 这一位出尘飘逸,风姿卓越的女子,便是武则天身边的女内相,上官婉儿。 她的对面矮桌前并排坐着两个青年郎君,这两人的面目有七八分相似,但都是丰神俊朗,英俊不凡。 他们二人便是如今武则天身边当红的两个男宠,四卫少卿张易之与云麾将军张昌宗。 他们二人对大堂中那位千娇百媚的舞娘视而不见,似乎也没有注意到上官婉儿火辣辣的眼神,只是不住的用含情脉脉的目光看向坐在上手的武则天。 武则天此时也是满脸笑容的打量着他们二人。 眼前的这两位小郎君,是女儿太平公主前不久举荐给她的。 他们不仅外貌俊朗,而且心思机敏,每天换着花样的哄她开心,这让武则天深感心满意足。 眼光在大堂之中的舞姬与张氏兄弟之间巡视,武则天的余光忽然发现上官婉儿贪婪的目光。 看到自己的禁脔被别的女人窥视,而且这个女人还比自己年轻,武则天顿时勃然大怒。 抓起桌子上的折俎刀(一种吃肉时切肉的小刀),武则天抬手便向上官婉儿抛了过去。 上官婉儿虽然痴迷于对面张氏兄弟的美颜,但毕竟是陪着圣皇吃早餐,她也不停的偷眼观察着坐在上位的武则天。 武则天的举动让上官婉儿大惊失色,她刚一抬手,上官婉儿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在看什么?”武则天的声音低沉,但蕴含着难以抑制的怒火。 上官婉儿此时哪敢说话,她跪伏在地上,额头贴着地板,浑身瑟瑟发抖。 武则天看着伏在面前的上官婉儿,感到心中愈发的愤怒。 她一挥手,冲着门外怒喝道:“来人,拉出去,杖毙!” ‘哗哗......’随着一阵刺耳的甲胄摩擦声音,几名顶盔掼甲的金吾卫冲了进来。 “陛下饶命啊陛下!” 上官婉儿自从十四岁起跟随在武则天的身边,知道武则天生气的时候千万不能辩解,越是伏低姿态,越是容易得到对方的原谅。 “说,你刚才在干什么?” 武则天示意金吾卫暂时等一下,她要听上官婉儿亲口承认自己的罪状。 上官婉儿虽然仍然战战兢兢的趴在那里,她的脑子却在拼命运转,想要找到能让武则天满意的说辞。 “陛下,”上官婉儿微微直起身子,看着武则天,双目中满含着泪水,“臣有罪!” “哦?”武则天斜着眼睛撇向上官婉儿,“说说,你何罪之有?” “臣不该得意忘形,”上官婉儿平复了一下心中的紧张,缓缓的说道:“臣自从十四岁,便被圣皇陛下带在身边,这二十年来,备受陛下恩宠。 今日臣得蒙圣恩,能够陪侍陛下与司卫少卿和云麾将军用晌食,臣不胜荣幸。 刚才臣看到司卫少卿与云麾将军,深感他二人青春年少,意气奋发,一时之间有些失态,还请圣皇陛下责罚。” 上官婉儿果然是跟随了武则天二十余年的人,她已经将武则天的脾气摸透了。 武则天这个人,英明睿智,明察秋毫,很少有人能够欺瞒得了她。 不仅如此,她还是出了名的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若是知道有人胆敢骗她,将会受到她加倍的报复。 因此,上官婉儿一咬牙,将心一横将刚才自己的心思半真半假的向武则天坦白了。 之所以说她的话是半真半假,那是因为上官婉儿的确倾慕于张易之兄弟的青春年少,但她是绝不敢承认自己对这二人有 了觊觎的心思。 “你说,”武则天此时的心情也平静下来,她右手的食指叩击着面前的桌案,脸色凝重的看向上官婉儿,“在我面前失态,该当何罪?” 上官婉儿此时哪敢在武则天面前狡辩?武则天的话音刚落,她立刻直起身子诚惶诚恐的说道:“臣妾有罪! 按照我大周律法,御前失仪,当处黥面之刑,杖二十,流放千里。” 说起来上官婉儿的确也是一个心思机敏的狠人,在封建王朝,虽然说也有律法规范人的各种行为,但皇帝是凌驾于律法之上的。 商鞅虽然早在先秦时期便提出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观点,但一直以来这句话只是执法者美好的愿望而已。 上官婉儿张口便将御前失仪中最严重的处罚方式说了出来,她赌的就是武则天会因此心软赦免对她的处罚。 武则天听到上官婉儿的话,果然是愣了一下。 上官婉儿刚才的轻浮举动虽然让她十分的不悦,但在武则天看来也不至于杖责和流放。 一方面是上官婉儿在她的身边,的确是她重要的助手,帮她处理了不少琐碎繁杂的政务。 另一方面武则天也知道,上官婉儿对她还是忠心耿耿的,与朝中那些看不惯她以女人之身君临天下,并整天想要恢复李唐的男性大臣而言,上官婉儿却是她身边为数不多可以说些心里话的心腹。 沉思了半晌,武则天这才看着上官婉儿淡淡的说道:“罢了,杖责与流放就免了,今日就处你一个黥刑吧!” “臣谢陛下!”上官婉儿知道自己赌对了,她再次以额触地向武则天道谢。 两名金吾卫刚将上官婉儿押解下去,高延福急匆匆的走进蓬莱阁。 来到武则天的面前,高延福对着她行礼道:“陛下,国子监祭酒宋璟与绳愆厅的监丞裴粹在宫外求见。” 第46章 说说吧,为什么要打架? “这个时候,他们不在国子监内公干,进宫来做什么?” 武则天有些疑惑的看向高延福,高延福的脸色有些难看,支支吾吾说道:“据宋祭酒所说,是国子监内的宗室子弟打起来了!” “什么?”武则天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她横眉冷目的看着高延福,“谁和谁打起来了?” “是在国子监国子学内崇志堂的宗室子弟,武家武崇烈、武延秀等人与李家的李宪、李隆基和李重润等人打了起来!” “放肆!” 武则天听到高延福的话,气的浑身颤抖起来。 随着她的年龄越来越大,她的性子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杀伐果断。 特别是去年了狄仁杰的建议,生出了想要再次册立李显为太子的念头之后,如何缓和武、李两家的关系便成了日夜压在她心头的巨石。 但无奈当年武则天登基称帝的时候,宗室中的李唐自己反弹的特别激烈,她当时只能依靠武承嗣、武三思这些武家外戚弹压李族子弟。 在之前的十年当中,在她的指示之下,武承嗣与武三思二人没少构陷李氏子弟,大批李唐子弟倒在他们的屠刀之下。 到了证圣元年(公元695年)的时候,武承嗣与武三思更是生出成为太子的野心,他们对于李唐一族的迫害可以说是变本加厉。 如今武则天终于决心将来还政于唐,为了避免自己百年之后武家受到灭顶之灾,她还是希望武李两家的后辈们能够和睦相处。 这也就是她让李重润去国子监读书的原因。 李重润是李显的嫡长子,让他与那些在国子监内读书的武氏子弟成为同窗,或许可以缓和一些两家的关系。 “今日打架的人中有李重润?” 武则天面色不善的看着高延福,她的心中已经隐隐将李重润当成李显之后的储君,若是他对武家子弟的态度不好,这恐怕就会有些麻烦。 “有,”高延福自然知道武则天担心的是什么,他面色凝重的看着武则天,“据说今日两家子弟打架,便是因为他率先与高阳郡王起了冲突。” “走,随朕出去看看!” 武则天的面色阴沉,面前摆放的食物也无法引起她的食欲,一抬腿,她便率先走出了蓬莱阁。 四月底的下午,长安的天气已经有了一丝暑意,站在树荫下尚且有一些凉意,可如今沐嗮在阳光之下的李重润的人,却感到十分的难耐。 此时的李重润,与李宪、李隆基、武崇烈、武延秀等人,在数十名左右骁卫士卒的押解之下,站在大明宫丹凤门外的广场之上。 宋璟、裴粹与贺知章三人脸上都带着难以遏制的怒火站在宫门的门口。 ‘哗哗哗......’随着一阵甲胄摩擦的声响,上千名北衙的御林军跑出来到了广场之上。 “圣皇陛下驾到!”随着高延福的一声高喊,三十二名身强力壮的尚撵局宦官,扛着一座肩宇来到广场之上。 宦官放下肩与,武则天起身走了下去,两名尚仪局连忙打着罗伞来到她的身后。 武则天缓步走向李重润等人,宋璟三人连忙对她行礼。 武则天对于毕恭毕敬的宋璟三人视而不见,径直走到李重润等人的面前。 眼看着面前的这一群少年,武则天忽然失声笑了起来。 此时的李重润等人可谓是狼狈至极。 李重润的衣服已经是破烂不堪,一只袖子早已不知踪影,雪白的胳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武崇烈的脸上青一块肿一块,两个鼻孔里塞的草纸已经被鼻血染的鲜红。 最可笑的是武延秀,他的发髻已经完全被打散了,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腮帮子肿的像塞进去了一个核桃。 武则天久居高位,所有的人在她面前都是小心翼翼,仪表堂堂。 如今这群少年虽然恣意妄为,但却让武则天看到了青葱少年的意气奋发和朝气蓬勃。 武周一朝一直是武德充沛,并不像后世那样重文抑武,导致男子们孱弱无力。 因此虽然刚听说武李两家的子弟打架,武则天有些愤怒,但看到眼前这些少年狼狈的样子,她觉得有些好笑。 “说,为何要打架?” 武则天强忍着笑意,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看向李重润等人。 “姑祖母......”武延秀的嘴巴一咧,作势就要哭诉。 “你闭嘴!”武则天蹙着眉头瞪了武延秀一眼,武延秀自小便古灵精怪,喜欢装腔作势,他的话,武则天是一句都不信的。 在众人的脸上打量了一圈,武则天看向李重润,“你便是李显的嫡长子李重润吧,朕今日也是第一次见你。 你来说说,今日为何要在国子监内大打出手?” 李重润自从被宋璟叫来北衙右骁卫的士卒抓起来,押解前往大明宫开始,脑子便飞速的转动起来。 回忆了一下史书上对于武则天的描述,李重润心中拿定了主意。 武则天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吃硬不吃软,当年的太子李弘、李贤,对她极尽遵从,可最终的下场呢? 一个被毒杀,一个被武则天派左金吾卫将军丘神勣前往巴州逼迫他自杀。 反观他的父亲李显,却与武则天硬刚了一场。 当时的宰相裴炎看到武则天势大,便趋炎附势,将所有的政事都绕过李显请求武则天来决断。 李显为了组成自己身边的政治力量,便想要擢拔韦皇后的父亲韦玄贞为宰相。 裴炎与武则天坚决不同意李显的请求,李显怒道:“我以天下给韦玄贞,也无不可,难道还吝惜一侍中(宰相)吗?” 这件事让武则天勃然大怒,她将继位才五十五天的李显罢黜了皇位,并且贬为庐陵王,迁谪到了房州。 但这件事也就是仅此而已,李显到了房州之后,虽然生活一落千丈,武则天却并未追究他的任何罪责。 听到武则天的问话,李重润心中拿定了主意,他对着武则天行了个礼。 “启禀圣皇陛下,孙臣在掖庭之中,学会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武则天颇感兴趣的看向李重润,她想知道自己这个孙子会如何面对自己的责问。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李重润抬起头,毫不畏惧的与武则天对视着,振振有词的说道:“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第47章 把李重润送回掖庭囚禁 “好一个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听到李重润的话,武则天感到眼前一亮。 说实话,武则天之所以最终选择以女人之身亲自临朝称制,除了她野心勃勃,贪恋权势之外,她与高宗李治的那几个儿子,也的确让武则天有些失望。 武则天这个人,从小便是性子刚烈,宁折不弯的性格。 她在十四岁被选入宫,成为李世民的才人之后,有一日安西都护府向李世民进贡了一匹好马。 这匹马是来自波斯的高头大马,名叫拳毛騧,它身形高大,脾气暴躁。 当时李世民身边的文臣武将都没有能力降服这匹马。 李世民有一日在后宫中与嫔妃们饮酒的时候,便说起拳毛騧的难以驯服。 而此时武则天却站起身子对李世民说她有办法驯服这匹马。 李世民闻言大感诧异,当时他身边可谓是名将如云,李靖、秦琼、尉迟敬德、程咬金,没有一个人能驯服此马,在他的眼中年仅十五岁的武则天有些大言不惭了。 而此时武则天却对李世民说,您给我一根鞭子,一把铁锤和一支匕首,拳毛騧若是不听话,我就用鞭子抽它,再不听话,我就用铁锤敲它的头,如果还不听话,我就用匕首杀了它。 听到武则天这一番话,李世民只当是童言无忌,哈哈大笑之后便不了了之。 可是让李世民没有想到的是,武则天后来就是这样对待他的子孙和大臣的。 自李世民之后,包括高宗李治在内的李氏子弟都是生于深宫之内,长于妇人之手,性格懦弱。 或许是因为年龄大了,心中还是有些饴儿弄孙的渴望,今日看到神色倔强,态度耿直的李重润,武则天的心中竟然无法升起处罚他的念头。 思索了一下,武则天看着李重润说道:“我最近一直给太子与梁王说,你们都是我的后辈子嗣。 李、武两家乃是我大周的基石,国家的肱骨。 可你们两家的孩子每次见面都要针锋相对,这让朕如何能够放心?” 李重润听到武则天的话,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在她的面前已经算是过关,再要强硬下去对自己没有好处了,他连忙对武则天躬身行礼。 “圣皇陛下,今日乃是孙臣一时冲动,还请陛下责罚。” “罢了,”武则天摆了摆手,“一家人之间,难免会有些磕碰,也是我思虑不周。 过几日,我便下旨,让你们两家之间多多联姻,等成了姻亲,以后便不会这么针锋相对了。 至于你们嘛,在国子监内打架,若是不处罚你们,怎么正纲纪? 我就罚你们各自在家禁足一个月,这一个月之内无诏不得外出。” “诺!”李重润、武崇烈等参与打架的宗室子弟连忙行礼应诺。 武则天看到李重润等人心悦诚服的接受自己的处罚,也就不再跟他们计较,转头看向宋璟等人,“宋祭酒,裴监丞,朕这样处理你们可还满意?” 宋璟知道这些天潢贵胄的子弟,仅仅是打架斗殴,武则天这么处罚也无可厚非,他连忙向武则天行礼应允。 当天下午,去国子监上学不到半日的李重润带着封常清、程氏兄弟回到了尚林苑。 对于武则天的处罚他并没有什么怨言,相反还有些高兴。 毕竟如今的局面来说,他最好的选择便是韬光养晦,逃离众人的视线之外。 再加上如今尚林苑中事务繁多,郭敬之、钱仁等人虽然能力尚可,但毕竟与他之间的思维方式差了一千多年,很多事情还是需要李重润亲力亲为的。 李重润一回到尚林苑中,便忙了起来,此时庐陵王府之内,李显正眉头紧蹙的坐在书房之内。 韦淑清此时也是一脸愁容的坐在他的旁边。 在大堂的中央,李裹儿神色愤懑的站在那里,不断偷偷打量着李显与韦淑清的表情。 “裹儿,”韦淑清叹了口气,看向李裹儿,“你大兄毕竟是大王的嫡长子,你怎能如此说他?” “母妃!”李裹儿听到韦淑清的话,顿时尖叫了一声,满脸委屈的看着对方,“我刚才所说之事,高阳郡王、魏王二世子与太平姑姑家的薛崇胤都在当场,你可以去问问我可有半句虚言?” 韦淑清被李裹儿抢白了这几句,有些哑口无言,她也知道李裹儿今天虽然来告李重润的刁状有些不怀好意,奈何她说的大概都是实情。 “我也就罢了,只是庐陵王府一个小小的安乐郡主,”李裹儿看到韦淑清与李显的态度有些松动,继续火上浇油的说道:“可那日同我一起的还有高阳郡王与魏王世子啊,更何况薛崇胤也在。 父王、母妃,裹儿知道,咱们家能够返回长安,除了狄相大人在圣皇陛下面前谏言应该还政李唐之外,魏王、太平姑姑都替父王说了很多好话,圣皇陛下这才恩准咱们返回长安的啊! 要不是有他们的鼎力相助,圣皇陛下即便是要立一个高宗皇帝的子嗣成为储君,相王殿 下可一直都在长安辅政的呀。 如今我那大兄毫无道理的将父王的助力全部得罪完了,万一圣皇陛下最终选了相王成为太子,父王您作为相王的亲兄长,等到圣皇陛下百年之后,我们一家可就危在旦夕了啊。” 李裹儿的这一番话说完,李显与韦淑清的脸上同时露出惊恐的神色。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当武则天决心立一个高宗与自己的亲生儿子成为太子的时候,势必就要在李显与李旦之间做出选择。 这一次李显能够返回长安,的确是武三思和李令月二人从中出了力。 因此,李裹儿与武崇训、薛崇胤这些年轻后辈之间的交往,这中间也有李显和韦淑清想要与他们加强联络的原因。 “父王、母妃!”李裹儿看到李显和韦淑清都听到她的话为之动容,知道自己的分析起了作用。 她连忙继续说道:“父王如今虽然返回长安,但太子之位始终悬而未决。 如今李重润得罪了高阳郡王与薛崇胤,想必一定会引起梁王与太平公主殿下的不悦。 为了父王能够顺利的被立为太子,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李裹儿自幼便跟在李显与韦淑清身边长大,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他们三人之间的对话就如寻常百姓一般。 听了李裹儿的话,李显深以为然的问:“那你说阿耶该怎么办?” “奏请圣皇陛下,”此时的李裹儿,娇艳的脸庞看起来有些狰狞,她咬牙切齿的说道:“将李重润送回掖庭囚禁,并请册封我为庐陵王世女。” 第48章 如火如荼的尚林苑 “裹儿,”听到李裹儿的话,韦淑清与李显都是大惊失色,他们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此事万万不可!” “父王、母妃,”李裹儿看向李显与韦淑清,脸上的神色有些凄然,“你们忘了我们在房州过的是何等困顿吗? 如今咱们一家,好不容易回到长安,圣皇陛下还有意于将太子之位给父王。 可那李重润,却全然不顾我们一家人的安危,公然用粪便羞辱高阳郡王与我等。 如此轻浮粗鄙的人,未来如何能够让圣皇陛下和父王放心?” “这......” 李显和韦淑清两人面面相觑的哑口无言,李裹儿看到火候差不多了,决定再加上一把柴。 她接着说道:“父王你们还不知道吧? 就在今天上午,李重润在国子监内,又鼓动李宪、李隆基等人,与梁王殿下的三子,新安王殿下及武延秀等人打架斗殴。 如今他们已经被国子监祭酒宋大人扣押送往大明宫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 听到李裹儿的话,李显与韦淑清顿时大惊失色,他们对于武则天的脾气实在是太了解了。 今天李重润闹出这么大事情,武则天一旦震怒,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们二人真的无法想象。 李显与韦淑清相互看了对方一眼,韦淑清急忙追问李裹儿。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李裹儿的脸上带着一丝冷笑,“就是刚才,我也是听到高阳郡王派来的人禀报这才得知。 如今梁王与太平公主等殿下,已经前往大明宫向圣皇陛下请罪去了,我劝父王母后也速去向圣皇禀明我们的态度。 我们庐陵王府从今往后与李重润切割关系,没有任何往来,想必圣皇陛下及梁王和太平公主殿下,自然不会与我们计较。” “这个......”李显闻言顿时犹豫了,“我是应该去向圣皇陛下请罪的,但若是请圣皇将他再次投入掖庭......” “父王!”就在李显犹豫不决的时候,随着一声门响,李仙蕙推门走进了李显的书房。 “切勿不可将大兄送入掖庭啊,”李仙蕙的脸上满是悲戚之色,“大兄年仅三岁的时候,便被囚禁在掖庭之中,这十几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如今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在长安团聚,此时我们若是让他感到众叛亲离,大兄会是何等的伤心啊?” “李仙蕙,”李裹儿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姐姐,语气中满是嘲弄的说:“你倒是会做好人! 李重润在掖庭吃苦,难道我们在房州就过的逍遥自在吗? 如今若是因为他,我们一家再被贬谪,这次恐怕连房州都去不了。 到时候如果是安西、是岭南,你还能说的出刚才那一番话吗?” 李仙蕙听到李裹儿的话,眼圈顿时红了,她看着李显与韦淑清。 “父王,母妃,我们在房州是过的穷困潦倒,当时裹儿出生时,连襁褓都没有,您只能用自己的披袍来包裹他,所以给她起名李裹儿。 可毕竟我们当时是一家人在一起,我与裹儿、重俊、重茂等几个孩子,虽然贫困,但毕竟有父母在身边,对外也是庐陵王府的子弟。 可那是父王被贬谪房州的时候,大兄才仅仅三岁而已,不过是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年龄,便孤身一人被送入掖庭为奴。 若不是圣皇陛下严旨要保全他的性命,恐怕他早就命丧黄泉了,哪有今日我们的相会。 可即便如此,想必大兄在掖庭也是苟延残喘,受尽欺凌,如今他好不容易脱困,父王您怎么忍心将他重新送回到那个地方?” “没错,”李显听完李仙蕙的话,终于下定决心,他点了点头:“润儿这些年在掖庭的确是受苦了。 我这个做阿耶的,当年不能亲手抚养他长大,今日也不能落井下石,为了保全自己去戕害他。” “父王......” 李裹儿看到李显被李仙蕙说服,她顿时急了,还想再劝说李显。 李显对她摆了摆手,“裹儿,你也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今日哪怕是被圣皇陛下责罚,我也要去为润儿求情。” “大王,”就在李显起身要走出书房,安排仪仗前往大明宫的时候,李忠匆匆忙忙的走进王府,来到他的面前。 “圣皇陛下有旨意,因为领旨的太多,高公公便让小宦官抄写了十余份送入各家,不再一一宣旨了。” 李显接过李忠手中的圣旨看了起来,片刻之后,他的眉头舒展,脸上带着大喜过望的神色。 看见李显转忧为喜,韦淑清、李仙蕙与李裹儿三人连忙来到他身边。 “大王,”虽然看见李显的表情很轻松,但韦淑清仍然心中忐忑,她忧心忡忡的看着李显,“陛下怎么说?” 李显将手中的圣旨递给韦淑清,“你自己看吧,圣皇陛下命今日在国子监内殴斗的宗室子弟禁足一个月,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责罚 。” “真的?”韦淑清将信将疑的接过圣旨,看了一眼之后脸上顿时也露出望外的表情。 李仙蕙听到李显的话,心中顿时安定一些,她对着李显与韦淑清行了个礼,恭贺李重润可以遇难成祥。 李显与韦淑清、李仙蕙三人此时都是喜气洋洋,唯独李裹儿的眼中露出冷冽的目光。 李重润回到尚林苑之后,每天都是手忙脚乱,但好在一切都已经逐渐走上正轨。 郭敬之等人每天都能招募三五十名精壮的汉子回来,经过李重润审定之后,那些身世清白的人都被编入现有的六个团中。 工坊已经建立起来,钱仁也将工匠们招募到位,如今琉璃工坊和酿酒工坊已经开始了生产。 整个尚林苑,如今可谓是人声鼎沸,如火如荼。 那些工匠们以及决定专为府兵的士卒带回来了一些家眷,尚林苑的住房明显有些不够,虽然李重润让人将他们临时安置在了别院里,但这总不是长久之计。 三日之后,李重润将高舍鸡与高仙芝叫到了他的书房。 “殿下,这是什么?” 高仙芝看着桌案上摆着的一副巨大的图纸有些疑惑的问。 李重润盯着面前的这张图纸,这是他最近五个晚上不眠不休画的舆图,是他对尚林苑未来的规划。 “仙芝,”李重润看向高仙芝,“我打算重新将尚林苑重新建设一番,想让你父亲与你一同操持此事,你可敢接这个活吗?” 第49章 一切都在逐渐步入正轨 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一转眼便到了五月底。 此时的长安,已经步入蝉夏,天气逐渐炎热起来。 如今的尚林苑,和李重润刚来的时候,已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直接的体现便是是增加了大量的人口。 随着那些募兵将家眷安置在尚林苑,再加上钱仁招募的工匠和他们的家属,如今这里已经有三四千人。 吃完晌食,李重润将郭敬之、钱仁和高舍鸡三人叫到行在中荷花池旁的亭子里。 李重润对于军队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如今郭敬之被他任命为右内率的副率,除了‘泰山’团本身的事情之外,还要协助他主持右内率的日常事务。 “郭校尉,”李重润看向郭敬之,“如今募兵的事情如何了?” 郭敬之面带喜色的向李重润回复道:“启禀世子殿下,如今右内率的六个团已经完成了募兵。 每个团招足了五个队两百五十人,咱们右内率的兵卒总数达到了一千五百人。” “好!”李重润点了点头,“接下来就要抓紧操练,争取尽快让右内率成为可战之兵。” “诺!”郭敬之对李重润抱拳行礼之后,退到了一旁。 “钱典府,”李重润又看向钱仁,“‘点绛唇’如今售卖的怎么样啊?” 钱仁脸上一扫之前每天忧心忡忡的神色,他笑逐颜开的对李重润说道:“世子殿下,琉璃工坊与酿酒工坊已经建起来。 如今第一批‘点绛唇’五百瓶已然长安的店铺,我们的酒清香甘醇,极受欢迎。 刚一投放便被售罄,我们本月回收了将近五万缗。” “好!” 李重润闻言也是大喜过望,他没想到自己的这款酒这么受欢迎,他原以为这些高度酒被接受还需要一个过程,可没想到一经推出便风靡了长安。 “世子,”钱仁面带得色的解着说:“如今长安各家酒肆、商铺的掌柜都在四处打听,寻找‘点绛唇’的货源,我打算加大产量,向他们卖一些坛装的低价酒。” “可以,”李重润点了点头,“以后我们尚林苑对外的生意就由你全权负责,想要怎么卖你自己做主,不必另行请示。” 李重润之所以将对外商贸的大权全部交给钱仁,也是经过这一个月的观察之后,对他的信任大幅增加之后的结果。 钱仁虽然出身于商贾之家,但对钱财的态度却并不贪婪,在李重润募兵的初期,当时他的生意还没有开展起来的时候,钱仁是拿着自己的私房钱在支持他作为安家费付给那些兵卒的。 “高管事,”李重润向钱仁交代完生意的事情,又转头看向高舍鸡,“如今咱们尚林苑人口暴增,住宿的事情可安置好了?” 高舍鸡闻言,连忙在李重润面前的石桌上展开一张舆图,他指着舆图告诉李重润。 他将尚林苑分为了三个部分,最外侧大约一千多亩地建成一片民居,这些民居是尚林苑的村民与兵卒、工匠家属的住房。 民居后面是李重润居住的别院,别院后方还有大约两千多亩地。 为了安全和保密,高舍鸡将军营与工坊都建在这两千亩地上,外面一圈是军营,而工坊则被包围在军营的中间。 “做的不错,”李重润赞许的看向高舍鸡,“这都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 高舍鸡摇了摇头,“殿下,在下只是每日监督工匠建房,这张舆图是犬子与您的书童二人商量了一晚上,最终讨论画出来的。” “高仙芝与封常清吗?”李重润点着头称赞了一句:“他们两个虽然年纪不大,但的确是聪慧机敏。” 随后,李重润的手指向舆图上的一个地方,“这里,让你建几间礼堂可建好了?” “建好了,”高舍鸡点了点头,“但是在下实在不明白,殿下建这几间礼堂准备做什么用处?” “学堂,”李重润的手指在舆图上那个位置敲了敲,“我承诺过右内率的士卒,他们所有子嗣都可以免费读书,还有尚林苑这么多村民、工匠的子嗣,他们是需要有个地方读书认字。” 郭敬之、钱仁和高舍鸡闻言都有些激动,他们没想到李重润当时随口一说的话,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自己竟然还记得。 “卑下替右内率的士卒们谢过殿下!” “下官替工匠与佃户们谢过殿下!” 郭敬之和钱仁异口同声的对李重润醒来道谢。 李重润摆了摆手,这些古人不知道,但他作为一名来自未来的穿越人士,对于教育的重要性十分清楚,可他没想到自己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竟然会对自己如此感激。 “我要的二十名亲卫如今招募的如何了?” 李重润转头看向高舍鸡,这件事情对他来说也尤为重要。 任何一支军队,除了普通的兵卒之外,在首领的身边还需要一支嫡系的存在。 这些人是在关键时刻能够作为督战队、敢死队和亲卫队的。 右内率虽然如今是李重润亲自掌控,但毕竟下面还有六个团长,再加上如今人数众多,要让他做到百分之一百的信任是绝无可能的。 可亲卫队则不同,这些人未来将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与李重润同吃同住,这些人将是李重润身边的最后一道屏障。 “已经招募完了,”高舍鸡连忙应答道:“按照殿下您的要求,我们在尚林苑的佃农子弟中招募了身强力壮、聪慧机敏的少年一共二十人。 这二十人编为两个火,分别由高仙芝与封常清担任火长,如今正跟着右内率进行操练。” 李重润满意的看了高舍鸡一眼,他做事稳妥,为人忠厚诚恳,的确很让李重润放心。 “走,”李重润站起身子,“郭校尉,咱们去校场看看!” 看到高舍鸡和钱仁也跟在自己的身后,李重润冲他们挥了挥手,“你们自己去忙,我与高校尉一同前往即可。” 带着郭敬之来到校场,刚一走进校场大门,李重润便看到所有的兵卒正围在校场的四周呐喊助威,而校场的中央,两员小将骑在马背上正在厮杀。 第50章 李光弼他爹也来了 “你们为何不去操练,在校场中厮杀的二人是谁?” 郭敬之看到校场上纷乱的状况,当着李重润的面感到有些没面子,他一把拉过一名士卒质问起来。 那士卒正在兴高采烈的呐喊,被人一把拽住原本有些愤怒,但等他看到是郭敬之的时候,顿时蔫了下去。 “郭副率,不是我等罢操,实在是哥舒校尉要与人比试,这才让我们将校场让出来的!” “哥舒校尉?” 郭敬之闻言凝神向校场中间看过去,那名胯下骑着一匹白马,一身银盔银甲,手中握着一杆亮银枪的小将,果然是‘疾风’团的团长哥舒翰。 李重润饶有兴致的看了一阵场上的打斗,与哥舒翰在场上厮杀的那人,手持陌刀,一身黑色衣甲,胯下骑着一匹黑色战马,如同一阵黑旋风一般在校场上奔驰。 他们两个人你来我往打的不亦乐乎,转眼之间便战了三五十个回合,那黑甲小将竟然也不落下风。 “哥舒校尉在和谁比试?” 李重润饶有兴致的问,哥舒翰乃是西突厥部哥舒部落的小王子,因为哥舒部被西突厥可汗颉苾达度设所灭,他才被忠于父亲的卫士护送到了长安。 哥舒翰可以说从生下来便是在马背上长大,他的马上功夫在如今的长安城内都鲜有敌手,而竟然有人能在马上和他打的旗鼓相当,这让李重润感到十分好奇。 “据说是在长安新招募的兵卒。” 那士卒原本就是右内率的府兵,他原本就认识李重润,听到他问话连忙回复。 “他自称名叫李楷洛,因为不服哥舒校尉做‘疾风’团的团长,因此才会对挑战哥舒校尉。” 李楷洛?李重润的心中顿时咯噔一声,难道是契丹人李楷洛吗? 这可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给他最大的惊喜,如果对方真的是历史大唐名将李光弼的父亲,契丹大将李楷洛的话,那不就意味着又一员猛将被他收入麾下吗? “郭校尉,速去让哥舒校尉与李楷洛停手,让他将人带到我面前,我有话要问他。” 一刻钟之后,哥舒翰与李楷洛双双被郭敬之带到李重润的面前。 “你二人切磋了一番,感觉如何啊?” 李重润微笑着打量着哥舒翰与李楷洛问道。 “殿下,”哥舒翰桀骜不驯的脸上露出鲜有的凝重,“李楷洛武艺超群,与卑下不分伯仲。” “殿下?” 李楷洛有些疑惑的看向郭敬之,他是郭敬之在长安街头招募回来的,昨日刚到尚林苑,并没有见过李重润。 他也是来了之后,自觉自己只在‘疾风’团做一名普通的骑兵有些大材小用,这才起了与团长哥舒翰一争高下的念头。 “这位是庐陵王世子殿下,如今旅贲军十率中的右内率,我等皆在他麾下听命。” 李楷洛这才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人的身份,他连忙行礼道:“我原以为哥舒校尉不过是徒有其表。 只是因为进入右内率较早这才忝为‘疾风’团团长。 可刚才卑下与哥舒校尉切磋了一番之后方才发现,哥舒团长骑术精湛,武艺超群,卑下心服口服,愿在哥舒团长麾下做一名小卒。” “殿下不可!” 哥舒翰这也是与李楷洛不打不相识,他连忙听到李楷洛自愿做一名小卒,连忙在旁边出言阻止。 “李楷洛马术娴熟,武艺不凡,刚才卑下与他切磋可谓是不分伯仲,若只是做一名小卒,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有能力,有胸怀! 李重润满意的看着眼前的这两员小将,心中十分的欣慰。 但李重润对他还有一些疑问,因为他知道在历史上,此时的李楷洛已经是左玉钤卫大将军,幽州行军总管李楷固的女婿,有着大好的前程。 他为何会离开李楷固而投奔自己,这一点让李重润的心中有些顾虑。 “李楷洛,我很欣赏你,但收留你进入右内率之前,我想知道你是哪里人士,为何弓马娴熟?” 李楷洛倒也坦荡,将自己的经历向李重润和盘托出。 他原本是契丹军中的一名小卒,因为忠勇可嘉,被契丹首领李尽忠收为亲卫,他的名字也是李尽忠所赐。 李尽忠与他的妹夫孙万荣反叛了武周之后,他被提升为校尉,进入了孙万荣的军中。 孙万荣一直怀疑李楷洛乃是李尽忠埋在他军中的眼线,于是对他大肆打压、排挤。 后来契丹族另一员大将李楷固反正朝廷,与右武威卫将军骆务整一同讨伐孙万荣,孙万荣便将李楷洛和他麾下的人马出卖给了李楷固。 李楷洛陷入包围之后,拼死抵抗了三天三夜,最终因为寡不敌众而被俘。 李楷固欣赏李楷洛的勇武,便将女儿嫁给了李楷洛,并将他留在身边成为亲卫队的主将。 李楷洛此时虽然已经归顺了朝廷,但骆务整却对他很不放心,再加上李楷洛麾下的将士在围困他的时候死伤 惨重,因此也对他多有记恨。 于是军中便传言李楷固将李楷洛收为麾下,并将女儿嫁给他是对朝廷有不臣之心,特别是李楷固的部下更是在背后议论李楷洛是凭借着女婿的身份才得到李楷固的重用。 思前想后之下,李楷洛为了避免给岳父惹麻烦,也不愿再被李楷固麾下的士卒们非议,这才离开了李楷固所在的幽州,想要来长安博一个前程。 看到李楷洛胸怀坦荡,李重润也对他稍微放心了一些,思索了一番,李重润看着哥舒翰与李楷洛。 “如今的‘疾风’团,主要以轻骑兵为主,我素闻契丹士卒中重骑兵威震四方。 我欲任命李楷洛为‘疾风’团副团长,在‘疾风’团中再成立四队重骑兵,由李楷洛率领,你二人意下如何?” 哥舒翰闻言大喜过望,突厥骑兵主要以轻骑为主,身着布甲,往来迅疾,但若是遇到重骑兵,便很难攻破对方的防御。 而契丹骑兵则是以重骑兵为主,如今李重润想让李楷洛在‘疾风’团中组建重骑兵,这正中他的下怀。 第51章 骑兵可真烧钱啊 “先别急着谢我,”李重润伸手拦住纳头便拜的李楷洛,“李校尉是否要给我奉上一份投名状啊?” “投名状?”李楷洛有些疑惑的看向李重润,“世子殿下要卑下怎么做?” “这样,”李重润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楷洛,“我这里空有‘疾风’团的人员,但战马不足。 我听说你的岳父大人如今是幽州兵马总管,想必若是找他买一些战马,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李楷洛这才明白李重润的想法,他是想要买战马啊。 “殿下您想要买多少匹战马?”李楷洛信心满满对李重润拍着胸脯,“若是三五百匹的话,卑下的面子在岳父面前还是能用上一用的。” 李重润微笑着看向李楷洛,伸出右手在他面前比了一个剪刀手。 “二......”李楷洛疑惑道:“二百匹?” 说出这个数字之后,李楷洛的心中有些失望,但也感到理所当然。 刚才李重润说了,要组建四队重骑兵,两百匹马看似正好一人一马,实则根本不够。 就算是一人一马,毕竟马是活物,总会有个生老病死的情况出现。 更何况重骑兵出战,至少都是一人三马,有些富裕的军队甚至是一人四马。 每位士卒的马分别是一匹挽马,一匹驽马,一到两匹战马。 重骑兵的自身甲胄兵器有五六十斤,再加上战马的马甲,至少有百十余斤,这些都是由挽马来背负的。 重骑兵为了保持体力,则是骑着驽马,牵着战马。 等到真正作战的时候,重骑兵才会顶盔掼甲,给战马也套上甲胄。 此时的重骑兵,人马具甲,可谓是刀枪不入。 但也因为他们的负重太大,所以根本无法持久作战,往往是冲上一阵,便要回到后方休息。 但如果重骑兵的士卒有两匹战马的话,就可以轮换着冲阵,如此一来,便能连续冲上四五次。 李重润要让李楷洛组建四个队的重骑兵,却只让李楷洛去买两百匹战马回来,这显然是不够的。 看来这位世子殿下并不清楚重骑兵的作战方式啊! 李楷洛心中有些遗憾,但他初来乍到,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李重润,并不清楚对方的脾性,因此并没有反驳他的想法。 李重润摇了摇头,“不是两百匹,是两千,两千匹!” “殿下,两千匹马都要战马?” 李楷洛顿时被镇住了,这也太奢侈了吧,难道这位庐陵王世子不仅要让重骑兵一人五马,而且还都配成战马吗? 他是钱多的没地方花了吗?李楷洛连忙对李重润说:“殿下,要不了这么多战马,其他马匹可以用挽马与驽马代替。” “什么意思?”这一次轮到李重润莫名其妙了,他毕竟对古人行军打仗是一点都不懂啊。 郭敬之站在一旁听完二人的对话,他此时明白了李重润和李楷洛想岔了。 他连忙将重骑兵的出战的方式向李重润进行了详细的讲解,“殿下,所以您和李校尉说的不是一件事儿。” “原来如此!”李重润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自己的无知闹了笑话。 他原本想着未来自己能够有两千骑兵,其中一千轻骑兵,一千重骑兵,这才想让李楷洛去向他的岳父买上两千匹战马的。 我又不是古人,也没打过仗,闹个笑话算什么? 自我安慰了一句,李重润摆脱了心中的尴尬,看向郭敬之等人问:“郭副率、哥舒校尉、李校尉,依你们的意思,咱们若要有五队轻骑兵,四队重骑兵,应该怎么配置马匹呢?” “殿下,”哥舒翰思索了一下率先说道:“卑下的轻骑兵比较简单,只需要一人双马,五百匹战马即可。” 等哥舒翰说完,李楷洛接着向李重润行礼,“殿下,卑下的四队重骑兵,最好能有四百匹战马,两百匹挽马,两百匹驽马,当然,若是前期的话,两百匹战马也可。” “那这些马都大概是什么价钱?” 李重润的心中开始掂量,自己的财力是否能够承担的起他的计划。 “战马大约五十缗,”李楷洛刚从幽州离开,对于战马的价格十分熟悉,听到李重润的问题脱口而出道:“挽马大约二十缗,驽马十缗左右。” 李重润心算了一番,不免咋舌,想要‘疾风’团达到最好的状态,仅仅购买马匹就要五万多缗。 看见李重润有些惊讶的表情,哥舒翰沉吟了片刻接着说:“殿下,还没算甲胄兵器呢。” “这个我知道,”郭敬之接着哥舒翰的话说:“轻骑兵穿的是布甲,一身大约二十缗。 重骑兵最好是穿戴明光甲比较贵,一身大约一百缗左右。 兵器大约五缗,包括钢弩、横刀和马枪,这个都是一样的。” “还需要三万缗啊!” 李重润感叹着,骑兵果然烧钱。 自己手中仅仅只有四百五十名骑兵, 其中还有两百五十名是轻骑兵,仅马匹、甲胄和兵器就需要八万缗,这还不算粮饷。 难怪整个长安驻守了南衙十六卫与北衙六军近三十万人,骑兵的数量还不足五千人。 “殿下你看......” 看见李重润错愕的表情,哥舒翰和李楷洛心中有些忐忑,他们生怕李重润因为被这个数字吓住而打消组建骑兵的想法。 “买!” 李重润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深谙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道理,一分价钱一分货,骑兵既然贵,那就一定有贵的道理。 后来的北宋,就是因为缺乏骑兵,重甲步兵虽然面对异族的骑兵保持了七成以上的胜率,但仍然饱受侵扰。 原因就是面对骑兵的时候,步兵只有击溃对方的能力却因为缺乏机动性而永远无法歼灭对方。 “买多少?”哥舒翰和李楷洛看到李重润坚定的眼神,顿时大喜过望的追问。 “先来五百匹战马,”李重润的眼神中满是心疼的情绪,“让儿郎们操练起来,剩下的以后再说!” “诺!” 郭敬之、哥舒翰与李楷洛连忙应诺,他们也知道,如今又不是战时,骑兵还真没必要花大价钱将马匹甲胄全部配齐。 李重润愿意一次花两万多缗保证‘疾风’团至少一人一马,这已经让他们欣喜若狂了。 看着郭敬之三人兴高采烈的神色,李重润在心中暗暗盘算着:让我仔细想想,长安附近哪里有能够养马的地方。 第52章 是以身相许还是来生报答呢? 第二天一早,钱仁、哥舒翰与李楷洛三人便齐聚在李重润的书房。 当然,哥舒翰与李楷洛二人是兴高采烈,但钱仁的表情却如丧考妣。 “殿下......”钱仁哭丧着脸,浑身的肥肉在颤抖着。 “这一次我们虽然收回来了五万缗,但真正的利润也不过才两万缗左右,您真的要让哥舒校尉与李校尉一次就拿走三万缗吗?” 李重润看着钱仁叹了口气,“是的,这是我答应的,你就支给他们吧。” “殿下......” 钱仁还要再劝,李重润摆了摆手,“不要再说了,你要再说的话,我就该反悔了!” 哥舒翰、李楷洛二人带着二十余名骑兵士卒,背着三万缗前离开了尚林苑。 李重润亲自将他们送到大门之外,看着一群人绝尘而去的背影,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怅然若失,口中喃喃自语着:“你们可千万要早去早回啊,那三万缗可是我全部的家当。” 哥舒翰等人离去之后,尚林苑再次恢复了平静。 日子就这么有条不紊的一天天过去,李重润解除了禁足之后,每日上午去国子监读书,下午便返回尚林苑中。 钱仁手中的钱被李重润一次支走了一大半,每日见到任何人都如同看见杀父仇人一般睚眦欲裂,整个尚林苑工坊区不时的响起他高声的呵斥,几乎压住了校场士卒操练的吼声。 郭敬之则是带着李承训、王无择与程氏兄弟拼命的操练士卒,似乎稍有松懈便对不起李重润花的那些钱财。 一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已经进入了六月,眼看着就要入伏。 坐在书房中,酷热难耐的李重润翻看着手中的账簿,钱仁满脸堆笑的站在他的面前。 “做得好!” 李重润合上账簿满意的看向钱仁,这一个月,钱仁给他赚回来了八万缗钱。 “殿下,”高舍鸡匆匆的走进书房,他先是冲着钱仁行了个礼,随后看向李重润,“礼堂已经建好了,公塾随时可以开课,但尚未找到教书的先生。” “先生......” 李重润看着高舍鸡沉默不语,他记得穿越之前曾看过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的一本传记,梅先生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教育的重要性不在于其建筑规模,而在于其拥有的优秀师资和学术氛围。 他在尚林苑所创建的这所公塾,未来要教授什么,培养什么样的学生,这让李重润陷入了沉思。 难道如同一般的私塾书院一样,去教授那些孔孟之道吗? 李重润的心中很抗拒这个想法,因为他在穿越之前曾经反复思考过,为什么华夏拥有五千年的文明,却在十九世纪前后沦为西方列强争相欺辱的对象。 有人将责任归结在满清末年的腐败堕落,但李重润却认为,究其原因根子却出在文化上面。 代表着现代文明的世界上第一所大学博洛尼亚大学在1088年成立于意大利的时候,此时的华夏正处在北宋的元祐三年。 那个时候西方的学者们忙着研究宇宙运行的真理,而华夏的读书人却整日期盼着自己能够成为‘东华门外唱名’的好男儿。 当欧洲在十四时间掀起文艺复兴的浪潮,反对封建思想,追求人性光辉的时候,朱元璋和他的子孙们对内重农抑商,对外立下了片板不得下海的闭关锁国政策。 在英国通过‘光荣革命’确立了君主立宪制的时候,大清圣祖康熙正在大兴文字狱。 在美国颁布《独立宣言》的时候,乾隆皇帝正在想着如何将自己包装成十全老人。 这一切的原因,在李重润看来,都归结于文人的故步自封与敝帚自珍。 在他们的眼中,自然科学成了旁门左道,技术的进步都是奇技淫巧。 既然他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而且来到的是万国臣服,自由开放的大唐。 他希望自己能够改变历史,不要让曾经留在华夏民族身上的那些痛苦重演。 就在李重润心中思绪万千的时候,封常清走进书房,来到他的面前。 “殿下,尚林苑外有一位自称曾经受您恩惠的裴姑娘来访。” “曾经受我恩惠的裴姑娘?” 李重润疑惑的看着封常清,他来到这个时代不过三四个月,认识的女子,除了自己的亲人之外,也就是孟春和季夏二人,并不记得自己曾经施恩于哪个女子啊? “你去告诉那位裴姑娘,就说孤不记得与谁有过瓜葛,她恐怕是记错人了,让她请回吧!” 封常清听到李重润的话,并没有转身离去,“殿下,那位姑娘说了,您可能贵人事多,不记得此事,她让小的给您带句话。” “什么话?” 李重润抬头看向封常清,看来对方已经预料到他的态度了。 “那位裴小姐说,”封常清停下来回忆了片刻, “她说幸亏殿下当日在朱雀大街出手相救,否则她若是被那位长安的混世魔王武崇烈抢去,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混世魔王武崇烈? 李重润沉思了一下,忽然想起那一天的事情,他笑了笑,看着封常清说:“你去给那位裴小姐说,那日的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让她不必介怀,当面道谢就不必了。” “殿下,”封常清苦着脸看着李重润,“那位裴小姐也说了,她料定世子殿下必定说这样的话。 她让小的给您再带一句话,就说殿下若是今日不愿出门与她相见,她便在尚林苑门外结庐等待,直到殿下愿意出去的时候。” “啊?” 李重润听到封常清这句话顿时愣住了,这女子还真是死缠烂打啊,看来他今天还不得不出去与她见一面了。 李重润记得,在他穿越之前人们总结出来了两条规律。 当英雄救美的桥段发生过之后,如果这位英雄英俊潇洒,气度不凡,那被救的女子便会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可如果救人的这位长得惨不忍睹,那被救的女子则会说:您的大恩大德,我只有来世再报。 也不知道那位裴小姐见了自己,是要以身相许呢,还是要来世再报。 第53章 尚林苑不是谁都能进的 “裴娘子,我听说你今天非要见到我才肯罢休?” 李重润站在尚林苑的大门之外,他的对面站着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 没错,李重润只知道对方身姿窈窕,至于长得如何嘛...... 没办法,那女子的脸上带着面纱,面上遮住了她的容貌, 李重润虽然能够看到她露在面纱之外那一双如同秋水一般怡人的双目,但他还是无法评价出对方的长相。 毕竟,一个人的面容是由五官所组成的,眼睛好看不代表这鼻子好看、嘴巴好看或者是脸型好看。 在穿越之前的口罩时代,李重润见过太多看着像美女的人,摘下口罩之后顿时便让人大失所望。 那女子看到李重润略带侵略性的眼神,也不拘谨,她落落大方的行了个礼。 “世子殿下,奴家那日在朱雀大街被新安王骚扰,幸亏殿下出手相助,奴家今日前来,是来感谢殿下的。” “嗯,我知道了,小娘子还有什么事儿吗?” 李重润冷眼看着眼前的女子,他的心中对她保持着戒备。 他明明不认识这个人,而且那天在朱雀大街,李重润只是单纯的路见不平而已,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打听出他的身份,而且追到尚林苑。 这名女子到底有什么目的,这让李重润心里有些没底,因此,他直接对女子下了逐客令。 “殿下......” 看到李重润冷漠的状态,裴娘子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出于女子的矜持,她张了张嘴后,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与对方说话。 “庐陵王世子殿下,”看到自己家娘子受了委屈,站在裴娘子身后的丫鬟有些不忿的说道:“我家娘子乃是国子监裴监丞的独生女。 她自小便与你定下娃娃亲,今日我家娘子不顾男女大防前来与你见面,你怎能如此对她?” “娃娃亲?”李重润被丫鬟的一顿抢白说的目瞪口呆,“我何时与你家娘子定下娃娃亲,我怎么不知道?” “小翠,”裴娘子被丫鬟说出了心事,顿时羞的脸上发烧,她连忙呵斥身后的丫鬟小翠,“休要胡说,那只是当年阿耶与太子殿下的玩笑话。” 训斥完小翠,裴娘子转过头看向李重润,“世子殿下,在庐陵王殿下当年任太子之时,我阿耶本是詹事府詹事。 但年庐陵王蒙难之时,阿耶心中甚为庐陵王殿下打抱不平,也因此在朝堂上仗义直言。 因此阿耶被当今圣皇所不喜,被贬到国子监任监丞。 当年阿耶在东宫詹事府任詹事的时候,碰巧世子殿下出生,而我与殿下乃是同日同时所生。 故此,庐陵王殿下那时才与我阿耶让我俩未来结为夫妻的戏言。” 原来是这样,李重润的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他点了点头看向裴娘子。 “如此说来,裴监丞当年乃是正三品的紫袍大员,也是受我父王拖累如今才被贬为六品监丞,裴娘子,请允许我替我父王向您和裴大人致歉。” 说着话,李重润对裴娘子躬身行了一礼,裴娘子连忙还礼道:“世子殿下不必客气,我今日前来,本就不是为了这些陈年旧事。 全因那日多亏了世子殿下出手相助,我才能免受新安王的欺辱。 奴家裴巧娘,今日是因此特来向世子殿下道谢的。” 李重润这个时候对裴巧娘的防备之心终于放下了一些,因为他对这位国子监监丞裴粹以及裴巧娘还是有些了解的。 裴粹原本是河东裴氏的族人,裴家虽然不是五门七望之一,但在河东闻喜,却也是一个底蕴深厚的大族。 在唐朝两百七十多年的历史中,裴氏出过十七位宰相,五十五位尚书和五十九位将军,足以证明了这个家族的实力雄厚。 裴粹自己也是学识渊博,满腹经纶,他在刚过冠礼的年纪,便成为高宗朝的进士。 此人虽然出自河东裴氏,与高宗朝的宰相裴行俭是堂兄弟,但裴粹却刚正不阿,从不结党营私,一心只想钻研学问。 当李显被立为太子之后,高宗皇帝更是因为裴粹才华横溢,品德高尚,将他拜为东宫詹事府詹事,专司陪同李显读书,为他参详政务机要。 而在历史上,李重润的妻子也的确就是眼前这位裴巧娘,不过二人确实冥婚。 据说李重润的确与裴巧娘定有婚约,但是他在长安元年(公元701年)九月初三,因为张易之的构陷被武则天杖毙后,裴巧娘便为他殉情而死。 等到张柬之等人发动神龙政变,辅佐李显登基之后,李显将李重润册封为懿德太子,并让他与裴巧娘结成冥婚,册封裴巧娘为懿德太子妃。 因为了解过历史上裴粹的正直,裴巧娘的坚贞不屈,李重润此时的心中对眼前的女子不再拒之千里。 “裴娘子言重了,”李重润摆了摆手,“那新安王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公然欺男霸女,我身为高祖、太宗皇帝的子孙,高宗与圣皇的亲孙,自然不能视若无睹 。 此事本是举手之劳,裴娘子不必介怀,今日你亲自登门,不知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奴家并无其他事情,”裴巧娘的心中有些失落,李重润虽然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的态度有所改变,但仍然显得有些生分和客气,“今日已经当面谢过庐陵王世子,那奴家便先告辞了。” “好,”李重润抬起手,微笑着看向裴巧娘,“我还有事,就请裴娘子恕我不能远送了。” 站在尚林苑的门外,李重润看着渐行渐远的裴府马车,脸上露出一丝怅然的神色。 “殿下,”李重润身边的封常清有些不解的看着他,“裴娘子亲自登门道谢,您为何不请她入府中一叙啊?” 封常清的疑惑不无道理,裴巧娘的失落也并非是莫名其妙,李重润今天的做法的确有些不合适。 按说有人登门拜访,按照礼数,终归是要请人进去喝上一杯茶的,但李重润自始至终却没有邀请过裴巧娘,这让封常清大感疑惑。 李重润苦笑了一下看着封常清,“如今的尚林苑,是谁都能进去的吗?” 第54章 武则天忽然晕倒了 “小的明白,”封常清若有所思的看向李重润,“可据那位裴娘子所说,她可是你的未婚妻,并不是随便的什么外人啊?” 李重润摇了摇头,转身走回尚林苑之中,并没有接着向封常清解释他刚才为何如此冷漠。 只有李重润自己知道,若不能安然度过三年之后的九月初三,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精力去考虑那些男女之情,更担心万一自己不能化解那个死劫,与裴巧娘走的太近会拖累她。 长安,大明宫太液池中的蓬莱岛,武则天正靠坐在软塌之上。 张易之与张宗昌二人,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一条亵裤,头上顶着金色虎头兜鍪,浑身上下涂满了金粉,扮做天神的模样在大堂之中舞蹈着。 张易之的左手握着一根镔铁短锥,右手抓着一个铁锤,当他用铁锤敲击铁锥底部的时候,旁边的乐师立刻将一张铁皮抖动起来,同时鼓师开始激烈的擂鼓。 张昌宗则是双手抓着两大团面花,棉花中藏着一个花洒,后面连接着一根水管,在蓬莱阁的外面,有人用皮囊向水管中鼓气,将水从花洒中洒落出去。 “好好好......”武则天大笑着鼓掌,“二位张卿家所扮的雷神、雨师,果然惟妙惟肖。” “陛下,”陪侍在一旁的宰相魏知古皱起眉头,“雷神与雨师都是天上的神灵,四卫少卿与云麾将军这样的行径,岂不是亵渎神灵?” “魏知古,”坐在魏知古对面的梁王武三思闻言勃然大怒,“你休要耸人听闻,圣皇陛下原本就是弥勒佛祖转世! 莫说是五郎、六郎在这里装扮成神灵,就算真的是神灵,见到圣皇陛下也要手舞足蹈以娱吾皇。” “梁王殿下所说不错,”前国子监司业,如今被张易之举荐成为鸾台侍郎的韦承庆连忙跟着说,“再者说来,五郎、六郎本就是神仙中人,他们今日不过是将仙宫中的样子展现出来而已。” “圣皇陛下,”狄仁杰听到韦承庆的话顿时恼了,他愤然站起身子对武则天行礼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圣人尚且不言鬼神之事,今日张易之、张昌宗二人假扮神灵,哗众取宠,简直是有辱斯文。 臣身体略感不适,今日圣皇陛下若无政务让臣参详,那臣就先告退了。” 说罢,狄仁杰站起身子,一甩衣袖,径直便走出了蓬莱阁。 武则天看到狄仁杰起身离去,皱起眉头在大堂四周众人的身上打量着。 武三思、韦承庆、员半千等人看着大堂中舞蹈的张氏兄弟都是兴高采烈。 魏知古、张柬之等几名平日正直的大臣则是露出不忿的表情。 李旦、李显等宗室子弟却低着头一言不发。 “庐陵王,”武则天的目光停留在李显的身上,“今日之事,你是如何看得?” 如今的李显是怕极了武则天,听到武则天叫他,立刻浑身一抖的站起身子。 “启禀圣皇陛下,儿臣觉得.....觉得.......” “觉得什么?”看着李显战战兢兢的样子,武则天感到心中一股无名之火燃烧起来,她一拍面前的桌案,“你乃是朕的儿子,看你如今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 “陛下,”遭到武则天呵斥的李显顿时大惊失色,他‘噗通’一声跪在武则天的面前,“四卫少卿与云麾将军能够让圣皇陛下感到欢愉,儿臣心中喜不自胜。” “果真如此?” 武则天的声音中充满了威严,她眯着眼睛,两道严厉的目光直射在李显的身上。 “儿臣不敢欺瞒圣皇陛下。” 李显将额头贴在武则天面前的地板上,心惊胆战的说道。 周围众人看着跪伏在武则天面前瑟瑟发抖的李显,脸上露出不同的表情。 武三思的眼中满是庆幸与不屑,李旦则看起来忧心忡忡,张柬之、魏知古等人看起来却有些失落。 “罢了,”武则天的声音柔和了一些,“你是朕的儿子,朕还打算将这江山社稷交付与你,你要有些君王的样子。” 武则天的声音不大,但她的这句话却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众人的耳边。 武三思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眼神中满是不敢置信与不甘。 张柬之、魏知古等人则是面露欣喜之色,但眼神却有些复杂。 李旦看向李显的眼神显得意味深长,没有人能读懂他深邃眼眸中的意思。 武则天将所有人的神情变化都尽收眼底,她微微一笑,心中升起一丝掌控天下的得意。 “显儿,”武则天的声音更加柔和,她的脸上也带着一丝微笑,“这些年你在房州受了些委屈,说说吧,你想让朕如何补偿你?” “儿臣不敢。” 李显并未因为武则天的话感到欣喜,相反的,他却觉得如同被毒蛇猛兽盯上一般不寒而栗。 十五年前,那时他还是皇帝,他去找武则天说想要让自己的 岳父韦玄贞担任侍中(类似于宰相),武则天也是如同春风化雨一般的温情脉脉,可转身便将他罢黜了皇位,贬谪去了庐陵。 再次回到长安,对于武则天的话,李显是一句都不敢相信的,他的心中只有对自己母亲深深的恐惧。 “这样吧,”武则天脸上的笑意更盛,她抬起头,冲着门外叫了一声,“婉儿,你进来。” 众人连忙转头看向门口,一月之前,被武则天赐以黥刑的上官婉儿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 她的脸上依然光洁无暇,只有额头上,被纹上了一朵妖艳的芙蓉花。 “免礼,平身。” 武则天抬手虚扶其跪在面前的上官婉儿,笑着看向李显,“婉儿,自从十四岁起被朕从掖庭中释放,从此之后便陪侍在朕的身边,她也算是聪明伶俐,善解人意。 如今朕便把她赐予你做一名昭容,有她在你身边服侍,朕便可以放心很多。” 李显知道这是武则天要在自己身边埋一颗钉子,放一个眼线,但他不敢拒绝,连忙磕头拜谢。 堂中的众人脸上都是若有所思的表情,唯独武三思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失落。 武则天的眼神中满是戏谑的笑意看向李显,“婉儿跟了你,不要让她受委屈。” “诺!”李显这才直起身子,转头看向跪在身边的上官婉儿。 武则天摆了摆手,“好了,朕累了,你们都各自散了吧。” 刚一起身,武则天忽然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众人顿时大惊失色的站起身子,惊慌失措的叫喊起来。 “圣皇陛下......” “圣皇......” “陛下.......” “快传御医......” 第55章 武则天病危了? 武则天忽然晕倒,这在长安,绝对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大明宫,武则天的寝殿紫宸殿,往日那位君临天下、不可一世的一代女皇,此时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卧榻之上。 她的双目紧闭,面色潮红,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水,如所有卧病在床的老妇人一样,脸上竟有一丝安详。 卧榻旁,站着十余位满头大汗的御医,他们相互之间面面相觑,显然是有些束手无措。 卧房之外的厅堂中,站着李显、李旦、武三思、狄仁杰等数十名在帝国位高权重的人。 他们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无比凝重,翘首以盼的看着卧房的大门。 片刻之后,一个人推门出来,此人正是太医署院正沈南璆。 “沈院正,”看到沈南璆从武则天的卧房中走出,李显立刻上前一步,焦急的看着他,“圣皇陛下如何了?” “不是中毒!”沈南璆轻轻的说了一句。 “不是中毒......” “不是中毒......” “不是中毒......” 厅堂内的那些朝廷重臣们顿时松了一口气,众人脸上的神色轻松了一些。 “那圣皇陛下是因何而忽然晕倒的?” 李显却依然心急如焚,他此番被武则天召回长安,原本以为自己能够被立为太子。 可回来已经将近三个月了,武则天却迟迟没有下诏。 如今武则天忽然晕倒,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知道,自己不仅恐怕再与皇帝宝座无缘,可能自己以及家人的身家性命都会受到威胁。 沈南璆若有所思的看了李显一眼,淡淡的说:“陛下虽不是中毒,但这次所得之病也是恶症。” “恶症?”李显大惊失色的看着沈南璆,他的心中顿时忐忑不已。 “恶症,”沈南璆点了点头,“陛下忽冷忽热,一直昏迷不醒,我们太医署断定,她是得了疟病!” “疟病......”李显大惊失色之下,有些无措的看向沈南璆,“这可怎么办才好?” 疟疾这种病,在唐朝的时候,几乎是无解的,因此被称为‘恶疾’,一般得了这种病的人,十有八九都会命不久矣。 李显看着沈南璆坚定的眼神,知道他不敢在这种事情上面胡说八道,顿时如同被抽掉骨头一般,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上。 厅堂内的其他人,听到沈南璆的话,脸上也露出各异的神态。 武三思的眼中已经有了一丝喜色,虽然他屡次请求武则天册封他为太子都被拒绝,但如今他执掌着左右骁卫、左右武卫与左右威卫共计六卫几万大军。 更何况他的长子武崇训如今还兼领了左卫将军,可以说长安三分之一的军队都在他们父子手中执掌着。 万一武则天有个什么不测,他手中的力量至少足以自保。 虽然如此,但武三思并不甘心只做一个位高权重的亲王,他用眼睛撇了一眼那些朝中的大臣。 狄仁杰脸上神色如常,此时他的双眼微眯,似乎对沈南璆带来的噩耗丝毫不为所动。 老狐狸,武三思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当年狄仁杰劝谏武则天不要册立武家子弟为储君,这个芥蒂始终如同一根刺一般扎在他的心中。 李旦的脸上也是忧心忡忡,他虽为武朝相王,但手中却没有兵权,武则天一旦离世,李旦也不清楚自己该何去何从。 张柬之、魏知古、敬晖等朝中文武大臣却有些跃跃欲试,特别是右羽林卫大将军,执掌宫门禁卫二十余年的李多祚,看见他双目中精光乍现,武三思的心中一惊。 与南衙十六卫这些以府兵为主的军队不同,北衙六军虽然只有三万人,但这些人都是朝中勋贵的子弟,他们是全职军人,甲胄兵器都是由朝廷供给。 相比之下,北衙六军的战斗力要远胜于轮流上番宿卫的南亚十六卫,北衙六军若是对上南衙十六卫,可以说几乎能做到以一当十的战果。 武攸暨,武三思连忙看向太平公主的驸马,右卫将军武攸暨。 他是我们武家人,虽然平日与我和武承嗣走动不多,但应该可以拉拢一番。 这样看来,我手中便有八卫的兵马,约莫八万余人,面对李多祚五千右羽林卫,应该还有一战之力。 就在厅堂中这些人各怀鬼胎,心思各异的时候,忽然,武则天卧房的门再次打开了。 一名小宦官跌跌撞撞的跑出来,“醒了,圣皇陛下醒了......” “你说圣皇醒了?” 李显喜出望外的从地上爬起来,他双手抓着小宦官的肩膀,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是,”小宦官似乎是被李显这么一抓吃痛不已,但他也知道对方的身份,并不敢挣扎,低着头说:“陛下宣庐陵王、相王与狄相、张相、魏相入内。” “陛下没有叫我?”武三思上前一步抓住小宦官的衣襟,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死死盯着对方,“敢假传圣旨,你有几个脑 袋可以掉?” 小宦官早就听过武三思的恶名,他虽然在武则天和她的男宠面前从来都是阿谀献媚,但对这些宫人杂役,却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小宦官‘噗通’一声跪在武三思的面前,“梁王殿下饶命,奴才就是胆大包天,也不敢假传陛下的圣旨啊,刚才陛下的确是只叫了他们五位觐见。” 李显听到小宦官的话,连忙整了整身上的袍服,率先走入武则天的卧房。 李旦、狄仁杰、张柬之与魏知古四人相互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读出了意味深长的眼神,也不再多话,分别整理了自己的衣冠,跟在李显的身后走了进去。 “陛下,”李显刚一走进卧房,大步流星的走到武则天的面前,跪在她的卧榻前,“儿臣来了,请陛下训示。” 李旦等四人也连忙跪在李显的身后,默不作声的看着卧榻上病容憔悴的武则天。 “显儿来了?” 听到李显的声音,武则天缓缓睁开双眼,她的目光中没有了往日的凌厉,只有茫然与无奈。 “朕这一次突染恶疾,恐怕是命不久矣,为了我大周帝国能够千秋万代,我欲立你为太子,你可愿意?” “立我为太子?” 李显的心脏激烈的跳动起来,他的心中既有惊喜,也有担心这是武则天再次试探自己的恐惧。 思索了片刻,李显抬起头看向武则天,“儿臣请圣皇陛下收回成命......” 第56章 武则天难道就要没了? 武则天抬起手摆了摆,打断了李显后面要说的话。 她挣扎着坐起身子,目光在卧房内众人的脸上巡视了一圈,这才有气无力的说道:“显儿,你不要推辞,朕也不是在试探你。 朕知道你的性子柔弱,还有些惧内,当年,就是因为你被韦氏蛊惑,想要拜他的父亲韦玄贞为相,我才将你罢黜了皇位,贬谪去了房州。 但你可知道,朕最讨厌你这惧内的毛病,可这也是朕最喜爱你的原因。 因为你这个毛病,像极了你的父皇高宗皇帝。” “陛下......” 李显刚要向武则天辩解,再次被她的眼神所制止。 “你不要说话,听朕说。 朕此番将你从房州召回长安,本就是听了狄相的谏言,要册立你为太子的。 可朕又担心,你若是当了皇帝,又会让韦氏专权,怕你未来步了你父皇的后尘,将朕还给李家的皇位,被那韦家所窃。” “陛下.......” 李显想要向武则天表示自己绝不会放任韦氏肆意妄为,可话还没说出口,便已经泣不成声。 武则天摇了摇头,她看向跪在李显身后的李旦、狄仁杰、张柬之与魏知古。 “旦儿,你身为相王,可知道朕给你这个封号的意思?” 李旦连忙对武则天行礼道:“陛下册封儿臣为相王,是要让儿臣辅政,辅佐您开创万世之基业。” “没错,”武则天点了点头,“你为相王,在朕的心目中便是群相之首。” 唐朝时期,所采取的是群相制,分别是一堂三省。 一堂是政事堂,三省是尚书省、中书省和门下省。 在唐太宗时,中书省有中书令两人,门下省有侍中两人,尚书省长官左仆射、右仆射各一人,他们皆在政事堂办公,都被称为宰相。 到了武则天时期,则是设立了凤阁鸾台,其中鸾台平章事、鸾台侍郎也被称为宰相。 因此,李旦作为相王,便是节制、管理众宰相的人。 “儿臣承蒙圣皇陛下信任,自担任相王以来,唯有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方能报答陛下圣恩一、二。” “嗯,”武则天赞许的看了李旦一眼,“你为人谨慎小心,朕是知道的,今日之后,李显便为太子,你仍为相王。 若他日朕有个三长两短,你你要与狄相、张相、魏相他们一道,尽心尽力辅佐新皇。” 李旦听到武则天的话,心中顿时大感安慰。 他知道武则天的意思是要让自己成为铁帽子相王,即便是李显登基,也不能轻易罢黜自己。 而只要自己在朝堂之上仍然身居高位,那他这一系的子孙便可以永享太平。 李旦明白了武则天的意思,他心怀感激的看着卧榻上这个老妇人,这位让自己以往四十年都活的战战兢兢的圣皇陛下,沉声说道:“儿臣遵旨!” “好了,”说了这一番话,武则天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看向狄仁杰、张柬之与魏知古,“狄相、张相、魏相,你三人若无异议,就让尚书省拟旨吧。” 庐陵王府内的书房中,李重润正在履行每隔十天便要回来拜见李显与韦淑清一次的承诺。 他的母妃韦淑清坐在书案下手的胡凳上,李重润与她隔着一个几案坐着说话。 “我父王今天天未亮便被高延福叫到宫中了?”李重润好奇的看着韦淑清,“高总管没说是因为何事吗?” “听说,”韦淑清看了看门外,书房周围的下人早已被她屏退,这才小声说:“圣皇陛下忽染重疾,昨日在蓬莱阁晕倒了,太医署的太医们为她诊治了一夜。” “重疾?” 李重润疑惑的看向韦淑清,他记得武则天是神龙三年(公元705年)年底在上阳宫的仙居殿病逝的,今年是公元698年,距离她去世应该还有七年多的时间。 “是,”韦淑清点了点头,“昨夜听你父王回来说,陛下在蓬莱阁正欣赏歌舞,忽然就晕倒了,也不知道是感染了什么重疾。” “圣皇病重,那您和我父王该如何是好?”李重润听到韦淑清的话,有些忧心忡忡。 毕竟这一段是历史上没有记载的,此时李显还没有被武则天册立为太子,如果一旦历史出现了偏差,武则天提前驾崩,李显在长安的身份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他刚从房州回到长安还不足三个月,在这期间武则天并未让他参与朝政,而他手下除了旅贲卫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兵马。 此时李显最大的政敌武三思却是位高权重,他如今以梁王的身份兼任京兆府府尹,而且还是六卫的将军。 如果武则天在此时病逝了,虽然武三思想要谋朝篡位未必会成功,但想要依靠旅贲卫十率来保护庐陵王府的安全,却也有些难度。 “唉......”韦淑清叹了口气,满面愁容的看着李重润:“你父王昨夜回来也说,如今的朝堂政局可谓是波诡云谲。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罢。 现如今,咱们只能求神拜佛,祈祷圣皇陛下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只要她还在,这大周的朝廷就乱不了。” 李重润听到韦淑清的话,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如今他的右内率虽然完成了整编,但也只有区区六个团一千五百余人。 这点人马,真要是面对执掌着南衙六卫六七万大军的武三思,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的。 李重润和韦淑清坐在书房内,两人都是心事重重沉默不语,忽然,李重润看向韦淑清,“母妃,要不然你先跟儿子一起去尚林苑住几天吧。” 韦淑清此时哪还不知道李重润的想法,她摇了摇头,“润儿,你的意思我知道,万一圣皇有什么不测,我们庐陵王府便是覆巢之卵。 可母妃不能与你一起走,且不说这府中还有你的兄弟姐妹以及上上下下千余口人,想要带着这许多人离开长安,恐怕是痴心妄想。 更何况如今你的父王还在宫中,我岂能一走了之? 我有幸嫁给大王如今已二十余年,这些年我们二人从来都是共同进退,我不能将他一个人留在长安。” “母妃......” 李重润还想再劝,韦淑清站起身子走到他的面前,伸手去抚摸着李重润的面颊。 “润儿,当年我与你父王被圣皇陛下贬谪去了房州,我可怜的孩儿三岁便与父母分离。 这么多年,每次想起你一个人被囚禁在掖庭,娘就心如刀绞般的难过。 如今老天开眼,竟然让我们母子有了重逢之日,娘已经是心满意足。 如今圣皇陛下生死难料,一旦她有什么不测,对于我们家来说,这长安便立刻会变成一处修罗场。 能与我儿重逢,如今娘已经再无其他的愿望,娘只希望你能够平安。 我是不会撇下你的父王独自离开长安的,为今之计,你趁着事态还未恶化,赶紧返回你的尚林苑吧。 你且在那里先观望一阵,若是有了缓和,再回长安与我和你父王汇合。 若是.......” 说到这里,韦淑清已经是泣不成声,她一把抱住李重润,泪流满面的哭泣起来。 第57章 武则天在装病 “母妃......” 李重润还要与韦淑清争论,却被她抬手阻止。 “润儿,你是我与你父王如今唯一的希望。 娘这些年在房州已经想明白了,只要你能平安无事,我与你父王便心满意足了。” 李重润正在与韦淑清拉扯,突然,庐陵王府管事太监李忠推门闯了进来。 “王妃、世子。”李忠对着韦淑清与李重润抱拳行礼。 “何事?”韦淑清看到李忠闯了进来,转头看着他,脸上的神色有些慌乱。 李忠看到韦淑清惊慌失措的神情,连忙‘噗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奴才恭喜王妃,恭喜世子殿下!” “恭喜.......”韦淑清错愕的看着李忠,“本宫何喜之有?” 李忠兴直起身子,看向韦淑清兴高采烈道:“刚才宫中的高总管派人送来消息,圣皇陛下已经着尚书省拟旨,要册封大王为太子了。” “什么?” 韦淑清被这忽如其来的消息震惊的目瞪口呆,李重润的脸上也满是错愕。 “大王......” 韦淑清已经是满脸的泪水,她冲着大明宫紫宸殿的方向大声喊着,“臣妾终于等到您复起的这一天了。” 韦淑清喜极而泣,李重润的脑海里确实有些疑惑,他看向李忠,“宫中到底发生何事,圣皇陛下为何忽然将父王册立为太子?” 听到韦淑清的问话,李忠连忙将他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据太医署沈院正所说,圣皇陛下得了疟症,应该是凶多吉少,这才今日将大王召入卧榻宣布了册立太子的口谕。” “疟症?”李重润看着李忠,“消息可靠吗?” 他之所以这么问李忠,实在是现在发生的事情与他所了解的历史对不上。 李重润知道,在这个时代疟疾几乎是无解的,可史书中并没有记载过武则天在今年有此一劫。 更何况如果武则天因此而驾崩,则更是与他所熟知的历史截然不同。 李忠抬头看着李重润,他眼中的目光有些复杂的情绪。 一方面,李忠知道忠于李重润便是忠于李显,而他可以陪着李显在房州困顿了十五年,这一份忠心耿耿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但另一方面,李忠作为一个宦官,可以说他的义子李林就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此人却被李重润驱逐出了尚林苑。 如今李林虽然托关系将他安排进了大明宫,但在宦官这个行当中,被主人驱逐是最大的职业污点,这证明此人必定是对主人不忠,蛇鼠两端。 从此以后,李林无论是再怎么努力,想要出人头地恐怕都是难上加难。 李重润并不知道李忠此时心中的想法,即使他知道,也完全不会在乎,他如今的心思都在思索着为什么武则天会忽然得了疟疾。 “大王与梁王、相王以及狄相、张相等数十名朝廷大员都在宫中,他们亲眼所见圣皇陛下如今已经卧床不起,此事恐怕是真的。” 李忠虽然是在回答李重润的问题,但他的眼睛却不断撇着韦淑清。 “王妃,如今圣皇病重,又着尚书省下旨将大王册立为太子,咱们王府也应该早做准备。” “不对!”李重润忽然看着韦淑清道:“母妃,此事有蹊跷。” 他原本就感到武则天忽然得了疟疾这件事非常突兀,不仅因为历史上完全没有记载,而且还因为时间不对。 没错,就是时间不对,如今才刚到五月底,虽然有些炎热,但毕竟还未正式入夏。 作为一名穿越者,对于古人无法理解的疟疾,他却对于其中的病理十分清楚。 在古人看来,疟疾是因为瘴气所引发的,是一种防不胜防的恶症。 可李重润知道,疟疾是由蚊虫所传播的一种寄生虫传染病。 因此,疟疾传播的途径是蚊虫叮咬,因此多发于夏秋时节。 如今这个时候,蚊虫还很稀少,更何况武则天身上常年带着香囊,本来就有驱逐蚊虫的作用。 因此,要说武则天在这个时候感染疟疾,这个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 为什么,武则天为什么要装病,李重润原本是百思不得其解的,但听到李忠的话之后,他忽然恍然大悟。 武则天这是再一次演李显,没错,就是这个原因。 李重润知道,武则天得位不正,又是一个女人,为了当皇帝,她的一生随时随地的在表演。 在高宗皇帝面前,为了搬到萧淑妃,掐死自己的女儿演受害者。 等她登上皇后之位以后,又演贤妻良母。 等高宗去世之后,为了让李显露出破绽,她演一个毫无野心,任由李显肆意妄为的太后。 在百官面前,她演的时候杀伐果断的暴君,在百姓面前,她甚至将自己演成弥勒佛转世。 这是武则天对李显最后一次考验,李重润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答案。 她装作得了恶症,并将李显册立为太子,就是要看李显接下来的举动。 若李显能够尽心尽力的侍奉在她的身边,武则天这才会对他放心。 但李显如果立刻得意忘形,大张旗鼓的将庐陵王府改为东宫,开始招募官员,主持朝政,他要面对的恐怕就是再一次被罢黜。 先抑后扬,引蛇出洞,这一手武则天可以说是玩的炉火纯青。 “有何蹊跷?”韦淑清狐疑的看向李重润,“这可是太医署沈院正亲自为她诊治的,难道沈院正还能误判了不成?” 韦淑清不敢相信武则天装病也是有原因的,毕竟皇帝所有的日常都会被史官写入《起居注》中,若太医署院正沈南璆在这中间帮武则天作伪,未来在史书中必定会难逃史官的口诛笔伐。 李重润冷笑了一声,看着韦淑清问道:“母妃,您所说的沈院正是否叫沈南璆?” 韦淑清点了点头,据说这位沈南璆院正医术高明,前些日子李显身体不适,武则天也是派他前来为李显诊治的。 “那就对了,”李重润点了点头,“若是他说的,此事便更不可信。” “吾儿这是何意?”韦淑清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李重润。 李重润微笑着摇了摇头,“母妃,您与我父王久不在长安,儿臣不知您可听说过,证圣元年(公元695年),明堂的那一场大火吗?” 第58章 将计就计 “证圣元年,明堂大火?” 韦淑清有些疑惑的看向李重润,“润儿,我那时与你父王在房州,此事倒是有所耳闻,但具体因为何事,却不得而知。” 李重润并未说话,他冷笑着看了一眼李忠。 韦淑清知道此事必定关系重大,她立刻心领神会,对着李忠摆了摆手,“李管事,你在外面候着。” 等到李忠走出屋外,顺手拉上了房门,李重润这才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告诉了韦淑清。 武则天当年曾经有一个面首(男宠),名叫薛怀义。 为了掩人耳目,武则天让他剃度为僧,在长安南郊的慈恩寺做主持。 证圣元年的时候,沈南璆作为御医被选拔入宫,因为其长相英俊,便成为了武则天的第二个面首。 因为宫中有了沈南璆,武则天渐渐便不再去慈恩寺与薛怀义相见。 薛怀义几次想要进宫觐见她,也被拦在宫外不允许入内。 薛怀义在妒火中烧的情况下,一把火烧毁了武则天当时为证明自己功绩的明堂。 所以,沈南璆作为武则天的面首,武则天很有可能是与他密谋装病,以考察李显对自己的忠心。 沈南璆对武则天是言听计从,因此,他极有可能在这件事情当中充当武则天的帮凶。 “原来如此,”韦淑清的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她连忙追问李重润:“润儿,如此隐秘的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 李重润当然不会告诉韦淑清,这都是自己在电视剧《一代女皇武则天》中知道的这个隐秘。 他只好敷衍道:“此事当时在长安影响极大,儿臣也是听掖庭中小宦官们念叨得知的。” “这可如何是好?” 韦淑清看李重润态度认真,不像在说笑,顿时有些慌乱。 “这.......” 李重润陷入了沉思,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想派人前往宫中去向李显示警,可如今庐陵王府的人他都信不过。 思索了半晌,李重润这才抬头看着韦淑清。 “母妃,如今我们只能等父王回来,再与他商量后面的对策。” 李重润和韦淑清焦急的等了一天,直到夜幕降临,漫天星斗,李显才面带疲惫的回到了王府。 李显刚一进入书房,韦淑清与李重润刚要说话,李裹儿已经闻讯赶来。 “女儿恭喜父王被圣皇册立为太子!”李裹儿还没进屋,她的声音便从外面传进来。 “你来做什么?” 李重润看到李裹儿走进李显的书房,面色不虞的看着她。 自从上次在尚林苑外被李裹儿挑唆着与武崇训等人对峙了一番之后,李重润的心里愈发讨厌这个自以为是的妹妹。 李裹儿看到李重润也在书房,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下去,她挑衅的看着李重润。 “我来祝贺父王被册立为太子,怎么,大兄,这一次你没被一并立为皇太孙,心中有怨气,要拿小妹撒气吗?” “父王,”李重润懒得与李裹儿做口舌之争,他对李显拱手行礼道:“宫中的情形到底如何?” 李显听到李裹儿的话,并没有如同她一般喜出望外,脸上勉强露出一抹笑容后,颓然的坐在书案后面看着李重润,“润儿,你回来了?” “父王,”李裹儿看到李显对她的态度,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她上前一步抓住李显的衣袖,摇晃着撒娇道:“您怎么这样,见到大兄就不理裹儿了? 在房州的时候您可是曾经说过,裹儿是您最亲的孩子啊!” 说着话,李裹儿的眼眶中似乎已经盈满了热泪,她的演技让站在一旁的李重润感到实在是叹为观止。 “裹儿,”韦淑清看着李裹儿在无理取闹,上前一步摸了摸她的头,“你大兄与父王有话要说,你先回去,晚上我们一同用膳。” “父王......” 李裹儿并没有善罢甘休,她仍然摇晃着李显的衣袖撒娇。 “裹儿,”李显抬眼看向李裹儿,眼中满是宠溺,他拍了拍李裹儿抓住自己袖子的手,“你先回去,一会吃饭时父王再差人叫你。” 李裹儿听到李显也这么说,只好不情不愿的松开手转身离开。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李重润看到她目光狠厉的瞪了自己一眼。 蠢货!李重润的心中暗骂了一句,要不是你如此利欲熏心,野心勃勃,也不会在十年以后被李隆基所杀。 李裹儿走后,李重润走到门外,看了看四周没有人,这才关上房门走到李显的面前,将他刚才对韦淑清所说的话又向李显复述了一遍。 李显听着李重润的分析,越听脸色越白,等到李重润说完,他已经是胆战心惊。 “你是说圣皇陛下还是在试探我?” “恐怕是的,”李重润点了点头,“疟症多发于夏秋时节,如今刚过端午不久,圣皇陛下怎么可能此时忽然染病?” “ 这可如何是好?”李显惊慌失措的看着李重润,“早知道今天我就应该坚持请圣皇陛下收回成命。” 李重润看着李显沉声说道:“父王,此时说这个已经为时晚矣,如今我们要想的是如何补救。” “补救?”李显顿时恍然大悟的看着李重润,“有道理,我这就进宫觐见圣皇,向她请辞太子之位。” “不妥,”李重润摇了摇头,“圣皇陛下金口玉言,此时恐怕尚书省已经拟旨了,若您此时请辞,便给别人落下抗旨不尊的口实。” “那怎么办?”李显更加惶恐了,他忧心忡忡的看着李重润,“若是如你所说,孤如今若不请辞,恐怕咱们一家的性命都是岌岌可危了。” 李重润思索了一下,这才对李显说道:“父王,圣皇陛下此番册立你为太子,在我看来,恐怕是半真半假。” “半真半假?”李显和韦淑清盯着李重润,李显迫切的问:“如何半真半假?” “圣皇有心册立您为太子,这件事应该是真的,否则她也不会将您从房州召回长安。” 听到李重润的话,李显点了点头,“此言有理,那什么是假的?” 李重润面色凝重的看着李显,“圣皇生病,应该是假的,她要看看您知道她生病以后是如何反应。” “原来如此,”李显赞许的看向李重润,“润儿你说的不错,那孤如今该如何应对呢?” 李重润抬眼看向李显的书桌,上面摆着一沓白纸。 沉思了片刻,他忽然双目中闪过一缕精光,口中吐出四个字:“将计就计。” 第59章 李显被立为太子后各方的反应。 “将计就计?”李显疑惑的看着李重润,“如何将计就计?” 李重润微笑着先看一眼李显与韦淑清,“圣皇册立您做太子,咱就接着。 她要装病,咱就当做他真的生病了。 陛下重病,父王、母妃,您说咱们应该做些什么?” “圣皇陛下重病.......” 李显与韦淑清同时陷入了沉思,忽然,李显眼前一亮,对着门外大声喊道:“李忠。” 李忠听到李显叫他,连忙走进书房,“大王,您叫奴才?” “阖府上下,”李显死死的盯着李忠,嘴里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在全城,不,在整个京畿道延请名医,购买补品。 自明日起,我与王妃.......” 说到这里,李显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李重润后接着说:“还有世子与永泰郡主四人,每日轮流在驾前侍奉,直到圣皇陛下痊愈。” “啊?这......” 李忠原以为李显叫他进来,是要布置安排庆祝他被册封为太子的相关事项,没想到李显的安排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还不快去?” 李显看到李忠在这里踟躇犹豫,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火,他厉声的呵斥着。 “那您册立太子的仪式......” 李忠的心中还在惦记着李显册立一事,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显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他瞪着李忠,“圣皇陛下重病卧床,此时我还哪有心思考虑什么太子之位? 若陛下能够安然无恙,就算是将我贬为庶人又有何妨?” “诺!” 李忠看到李显态度简介,连忙行礼应诺,转身匆匆的走了出去。 等到李忠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外,李显这才转过身,与李重润二人相视一笑。 他们都知道,刚才李显所说过的话,不出一个时辰,便会传到武则天的耳朵里。 梁王府,武三思坐在湖边的一处水榭之内,厅堂中十余名舞姬正伴着丝竹声翩翩起舞。 武三思面前的桌案上摆着十几盘他平日最喜欢的菜肴,特别是那道葫芦鸡,自从上次武则天延请群臣时他吃过一次,此后便喜爱至极。 可如今不仅眼前金黄油亮的葫芦鸡无法引起他的胃口,就连从波斯重金所购装在夜光杯内的葡萄美酒,他都没有碰过一下。 “父王,”坐在武三思下首的是他的长子高阳郡王武崇训,看到自己的父亲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他有些担心的说:“您昨夜在宫中侍奉了一宿,今日好歹吃点东西吧?” “是呀......” 坐在武三思旁边的是他的宠妾,原来舞姬们的领头,他花了重金从长安第一春楼花萼楼买回来的春娘,人称才艺双绝的江秀儿。 听到武崇训的劝说,江秀儿拿起银箸夹起一片炙羊肉送到武三思的嘴边,“大王,您看您操劳的如此憔悴,还是先用些吃食吧。 这是妾身专门让人从横山购买的嫩羊羔,昨夜用文火炙烤了半宿,您尝上一口。” “放肆,”武三思的心中正在烦闷,被江秀儿这一下顿时打乱了心中的思路,他一巴掌扇到江秀儿的脸上,“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 “大王......” 江秀儿捂着脸错愕的看着武三思,泪水瞬间从她的一双美目中流淌出来。 武三思将她买回来已经半年有余,这段时间对江秀儿是极度宠爱,几乎每晚都要宿眠在她的房中,每次在王府吃饭也是她来作陪。 江秀儿这段时间也是非常得意,在梁王府内甚至于梁王正妃她都不放在眼里。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武崇训只是谦卑的奉劝武三思,而她敢直接动手夹起菜肴送到武三思嘴边的原因。 “你特嬢的......” 武三思扇了江秀儿这一巴掌还不解气,他疼得一下站起身子,对着江秀儿拳打脚踢起来。 此时不仅堂下那些乐师、舞姬愣住了,就连陪坐在下首的武崇训、武继植等子嗣,也惊得目瞪口呆。 看到武三思对侍妾施暴,武崇训与武继植都吓得战战兢兢,唯有武崇烈大笑着鼓掌。 “父王打得好,打死这个小娘皮!” 武三思打了一阵,直到精疲力尽这才停了下来。 在武崇训、武继植与武崇烈三人脸上巡视了一圈,武三思一脚踢翻面前的桌案,指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江秀儿。 “这顿饭孤没有胃口吃了,你们各自散了吧,这个贱婢就赏给崇烈了。” 说罢,武三思一甩袖子转身走出了水榭。 武崇训与武继植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武崇烈狞笑着上前一步走到江秀儿的身边,一把拽着她的头发向水榭外拖去,一边走一边狂笑着。 “哈哈哈.......老子早就想尝尝这个小娘皮的滋味了,走吧,让本王好好疼爱一下你! ” 与此同时,在李旦的相王府内,李旦坐在书房中的桌案前,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他的长子李宪与三子李隆基站在他的对面,两个人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们说,”李旦看着李宪与李隆基,沉声问道:“圣皇陛下这次是真的重病了吗? 她将我三哥册立为太子,此事对我们这一脉是福是祸?” “父王,”李宪思索了一下,对李旦说道:“儿臣以为,圣皇陛下或身体有恙,或只是略有不适,这都不重要。 她将庐陵王召回长安,原本就有重新册立他为太子之意,此番将他册立为太子,本就是理所应当,我们不必想那么多。” “大兄,”李隆基看到李宪无所谓的样子,连忙反驳道:“话虽如此,但三叔被册立为太子,我们还是要想一下咱们该如何应对的。” “三郎,”李旦听到李隆基的话,心中颇为赞许,他颔首看向自己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儿子道:“你有什么想法,大可以说来听听。” “诺!”李隆基应诺对李旦行礼道:“三叔此番被册立为太子,从短期来看,利大于弊,但是从长远来看,则是弊大于利的。” “哦?”李旦饶有兴趣的看着李隆基,“你如何有此想法?” “三叔被册封为太子,”李隆基虽然年幼,但说起这些朝廷大事的时候却毫不畏惧,他慢条斯理的说道:“俗话说得好,大树底下好乘凉。 从短期来看,我们李氏一族在他的庇护之下,倒也算是有了喘息的时间。” “那从长远来看呢?”李旦忽然发现,自己的这个儿子竟然如此洞若观火,条理清晰,心里不由的有了对他考校一番的想法。 第60章 历史终于改变了走向 “从长远看,”李隆基再次思索了一下,这才说道:“三叔这人吧,生性懦弱,遇事犹豫不决,又容易听信谗言。 他未来若是登基称帝,儿臣也不知道对我大唐是福是祸。” 李显要再次被册立为太子的消息,不到一日的工夫,便传遍了长安城。 与梁王府与相王府一样,此时的长安城,顿时变得人心惶惶,各种谣言四起。 但此时处在舆论旋涡中心的李显,却已经对这些众说纷纭毫不在意了。 他已经请高延福奏明武则天,自己与李仙蕙一组,韦淑清与李重润一组,日夜不休的陪侍在武则天的身边。 “太子,”武则天看着眼前的李显,眼中有些不可思议,“如今尚书省已经下旨,册封你为太子。 你不去准备册封礼仪,整日陪在朕的身边这是为何?” “陛下,”李显躬身站在武则天的卧榻旁,毕恭毕敬的回答道:“于公,您是帝国圣皇,儿臣乃是您的臣子。 于私,您是儿臣的母亲,儿臣乃是您的儿子。 于公于私,您身体抱恙,儿臣虽然不才,但也懂得禽兽尚且知道反哺的道理。 此时此刻,对于儿臣来说,哪有什么事情能比侍奉您更重要?” 听到李显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武则天也不免有些动容,她温情脉脉的看着李显。 “太子,当年你被朕罢黜皇位,贬谪到房州之事,莫要怪母亲。 经过这十五年的历练,你如今果然已经成熟稳重了不少。 你现在这个样子,朕才真的敢放心将江山社稷交付与你。” “儿臣不敢对圣皇陛下有任何不满,”李显连忙向武则天表着忠心,“儿臣知道陛下是觉得儿臣缺乏历练,不够老成持重。 这才让儿臣在地方上经历一些人间疾苦。” “你能明白朕的良苦用心,”武则天欣慰的看着李显道:“朕也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太子,如今朕抱恙卧床,这朝廷政务一日不可荒废。 这段日子,你就不要守在朕的身边了,我即刻就下一道旨意,在朕痊愈之前,你就替朕监国吧。” “陛下!”李显经过与李重润的那一番对话,如今哪里还不清楚武则天这是在试探自己。 他连忙诚惶诚恐的跪拜下去:“您虽然卧病在床,但外有相王以及狄相、张相坐镇,内有上官昭容帮助您批阅百司奏章。 这个时候儿臣只想侍奉于陛下的卧榻之侧,其他事情儿臣哪有心思去顾及?” “唉......” 武则天经过了这一番试探,终于发现李显不是在自己面前表演,这才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真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罢了,趁着朕还活着,这些繁杂的国事,朕就再帮你顶上一段吧。” 李显听到武则天这么说,心中的忐忑才稍微放下了一些。 经过了这么多年,他如何还能不了解武则天的为人? 对于武则天来说,权势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需求,为了权势,她可以与天下人为敌。 因此李显知道,无论武则天是要册立他为太子,还是让他监国,其实都是对他的试探。 既然武则天的病是装的,以她如今的认知,她其实在内心深处是真的相信自己可以福寿绵长,长命百岁的。 在这种情况下,武则天是绝不可能将权力放给李显。 李显也知道,若是刚才他只要表现出一丝一毫对权力的渴望,武则天一定会再一次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帝王无情。 十天的时间,一转眼便过去了,武则天终于在李显为她进献的各种名贵药材滋补之下,渐渐的‘痊愈’了。 这十天以来,李显果然是衣不解带的侍奉在武则天的卧榻前,并且对于上官婉儿送来的奏章表现的完全没有兴趣。 与此同时,李旦、武三思与狄仁杰等人,也都前来觐见过武则天。 在这期间,李显就如同所有孝顺的儿子一般帮着武则天接待众人,可在他们商量政务的时候,李显却从来不发表任何意见。 就算是武则天询问李显的想法,他每次也只是回答一句,‘儿臣一切听从圣皇陛下的安排。’ 李显的表现终于让武则天完全放心,她不再担心李显觊觎自己的皇位和权势,这才有了‘好转’的迹象。 除了李显以外,李重润的收获也不可谓不大。 在陪同武则天的这段时间,李重润也完全表现出了一个好孙儿的状态。 他知道,像武则天这样的人,实际上内心是极其孤独寂寞的。 于是在陪侍在武则天身边的时候,李重润便按照自己的记忆,将穿越前读过的《封神演义》给武则天讲了一遍。 武则天已经贵为天子,这个时候唯有神仙的故事才能引起她的兴趣。 在李重润的讲述中,一个光怪陆离的神仙世界展现在她的面前。 在唐代,虽然已经有了一 些志怪的‘唐传奇’,但像《封神演义》这样宏大叙事的长篇巨著,还是让武则天感到十分新鲜。 等到李重润走后,武则天再次叫来了李旦与于与狄仁杰众人,她又下了一道诏书,将李重润再次册封为皇太孙。 太子东宫,也就是之前的庐陵王府,李显坐在花园旁的亭子里,李重润手中捧着刚由高延福宣读过的诏书站在他的面前,父子二人四目相对,都有些不知所措。 李显如今正受命学习太子礼仪,其实这些礼仪他很熟悉,二十年前他第一次被册立为太子的时候,就已经跟着太常寺的官员学习过一遍了。 李重润捧着诏书却有些莫名其妙,如今的历史已经因为他的到来变得面目全非了。 按照正史中的记载,李显应该是今年九月被册立为太子的,而他同时被册封为邵王。 可随着这次他看破了武则天的伎俩,劝说李显将计就计,坚辞不受太子之位,全心全意的在卧榻前侍奉武则天,事情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不仅李显被提前册立为太子,而且自己也被册立为皇太孙,这个变化是他始料未及的。 难道,历史的走向终于发生了变化吗? 李重润在心中盘算着,虽然他的身份从亲王变成了皇太孙,但张氏兄弟的威胁还在。 两年后的九月初三,这个日子始终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他的心头。 第61章 兵强马壮的右内率 虽然张氏兄弟的威胁还在,但事情终究是向好的方向在发展。 七月一日这一天,对于李重润来说可以算是三喜临门。 首先便是在太常寺的主持下,朝廷为李显举办盛大的册封仪式,同时,也完成了他作为皇太孙的册封。 这对于李重润来说,他在朝中终于有了明确的身份,不再是那个不尴不尬的庐陵王世子了。 按照隋唐时期的规矩,皇太孙是仅次于皇太子之下的第二顺位继承人。 也就是说,如果朝廷不像唐高祖李渊时期那样再册封一个天策上将,李重润如今便是位于武则天与李显之下的帝国三号人物。 哪怕是如梁王武三思、相王李旦这样的亲王,见到他之后也要行君臣之礼。 第二件喜事,便是李楷洛从幽州回来了,他这一次可谓是收获颇丰。 他帮李重润从李楷固手中买回来了五百匹战马,李楷固听闻李重润被册封为皇太孙,为了向他示好,又赠送了李重润三百匹战马和五百匹挽马与驽马。 不仅如此,这一次李楷洛还从契丹人中招募了两百名身强力壮,身手不凡的士卒,一下便让‘疾风’团变得兵强马壮,成为右内率六团中最强的一个团。 至于第三件喜事,却是这次李楷洛和哥舒翰顺道为之的,因为李重润定下的饷银很高,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们二人沿途又招募了五百名士卒,其中有两个人让李重润欣喜若狂。 一个书生打扮的易州(今河北易县)人,名叫田仁琬,另一名孔武有力的洛阳人,叫做盖嘉运。 这两人都是天宝初期的名将,他们先后都担任过河东节度使,在西域一带,都是将突厥人和吐蕃人打的欲死欲仙的人物。 李重润将这田仁琬与盖嘉运和李楷洛带回来的这七百人全部编入了右内率除了原有的六个团之外,又新增了四个团。 新增的第一个团叫做‘子龙’,一方面取了蜀汉名将赵子龙之意,代表他们勇往无敌,另一方面这个团中的士卒平均年龄都在十六到十八岁左右,也是表示年轻的意思。 由李重润亲自担任团长,这个团只有两个队,队长分别由高仙芝与封常清担任。 这个团中所有的士卒都是尚林苑中百姓的子弟,这些人深受李重润的恩惠,对他也最为忠心,因此李重润让这个团作为自己的亲卫。 新增的第二个团叫做‘铁浮图’,团长由李楷洛担任,共有四个队,这个团的团长是李楷洛。 新增的第三个团叫做‘狴犴’,由田仁琬担任团长,狴犴是龙生九子之一,它长得像老虎,代表着法律与规矩。 在李重润的心目中,这个团的任务便是维持军纪,基本上担任的是宪兵或者督战队的职责。 新增的第四个团叫‘睚眦’,睚眦喜好厮杀,这是一支突击队,里面的士卒都是好勇斗狠的江湖游侠,团长由盖嘉运来担任。 十日之后,李重润对整编完毕的右内率进行了一次检阅。 尚林苑的校场之上,旌旗猎猎,人后马斯,两千余人的右内率顶盔掼甲站成十个方阵。 高仙芝、封常清站在第一个方阵前,身后一名高大的士卒打着一面旗帜,上面是一条白色小龙。 他们身后十人一排,组成的方阵率先从李重润面前迈着正步走过,李重润冲着他们用右手捶打左胸行礼,士卒们发出高昂的吼声。 在‘子龙’团之后,‘泰山’、‘赑屃’、‘嘲风’、‘刑天’、‘羿神’、‘睚眦’、狴犴’依次走过,其中‘子龙’团一百人,其余各团都是两百五十人,总计一千八百五十人。 等到步兵走过之后,哥舒翰与李楷洛分别带着‘疾风’、‘铁浮图’两个团的骑兵走过来。 因为骑兵在马上,高度已经超过两米,再加上‘疾风’团一人双马,‘铁浮图’一人三马,他们虽然只有四百五十人,但看起来要比前面走过的一千多人还要有气势。 看着眼前兵强马壮的右内率,李重润的心里有些感慨,他前世虽然是上市公司的高管,也在几千名企业员工面前讲过话,但企业的员工的确和军队无法相比。 就凭这整齐的步伐和排山倒海的气势,就引动着他心中血脉贲张。 “殿下,”就在李重润沉浸在豪迈的思绪中的时候,钱仁忽然从校场外匆匆赶来,“刚才一位公公前来宣旨,圣皇陛下急召您进宫。” “散了吧,”李重润对着站在他身边的郭敬之挥了挥手,“各自操练起来,另外晚上在公塾的课业也莫要不在意,以后每个月这些士卒们要参加月考。 考试成绩优异的有奖励,若是成绩垫底的也要有惩罚。” 尚林苑中修建的礼堂已经被李重润利用起来了,如今白天是苑内百姓们的子弟在这里读书,晚上则是扫盲班,是李重润专为百姓与士卒中的文盲开办的。 他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希望能够这些百姓和士卒们未来能够有知识。 在李重润的记忆中,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 中国和东边的蕞尔小国发生了一场战争。 这场战争差一点就将华夏文明拖入万丈深渊,而在战争中,华夏士兵与蕞尔小国的士兵最大的差别就是文化修养不足,这就导致了对方对于现代化武器的使用能力要远高于华夏的士兵。 另外,李重润还知道,等到这些百姓与士卒完成扫盲之后,除了科学知识,他还希望能够让他们建立一些信仰。 在中国古代,还有一个巨大的问题就是百姓往往没有家国情怀,特别是在广大的农村,皇权不下县,百姓们只知道宗族耆老而不知道国家,这也是无法产生凝聚力的原因。 因此,李重润让钱仁找在长安找来了一些教书先生,目前主要的科目就是识字与算学。 至于扫盲之后应该开始什么样的课程,李重润目前还没有一个很好的思路,他还是希望能够将自然科学中的很多知识传播出去。 哪怕在他有生之年无法见到华夏文明发展出现代化的技术和社会体系,但总归还是希望能够给这个时代留下一些种子。 “诺!”郭敬之对李重润抱拳应诺。 他虽然对李重润要求所有士卒认字这件事有些无法理解,但他还是不折不扣的执行着对方的命令。 特别是李重润如今已经是皇太孙了,这让郭敬之等人对他更加忠心耿耿。 他们心里都清楚的认识到,跟随在李重润的身后,未来一定会前途似锦。 第62章 吐蕃使者论钦陵 “那位公公没说陛下找我何事?” 李重润大步流星的向校场外走去,期间回头问了钱仁一句。 “他没有说,只是带来陛下的口谕之后,便匆匆离去了。” 钱仁有些尴尬的看着李重润,他知道自己没有问清情况有些失职,但那位传旨的宦官实在是扔下一句话便走了,弄得他也有些莫名其妙。 “对了,”李重润站在尚林苑的门口,等着高舍鸡去给他牵马时,忽然转过身对钱仁说:“还有两件事情,你去帮我办一下。” 高舍鸡将李重润的马牵到他的面前,这是安西都护府都护公孙雅靖专门派人送给李重润的一匹波斯马。 这匹马通体雪白,它的肩高超过一米八,胸前肌肉健硕,四肢修长,是一匹难得的宝马良驹。 自从得到这匹马之后,李重润便十分喜欢,也因此向郭敬之请教了马术。 虽然郭敬之的马术没有哥舒翰、李楷洛这些生长在马背上的异族将领精湛,但教授李重润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今李重润已经可以自如的驾马奔驰,他也逐渐喜欢上了这种感觉,走到哪里都不再坐车,而是一身戎装的骑马前往。 因此,高仙芝、哥舒翰以及他们麾下那两队人马也都学习了马术。 从此之后,李重润与‘子龙’团策马奔腾、呼啸着从长安街头过去,已经成为了百姓们津津乐道的事情。 唐人尚武,有这么一位英姿飒爽的皇太孙,这让长安的百姓都倍感自豪。 半个时辰之后,带着‘子龙’团的百余名护卫,李重润来到了大明宫的丹凤门外。 此时高延福正站在门外焦急的张望,看到李重润赶来,连忙迎了上去,伸手牵住了李重润的缰绳。 “太孙殿下,您终于来了,”高延福满脸堆笑的看着李重润,“圣皇陛下、太子殿下与吐蕃使者已经等候多时了。” “吐蕃使者?” 李重润将手中的马鞭交给高仙芝,又摘下腰间的横刀递给封常清,跟在高仙芝身后向丹凤门内走去。 跟在高延福的身后,李重润疑惑的问道:“他们突然前来所为何事?” 高延福闻言连忙侧身回头看向李重润,“还不是向圣皇陛下索要羌族十姓在河西之地?” 羌族十姓之地?李重润仔细回忆了一下,忽然想起了这一段历史。 武周圣元年,吐蕃相国钦陵、大将赞婆亲自攻入河西之地,当时的右鹰扬卫将军王孝杰在素罗汗山将他们击败。 钦陵一怒之下转攻凉州,竟斩杀了凉州都督。 而后吐蕃又想与武周王朝议和,但要求武则天撤去安西四镇,并将河西羌族十姓的土地全部送给吐蕃。 武则天下诏让通泉都尉郭元振前去交涉。 郭元振在道路上与钦陵相遇,郭元振对钦陵说道:“你父禄东赞大相国当年在太宗皇帝面前立下誓言,一定会让吐蕃与大唐世代交好。 如今你为何要自绝于朝廷,每年都要袭扰边境。 你父臣服于我大周,你做儿子的却要反其道而为之,处处与我大周为敌,这就是你们吐蕃的忠孝之道吗?” 而钦陵居然毫无廉耻地答道:“没错,我吐蕃的习俗就是如此! 只要大周女皇陛下肯将边境的戍卫全部撤走,随便我们吐蕃人进入牵羊顺狗,并让羌族百姓在河西自主立国。 汉家、吐蕃任由他们择主而事,那我立马同意达成永久的和平!” 对于钦陵的无理要求,郭元振自然是不肯,于是吐蕃这才派使者来到了长安,想要向武则天索要羌族十姓部落的土地。 一想起这段历史,李重润的心中不免有些厌恶这些吐蕃人。 他们真是狼子野心,在南方鼓动南诏作乱,侵扰大唐的嶲州(今攀枝花)。 在北方,与突厥及西域各部狼狈为奸,攻打河西,还真是帝国西部的疥癣之患。 不仅如此,唐朝为了休兵止戈,西部安宁,曾两次让文成公主与金城公主前往吐蕃和亲,但他们依然对大唐虎视眈眈。 李重润心中想着这些事情,不到片刻的工夫,便跟在高延福的身后来到了宣政殿。 抬眼看去,武则天端坐于大殿之中的御座,李显坐在她桌案旁的绣墩,在大殿的左边,站着李旦、武三思、狄仁杰等朝中重臣。 在大殿的右边,站着两个身穿皮袄,头上梳着一把小辫,身上挂满了宝石的人。 这两个人中,一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的面容黝黑,一双漆黑的眼睛正好奇的打量着宣政殿内的陈设。 另一个人大约四五十岁,他的头发与腮下的胡须已经花白,脸上棱角分明,眼睛闪烁着猎鹰一般的光芒。 “太孙来了?”武则天此时的脸色有些阴沉,看到李重润走进来,她有些不满的瞥了那两名吐蕃人一眼。 “这两位便是吐蕃赤都松赞派来的使者,吐蕃大相钦陵与赤都松赞的儿子朗达玛。” 李 重润压根不用正眼去看那两个吐蕃使者,他循规蹈矩的向武则天等人行礼。 “臣李重润,参见圣皇陛下,太子殿下。” “太孙殿下,”武三思忽然看着李重润发难道:“吐蕃使者在此,你却对他们不理不睬,是否有些失礼?” 武三思话音刚落,李重润扭过头,目光凌厉的瞪着他:“梁王殿下,你不顾君臣礼节,这样跟本太孙说话,是否也有些失礼?” “这.....” 武三思刚才跳出来斥责李重润一句,完全是希望能够在武则天面前让李重润出丑。 自从李显被册立为太子之后,他的心中对武则天充满了怨言。 又因为知道李显为人懦弱,因此当着李显的面,武三思经常故意疏漏君臣之礼,看到李显难堪,他的心中才会感到些许的解恨。 他对身为太子的李显尚且如此,更何况李重润只是一个皇太孙,武三思更加不放在眼里。 可他没想到,今日在宣政殿,当着武则天的面,李重润竟然会不给他面子,用君臣的身份来压他。 武三思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鲁莽,但当着武则天的面又不肯服输,被李重润抢白了这一家,他竟然有些哑口无言。 第63章 钦陵舌战宣政殿 就在李重润与武三思二人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时候,武则天在一旁发话了。 “好了,当着外国使者的面,你们这样成何体统?” 武三思原本因为错失了太子之位,对武则天与李显心中都颇有些怨恨,但毕竟他还不敢公然与他们发生争执。 至于李重润,虽然皇太孙的身份在别人眼中看起来非常显赫,但在武三思的心目中,总还是将他当做一个小辈来看。 李重润竟然当众对他冷嘲热讽,这让武三思颇感没面子。 虽然在武则天的训斥下,他没有继续与李重润争吵,但在武三思的心中对他的嫉恨更加强烈了。 狠狠的用凌厉的目光剜了李重润一眼,武三思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狄仁杰上前一步,他冷冷的盯着钦陵。 “吐蕃大相,你真的要出尔反尔,推翻你父禄东赞大相国当年在太宗皇帝面前立下的誓言吗?” 钦陵微微一笑,对着狄仁杰按照汉人的习惯行了个礼。 “这位大人,您就是名满天下的狄相狄仁杰吧? 我听闻狄相见多识广,不会不知道吧,我吐蕃的习俗就是如此! 在我们雪域高原,强者是不需要向弱者讲信义的,就如同雪豹不会与羚羊讲信义,雄鹰不会与狡兔讲信义一样。” “你......” 狄仁杰还要与钦陵争辩,武则天对着他摇了摇头。 “怀英,莫要与这蛮人做口舌之争,这些夷狄之人历来是不尊礼仪,不讲信义的。” “诺!”狄仁杰对着武则天行了个礼,转身看向钦陵。 “钦陵大相,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河西刀兵相见吧,你今日来我大周,岂不是多此一举?” 钦陵脸上堆着微笑,但一双眼睛却如同寻找猎物的豺狼一般在宣政殿众人身上肆无忌惮的打量了一番。 “狄公所言差矣,我知道你们汉人中有一位圣人说过: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本相今日前来长安,就是希望吐蕃与大周不要兵戎相见,免得徒造杀孽,生灵涂炭的。” “那你说,”站在众人最前面的李旦听到钦陵胡搅蛮缠,有些不耐烦的问他,“我们两国如何才能休兵止戈?” 钦陵的脸上仍然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看向李旦,又用戏谑的目光看了看坐在武则天旁边的李显,语气中充满嘲弄的说道:“这位想必就是相王殿下吧? 那坐在圣皇陛下身边的那一位恐怕就是太子殿下了? 外臣今日真是有幸,竟然能亲眼所见三皇临朝,只是不知外臣若是说出我国的主张,到底是哪一位陛下能够做主同意呢?” 李旦听到钦陵这一番话,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而坐在武则天身边的李旦,也有些坐立不安。 李重润有些错愕的看着眼前这位吐蕃大相,心中感叹着果然能够身居高位的人都不是一般人,钦陵虽然只说了短短的几句话,却达成了一箭三雕的目的。 首先,他所谓的三皇临朝自然是讽刺了大唐政权交迭的混乱,李显与李旦都曾经当过皇帝,也都莫名其妙的被罢黜,而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居然是两个前任皇帝的母亲。 其次,他又用这句话挑拨了李显与李旦之间的关系,在他的话语中,暗示李显和李旦都有继承皇位的资格,而如今太子之位落在李显的头上,对李旦并不公平。 钦陵这一段话的恶毒之处就在于,哪怕是李显和李旦心里对于对方并没有芥蒂,但他也提醒二人,对方未必对自己没有芥蒂,这一句话,便分化了二人之间相互的信任。 第三,钦陵又挑起了武则天对于自己两个儿子的怀疑,要知道武则天这个人,对于权势的渴望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 在大唐以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女人以太后的身份把持朝政的历史,但直接走向前台,亲自担任皇帝这一角色,连目前的傀儡都不要了,武则天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钦陵问到底谁能做主,这便是再次挑起武则天对于权力的控制欲,有他这句话说在前面,李显与李旦今天必然不敢在朝堂上说出自己的意见了。 李重润的心中不免对钦陵产生了一丝钦佩,他先是大方的承认吐蕃人没有遵守诺言的传统,让狄仁杰无言以对,又用三皇临朝这个说法堵住了李显和李旦的嘴。 而武则天又不可能亲自下场与他理论,如今大殿之内,有资格说话的人竟然都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了。 蠢货,难怪你得不到太子之位! 李重润鄙夷的撇了一眼武三思,此时在宣政殿内的官员虽多,但按照钦陵吐蕃大相的身份,此时能够与他对话的人不过寥寥数人。 李显是皇太子,李旦作为武则天的嫡子也是相王,他们二人自然在朝廷上有表态的权力。 剩下的人中,除了狄仁杰德高望重之外,这种两国之间的大事,即便是张柬之、魏知古这样的宰相,也显得有些人微言轻了。 在这种 关于两个国家的战争与和平之事上,若是随便一个官员都能跳出来说上几句,就会显得大周这些位高权重者无能,这一定会导致朝廷颜面尽失。 武三思作为武则天的堂侄,既是外戚又是梁王,他是绝对有资格在此事上发表意见的。 可此时武三思还在对刚才李重润的冷嘲热讽耿耿于怀,根本没有想到他应该站出来替朝廷说话。 李重润知道此时能与对方争辩的只有自己了,他虽然当着武则天与李显、李旦和武三思这些人的面不愿出头,但事已至此,偌大的宣政殿中也没有其他人能站出来了。 “论陵钦大相,”李重润上前一步,看着钦陵淡淡的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大周更是天朝大国,悲悯天下众生,本不欲与你交战。 奈何如今你吐蕃占我凉州,杀害凉州都督许钦明,屠戮我凉州百姓,你要如何才能退出凉州,与我大周休兵止戈?” 钦陵刚才就见识到李重润对武三思的反唇相讥,听到他的话,转过头仔细的将李重润打量了一番。 “这位就是大周的皇太孙殿下吧?” 钦陵装模作样的对着李重润躬身行了个礼,“果然是面若冠玉,气度不凡! 大周有此少年英杰作为储君,真可谓是国之幸事啊!” 第64章 我吐蕃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听到钦陵的话,李重润心中不免腹诽:好一个奸诈的吐蕃大相! 他的父亲,太子李显就坐在武则天的旁边,钦陵竟然将自己称为大周储君,这中间挑拨之意已经溢于言表了。 “钦陵大相此言差矣,”李重润不以为意的对他摆了摆手,“孤刚才问你的问题,并非是以国之储君的身份问你。 我朝太宗皇帝曾说过,百姓是水,君王为舟。 这天下,不仅是圣皇陛下的天下,也是天下人的天下。 如今吐蕃国无礼侵犯我朝,占我凉州,我虽为圣皇陛下孙子,也是天下人中的一员。 我这个问题,乃是代表大周五千万黎民百姓所问,还请大相指教。” “嘶......” 李重润的这一番话,顿时让钦陵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自以为刚才所说的话已经非常刁钻,李重润稍有不慎便会掉到自己的语言陷阱当中,可没想到对方轻而易举的便化解了他的挑唆。 李重润若是不承认自己是储君,那以他弱冠的年纪,根本没有资格参与国事。 可他若是承认自己是储君,便会让宣政殿内所有的人觉得李重润急功近利,举止轻浮。 然而,李重润根本没有顺着钦陵的话说,他明确的告诉对方,我就是以一个大周人的身份诘问你,为何要侵占我国领土。 而且这中间最妙的是,李重润正是因为还未冠礼,因此你只能将他当做一个少年郎。 而哪一个少年不是一腔热血,年轻气盛? 李重润的这一番话恰恰代表了大周帝国年轻一代人捍卫自己国家的态度。 收起脸上戏谑的神色,钦陵认真的打量起眼前这个少年。 此时的李重润,一身明黄色衮袍,发髻被一根玉簪挽在头顶。 他虽然看着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但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少年的稚嫩与青涩,坚定的眼神透露出远超同龄人的老辣。 此时的宣政殿上,震惊的不仅仅是钦陵,李显、李旦、狄仁杰、张柬之、魏知古等人都对他露出刮目相看的赞许之色,就连武则天看向李重润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些欣赏。 钦陵与李重润只是唇枪舌剑的交锋了一回,便知道自己在语言上占不到便宜。 不过他这一次来到长安,原本就做足了准备,他的二弟赞婆如今还率领五万大军占据着凉州。 而凉州是大周控制西域重要的交通要冲,吐蕃大军占领凉州之后,不仅切断了大周与西域的联络,更可以虎视眈眈的威胁陇西一带。 如果大周掉以轻心的话,吐蕃大军随时可以通过陇西进入兰州,甚至可以威胁长安。 不想再和李重润进行口舌之争的钦陵转身看向武则天,“圣皇陛下,要想让我吐蕃大军撤军,其实很简单,我只代表赤都松赞赞普提出两个条件: 第一,我吐蕃请大周圣皇陛下肯将边境的戍卫全部撤走。 大周常年在土、周边境一带陈兵数十万,我吐蕃上下对此可谓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第二,让羌族十姓在河西自主立国,大周、吐蕃任由他们择主而事,那我立马同意达成永久的和平!” 李重润听到钦陵的话,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 虽然他对于大周西域的局势不清楚,但也能听得出钦陵的要求是何等的无理取闹。 然而还是因为对西域的形势不了解,李重润沉默不语,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轻易发表意见了。 狄仁杰果然是心思机敏,看到李重润默不足声,知道他恐怕对西域的情况不甚了解,若是再说话恐怕会言多必失。 李重润已经将钦陵的气焰压制下去,接下来应该由自己出面与钦陵继续争辩。 “钦陵大相,我大周在西域设立四镇,安抚十姓部众,并保护他们的国主。 不是因为大周对他们有所图,而是十姓诸部本来就和吐蕃不是一族。 并且羌族十姓诚心归附大周久矣,这就是天道,你吐蕃何苦逆天而行!” 钦陵抬眼看着狄仁杰,他也知道这位狄相思维敏捷,深谙西域之事,实在是难以对付,但仍然强词夺理道:“狄相是认为我吐蕃进犯十姓诸部,竟是为了威胁大周吗?。 我若贪取土地财赋,你大周青海、湟川之地早就没了,我如今没有挥兵夺取,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如今天下四夷皆向大周臣服,唯独我吐蕃可以与之分庭抗礼。 然而我们并不想两败俱伤,只是为了大周兄弟着想,相互有个依靠而已。 羌族十姓离大周安西太近,如果他们威胁河西之地,不成了你们的心腹大患吗? 因此我才想为大周拿下十姓之地,以除后患!并不是为自己兼并他们! 如果我真要与大周为敌,大可挥兵直出张掖、玉门。 每年无休止地袭扰,使你们春不能耕,秋不得获。 不出五六年,河西之地就像一条断掉的臂膀一样,对大周 来说毫无用处。 我今日来,就希望大周朝廷好好考虑我所说的话,至少也让我来带走万匹牛羊马,不然我还是进兵求取十姓之地的!” 武则天听到论陵钦这一番胡搅蛮缠的言论,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她站起身子,目光凌厉的怒射着论陵钦呵斥道:“你这是在威胁朕?” 论陵钦看到武则天勃然大怒,却丝毫没有害怕之意,他转身看向武则天。 “圣皇陛下,大周富庶而吐蕃贫瘠,然我吐蕃的民众士卒,却悍不畏死。 哪怕今日陛下将外臣斩杀在此,外臣也无法保证吐蕃数百万民众百姓,是否会因为觊觎大周的富庶而前来袭扰。 外臣今日所言,皆为吐蕃与大周两国能够和平相处,还请陛下三思。” “你......” 武则天听完钦陵这一番近乎于耍无赖的话被气的怒极而笑。 钦陵的意思很明确,我光脚不怕穿鞋的,你大周地大物博,物产丰富,我吐蕃土地贫瘠,国力贫困,你要是不给钱,那我就来抢。 “罢了,”武则天思索了一下,她也知道钦陵所言不虚,只好挥了挥手道:“吐蕃使者先去鸿胪寺休息吧,你让朕与文武百官商议一番,随后再将大周的决定告知与你。” 看着钦陵与朗达玛走出宣政殿,武则天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颓然之色,她看着大殿中的众人,叹了口气道:“诸位爱卿,你们是什么意思,都说说吧。” 第65章 心怀鬼胎武三思 武则天的话音落下,宣政殿内众人却面面相觑,随后便默不作声的低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之所以众人在这个时候统一选择沉默,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还是与武则天的性格有关。 此时众人没有一个人能够揣测出武则天的想法,但武则天的性格暴虐,你若是说的与她想法相悖,那便很容易受到她的斥责。 当然,今天能站在宣政殿中的这些人,都是历经了数十年朝堂争斗的老油条,几句斥责倒还不会让他们犹豫踟躇。 最主要的是如今的武则天随着愈发年迈,脾气也更加的乖张起来,谁也不知道她是否会勃然大怒,对忤逆她的人做出什么事情来。 大殿内沉默了许久之后,看到武则天脸上已经很不耐烦,狄仁杰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来。 “陛下,臣以为,吐蕃国乃是蛮夷之国,一贯的慕强欺弱。 如今之计,我大周应对其迎头痛击,将其驱赶回雪域高原,这才是一劳永逸之策。” 狄仁杰说这一番话,也是出于他多年以来对武则天的了解。 武则天虽然是一个女流之辈,但她的性格坚毅,特别是对外的时候,更是态度强硬,宁折不弯。 无论是在面对突厥的入侵还是契丹的叛乱,武则天从未绥靖怀柔,与其通过和谈来消弥战乱。 然而,这一次狄仁杰却发现,自己的建议并未让武则天当场赞同。 听完狄仁杰的话,武则天环视打量着宣政殿中众人人,沉声说:“怀英建议与吐蕃针锋相对,这倒是一个说法,你们其他人还有没有别的想法?” “陛下,”武三思闻言立刻上前一步,“我认为狄相所言不妥。” 武三思此人,从小便因为武则天的荫庇而沦落成为一名纨绔子弟,除了饮酒作乐,眠花宿柳之外,其他的事情一概不懂。 不过他还有一个十分擅长的事情,那便是阿谀奉承,见风使舵。 当年武则天宠爱薛怀义之时,他便和魏王武承嗣二人,整日跟在薛怀义身后,为他牵马坠蹬,执鞭赶车。 最近一段时间,他发现武则天又迷恋上了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他便又每天去巴结这两位。 武三思不仅将自己的两三处食邑送给了张氏兄弟,更是经常在张氏兄弟出行的时候,为他们二人充当车夫,亲自驾车。 原本武三思对于这些国家大事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但无奈他的心中一直在记恨狄仁杰。 武则天登基称帝以后,武承嗣、武三思等人对她说:“自古天子未有以异姓为嗣者。”她觉得这句话也很有道理,所以在立子、立侄为太子问题上,长期犹豫不决。 然而狄仁杰与张柬之的说法:‘自古以来听说过儿子祭祀母亲,从未听说过侄子祭祀姑母’,最终打动了武则天,让她下定决心将李显重新立为储君。 因此,出于对狄仁杰的个人恩怨,武三思看到武则天并未直接赞同他的建议,立刻不失时机的站出来反驳他。 武则天对于武三思忽然站出来颇感意外,要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他除了帮助自己构陷那些李唐宗室以及忠于他们的官员,还从未对这种国家大事发表过意见。 武则天错愕的看着武三思,“梁王,你有什么看法?” 武三思压根没有自己的想法,之所以反对狄仁杰,完全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他沉思了片刻,这才说道:“臣以为,吐蕃不足为虑,他们不过是我大周西南方向一个蕞尔小国罢了。 他们所要也不多,不过是万匹牛羊,给他便是。 他们担心我朝对其擅动刀兵,希望我们将他们边境的驻军撤走,那咱们就撤走。 等到吐蕃大军从凉州撤走,到时候再让大军返回驻地。 如此一来,既可以让河西的百姓免遭刀兵之灾,我们的损失也不大,大周何乐而不为呢?” 武三思这一番话说完,他对自己都产生了深深的钦佩。 我可真是个治国理政的天才,让宣政殿内这些文武百官们一筹莫展的事情,我三言两语便将他解决了。 圣皇陛下没有册立我为太子,现在心中一定很后悔吧? 武三思正在洋洋自得,文官队列中的狄仁杰、张柬之、魏知古等人早就对他怒目而视。 就连平日与他关系不错的员半千、吉顼、韦承庆等人,也都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 “陛下,万万不可如此行事啊!” 诸位宰相中最刚正不阿的魏知古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他怒视着武三思咆哮着:“梁王刚才所说之策,简直是昏聩之极,我大周若如此行事,简直就是在周遭各国中徒增笑柄啊!” “臣附议,”张柬之也按耐不住胸中的怒火上前一步,他对着武则天一躬到底。 “《论语·颜渊》有云:人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国无信则衰。 我大周乃是天朝大国,怎能先假意应承,等吐蕃从凉州撤兵后再出尔反尔? 再者说来,吐蕃一国狼子野心,自太宗皇帝送文成公主和亲以后,吐蕃君臣都曾向我朝盟誓,两国结成永世之好。 如今文成公主薨逝不过十余年,这吐蕃便犯我边境,杀我百姓,更是戕害了凉州都督。 若我朝对其竟不敢与之针锋相对,恐怕未来四方狄夷,都会以为我大周孱弱,蠢蠢欲动的生出不臣之心啊!” “魏相、张相言之有理!”武则天赞许的向魏知古与张柬之点了点头。 她原本并不是一个性格孱弱之人,只是随着日渐年老体衰,已经少了些许当年的杀伐果断。 这才导致她听到钦陵的条件并不苛刻之后,心里有些犹豫。 如今看到满朝文武同仇敌忾,也激起武则天心中的豪情万丈。 下定了决心,武则天的眼中再次充满了自信与威严。 她目光坚定的看着宣政殿内的大臣们,沉声说道:“吐蕃国无故对我大周擅动刀兵,如今更是占我凉州,荼毒我百姓,杀害我朝廷大臣。 朕决定,朝廷应集结大军,对其迎头痛击,收复凉州,惩戒吐蕃侵犯我大周之罪行。” “臣遵旨!”宣政殿内顿时响起山崩海啸一般的赞同声。 看着满朝文武面红耳赤,情绪激昂,李重润也感到一阵热血沸腾。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确是武德充沛,大部分官员们还是有些骨气的。 第66章 李重润的小心思 等到大殿之内再次安静下来,武则天鹰视狼顾的看着大殿中的众臣。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议一议,此番出战吐蕃,由谁为主将?” 在这个时期,武周朝虽然面对吐蕃的挑衅与入侵浑然不惧,但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尴尬,那就是武将有些青黄不接。 著名的三箭定天山、百战名将薛仁贵,已经在五年前去世了。 而另一名大将王孝杰,也在两年前的东石峡谷中以身殉国。 如黑齿常之、裴行俭、娄师德、刘仁轨等这些名将,如今也是老的老,死的死。 至于哥舒翰、高仙芝、封常清等名将,如今还未成长起来。 至于郭子仪和李光弼,如今一个还是孩童,另一个还未出生。 至于权善才、苏宏晖等人,虽然也是军中名将,但都缺乏统帅之才。 因此武则天这一个问题提出来,宣政殿内的文武百官顿时鸦雀无声了。 “陛下,”李重润思索了一番,走出了从走出了队列,“孙臣有个想法,只是不知道是否合适。” “哦?” 武则天饶有兴致的看着李重润,她以前对李重润并不熟悉,因为不喜李显,甚至在李重润被囚禁在了掖庭之后,武则天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孙子。 可这次病重之后,李重润衣不解带的伺候了他十多天的时间,期间不仅恭谦孝顺,而且还孜孜不倦的为她讲故事解闷,现在武则天的心中对李重润的好感颇多。 看到李重润站出来说话,武则天也略感欣慰,她微笑着看向李重润。 “太孙有什么想法便说,这满朝文武拿着朝廷的俸禄,一到关键时刻却无一人能为朕分担。 你如今还是弱冠之年,有什么想法大胆说出来便是,即便是说错了,朕也既往不咎。” 李重润听到武则天的话,顿时有了信心,他知道武则天这是用年龄在为他备书。 武则天已经有言在先,李重润尚未冠礼,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顶多就算是童言无忌。 可他若是说出来的话有理有据,那更更能彰显李重润的少年聪慧,为他太孙之位博取满朝文武的好感。 “拖!”李重润回身看了一眼宣政殿内的众人,嘴唇微张轻轻吐出一个字。 “拖?” 满朝文武顿时喧闹起来,他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武则天也是满脸疑惑的看着李重润。 “太孙,如何一个拖法?” “黄口小儿,”还没等李重润说话,武三思再次跳了出来,他面露不屑的呵斥李重润道:“你懂什么国家大事,就敢在朝堂之上胡言乱语? 如今吐蕃大将赞婆率领五万大军占我国土,凉州百姓备受蹂躏,你拖的起,那些百姓拖得起吗?” 武三思这一番话虽然说的义正言辞,但实际上仍然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自从李显抢了他的太子之位,在武三思的心目中,李显、李重润、狄仁杰、张柬之这些人都已经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武则天看到李重润还没来得及回答自己的问话便被武三思跳出来横加指责,心中也有些不快,她目光凌厉的瞪了武三思一眼。 “梁王,朕在问太孙话,你莫要插嘴!” “诺!” 武三思此人虽然在别人面前专横跋扈,但在武则天面前却是无比的温顺,他应了一声连忙退了回去。 “陛下,”李重润思索了一下道:“吐蕃大军肆虐凉州,我大周西边看似岌岌可危,但实际上赞婆要比我们着急。” “此话怎讲?” 武则天有些不解的看着李重润,李重润顿时感到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压力。 我这位祖母能够成为一代女皇,果然是非同凡响,她只是看着我,便让我感到战战兢兢。 李重润在心中感叹了一句,但表面上仍然是镇定自若。 “孙臣原本就在想,吐蕃人入侵凉州,距离他本国已经是千里之遥,那后勤辎重该如何运送? 虽然他们能够以战养战,通过劫掠补充军资,但河西一带自古荒凉。 除了兰州、凉州、玉门关几处要地之外,其他地方都是千里黄沙。 凉州的百姓拢共也不过数万人,即便是倾其所有,吐蕃军也未必能够得到足够的粮秣。” “太孙殿下,你是说他们粮草不继?”李旦听到李重润的话,顿时感到眼前一亮,“你可以确定?” 李重润听到李旦的问话,转头向他微笑着颔首示意。 “原本不确定,”李重润信心十足的转过身再次看向武则天,“但钦陵来到长安,我便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而刚才听到他提出的休战条件,我更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武则天与满朝文武,能进入宣政殿中的人,除了武三思,哪一个不是心思敏捷之人? 一听到李重润这么说,顿时恍然大悟,此刻所有的人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态,用赞许的目光想看李 重润。 “太孙说的不错,”武则天点了点头,“那钦陵在两国交兵之际,如此匆忙的亲自赶赴长安,并且提出的条件却并不苛刻。 这便是他们已无力再战,只想索要一些好处罢了。 如今我们大可以对其置之不理,朕倒要看看,这位吐蕃大相还能如何?” 武则天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自然也就放心了。 一想到张易之、张昌宗二人还在后宫中等候自己,还不知道这两个俊俏小郎君又想出什么有意思的节目,武则天有些心痒难耐。 “如此那便散了吧!”武则天站起身子,就准备向后宫走去。 “陛下且慢!”李重润连忙叫住了武则天。 其实刚才他所说的拖,只是他计划的第一部分。 要知道张氏兄弟已经入宫,他们二人对于李重润来说,就如同时刻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刃。 李重润知道自己如果想要循规蹈矩的等着接任皇位,这一路上实在是路长且艰。 他未来要面对的敌人太多了,若是没有自己的势力,他对于那些明枪暗箭将难以招架。 因此,吐蕃的入侵对他来说其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其实有亲自率军前往凉州的想法,如果能够立下战功,不仅可以提高自己的名望,更可以建立起他在军中的势力。 不仅如此,李重润还知道一件事情,那件事情对他来说,一旦做好了,更能够让他如虎添翼。 第67章 碰到武则天的逆鳞了 之所以李重润没有将计划和盘托出,是因为他对大殿之内的某些人并不信任。 特别是武三思和李旦这两个人,李重润对他们的戒心很重。 武三思就不用说了,他一定会挖空心思让李重润的计划失败。 至于李旦,虽然如今同为李唐宗室,表面上看与太子李显这一脉同仇敌忾,共同对抗武氏诸王。 但李重润知道,李旦的三郎李隆基绝不是一个甘于做一名亲王之人,从他将陈玄礼安排到了旅贲卫中便可以看得出,他还是有自己的野心。 而李重润想出的这个计划,其中成败的关键就是能否保密,刚才的宣政殿内人多眼杂。 一旦泄密,李重润知道自己不仅很有可能功败垂成,甚至于大概率会有性命之忧。 “润儿,你还有什么事情?” 此时的武则天对李重润的好感度很高,因此当着众臣的面,她将李重润称为太孙,而私底下,则是亲昵的叫他润儿。 “皇祖母,”李重润看到武则天对他表示亲近,自然也就顺杆爬,对武则天的称呼更有亲情。 “对于吐蕃入侵,孙臣还有一步计划,请皇祖母应允。” “哦?”武则天有些疑惑的看着李重润,“你刚才提出的拖延时间朕觉得很好,怎么你还有其他想法吗?” “皇祖母,”李重润连忙对武则天行礼道:“孙臣刚才之所以那样说,并非是我薄情寡义,而是事出机密,孙臣不得不有所隐瞒。 想那凉州如今正在被吐蕃大军侵扰,一想起百姓们流离失所,被异族欺辱,孙臣就感到心如刀割。 因此孙臣想向皇祖母请一道恩旨,请派孙臣率军反攻凉州,收复我大周失地,为那些死于战火的百姓报仇雪恨。” 武则天听到李重润的说法,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思索了片刻,仍然有些狐疑的看向李重润。 “你想要朝廷出兵,也未尝不可,只是刚才为何不在朝堂上直接将你的想法说出来? 并且,我朝中猛将如云,你又为何要亲自领兵出击凉州?” “皇祖母,”李重润并未直接回答武则天的问题,他忽然反问了一句,“您是否还记得李敬玄否?” “李敬玄?”武则天听到李重润说出这个名字,脸色顿时变了。 李敬玄原本是高宗朝的宰相,当时钦陵率领吐蕃入侵河西四镇,高宗皇帝问群臣,谁能率军抵御吐蕃大军。 当时镇守洮河的金吾卫大将军刘仁轨知道李敬玄根本不懂军事,但他每次向朝廷上书的奏章总被李敬玄扣留。 刘仁轨因此对李敬玄极其不满,为了陷害他,刘仁轨却对高宗皇帝说:“西边镇守,非敬玄莫可。” 唐高宗便以李敬玄代仁轨为洮河道大总管兼安抚大使,于仪凤三年(公元678年)春天,与工部尚书刘审礼率领十八万大军抵抗吐蕃入侵。 由于朝廷中有人向吐蕃通风报信,吐蕃方面早有准备,钦陵亲自从安西移部青海,准备在半路以逸待劳截击唐军。 双方在青海湖畔遭遇之后,钦陵亲率十万大军全军出击,与刘审礼率领的五万前锋军对战。 而李敬玄则带着主力部队屯兵于承风岭(今拉脊山一带),靠泥沟而守寨。 刘审礼与吐蕃大军鏖战了三天三夜,期间多次派人向李敬玄求援,都因为李敬玄胆小怯战而坚守不出。 这一战,直接将刘审礼率领的五万前锋打的全军覆没,刘审礼也战死沙场。 论陵钦随后指挥蕃兵从高山处向下攻击,唐军此时岌岌可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后来幸亏左领军员外黑齿常之率五百人乘夜袭击吐蕃营寨,惊退吐蕃军,李敬玄才得以率军返回鄯州。 唐高宗无奈之下,只能派出娄师德收拾残局。 娄师德在鄯州接掌了李敬玄的残军之后,重新整顿了兵马,将老弱留下,自己只带了一万精骑奇袭赤岭(今日月山)。 此时钦陵的后路被抄,他手下十万大军的粮草不继,只好派出自己的弟弟赞婆与娄师德谈判,双方这才各自收兵。 大唐经此一役,可以说是损失惨重,特别是那次上番宿卫的府兵大多来自京畿道,整个长安几乎是家家戴孝。 自此之后的十余年时间,唐军对于吐蕃、突厥的侵扰都只能维持守势,就连镇守河西的安西四镇也都差点失守。 这一次战役的失败,此后便成为了大唐人心中难以平复的伤痕,而此战失败的原因,除了李敬玄要承担责任之外,提前被吐蕃知晓了大唐的情报,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你忽然提起李敬玄是何意?” 武则天面色阴沉的看着李重润,这件事虽然发生在高宗朝,但当时已经是二圣临朝的局面。 李治这个时候体弱多病,已经几乎不再过问朝政,他才是整件事真正的决策者。 李重润看到武则天脸色变了,知道武则天误会自己是在暗讽她用人不当,导致大唐十万大军命丧青 海。 他连忙解释道:“孙臣想说的是,刚在没有在朝堂之上说出第二步计划,就是不希望我朝的动态被吐蕃了如指掌,从而重蹈当年的覆辙。” “嗯,”武则天听到李重润的话,心中这才释然,眉头也舒展开,“那你说说你想怎么行事?” 李重润思索了一下,“孙臣想向皇祖母毛遂自荐,亲自率军前往凉州对战吐蕃。” “你亲自去?”武则天的眼神忽然变得冷冽,“那你准备带南北衙的那些军队前往?” 李重润此时一直在关注着武则天的神情变化,一看到她的眼神,便知道自己又引起了对方的忌惮。 唐朝,自李二开创了玄武门之变的先河开始,皇储和宗室子弟就频频发动政变。 李重润刚一提到自己想要亲自出征,武则天理解敏锐的感觉出他想要执掌兵权,因此态度立刻发生了变化。 对于武则天来说,无论和她是多么亲近之人,一旦让她感到自己的皇位受到威胁,她立刻便会变得心狠手辣。 她刚才由此一问,其实心中已经对李重润有了杀机。 南衙十六卫与北衙六军都是戍卫长安的禁军,若是李重润稍微表现出一丝一毫想要染指这些军队的想法,武则天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对他痛下杀手。 第68章 给武则天整感动了 李重润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他连忙对武则天说道:“南衙十六卫与北衙六军都要拱卫京畿安全,孙臣不敢请皇祖母将他们派出作战。” 听到李重润并不是想要染指南衙十六卫与北衙禁军,武则天的脸色这才稍有缓和。 但她仍然狐疑的看着李重润,“那你准备动用哪支军队? 我知道如今你是旅贲卫右内率,难不成你只带着那一两千人就准备远征凉州?” 李重润感受到武则天心中的杀意减退,这才松了一口气道。 “启禀皇祖母,孙臣是准备带着他们出征凉州的。 但孙臣也知道,这一千余人面对吐蕃,无异于以卵击石,孙臣还强请调一支军队助战。” “你先说来让朕听听。” 武则天不傻,她才不会被李重润轻易忽悠,如今大周除了禁军,也就是那些折冲府有一些府兵。 李重润如果想要调动的军队是京畿道内的府兵,武则天依然不会同意,她绝不会让自己身边的士卒去与宗室子弟产生什么纠葛。 毕竟京畿道拱卫着长安,若是这些士卒效忠于李重润,还是会让他有发动政变的力量,那一定会让武则天寝食难安的。 此时全国一共有六百三十个折冲府,而京畿道就有三百三十个。 除了从京畿道折冲府调兵,武则天想不出李重润还能从哪里集结出一支十万人以上的军队。 可若是没有十万人以上的军队,想要打败据城而守,在凉州以逸待劳的吐蕃军,那就是痴人说梦。 “幽州李楷固”李重润看着武则天说道:“如今契丹叛军已经不成气候,而李楷固麾下的五万铁骑如今已经是大材小用。 孙臣想要调李楷固前往凉州助战。” “李楷固?”武则天仔细想了想,她对这个人的印象颇深。 万岁通天元年(公元696年),契丹首领李尽忠与他的妹夫孙万荣起兵叛周,朝廷派清边道总管王孝杰率领大军前去征讨。 王孝杰作战勇敢,喜欢身先士卒,于是亲自带领前军追击叛军进入东石峡谷(今河北唐山附近),却遭遇了孙万荣的埋伏。 副将苏宏晖见状,不仅没有前去救援,反而率领大军退走,王孝杰因此全军覆没,自己也跌落山崖而命丧黄泉。 此后契丹叛军势大,袭扰了整个辽东,为此,狄仁杰举荐契丹降将李楷固为大将,终于将李尽忠、孙万荣击败。 为了固守辽东,免除契丹叛乱的后患,以及防止突厥与高句丽的侵扰,此后李楷固便率领契丹铁骑镇守幽州。 因为李楷固战功卓著,狄仁杰向武则天举荐将其封为燕国公。 当时武三思还曾为此讥讽过狄仁杰,说‘天下英才尽出狄公门下’,而狄仁杰却说‘为国举荐贤才,本就是为相者的责任’。 李楷固是契丹人,又远在幽州,即便是他与李重润有所勾连,李重润有什么异心他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再加上李楷固本来就骁勇善战,武则天对他的印象颇佳,李重润的这一提议,让武则天心中十分的满意。 武则天虽然觉得李重润即便是收服了李楷固,对自己的统治也不会有什么威胁,但她仍然有些不放心的问:“那你们二人,谁正谁辅啊?” 在武则天看来,李重润从没有经历过战事,对于军事完全不懂。 他如果甘愿在这一战中辅佐李楷固,那他就是纯粹的想要杀敌报国,另外也可以积攒一些对战争的经验。 可是如果李重润不自量力的去争这个主将的位置,那他想要的东西就太多了,这证明他不仅想要战功与声望,还想试图收服李楷固。 听到武则天的提问,李重润心知这事儿武则天是基本同意了,不过还需要打消她最后一点戒心。 想要让武则天放下防备,自己就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对于权力的渴望。 “孙臣与李楷固将军,无论正辅,我们只是相互配合而已。” “互相配合?”武则天不解的看着李重润:“如何配合?” “孙臣准备让右内率乔装打扮混入凉州,”李重润胸有成竹的看着武则天,这个方案是他看到钦陵之后就开始谋划的,他自认为万无一失。 “等到李楷固将军大军抵达凉州之后,我便与他里应外合,攻破凉州。” “这......” 李重润的计划着实让武则天心动了,要知道此时的大周,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风光。 在经历了对吐蕃、突厥、契丹和高句丽等周边诸国一系列的战争之后,大周如今也有些疲惫了。 在武则天当政之后,至少有上百万的士卒战死沙场,而如今天下承平已久,土地兼并逐渐严重,各个折冲府已经有部分府兵逃逸,这都导致大周的兵力也有些捉襟见肘。 这也是当钦陵提出议和之后,武则天心动的原因,要让她再次征召数十万人的大军去征讨吐蕃,朝廷实在是力有不逮。 否则, 依着武则天的性子,别说是与吐蕃议和,就是李重润提出的拖延这个方法,她都会嗤之以鼻。 而李重润的计划,不用让她再去征召大军,只需要调动李楷固的五万精骑,如果能出其不意,速战速决的将凉州收复,这自然是武则天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不过武则天一旦放下了对李重润的芥蒂,又开始担心他的安全。 “你的办法不错,可你若是乔装打扮潜入凉州,朕很担心你的安危。” “陛下,”李重润知道武则天已经被自己说服,他知道自己终于可以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孙臣此去凉州,即便是不慎被吐蕃人所擒获,顾及孙臣的身份,他们也不会危及我的性命。 况且,若是因为孙臣被俘而朝廷与吐蕃议和,这也不会让国朝威严受损,最多就是孙臣调皮。 您只要将孙臣的太孙之位虢夺了,便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润儿.....” 武则天听到李重润的话,心中竟涌起了一阵暖意,她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时之间语结了,李重润的这段话她颇为感动。 要知道李重润此番前往凉州,不用说也知道是无比凶险的,可他不仅愿意以身犯险。 更重要的是,万一事败,他竟然不惜放弃自己的前途也要保存保存大周的威严和武则天的面子,李重润的想法,着实有些出乎武则天的预料了。 第69章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 武则天被李重润感动之后,便回到后宫跟张氏兄弟玩耍去了。 李重润回到东宫陪着李显与韦淑清吃了一顿晌食,也要赶回到尚林苑去。 起身刚要走,便被泪眼婆娑的韦淑清叫住,“重润吾儿,你大可不必整日这样奔波劳碌。 如今你阿耶已经被册立为东宫太子,你也被册立为了皇孙,你又何必如此辛苦? 留在东宫,让你阿耶为你延请几位学识渊博的大儒为师,每日读读书,陪着为娘不好吗?” 李重润看着韦淑清,他也知道此时对方流露出来的是真情实感。 李重润是李显与韦淑清的第一个孩子,并且还是个男孩,他在他们二人心目中的分量可想而知。 更何况,自从十三年前,李显被武则天贬谪到了房州,而那时他却被囚禁于掖庭,这种骨肉分离的痛苦,李重润是可以感同身受的。 但是李重润也知道,如今的朝廷并不太平。 有武则天这个历史上最大的bug在,李重润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她的心慈手软。 并且,李重润发现,历史的轨迹虽然因为自己的到来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本质上与史书的记载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除了李显提前了三个月被册立为太子,自己不是邵王而是皇太孙之外,其他的事情似乎都没有发生改变。 武则天在册立李显为太子之后,她最大的担心便是未来李唐宗室会报复武氏子弟。 毕竟当年她为了登上皇位,在武承嗣与武三思的帮助下,死在武则天手上的李唐子弟接近百人,而受到牵连的人更有数万人之多。 武则天如何不知道李唐宗室对武承嗣、武三思等人早已经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后快? 她的心中清楚,一旦自己那一天撒手西去了,武氏子弟一定会被李唐宗室清算。 为此武则天也曾经有些后悔,悔不该当年将李唐宗室迫害的太狠了,但事已至此,后悔也于事无补。 思前想后之下,太平公主的经历让武则天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太平公主李令月原本的丈夫叫薛绍,是唐高宗的嫡亲外甥,城阳公主的二儿子。 在垂拱四年(公元688年),朝中风传时任皇帝的李旦被软禁,武则天即将临朝称制,并且要杀尽李唐宗室。 而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江都王李绪,鲁王李灵夔,范阳王李蔼,东莞公李融,越王李贞,琅邪王李冲等人,都是德才兼备之人,受到百姓与官员的拥护。 碰巧在这一年的七月,武则天修建的明堂竣工,她邀请李唐宗室子弟一同前往长安赴会。 因此在武则天邀请他们前往长安的时候,李氏诸王担心武则天迫害自己,便伪造圣旨,起兵与武则天对抗。 因为诸王之间各怀鬼胎,无法团结一致,最终被武则天各个击破。 叛乱被平息后,李氏诸王都被武则天刺死,他们的子嗣也全部流放去了岭南。 薛绍的哥哥自幼便与琅琊王李冲交好,在诸王叛乱的时候,他们二人便想要在长安举兵与琅琊王里应外合。 失败之后,薛顗被武则天斩杀在午门之外,而薛绍则因为太平公主的求情,则是被杖责一百,囚禁在天牢。 薛绍此人也是性格坚毅,宁折不弯,他被囚入天牢之后,便绝食而死。 因为薛绍的事情,再加上武承嗣、武三思等人把持朝政,李唐宗室残存的子弟都是如履薄冰,每日被武氏子弟和他们的党羽弹劾、构陷。 李令月虽然是武则天最宠爱的小女儿,也未能幸免。 武则天为了保护李令月,于是在她临近登基两个月之前的时间,将李令月嫁给自己的堂侄武攸暨。 太平公主因为成了武家的儿媳而避免了武氏子弟对她的攻讦。 有了太平公主的这个例子,武则天为了避免武家子弟在自己死后遭到灭顶之灾,于是准备故技重施,通过让武李两家结为姻亲的方式来化解两家的矛盾。 因此,在武则天将李显册立为太子的第三天,她又颁下诏书,让李显的女儿永泰郡主李仙蕙嫁给武承嗣的长子,如今的魏王武延基。 除此之外,李显的另一个女儿安乐郡主李裹儿,果然也与武三思的长子高阳郡王武崇训勾搭在了一起。 这些事件的走向,都和史书中的记载一模一样,特别是张易之、张昌宗兄弟,更是深受武则天的宠爱。 通过以上种种,李重润并不觉得自己的危急解除了,相反,他知道自己成了皇太孙之后,更加会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对李重润来说,这个时候他决不能安于现状,只有尽快组建起自己的势力,他才有自保之力。 他目前虽然执掌着旅贲卫右内率,但李重润知道,这点人马放在长安就是沧海一粟。 当年李氏诸王起兵叛乱的时候,拥兵百万,几乎席卷了半个大唐,最终还是被朝廷大军剿灭了。 他手里这两千多人,充 当个护卫,防止一些刺客暗杀还可以,但若是对抗朝廷,那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这也就是这一次李重润想要亲赴凉州的原因,武则天的担心没错,李重润就是想要趁此机会收服李楷固。 有了李楷固手中五万契丹精骑,李重润这才有一些自保的能力。 除了想要收服李楷固之外,李重润还在等一件事情的发生。 按照史书的记载,这件事应该就在今年的九、十月份,距现在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 一旦这件事情发生了,李重润不仅还能再收一个得力的手下,要是操作的好,他几乎可以完全规避掉三年之后的那一场生死大劫。 因为以上这些种种原因,李重润虽然不忍心看到韦淑清失望,但还是对她摇了摇头。 “母妃,儿臣如今既然已是太孙,那就更要励精图治,为圣皇陛下和太子殿下分忧。 儿臣此番受陛下密旨公干,的确是不能在东宫久留,还请母妃大人恕罪。” “唉......” 韦淑清虽然想要将李重润留在身边,但她听到李重润说是领了武则天的密旨,也就不好继续阻拦,只能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他离去了。 第70章 钦陵拜访武三思 李重润骑着马,高仙芝与封常清带着‘子龙’团的侍卫跟在他的身后,一行人纵马飞奔回去尚林苑。 李重润一行纵马扬鞭从朱雀大街呼啸而过,引得沿途百姓纷纷驻足观望。 一名风尘仆仆的行人神往的看着李重润一行从面前经过,意犹未尽的询问着站在身边的一名店铺伙计。 “这位少年真是丰神俊朗,不知是哪位贵人家的小郎君?” 那伙计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李重润等人的背影上,听到有人问话,有些不屑的瞥了那行人一眼。 “这一位你都不认识? 身跨白龙神驹,还有一百名精干少年跟着。 长安谁人不知,这一套行头是咱大周皇太孙殿下?” “皇太孙啊?”那行人听到伙计的话,顿时满脸的喜出望外,“难怪如此气度不凡啊! 在下今日刚到长安,便能一睹皇太孙殿下的风采,简直就是三生有幸啊。” 这样的对话在整个朱雀大街的两侧络绎不绝。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的富家千金、小家碧玉,未出阁的小娘子,风情万种的少妇,痴痴的看着李重润的背影,眼神中流出处异样的神采。 论陵钦与朗达玛也带着几名侍卫站在路边,此时的长安城,人口近百万,其中有近十万来自各国的外国人。 其中有遣唐使、有贩运货殖的商旅,有在国子监留学的宿卫学子,还有单纯就是仰慕天朝大国的旅居者。 因此论陵钦与朗达玛等人虽然一看就不是汉人,但周遭的行人却没有对他们太多的关注。 看着李重润的身影,论陵钦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 “大相,”朗达玛有些羡慕的看着李重润从面前呼啸而过,“这位大周皇太孙可真是气度不凡啊?” “王子殿下,”听到朗达玛的话,钦陵转头看着他,“这位皇太孙殿下岂止是气度不凡? 我们今日与他在大周的皇宫见了一面,他的心思机敏让我感到深深的恐惧。” “大相,”朗达玛有些疑惑的看着钦陵,“我父亲告诉我,我的祖母乃是大唐的公主,我们与大周乃是兄弟之国,你为什么会恐惧?” 钦陵看向朗达玛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他的声音有些严厉的说道:“王子殿下,你未来将要做我们吐蕃的王,你怎么可以这么想? 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和平,有的只是利益。 我们吐蕃很贫瘠,能够养活的百姓并不多,大周也许并不想要占领我们。 可是,长安如此繁华,这里的气候如此温暖,这里的女人都像天仙一样美丽,难道你不喜欢吗?” “喜欢,我喜欢!”朗达玛眨着一双黝黑的眼睛连忙说:“我很希望能够永远生活在长安。” “那你愿意放弃自己的赞普之位,在长安做一个任人宰杀的贱民吗?” 论陵钦继续咄咄逼人的逼问着朗达玛,朗达玛有些慌乱了。 他想起在布达拉宫,那些平民和奴隶是如何的凄苦,自己的父亲一个不顺心,便以鞭打、宰杀他们为乐。 “不,我不愿意,”朗达玛连忙摇头,“我不愿意成为一个贱民。” 朗达玛低下头,口中喃喃道:“可是我还是很喜欢长安。” 钦陵看到火候已经到了,他伸出手拍了拍朗达玛的肩膀,“记住,你是吐蕃未来的赞普,是所有吐蕃人的王。 你不想成为贱民,你想生活在长安,这并不是一个非要做出选择的问题。” 朗达玛的父亲赤都松赞在八岁成为吐蕃赞普的时候,钦陵便是吐蕃大相,是他一手教导长大的。 而朗达玛自从出生以后,便拜钦陵为师,因此,朗达玛对钦陵十分的畏惧,而钦陵对于朗达玛,也是一副老师面对学生的态度。 听到钦陵的话,朗达玛错愕的抬起头,他有些疑惑的看着钦陵。 “大相,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学生没有听懂。” 钦陵微微一笑,转头看向位于朱雀大街最北端的大明宫,意味深长的说道:“王子殿下,难道你就不渴望有一天能够将布达拉宫搬到长安来吗?” 钦陵与朗达玛的对话,全程用的都是吐蕃语,因此他们并不估计会被身边的人听到。 李重润一行从朱雀大街穿行而过之后,行人们纷纷回到路上,朱雀大街再次恢复了往常的车水马龙。 “走吧,”钦陵对朗达玛说,“我带你去拜访一下大周帝国最有权势的人。” “大周帝国最有权势的人?”朗达玛一头雾水的看着钦陵,“那不就是女皇陛下? 我们上午的时候不是已经在皇宫里觐见了她吗?” 钦陵眯着眼睛笑着摇头,“皇帝的权势,只有可以使用的时候才有,如果没有使用,那就是摆设。 可要是有这么一个人,他能够劝说皇帝使用权势,这个人才是最有权势的人。” 朗达玛听到钦陵的话,便不再说话,而是低着头跟在他 的身后。 钦陵的这句话,直接说到了朗达玛的心坎上,因为如今的吐蕃也是这样的。 他的父亲赤都松赞,虽然贵为吐蕃的赞普,但是却很难发号施令。 相反,以钦陵为首的噶尔氏家族,其威望却越来越高。 钦陵的弟弟为赞婆、悉多、于勃论等人分别执掌各地兵权,他们就连赞普家族的人都不放在眼里。 “梁王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钦陵与朗达玛二人出现在武三思的书房内。 不同于钦陵的满脸堆笑,武三思此时却是面色阴沉。 “钦陵大相,”武三思态度冷漠的看着钦陵,“你也知道,如今吐蕃与我大周正在兵戎相见,你此时前来拜访孤,恐怕是有些不妥吧?” 钦陵看了看站在武三思身旁的武崇训、武继植二人,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武三思原本正在与武崇训、武继植二人商量今日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钦陵的突然来访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看到钦陵的样子,武三思知道他有话要说,便吩咐武崇训与武继植先行离开。 “父王......” 武崇训不放心钦陵与武三思单独相处,他刚要说话,便被武三思挥手打断。 “无妨,这是在长安,风闻吐蕃大相文武双全,心智无双,他不会做出什么不智的举动。” 第71章 二十八年前的旧案 武崇训与武继植出门之后,钦陵也让朗达玛在外面等候。 等到书房之内只剩下武三思与钦陵二人的时候,钦陵拍了拍手,门外的两名吐蕃侍卫抬进来了一口箱子。 等到侍卫转身离开,钦陵上前一步,打开箱子盖。 钦陵抵达梁王府的时候已经是申戌交会之时,夕阳西沉,天色有些暗了。 可当箱子盖打开的时候,武三思的双眼却感到一片绚烂夺目的光芒。 纵然武三思位高权重,富可敌国,可此时看到这满满一大箱的珠宝玉器,也是眼花缭乱,心跳加速。 过了许久,武三思这才平复了心情,他咽了一口唾液,不解的看着钦陵。 “吐蕃大相,你这是何意啊?” 钦陵淡淡一笑,“自然是为了酬谢咸亨元年梁王殿下为我吐蕃通风报信的义举啊?” “咸亨元年?”武三思听到钦陵的话先是一愣,忽然之间勃然大怒的瞪着钦陵,“你在威胁本王?” 高宗皇帝咸亨元年(公元670年),钦陵亲自率军出征西域。 他分别攻占了龟兹(今新疆库车)、焉耆(今(新疆焉耆)、疏勒(今新疆喀什)、于阗(今新疆和田)等安西四镇,切断了大唐到西北一线以至中亚的交通,对唐造成了极大威胁。 在此之前,吐蕃早将原居住在今青海西部的吐谷浑击溃,占据其地,进逼河湟。 此刻又占据安西四镇,唐王朝深感不安,于是以薛仁贵为逻逤(今拉萨)道行军大总管,以左卫员外大将军阿史那道真、左卫将军郭待封为副帅,率兵五万前来青海,借护送吐谷浑主回国的名义,征伐吐蕃。 薛仁贵认为乌海地势险要毒气又多,唐军进必死之地,可谓是艰难险阻。 只有兵贵神速,他命郭待封在大非川修建两座营栅,把全部军需物资藏在营栅里,并给他留下一万人守卫。 薛仁贵自己亲率四万大军先行,至河口与吐蕃军遭遇。 薛仁贵原本就是智勇双全的猛将,他身先士卒杀入吐蕃军中,将吐蕃五万先锋军击溃,收获了万余头牛羊。 因为粮草不济,薛仁贵胜了一场之后回军至乌海城,并命令郭待封给大军运用辎重粮草。 郭待封运送粮草辎重前往乌海的时候,不知为何粮道被吐蕃发现,遭到了吐蕃二十余万大军围攻。 郭待封手中只有一万老弱病残,根本无法与吐蕃二十万大军对抗,只得抛弃了军粮辎重逃回大非川。 薛仁贵的粮草不济,无奈之下也只能退回大非川固守,然而他此时却被钦陵率领四十万大军衔尾追击。 纵使薛仁贵文武双全,智勇无双,但在人困马乏、粮草断绝的情况下,面对钦陵十倍于己方的围追堵截,也无能为力。 最终唐军大败,薛仁贵无奈只好与钦陵讲和,而钦陵知道,薛仁贵此番出征,虽然遭遇惨败,但对于大唐来说却无伤大雅。 可是自己所率领的四十万大军却是吐蕃倾国而出。 他已经占到便宜了,如果再对薛仁贵赶尽杀绝,怕是大唐如果下定决心与吐蕃一战,他也得不到好处, 因此,钦陵同意了薛仁贵的求和,将他和两万残军放回了大唐。 薛仁贵一生征战无数,鲜有败绩,这一次征讨吐蕃却大败而归,他自己的解释是今年是庚午年,降娄星当值,不应该到西方打仗。 可谁也不知道的是,若不是有人提前提醒吐蕃大唐派出薛仁贵率兵征讨,钦陵也不可能提前做出准备,征召了全国的兵力与之应对。 并且,郭待封的押运粮草的粮道被劫,这更是匪夷所思之事。 青海内蒙一地,原本就是茫茫的荒原,万余人的辎重粮队,要是没有有心人的指点,想要在这么大的一片地域内被发现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郭待封前脚带着辎重粮队从大非川出发,钦陵后脚就派出自己的二弟赞婆率领二十万大军前去堵截。 这中间的原因绝不是用巧合二字就能解释的通的。 当年薛仁贵为何会莫名其妙战败,这一直是笼罩在所有参与过那场战役的那些唐军们心中挥之不去的疑问。 今天钦陵亲自来拜访武三思,这才解开了这个被隐藏了二十八年的谜团。 原来,造成薛仁贵惨败,数万唐军埋骨西域的罪魁祸首,正是当今权倾朝野的武三思。 那么武三思为什么要这么做,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犯下通敌卖国的勾当? 这就要从那个时候薛仁贵与武三思二人的出身说起了。 贞观十八年(公元644年)十一月,李世民命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张亮、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李勣分别率领水、陆两军,进攻高句丽。 次年二月,李世民亲征高句丽,在辽东安地战场上,被高句丽军团团围困,无法脱身。 在此危难时刻,薛仁贵单枪匹马、挺身而出,直取高句丽一将领人头,将其首级悬挂于马上。 高句丽军观之胆 寒,于是撤军,此役过后,薛仁贵名扬军中。 从高句丽返回长安的途中,李世民对薛仁贵说:“朕旧的将领都老了,无人再能帮朕征战天下。 朕看了看身边的诸将,没有一个比的上你薛仁贵的。 得到辽东并不能让朕感到多么高兴,这一次远征辽东,得到你才是朕最大的收获。” 回到长安之后,李世民便将薛仁贵提拔为右军中郎将,专门负责镇守玄武门。 要知道李二当年就是在玄武门发动的政变而成为皇帝的,能被他派去戍守玄武门的人,一定是他最信任的心腹。 唐高宗永徽五年(公元654年)闰五月初三夜,天降大雨,山洪暴发,大水冲至玄武门,守卫将士尽皆逃散。 薛仁贵愤怒道:“哪里有天子情况紧急,宿卫之人立即就怕死逃跑的?”然后冒死登门框向皇宫大呼,警示内宫,唐高宗李治因此得以避过灾难。 不久,大水淹没李治的寝宫,李治对薛仁贵感恩道:“幸亏是你啊,才避免被淹没,我才知道有忠臣啊。” 薛仁贵一生忠于唐室,太宗皇帝李世民与高宗皇帝李治都对他信任有加,这才与图谋已久想要谋朝篡位的武则天之间,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第72章 铁证如山的罪行 武则天原本就将薛仁贵当做她执掌大权的绊脚石。 然而发生在唐高宗麟德元年(公元664年)一系列事件,则彻底让武则天对薛仁贵恨之入骨。 永徽六年(公元655年),李治将武则天立为皇后之后,在最初的时候,尚且还能做到“屈身忍辱,奉顺上意”。 为了把持后宫,得到李治的专宠,她将自己的姐姐武顺与外甥女贺兰敏月都引荐给了李治。 因为年轻貌美,李治对贺兰敏月极为喜爱,便将她册封为魏国夫人,允许她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在武则天的地位逐渐稳固之后,她却对李治宠爱贺兰敏月妒火中烧。 麟德元年(664年),武则天的两个兄长武元庆与武元爽给贺兰敏月送了一些食物。 武则天为了消除贺兰敏月对于自己皇后地位的威胁,也为了报复当年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对自己母亲的欺辱,于是想出了一条一箭双雕的毒计。 她命人在武氏兄弟送进宫中的食物里下毒,并诱骗贺兰敏月食用。 贺兰敏月只当是外婆给他送来的食物,最终中毒身亡。 李治知道了此事之后,勃然大怒,再加上武则天此时已经非常的专横跋扈,竟然压制李治,引起了他的不满。 于是李治与宰相上官仪秘密商议,准备将武则天废为庶人。 上官仪早就觉得武则天野心勃勃,他对李治说“皇后专横,海内失望,应废黜以顺人心。” 此时薛仁贵正好随侍在李治的身边,李治便问薛仁贵:“你觉得这件事朕应该怎么办?” 薛仁贵回答李治:“臣是陛下麾下的鹰犬,陛下要做什么,臣都支持你。” 也是因此,让李治下定了决心想要废黜武则天的皇后之位,便让上官仪起草废后的诏书。 可李治没想到的是,此时他的皇宫,到处都是武则天的耳目。 李治与上官仪商量罢黜武则天皇后之位的时候,消息很快便被武则天所知晓。 武则天人果然是能屈能伸,她连忙去找李治哭诉,表达了自己的悔意。 李治与武则天相恋,那是他在做太子的时候,而武则天此时还是唐太宗李世民的才人。 虽然此时李治对武则天已经非常不满,但他也不忍心将自己的初恋情人罢黜,这件事便就此作罢。 武则天这个人是睚眦必报的性格,首当其中遭到报复的便是宰相上官仪。 此时高宗李治曾经册立过一名太子李忠,他的母亲刘氏出身低微,只是东宫的一个宫女。 李忠出生之时,那时的王皇后没有子嗣,王皇后的舅舅中书令柳奭替王皇后谋划,因李忠生母刘氏出身卑微,劝说王皇后立李忠为太子,希望他能亲近自己。 显庆元年(公元656年)正月初六日,在武则天的心腹许礼部尚书敬宗建议之下,唐高宗李治罢黜了李忠,改立他与武则天的儿子李弘为太子。 因为李忠做太子的时候,上官仪曾在李忠的身边担任过谘议参军,因此武则天又指使许敬宗诬陷上官仪与李忠要合谋造反。 最终上官仪与上儿子官庭芝被处死,女儿上官婉儿因为还在襁褓之中,则被囚禁于掖庭,李忠此时虽然已经被贬谪到黔州,仍被武则天下令赐死。 因为薛仁贵支持李治,武则天当然也不愿意放过他,但无奈他在李治心目中太重要了。 因为当年玄武门水灾之事,武则天向李治进献谗言想要治薛仁贵罪的时候,李治曾说:“若非薛仁贵在,朕早已葬身鱼腹了,他一定不会背叛朕。” 武则天虽然当时没能扳倒薛仁贵,但她一直对薛仁贵怀恨在心,终于,在咸亨元年薛仁贵率军征讨吐蕃的时候让她抓住了机会。 武则天成为皇后之后,武氏宗亲也都跟着她鸡犬升天,其中她的侄子武三思,此时便在兵部任职。 武三思不仅在薛仁贵出征之前便将唐军的计划透露给了当时吐蕃军的主帅钦陵,而且在他随军出征之后,更是将郭待封运送粮草的行军路线泄露给了吐蕃。 武则天与武三思姑侄二人,为了陷害薛仁贵,可以说不惜一切手段。 他们这一系列的操作,不仅将大唐军神薛仁贵拉下神坛,牺牲了数万人唐军的性命,更是让大唐在十余年时间失去了安西四镇,丧失了对西域的控制权。 武三思看到钦陵重提旧事,心中虽然有些慌乱,但也浑然不惧。 毕竟如今朝堂上的局势,已经和二十八年前截然不同。 那时候武则天仅仅是皇后,虽然她已经获得了如许敬宗、李义府、崔义玄、袁公瑜等大臣的支持,就连开国元老李勣都态度暧昧,但朝中还是有长孙无忌、于志宁、韩瑗、来济等人的反对。 可如今的大周朝,经过武则天近二十年的统治,一代女皇狠辣的手段,早已经让满朝文武俯首帖耳,百依百顺了。 想明白了这中间的关键,武三思的心安定下来,他冷笑一声看着钦陵。 “吐蕃大相,孤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二十八年的时间太久远了,本王如今已经老了,想不起来当年发生过什么事” 钦陵听到武三思的话,知道他不想认账,不过他也不急,面上依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神色。 “梁王殿下,莫不是忘了你曾经派人给我送来的那一封信?” “信?” 武三思顿时有些惊慌失措的看着钦陵,他当年的确是给钦陵写过两封信。 不仅写过,而且武三思知道,这两封信如果公诸于世,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毕竟武三思与钦陵此前从无交情,他当年为了让钦陵相信自己,不仅将武则天与薛仁贵之间如何有了恩怨写的一清二楚,更是在信上盖了自己时任兵部侍郎的印玺。 就是因为钦陵从信件中了解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又看到了武三思的印玺,这才敢下定决心举吐蕃全国之力征召了四十万大军前往大非川与薛仁贵决一死战的。 而第二封信上虽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通过字迹的对比,一眼便能看出是武三思的笔迹。 再加上他当时作为兵部侍郎就在副帅郭待封的军中,而郭待封率军运送粮草时又被钦陵亲率吐蕃军精准的拦截。 以上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武三思勾结吐蕃,出卖大唐的罪行可谓是铁证如山。 第73章 武三思觉得自己又行了 武则天是什么人,这一点武三思最清楚。 她这一生,可以说为了权势是不择手段的。 为了陷害王皇后,她可以掐死自己亲生的女儿。 为了登基称帝,她的两个亲生儿子李弘与李贤,一个被毒死,一个被她派丘神勣逼令自尽。 她的这些子侄们,哪一个不是在武则天的淫威之下活的如履薄冰? 武三思知道,一旦钦陵手中的那两封信曝光出来,武则天一定不会承认这件事情是受她指使的。 不仅如此,在做实了武三思里通外国,出卖国家的罪行之外,一定还会给他扣上一顶揣测上意,陷害忠良的帽子。 想清楚了这些事情,武三思的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慌乱。 他看着钦陵,此时脸上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大义凛然。 “钦陵大相,你要本王如何做,才能将那两封信还给孤?” 钦陵看到武三思的态度终于放低了下去,他哈哈一笑,摇着头道:“梁王殿下,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你大可放心,只要我们好好合作,我自然永远不会让那两封信被第三个人知道。 但你也应该知道,我们吐蕃国土地贫瘠,国力不足大周十之一二。 如今这两封信就是我吐蕃的救命法宝,我怎么会将它还给你?” “你.....” 武三思怒目而视的看着钦陵,哑口无言了许久之后,忽然颓然的叹了口气。 “吐蕃大相,你说,要本王为你做什么事情?” 只能说武三思这个人,不仅贪生怕死,而且还贪恋富贵,钦陵早就将他研究明白了,这也是挨着大国生存的小国无奈之处。 因为无论是人口、疆域,还是军事、国力,吐蕃都无法与大周抗衡,因此他们只能通过一些阴谋诡计来获取胜利。 钦陵成为吐蕃大相这么多年,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研究大周以及大周君臣的秉性。 他的心中清楚的知道,吐蕃与大周对抗,只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能犯一点错。 毕竟大周输上三五场战争也不会伤筋动骨,而吐蕃只要输上一次便会岌岌可危。 看到武三思已经屈服,钦陵知道也不能将他逼得太狠。 毕竟对方如今是大周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万一武三思有了血性想要拉着吐蕃一起同归于尽,大周的怒火是吐蕃根本无法承担的。 “梁王殿下你太客气了,”钦陵的脸上立刻换上一副谦卑的表情,“您是大周的梁王,我一个小小的吐蕃大相,如何敢劳动梁王殿下的大驾? 我此番前来拜见大王,只是要帮你扫除障碍,希望能够帮助梁王殿下消除心腹之患。” “你什么意思?” 武三思此时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这钦陵变脸也变得太快了。 刚才还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转瞬之间就换上了一副谦顺躬卑的面目。 “大王,”钦陵上前一步,走到武三思面前低声说道:“这大周朝堂之上,谁可谓是你的心腹大患?” “笑话,”武三思冷笑了一声,“孤贵为大周梁王,圣皇陛下的侄子,整个大周朝堂,谁敢忤逆孤?孤没有什么心腹大患!” “果真如此吗?”钦陵的脸上带着一丝冷笑,他用戏谑的眼神看着武三思,“那太子呢?” “太子......” 武三思再次哑口无言了,钦陵说的没错,如今的太子李显,可以说简直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原本李显已经被罢黜了皇位,贬谪去了房州,成了一辈子翻不了身的咸鱼。 在武承嗣病重之后,武三思曾一度觉得自己与太子之位仅差半步之遥。 可就是因为狄仁杰与张柬之等人向武则天进献谗言,圣皇陛下竟然又将他召回长安,更是册立为了太子。 每每想起自己错失了太子之位,武三思便感到如鲠在咽,心中愤恨不已。 “大王,”钦陵知道武三思被自己说中了心思,他循循善诱的对武三思说:“这古往今来,哪有立异姓为储君的道理,你就不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怎么拿?”武三思有些心灰意懒的看着钦陵,“自从圣皇陛下听从了狄仁杰的谗言,什么只有儿子祭祀母亲,从未听说侄子祭祀姑母之后,便再无立储武姓的心思。 至于本王,如今已经没了争储的心思,就想着干脆做个闲散王爷,岂不也能落得一生快活?” “大王,你万万不能这么想!”钦陵装作错愕的惊呼道:“如今李显成了太子,而女皇陛下日渐年迈,李显登基几乎已经指日可待。 可大王你莫要忘了,武氏一族与李唐宗室早已结下了血海深仇,一旦李显称帝,李唐宗室得势,你觉得他们能够放过武氏族人? 大王你如今还是春秋鼎盛,若是到了那一天,你觉得你能够善终?” “你!” 听到钦陵诅咒自己不得善终,武三思 原本想要发火,可转念一想,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当年自己与武承嗣等武姓诸王是如何对待李唐宗室的,如今还历历在目。 要说武则天驾崩,李显登基之后李氏诸王能善待自己,武三思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大王,”钦陵看到武三思已经心动,连忙在上面又加了一把火,“如今乃是大争之世,武李两家胜负未分,大王切不可轻言放弃。 要知道,如今你与李显已成狭路相逢之势,胜则君临天下,若是败了,那可真的是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啊!” 武三思看着钦陵,他又何尝不知道对方如今说的对,可武三思这个人,空有野心却没有太多的智慧。 他这一生,除了用阴谋诡计帮助武则天扫除障碍,再就是阿谀奉承,除此之外,武三思可谓是一事无成。 但他也知道在如今的情势之下,自己若是不去争夺这个皇位,真的放任李显登基称帝的话,自己的下场是可想而知的。 思前想后了一番之后,武三思终于下定决心,他再次看向钦陵,此刻武三思的神情变得有些狰狞。 “吐蕃大相,你所说的都是真知灼见,现在孤应该如何行事,还请大相指教。” 第74章 PUA大师钦陵 看到武三思终于上钩,钦陵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虽然表情依然诚恳,但他心中全是阴谋得逞之后的得意。 “大王,”钦陵对武三思说道,“你想要在下为你出谋划策,是不是先得告诉我今天上午我走之后,你们在朝堂上又说了些什么? 你们汉人有一句老话,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若是不知道大周要如何应对此次凉州之事,也没办法给你谋划啊。” 老狐狸,说到底还是要从我口中打听朝廷的决定啊! 武三思的心中腹诽了一句,但他丝毫没有为大周保守秘密的想法。 毕竟对于武三思来说,大周的兴衰与他何干? 若是他将来身首异处了,大周就是能够一统天下,他也看不见了。 没有丝毫的隐瞒,武三思将上午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钦陵。 “拖......” 钦陵听到武三思的话也陷入了沉思,半晌之后才凝重的说道:“你们这位太孙殿下可真是个可怕的对手。” “你说李重润?” 武三思冷笑一声,不屑的说道:“一个尚未冠礼的黄口小儿,他算什么东西? 要不是此番陛下将他的阿耶从房州召回来,如今那小东西还在掖庭之内给宫中的贵人们刷恭桶呢。” 钦陵听到武三思的话,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大王,你可莫要对太孙掉以轻心。 以在下看,此子甚是聪慧,他的这一建议,还真是让我吐蕃难以应对。” “什么?” 武三思不可置信的看着钦陵,“难道你们吐蕃真的在凉州难以为继,坚持不下去了吗?” 钦陵点了点头,面色更加的凝重,“去年我吐蕃遭遇了数十年难遇的雪灾,百姓的牛羊多被冻死,而粮食也几乎绝收。 因此我才派二弟赞婆率军前往素罗汗山(今洮州一带),想要劫掠一些粮食牲口。 可没想到却遭遇你们大周的王孝杰与娄师德而受挫,这才被迫转战凉州。 赞婆原本只是想在凉州劫掠一番便撤军,也是想吸引王孝杰引兵去救,可没想到你们的凉州都督许钦明是个草包。 赞婆只是虚张声势的攻了一阵城池,他便弃城而逃,这才被赞婆抓住机会占了凉州,许钦明也在乱军中被杀。 可正如你大周太孙所说,赞婆虽然占了凉州,如今却是进退两难。 凉州贫瘠,人口稀少,赞婆在凉州所获的粮食辎重连他的大军都无法养活,如今哪怕是想撤回吐蕃,这一路的吃喝都难以为继。 我这才连忙赶赴长安,想要向女皇陛下要一点粮食牲口,补充给赞婆让他好撤回吐蕃。” “这掖庭小奴难道真的如此聪慧?” 武三思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将信将疑的看着钦陵,“若真是如此,你吐蕃岂不是危矣?” “没错,”钦陵苦笑着点了点头,“我与大王如今已经是盟友,这些事情我就不会向你隐瞒。” 武三思沉思了片刻,忽然抬起头冷笑着看向钦陵:“吐蕃大相,那你还敢来威胁本王? 若是本王不答应与你合作,并且建议朝廷在赞婆撤军的时候衔尾追击,你吐蕃在凉州的五万大军能有几个活着回到逻逤(今拉萨)?” 钦陵听到武三思的话,丝毫没有慌乱,依然是气定神闲。 “大王,我相信你是不会如此行事的。 你若是真的那么做了,我吐蕃大军自然会损失惨重。 但于大王你有什么好处可言吗? 那位太孙已经分析出吐蕃大军的粮草不济。 你如今建议大周派军来落井下石,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你们的女皇陛下也未必会因此高看你一眼。 可万一赞婆率领的吐蕃大军以哀兵之势与周军拼死一搏,也未尝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可要是那样,我吐蕃死伤惨重,你梁王殿下在圣前失信,这对我你我二人来说,可就是双输了。 既然如此,在下有一个双赢的办法,不知大王可否愿意听一听?” “这......” 武三思听到钦陵的分析顿时愣住了,他刚才之所以那样说,并非是真的想要向武则天谏言派出大军去追击吐蕃军。 只不过是当他知道了钦陵的困境之后,想要以此作为要挟从而要回自己的信件而已,他可不愿意自己的把柄掌握在钦陵的手中。 但钦陵的一番话瞬间让武三思惊醒了,钦陵说的没错,战争一事,最是无常。 就算吐蕃军如今陷入困境,万一朝廷派出个无能的大将,周军此去凉州战败了,这个锅还得他武三思来背。 武三思之所以能够屹立在大周朝堂之上近二十年的时间,除了善于察言观色、阿谀奉承以外,谨小慎微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那你说,”武三思顿时将脸上的愤然之色换成一副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我们如何能够双赢? ” 钦陵此人,最擅长的就是操弄人心,否则也不可能叱咤吐蕃数十年。 他刚才用的便是先抑后扬的策略,先从心理上压制武三思,然后再给他抛出一个诱饵引着武三思乖乖就范。 不仅如此,钦陵还要故意示弱将自己的弱点抛给对方,以此来显示自己的真诚从而获取对方的信任。 若是李重润在场,一定会惊呼好家伙,这一位绝对是这个时代最厉害的pua大师。 听到武三思的问题,钦陵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笑着看向武三思反问道:“大王,你若是想要君临天下,如今横在你面前最大的绊脚石是谁?” “自然是李显。” 武三思在私底下根本看不起当今的这位太子殿下,对于他从来都是直呼其名。 “没错,”钦陵点了点头,“那大王,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当中,最重要的一条是什么?” “什么?”武三思有些疑惑的看着钦陵,“还请钦陵大相不吝赐教。” 钦陵看到武三思竟然如此的驽钝,但他心中也丝毫没有嫌弃对方,反而有些窃喜,毕竟武三思越是愚蠢,未来如果能成为大周的皇帝,对吐蕃的好处就越多。 因此,钦陵不厌其烦的对武三思说道:“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打击李显的威望?” “打击李显的威望?”武三思仍然是一头雾水。 看着眼前的这个人,钦陵心中露出一丝嘲弄,他不知道精明强悍如武则天,怎么会有如此愚笨的侄子。 “要想打击李显的威望,自然是先断其一臂!” 钦陵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狰狞 “如今我们最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把李重润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第75章 针对李重润的阴谋 “具体该怎么做?”武三思对钦陵的提议大感兴趣。 李显夺他的太子之位,李重润仗着自己太孙的身份对他不再毕恭毕敬,这所有的事情都让武三思对李显一家恨之入骨。 钦陵微微咧开嘴巴,嘴角露出狡黠的笑意。 “大王,那李重润不是断定赞婆在凉州呆不住,建议大周拖延与在下的谈判吗? 我回去之后便派人给赞婆送一封信,让他率领大军四处出击, 让他去张掖、敦煌、酒泉、怀远(今银川)劫掠一番。 另外我再给你准备一些我们吐蕃写给李重润的书信,请他替我们稳住朝廷,让我们可以在河西一带肆意驰骋。 等到河西各地的奏章纷纷送抵长安之后,你便去向圣皇弹劾李重润。 就说他与我们勾结,里应外合的帮助吐蕃去的河西之地。” “这个办法好啊!” 武三思听完钦陵的话顿时喜出望外的赞叹,他知道钦陵的这个办法可行。 要知道武则天这个人,以一个女人之身成为君临天下的大周女皇,她的性格自然是极为好强的。 实际上,对于武则天来说,无论是她的那两个儿子李显还是李旦做了皇帝,以他们懦弱的性格,武则天都完全可以用太后的身份临朝听政,把控朝廷。 然而武则天宁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亲自登基称帝,这中间除了武则天在做唐太宗李世民的妃子时不受重视,她有心报复大唐之外,也有武则天争强好胜的性格作祟。 既然武则天的性格要强,那她就希望在自己做皇帝的时候可以四夷臣服、八方来朝。 同时,武则天也希望自己的文治武功能够全面超越前朝,大周的疆域要比太宗、高宗两朝之时还要大。 例如在高宗皇帝手中丢失的安西四镇,武则天在长寿元年(公元692年)派遣王孝杰作为武威行军总管击败吐蕃,收复了四镇。 不仅如此,武则天还一改以往对于四镇的羁縻政策,派出两万四千人常驻安西,自此,安西四镇方才稳定下来。 因此武三思知道,如果自己能够向武则天证明李重润勾结吐蕃,出卖凉州与河西之地,那他一定会引起武则天的震怒。 真要是这样,到时候李重润削职罢爵都是轻的,他如果在一旁煽风点火,再带着武家诸王群起而攻之,武三思觉得李重润轻则下狱囚禁,重则人头落地都不是没有可能。 武三思与钦陵二人在梁王府的书房中相视而笑,李重润对此浑然不觉,他此时正将自己的手下召集在一起给他们安排分工。 李重润坐在尚林苑属衙的大堂内,此时他的属下在下面站了两排。 “郭副率,”李重润看向郭敬之,“孤此番走了之后,尚林苑就由你坐镇。” “太孙殿下,”郭敬之看李重润要将自己留下顿时急了,他连忙上前一步双手抱拳道:“您此去凉州路途遥远,危机四伏,您还是带着卑下一同前往吧?” 李重润看向郭敬之摇了摇头,“郭副率,你为人老成持重,性格沉稳,怎么这次如此急躁? 你要知道,这尚林苑乃是孤的一片心血,如今孤不在,这里只有交给你孤才放心。” 说到这里,李重润转头又将钱仁叫了出来,“钱典府,孤走了以后,你要与郭副率同心协力,以后别院的事情,以郭副率为主。 但咱们的那些工坊、公塾,百姓的生产、民生都由你来负责。” “诺!”钱仁与郭敬之知道李重润已经下定决心,也不再争辩,只好抱拳应诺。 “王团长,”李重润接下来看着王无择。 “你从‘嘲风’团中挑选出一百名精干机灵的士卒,明日一早就出发,快马加鞭的前往凉州。 务必要乔装打扮混入凉州城,先行打探出吐蕃军各项军事情况。” “诺!” 王无择从小便跟在王孝杰身边南征北战,自然知道大战之前,消息先行的道理。 听到李重润的命令他也不多言,抱拳行礼退了下去。 “高管事,李承训团长,”听到李重润的叫声,高舍鸡与‘赑屃’团的团长李承训站了出来。 “你们二人在长安城内多去采购一些高丽参、布匹绸缎与粮食。 扮做高丽前往西域的商旅,十日后带领‘赑屃’团出发。 等混入凉州城以后,就地潜伏,等到我大军到后,与我们里应外合。” “诺!” 高舍鸡与李承训听到李重润的话顿时喜出望外,要知道潜伏在城中里应外合是与‘先登’一样的大功一件。 “哥舒团长、李楷洛团长,”李重润再次将哥舒翰与李楷洛叫出来,“你们二人回去准备一下,三日后随孤一同出发前往凉州。” “诺! ”哥舒翰与李楷固听说可以跟着李重润一同前往凉州,知道这次捞着仗打了,二人的脸上立刻露出喜色。 “其余人留在别院,” 李重润的目光在大堂内的众人脸上巡视了一圈,沉声说道:“孤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要听从郭副率的调遣。” “殿下......” “殿下......” “殿下......” “殿下......” 看到李重润并未提及自己,高仙芝、封常清、程氏兄弟顿时急了。 程若水性格最急躁,他大步上前走到李重润的面前,瓮声瓮气的说道:“殿下,您是不是将俺给忘了? 俺这个‘刑天’团可都是一顶一的好汉,这次出征凉州,您咋能不带俺去?” “就是殿下,”程氏兄弟中的老二程若冰虽然比他大哥稳重一些,但也是毛糙之人。 他上前一步站在程若水的身边,“殿下,俺们‘羿神’团的二郎们如今都能百步穿杨了,您打仗咋能不带我们?” “殿下,”高仙芝和封常清有些幽怨的看着李重润,高仙芝满脸不可置信的说:“你不打算带我们前往凉州?那谁来护卫您的安全?” “你们都稍安勿躁,”看高仙芝等四人叽叽喳喳的叫嚷起来,李重润连忙挥了挥手让他们安静下来,“孤做这样的安排,是有自己的考虑。” 第76章 颇有你们的先祖程咬金的风采 “此番前往凉州,”李重润看着情绪激动的四人道:“孤之所以这么安排,是有自己的考虑的。” “俺这个人愚笨,还请殿下给俺老程说说明白!” 对于李重润的话,程若水并不买账,他有些不满的抬眼看着李重润,并不打算善罢甘休。 “殿下要说做别的事情不带俺,俺都无所谓,可是这次是去打仗,俺不说和别人相比。 俺的‘刑天’团总要比‘赑屃’团那些挑夫赶脚的要有强上百倍吧? 您这一次不带俺们去,俺就是不服。” “大哥.....”程若冰上前一步,拉着程若水就想将他拽回大堂下面。 看到自己的大哥完全不顾及君臣之礼,此时的程若冰心里已经是惶恐万分了。 “无妨,”李重润对着程若冰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并没有介意,拍了拍程若水的肩膀道:“各位都是我的袍泽兄弟,我本就不该对你们有所隐瞒。” 李重润原本并不打算将自己的计划向所有人和盘托出的,但经过程若冰等人刚才一闹,他反而改了主意。 对于李重润来说,他这次只带着哥舒翰与李楷洛的数百人前往凉州,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知道自己的行踪一旦被泄露给某些有心人,这些人都不用大费周章的派人去截杀他,只需要将他的行踪透露给吐蕃军,自己便会有性命之忧。 但是当他看到高仙芝、程若冰等人因为无法跟随自己一同奔赴凉州而情绪激动的时候,李重润忽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些人,除了钱仁意外,其他人都是军人,都是李重润的袍泽兄弟。 他如果对这些人有所隐瞒的话,反而会伤了他们的心。 李重润知道,自己既然要将这些人当成自己的心腹,那就应该对他们坦诚相待,只有将心比心才能获得他们真正的忠诚。 在李重润看来,战友的意思就是一群自己能够放心将自己后背交给他们的人。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李重润便在心里拿定了主意,对着众人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首先,李重润告诉众人,这次征讨凉州,朝廷已经答应调遣李楷固的五万契丹骑兵前去协助他,他麾下的右内率并不是此战的主力。 因此,他没有必要带着右内率倾巢出动,这才决定只让部分人参与这次行动。 其次,李重润不希望自己离开长安的消息太快被泄露出去,因此他才做了刚才那样的人员安排。 因为‘子龙’团实在是太过于招摇了,一百名精装的少年,白衣白甲并且都骑着白马,如今都已经成了李重润出行的标签。 因此这个团如果消失了,那些有心人就会立刻判断出李重润不在长安。 郭敬之、钱仁等人如今是李重润非常倚重的左膀右臂,因此将这二人留下,也能给外人造成李重润还在长安的假象。 ‘嘲风’团的众人平时就是负责收集消息情报的,他们平日都是乔装打扮分布在各处,王无择带走一百人根本不会被人注意到。 而‘赑屃’团是一支负责运送辎重粮草的队伍,长安城内的达官显贵都有自己的商队,李重润派他们西出长安贩卖一些货殖也是人之常情。 第三则是因为凉州周围方圆千里都是滚滚黄沙,在那里作战主讲究的是兵贵神速,来去如风。 带着步兵前往的作用不大,反而会拖慢所有人的行军速度,因此李重润决定只带哥舒翰与李楷洛的骑兵出征。 “将你二人留下,除了这一次步兵在凉州难以发挥战力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李重润满脸堆笑的看着程若水,对他循循善诱的说道。 “啥原因?”程若水不解的看着李重润,疑惑的挠着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因为你莽啊!”李重润大笑着说,“你的曾祖卢国公程咬金,当年在瓦岗寨起兵的时候,可是自称混世魔王的。 我看你兄弟二人,可是颇有你们曾祖的风采。” 众人听到李重润的话,再联想起他们平日里的莽撞粗鲁,不由自主的跟着大笑起来。 程若水与程若冰兄弟二人,看着众人大笑,也不明就里的跟着笑。 李重润笑了一阵,直到眼中已经噙着泪花,这才强忍着笑意停下来道:“这便是你们兄弟二人最大的优点。 我虽然做了种种安排,也向圣皇陛下告病,但纸包不住火,若是时间长了,总会被有心人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的。 到那时,若他们自恃身份想要硬闯咱们尚林苑,能拦、敢拦,拦着他们还能让硬闯之人无可奈何的,在咱们整个别院之内,也只有你们这两位混世小魔王了。” 李重润的这一番话说完,大堂内的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的确是这样,如果李重润三两个月不去上朝,一定会引起朝中大臣的怀疑。 可若是那些亲王、公主、驸马、宰相之类的打着探视李重润病情的旗号前来这里一探究竟, 以郭敬之、钱仁的品秩和身份,根本没办法阻拦。 到了这个时候程氏兄弟就可以发挥他们的作用了,毕竟当年他们二人冒充山贼想要解救父亲程伯献的事情出了以后,连武则天都没办法惩处他们这两个混人。 到时候无论任何人想要进入尚林苑,只要将程氏兄弟放在大门口,任凭来的是谁,也都无可奈何。 李重润将事情交代完,众人这才准备各自散去的时候,他又将钱仁单独留下。 “钱典府,”李重润从怀中掏出一摞信笺交给钱仁,“孤这一去,短则半年以上,若是战事胶着,恐怕一两年都回不来。 但我们尚林苑的发展不能停滞不前,我有几件事情要交给你办。” 钱仁连忙接过李重润交给他的信件刚要翻看,李重润开口阻止了他。 “先不急,我留给你的乃是一些奇技淫巧之物,你回去之后与工匠们慢慢研究。 先听孤将单独交代给你的事情听完。 你要记得,这些事情不仅是你未来的重中之重,而且还要极其保密。 除了你我二人,不得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第77章 李重润交给钱仁的秘密任务 钱仁看到李重润脸上神色凝重,知道今天他要说的事情必定非同小可,连忙走到门口将门关上,这才回到李重润的面前。 李重润看到钱仁做事如此谨慎心中也颇为满意。 他第一次见到钱仁之后,曾一度认为这人就是个脑满肠肥的草包。 但后来钱仁的表现一再让李重润刮目相看,他发现钱仁的心思缜密,做事认真,而且头脑灵活,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因为钱仁是走了李裹儿门路而来的斜封官,李重润对他也曾经颇为提防。 但逐渐的他发现,钱仁也是实在没有其他的门路,他与李裹儿之间不过是一次简单的钱权交易而已。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李重润对钱仁终于放心了,不仅如此,他还更加倚重钱仁。 要知道钱仁可不是那些整日捧着圣贤书的书生,他虽然读过一些书,但作为商贾家庭出身的子弟,他的心思要活泛许多,也不会受到那些儒家礼教思想的禁锢。 这一点就很合李重润的胃口,要知道他穿越之前可是一直在上市公司工作,对于儒家重农抑商的思想他是嗤之以鼻的。 接下来李重润给钱仁单独安排的事情,让钱仁大吃一惊。 首先,李重润让钱仁去买一块地,不仅如此,而且是点名去买京兆府以东蓝田县辋川的地。 “殿下,”钱仁有些不解的看着李重润,“那里处于秦岭山中,山高林密,人迹罕至,土地并不值钱,您要那里的土地做什么?” “你去买便好,孤自有主张。” 李重润摇了摇头,并没有告诉钱仁他所知道的真相。 倒不是因为他不信任钱仁,实在是他如果说出来有些惊世骇俗。 作为穿越人士的李重润早就知道,在辋川的群山之中,有一座近两三万亩地大的溶洞。 他穿越以前平日酷爱户外徒步和探险,曾经就在辋川进入过那个溶洞参观游览。 这座溶洞不仅面积极大,里面还有一条地下河,如果储存的粮食足够,这里屯兵数万都不会被人发现。 更何况辋川距离长安只有两百余里,它旁边毗邻着当年秦始皇派大将王翦灭楚国时所修的商於古道。 从这里出发,快马加鞭的情况下一日之内便可以赶到长安。 因此,如果以这里为基地屯上一支奇兵,李重润相信自己以后在长安面对任何的危险都可以临危不惧了。 当然,他不能告诉钱仁自己穿越者的身份,直接让他去辋川寻找柞水溶洞,但只要钱仁将那里的土地买下来,他自然有办法制造一个发现这一片溶洞的奇遇。 “第二件事情,”李重润接着向钱仁交代道:“我给你的信笺中有几样配方,有香水、肥皂、白糖等等。 你带着工匠将它们研制出来,用你们钱家的商行进行销售,未来利润我与你们钱家八二分账。” 李重润知道,打赢战争最重要的因素除了有一支强悍的军队之外,就是经济实力。 在武则天日渐衰老的情况之下,她对于朝政的掌控能力会越来越弱,因此张柬之等人才有机会在七年之后发动神龙政变。 对于李重润来说,成为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并不是他最终的目的。 他既然有机会来到这个时代,就想要彻底改变华夏从唐宋以后便停滞不前不再发展的历史。 在他穿越之前的人们有一个统一的认知,那就是自唐宋以后,华夏的文明便不再发展进步了,有的只是王朝的更迭。 想要改变这个情况,对李重润来说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打破世家门阀的垄断。 李治之所以愿意依仗武则天,除了与她两情相悦之外,武则天能够收服一大帮如许敬宗、周兴、来俊臣这样的底层文人也是重要的原因。 李治登基以后,他发现朝政几乎完全被长孙无忌等五门七望所把持,自己作为皇帝根本无法与这些世家抗衡。 而武则天登基之后,任用周兴、来俊臣这样的酷吏,也不免有打压世家的想法。 然而,他们二人都小看了世家门阀的能量,等到武则天年迈体衰之后,张柬之等人发动的神龙政变其实也是五门七姓对皇权的一次反扑。 而等到李隆基通过唐隆政变登上皇位之后,在他执政的前期,实际上政权还是被五门七姓所控制。 李隆基在后期之所以会重用杨玉环的哥哥杨国忠以及李林甫,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利用他们与世家对抗。 而世家在大权旁落之后,甚至不惜支持安禄山发动安史之乱,也要与李隆基针锋相对。 所以,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因为李治与武则天对世家不友好,因此他们一个被描写的昏聩懦弱,一个被描写的荒淫无耻。 李隆基前期依靠世家,于是文人们便颂扬他的开元盛世。 等到李隆基执政后期想要与世家为敌,他们不仅资助安禄山造反,还要将责任扣到李隆基的头上。 因此李重润知 道,即便自己有一天能够登基称帝,对他来说艰苦卓绝的战斗才刚刚开始,稍有不慎,他也难免步这些人的后尘。 因此,他要从现在就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建立自己的经济体,李重润知道,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沦为世家门阀的傀儡。 “除了这几样以外,”李重润脸色更加凝重,他再次从袖口中掏出一张纸,“这中间还有几样关键要命的东西,这些东西一定要机密,决不能有一丝一毫落入到外人手中。” 钱仁郑重其事的接过那张信笺看起来,上面有文字,也有李重润用木炭当笔画的图案。 这边是李重润根据自己的记忆所写的火药配方和掌心雷的制造之法。 “你回去以后,一定要找信得过的工匠”李重润继续给钱仁交代道:“制造此物的地方,不能用明火,除了你以外也不能有任何人出入。 在十天之内,先制造出来一批,暂定为一百枚,造好之后派人快马加鞭的送去凉州。” 李重润交给钱仁的火药配方以及掌心雷的草图并不复杂,特别是掌心雷,远远达不到后世用雷汞引爆的先进程度,而是用火绳点燃。 不过在这个时代,火药还没有问世,李重润知道,如果自己手中有了这个大杀器,这一次的凉州之战就会更有把握。 第78章 李重润病重? 第二天一早,是七月最后一次大朝会。 大明宫的宣政殿内,武则天端坐在最高处的御座之上,数百名长安城内七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分列两侧。 六部尚书分别将七月份的部务对武则天进行了汇报,李显也以京兆府府尹的身份向武则天报告了这个月中京兆府的大小事情。 其中,吐蕃大军攻破凉州与钦陵前来长安求和的事情武则天让群臣进行了商议。 梁王、礼部尚书武三思建议大周接受吐蕃的求和,而张柬之与兵部尚书姚崇则建议朝廷出兵与吐蕃决一死战。 武三思与张柬之以及他们二人各自的心腹在宣政殿内激烈的争执起来,逐渐从对于凉州被吐蕃侵占一事上转为了向对方官员的人身攻击。 双方唇枪舌剑的吵了半个时辰,依然是势均力敌难分胜负,武则天终于不耐烦起来。 她凌厉的目光在群臣身上巡视了一圈,发现李重润没有在大殿当中,这才看着李显沉声问道:“太子,太孙李重润何在?” 李显原本并不打算参与武三思与张柬之的争论,他正双手抱在小腹处,半闭着眼睛养神,仿佛武三思与张柬之的争论与他没有一丝关系一般。 听到武则天唤自己的名字,李显连忙侧身走出队列来到宣政殿的中间。 “启禀圣皇陛下,太孙李重润昨夜偶感风寒,半夜就高烧不止,儿臣这里有他请假的奏章。” 说罢,李显从怀中掏出一个宅子双手举过头顶,站在武则天身后的太监高延福连忙走下丹陛接过札子转呈给了武则天。 武则天哪里不知道这是李重润的托词,她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番,皱着眉头看着李显。 “太孙乃是国之基石,身染重疾不算小事。 你回头去找太医院沈南璆,让他从尚药局拿一些滋补的药石带回去,尽快将朕孙儿的身体调理好了。” “诺!”李显连忙对武则天行礼应诺,随后回到自己的位置站着。 “朝堂之上,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武则天随后眯起眼睛看着宣政殿中站着的武三思与张柬之。 “你们都是朝中的栋梁,要多想想如何同心协力为朝廷效力,不要整日想着攻讦异己!” 武则天的这个责备不可谓不重,要知道身居高位者最忌讳的就是结党营私,排除异己。 “诺!” 武三思与张柬之的脸上都有些许的惊慌,他们连忙行礼退回自己的队列。 “吐蕃占我凉州之事,梁王带着礼部,张相带着兵部,各自拿一个章程出来,” 武则天的面色不喜不悲,语气平静的说道:“下一次大朝会时,你们拿出各自的章程咱们再议。” 说罢,武则天站起身子转身向后走去,高延福连忙扯着嗓子高喊退朝。 自这一天之开始,李重润便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当中。 与三四个月之前相比,如今他的动向可谓是牵动了无数人的注意力。 毕竟如今的李重润,已经不再是那个刚从掖庭被释放出来的庐陵王世子,而是大周帝国堂而皇之的皇太孙殿下了。 首先感到紧张的便是钦陵,当他听到武三思派来的人说,李重润自那天上午就告病请假,再也没有上过朝之后,心中便隐约感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与此同时,对于李重润的情况一时之间流言四起。 有人说他那日单独与武则天会面之后,因为不当言论惹得武则天震怒,已经被关入了大牢。 有人说他被武则天呵斥之后,自感愧疚,没有脸再去上朝。 更有甚者,甚至传出了李重润已经被武则天杖责一百,如今在尚林苑中卧床不起,可能已经命不久矣。 梁王府的书房内,武三思屏退了下人,与自己的长子武崇训面对面坐着喝茶。 放下手中的茶盏,武三思仿佛不经意的说了一句:“训儿,你说李重润如今在做什么?” 武崇训闻言也放下手中的茶盏,有些疑惑的看着武三思。 “父王,圣皇陛下不是说太孙殿下忽染重疾,此刻正在尚林苑卧床静养吗?” “忽染重疾?”武三思冷笑了一声,“那日早上,我们都在宣政殿见过李重润,那时的他神采飞扬,精神奕奕,怎么到了第二天就忽染重疾上不了朝了?” “父王,您的意思是太孙在装病?” 武崇训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武三思,“装病罢朝,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欺君吗?”武三思摇了摇头,“可孤怎么感觉这像是圣皇陛下与李重润一同给我们上演的一出戏呢?” 沉吟了片刻,武三思抬起头看向武崇训,“孤听说,你最近与太子家的安乐郡主走的很近?” 武崇训听到武三思的问话心中顿时一惊,他知道武三思素来看不惯李显,自己与李裹儿如今的确是两情相悦,但他又怕惹的武三思不悦。 踟躇了片刻,武崇训这才小心翼翼道:“父王,裹 儿虽然是太子的女儿,但她天生丽质,冰雪聪明,儿臣......儿臣......” “罢了,”看到武崇训一副羞涩的样子,武三思摆了摆手,示意武崇训不必紧张,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追忆。 “哪个少年不多情,为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曾为了女子肝肠寸断。” “父王......” 武崇训有些错愕的看着武三思,要知道他自从记事开始,印象中的武三思就是不苟言笑之人,他是万万想不到武三思今天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不必再说,”武三思微笑着看向武崇训,“如今圣皇陛下也有心让武、李放下成见,重归于好。 我若是能与太子结为姻亲,想必是陛下喜闻乐见的,前些日子她不是还将太子的长女许给了你堂兄魏王武延基吗? 你且放心大胆的去与李裹儿走动,为父与太子之间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武崇训原本还担心武三思会反对自己与李裹儿之间的关系,没想到他竟如此大度,一时之间激动的有些不知所措。 “既然你与李裹儿相好,”武三思的眼神中露出一抹狡黠,“那太孙殿下病重,你是不是也应该与李裹儿一同去探望一下你们的大兄啊?” 第79章 裴巧娘的心思 “哥,”控鹤监公廨内,张易之正在看着最近各地献上的青年才俊名册,张昌宗从外面走了进来。 “今日在朝上,圣皇陛下说太孙病了,您是如何想的?” 张易之的目光从名册上移开,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冷笑一声。 “六郎,这些事情与你我何干? 这天下是圣皇陛下的天下,是李家和武家的天下,莫说是太孙病了,就是太孙死了,未来这皇位也与你我兄弟无关。 我们的荣华富贵,只系在圣皇陛下一人的身上。 只要圣皇陛下宠爱我们兄弟,其他的事情与咱们何干? 你与其整日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如帮着为兄赶紧给控鹤监内多挑一些青年才俊。 只要圣皇陛下高兴了,你管他什么太子、梁王斗的昏天暗地? 如今各地府县是愈发不像话了,今年送上来的青年才俊简直惨不忍睹。” 张宗昌听到张易之的话顿时恍然大悟,他大笑着上前,从张易之面前的桌案上拿起一本名册看了起来。 相王李旦的府邸,李旦带着两个侧妃在湖边的水榭内,他手中拿着一个隔日的蒸饼,用手指不时的捻下一小块投入水中。 蒸饼碎块掉入水中刚激起一片涟漪,顿时有数十条肥美的红鲤鱼跃出水面争抢着食物。 “大王,”一个小宦官匆匆来到李旦的身旁,对他行礼道:“临淄王过府来了,此时正在您的书房等候。” 李旦听到小宦官的话,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将蒸饼递给旁边的侍妾,转身跟着宦官离去。 “父王,”一看到李旦走入书房,李隆基连忙起身行礼道,“您差人叫我过来是有何事吗?” 李旦微笑着看向李隆基,淡淡的说道:“今日在朝堂上你也听到你那太子伯父说了,你的太孙堂兄忽染重病。 我想让你带一些滋补之物前去东宫,探视他一番。” “东宫?”李隆基不解的看着李旦,“可是父王,今日太子伯父不是说,堂兄是在尚林苑静养吗?” 李旦眼中的笑意更重,他轻轻的摇着头,“让你去东宫你就去,无论去哪,孤都觉得你也见不到太孙殿下。 去吧,让外人看看我们李氏一族同枝连气就够了。” 如今长安城内,那些高门大户的房间内,李重润这次生病成了大家口中提及最多的一个话题。 与此同时,与国子监所在的务本坊一墙之隔的叫做兴道坊,坊内有一间占地大约三亩左右的小院子,院子后花园的亭子里,站着一个如花似玉却面面愁容的小娘子。 “阿耶,”那小娘子看到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瘦的儒袍老者,连忙迎了上去。 “我听人说,太孙殿下忽染重症,如今已经是卧床不起,此事可是真的?” 这一位小娘子,正是国子监监丞裴粹的女儿,那日在尚林苑门口被李重润拒之门外的裴巧娘。 她自从在朱雀大街被武崇烈拦截遇到李重润施以援手之后,那个清秀俊逸,从容不迫的少年,就深深的刻印在裴巧娘的脑海中。 虽然自幼阿耶就告诫她女子要矜持,可她每次想起李重润,便不由自主的心慌意乱,总希望能够与他重逢。 可李重润除了每日前往国子监,又或者是回到东宫向李显与韦淑清请安之外,其他的时间都呆在他的尚林苑内闭门不出。 见不到李重润的裴巧娘整日都是患得患失,她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会不那么思念对方,可没想到越久见不到李重润,她的心中就愈发惦念对方。 裴巧娘也是鼓足了十分的勇气,这才放下颜面前往尚林苑去拜访李重润。 可李重润对她的态度却十分冷漠,竟然连几句客套和寒暄都没有就对裴巧娘下了逐客令。 从尚林苑回来之后,裴巧娘原本想要忘记这个人。 可没想到裴粹的车夫竟然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那就是李重润已经病得卧床不起,连大朝会都无法参加。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裴巧娘可谓是心急如焚,她原本想向裴粹问明情况的,可裴粹回府下朝回府之后,又被几个前来请教的监生耽搁住了。 裴粹对于裴巧娘与李重润之间的事情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裴巧娘身边的丫鬟小翠,虽然是与她从小一起长起来情同姐妹的关系,但面对不苟言笑的裴粹还是不敢有任何隐瞒。 对于自己的女儿竟然喜欢上了李重润裴粹可谓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自己的女儿终于长大了,已经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自己终于可以向已经死去的老伴有个交代。 可忧的是他对李显一家如今并没有太多的亲近之意,换句话说就是裴粹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李重润。 按说裴粹在李显做太子的时候曾经做过东宫詹事府的詹事,又在李显被罢黜皇位之后替他仗义执言,还因此被武则天降为国子监的监丞,他应该与李显的关系不错。 但真实的情况 是,因为裴粹自李显做太子的时候便与他熟识,实际上裴粹对李显并不看好,他不认为李显能够成为一代明君。 李显还在东宫的时候便对韦氏言听计从,其懦弱的性格与他的父皇唐高宗李治如出一辙。 在裴粹的眼中,若是李显成为皇帝,韦淑清很有可能成为第二个武则天。 他当时在武则天废黜李显的皇位时之所以据理力争,只是因为武则天无故罢免皇帝,在他这个坚守着儒学道统的人眼中实在是有违天道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这一次李显被重新召回长安,原来很多人为了自己的前途投入了李显的门下,而裴粹却从未想过要登门拜访李显,与他拉近关系的原因。 虽然对裴巧娘惦念李重润有些生气,但裴粹看到女儿焦急的神色,心中又有些心疼 他并未直接回应裴巧娘的问题,只是板着脸点了点头。 “原来强叔说的竟然是真的?” 强叔便是裴粹的车夫,名叫裴强,因为在裴府的时间很长,因此大家都叫他强叔。 裴巧娘看到阿耶并未否认,心里顿时焦急万分的追问着裴粹。 “那太子殿下有没有说太孙得的是什么病,如今可否用了对症的药石?” 裴粹摇了摇头,他原本不想跟裴巧娘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但看着女儿焦急的神情又有些于心不忍。 “太子没有说,不过圣皇陛下已经让太医署的沈院正去为他备药,女儿不必着急。” 裴巧娘听到裴粹的话心中稍安,她犹豫了一下,忽然将心一横,对裴粹说道:“女儿想去探视一下太孙,还请阿耶应允。” 第80章 深夜出发,偶遇故人 “不行,”裴粹听到裴巧娘的话顿时脸色大变,他斩钉截铁的拒绝道:“你与太孙有何关系,为何要去探望他?” 裴巧娘看到裴粹态度坚决,依然也不肯放弃,她的眼神显得无比倔强。 “阿耶,我记得你从小便教育女儿,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太孙曾在朱雀大街救过女儿,如今他病重卧床,女儿恨不能为他端茶送水,服侍他痊愈方才心安。 可如今女儿只是想要去探视太孙殿下,阿耶你为何要阻拦女儿?” “你......” 裴粹被裴巧娘这一番抢白不由得语结,他的脸色变了几遍。 裴巧娘说的没错,裴粹此人的确是个心怀坦荡的君子,他从不愿意受人恩惠。 可是在李重润这件事上,裴粹却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趟进那潭浑水之中。 在裴粹看来,自己在国子监内的学生中,品性样貌俱佳的大有人在,他宁可裴巧娘能够嫁一个老实本分的监生,未来哪怕是做个小官,只要小富即安便好。 经历了高宗、武周两朝的裴粹,如今对于朝堂之上的波诡云谲可以说的触目惊心。 在武则天掌权的这十几年中,多少人家破人亡,又有多少人身首异处? 他是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被卷入这皇权争夺的旋涡当中。 心中的主意已定,裴粹也不再与裴巧娘争论,他目光复杂的看了自己女儿一眼,转头看向裴巧娘身边的丫鬟小翠。 “这些日子,我会给府中上下交代,决不许小姐离开裴府半步。 你也将你的小姐看好了,她若是敢离开裴府,我必会拿你是问。” 说罢,裴粹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裴府的后花园。 尚林苑中的李重润哪里会知道因为他一道请病假的奏章,竟然将整个长安城搅合的不得安宁。 如今他正站在校场的中央,高舍鸡以及郭敬之等九名团长还有高仙芝、封常清站在他的身后。 校场中央摆着十余个稻草人,稻草人的身上穿着明光铠,柱子下面还都拴着一头羊。 钱仁站在李重润的身侧,此时他正战战兢兢地捧着一个黑色的铁球,铁球上有一根纸捻。 没错,这正是钱仁按照李重润的安排,连夜让工匠打造出来的震天雷。 李重润从钱仁手中接过震天雷,在手中掂了掂,钱仁立刻吓得脸色苍白。 “殿下,小心些,这个家伙威力太大。” 钱仁之所以如此的害怕,是因为昨天他按照李重润的图纸做了一颗震天雷之后,拿到尚林苑山下的浐河中试了一次。 当时就将钱仁吓得半死,在那堪比雷鸣的轰鸣声之后,等到烟雾散去,他看到地上竟然有一个方圆一丈的大坑。 李重润却丝毫不害怕,唐代的人没见过炮仗,他可不一样,穿越之前哪一年的春节不是硝烟弥漫,炮火连天? 至于他手中这个震天雷,在李重润看来也就比他小时候玩过的大雷子威力大了一点而已。 至于能够在地上炸出一个方圆一丈的大坑,那还不是因为河边都是酥松的砂土? 从高舍鸡的手中接过火折子吹燃,李重润点燃了手中震天雷的引信。 李重润将震天雷扔出去之后,立刻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钱仁昨夜已经见识过了震天雷的威力,那巨大的爆炸声,震的他耳朵很长时间都嗡嗡作响。 看到李重润将震天雷点燃扔出去,他也连忙捂住双耳。 就在其他人还在不明就里的时候,忽然一声震天动地的轰鸣,将所有人吓的大惊失色起来。 只见校场中央立刻便是硝烟弥漫,等到硝烟散去,除了李重润之外,所有的人都被吓得目瞪口呆。 原本插在校场中的十几个稻草人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而拴在稻草人立柱上的羊也都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许久,众人这才醒过神,高仙芝惊恐的看着李重润,“殿下,这震天雷里莫不是真的装了天上的神雷?” 李重润笑着摇了摇头,迈步向校场中央走去。 他并未向众人解释震天了的原理,一是因为这件杀器如今是李重润的机密,二也是因为这中间的科学道理一句半句也给众人解释不清楚。 等走到校场中央,所有人的心中更加震撼。 稻草人身上的明光铠已经是破破烂烂,有一些明光铠上防护力最强的护心镜都已经被震天雷的破片穿透。 要知道明光铠可是这个时代最强的防护,真的能做到刀枪不入的程度,可遇到了震天雷,竟然变得如此脆弱,怎么可能不让众人震惊。 而那些羊的遭遇也很凄惨,靠近中心的几只已经是开膛破肚,腹腔中的内脏流了一地,外围的那些也被破片扎成筛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看到震天雷的威力如此之大,李重润的心情大好,他转头看着高舍鸡。 “再去杀些羊,今晚咱们开全羊宴 。” 四天之后,等到玉兔高悬,月朗星稀,李重润一身戎装来到了校场。 哥舒翰与李楷洛二人早已将麾下的骑士集结完毕,人衔枚马裹蹄,四五百人,一千多匹战马竟然鸦雀无声。 郭敬之、高舍鸡与钱仁三人也站在校场之上为李重润送行,为了保密,李重润此次出发并没有通知其他人。 至于田仁琬与盖嘉运,因为是新加入李重润的右内率,这次李重润的计划他们两人并不清楚。 “出发。” 李重润翻身上马,低喝一声,四百五十名骑士同时上马,跟在他的身后鱼贯走出了尚林苑的大门,期间没有一丝的动静。 离开了尚林苑,李重润一松缰绳,胯下的白马撒开四蹄奔驰起来,马队由小跑逐渐变成了大步流星。 李重润刚策马下了乐游原,忽然前面有一人一骑向他迎面奔来,等走到面前他才发现,是自己派到前面探路的斥候。 “殿下,”那斥候见到李重润连忙翻身下马,“我们在前面抓住了两个人,您过去看看吧!” “人?” 李重润心中猜测,现在已经是亥时左右,整个长安灯火尽灭,人们早已进入了梦乡,这个时候谁会上乐游原? 难道是去尚林苑打探消息的探子? 带着满心的疑惑,李重润跟在斥候的身后策马向前走了一里左右,看到眼前被几名斥候围着的两个人,他顿时大惊失色。 “你们怎么来了?” 第81章 你不会是要奔袭凉州吧 看到被自己斥候抓住的两个人,李重润不得不大吃一惊。 月影婆娑之下,那两个身材消瘦,神色倔强的人,正是裴巧娘与她的丫鬟小翠。 只见她们二人都是一身黑色翻领袍服,一人的手中牵着一根缰绳。 裴巧娘牵着一匹骡子,而小翠的手中却是一条黑驴。 时间回到三天以前,自从裴粹对裴巧娘下了禁足令以后,她便每天以泪洗面,郁郁寡欢。 因为被关在自己的闺房之中,所以裴巧娘每天能见到的只有给自己送饭的丫鬟小翠。 小翠看到自己家的小姐如此伤心欲绝也是心中不忍。 她虽然害怕老爷,但毕竟与裴巧娘从小一同长大,实在见不到对方如此的难过。 禁不住裴巧娘的软磨硬泡,小翠终于答应帮着她趁着长安宵禁之前溜出裴府。 结果就是,裴巧娘在小翠的帮助之下翻墙出了裴府,骑着她早就在后墙外准备好的牲口赶往尚林苑的时候,出了延兴门之后二人又迷路了。 于是无巧不成书的,终于在半夜三更的时候迎头碰到了准备趁夜前往凉州的李重润。 裴巧娘与小翠虽然脸上是一副声色俱厉的模样,实际上她们二人早就色厉内荏了。 裴粹虽然算不上什么达官显贵,但好歹也是朝廷的五品大员,裴巧娘自然也算得上是大家闺秀。 她这一生哪里遇到过如此让人担惊受怕的情况,竟然在如此更深露重的深夜还滞留在野外。 因此当她带着小翠误打误撞的遇到李重润斥候之时,李重润为了西安人耳目,并未让自己麾下的人身穿朝廷的戎装,而都是一副市井打扮。 不明就里的裴巧娘以为自己遇到了劫道的匪徒,她的心中早已经是惊恐万分。 但裴巧娘也知道,越是哭哭啼啼,苦苦哀求,反而会助长贼人的嚣张气焰,因此她只好强装镇定的与李重润的斥候对峙着。 看到李重润带着几个人纵马来到自己的面前,裴巧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原以为在这月黑风高的地方遇到的一定是贼人,心里已经想了好几种最坏的情况。 裴巧娘甚至还想过,若是这些强盗要对自己图谋不轨,她宁可一死也绝不会受辱。 在那一刻裴巧娘的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恐惧,唯有一想到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李重润,或许他连自己的死讯都不知道,让裴巧娘的心中充满了遗憾与难过。 当围着裴巧娘的几人中有一个人骑马离开的时候,裴巧娘已经想到对方应该是向自己的头领去汇报了。 裴巧娘在心中不断盘算着将要遇到什么样的情况,她默默的琢磨着自己的说辞。 因此,当李重润出现在裴巧娘面前时,她是又惊又喜,委屈的泪水顿时涌出了眼眶。 跟在裴巧娘身后的小翠,原本早就已经是追悔莫及,她恨自己不该擅作主张带着自家的小姐溜出来。 在被几个陌生的骑士围住之后,小翠更是胆战心惊,她也就是看到裴巧娘的大义凛然,这才强装镇定。 远远看到李重润之后的小翠顿时喜出望外的激动起来,她大声的对李重润喊道:“太孙殿下,是我啊,裴府的丫鬟小翠,还有我们家小姐。” 裴巧娘与小翠看到来的是李重润两人都是喜出望外,可李重润此时的心里却十分的无奈。 他这一趟前往凉州,之所以选在半夜出发,就是想要掩人耳目,不要被人发现了自己的行踪。 可让李重润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竟然刚一出尚林苑,方才下了乐游原,他便遇到裴巧娘。 无奈之下,李重润板起面孔,装作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来到裴巧娘与小翠的面前。 “这半夜三更的,你们不在府中睡觉,跑到这荒郊野外做什么?” “太孙殿下,”听到李重润的呵斥,小翠绵连委屈的看着他,“还不是我家小姐听说你生病了,心中焦急,这才带着我偷偷溜了出来,想要去尚林苑探视你。” “你们......” 李重润原本还想要斥责裴巧娘与小翠几句,毕竟她们两个小娘子,这种行为实在是有些危险。 可听到小翠的话,他的心中竟然泛起一阵暖意,那些教训的话李重润却有些说不出口了。 要知道裴巧娘虽然是唐朝的女子,可她的长相却是李重润两世为人都少见的国色天香。 再加上这个时代的小娘子虽然也略施粉黛,但绝对是纯天然的长相,要比李重润穿越之前见到过的那些科技与狠活加持出来的人造美女要清新脱俗的多。 自从上次裴巧娘亲自来尚林苑拜访他之后,李重润的心中对裴巧娘并非是毫无波澜的。 只是他知道自己如今看似成为了风光无限的皇太孙,实际上却是危机四伏,如履薄冰,这才强忍着拒绝了裴巧娘的情意。 再也无法狠下心来斥责裴巧娘的李重润沉默了片刻,这才叹了口气道:“好了,你们也看到了,孤无事,你们 速速回去吧。” 此时裴巧娘也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她原本就是个心细如发的女子,再加上一颗芳心如今都在李重润的身上,自然对于李重润和随从们仔细的观察了一番。 “太孙殿下,”裴巧娘有些疑惑的看着李重润,“你这是要远行?” 李重润心中一惊,他知道看来自己今天的行踪在裴巧娘的面前难以隐瞒了,不过还是有些倔强的反问了一句。 “裴娘子,你是如何知道孤要出远门的?” 裴巧娘淡淡一笑,他指着围在周围的那几名斥候道:“殿下,这几位应该就是您派到前方探路的斥候吧? 若是只在长安附近,你又何必如此的小心翼翼? 另外,这些斥候都是一人双马,而且带了不少的干粮,这不仅是要远行,而且还是要千里奔袭啊? 太孙殿下,奴家前几日听阿耶回来说,如今吐蕃占我凉州,你不会是要奔袭凉州吧?” 裴巧娘的这一番分析,不由听的李重润一阵头大,她仅仅是看到了几个斥候,便将自己的计划猜的分毫不差。 第82章 愤怒的裴粹 看到李重润一副错愕的神色站在那里默不作声,裴巧娘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八九不离十了,她不免有些着急起来。 “殿下,难道你真的要去奔袭凉州吗?” “唉......” 李重润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今天是瞒不过裴巧娘了。 其实李重润也可以编造一个其他的借口来搪塞对方,但他知道,自己奔袭凉州的事情,根本隐瞒不了多久。 虽然自觉对裴巧娘并没有男女之间的爱慕,但李重润自己也没发现,他并不愿意让对方发现被自己所欺骗。 踟躇了片刻,李重润抬眼看向裴巧娘。 “裴娘子,你所说的没错,孤的确是受圣皇陛下密旨,前往凉州主持对吐蕃军的征讨,以求收复失地,安抚河西一带。” 小翠听到李重润的话有些不高兴了,这几天裴巧娘惦记着李重润的病情,可以说是整日伤心难过,茶饭不思。 可没想到李重润生病竟然是假的,这让小翠心中感到十分的不忿,她嘟着嘴,有些愤愤不平的看着李重润。 “殿下,你可知,就因为听说你身染重疾,卧床不起,我家小姐有多么担心? 她可以说是整日的忧心忡忡,这几天饭都没怎么好好吃,人都清减了一圈呢。” 裴巧娘被小翠说出了自己的心事,顿时有些又羞又恼,她娇嗔的白了小翠一眼,顿时垂下羞红的脸庞。 听到小翠的话,李重润的心中有些感动也有些愧疚,他只好向裴巧娘解释道:“裴娘子,因为孤的事情,连累你担心,孤的心中的确十分惶恐。 但孤此番前往凉州主持讨伐吐蕃军的大局,也的确需要遮掩行程,避人耳目,因此才出此下策。” 裴巧娘看到李重润无恙,此时心中也十分的开心。 她对着李重润摇了摇头,表示他不必心存芥蒂。 “太孙殿下,奴家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但自幼也经常听阿耶给奴家念叨,这些军国大事,自然是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太孙殿下如此行事,自然是有自己的考虑在内,奴家不会因此记恨殿下的。” 看到裴巧娘的宽宏大度,李重润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那既然如此,裴娘子也看到孤身体无恙,我等下安排人带裴娘子回到尚林苑中歇息一晚。 等明天一早城门洞开之后,再派人送你们两位回长安可好?” “好!” 小翠此时的心中自然是欢呼雀跃的,心惊胆战的在这荒郊野外晃了半晚上,她早就是心力交瘁。 如今能够有个地方休息,明天一早就可以回去裴府,她心中自然是欣喜万分的。 更何况如今亲眼所见李重润身体无虞,自家小姐自然就不会每日的牵肠挂肚。 除了明天回去以后不知道会面对裴粹怎样的责罚,其他的事情都让小翠感到顺心如意。 裴巧娘虽然对李重润依依不舍,但她也知道,李重润这次是去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与凉州百姓,也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表示一切都听从他的安排。 李重润知道,想要遮掩自己这一次的行动,他必须在明早天亮之前离开京兆府,至少要到岐州(今宝鸡)一带。 那里已经是逐渐到了关陇地区的黄土台塬地带,山高林密,四处沟壑纵横,他这支人马通过昼伏夜出的方式,才能够掩人耳目。 此时的月亮已经微微偏西,转眼已经到了后半夜,李重润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 他给裴巧娘留下两个队正带她们返回尚林苑,自己则翻身上马,带着哥舒翰、李楷洛以及四五百名骑兵呼啸着向西一路奔驰而去。 望着李重润一行渐行渐远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幕中,裴巧娘的双目中流露出眷恋的眼神。 “殿下,”哥舒翰纵马来到李重润的身旁,低声说:“那位裴家娘子不会泄露我们的行踪吧?” 李重润摇了摇头,他如今哪还不知道裴巧娘对自己的情意,也知道裴巧娘这一夜未归,明日一定会在长安引起轩然大波。 而李重润也从裴巧娘的眼神中感受到,她宁可舍弃自己的名节不要,也一定不会泄露李重润的行踪。 李重润的猜测果然一点都没错,第二天一早,当一轮朝日跃出东边的地平线,漫天都是灿烂朝霞,当他带着麾下的士卒在一处叫做周原的地方扎营休息的时候。 围处长安的国子监监丞裴粹府邸内,裴粹的怒吼声响彻天际。 “你这个不知羞的丫头,你如今还尚未婚配,竟然与那太孙同处一室了一个晚上,你的名节还要不要,你以后如何嫁人?” 裴巧娘装作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即便是满面愁容也难掩她一双美目中的喜色。 自从知道李重润身体无恙之后,裴巧娘的心里如同卸下了一块千斤巨石。 “阿耶,”裴巧娘可怜兮兮的看着裴粹,“太孙殿下与我有恩。 您常教导我,不能平白受人恩惠,我去探视他, 并在床前侍奉了他这一夜,也只是为了报答太孙的救命之恩。 若那日在朱雀大街没有遇到太孙殿下,女儿必定会被新安王掳去。 新安王是什么秉性难道阿耶您不知道? 女儿如果落在他的手上,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若没有太孙殿下,女儿如今莫说是名节,恐怕是这条命都要没了。 您到现在难道还觉得女儿做错了吗?” “你......” 裴粹此时已经是怒不可遏,他吹胡子瞪眼的看着裴巧娘,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指着对方,气的浑身都在颤抖。 虽然还想训斥裴巧娘,可他也知道女儿所说的都是实情。 新安王武崇训那可是长安城内出了名的小霸王,那一天如果不是李重润出手救下了裴巧娘,自己的女儿别说是名节,恐怕性命都难保。 可虽然知道裴巧娘言之有理,裴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他转头看向小翠。 “还有你,你竟然敢帮着你家小姐私自逃出府去,你说,你该当何罪?” 裴巧娘看到裴粹这个样子,就知道他这时其实气已经消了,只是自己忤逆了裴粹的意思,他如今有些拉不下面子。 “阿耶,”裴巧娘上前一步搂住裴粹的胳膊,有些撒娇道:“昨晚幸亏有小翠的陪伴,女儿才能找到太孙殿下的别院。 她乃是忠仆,昨晚之事,您就让她功过相抵了吧!” 第83章 武崇烈的抱怨 裴府发生的事情,不到半日的工夫便传遍了整个长安。 当天晚上,梁王府内一处豪华的大殿内,武三思端坐在正中央的位置。 在他的左手边,分别坐着武崇训、武继植、武崇训和鸿胪寺卿吉琚。 而坐在右边的,则是吐蕃的大相钦陵、如今吐蕃的赞普赤都松赞的儿子朗达玛与几名随从。 大唐的中央,几名千娇百媚的舞姬,正伴随着丝竹的伴奏在翩翩起舞。 武三思与武崇训等大周的达官显贵们似乎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他们只是面带微笑的欣赏着堂下的舞蹈。 而朗达玛与那几名吐蕃随从,哪里见过如此风姿绰约的舞姬,他们的眼睛死死的盯在舞姬身上,眼神中露出贪婪的欲望。 “梁王殿下,”钦陵双手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向武三思敬着酒道:“前些日子外臣面见大周女皇陛下所提出的事情,不知大周朝廷如今商议的如何了?” 武三思正在欣赏着堂下的歌舞,听到钦陵的话,他挥了挥手,乐师们立刻停止了奏乐,舞姬们行礼之后纷纷退下。 武崇训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在钦陵的身上,朗达玛与那几个吐蕃随从的目光,却不甘心的盯着舞姬们离去的背影。 高坐在中央的武三思顿时将众人的表现尽收眼底,他哈哈一笑,并未直接回答钦陵的问题,反而是看着朗达玛。 “朗达玛小王子,这几个舞姬你若是喜欢,我今夜便派人都给你们送去鸿胪寺。” “真的吗?”朗达玛的眼中顿时露出惊喜的目光,他忙不迭的点头,“那就多谢梁王殿下了。” 钦陵听到武三思的话,心中暗骂了武三思一句老狐狸,也骂了朗达玛一句没出息。 不过他也没有直接反驳武三思的提议,钦陵知道,因为吐蕃地处高原,那里的女人天生就是皮肤黝黑、干燥,一到冬天手与脸都会皴裂。 可中原的女子们,却一个个肤如凝脂,雪白细滑,这些女人他自己也很喜欢。 武三思与朗达玛相对大笑着一阵,这才转脸看向钦陵。 “吐蕃大相,你稍安勿躁。 上次你在宣政殿向圣皇陛下求和。 陛下已经说了,让本王与礼部的同僚拿出一个章程,下次大朝会的时候在朝堂上议一下。 等我朝议出了结果,自然会答复吐蕃大相的。” “谁说是我们吐蕃向大周求和?” 坐在朗达玛身边的一名吐蕃将领闻言勃然大怒,他拍案而起呵斥道:“明明是我们的赞普不忍心看到吐蕃与汉人百姓死于战火,恩赐给你们的和平,你们竟然以为是我吐蕃想要求和?” “麴莽布支,”钦陵与武三思的对话被自己的手下打断,他颇为不快的转头看向那名吐蕃将领,“我在与大周的梁王殿下说话,你不要插嘴。” “钦陵大相......” 麴莽布支还想争辩,但看到钦陵凌厉的目光,只好不甘心的坐回到座位上。 “梁王殿下,”钦陵转过头,对武三思行礼道:“既然圣皇陛下要议一下,那外臣只好继续耐心等待了。 不过外臣还有一事,我听说贵朝的太孙殿下偶然重疾。 那日在宣政殿外臣一见太孙殿下的风采,心中便无比钦慕。 听闻他生病,我的心中也是担心不已,不知道梁王殿下能否帮外臣奏明女皇陛下,我想要前往太孙的住处探视一番,不知可否方便?” “你想去探视我大周太孙?” 武三思笑着摇了摇头,“这恐怕不行,倒不是我与圣皇不答应,而是太孙殿下自从生病以后,便闭门谢客。” 说到这里,武三思指了指坐在下手的武崇训。 “这是我的长子武崇训,他如今与太孙殿下的妹妹,安乐郡主殿下两情相悦。 听闻安乐公主大兄染病卧床也是心中焦急,可他们二人去了几次太孙殿下下榻的尚林苑,也都未曾能进入太孙的寝殿。” “哦,还有此事?”钦陵转头看向武崇训,对着他行礼道:“高阳郡王,你可知太孙殿下是真的染病卧床,还是另有其他的原因呢?” “他应该是真的得病了,”此时一直在自斟自饮的武崇烈忽然放下手中的酒杯。 “我今天听说国子监监丞裴粹家的女儿昨晚去探视他了,还在他的卧榻前端汤送水的照顾了一夜。 今天一大早裴粹便怒不可遏的训斥了裴家小娘子,据说还将她禁足了。 我听长安那些市井传言,都说裴家小娘子昨夜已经与李重润私定终身了,所以裴粹才如此的怒火中烧。” 说到这里,武崇烈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有些怅然若失。 “那裴家的小娘子长得那叫一个国色天香,没想到竟被那李重润捷足先登,真真是暴殄天物。 那李重润有什么啊,不过是个小白脸而已,要我说他也就是个掖庭中的小奴。 这裴家小娘子真是瞎了眼了 ,竟然能看上他?” 武崇训听到武崇烈口无遮拦的开始胡说八道,连忙呵斥他道:“三弟,你喝多了,休要信口胡言。 太孙殿下乃是国之储君,于我们而言乃是君,你不要诽谤君上。” “什么他吗的君上?” 武崇烈听到武崇训的话,更加暴怒了,他一挥手将手中的酒杯砸在地上,双目中满是怒火,面容也变得更加狰狞。 “这不过是圣皇陛下老糊涂了,听信狄仁杰那老狗的谗言,将那太子之位给了李显。 她也不想想,这么多年她能够坐稳这圣皇的宝座,还不是我们武家这些子弟在为她保驾护航? 如今天下谁不知咱们父王才是当之无愧的太子人选,我就是要替父王不平。 看那一日本王心情不好了,就是闹上宣政殿,孤也要替父王向那位姑祖母讨一个公道。” 此时已经不仅仅是武崇训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就连武三思都是惊慌失措了。 武崇烈的话无疑是说中了武三思的心中所想,但虽然武三思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武崇烈刚才那一番话实在是大逆不道。 如果他刚才的话被武则天听到了,武三思知道,他要面临的后果恐怕会不堪设想。 “住嘴,”武三思怒视着武崇烈,高声喝道:“来人,新安王喝醉了,将他送回去醒酒!” 第84章 我怎能带头不守规矩? 武三思的一声怒喝,众人顿时噤若寒蝉的不再出声。 或许也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片刻之后,武三思收敛了愤怒的神情,挥了挥手对众人说道:“你们也都下去吧,我与吐蕃大相有要事相商。” 武崇训等人连忙退出大殿,钦陵转头看了一眼朗达玛。 “王子殿下,请你也先在外面与高阳郡王、新安王他们亲近亲近。” “好!” 朗达玛毕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对于武三思与钦陵所商讨的国家大事毫无兴趣,相比而言,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武崇训众人对他来说更有吸引力。 等到大周、吐蕃两边的人都退出去,大殿内只剩下武三思与钦陵二人的时候,钦陵这才看向武三思。 “梁王,拖不得啊,如今赞婆大军在凉州马上就要断粮。 女皇陛下若是不能早做决定,再这么拖下去,我吐蕃在凉州的五万大军可都危险了。 您还是要催促一下女皇陛下,关于我们两国谈和之事啊。” “你在教本王做事吗?” 武三思脸色阴沉的看着钦陵,“圣皇陛下一向是说一不二,她做的决定没人敢去更改,你让我去劝说圣皇,岂不是想要让我触怒陛下吗?” 钦陵看到武三思真的有些生气,也有些无可奈何。 他的手中虽然握有武三思的把柄,但他还是希望这个把柄能够在关键时刻起到作用。 而这次吐蕃进犯凉州的事情,虽然不算是件小事,但还真不至于为了这件事将武三思得罪死。 武三思与钦陵在大殿内说着话,其他的人走出去之后,武崇训率先看了众人一眼。 “孤还有其他要事,你们在此说说话,孤就先告辞了。” 说罢,武崇训一甩袖子,转身向着梁王府外走去。 武继植看到武崇训离开,也很不好意思的对众人讪笑一声。 “各位,我目前担着左卫中郎将一职,军中事务繁多,请恕我先行告退了。” 说罢,武继植追着武崇训的脚步,也匆匆离去了。 “呸,”武崇烈对着武继植的背影啐了一口,“武继植你是个什么玩意,我大哥是嫡长子,在我面前摆摆威风也就罢了。 你一个庶出的小子,奴才一样的东西,如今父王抬举你给你个左卫中郎将的差事,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的?” 鸿胪寺卿吉琚原本也想告辞离开,可听到武崇烈的这一番话,又有些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然而武崇烈连看都不看鸿吉琚一眼,他转过身上前一步,一把揽住朗达玛的肩膀。 “吐蕃小王子是吧? 一看你就没见过女人! 就刚才我父王府中那几个蒲柳之姿,也能把你馋成那样? 走吧,本王带你去平康坊。 今日一定要与你一同踏平三十六春楼,玩遍一百单八花魁。 本王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勾魂夺魄,什么叫做色艺双绝。” “真的吗?” 听到武崇烈的这一番吹嘘,朗达玛的心中顿时骚动起来,他笑逐颜开的也抬起胳膊拦住武崇烈。 “新安王,你果然够朋友,快带我去平康坊见识见识吧!” “王子殿下......”听说朗达玛要跟着武崇烈去逛春楼,吐蕃随从中有人刚想出言劝阻,却被朗达玛转过头瞪了一眼。 “麴莽布支,你休要多言,新安王拿我当朋友,你莫要挑唆我与新安王之间的友谊。” 麴莽布支还想再说什么,可武崇烈与朗达玛二人已经勾肩搭背的向外走去。 无奈之下,麴莽布支只好一跺脚,跟在他们的身后向梁王府外走去。 如今的长安城,惦念着李重润病情的人可不只武三思与钦陵二人。 随着他的请假辍朝,朝堂之上一时之间是议论纷纷。 李重润此时对长安所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他正带着哥舒翰与李楷洛,以及‘疾风’、‘铁浮图’两支骑兵团,风驰电掣一般的赶往凉州。 武则天调李楷固兵马的密诏已经由李重润派人日夜兼程的送去幽州。 李重润希望自己能够先一步抵达凉州,通过王无择等提前潜入凉州的探子了解清楚城内的情况。 他知道,李楷固也是久经沙场的大将,自己只有在对方面前展示出卓越的军事才能,才有可能让他对自己心悦诚服。 这一路上,李重润终于了解到了古人出行的艰难,同时也让他对霍去病、李靖这种动辄便长途奔袭几千里的将军们赞叹不已。 他们一行为了遮掩行程,一路上自然是披星戴月、昼伏夜出。 别的不说,仅仅就是每日骑马狂奔两三百里的这个过程,便让李重润痛苦不堪。 他的两条大腿根,在第一天的时候就被马鞍磨的鲜血淋漓。 可李重润硬是一声不吭,任由封常清将他的裤 子从伤口上揭下来,在上面用酒精帮他擦拭伤口。 李重润这次出征凉州,虽然为了掩人耳目没有带上他的贴身卫队‘子龙’团,但为了让高仙芝与封常清尽快成长起来,他思前想后还是将他们二人带在身边。 毕竟这一路上,李重润的生活起居还是需要有人照顾的。 这些酒精是李重润为了此次出征,提前让钱仁安排酿酒的工匠酿制了一批,纯度大约能够达到七十度以上。 李重润知道,冷兵器作战的时代,很少有人是直接在战场上被杀死的,大部分人都死于重伤不治。 而在这个没有消炎药的年代,重伤不治的主要原因便是伤口感染。 所以他知道,有了高纯度酒精,他可以将几乎八成以上的伤兵从鬼门关中拉回来,而这些上过战场的老兵,面对那些新兵来说至少都有以一当十的战力。 封常清将酒精用丝帕粘着擦到李重润的伤口上时,让所有人动容的是,李重润虽然已经疼得脸色狰狞,可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太孙,”给李重润治伤的封常清其实也是‘疾风’团的兵卒,他看到李重润疼得浑身颤抖,青筋暴跳,有些不忍的劝他:“实在太疼了你就喊出声来,喊出来兴许能好一些。” 李重润咬着自己的腮帮子摇了摇头,他头上的汗流如雨。 “我们此次出来时,定下的规矩就是在歇息的时候要尽量不能发出动静。 我虽为太孙,但也是主将,我怎能带头不守规矩?” 李重润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明显看到围着他的士卒们眼神变了,他们看向李重润的目光中,不仅有尊敬,还有发自内心的钦佩。 看着在自己身边围成一圈的士卒,李重润知道,一支未来能够横扫天下的铁军,已经渐渐有了它的雏形。 第85章 抵达凉州 封常清给李重润用酒精消完毒,又要用丝布给他包扎伤口。 李重润摆了摆手,“这是皮外伤,不碍事,如今天气太热,若是包扎起来反而不美,就这么晾着吧。” 给李重润处理完了伤口之后,众人散开各自找地方去休息。 李重润躺在一棵杨树的树荫底下,辗转着睡不着,他的心中无比怀念穿越前的生活。 且不说飞机与高铁是多么的便利,转瞬之间便可以到达千里之外。 哪怕现在有一辆绿皮火车,他们也不必如此的辛苦。 看来凉州的事情办完之后,就要和钱仁商量一下,该想办法将蒸汽机鼓捣出来了,水泥和燧发枪也差不多该提上日程了。 李重润的心中胡思乱想着,渐渐进入了梦乡。 直到晚上哥舒翰将他叫醒的时候,李重润发现自己的两个大腿根已经结痂了,匆匆吃了点干粮,他们一行又继续向西出发。 第二天一早,李重润的两条大腿再次变得血肉模糊,他忍着钻心的疼痛下马,接下来又是那惨绝人寰的酒精消毒。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等到第十天的时候,李重润的双腿内侧终于磨出了厚厚的老茧,他的骑术也随之愈发的精湛,几乎已经是来去如风。 他与自己这匹战马也建立起深厚的友谊,因为它通体雪白,速度奇快,李重润给它起名叫做追雪。 就这么风餐露宿,日以继夜的向西走了大约十五天的时间,李重润等人来到一座黄土台塬之上。 “殿下,”哥舒翰抬起手中的马鞭指向前方,“那里有一座城。” 李重润抬眼望去,只见在他脚下的黄土台塬与对面连绵不绝的群山之间,有一片平原,而平原的中间,伫立着一座城市 李重润翻身下马,一招手,李楷洛从怀中掏出一副舆图摊在他的面前。 李重润蹲下身子在舆图上查找起来,哥舒翰与李楷洛也蹲在他的旁边。 “没错,就是这里了!” 李重润兴奋的用食指在舆图上敲了敲,“这里是松昌县(今古浪县),那座城应该就是戎城(松昌县的治城),我们已经到了凉州的门户。” 哥舒翰站起身来,对着地图仔细的看了看周边的环境,点着头道:“没错殿下,这里就是戎城,从这到武威郡(凉州的治城)也就剩下一百多里了。” 听到已经到了凉州,李楷洛也兴奋起来,毕竟这十五天的长途跋涉实在是艰苦卓绝,即便像李楷洛这样常年在马背上的将领,也感觉到有些吃不消。 “殿下,”李楷洛的脸上露出欣喜之色,“那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哥舒校尉,你来说说下一步该怎么办?” 李重润并未直接回答李楷洛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哥舒翰。 他如今麾下的这些人中,有不少是未来的大唐名将。 可李重润明白一个道理,这些人即便是天赋异禀,可也未必一生下来就会打仗。 他们也是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争,才成长为百战老将的。 自己如今穿越到了这里,因为有着超越时代的思想和认知以及对于历史走向的了解,李重润知道自己就是如同金手指一般的存在。 但他还明白一个道理,自己的未来绝不是仅限于带兵打仗。 一旦他能够成为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民生、军事、科技发展和社会进步都需要他来提纲挈领。 因此李重润希望这些将领能够迅速的成长起来,尽快成为独当一面的将领。 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分出精力去思考更重要的事情。 而让这些将领成长最快的方法就是让他们独立的思考,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的培养他们在战场上的大局观。 所以,李重润并没有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而是将问题抛给了哥舒翰。 哥舒翰看了看舆图,又转头看了一眼远方的那座城池,沉思了许久之后,沉声说道:“殿下,戎城必须要打,但打起来要谨慎,不能一蹴而就的去攻城。” “哦?你把你的想法具体说说。” 李重润带着赞许的眼神看向哥舒翰,对方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因为哥舒翰的想法与李重润基本一致。 接下来哥舒翰便对着李重润和其他人说明了自己的看法。 其中最重要的一方面,这座戎城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扼守着祁连山与河西走廊的咽喉。 而如今吐蕃已经占据了西平郡(今西宁),他们每次入侵凉州与安西四镇的时候都要首先攻占戎城。 李楷固的五万大军一旦到了凉州,由于他们声势浩大,赞婆一定会有所警觉。 他如果退回吐蕃,虽然看起来李重润此番收回了凉州,但吐蕃军却没有损失,李楷固大军一旦离开,他们很容易便会卷土重来。 如果李重润他们率先占领了戎城,就可以对赞婆的吐蕃大军形成关门打狗的形势,让他们无法从祁连山退回到西平郡。 所 以,哥舒翰认为他们此次若是突袭戎城成功,可以趁赞婆不备,先攻占这一处战略要地。 但另一方面,哥舒翰又觉得如今赞婆率领五万吐蕃大军在凉州肆虐,而己方只有四五百人,双方的差距已经到了百倍。 一旦李重润攻占了戎城,赞婆必定会派大军前来攻打,可是戎城之内人口稀少,城矮墙低,依靠他们这四五百人是很难守住的。 如果他们贸然攻占了戎城,不仅守不住这座战略要地,反而还有落得一个全军覆没的结果。 “早知道,”李楷洛在一旁不无惋惜的说:“就应该将咱们右内率全都带来。 咱们右内率如今有两千多人,若是全数在这里,那赞婆还要戍卫武威郡,他不可能倾巢出动的来攻打戎城,最多也就派个一两万人来。 咱们右内率都是精悍的士卒,再依靠戎城城墙,即便面对十倍于己的敌军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哥舒翰听到李楷洛的牢骚,抬头瞪了他一眼。 “李校尉,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若这一次右内率真的全军一起远征凉州,我觉得现在咱们能不能走出京畿道都是问题。 更何况,那样我们的行踪也会暴露,哪有出其不意抵达戎城的机会?” 第86章 战前谋划 “这......” 李楷洛被哥舒翰这一顿抢白,顿时哑口无言了。 李重润看着李楷洛,倒没觉得他的想法是错的。 人本来就容易犯这样的毛病,总是贪心不已,欲壑难填,一方面想要兵贵神速,另一方面还希望能够兵强马壮。 要知道鱼与熊掌一定是不能兼得的,李重润此番前来凉州,他如果想要自己兵多将广,就一定很难达到出其不意的结果。 因为李重润知道,如果军队的规模庞大了,那么军队的集结、这一路的行军组织以及后勤辎重都需要漫长的时间。 而且大军一旦出动,这消息很快便会传到赞婆的耳中,到时候他一定会做好了准备,以逸待劳。 这一场战争便会成为拉锯战,消耗战,而赞婆却是进可攻、退可守,完全占据主动权,那么对于大周来说实在是太被动了。 要不是李重润学习当年的冠军侯霍去病,只带着少量的骑兵全速奔袭,他怎么可能短短的十几天时间就能抵达凉州? “殿下,”哥舒翰看到李重润默不作声,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害怕李重润被李楷洛所说动,连忙说道:“战机稍纵即逝,如今赞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到,我们会出现在这里。 我建议咱们稍事休息,今晚便对戎城发动进攻,一举攻占这里。 然后再派出信使去联络李楷固将军,请他也派出一支轻骑迅速赶来与我们汇合,共同坚守城池。 如此一来,等李楷固将军大军到时,便可以对那赞婆行瓮中捉鳖、关门打狗之事了。” “李校尉,”李重润依然是没有直接回应哥舒翰的建议,他转头看向李楷洛,“你怎么看?” 李楷洛低头思索了一番,这才说道:“卑下以为,哥舒校尉所说的十分有道理,不过卑下还要补充几点。” 等到李楷洛说出他的想法,李重润的心中更加欣喜。 李楷洛不仅跟上了他的思想,而且还对哥舒翰的计划提出了不少卓有成效的补充建议。 李楷洛主要是补充了三点建议。 第一就是他记得,李重润曾经派王无择带着‘嘲风’团一百名探子潜入了凉州,他认为戎城之内必定也有王无择的人,应该与他们联络,攻城时里应外合,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结果。 其次就是李楷洛建议将攻城的时间选为丑寅相交之时,那时候是人最困的时候,更能够出其不意减少伤亡。 第三则是他建议提前向松昌与武威郡之间放出一支伏兵,用来伏击戎城逃往武威郡的溃兵。 如果能够将戎城内的吐蕃军全数歼灭,那么就可以封锁戎城失守的消息,延迟赞婆派兵前来攻打,为李重润守住戎城争取更多的时间。 “不错,”李重润冲着李楷洛点了点头,回头又看向哥舒翰,对他们二人吩咐道:“你们的想法已经很周全了,孤甚为满意。 今夜的攻城一事,就由哥舒校尉负责谋划。 至于联络城中的内应以及在松昌去往武威郡半路的伏兵,则由李校尉负责。 你们二人速去准备,今晚寅正时分,咱们争取将戎城一举拿下。” “诺!” 听到李重润的话,哥舒翰与李楷洛二人都是面带喜色的抱拳行礼,他们的眼中已经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看着哥舒翰与李楷洛离去,李重润吩咐高仙芝与封常清去给他搭个帐篷,他便准备去休息了。 这倒不是李重润不负责任的想要当甩手掌柜,主要是戎城的地理位置虽然重要,后来也被新任凉州都督郭振元重新进行了扩建,但此时的戎城,还只是一座规模比燧峰堡大不了多少的小城。 李重润根据出发前所做的功课,知道戎城虽然是松昌的治城,但整个松昌县,也不过只有几千人口,生活在戎城之内的,更是只有区区一两千人。 这样一座只有周长不过四里城墙的小城,城内的守军最多也不过超过一两千人。 而李重润他们的计划是有心算无心,对于拿下戎城,李重润心里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所以他准备放手让哥舒翰与李楷洛前去安排,锻炼一下二人的指挥能力。 高仙芝听到李重润的命令却站在那里并没有动,他双眼中闪烁着蠢蠢欲动的目光。 “殿下,刚才您与哥舒校尉、李校尉定下的计策小的已经听到了,小的觉得殿下与哥舒校尉、李校尉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很是钦佩。” “有话就直说!” 李重润瞥了高仙芝一眼,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对高仙芝的秉性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高仙芝能过来拍他的马屁,证明他的心里肯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高仙芝看到自己的小心思被李重润看破,脸上却丝毫没有任何尴尬之色,他嬉皮笑脸的看着李重润。 “殿下,小的刚听李校尉说要向城里派人联络咱们的内应,这个活小的想向殿下求个恩典,就给小的吧!” “殿下.. ....” 站在高仙芝身边的封常清听对方的话里没带自己顿时急了。 这个主意可是他给高仙芝出的,说好了俩人一起,可高仙芝关键时刻却把他忘在脑后。 “小的也想去戎城联络内应,请殿下恩准小的与高仙芝一同前往。” 李重润这才明白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这两小只打的是什么主意,说实话高仙芝与封常清的请求让他颇感意外。 在李重润看来,高仙芝与封常清如今不过是十来岁的年纪。 虽然自己将他们二人任命成贴身侍卫中的队正,但他主要的想法还是能让他们二人跟在自己身边耳濡目染的尽快成长起来。 平日里高仙芝与封常清从来都是一言不发的默默做好自己的事情,李重润没想到他们今天竟然会主动向自己请求任务。 “殿下,”看到李重润一言不发,满脸都是犹豫不决,高仙芝立刻急了。 他连忙对李重润说道:“您此番带来的人当中,没有人比我们二人更合适潜入戎城了。 除了我们两个,其他人若想潜入,他们一看就是身形矫捷的行伍,吐蕃军若是不傻,他们很容易便会暴露啊。 可是我们两个,都只是小孩,若是打扮成小叫花子,那些吐蕃守卫一定不会起疑的。” 第87章 我把杨继业的先人也弄来了? 李重润沉思了片刻,同意了高仙芝与封常清的请求。 “一定要注意安全,”李重润的眼神中满是关切之意,“孤等着你们平安回来。” 看着高仙芝与封常清兴高采烈离去的背影,李重润要说心中不担心那是假的。 但是他也知道,宝剑锋从磨砺出的道理。 如果按照历史上天宝年间的配置,他现在的身边可以说是名将如云。 可是李重润也知道,这些人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到来,现在已经各自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了。 若是他一味的只去考虑安全,反而会影响起他们的成长。 毕竟在穿越之前李重润做过上市公司的高管,千金易到,一将难求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李重润不愿意看到因为自己的出现,而让这些历史上有着赫赫战功的将领们反而沦落成无名之辈。 虽然李重润知道真正优秀的将领都是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但这毕竟是他人生中经历的第一次战斗,李重润辗转反侧的难以入眠。 就这么翻来覆去的半天,终于一阵困意袭来,李重润勉强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李重润的眼前燃烧着熊熊的烈火,到处都是厮杀的声音,在他面前无数人影在相互搏斗。 忽然,一个满脸是血的人踉踉跄跄的来到他面前,李重润抬眼一看,竟然是高仙芝。 高仙芝看着李重润,咧着嘴巴笑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噗通’一声扑倒在地上。 “高仙芝......仙芝......” 李重润焦急万分的大喊起来,双臂挥舞着坐起身来。 睁开眼睛,他看到帐篷外的光线已经有些暗了,应该已经是傍晚时分。 哥舒翰听到李重润的叫声连忙一撩帐篷的门帘走进了,他看见惊魂未定的李重润满头大汗的坐在卧榻之上。 “殿下,你找小高?”哥舒翰疑惑的看着李重润,“他和小封不是被你派去戎城了吗?” 李重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做了个噩梦,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看向哥舒翰。 “现在是什么时辰?” 哥舒翰想了一下,对李重润说道:“殿下,现在应该是已经是酉正左右。 您睡了将将一天,要不要起来吃些东西?” 李重润听到哥舒翰的话,这才感到腹中有些饥饿,他从卧榻上站起来,一撩门帘走出了帐门。 “殿下......” “殿下......” “殿下......” 看到李重润走出帐篷,那些围坐在火边的士卒纷纷起身跟他打着招呼。 李重润看了看他们手中的吃食,每个人都拿着胡饼就着水吃。 “怕不怕?” 李重润随意走到一个士卒身边坐下,接过哥舒翰给过来的胡饼撕下来一块,一边吃一边看向士卒笑着问。 那士卒看到是李重润在问自己,连忙伸了伸脖子,将口中正在咀嚼的胡饼咽下去。 随后他一挺身站了起来,双手抱拳对李重润行礼道:“皇孙殿下,臣不怕!” “好,”李重润仰起脖子对那名士卒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你是关内道人士? 叫什么名字,是怎么来的咱们右内率?” 那士卒扭头看了一眼哥舒翰,哥舒翰对他点了点头,这才坐在李重润的身边。 “启禀太孙殿下,额是关内道麟州(今陕北神木县)人。 额叫杨恪,额祖上是弘农杨氏,按照族谱,前朝文皇帝乃是额曾祖父的堂兄。 开皇二年,突厥沙钵略可汗率军入侵隋朝,大将军韩增寿领命北击突厥,命我曾祖固守麟州。 后隋末大乱,额曾祖为躲避战乱,便带着额们一家留在了麟州。 前些日子额来长安,听说太孙殿下您在募兵,额也想在沙场上博一个功名,这就进了右内率。” 麟州杨氏?杨恪的这一番话惊的李重润目瞪口呆。 这一支的确是弘农杨氏的后人,这一支在唐朝的时候很低调,哪怕是天宝年间杨国忠做了宰相,杨玉环当了李隆基的宠妃,他们也没有人参与那些朝堂纷争。 可是到了北宋初年的时候,麟州杨氏却成了当地的豪强,特别是到了后晋时期,麟州刺史杨信更是成为以兵强马壮称雄麟州的一方诸侯。 而杨信的儿子,就是北宋初年将契丹辽国打的瑟瑟发抖,人送外号杨无敌的杨继业。 据说杨继业手持一把金刀,与他的七个儿子为北宋抗辽立下了赫赫战功。 我这是把杨继业的先人给弄来了? 李重润的心中满是不可思议,看来因为他穿越而煽动的蝴蝶翅膀,在这个时空的历史线上已经引起了涟漪。 李重润与哥舒翰、杨恪等右内率的士卒们坐在地上吃喝闲聊了一阵,夜幕便逐渐降临了。 西北地区的气候,昼夜温差极大,虽然此时已经是盛夏,白天的气 温已经很高,但到了夜晚,李重润还是感到一阵夜凉如水。 吃完手中的胡饼,又与众士卒闲聊了一阵,李重润站起身子对众人说道:“今晚还有一场恶战。 大家伙都回去休息一阵吧,等到拿下戎城,明天一早,咱们在戎城一同吃早餐。 孤只希望,在坐的诸君,此去都能平安无事,孤也祝愿各位,福寿安康。” 回到自己的营帐,李重润点上火烛,却久久无法入眠。 他坐在卧榻之上,盯着烛火摇曳,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一阵忐忑。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经历战争,再加上这些日子的昼伏夜出,李重润完全没有睡意。 披上一件披袍,他走出自己的帐篷,那些士卒们已经各自回去休息了。 营地内除了几个巡逻放哨的士卒,已经是一片鸦雀无声。 耳边传来几声蝉鸣,还有蟋蟀的叫声,天空中挂着一轮清冷的明月,漫天的星斗预示着明天将是一个晴朗的日子。 李重润走到台塬的边上,他向下方的戎城看去,只见此时的戎城也是一片寂静,静静的伏在夜幕之中,城内只有寥寥无几的几处火光。 看着远方的城池,李重润的心里思绪万千,他不知道高仙芝与封常清潜入戎城之后十分顺利,也不知道今天白天与他围坐在一起的士卒,还有几人能够与他在戎城重逢。 第88章 如同人间地狱一般的戎城 李重润的心中惦念着高仙芝与封常清。 可高仙芝与封常清如今眼前的情景,却如同人间地狱一般。 时间回到当天下午,高仙芝与封常清乔装打扮成乞丐的模样想要混入戎城。 当高仙芝与封常清衣衫褴褛的来到戎城东门外的时候,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相互看了一眼,也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疑惑。 可戎城的吐蕃守将与吐蕃军,压根就没有设防。 戎城的东门大开着,没有一个行人,从门洞向里看进去,城内的房屋早就已经是一片残垣断壁。 等到高仙芝与封常清走进戎城的东门之后,他们二人瞬间被眼前所看到的的景象惊呆了。 此时的戎城,早已经是满目疮痍,城内大部分的建筑已经成了废墟。 原本的墙壁如今只剩下一堆瓦砾,那些木质的房梁、门窗和家具上只剩下余烬还在燃烧。 街道上横七竖八倒着一些周军的尸体,这些尸体都已经开始腐烂,在尸体上苍蝇在飞舞,而早已流尽鲜血的伤口上蠕动着白花花的肉蛆。 空气中弥漫着恶臭与焦糊的味道,除了这些尸体之外,四周看不到一个活人。 就在高仙芝与封常清看着这一副惨烈的场景发呆时,忽然,他们身后传来一声呵斥。 高仙芝与封常清转过头,一堆吐蕃士卒在一名头目的带领下匆匆的向他们二人跑来。 要不是这些吐蕃士卒手里拿着兵器,高仙芝和封常清根本不敢相信他们是军队,只以为来的是一群乞丐。 这些人身上裹着的袍子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头发已经脏的打了结,脸上手上全是黑色的泥垢。 带头的那个人也是如此,他的袍服已经黝黑锃亮,有些地方光亮的都能够反光,不过他的头上带了一顶大周的精钢兜鍪,上半身穿着一件胸甲,手中抓着一把如同残月一样的弯刀,刀柄上镶着一个豌豆大的绿松石。 那吐蕃军的头目叽里呱啦的对着高仙芝和封常清二人嚷了一阵。 高仙芝与封常清完全听不懂吐蕃语,他俩面面相觑的摇着头。 高仙芝灵机一动,摊开自己的右手做出一个乞讨的姿势,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意思是想要一些吃的。 看到高仙芝的举动,那吐蕃军的头目嘟囔了一句,瞬间,那群吐蕃军的士卒们哄堂大笑起来。 随后,从那一群吐蕃士卒中走出来四五个人,为首的刚一走到高仙芝的面前,扬起手就扇了他一巴掌。 高仙芝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给打蒙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高仙芝与封常清二人用绳子五花大绑起来。 被这群人推搡着,高仙芝与封常清二人来到了一处院子的门外,这一路上到处都扑倒着死尸,有周人的,也有吐蕃士卒的。 这些尸体与高仙芝、封常清在东门内看到的一样,全部都躺在那里无人收敛。 院子的大门已经倒在地上,旁边的院墙也坍塌出几处豁口,从掉在地上已经只剩下一半的匾额上,高仙芝勉强认出了县衙两个字。 走到松昌县衙的门外,周围再也不是死一般的寂静了,高仙芝与封常清同时听到,从院子里传来嘈杂的声音。 这些声音中,有狂野的笑声,有呵斥与怒骂,还有女子的惊呼和尖叫。 看到高仙芝与封常清站在院子门口不动了,那吐蕃将领走到他们二人的身后,抬起双手一推,便将他们二人推进了松昌县衙。 一走进松昌县衙的大院,高仙芝与封常清二人便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只见县衙大堂前的院子中,地上竖着大约一百多个一丈高的木桩,每个木桩上都绑缚着一个人。 这些人中有大周的士卒也有寻常的百姓,有耄耋老人也有年幼的儿童,有青壮的男子也有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女子。 还有几个也是头目打扮的人,他们正对绑缚在木桩上的女人施暴。 那几个女人有的在拼命的挣扎和哭嚎,可换来的是这些人更加疯狂的折磨。 一名正在抱着女人蠕动的吐蕃军头目看见这群人走进院子立刻停了下来。 他慢条斯理的提起裤子,对那个头目用吐蕃语问道:“赞弄,你怎么回来了?” 赞弄听到那人的问话,邹着眉头看向对方。 “莽罗,你又在玩女人,省省力气吧,小心回到吐蕃你的婆娘不让你上床。” 莽罗听到赞弄的调侃也不生气,哈哈大笑起来。 “赞弄,那婆娘不会知道的。 这些汉人的女子可真好啊,皮肤又嫩又滑,可比咱们高原上的那些女人强多了。 我给你说,你就要学我一样,趁着将她们吃掉之前,能玩就多玩几个。” 赞弄不屑的撇了莽罗一眼,摇了摇头。 “不,在我赞弄的心中,只有珠玛一个女人配得上我的爱情,除了珠玛,我谁都不想要。” 听到赞弄的话,莽罗也 不介意,他哈哈大笑起来。 “赞弄,你还是年轻,女人就应该像牛羊一样,越多越好。 你的珠玛虽然也算是个漂亮的女子,但等过几年她生完孩子,你就会喜欢上比她年轻的姑娘啦。” 听到莽罗的话,赞弄有些生气,他瞪了莽罗一眼,也不想再跟他在这个事情继续纠缠。 “我才不会,我向冈仁波齐发誓,我的心里只有珠玛!我又抓了两个汉人,我带他们去见将军,你就在这里当种马吧!” 说罢,赞弄两只手分别抓着高仙芝与封常清,向县衙大堂走去。 第89章 吐蕃内部也是错综复杂 推搡着高仙芝与封常清,赞弄走进了容城县衙大堂。 大堂内坐着四五名吐蕃的将领,他们正抓着一块块肉用小刀割着吃,不时还会端起面前的碗喝一口从吐蕃带来的青稞酒。 此刻大堂这中间原本县令的位置上,坐着一名身材魁梧的吐蕃将领。 他的面色黝黑,头戴着一顶精钢胄,身上披着一身大堂的细纹甲,满脸的横肉,双目中露出凶光。 他便是这一次吐蕃入侵凉州的副将俺拉木·达扎鲁恭。 “将军,”赞弄连忙向达扎鲁恭行礼,“属下在东门外巡逻,抓住两个汉人乞丐。” 达扎鲁恭的面前摆着一个黑色的瓷坛,他端起瓷坛向旁边的碗中倒了一些浑浊的液体,这些液体就是吐蕃人最喜爱的青稞酒。 将碗送到嘴边,一口喝完了里面的青稞酒,达扎鲁恭抬抬起头看了一眼高仙芝与封常清,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太瘦了,先送到旁边的监房里关押起来,过几天要是将前面那些人吃完了,再把他俩宰了吧。” “将军,”听到达扎鲁恭的话,赞弄有些犹豫,他知道自己的这位主将脾气不好,只好小心翼翼的说道:“这两个小子是外面来的,要不要拷问一下他们如今大周是什么情况?” 达扎鲁恭听到赞弄的话抬头看了高仙芝与封常清一眼,随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赞弄,我知道你想要立功,若是这一次回去你还当不上如本,珠玛她爹就要把她嫁给别人了。 可是这就是两个小叫花子,他们能知道什么消息? 我们此番虽然虽然在大非川被周军击败,但赞婆将军神机妙算的带着咱们占了凉州。 你小子这次抢的东西也不少,回去给珠玛他爹,那老东西说不定也就同意把珠玛给你了。 你想想,大周若是真想要派兵来征讨咱们,他们整军出发怎么还不要三五个月? 到那时咱们早就回吐蕃了,你小子就别瞎操心了,这两个就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乞丐而已。” “是!”赞弄看到达扎鲁恭对高仙芝与封常清二人不感兴趣,只好转身押着他俩准备监房。 等到赞弄转身离去,坐在达扎鲁恭下手的一名吐蕃将领放下手中的肉看着他。 “将军,咱们什么时候回吐蕃,整天吃人肉我都快吃吐了。 噶尔家族的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他钦陵的弟弟赞婆占着武威郡,却把咱们俺拉木家族的人放到这个鸟不拉屎的松昌县。 这里满打满算也就千余户人家,咱们这一万大军早就断了军粮。 要不是您同意咱们将汉人征为两脚羊,恐怕咱手下的二郎们早就饿死了。 再说了,我早就听说赤松德赞对钦陵和他们噶尔家族不满了。 咱们干脆杀回逻娑,趁着噶尔家族这一次倾巢出动,帮着赤松德赞将噶尔家族连根拔起吧!” 对达扎鲁恭说话的这个人叫做噶哇,是他的弟弟,而此时松昌县衙大堂坐着的这四五个人,都是他们俺拉木家族的杰出子弟。 达扎鲁恭听到噶哇的话,摇了摇头道:“时机还不成熟。 我此番跟随赞婆出征大周,离开逻娑时曾与赤松德赞约定,一旦赞婆的人马与周军成了胶着之势,我立刻率领大军杀回逻娑,一举将噶尔家族连根拔起。 如今周军还未抵达凉州,我们若此时返回逻娑,赞婆带着大军尾随我们也回去,那想要帮助赤松德赞铲除噶尔家族就难了。 我估计这一次我们吐蕃占领凉州,大周女皇必定会派兵来战。 等到大周军队一到,我们立刻从祁连山返回吐蕃,将这松昌县让给周军。 到时候赞婆要么在这里与周军决战,要么绕道安西从象雄(今西藏阿里地区)返回逻娑。 可我听说二十年前钦陵虽然帮着赤松德赞平定了象雄的叛乱,但如今我听说象雄王最小的妃子朗准来,仍然带着他的遗腹子在那里起兵作乱。 赞婆想要从安西绕道象雄回去逻娑,这一路可能更加难走。” “是啊,”噶哇听到达扎鲁恭的话,点了点头道:“当年赤松德赞为了攻打象雄,派钦陵诱骗朗准来。 告诉她一旦象雄战败,吐蕃会扶持她为正妃,并将象雄土地的三分之二送给朗准来。 朗准来因此才与钦陵共同设计,在色穷(今腊仓地区的色普)设下伏兵伏击了象雄王。 可赤松德赞时候却言而无信,直接吞并了象雄。 我听说如今朗准来带着象雄王的遗腹子,在那里又聚集了三五万人马,若是赞婆想要从象雄绕道返回逻娑,我看简直比登天还难。” “没错,”达扎鲁恭赞许的看向噶哇,“所以我们如今要积蓄实力,一旦大周的军队到了,咱们要立刻返回逻娑,让周军在这里与赞婆拼个两败俱伤便好。” “那我们也只好继续在这呆着了呗?”噶哇有些无奈的说:“这松昌县实在是贫瘠,如今咱们也只能以汉人两脚羊充饥。 再 这样下去,咱们的大军很快也会没有军粮的。” “我知道,”达扎鲁恭点头说:“所以我这次叫你们来,就是要与你商量。 我准备今天晚上率领八千人前往怀远郡(今宁夏银川)就食,顺便征集一些粮草牲口回来。 我此去往返大约一千六百余里,估计短则二十日,长则一月有余便可返回。 等我回来以后,一旦有了周军即将抵达的消息,我们就直接弃城返回逻娑。” “怀远,”噶哇听到达扎鲁恭的话顿时喜出望外,“大哥,你选的这个地方好啊! 那怀远可是号称塞上明珠,据说那里水草丰美,物产丰富,而且此番怀远的周军早已如惊弓之鸟一般退去兰州了。 你这次去怀远,岂不是狼入羊群一般探囊取物吗?” “没错,”达扎鲁恭也得意起来,他对坐在堂下的几人说道:“噶哇留下,其余人随我整军。 另外,将院子里那些两脚羊都杀了,大军晚上好好吃上一顿,让后随我连夜出发。” 第90章 李重润的自我批评 李重润站在台塬上远远的看着戎城。 夜幕下的戎城,安静而神秘,如同一头怪兽一般俯卧在天地之间。 忽然,戎城之中火光四起,无数的人影在城内奔跑,人喊马嘶的声音响彻天地,整个城池如同一锅开水一般沸腾起来。 哥舒翰虽然躺在帐篷中休息,但他一直在关注着戎城的动静,戎城忽然生变,也让他一个激灵爬了起来。 “殿下,”哥舒翰来到李重润的身后,面色凝重的盯着远方的城池,“吐蕃军忽然动起来,怕是发生什么变故了。” 李重润点了点头,伸出三个手指。 “第一,李楷洛在绕过戎城时,行踪没有掩藏好,被车中守军发现了,所以他们要去追击。 第二,不知什么原因,戎城的吐蕃军发现了我们的行踪,这是冲我们来的。 至于第三嘛,可能是武威郡对戎城的吐蕃军调动,他们有新的行动。” 哥舒翰听到李重润的分析,顿时惊慌失措道:“难道是高仙芝与封常清他们被擒,暴露了咱们的行踪? 若是李校尉行踪暴露,他只带了一百多骑出去,戎城守军不至于这样如临大敌吧?” 听到哥舒翰的话,李重润的心中也有些没底。 在李重润与哥舒翰目光的注视之下,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只见戎城的北门大开,吐蕃的军队如同潮水一般从戎城涌了出去。 看着络绎不绝离开戎城的吐蕃军,李重润与哥舒翰二人的脸色越发的惊恐。 “殿下,这怕是有万把人吧?” 哥舒翰目测了一下,发现出城的吐蕃军前后拉出了近十里长的队伍,顿时大惊失色的对李重润说道。 李重润的脸色很难看,他点了点头,终于发现自己在指挥战争这件事上是多么的幼稚和无知。 这一趟出来,李重润一心想着学习当年的霍去病千里奔袭可以封居狼胥。 因此面对城小墙低的戎城时,他不由自主的就认为城中最多只有一两千守军。 而自己既有高仙芝、封常清与提前派进去的‘嘲风’团内应,并且还是有心算无心突袭,小小的戎城,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可如今戎城吐蕃军所展示出来的实力,让他感到一阵深深的后怕。 看来兵书上所说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确是至理名言。 他在对戎城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今晚若是吐蕃军没有出城而他们却贸然去打,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哥舒校尉,”李重润转头看向哥舒翰,“你速派人从戎城南边绕过去,通知李校尉回来,今晚的行动取消了。” “诺!”哥舒翰连忙对李重润抱拳行礼,随后叫来一名斥候火长吩咐下去。 此时的哥舒翰心中也是后怕不已,要知道他今年不过十八岁。 虽然骑术精湛,武艺高强,也是跟随他的父亲哥舒道元在安西都护府军中长大,可他自己也从来没有亲自指挥过一场战斗。 “殿下,”哥舒翰给斥候火长安排完了事情,转身回到李重润的身边,带着满脸的内疚与惭愧。 “卑下无能,没有查清楚戎城的敌情就贸然决定攻击,几乎将太孙殿下与右内率骑兵团全部陷入万劫不复。 卑下请太孙殿下责罚,卑下愿降为一名普通的兵卒,为殿下鞍前马后,将功赎罪。” 李重润听了哥舒翰的话,知道他的内心十分自责,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摆了摆手,李重润看着哥舒翰道:“如今大战在即,此事先不要再提了。 这次的事情,孤也有考虑不周之处。 孤在听你们的计划时,也想当然的认为戎城之内的吐蕃军不会太多。 为今之计,我们应先收拢兵马,多派斥候探明戎城之内的情况,另外也要探查这支吐蕃军的去向。 孤这次带着四五百人孤军深入凉州,原本就是想要以替李楷固将军探明情况为主。 也是看到戎城地方要紧,孤一时犯了好大喜功的毛病,所以哥舒校尉你也不必太过自责。” “诺!” 哥舒翰此时对李重润的心中充满了感激,要知道今晚夜袭的计划是他提出来的。 要不是吐蕃军主力不知何故突然离开戎城,他们今晚难免会落得一个全军覆没的结果。 而李重润不仅没有斥责他,反而也主动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这让哥舒翰心中充满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 因为这样一个变故,最终李楷洛也被从戎城西侧通往武威郡的伏击地点叫了回来。 李重润与哥舒翰将兵马收拢在一起,提高警惕,小心防范,生怕昨夜出城的那一支吐蕃军杀个回马枪。 同时哥舒翰也派出一个火的斥候尾随着那支吐蕃军,探查他们出戎城之后的目的地。 李重润就这么按兵不动,只是派出士卒不断的在荣成外围打探城中的情况,一转眼便是五天过去了。 清晨,天色还未全亮 ,哥舒翰忽然闯入到李重润的帐篷当中,脸上带着一丝喜色,“殿下,高仙芝回来了!” 李重润原本这些天就是心中有事,他一方面担心高仙芝与封常清的安危,另一方面也忧心那支吐蕃大军的动向。 而这些天斥候并未带回来什么有用的消息,因此李重润的心中愈发的烦躁,天还没有亮他便醒了,在卧榻上辗转反侧的睡不着。 李重润一屁股坐起来,听到哥舒翰的话顿时大喜过望道:“快叫他进来!” “殿下,”高仙芝一头闯入到李重润的帐篷中,“小的回来了。” 看着眼前的高仙芝,李重润的心中不免有些心疼。 只见他嘴唇干裂,面容消瘦,两个眼眶深深地陷下去,整个人如同一副行走的骨架一般。 “仙芝,”李重润不免有些唏嘘,“你这几天受苦了。” “小的不苦,”高显著倔强的摇了摇头,“戎城的百姓才苦,他们不仅被那些吐蕃军抢光了家中的粮食和钱财,自己本身也被充作军粮。 那些吐蕃畜生,竟然把咱们汉人称为.....称为.....两脚......两脚......” 说到这里的时候,纵然高仙芝远比同龄人坚强,也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两脚......羊?” 李重润惊呼了一句,心中感到一阵恐惧。 第91章 高仙芝回来了 这个词他是知道的,在西晋灭亡之后,匈奴、鲜卑、羯、羌、氐这五个少数民族入侵中原,屠戮汉族百姓。 他们以汉人为口粮,每攻破一座城池,便将城中的青壮幼童掳走,充作军粮。 “我知道了,”李重润的面色有些沉重,他抬眼看着高仙芝问:“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封常清呢,他现在人在何处?” 高仙芝低头思索了片刻,这才将他知道的情况对李重润讲述了一遍。 当日王无择知道戎城的地理位置重要,因此在这里安排了三十名‘嘲风’团的探子,由一名叫做王海滨的队正率领。 他自己则是带着其余七十人,直接去往武威郡了。 吐蕃军此次入侵大唐的军队,其中分为了两股势力。 一股是以钦陵为首的噶尔家族,钦陵已经担任吐蕃大相近二十年,如今可噶尔家族在吐蕃可以说是权倾朝野,一手遮天。 噶尔家族派出的主将叫做赞婆,是钦陵的弟弟,当年钦陵率领四十万大军在大非川击败大唐战神薛仁贵时,赞婆就是副将。 此人可以说是身经百战,在吐蕃也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这次就是他率领四万大军占据了武威郡。 另外一股则是俺拉木家族,他们在吐蕃的势力比噶尔家族稍弱,不过有现任吐蕃赞婆赤都松赞的支持,也勉强能与噶尔家族抗衡。 俺拉木家族这一次派出的将领叫做达扎鲁恭,他带领一万大军跟随赞婆行动,在占领了武威郡之后,赞婆将他派到松昌县镇守。 “原来是这样,”李重润恍然大悟,“看来我们当时推测戎城中的吐蕃军时,只考虑了戎城的大小需要多少守军,却忘了分析一下吐蕃内部的局势。” 李重润穿越之前去过西藏,对于吐蕃的这一段历史还算是有些了解的,高仙芝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噶尔家族与俺拉木家族一向不合,赞婆派达扎鲁恭戍守松昌县,他自然不会将自己的军队留给对方,当然是要带到戎城的。 “那现在戎城内部情况如何? 咱们约好的那天夜里,吐蕃大军为何会忽然离开戎城? 还有就是如今封常清是什么情况,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李重润一口气问了高仙芝三个问题,高仙芝知道他心里着急,不敢耽搁连忙又将他知道的事情告诉了李重润。 戎城如今的守将叫做噶哇,也是俺拉木家族的成员,扎鲁恭戍的亲弟弟。 这一次因为整个松昌实在是无法承担扎鲁恭戍大军的粮草,所以他带了八千人马长途奔袭去打怀远了。 在戎城之内如今只有噶哇和扎鲁恭戍给他留下的两千老弱病残。 因为吐蕃军缺粮,因此他们大肆以汉人百姓为军粮,戎城之内的军民百姓可以说是死伤惨重。 王无择留下的‘嘲风’团探子如今还活着的只有十余人,其他的都被吐蕃军杀害了。 然而这些人果然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没有一个人泄露李重润即将奔袭凉州的消息。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队正王海滨身强体壮,吐蕃人有心将他带回去当做奴隶贩卖,如今还被关在县衙的监房之中。 如今监房内除了高仙芝与封常清之外,还关押了大约百十人,也都是青壮男女,估计也都是吐蕃军想要带回去贩卖成奴隶。 他们这些人在监房中没有吃喝,只能以老鼠肉与死去的尸体为食,因为王海滨曾经见过高仙芝和封常清跟在李重润的身边,对他们二人格外照顾,他俩这些天只是以老鼠肉为食。 噶哇年纪不大,因此性格乖张跋扈,他并没有想到大周的军队会这么快杀到松昌,因此自从扎鲁恭戍走了之后,城内的防范极为松懈。 虽然监房也派的有守卫,但那些吐蕃士卒也因为没有吃的腹中饥饿,因此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根本无人看管。 王海滨听说李重润就在戎城外面的黄土台塬之上,这才用了五天的时间在监房内挖通了一条隧道,在昨天晚上将高仙芝送了出来。 他让高仙芝给李重润带个话,如今城内的吐蕃士卒军纪涣散,士气全无并且疏于防范,他们今晚子时会在城内动手,希望李重润能够与他里应外合。 “仙芝,”听完高仙芝的话,李重润的双目中已经噙着泪花,“你辛苦了,快下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你说的事情我会尽快与哥舒校尉和李校尉商议一番的。” “诺!” 高仙芝经过这五天的饥寒交迫早就已经是精疲力尽,他是全凭着一股精神这才硬撑着回来向李重润报信。 在李重润的那句话说完之后,他刚抱拳应诺,便觉得眼前一黑,瘫倒在了地上。 “仙芝......” 李重润看到高仙芝晕倒顿时大惊失色,他连忙上前一步将高仙芝扶住,抱起来放在自己的卧榻之上。 出门召唤了一名随军的大夫进入帐篷去给高仙芝诊治,李重润信步走到哥舒翰的帐篷门口。 一撩帐 门走入帐篷之后,李重润发现哥舒翰与李楷洛二人早就在帐中等候。 “你们知道孤会找你们二人?” 李重润有些错愕的看着哥舒翰与李楷洛。 他们二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哥舒翰向李重润抱拳行礼道:“殿下,吐蕃大军主力已经离开了戎城。 今日高队正又匆忙赶回来,我与李校尉都觉得,想必是今夜会有所行动。 趁着您在与高队正说话,我们二人将最近一段时间斥候在戎城外围打探的情况研究了一番。 若是殿下今夜要去攻打戎城,我们也好有所准备。” 李重润听到哥舒翰的话,又转头看了一眼李楷洛,他的目光中也满是胸有成竹的自信,李重润点了点头。 “没错,小高带回来的消息,戎城之内如今只有两千余老弱病残。 并且吐蕃守将噶哇妄自尊大,也没有布置严密的戍卫。 并且如今有‘嘲风’团的队正王海滨,领着麾下的十余名探子发动起百余人的戎城青壮。 我们今晚若是要突袭戎城,拿下戎城孤觉得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但孤现在唯一担忧的是,不知扎鲁恭戍那八千人走到哪里了,若是被他知道戎城有变,折返回来的话,我们可能要被扎鲁恭戍与赞婆两面夹击。” 第92章 皇甫惟明的机会 听到李重润的话,哥舒翰与李楷洛顿时陷入了沉默。 经过上一次的挫败,他们二人如今已经成熟了不少,想问题也比之前全面了许多。 李重润说的没错,如今的情况是,拿下戎城易,守住戎城难。 戎城城小墙矮,李重润这一次只带了四五百人,即便是加上戎城之内的青壮,也不过六七百人。 可是一旦被吐蕃知道戎城失守,无论是赞婆还是扎鲁恭戍,都一定会疯狂的攻击这一处扼守祁连山咽喉的兵家必争之地。 并且,李重润一旦攻下戎城,万一有吐蕃兵卒逃出去,他来到凉州的消息自然也会泄露出来。 这样一来,赞婆与扎鲁恭戍都会有所警觉,那么李重润与李楷固合兵一处奇袭吐蕃的战略就会落空。 一旦吐蕃这五万大军了回去,李楷固作为幽州的守将也不能长期呆在凉州,一旦周军班师回朝,吐蕃人很有可能再次卷土重来。 “殿下,”李重润等三人正在沉思着盘算着其中的得失,一名斥候火长走进了哥舒翰的大帐。 他看到哥舒翰与李楷洛也在,连忙抱拳道:“卑下奉命尾随扎鲁恭戍大军探查,如今扎鲁恭戍已经深入腾格里沙漠奔着怀远而去了。 算着路程,他们若是想要返回戎城,路上至少需要七八天的时间。” “好,”李重润点了点头,他转头看着李楷洛。 “给你泰山大人送信之后也有二十余日了,你对李楷固将军颇为熟悉,按照你的判断,如今幽州军大约还有多久能够抵达松昌?” “殿下,”还没等李楷洛回话,那名队正连忙对李重润说道:“我知道咱们这次是要调李楷固将军前来助战,便派了几个火中的兄弟前往幽州方向打探。 据他们飞鸽传书回来,李将军派了一队两千余人的轻骑兵,从太行山中穿行而来。 他们一人双马,日夜兼程,经太原、麟州而来,如今已经到了庆州(今甘肃庆阳),想必长则十余日,短则七八日,便可以抵达松昌。” “哦?”李重润听到这名斥候火长的话,顿时大喜过望的看着他,“此话当真?” 那名斥候火长连忙对着李重润郑重其事的行了个礼道。 “殿下,卑下虽然位卑言轻,但也知道如此军机大事,决不能妄言,卑下的确是收到了下面兄弟的消息。” 说着话,这名斥候火长便从怀中掏出一张小纸条双手呈给李重润。 李重润摆了摆手,并未去接那个纸条。 “你我都是袍泽兄弟,我怎么可能不信你,只是你带来的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惊喜,孤有些不敢置信而已。 不过此番是谁人命你向幽州方向放出斥候的,此人要比孤想的长远,孤真该好好赏他。” 那名斥候火长听到李重润的话,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吹燃,将纸条在上面点着,烧成灰烬之后,这才看向李重润。 “启禀太孙殿下,并未有上官下令,这些都是卑下自己擅作主张。 卑下只觉得,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们除了要知道吐蕃大军的动态与军力之外,对于友军的情况也不能一无所知。 因此卑下这才向着幽州的方向放出了几名斥候,卑下未经军令,擅自做主,还请殿下责罚。” 李重润看着眼前的这名斥候火长,面前的这个人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生的倒是身材伟岸,仪表堂堂。 他的心中不免有些好笑,这个斥候火长哪里是在请罪,明明就是邀功,看来此人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不过李重润并不排斥手下的野心,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中,除了郭敬之年纪稍大,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剩下的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年轻人,渴望建功立业,想要不断提高自己的地位,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在李重润看来,只要他们能够做到对自己忠心耿耿,有些野心反而是好事,这样才能形成鲶鱼效应,在自己的军队中形成良性的竞争。 而他相信自己手中掌握的力量会越来越大,他其实是很渴望有大量的青年才俊涌现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如今是何职位?” 李重润饶有兴趣的看向这名斥候火长问道。 那名斥候火长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李重润看中,他连忙对李重润抱拳行礼道:“启禀太孙殿下,卑下皇甫惟明,原本是长安市井一个小民,如今忝为右内率“疾风”团斥候或火长。” “嗯!” 李重润并没有直接对皇甫惟明表达自己的想法,反而是盯着对方仔细打量起来。 李重润的目光让皇甫惟明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他也在心中暗想,难道自己这次押宝押错了,眼前这位太孙殿下并不喜欢太有野心的手下? 其实李重润是在回忆他记忆里史书中对皇甫惟明的描述。 总体来说历史上的皇甫惟明还是个正面形象,他曾以左卫郎将的身份 抗击吐蕃。 大唐天宝元年(公元742年),吐蕃大军进犯陇右地区,皇甫惟明立即率军迎击,在青海大获全胜。 不仅如此,皇甫惟明后来被唐玄宗召回朝廷担任御史,这个人可以说是文武双全。 并且,在皇甫惟明担任御史期间,因为看不惯奸相李林甫的做派,曾多次弹劾李林甫,最终,李林甫在恼羞成怒之下,诬陷他与太子李亨意图谋反,最终被李隆基所杀。 就在皇甫惟明的心中越来越惶恐的时候,李重润忽然说话了。 “今夜,我要攻打戎城,如今在松昌县衙的监房之内,有‘嘲风’团斥候队正王海滨及百余名青壮的百姓准备与我里应外合。 你敢不敢带着十几名手下,趁夜运送一批兵器进去,并且带着城内的汉人袭扰吐蕃士卒,四处放火,在戎城制造混乱,为我突袭戎城制造机会?” 李重润之所以这么安排,自然是有他的打算。 根据他的了解,皇甫惟明此人的谋略不错,也算是学识渊博。 但李重润还想看看他是否勇武,若是皇甫惟明真是智勇双全,李重润日后对他自然会格外的重视。 皇甫惟明听到李重润的话,心中又惊又喜。 惊的是他如何不知道潜入戎城这件事一定是危机四伏,喜的是李重润将这个机会给他,可以说是不亚于先登的大功一件。 他知道自己若是这次能够立下大功,以后在李重润麾下的右内率,必定会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心中拿定了主意,皇甫惟明抬头看着李重润,他的神情肃穆,眼神坚定。 “殿下,卑下愿往戎城,就请殿下等候着卑下的好消息吧!” 第93章 赞弄的迷茫 自从扎鲁恭戍率领大军离开了戎城,噶哇就彻底放飞了自己。 松昌县除了治城戎城以外,周围的十里八乡已经被他霍霍了个遍。 整个松昌县的百姓不过七八千人,其中有四千多人生活在戎城。 剩下的三四千人,大多不是汉人,其中有突厥人,有回纥人,最多的则是吐蕃人,这些人大多以放牧为生,散落在松昌县各地。 噶哇可不管你是什么族,他每日都会派人出城寻找这些散落在戎城以外的松昌县百姓,将他们的牛羊、粮食和财物抢回来,人也自然被抓回了戎城。 他的头号狗腿子莽罗这次没有跟随扎鲁恭戍出征怀远,他成了扫荡松昌乡野的急先锋。 他也喜欢干这个活,戎城城内已经没有几个活着的百姓了,而女子们更是大部分被吐蕃兵蹂躏致死。 剩下为数不多的一二十个也都是奄奄一息,这些女子已经无法引起莽罗的兴趣。 可是外出扫荡乡野则不一样,那些惊呼尖叫、拼命挣扎的女子总是能够让莽罗感到无比的兴奋。 凉州的夏日虽然要比大周大部分地区都要凉爽,可还是要比雪域高原要炎热一些。 在这种日子里噶哇感到全身上下都懒洋洋的没有力气,他则是整日呆在县衙中喝酒睡觉。 赞弄也觉得凉州的白天实在是太热了,但他只是一名百夫长,所以便被噶哇派去东门守城。 “赞弄......” 靠坐在城门洞里的赞弄昏昏欲睡,在梦中的他正在与珠玛手牵着手在纳木错的夕阳下奔跑,忽然被腿上挨的那一脚给惊醒。 赞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便看见莽罗站在他的面前。 “莽罗,你回来了?” 赞弄连忙站起身来,他朝着莽罗的身后张望了一下,果然,莽罗又带人抓回来了几十名百姓和几百头牛羊牲口。 “哥哥在外面给大军打粮,你小子倒好,竟然在这里睡觉?” 莽罗用手中的马鞭在赞弄的天上轻轻的拍了拍,“你小子倒是舒服。” 赞弄知道戎城之内最近一段时间的吃食都是莽罗找回来的,他哪里敢跟对方争辩,连忙满脸堆笑的摘下腰间的水囊递给他。 “莽罗你辛苦了,今天的收获不错。” “是呀,”莽罗得意的咧开嘴笑起来,“今天让我找到一个吐蕃族的村落,那些老的小的我嫌麻烦就都杀了,只将这些青壮带了回来。 赞弄你今天没去真的是可惜,今天我们去的那个村子,村长的女儿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和你家珠玛一点都不落下风。 今天我让兄弟们都尝了尝鲜,还是咱们吐蕃的女人够味。 可惜啊,那女人太不禁玩,弟兄们还没爽够就被玩死了。 要不然,哥哥就把她带回来给你小子也开开荤。” “他们都是吐蕃人?” 赞弄再一次向莽罗的身后张望了一下,那些人果然都是吐蕃人的打扮,赞弄的心里有些于心不忍。 “怎么说也与我们同族,莽罗你这么做不太好吧?” “同族?”莽罗戏谑的看着赞弄,“你小子别给我说你家庄园里的农奴与你不是同族? 我看他们偷懒不干活的时候,你抽鞭子也一点没有手软。 要不是我将这些人和他们的牲口抓回来,难道赞弄你还想吃两脚羊?” 两脚羊,听到这个词赞弄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的胃里一阵的翻腾。 扎鲁恭戍刚攻占戎城的时候,因为城中百姓家里的粮食也不多,并没有在城中征集到足够的粮食,那时候城中七八成的百姓都被吐蕃军当成了军粮。 赞弄从小便跟着自己的爸爸念佛,心里对这件事很反感,可当时的确因为没有粮食,所以他也只好强忍着恶心吃了一些人肉。 幸亏扎鲁恭戍率领着大军去了怀远,再加上噶哇这些天派出军队在松昌城外四处扫荡,这些日子赞弄才终于不用以人肉充饥了。 “你小子,”莽罗不屑的撇了赞弄一眼,“假仁假义。” 说完,莽罗一挥手,带着手下的兵卒将那些百姓和牲口押进戎城,赞弄连忙退到一边给他们让出了道路。 看着莽罗一行的背影,赞弄陷入了沉思。 莽罗说的没错,他的确是不忍心对这些百姓下手。 噶哇也曾经派他出去扫荡过,可是他在看到那些百姓恐惧的目光时,总是不忍心将他们所有的牲口和牛羊都赶走。 更是严令手下不得肆意欺凌和杀害这些百姓。 因为赞弄每次带回戎城的粮食都很少,噶哇对他很不满意,所以便不再让他外出打粮,只派他守着戎城的东门。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赞弄感到自己很迷茫。 在吐蕃的日子,他家是逻逤城外纳木错旁的一个富裕之家。 他的家里有好几千亩种着青稞的土地,几百头牦牛和其他牲口,还有两三百个农奴。 他在家中的时候每天衣食无忧,爸啦送他去大昭寺里向喇嘛学习佛法,在拉萨他还认识了一名如本的女儿珠玛。 他们两个人每天不是在八廓街上晒太阳,就是一同去纳木错旁欣赏壮美的夕阳。 赞弄觉得,自己如果能够有一天将珠玛娶回家,然后一同生几个娃娃,他将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可突然有一天,大相钦陵颁下了诏令,诏令上说在吐蕃的东北方有一个周国,这个周国对吐蕃很不友好,还要去大昭寺内夺走觉阿释迦像(即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所以吐蕃的人民要去抵抗大周的入侵。 莽罗原本与赞弄是邻居,他的父亲是乌如(今西藏当雄县)的扎论(相当于县令)。 莽罗看到了诏令,立刻来到赞弄的家中找他,他告诉赞弄,大周军队凶悍残忍,如果吐蕃人不团结一致的去抵抗周军,他们就会来逻逤城抢夺他们的牛羊和女人。 赞弄原本还有些犹豫,可当他听莽罗说,等到周军打到逻逤,一定会将珠玛抢去他们的皇宫成为皇帝的妃子的时候,他便毫不犹豫的下定了决心。 赞弄就这样,带着家里最强壮的五十名奴隶加入了吐蕃军,因为他自己带来了五十个兵员,管他的如本又给他配备了四五十人,并且任命他为百夫长。 跟着赞婆,赞弄他们一路从逻逤打到了凉州,赞弄看到的只有吐蕃军一路上杀害欺凌周国的百姓,不仅如此,在战争中,他看到自己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莽罗,也似乎变成了一头恶魔。 第94章 赞弄、朗杰与吉瓦 赞弄正在胡思乱想着,他忽然发现走在队尾的一个人正盯着他看。 抬眼一看,赞弄发现这个人自己竟然认识。 三天前,赞弄曾经带着一支百人的队伍去过这个村子。 因为大家都是吐蕃人,村里的人不仅没有排斥他们,反而还给赞弄等人了一些粮食和牲口。 走在队尾的这个青年就是村长的儿子,他名叫旺堆,那一天在这个村子里,旺堆还亲自给赞弄端来过酥油茶。 “赞弄,赞弄百夫长,”旺堆也认出了站在城门洞内的赞弄,他顿时大叫起来,“是我啊,是旺堆,给你献上过酥油茶的旺堆,请你救救我,救救我们村里的这些百姓。” 莽罗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听到了旺堆的呼喊,一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到后面,扬起手中的鞭子劈头盖脸的便向旺堆打过去。 “喊什么?喊谁也没用,你这个贱奴才,你如今是老子的奴隶,你再喊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等到莽罗一行人走进城门了很久,赞弄的脑子里充满了疑问。 为什么明明旺堆也是吐蕃人,莽罗还是会屠戮他们的村子? 为什么旺堆那么和善和大方,莽罗却对他要拳脚相加? 想了很久,赞弄也想不明白,于是他决定不再想了,他再次靠坐在城门洞里闭上眼睛。 他想睡觉,睡着了,他就可以在梦中见到珠玛了。 因为莽罗和其他的几个千夫长白天要四处打粮,所以守城的职责就落在赞弄等一些打粮能力不行的百夫长、千夫长的身上。 因此,赞弄不分昼夜的吃住都在戎城东门,凉州的白天实在是太热,他过不了多久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夜幕笼罩住了整个戎城。 县衙的方向一片灯火通明,那里响彻着嘈杂的声音,有呼喊,有尖叫,有大笑,还有怒骂。 与县衙的热闹相比,东门就显得十分冷清,只有一堆用来取暖的篝火劈啪作响的燃烧着,百十名吐蕃士卒与赞弄一样,靠坐在城门洞的墙壁上闭目养神。 也有一些吐蕃士卒一脸向往的看向县衙的方向在窃窃私语。 “唉,咱们怎么这么倒霉,跟着赞弄百夫长,因为他的无能,如今别人在那里喝酒吃肉玩女人,咱们只能在这里给人看门。” “嘘,小声点,别说了,谁让咱们摊上了一个菩萨心肠的百夫长。” “要不明天咱们去找莽罗千夫长说说吧,把咱们调到他的队伍里,我今天听莽罗千夫长的手下说,他们每天去扫荡村子,都能吃饱喝足还能玩女人。” 赞弄虽然依然闭着眼睛,但他其实早已经醒了,可能是白天睡多了,到了晚上他一点睡意都没有。 这些人的话都落在了赞弄的耳朵里,他知道那些对他不满的人都是如本派给他的手下,自己带出来的奴隶如今都跟他一样靠在墙边睡觉。 赞弄听到这些人的议论,他也觉得可能自己是一个无能的人吧,否则的话为什么出来了一年多,如今莽罗已经成了千夫长,而自己还是一名百夫长。 “你们闭嘴!”坐在赞弄身边的吉瓦终于有些听不下去了,他虽然也是赞弄从家中带来的奴隶,但从小便跟赞弄一起长大。 赞弄的爸啦是一个仁慈的主人,对奴隶要比别的主人好的多,这让吉瓦觉得自己是一个幸运的人。 这一次小主人赞弄要听从大相的诏令从军,吉瓦是第一个向赞弄请求要跟他一起出来的。 吉瓦知道,自己如果能够保护好小主人暂弄的安全,这次回去,说不定主人就会将自己升为管事的奴隶,这样一来,他便可以再也不用每天干那些体力活了。 “怎么?自己没本事还不许别人说?” 听到吉瓦的呵斥,刚才第一个议论赞弄人转过头来怒视着他。 这人名叫朗杰,他是来自日喀则的一名小地主,因此这一次也带了十几名奴隶响应钦陵的诏令,被如本任命为队正,分配到了赞弄的百人队。 刚才与他在一起议论赞弄的都是奴隶主或者自由民,奴隶们在这个时候可不敢说话,他们只能在一旁默默的听着主子们高谈阔论。 看到竟然是一名奴隶在呵斥自己,朗杰的心中顿时感到怒火中烧。 他上前一步一把拽着吉瓦的衣襟将他拽起来,怒不可遏的看着他。 “你这个贱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我告诉你,我今天就是杀了你,你的主人也不会因为你这个贱奴与我翻脸。” 赞弄此时听到身边的争执也睁开了眼睛,他看了一眼朗杰,知道他说得对。 虽然吉瓦是在替自己鸣不平,可是他毕竟只是个奴隶,而朗杰却是与自己一样的主人。 赞弄知道,无论如何,奴隶也不可以对主人发火,就好像你牵着一条狗出门,如果狗对其他人呲牙,那你必须要踢自己的狗一脚。 “吉瓦,”赞弄看着被抓住衣襟手足无措的吉瓦说道,“还不向朗杰头人道 歉?” 吉瓦听到赞弄的话,顿时明白了自己是有些得意忘形了,这些日子里,因为他作战勇敢,被赞弄夸奖了几次。 再加上那些汉人在他的面前表现的唯唯诺诺,他可以随意的对他们生杀予夺,这些事情都让吉瓦有些忘乎所以,甚至于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吉瓦此时的脸顿时变得煞白,他惊慌失措的跪在朗杰的面前,用头贴在朗杰脚下的地面,战战兢兢的向对方祈求着原谅。 “朗杰头人,是小的冒犯了你,请您原谅我这个贱奴吧!” 朗杰心满意足的看了一眼赞弄,说实话赞弄是他的百夫长,他也不想将对方得罪的太狠。 其实若是主人的势力太大,他身边的人即便是奴隶的身份,在那些小头人和自由民的面前,也同样是颐指气使。 就好像如果是钦陵或者赞婆的贴身奴隶,就算是很多如本与轮扎,见了他们的面也要毕恭毕敬。 “算了,我堂堂一个头人,怎么能与你这个贱奴计较?” 朗杰装作大度的摆了摆手,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他刚一转过头的时候,忽然,他的脸上露出了惊恐万分的神色。 第95章 深夜突袭戎城 看到朗杰的神色大变,赞弄、吉瓦也连忙随着朝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 只是向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赞弄、吉瓦也都立刻大惊失色。 他们看到,就在不远处的黑暗中,一队骑兵,手中举着火把,正在向戎城东门的方向疾驰而来。 那一队骑兵大约有好几百人,他们一看就是精锐,马上的骑兵顶盔掼甲,脸上带着狰狞的面具,手中的兵器在火把的照射下映出凛冽的寒光。 马的身上也披着马甲,四足被用棉布包裹起来,因此,在骑兵冲锋之前,戎城之内的吐蕃军没有听到马蹄声。 看到越来越近的重甲骑兵在逼近,朗杰率先反应过来。 “敌袭......敌袭......” 原本目瞪口呆的赞弄此时也是如梦初醒,他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指着城门外。 “朗杰,你快去向噶哇副将报信,我在这里带人顶住。” “好!” 朗杰闻声跑进城门,牵过一匹马翻身就跃了上去,他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双脚一夹马腹,便向县衙的方向奔去。 “赞弄家的,拿起兵器随我出城抵挡,其他人赶紧将城门关上。” 赞弄挥舞着手中的弯刀率先冲出城门,吉瓦也拿起长矛和他并肩攒在一起。 他从家里带出来的奴隶们,纷纷跳起来,抓着自己的兵器跟在赞弄的身后。 赞弄之所以只叫自己家的奴隶,是因为他对其他人都信不过。 进了凉州之后,在达扎鲁恭的带领下,赞弄也参与过戎城的攻城战。 他们这些小头人带出来的队伍被达扎鲁恭作为后队,在攻破了戎城之后在城内和周军的残兵败将在城内也发生过小规模的战斗。 通过这些战斗,赞弄明白了为何达扎鲁恭在攻城的时候要让自己家的敌袭作为先登。 因为在城内与周军和当地百姓组织起来的民壮战斗的时候赞弄发现,自己虽然是百夫长,但真正听从自己命令,奋勇当先的只有自己带出来的那五十名奴隶。 至于其他的头人,则是带着自己的奴隶在浑水摸鱼。 而那些自由民则更靠不住,他们除了会欺压手无寸铁的百姓之外,简直一无是处。 城门洞中赞弄的百人队在被朗杰的喊声吵醒之后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赞弄家的奴隶们拿起兵器想要冲出城门跟随赞弄战斗,那些自由民则是拔腿就要往城里跑。 还有两三个小头人,听到了赞弄的喝令,连忙吆喝着自家的奴隶赶紧去关闭城门。 而朗杰家的那些奴隶,因为自己家的主人不在,没有人对他们发号施令,则是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就在城门洞内还是一片混乱的时候,哥舒翰手持陌刀,身穿铠甲,脸上带着恶魔面具,一马当先的冲到了距离城门已经不足二十步的地方。 县衙之内,噶哇正在与十几名千夫长、百夫长们在大堂内喝酒。 噶哇坐在大堂的最中央县里的桌案后面,他的怀中左拥右抱着两个女子。 这两个女子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一个是汉人的长相,另一个则是皮肤雪白,眉骨高耸脸,眼窝深邃,看起来像是突厥人的长相。 噶哇一只手端着酒碗,另一只手则是在那两名女子的衣服里面乱摸着。 那名汉人女子身体笔直的跪坐在噶哇的身边,她满是惊恐之色的脸上布满了泪痕,一双手不露痕迹的推搡着噶哇的魔爪。 那名突厥女子则是躺在噶哇的腿上,她的目光冰冷,一张俏脸冷若冰霜。 任由噶哇的手在她的衣服里肆意妄发,脸上的表情却呆若木鸡,眼神空洞而茫然。 “莽罗,”噶哇放下手中的酒碗,满脸笑意的看着坐在堂下的莽罗,“你不错,不枉我提拔你做了千夫长,等到我大哥回来,我跟他说说,给你弄个如本当当。” 莽罗听到噶哇的话,心中立刻感到大喜过望。 要知道在吐蕃的军队中,千夫长、百夫长都是临时任命的官职。 等打完仗以,军队一解散,他们还是要各回各家的。 当然了,有了千夫长、百夫长的职务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在大军回到吐蕃之后,赏赐那些抢来的财货、奴隶的时候,也是按官职的大小顺序进行分配的。 但是如本就不一样了,如本是吐蕃军队中的正式军官,一旦成了如本,就算成为了职业军人。 莽罗知道当如本的好处,这些年吐蕃连年发动战争。 无论是东北方向的大周还是南方的六诏,这几年被吐蕃打的接连败退,而作为一名职业军官,莽罗知道未来自己的前途不可限量。 他听到噶哇的话,连忙端起手中的酒碗站起来,冲着对方深深地鞠躬,将酒碗拖过头顶。 “噶哇副将,你栽培提携的大恩,莽罗今生今世都不敢忘记。” “哈哈哈......” 噶哇大笑着端起手中的酒碗送到 嘴边一饮而尽,这种一言九鼎的感觉让他感到迷醉。 “副将不好了......噶哇副将不好了......” 就在县衙大堂内众人尽情饮酒作乐的时候,朗杰忽然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朗杰啊,”噶哇此时已经有些醉意了,他端着酒碗送到嘴边,醉眼迷离的看着堂下那个神色慌张的人,语气有些不满的问:“什么不好了?本副将怎么不好了?” 朗杰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这才让自己稍微平静了一些,他抬手指向东门的方向。 “副将,杀过来了,东门那边,大周的军队杀过来了。” “放屁,”噶哇听到朗杰的话顿时勃然大怒,他将手中的酒碗重重的墩在桌子上。 “我大哥走的时候说过,大周的军队走到凉州,至少要三五个月的时间,咱们来这里才多久,他们难道是飞过来的吗?” “副将,我说的都是真的!” 朗杰看到噶哇不信自己,连忙信誓旦旦的说:“小的亲眼看到大周的骑兵向东门冲过来,我们的百夫长赞弄现在那里抵挡周军,他派我回来向您报信。” “他吗的!”噶哇此时对朗杰的话有些信了,他腾的一下站起身子,一脚踢倒面前的桌子,“这么快能赶来这里,不是凉州被杀散的残兵败将,就是长安派来的小股部队。 弟兄们,跟我走,咱们一起去干死这帮周狗!” 坐在大堂内喝酒的吐蕃军官们此时也被酒精冲昏了头脑,他们纷纷拔出腰间的兵器挥舞,口中狂热的喊着:“杀周狗,杀周狗!” “噶哇副将,”忽然,莽罗竖起耳朵听了一下,有些疑惑的看向噶哇,“你听,咱们县衙后院那是什么声音?” 第96章 如同修罗地狱的戎城东门 莽罗的话,让大堂内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县衙大堂内的吐蕃众将听到了那里是一片嘈杂,喊杀声,叫骂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莽罗,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噶哇此时也有些惊慌了,难道真的是周朝大军压境了吗? 他可是知道,这一次达扎鲁恭突袭怀远可是将全部精锐都带走了,给他留在戎城的都是那些小头人们手下的一群散兵游勇。 “站住!” 就在莽罗刚要出门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原本躺在噶哇腿上的那名突厥女子咱在噶哇的身后。 她一把抽出噶哇腰间的钢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谁都不许动,谁要乱动我就杀了这个畜生!” 这女子说的是突厥语,大堂内的众人没人能听懂她的话,可是看到噶哇被她挟持,一时之间也没人敢轻举妄动。 县衙的后院,两三百名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人,正士气如虹的砍杀着吐蕃士卒。 这些人中为首的二三十个人,却是身手了得,他们手中的钢刀如同切瓜斩菜一般,将原本躺在院子中睡觉的吐蕃士卒砍翻了一片。 这二三十人奋勇争先的杀敌,让那原本唯唯诺诺的两三百人得到了鼓舞,他们也纷纷捡起地上吐蕃士卒丢掉的兵器,跟在那些人的后面向吐蕃士卒涌去。 这二三十人的首领,更是骁勇异常,他们一人手中提着一把陌刀,任何一个挡在他们面前的吐蕃人,都被他们二人一刀劈成两段。 院子里这些如狼似虎的人,正是王海滨带领的潜伏在戎城那十余名‘嘲风’团的士卒和皇甫惟明和他手下的十余名斥候。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两个少年也爆发出超乎他们年龄的勇气与战力。 这两个人正是李重润贴身护卫的两个队正,高仙芝与封常清。 而剩下那两三百人,则是被他们从监房中放出的戎城青壮们。 松昌县衙的院子里原本驻扎了近千名的吐蕃士卒,但一是因为事出突然,猝不及防之下让他们有些蒙。 第二则是他们的千夫长、百夫长都与副将噶哇聚在县衙大堂内喝酒,在这里根本没有人组织反抗。 这些吐蕃的奴隶,在没有头人的指挥之下,即便是面对王海滨与皇甫惟明带人扑到面前,仍然只是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引颈就戮。 一些小头人虽然也将自己家的奴隶叫着聚到一起想要反抗,但奈何王海滨与皇甫惟明二人与他们麾下的士卒实在是彪悍。 再加上如今监房内关押的这些青壮虽然已经忍饥挨饿了很长时间,但因为吐蕃人的到来,他们每个人都是家破人亡,与这些吐蕃士卒结下了血海深仇,此时一个个也都奋不顾身的杀红了眼。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院子里那些小头人和他们的奴隶便被便被屠戮一空,在地上留下了三四百具尸体。 剩下的六七百人基本上都是那些千夫长、百夫长家的奴隶。 他们的头人都在县衙内喝酒,没有人来指挥,他们自然是不敢反抗。 这些则双手抱头跪在地上,丝毫没有了抵抗的胆量。 皇甫惟明看了一眼王海滨,王海滨已经被关押折磨了近一个月,此时早已是瘦骨嶙峋。 在经过这么一番厮杀,他此时已经是体力耗尽,气喘吁吁的瘫坐在地上。 皇甫惟明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王队正,你带着兄弟们在这里看押俘虏,冲入县衙擒拿吐蕃主将的这件事兄弟我就当仁不让了。” 说罢,皇甫惟明一转身,看着自己手下这一火斥候,“兄弟们,随我去县衙大堂拿人。” 皇甫惟明带着人向县衙大堂杀去,高仙芝与封常清也握着横刀跟在他的身后冲了过去。 县衙东门的吐蕃士卒,早就已经乱作一团。 赞弄带着人在门外想要阻挡大周骑兵,还没等他们整好队伍,哥舒翰已经一马当先杀到他的面前。 赞弄刚想举起手中的兵器,哥舒翰身下的战马对着他撞了上来,赞弄只觉得胸口被重重的一击,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向后倒飞出去。 “小头人!” 吉瓦看到赞弄被战马撞飞出去,立刻扔下手中的长矛反身跑到他的身边。 看着赞弄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吉瓦扑到他的面前,跪坐在地上将他抱在怀中哀嚎起来。 赞弄被撞飞,吉瓦扔掉兵器转手离去,赞弄家的这个奴隶再也没有一丝一毫抵抗的欲望,他们扔掉手中的兵器转身就跑。 城门洞里面的两个小头人正带着自家十几名奴隶想要关闭城门,门外的自由民却推推搡搡的想要回到城中。 此时再加上赞弄家的几十名奴隶也反身跑了回来,戎城东门的两扇城门被内外两侧的人推着半开半合,露出一米宽的一条缝无法关闭。 看着城门洞里挤成一团,哥舒翰用横刀一抽自己胯下的战马,一马当先的冲进城门洞内挥舞着横刀劈砍起来。 他身后的骑兵看到自己的诸将已经 了进去,也尾随着他冲进城门洞砍杀起来。 城门洞中的那两个小头人原本还想带着自己家的奴隶关上城门,可此时的城门洞内已经犹如一片修罗地狱一般。 哥舒翰和他所率领的骑兵如同凶神恶煞一样冲进来砍杀着吐蕃士卒,城门洞中四下里回响着凄厉的惨叫,被砍中人的鲜血如同喷泉一般四处喷洒。 那两个头人被眼前的惨状吓得瑟瑟发抖,他们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忽然不约而同的扔下兵器掉头就跑。 随着他们二人的逃窜,城门后面的那些吐蕃奴隶也一哄而散的向后面逃去,东门城门轰的一声被堵在门外的吐蕃人推的大开,哥舒翰的面前再也没了阻力,他带着麾下的骑兵纵马扬鞭的杀入了戎城东门。 根据李重润的安排,哥舒翰与李楷洛分别攻打戎城的东门和南门。 东门被哥舒翰顺利的攻破,南门的情况也和东门差不多。 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哥舒翰与李楷洛分别带着自己麾下的骑兵冲进了松昌县衙。 此时的县衙已经被王海滨带着人全部占领了,皇甫惟明也带人冲进了县衙大堂。 李重润十余名护卫早就等在戎城东门外五里之外等候,远处的戎城内火光弥漫,杀声震天,他的心中有些忐忑。 忽然远处的黑暗中两个骑士快马加鞭的朝他冲过来。 “殿下......” “殿下......” 等到两人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李重润这才看清来的这两个正是高仙芝与封常清。 第97章 重建乞活军 “打下来了?” 李重润神情自若的看向高仙芝、封常清二人。 高仙芝、封常清对着李重润笑着连连点头,高仙芝连忙开始汇报战果。 戎城已经被哥舒翰、李楷洛带着人全部拿下来了。 根据初步的清点,此役斩杀了吐蕃军六百余人,俘获一千两百余人,还有两三百人四散而逃。 在今晚的战斗中,李重润的麾下有无一战死,大约十几人受了轻伤。 戎城之内被王海滨与皇甫惟明发动起来的青壮约两百二十人。 他们因为没有甲胄,又大多是平民,因此损失有些大,有三四十人战死,七八十人受了轻重不同的伤几乎一半人失去了战斗力。 如今哥舒翰已经率领‘疾风’团的轻骑兵出身四处清剿吐蕃逃兵。 而李楷洛则是带着‘铁浮图’团的重甲骑兵在城内搜索巡逻,寻找那些隐藏在城内的吐蕃士卒。 “好!” 李重润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今夜的战斗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指挥作战,能够有这样的收获,李重润对于自己麾下士卒的表现感到非常满意。 半个时辰之后,李重润带着高仙芝、封常清等人进入了戎城。 虽然已经听他们讲述过戎城被扎鲁恭戍占领之后的情景,但真的进入城池之后,里面的惨状顿时让李重润感到呼吸一滞。 整个城内如同炼狱一般,遍地散落着人的骸骨,大部分的房屋都成了废墟,不少的地方还着火了,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臭的味道。 来到松昌县县衙,李楷洛、王海滨、皇甫惟明早已在院子门外等候。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二三十岁,长相俏丽的突厥女子也站在松昌县衙的门外。 “这位是?” 李重润指着那突厥女子看向李楷洛。 还没等李楷洛说话,那名女子大大方方的对着李重润行了个礼,用一口纯正的汉语对他说道:“太孙殿下,妾身名叫阿曼,妾身与夫君原本都是突厥降户。 五年前,我与夫君钦慕大周的繁华,便带着部落里二十余帐归顺了大周,被朝廷安排在凉州生活。 我们原本在这里走马放牧,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可谁想到,去年吐蕃元帅赞弄率领大军在大非川败给朝廷以后,竟然转而攻占了凉州。 吐蕃这些畜生来了凉州以后,便大肆烧杀抢掠,可以说是无恶不作。 我夫君为了躲避兵灾,便带着族内的二十余帐向东迁移。 可我们刚一走到松昌县,这就便被吐蕃副元帅扎鲁恭戍占领。 扎鲁恭戍的副将噶哇更是凶残暴虐,派出兵卒在松昌四处抢掠。 我的夫君在反抗时被吐蕃人所杀,族内的老幼也都被他们杀死,而我与大约三四十名青壮,则被他们掳到了戎城。” “殿下,”阿曼的话音刚落,高仙芝连忙在旁说道:“阿曼夫人听卑下说太孙殿下已经到了戎城之外,准备与在监房内关押的青壮里应外合攻下戎城时,便主动要求以身侍贼。 刚刚,就是阿曼夫人挟持住了守将噶哇,这才让当时屋内与他一同喝酒的那些千夫长、百夫长们不能离开阻止吐蕃士卒抵抗,为我们减少了不少伤亡。” 李重润听着高仙芝说完,看向阿曼夫人点了点头。 “阿曼夫人,多谢相助!” 阿曼此时的眼中噙着泪花,她倔强的摇了摇头,“太孙殿下不必客气。 于公,我们如今是大周的子民,协助朝廷,抵抗吐蕃侵略,本就是分内之事。 于私,我们族内原本有百余人口,如今被这些吐蕃畜生屠杀的只有不到三十人。 我自己的两个孩儿,也惨死在他们的刀下,我本就想要与他们同归于尽,为我的孩儿和族人们报仇。 如今妾身知道朝廷并未放弃凉州,竟然派出太孙殿下亲自前来征讨吐蕃。 妾身何足挂齿,自然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好啊,”李重润点了点头,“走,随孤一同进入县衙吧。” 李重润抬腿走进县衙大门,刚一走进院子,他立刻感到自己的头皮发麻。 只见松昌县衙大院的墙根下,密密麻麻的堆了无数人的骸骨。 这些骸骨就这么七零八落的被扔在那里,几乎已经快到墙头的位置,白花花的一眼望不到边,这些骸骨的主人至少有数千人。 “两脚羊?” 李重润顿时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委,他扭头看向李楷洛,咬牙切齿的问。 李楷洛点了点头,李重润紧咬着牙关,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 他穿越之前看历史书,看到五胡乱华时期,那些异族用汉人百姓做军粮,将他们成为两脚羊的时候,只是觉得心里替那些百姓感到悲哀。 因此李重润十分认同那两句,‘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的说法。 可今日当李重润亲眼看到这一幕场景的时候,他再也 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怒火。 “这些吐蕃人,”李重润咬着牙说道:“太可恨了,孤此番前来凉州,誓要将他们一网打尽,鸡犬不留。” “殿下,”阿曼夫人听到李重润的话,连忙走到他的面前行礼道:“妾身一家老小都是被这些吐蕃人所杀,与这些畜生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妾身愿意带着族内的青壮跟随太孙殿下,协助殿下将这次进犯凉州的吐蕃人斩尽杀绝。” 阿曼夫人的话音刚落,顿时院子里的那些戎城青壮们七嘴八舌的大声呼喊起来。 “小的愿随殿下斩杀吐蕃畜生.....” “我一家都被那些吐蕃人杀了,我跟这些畜生不死不休......” “殿下,带着我们一起杀吐蕃畜生吧......” 李重润听着院子里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他环顾了四周的这些人。 他们虽然此时已经是瘦骨嶙峋,很多人身上还带着伤,可所有人的眼神中,却露出视死如归的决绝。 “好!”李重润一抬手,县衙大院中的那些戎城青壮立刻安静下来,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庞,缓缓的说道:“你们要随孤一同杀敌,孤的心中十分欣慰。 你们这些人,孤都要了! 不仅是你们,这凉州还有成千上万的百姓如今正在被吐蕃人欺凌。 孤记得,在五胡十六国的时候,那些匈奴人、羯人叛乱,与今日的吐蕃人一样,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武悼天王冉闵组建‘乞活军’,与之誓死抗争。 乞活者,不想死而已,今日,孤便助你们独立成军,赐名‘乞活’,与孤一道,共同为凉州百姓主持公道。” 第98章 用俘虏组建罪营 “乞活军......” 松昌县衙大院之内,那两三百名苟活下来的青壮们相互张望着,嘴里不断的咀嚼着这个名字。 “乞活军,”阿曼夫人听到李重润的话眼前一亮,她激动的点着头,“殿下,乞活军这个名字妾身喜欢。 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在这乱世之中,不就是想要挣扎一条活路吗?” “乞活军......” “乞活军......” “乞活军......” 顿时,院子里那些青壮们振奋了,他们高举自己的臂膀,大声高呼这个军名,所有的人都是热泪盈眶的激动。 “好!” 看到眼前的这些人情绪激昂,李重润知道,未来在凉州对战吐蕃的战争中,他们一定是一支视死如归的队伍。 思索了一下,李重润对众人说道:“那以后,就由阿曼娘子担任乞活军的主将。 另外,孤将‘疾风’团斥候火正皇甫惟明派给乞活军担任副将,协助你们整军训练可好?” 听到李重润的话,皇甫惟明的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欣喜若狂,他知道自己在李重润面前的表现终究是没有落空。 要知道他在这之前只是一个管着十个人的火长,可是仅仅一夜之间,他便被李重润升为已经有两三百人的乞活军副将。 这种升迁的速度,对于皇甫惟明来说用一步登天形容也不为过。 因为他的心里清楚,自己虽然是副将,但毕竟是太孙殿下派往乞活军的,就算是主将阿曼夫人,也得敬着自己三分。 李重润这么安排,自然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乞活军的主将由阿曼夫人来担任,他主要是有三个方面的考虑。 第一,阿曼夫人本就是凉州人,又是突厥降户,凉州境内本身百姓就比较复杂,由她担任主将,可以很很好的吸引凉州百姓加入。 第二,乞活军的主将不是出自于他的右内率,李重润就可以在明面上和他们撇清关系,也不会因此引起武则天和朝中其他人的忌惮。 第三,阿曼夫人敢以身侍贼,并一举擒获了噶哇,证明她也算是有勇有谋,再加上皇甫惟明的辅佐和自己的支持,李重润对乞活军的前景充满了信心。 听到李重润的安排,阿曼夫人也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她知道自己虽然目前在松昌县的青壮中威望还可以,但若是放眼整个凉州,还是有些不足以服众。 可如果李重润能够为她背书,并且派遣皇甫惟明帮助她整军训练,再给她支持一些兵器甲胄,那么她在乞活军中的地位便可以说是无人能够撼动了。 阿曼夫人之所以想要成为乞活军的主将,倒也不是她有很大的野心,主要还是想能够壮大己身之后可以更多的杀伤吐蕃军队,为自己的家人和族人报仇。 “诺!” “诺!” 阿曼夫人与皇甫惟明同时向李重润行礼应诺,李重润这才转头看向李楷洛。 “李校尉,你觉得这些吐蕃俘虏应该如何处理?” “殿下,”李楷洛思索了一下,“按照我们契丹人的习惯,会将这些被擒获的战俘组建成罪营。” 李楷洛的话音刚落,李重润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任何一支军队中都会有炮灰的存在。 将抓捕的俘虏组成罪营,战时充当炮灰,在最前面消耗对方的体力和箭矢,这都是常规操作。 “孤明白了,可是孤的心里还是对这些以人肉为军粮的吐蕃人耿耿于怀。” 思索了一下,李重润对李楷洛说道,在李重润看来,一个人无论如何凶狠残暴,但都应该有一个底线,而吃人这件事,就是李重润心中无法突破的底线。 “殿下,”李楷洛立刻明白了李重润的意思,他沉思了一下,这才对李重润说:“卑下明白您的意思,这些以人肉果腹的畜生,卑下也无法容忍。 咱们可以将他们之中吃过人肉的甄别出来,与那些吐蕃军官一同处死。 至于没有吃过人肉的,卑下认为可以将他们留下一条狗命充入罪营。” 听到李楷洛的话,李重润点了点头,李楷洛的这一番话他还是比较能够认同的。 杀人只是战争中的一种手段而已,战争的目的是为了征服对手,不是为了杀人。 那些以人肉为食的吐蕃人自然不能留,可若是没有吃过人,李重润认为这些人也算是还保留着一丝人性,他也不愿意造太多的杀孽。 李重润赞同李楷洛的意见,但他还是有一个疑问。 “要如何甄别是否吃过人?” “这个简单,”李楷洛胸有成竹的看着李重润,“卑下在契丹时,有些部落也有食人的习俗。 我们早就对是否吃过人有一些判断的方法。 例如,吃过人肉的人双眼通红,眼皮外翻,嘴角会出现可能出现恶心黄色水泡,而且他们的尿液极其浑浊。 另外,这里还有乞活军的两三百 名弟兄,也可以让他们指认一下那些吐蕃畜生吃过人。” “好,”李重润点了点头:“那你就去速速甄别,甄别之后,将军官与那些吃过人的都杀了,剩下的组建罪营。” 李楷洛领命之后,带着一群士卒走向了吐蕃俘虏,李重润则是迈步走向县衙的大堂。 “殿下,”走到县衙门口,皇甫惟明叫住了李重润,抬手指着柱子上帮着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吐蕃青年,“那个就是吐蕃镇守戎城的主将,此次进犯我凉州的吐蕃副元帅扎鲁恭戍亲弟弟噶哇。” “殿下,”跟在李重润身后的阿曼夫人看向噶哇的眼神中迸发出仇恨的火焰,她咬牙切齿的说道:“以百姓为军粮,就是他给扎鲁恭戍出的主意。” “哦?” 李重润听到阿曼夫人的话,目光冷冽的瞟了噶哇一眼,此时的噶哇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威风。 他被五花大绑着站在一根立柱前,垂头丧气的闭着眼睛,满脸都是沮丧与恐慌。 噶哇不懂汉语,他并不知道阿曼夫人与李重润说的是什么,但听到对方的声音之后,他抬起头冷冷的看着阿曼夫人。 臭娘们,噶哇的心中暗想着,不过是老子胯下的一个玩物,要不是看你长得俊俏,早就被老子赏给底下的兄弟们了。 且让你得意几天,等我哥哥达鲁恭戌从怀远回来,我必定要看着你同时被一百名最低贱的奴隶玩弄。 一想到那个场面,噶哇虽然此时还被五花大绑,但他的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勾起一丝笑意。 看着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吐蕃将领竟然还笑得出来,李重润的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怒火。 他转头看向阿曼夫人,“这人交给你了,随你处置!” “诺!” 阿曼夫人的脸上顿时升起一片欣喜若狂的笑意,她转过身,抽出腰间的横刀,脸上满是狰狞的笑容,一步一步的向噶哇走去。 第99章 阿曼手刃噶哇 噶哇虽然听不懂汉话,但到这个时候怎么还能不明白这些人要做什么。 看到阿曼手里握着钢刀一步步狞笑着向自己走来,噶哇得到心中已经是无比慌乱了。 “住手,你们住手,”噶哇绝望的呼喊着,“你们不能杀我,我是俺拉木家族的人,我的父亲俺拉木·德恭,是吐蕃的副相。 你们放了我,放了我,我的父亲会给你们很多钱。” “他在叽里咕噜的说什么?” 李重润看着一边拼命挣扎,一边歇斯底里喊叫着的噶哇问道。 “殿下,他说他是吐蕃德恭副相的儿子。” 一名乞活军的士卒鼓起勇气对李重润大声喊道,“他说如果放了他,他会让他父亲给咱们很多钱。” 说话的这个人,正是被莽罗屠戮的吐蕃村子中,那位赞弄认识的村长儿子旺坚。 吐蕃副相俺拉木·德恭的儿子,此次进犯凉州的吐蕃副元帅俺拉木·扎鲁恭戍的弟弟? 李重润陷入了沉思,他倒不是稀罕什么钱财。 说到钱这件事,如今在钱仁的经营之下,仅靠着‘点绛唇’酒这一项,他就可以做到富可敌国。 如今他还把其他一些轻工产品的配方也给了钱仁,在钱这个方面,李重润一点都不担心。 但噶哇所属的俺拉木家族,在这个时期对于大周来说却是至关重要。 李重润记得,根据史书的记载,噶尔家族已经把持了吐蕃政权很长一段时间了。 从他们的父亲禄东赞成为吐蕃大相开始,到如今禄东赞的儿子钦陵接任。 不仅如此,禄东赞的其他几个儿子赞悉若多布、赞婆、悉多于、勃伦赞刃,也都是吐蕃国中率军镇守四方的大将。 原本在历史上,这一次赞婆率军入侵大周的凉州之后,武则天是吃了一个暗亏的。 她最终答应了钦陵的要求,不仅给了吐蕃上万头牛羊牲口,还同意羌族十姓之地脱离大周。 自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安西四镇与大周之间都断了联系。 武则天因此与郭元振商议,就是通过扎鲁恭戍离间了吐蕃赞普赤都松赞与钦陵之间的关系,并鼓动赤都松赞捕杀了噶尔家族在逻逤城内的两千余名党羽。 当赤都松赞扫平了噶尔家族在逻逤的势力之后,召钦陵与他的几个兄弟返回逻逤。 钦陵自知去必死,便带着噶尔家族在青海举兵抗命。 赞普派出扎鲁恭戍率领大军前往青海讨伐,结果钦陵兵败自杀身亡。 随着钦陵的战败身死,吐蕃的政局顿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钦陵的弟弟赞婆因为在吐蕃走投无路,便率部投降了大周。 其次是钦陵的儿子,镇守吐谷浑的弓仁也率吐谷浑举国投降了大周,自此吐蕃的经过五十余年扩张到大唐西北地区的领土与势力全部归顺了大周。 而对于大周来说,钦陵可以说是心腹之患。 他与弟弟赞婆占领青海之后,曾在这里多次战胜薛仁贵、李敬玄、王孝杰等大唐(大周)名将,歼灭了数十万的唐(周)军,并吞并了吐谷浑,策动安西四镇的羌族十姓反叛大唐(大周)。 在他的经营下,吐蕃与大唐(大周)近三十年的对抗中,一直占据着上风,而此时的大唐(大周),几乎已经失去了陇西以西所有的疆域。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李重润对于是否要杀掉噶哇心中踟躇起来。 如果不杀噶哇,以他为媒介联系上扎鲁恭戍,那对于此时的大周来说是最好的战略布局。 然而,李重润也知道,他一旦杀死了噶哇,便会惹怒扎鲁恭戍。 这不仅会让武则天无法再通过俺拉木家族对赤都松赞与钦陵进行离间,还会导致扎鲁恭戍震怒之下率军从怀远返回,与赞婆两路夹击一同攻打位于松昌县的李重润。 而若是不杀噶哇,李重润大可以以他为筹码要挟扎鲁恭戍,让他投鼠忌器不敢大举进攻戎城,这样一来自己便不会被赞婆与扎鲁恭戍两面夹击。 就在李重润犹豫不决的时候,他抬起头看见了阿曼与那些乞活军的士卒们的眼睛。 从他们看向噶哇的眼中,李重润看到了血海深仇。 此时阿曼和乞活军的士卒全部都看着李重润,他们的眼中有悲伤,有希冀,有不甘,还有绝望。 “杀!” 李重润的心中一震,他终于拿定了主意,口中斩钉截铁的吐出这个字。 武则天的军政大事,李重润此时顾不得去想,他只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一定不能寒了眼前这些人的心。 至于能不能依靠扎鲁恭戍杀死钦陵,李重润现在不想考虑,如果扎鲁恭戍不愿意配合,李重润不介意亲自带兵去攻打吐蕃。 阿曼的眼眶湿润了,在李重润犹豫的时候,阿曼的心中七上八下的忐忑着,她生怕李重润放过眼前的这个恶魔。 当李重润说出那个‘杀’字的时候,她的夫君、孩子与族人 那一张张脸庞,在阿曼的眼前一个个的掠过。 “杀......” “杀......” “杀......” 整个乞活军都沸腾了,他们每个人都有家人、邻居和朋友死在这个恶魔的屠刀之下。 噶哇虽然不懂汉语,但此时他怎么可能不清楚李重润要做什么? 他满脸恐惧,心惊胆战的看着阿曼手持横刀一步步向自己逼近,顿时吓得浑身发抖的如同筛糠。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你不能杀我...... 我的父亲是吐蕃副相,我的哥哥是吐蕃军副元帅.....” 噶哇歇斯底里的向阿曼求饶,此时的他已经是泪流满面,双眼中全是恐惧的目光,双腿之间流出一股腥臭的液体。 “你这臭婊子!” 噶哇看到阿曼对于自己的求饶根本不为所动,他忽然变得狂躁起来。 “你敢杀我? 你等着,我的父亲,我的大哥,他们会带着吐蕃铁骑踏平你们的家园。 他们会将你们所有人碎尸万段。 会把你们所有的亲人杀的鸡犬不留......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噶哇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腹部。 阿曼手中的长刀,狠狠的捅进了他的肚子。 “乞活军的兄弟们,”李重润看到阿曼这一刀便捅进噶哇的肚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高声喊道:“有怨报怨,有仇的报仇,大家一起上,千刀万剐的杀了这个畜生。” “杀......” 在一片震天的喊声当中,乞活军所有的人一拥而上,等他们散去的时候,地上的噶哇早已没有人形,只剩下一堆血肉模糊的烂肉。 第100章 珠玛,来生再见 此时被绑缚着跪在广场上的吐蕃俘虏大约有一千两三百人,莽罗和赞弄都在其中。 莽罗与其他十几名在县衙大堂擒获的千夫长、百夫长们跪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往日颐指气使的噶哇如本瞬间被砍成一堆碎肉。 他使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伏的更低,害怕下一个被拉出去的人就是自己。 赞弄在东门口被骑兵的战马撞飞出去之后,吉瓦连忙冲到他的身边护住了他。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已经与其他吐蕃人一样被五花大绑着扔到了松昌县衙的大院中。 当阿曼带着乞活军的士卒们乱刀分尸了噶哇的时候,赞弄满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自从他跟随副元帅扎鲁恭戍从逻逤出征以来,这一路上与周军的战斗都如摧枯拉朽一般,那些大周的士卒见到他们吐蕃军无不望风而逃。 渐渐的赞弄愈发相信出征之前大昭寺法师对自己所说过的那些话。 他们这一次征讨周国,就是因为这些周人不敬佛祖,要抢夺当年文成公主嫁给松赞干布时进贡给吐蕃赞普的觉阿释迦像(释迦牟尼等身像)。 因为有佛祖的保佑,所以他们吐蕃人才可以一路势如破竹般的打到凉州,才能够让这些周人见到自己的时候瑟瑟发抖。 等看到噶哇被愤怒的乞活军分尸了之后,噶哇的心中第一次有些动摇了。 他强忍着浑身的疼痛转过身,在自己的忠仆吉瓦耳边轻声问道:“噶哇怎么会被周人杀死,难道佛祖是不再眷顾我们了吗?” “他,就是屠灭我们村子的而谋!” 忽然,在俘虏队伍的最前方,传来一个凄厉的喊声。 赞弄连忙闻声看过去,他看见那天莽罗押解回来的那名吐蕃人,正在咬牙切齿的对着莽罗拳打脚踢。 “不是我,不是我.....你们认错人了,我从来没有去过你们的村子!” 莽罗被几名乞活军从人群中拉拽起来,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嚎着。 就在他挣扎着不愿被拉起来的时候,阿曼提着横刀来到了莽罗的面前。 “我认识你。” 阿曼的目光冷冽的看向莽罗,如同看着一个死人一般。 刚才杀死了噶哇,已经让阿曼平静了不少,此时的她虽然冷静,但心中的杀意更加强烈。 “你是噶哇手下的千夫长,我们的村子也是被你屠杀的。” “是.....是噶哇让我去的,饶了我......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莽罗语无伦次的辩解着、求饶着,刚才噶哇的惨死让他的心中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只是杀了些人,强暴了几个女子,抢了一些牛羊,这些人就要这样对他。 他的父亲是乌如的扎论,在乌如,他的家里有五千亩良田,一千头牲口,七八百个奴隶。 莽罗以前就杀过人,那一天他骑着马回去乌如,路上正好看到一个女奴在河边打水。 莽罗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就扑上去强暴了那个女奴。 事后,莽罗想起自己做扎论的父亲,那个不苟言笑严厉的男人,在他的眼中,奴隶是和牲口一样的畜生,若是让父亲知道自己睡了一个女奴,而且还是别人家的女奴,莽罗的心中不由一阵害怕。 于是他事后掐死了那个小女奴,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女奴在临死前,充满惊恐和泪水的双眼。 从此以后莽罗便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他喜欢被人害怕,喜欢对方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在家的时候,当着女奴的面杀死过她的儿子,也当着男人的面强暴杀死过他的妻子。 没有人敢反抗他,他们只会默默的将自己死去的亲人送上天葬台。 那些奴隶,只有在这个时候的眼神才不是麻木和空洞的,他们脸上的恐惧、悲伤和愤怒让莽罗的心中得到了无比的快感。 这次奉赞普的诏令出征凉州,莽罗再次收获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快乐。 大周的人与莽罗家的那些奴隶截然不同,甚至也和乌如的百姓不一样。 他们会反抗,会挣扎,他们见到莽罗的时候就会恐惧,而他们亲人死亡的时候不仅会悲伤,而且还会愤怒。 这些周人的表现让莽罗愈发兴奋,他甚至觉得这里便是佛祖口中的极乐世界。 看着前方的莽罗被阿曼带着乞活军一刀一刀的杀死,赞弄的心中愈发感到悲伤。 赞弄与莽罗家是邻居,从小莽罗便带着赞弄玩,他们一同去过林卡,一同躺在草原上看星星。 等长大一点之后,他们又一起被送去大昭寺学习,虽然莽罗总是悄悄的溜出去玩,但他每次回来的时候,总会给赞弄带一些好吃的好玩的。 最终,经过甄别,剩下的吐蕃士卒中,既不是军官,又没有吃过人的只有八百多人。 这些人都是各家的奴隶,在食 物最紧缺的时候,他们的主子即便是让他们饿死,也不愿意分给他们一点吃食。 等到莽罗带着人在周围打回来粮食之后,这些人也只配用一点点粗粮和着野菜和树根充饥。 那些吃过人的吐蕃士卒与军官们被一批一批的拉到前面看头,赞弄的心中越来越恐惧。 “这里还有一个百夫长,”忽然,一名乞活军的士卒指着人群中的赞弄喊道:“我认识他,他是百夫长。” 听到这名乞活军士卒的呼喊,顿时几名凶神恶煞的乞活军冲了过来,他们一把架起赞弄就要将他拖出去。 “小头人,你们放开我们家小头人。” 看到赞弄就要被拖走,吉瓦顿时急了,他跳起来就要阻拦。 这一次出来之前,他可是曾经向老头人保证过的,自己一定会保护赞弄的安全。 可刚等吉瓦站起身子,突然,他感到后脑一阵剧痛,随即便眼前一黑,扑倒在了地上。 一名乞活军的士卒用刀鞘拍打着自己的左手,看着地上的吉瓦脸上露出狞笑。 “不,我不想死!” 赞弄此时终于知道他们要对自己做什么,他开始拼命挣扎起来。 可无论怎么挣扎,他也无法从四五名乞活军士卒的手中脱身,被几个人架着,他跪在了院子的最前方。 两名乞活军士卒将他的身子按在一个木墩上,在这里显然已经砍掉了不少的头颅,木墩已经被鲜血染的通体血红,上面发出腥臭的味道。 随着刀斧手将手中的斧子高高举起,赞弄惊恐的闭上眼睛,他的心中感到无比的悲哀。 我就要死了,珠玛,来生再见! 第101章 高舍鸡来了 斩杀吐蕃俘虏的过程冗长而乏味,高仙芝替他搬来一把椅子,李重润便坐在广场的最前方。 手中端着封常清给他端来的茶,乞活军与赞弄、吉瓦之间的拉扯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殿下,”忽然,乞活军中一名吐蕃士卒大步流星来到他的面前,“这个人虽然是个百夫长,但他却从未作恶,还请殿下能够网开一面。” 李重润闻声看过去,便认出站在他面前的乃是父亲惨死,妹妹也被莽罗带着人蹂躏致死的旺堆。 “你认识他?” 李重润饶有兴致的看着旺堆,旺堆点了点头,将赞弄不忍欺凌百姓,因此被噶哇罚去守卫东门的事情向他讲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李重润点了点头,抬眼看向刑场中央拉扯在一起的赞弄、吉瓦等人。 思索了一下,李重润扭头看向高仙芝,“去给他们说,将他也充入罪营吧!” 最终,经过甄别,戎城内的吐蕃俘虏,被斩杀的只剩下八百多人。 李重润安排王海滨做了罪营的主将,旺堆因为同时通晓汉语和吐蕃语,作为裨将跟在王海滨的身边。 李重润之所以将王海滨一下就升为掌管罪营八百多人的主将,这中间有两个原因。 首先是王海滨在跟随王无择来到凉州之后,便率部潜伏在戎城,这次李重润能够如此顺利的攻下戎城,王海滨组织人与他里应外合可以说是居功至伟。 其次这位王海滨也不是泛泛之辈,他便是历史上唐玄宗开元初期名将王忠嗣的父亲。 根据史书的记载,王海宾,因参与唐隆政变有功,在李隆基为太子时,为太子右卫率,以骁勇闻名。 开元二年(714年)七月,吐蕃进犯陇右,唐玄宗下诏命陇右防御使薛讷率杜宾客、郭知运、王晙、安思顺抵御。 薛讷派王海滨先锋,到武阶与吐蕃兵交战,王海滨取胜,杀获了很多吐蕃军。 众将嫉妒他的战功,按兵观望,王海宾兵少,众寡不敌,王海宾战死。 此战唐军最终大获全胜,斩杀吐蕃三万余人,缴获牲口二十余万头,战后李隆基怜惜王海宾,追赠他为左金吾大将军,并将他的儿子王忠嗣接到宫中养育。 原本王海滨应该是京畿道的府兵,但因为李重润为了右内率募兵,鬼使神差的成了他的麾下。 接下来,李重润将罪营编为两个团,让高仙芝与封常清分别担任团长,又将王海滨带去戎城幸存的十余名‘嘲风’团斥候升为队正,每人率领八十人的罪营吐蕃降卒。 皇甫惟明原来那一火的斥候,也因为跟着他潜入戎城给王海滨送兵器有功,与他一起被升为乞活军的火长。 将乞活军与罪营整编完毕,为了防止瘟疫,李重润吩咐王海滨带领罪营的吐蕃降卒将所有的尸骨进行火化并且掩埋。 “那些吐蕃人的头颅,”李重润抬手指向院子中间堆成的人头小山,冷笑着说:“在戎城的西门外,给孤堆成京观。” 所有的事情安排好之后,天色已经微微发白,李重润又吩咐众人生火做饭。 “殿下,”哥舒翰有些为难的看着李重润,“咱们这次千里奔袭,弟兄们带的粮食本就不多。 如今一下多了一千多张嘴,咱们的粮食有些不够吃啊!” 李重润沉思了片刻,抬头看向哥舒翰,“哥舒校尉,如今乞活军与罪营刚刚成军,若是此时我们连一口饭都管不起,我怕军心会不稳。” “这......” 哥舒翰犹豫了一下,便不再与李重润理论。 他也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是李重润连吃饭这件事都管不了,那乞活军与罪营的士卒一定会军心大乱。 如今他们已经占领了戎城,想必这个消息用不了多久便会传到赞婆与扎鲁恭戍的耳中,因为戎城的位置关键,他们一定会前来攻打。 若是城内军心不稳,士卒因为没有吃的而趁机哗变,那戎城铁定是守不住的。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哥舒翰一咬牙,转身便走出了县衙大院。 半个时辰之后,一轮红日跃出天际,阳光驱散了笼罩在戎城的薄雾,县衙大院内升起袅袅的炊烟。 扑鼻的肉香飘到每一个人的鼻腔内,所有的人都在吞咽着口水。 哥舒翰在与李楷洛商量之后,宰杀了五匹受伤的战马,搭配着所剩不多的粮食和吐蕃人剩下的牲口,戎城近两千人终于吃了一顿饱饭。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哥舒翰与李楷洛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他们手中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实在没办法,那些驮着辎重的驽马也被宰杀了一批,这才让戎城没有断炊。 一晃三天过去了,王海滨与阿曼夫人带着罪营与乞活军的士卒们重新修葺了城墙。 他们将城内那些房屋废墟中的建筑材料翻找出来,对城墙进行了加固,并且在城墙上准备了大量的滚木礌石。 松昌县衙的大堂内,李重润坐在桌案后面,哥舒翰与李楷 洛愁眉苦脸的看着他。 “殿下,”哥舒翰有些沮丧的说:“真没吃的了,这一下多了一千多张嘴,驽马都被杀了一半了。” “是啊,”李楷洛也是有些心疼的说:“这些驽马当时都是我与哥舒校尉在我的老泰山那里花重金买回来的,如今却成了那些吐蕃人口中的口粮,殿下,末将心里不舒服啊。” 李重润正在用木炭为笔在桌上画着什么,听到哥舒翰与李楷洛的抱怨这才抬起头。 “我这些日子收到的消息,此番赞婆与扎鲁恭戍进犯凉州,他们可是带了两万多骑兵,特别是扎鲁恭戍,麾下八千多人都是骑兵。 只要这一战能大获全胜,你们害怕没有吗?” “话虽如此,”李楷洛还是有些不甘心的争辩,“且不说此战咱们是否能够打赢。 我听说吐蕃主将赞婆狡猾如狐,这些年多次与我大周对战,万一他跑了,那咱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跑?” 李重润用食指在桌案上那张纸上敲了敲,这时哥舒翰与李楷洛才看到李重润画的乃是凉州的舆图,而他的手指正指在戎城的位置。 “只要我们扼守住凉州,赞婆与扎鲁恭戍就跑不了!” “殿下,”李重润的话音刚落,皇甫惟明忽然急匆匆的走进县衙大堂。 “据我们放在外面的探子来报,从东边来了一队商队,据说为首的是个高句丽人,他们要往西边贩运高丽参、皮毛和粮食。” 李重润听到皇甫惟明的话顿时大喜过望,他兴高采烈的站起身子,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桌案上。 “好,高舍鸡与李承训他们来了!” 第102章 用粮食换回百姓 当天傍晚,果然一个由三百多人押运,前后前后连绵了两三里长的车队来到了戎城的东门之外。 刚一来到这里,高舍鸡与李承训便看到两员威风凛凛的骑将,带着四五十名骑兵,横刀立马的站在戎城东门之外。 高舍鸡与李承训看清了那两员骑将的面孔,顿时感到喜出望外,他们二人一夹马肚子,飞马来到哥舒翰与李楷洛的面前。 来到哥舒翰与李楷洛马前,高舍鸡翻身下马,笑逐颜开的问道:“哥舒校尉、李校尉,你们将这里占了? 这可太好了,来的路上我们便听到那些躲避兵灾的流民说,戎城的吐蕃守将乃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贼。 原本我们还担心这一趟运来的粮食不保,既然你们占了戎城,那我们二人这一路上算是白担心了。 太孙殿下如今在哪里? 还请二位校尉带我们速去拜见殿下。” 一刻钟之后,高舍鸡与李承训跟在哥舒翰和李楷洛的身后在松昌县衙内见到了李重润。 “辛苦了,”李重润微笑着看向高舍鸡,“这次拉来了多少货物?” “殿下谬赞,”高舍鸡喜气洋洋的看着李重润,“托殿下的福,属下这次带来了五千石粮食,还有高丽参五千株,上好的皮毛一千张。” “好,”李重润笑着点了点头,“给我留下一千石粮食,剩下的你都带去武威郡吧。” “殿下,”哥舒翰听到李重润有些错愕,“咱们如今在戎城有近两千人马。 这一千石粮食,最多也就够咱们吃一个月的,咱们将粮食都留下不好吗? 你为何要让高管事带去武威郡送给赞婆资敌啊?” “谁说孤要让高舍鸡将这些粮食带去武威郡送给赞婆的?”李重润没好气的白了哥舒翰一眼,“孤是让高管事带着这些粮食去与那赞婆交易。” “交易?”哥舒翰有些不解的看着李重润,“那赞婆为何要与高管事交易? 他若是想要这批粮食,直接派兵抢夺就是了啊!” 李重润看到哥舒翰还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只好向对方耐心的解释道:“赞婆不会抢高管事带去的粮食。 赞婆进犯我大周已经半年多的时间了,想必他们带来的粮食也基本将要告罄。 而凉州土地贫瘠,物产不丰,吐蕃军想要以战养战想必是难上加难。 如今赞婆的四万大军困守武威郡,这四千石粮食对他来说可谓是杯水车薪,即便是抢了对他来说也作用不大。 他若是派兵去抢,以后谁还敢向武威贩卖粮食? 但赞婆若是同意与高管事交易,商人逐利,必定会有更多人带着粮食前往武威郡。 并且,我想要让高管事用粮食与之交换的,乃是让他如今最头疼不知该如何处理的事物。” “殿下,”听到高舍鸡的话,高舍鸡也不免有些好奇,“你想让我用这些粮食交易何物啊?” “人,”李重润若有所思道:“如今的武威郡,必定是极度缺粮的。 赞婆与噶哇不同,他这些年在我大周攻城拔寨,还是懂得一些收买人心的道理。 武威郡内原本就有几万百姓,如今赞婆占了那里,他也不能坐视武威郡的平民饿死。 哪怕就是一些吊命的吃食,也会消耗赞婆大量的粮食。 若高舍鸡这次前往武威郡,提出用粮食换取一些人口,赞婆必定不会反对,如此一来,我们也能解救出一些武威郡的百姓。” “可若是将这些人救回来了,我们自己的粮食也不够吃啊?” 李楷洛忽然在旁边问了一句,这些天为了给戎城之内的人筹备吃食,他与哥舒翰可以说是费尽心机。 因为他们重骑兵随行的马匹最多,几乎是一人三马,因此最近杀掉的马都是出自于李楷洛的‘铁浮图’团。 每次杀马的时候,李楷洛都不忍心看,他只能躲在一旁,不敢直视被宰杀的马那眼眶中满是泪水的眼睛。 “我们为何要隐匿行踪?”李重润的食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就是为了出其不意的出现在凉州,杀吐蕃军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我们已经攻占戎城,占了戎城,行踪便隐匿不住了。 既然不必再遮掩行踪,那咱们就不是孤立无援了。 从兰州到咱们这里,不过四百余里,兰州若是派出马队运送辎重粮草,最多不过十天的时间。 并且,我也听斥候说,如今李校尉的泰山大人李楷固将军,已经派出他的副将骆务整亲率两千轻骑日夜兼程向咱们赶来,距离咱们不过两三日的路程。 如今安西四镇还有咱们大周的兵马,想必那赞婆即便知道松昌被我们所占,也不敢倾巢出动前来攻打咱们。 而松昌的位置又太过关键,若是在咱们手中赞婆一定会寝食难安。 我料定他必定会派出一支军队,携带充足的粮草前来进攻戎城,只要我们将这支军队击败,高管事卖出去的粮草,不是就回来 了吗?” 一个时辰之后,李重润安排的四五拨信使从戎城飞奔出去,他们趁着夜色,快马加鞭的向目的地飞奔而去。 这些信使中第一队是前往兰州送信的,李重润要求兰州刺史尽快筹备两万石粮食,在十日之内送往松昌。 第二队是前往李楷固大军的,李重润要求他不必前来戎城,而是直接穿过祁连山脉杀向武威。 第三队是前往长安的,他们有两个任务,一是向武则天进行奏报,为夺下戎城向朝廷请功。 第二个任务则是前往尚林苑,命令田仁琬和盖嘉运麾下的两个团留守,其余的军队都由郭敬之带着前往河北相州。 这就是李重润的第二步安排,因为他知道,突厥可汗阿史那默啜已经率领十万铁骑入侵了河北。 根据李重润的计划,当他在凉州与李楷固一同击败了赞婆的吐蕃大军之后,便会率军转进河北。 在那里,他不仅要和薛仁贵的长子薛讷见面,想办法将他也收入麾下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 李重润知道,这个时候会有一个人被武则天派去相州抵御阿史那默啜。 收服这个人,会对三年以后的自己是否会重蹈覆辙,与那个历史上的李重润一样,悲催的被张氏兄弟构陷,被武则天杖毙这件事,起到了至关紧要的作用。 第103章 武三思弹劾李重润意图谋反 九月底的长安城,虽然已经入秋,但依然是烈日炎炎,没有丝毫要凉爽下去的迹象。 下朝之后的武三思,坐在自己的马车之内,他的衣襟大敞着,可仍然能看到肥硕的身体上全是汗水。 两名娇俏的小丫鬟此时正跪坐在他的面前。 左边的那个,手持团扇在为武三思打扇,右边那个,正在向饮子里面放着冰块。 武三思双目微闭的坐着一动不动,那两名娇俏的丫鬟虽然已经热的满头是汗,但心里却生不起一丝抱怨。 一年当中,夏季是梁王府丫鬟们最喜爱的季节,因为炎热,身体肥胖的武三思对一切都失了兴趣。 等到夏季过去,每过一日服侍武三思的丫鬟们的心中便紧张一分。 若是武三思的兴致来了,他可是不分时间地点的要将自己心中的欲望发泄出去。 然而武三思对于这些丫鬟又从不怜香惜玉,他粗暴的行为让这些年仅十五六岁的女子们痛不欲生。 因此,对于每一个即将轮值的丫鬟来说,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都让她们感到心惊胆战,如履薄冰。 此时的武三思双目微闭,坐在车内闭目养神。 当他面前的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心中稍微安定下来的时候,忽然,武三思睁开了双眼。 他的嗓子中低吼了一声,就将正在调制冰镇饮子的那名丫鬟扑到。 丫鬟嘤咛一声,也不敢挣扎,只好闭上双眼,将脸扭到一旁。 另一名丫鬟惊慌失措了片刻,连忙更加卖力的为武三思闪着扇子。 武三思就在车里运动起来,车厢随着他的动作微微的摆动起来,周围的侍卫看到这个情形,都心有灵犀的远离了武三思马车远一些的距离。 就在他的额头青筋暴起,脸上的神色越发迷醉的时候,忽然,车窗外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 “父王,吐蕃大相差人送来一封信。” 原本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被打扰,武三思一定会火冒三丈的,但今天他却出人意料的没有发脾气,只是兴致索然的推开了那两名丫鬟。 那两个丫鬟被武三思推开之后,如蒙大赦的坐在一边,满脸通红的整理着身上的衣衫。 车窗外说话的人是他的次子,如今的左卫将军武继植。 武继植虽然年纪不大,但却统领着朝廷禁军南衙十六卫中的左卫,但如今这支军队已经被他经营的滴水不漏,左卫俨然成了武三思的私人卫队。 武三思打开车窗,武继植连忙将一个用蜡封的信封从窗外递进来。 确保信封完好无损,武三思这才将信封拆开。 信封里面有一张信笺,上面只有七个字:扎鲁恭戍攻怀远。 看着手中的信件,武三思思索了一下,对着窗外的武继植说道:“告诉前队,掉转车头,返回大明宫。” 半个时辰之后,下朝之后的武则天,穿着一件明黄色的轻纱圆领袍服坐在仙居殿之内。 在她的左右两侧,分别坐着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二人,员半千、韦承庆等一众控鹤监的供奉则在下首的桌案后坐着陪侍。 大殿之中,分别有六名俊俏的小郎君与六名美艳的舞姬正在翩翩起舞,他们的动作极尽诱惑,完全将让人面红耳赤的闺房之乐演绎了出来。 “陛下.....” 高延福急匆匆的走进仙居殿,他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大殿中的那六对男女,眼神中的不屑一顾一闪而过。 来到武则天的面前,高延福躬身行礼道:“陛下,梁王殿下在殿外求见。” “梁王,”武则天放下手中的酒杯,疑惑的看着武则天,“他来做什么?” “这个老奴不知,”高延福摇了摇头,“梁王殿下只说是有要紧的军情禀报,老奴问他,他并不肯对老奴说。” “梁王能有什么紧急的军情?” 武则天听到高延福的话冷笑了一下,眼神中满是戏谑的笑意。 高延福有些不确定的看着武则天询问道:“那老奴去让梁王回府?” “罢了,”武则天摇了摇头,“让他进来吧。 我这个侄儿,以往每日除了饮酒作乐,就没别的正事。 今日还忽然要来向我禀报军情,我倒要看看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诺!”高延福听到武则天的话,躬身离开了仙居殿。 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武三思神色匆忙的走到仙居殿内。 武则天一挥手,正在舞蹈的那六对男女连忙停下来倒着退出了大殿。 张易之、张昌宗与控鹤监的供奉们也起身准备告退,武则天轻笑一声道:“诸位先行退下,五郎、六郎留下,陪朕一同听一听。 这位平日里对政务一窍不通的梁王,今天有什么紧急的军情前来禀报。” 武三思走进大殿,看到武则天端坐在正中,张易之与张昌宗分别坐在她的左右两侧,心中不由的为之一喜。 要知道自从张氏兄 弟得宠之后,武三思便没少巴结他们兄弟二人。 为了讨他们开心,武三思不仅给他们送过田亩钱财,珍宝美姬,甚至还亲自为他们二人赶车,并自称老奴,极尽了阿谀奉承之态。 相反的,李唐宗室子弟却对张氏兄弟十分蔑视,在他们的眼中这两人就是幸进的奸佞小人,根本不屑与之为伍。 因此,如今张氏兄弟二人,对武三思十分亲近,却对李唐宗室特别是李显、李旦二人十分仇视。 所以,看到张氏兄弟也在,武三思的心中更有把握了,他等了这么长时间,今天终于可以对夺去自己太子之位的李显进行一次小小的报复。 “三思,”武则天饶有兴致的看着跟在高延福身后亦步亦趋的武三思,眼中满是玩弄的目光,“你能有什么紧急的军情?” 武三思听到武则天的话连忙躬身行礼,他神情肃穆悲戚,情绪激动的对武则天大声说道:“陛下,臣得到可靠消息,太孙李重润勾结吐蕃,意图谋反。” “什么?”武则天听到武三思的话顿时收敛了脸上的轻蔑,腾的一下站起身子,怒视着武三思道:“你从何处得到的消息,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李重润意图谋反?” 第104章 武三思你自己没有私自募兵吗? 武三思听到武则天的诘问,‘噗通’一下跪在了她的面前,义愤填膺的说道:“那日在朝会之上,面对吐蕃在凉州大军压境,吐蕃大相钦陵的咄咄逼人。 太孙李重润却向圣皇陛下建议置之不理,臣在当时便怀疑李重润与吐蕃早有勾结,这是他与吐蕃商量的缓兵之计。 今日退朝之后,臣收到密报,说此次犯我凉州的吐蕃军副元帅扎鲁恭戍已经率军去攻击怀远了,臣终于明白了太孙李重润的诡计。 陛下,请问你可还记得当年突厥太子阿史那默啜率领大军进犯大周打出的旗号否?” 听到武三思的这一番话,武则天顿时不淡定了。 要知道李显之所以在今年三月被武则天召回长安,除了狄仁杰与张柬之的劝谏之外,突厥太子阿史那默啜的行为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在去年秋后马肥的时候,阿史那默啜忽然率领十万突厥大军进犯大周边境。 当时他打出的旗号便是拥戴李显为太子,他们突厥人只认天可汗李世民的子孙为正统的继承人,若是李显不能成为太子,那突厥便要入主中原。 武则天召回李显之后,同时将他让他遥领兵马元帅,阿史那默啜一听到这个消息,果然就率军退回了吐蕃。 虽然此时武则天分不清楚阿史那默啜的这一举动是真的为了支持李显还是离间他们母子的关系,但武则天在这个事件中还是感到了深深的屈辱。 要知道武则天从小便是性情刚烈,宁折不弯的人,如今她竟然因突厥人的威胁而屈服,这在武则天心中留下一个无法消弭的疙瘩。 所以,当武三思告诉武则天李重润有可能现在与吐蕃人勾结在一起之后,她的心中自然掀起了轩然大波。 她不想让当年自己被阿史那默啜威胁而将李显召回长安的事情重演,武三思的话让武则天勃然大怒。 “除了这件事情以外,你还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太孙与吐蕃勾结?” 听到武则天的话,武三思的心中一阵窃喜。 他压根没有奢望过能用吐蕃副元帅扎鲁恭戍进攻怀远的事情扳倒李重润,他知道武则天的性情多疑,自己只需要在她的心中留下一颗种子就足够了。 随着再往后的事情,都不需要武三思再说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武则天自己会不断脑补李重润与吐蕃勾结的证据出来。 武则天看到武三思的手中也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只是通过李重润的表现和吐蕃人的动作凭空揣测,心中的怒火也逐渐消了。 片刻之后,平静了少许的武则天看着武三思,此时她的目光已经变得冷冽。 所有了解武则天的人都知道,一旦武则天露出这样的眼神,那便是她的心中已经对某个人有了杀意。 “此事暂且就这样,梁王你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得再如此妄言构陷太孙。” 武则天的声音冷了,武三思的心中却大喜过望。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武则天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她的心中其实已经对李重润产生了怀疑。 武三思知道,只要自己与钦陵再联合起来演几出好戏,武则天的心里一定会给李重润判上死刑。 沉默了片刻,武则天的目光愈发凌厉,“你说太孙李重润意图谋反,可有什么证据?” “这个嘛......” 武三思眼珠一转,心里天人交战了片刻,便还是决定抛出那个杀手锏。 “陛下,”武三思的神色有些惶恐道:“臣虽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臣听人说,太孙在还是庐陵王世子的时候,便向太子讨了旅贲卫右内率这个差事。 可太孙自从担了右内率之后,并没有依照我大周律例,用鱼符向折冲府征召府兵上番宿卫,反而以重金私自在长安募兵。 太孙此举,说的轻些,乃是私自募兵,与朝廷法度不合。 可要是说的重些,这便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的前兆啊陛下。” 武三思的这一番话说完,自己的心中也十分忐忑。 实际上,因为这个时期田亩被权贵们大量兼并,府兵多有流散,因此,除了原本就是募兵制的北衙六军之外,南衙十六卫都有兵源不足的情况出现。 在这种情况下,武三思为了自保,他亲自执掌的左右骁卫、左右武卫与左右威卫中都有一些募兵,他儿子武继植的左卫也有一半士卒是募兵而来的。 “私自募兵?”武则天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看着武三思,“难道长安只有太孙一人私自募兵吗?” 实际上,武三思与武继植私自募兵的事情武则天早有耳闻,但她对此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武则天知道,武三思即便兵强马壮也不会造反,因为她的心里清楚,武氏诸王与李唐宗室子弟之间最大的差距就是人心所向。 大唐开国才不足百年,朝野上下都对太宗、高宗皇帝心怀崇敬,满朝文武中抱着着还政于唐心思的人不在少数。 武三思若是敢起兵造武则天的反,一定是没有多 少人会响应了,相反还会有无数人以此为契机拥戴李唐宗室。 所以,若是没了武则天,武氏族人便是无根的浮萍,他们当然不会愚蠢到做出自毁根基这样的事情。 武三思却不知道武则天的心思,听到她的质问,心里顿时感到咯噔一下,额头上的汗如雨下,神色慌张的连连解释。 “陛下,臣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臣所执掌的六卫之中是有一些募兵,可臣也是因为府兵逃散过多,这才行此无奈之举。 臣手中的六卫乃是真正与陛下贴心的军队,臣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卫陛下的安全啊。” “行了,朕知道了,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哪有一点朝廷亲王的威严?” 武则天看到武三思惊慌失措的样子,呵斥了一句,她的心里也是喜忧参半。 一方面,她由此对武三思与武继植所执掌的那七个卫更加的放心,但另一方面,她也鄙夷武三思的胸无大志。 脸上的神色逐渐缓和下来,武则天面无表情的看了武三思一眼。 “你且下去吧,你说的事情让朕想想。” 第105章 陛下可还记得玄武门之变否? 武三思闻言胆战心惊的离开了仙居殿。 看着慌不择路的武三思,武则天终于忍不住莞尔一笑。 虽然此时的武则天已经是年逾七旬的老妪,但常年的养尊处优,在加上浓艳的妆容,她这一笑,竟露出了一丝半老徐娘的妩媚。 而就是这转身即逝的惊艳,也让坐在她身边的张易之、张昌宗二人看得心旌动摇。 “五郎、六郎,”武则天此时再次恢复了往日的镇定自若,“刚才梁王所说的事情,你们怎么看?” “陛下,”张易之沉思了片刻道:“臣觉得,宁信其有,莫信其无。 梁王殿下所弹劾的太孙与吐蕃勾结之事,虽是捕风捉影,但臣也相信无风不起浪。 特别是太孙私自募兵一事,臣觉得圣皇陛下却不可不防。” “哦?”武则天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易之,“五郎,太孙私自募兵一事,其实朕早已心知肚明。 不过你可知道,朕为何一直听之任之,并未因此对太孙进行惩处吗?” “陛下的心思,天马行空,宏伟宽广,让人难以琢磨,臣不意揣测圣意。” 所以说,张氏兄弟能够在武则天耄耋之年受到她的宠幸,也并非只凭着他们二人超凡脱俗的容貌。 要是论起心思机敏,善于讨得武则天的欢心,张易之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他的这两句话,顿时哄得武则天容颜大悦,笑逐颜开。 “你这个小东西,”武则天伸出纤纤玉指在张易之的额头上点了一下,娇嗔道:“还真是油嘴滑舌。” 调笑了张易之一句,武则天这才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太孙乃是未来的国之储君,等到若干年后,也是要担起帝国的重担的。 如今府兵多有逃散,六百三十三折冲府,上番宿卫之时年年兵员不足。 府兵逃散的情况愈演愈烈,上番宿卫之事每况愈下,朕就在想,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单靠府兵,朝廷将无兵可用。 因此,太孙担任右内率之后,朕便放任他走一走募兵的道路,若是能够建立起一套完整的办法,也能解决帝国未来府兵不足的隐患。 太孙手中不过一支旅贲卫的右内率,撑死不过两三千人。 朕在长安可是有南衙十六卫和北衙六军三四十万禁军,他这点人马根本不足为虑。” 听到武则天的话,张易之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自己在武则天的心中,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名正言顺的储君地位了。 来到武则天的身边已经一年有余,这段时间对张易之来说,可谓是如梦幻一般不可思议。 他从一个混迹在市井当中的混混,摇身一变,就成了朝中位高权重的大员,不仅如此,如今的他与弟弟张昌宗每日都可以伴驾身边,日日都能面见天颜。 这对于一个平日里见到万年县九品胥吏都要战战兢兢的人来说,可以说是一步登天。 在这段时间之中,张易之充分享受到权力带给他们二人的刺激,那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达官显贵,天潢贵胄们,如今见了他们二人也都是卑躬屈膝,屈意奉承。 虽然如此,但张易之还是整日惴惴不安,他害怕失去这种位高权重的感觉,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一份荣华富贵无法长久。 原因就在于武则天如今已经是七十四岁的高龄了,人到七十古来稀,虽然武则天生活优渥,但还是一天天的衰老下去。 而张氏兄弟所有的权柄与富贵都来自于武则天的恩宠,张易之今年不过二十多岁,他知道自己的未来还很漫长,不想在武则天去世之后,自己再次沦落到泥潭中成为一只谁也看不起的臭虫。 因此,张易之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琢磨着自己的出路,最终,他惊恐的发现,自己要是想不再回到之前那种落魄困顿的日子中,唯一的出路,便是向武则天学习。 她武则天,一介女流之辈,仅凭着曲意逢迎高宗皇帝,最终都能登上皇帝的宝座,张易之觉得,这条路对于自己来说,也未尝不可一试。 一旦生出了这个念头,对于称帝的念想,便徘徊在张易之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所以,如今的太子李显,太孙李重润,便成了张易之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也知道,武则天之所以能够登基称帝,主要原因便是在李治晚年的时候被她掌握了朝中官员的生杀予夺,这些官员们基于对她的恐惧而敢怒不敢言。 所以,张易之想要建立自己的威信,李显与李重润显然是他可以用来杀鸡骇猴的目标。 原本,这段时间,张易之还一直苦苦的搜寻构陷李显或者李重润的证据,没想到刚才武三思的一番话,却让张易之的心中一动。 张易之下定决心要置李重润于死地,自然就不会轻易的放弃。 他思索了一下,抬头看着武则天道:“陛下,您的想法虽然没错,但臣为了陛下,还想请陛下莫要忘了一件前车之鉴。” “前车之鉴?”武则天面带疑惑的看向张易之。 今天的五郎,怎么感觉与平日大有不同,武则天发现张易之的眼中,迸射着她从未看到过的野心和杀机。 “陛下你可曾记得,”张易之强忍着心中的忐忑,强作镇定的点了点头,“当年,太宗皇帝在玄武门剿灭太子与齐王之乱,不知用了多少兵马?” 玄武门? 听到这个词,武则天终于无法维持平日的镇定自若,脸上的神色惊慌所测起来。 玄武门之变,唐太宗李世民就是靠着这次的事件,将自己的哥哥李建成与弟弟李元吉斩杀,并逼宫李渊获得了太子之位。 这件事情,无论是在李世民自己,还是后来的高宗李治以及如今的圣皇武则天心中,都是如同梦魇一般的可怕。 因此,后来的唐朝皇子频频叛乱,皇帝动辄斩杀自己的亲生骨肉,玄武门之变可以说是这一切的源头。 武则天听到玄武门之变的时候终于色变还有一个原因,当时的秦王李世民,发动这一场政变的时候,手里的军队还不到两千人。 这中间有李世民私募的死士八百余人,李世民秦王府的私兵七百人以及高士廉临时释放的死囚不到五百人。 一想到这其中的关键,武则天神色大变,她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帝王威严,腾的一下站起身子对着门外喊道:“高延福,速速去宣梁王回来,朕有事要给他交代。” 第106章 武则天的决断 跟在高延福的身后,武三思回到了仙居殿。 虽然脸上仍然是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其实武三思的心中却在暗自窃喜。 刚一走进仙居殿,他便看到坐在武则天身边的张易之冲着他使了个眼色。 武三思明白,自己去而被召,再次返回仙居殿,这里面少不了张易之的功劳。 不动声色的给张易之竖了个大拇指,武三思装作疑惑的对武则天行礼。 “圣皇陛下,不知您将臣召回,是有什么吩咐吗?” 他走进仙居殿并未引起武则天的注意,在张易之提到玄武门之变以后,她便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当年的李世民,将太子建成与齐王李元吉斩草除根,又尊李渊为太上皇软禁在太极宫中,那一幕幕的血雨腥风,在武则天的脑海中不断的流转。 看到武则天还在发呆,武三思只好提高了声音唤了一声,“圣皇陛下?” 武三思的这一声呼唤将武则天从万千思绪中扯回了现实,她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武三思,这才想起是自己命人将他叫了回来。 “梁王,”武则天若有所思的看向大殿门外的天空,“你说,太孙李重润真的有胆子图谋不轨吗?” 武三思听到武则天的问话,心中一阵暗喜。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已经在武则天的心中掀起了波澜。 武三思也知道,武则天其人,一生最看重的就是权势,谁要是威胁到了她手中的权柄,那一定是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思索了一下,武三思决定要给武则天的心中再添一把火,他摆出一副战战兢兢的面孔道:“陛下,那太孙殿下是否会图谋不轨,这个臣真不知道。 不过自从太子殿下回到长安之后,却与狄相、张相等人交往频繁。 太孙殿下之所以敢私自募兵,或许是太子给他下的谕旨也有可能。” 武三思虽然脸上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实际上此时的他心里已经是心潮澎湃了。 终于让他抓住了李重润的小辫子,他决定趁热打铁,将李显、狄仁杰、张柬之这些人一次都装进去。 要知道自从李显被武则天召回长安之后,武三思一想到太子之位与自己失之交臂便感到愤愤不平。 他的心里除了从自己手中夺走太子之位的李显,更痛恨的则是劝谏武则天的狄仁杰、张柬之。 要不是他们对圣皇陛下进献谗言,自己早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之储君了。 所以,武三思这一次要对这些人一网打尽,他想起自己府中那本被他整日研读的《罗织经》。 这是一本由酷吏来俊臣所编撰,专门教人如何编织罪状,安排情节,描绘细节,陷害无辜的奇书。 所以,他今天与武则天的奏对,便是以李重润为引子,将李显、狄仁杰、张柬之等人网罗其中,通过捕风捉影,捏造事实,最终达到让武则天相信这一群人想要谋反的结果。 然而令武三思万万没想到的是,武则天听到他的话之后,竟然没有像他猜测的那样勃然大怒,反而是渐渐的平静下去。 这并不是武则天没有相信武三思,相反,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认为武三思判断没错的一次。 武则天能够从太宗皇帝后宫一个正五品的才人,最终登上皇帝的宝座,她的心思缜密程度,一定是异于常人的。 她这一生,可以说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从不放过任何危险的苗头,这才能够最终君临天下,成为一代女皇。 所以,以武则天敏锐的政治嗅觉,武三思的寥寥数语,她便立刻产生了对李显与狄仁杰、张柬之等人的疑心。 实际上,根据史书的记载,早在三年后的圣历三年(公元700年),李显等人就谋划着准备发动政变推翻武则天的统治。 只是这一年狄仁杰忽然病逝,这才打乱了李显计划。 而第二年的九月,武则天借着张易之对李重润的构陷将他杖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觉察了异样之后,对李显等人的敲打。 所以,当李重润、李仙蕙和武延基被武则天杖毙的时候,身为他们父亲的太子李显,竟然连入宫求情都不敢。 而当时的满朝文武,也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为了李重润向武则天求情,这进一步印证了武则天的判断。 最近这一年多以来,因为身边有了张易之和张昌宗二人陪着她欢愉,再加上随着年龄日渐衰老,精力已经大不如前,武则天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确是对李显等人有些疏于防范。 武三思刚 才的一番话让她醍醐灌顶一般醒悟过来,感受到危险的武则天再一次觉醒了自己执掌乾坤的能力。 “陛下,”看到武则天再次陷入沉默,武三思有些着急,他连忙出声提醒道:“太子与朝中重臣走动频繁,万一他们有了异心,陛下您不得不防啊!” 听到武三思的话,武则天终于回过神,她微微一笑看着武三思道:“你说的事情,朕知道了,你且退下,朕自有主意。” “陛下......” 武三思以为武则天并未相信自己刚才的话,武则天却不容他继续再说,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 “陛下,”等到武三思离开了仙居殿,张易之有些不解的看着武则天,“梁王所说的事情难道是他网络构陷吗?” 武则天重新在桌案前坐下,伸手在张易之的脸上拍了拍。 “梁王所说,朕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多半是真的。” 张易之听到武则天这么说,更加的疑惑了。 “那陛下你为何......” 武三思伸出手抚摸着张易之的脸庞,神色有些哀怨的看着他。 “世人都以为朕是这主宰天下的圣皇陛下,可谁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让朕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我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们兄弟,五郎、六郎,你们二人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张易之与张昌宗听到武则天的话,哪里还不知道,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到了,他们二人连忙起身跪在武则天的面前。 “很好,”看着匍匐在面前的张氏兄弟,武则天微笑着点了点头:“你们二人的控鹤监,有些大材小用了,以后不能只做一些搜罗俊才的事情。 从明日起,你们去找一些机灵的人,将东宫、狄府、张府等地方,给朕盯住了。 朕要知道,他们这些人,每天都说了什么话,都在做什么,都与谁见过面。” 第107章 要不咱先回兰州? 武则天仅仅是让张氏兄弟利用控鹤监来监视群臣,而不是直接将李显等人一网打尽,与以前的她的处事方式截然不同。 之所以会这样,还是因为武则天日渐衰老,已经没了往日的杀伐果断。 不过因为李重润的所作所为,让武则天任用张氏兄弟通过控鹤监为自己搜罗情报的决定,与正史中相比,早了一年多的时间。 远在松昌县的李重润并不知道这些事情,此时的他,正坐在戎城的县衙大堂之上看着斥候们送来的札子。 哥舒翰、李楷洛、高舍鸡等人分坐在他的左右下手,坐在他左手最前面的一个人,却是除了李楷洛之外,其他人从未见过的一个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 这个人,便是李楷固的副手,右武威卫将军、幽州行军副总管骆务整。 李楷固在接到武则天的密诏之后,除了连夜整军之外,便派骆务整率领两千轻骑,一人双马,日夜兼程的赶来了凉州。 随着骆务整的到来,李重润对于守卫戎城终于有了一些底气。 当日高舍鸡在受命离开戎城前往武威郡之前,私底下交给了李重润五口大箱子。 这些便是钱仁让他专门给带来的,自己带着工匠们连续赶工做出来的两百枚震天雷。 钱仁制造出来的震天雷要比李重润预计的多出一倍,这些秘密武器给了李重润极大的信心。 除此之外,高舍鸡、李承训二人也已经从武威郡跑了一个来回。 果然不出李重润所料,赞婆爽快的同意了高舍鸡用粮食交换人口的要求。 赞婆之所以答应的如此痛快,除了吐蕃依然是奴隶制,这些人口本身就是交易的货物之外,李重润所判断的他已经快要断粮也是原因之一。 高舍鸡以一石粮食换一个人的方式一次带回来了四千名武威郡的百姓。 为了不让赞婆生疑,他并没有拒绝其中掺杂的四五百老弱和一千余名女子,因此这一次他带回来的青壮有两千五百人。 这些百姓在武威郡遭受了吐蕃军百般蹂躏,被高舍鸡带走的时候,他们以为自己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可是等到了戎城之后,这些百姓才喜出望外的知道,原来将他们赎买回来的竟然是当朝太孙殿下,而且太孙殿下已经决意率领大军收复凉州。 在这种情况下,当被赎买回来的百姓听说李重润在戎城组建起了乞活军之后,便纷纷要求加入其中,跟着太孙殿下一同反攻武威郡,解救还在那里备受欺凌的亲人和朋友。 经过筛选,最终李重润从这四千人当中挑选出来了两千三百人。 其中有一千八百人的青壮被编入了乞活军。 三百名身强体壮的女子编为阿曼夫人的贴身卫队。 两百百名聪明伶俐的少年则是被李重润收入麾下,等着将来回到长安以后,全部充入到‘子龙’团中。 因为高仙芝与封常清如今已经在罪营担任团长,李重润想起了那日遇到的那位杨家将的祖先杨恪,便让他暂代首领,带领这两百名少年开始操练。 终于剩下的那一千七百名被赎买回来的百姓,李重润则是在戎城给他们划定了住处,并且安排罪营给他们重建的房子。 如今的戎城可谓是兵强马壮,其中有哥舒翰、李楷洛的骑兵四百五十人,阿曼夫人与皇甫惟明率领的乞活军两千四百人,罪营八百人,再加上骆务整的两千人,李承训的三百人,人数总计已经超过了六千人。 手里有了这六千人,再加上还有高舍鸡送来的秘密武器,还是据城而守,李重润知道,无论是扎鲁恭戍那八千人回来,还是赞婆派出一两万人来,他都有信心守住戎城。 李重润看完了手中的札子,将它们放在面前的桌案上,抬头看向众人。 “果然不出所料,自从我们占领戎城之后,便是捅了吐蕃军这个马蜂窝了。 我看到各方斥候送来的札子,如今对我们来说,情势可以说是万分危急。 扎鲁恭戍放弃了怀远,率领八千人马正在火速赶回来,据斥候的回报,离我们大约还有十天左右的路程。 赞婆知道我们占领了戎城之后,果然也按耐不住,他命自己的副将墀都布扎分兵一万五千人,也正向戎城赶来,据斥候估计大约还有五日便可以抵达。 而李楷固将军的大军,如今刚到太原,诸位有什么想法,大可以畅所欲言。” “太孙殿下,”骆务整听到李重润的话,眉头顿时紧蹙起来,“墀都布扎与扎鲁恭戍两面夹击,兵力是我们的五六 倍之多。 而末将昨日刚到便在戎城巡视了一圈,我看到戎城的城墙低矮,还有多处破损之处,此番想要守住戎城,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啊。 可李总管的大军距此地尚有两千余里,大军带着辎重粮草,行军缓慢,即便是一马平川,每日最多也就能走个五十里。 可从太原到这里,一路上山多路窄,行路艰难,每日最多能行军二三十里。 据我估计,李总管赶到戎城,至少还要两三个月的时间。” “孤知道了,”李重润听完骆务整的话点了点头,“骆将军说的没错,在李总管抵达之前,我们至少要在这里坚守两三个月。” “殿下,”高舍鸡一抱拳站起身来,“若是如此,不如您先率军退回兰州,等李总管大军抵达兰州之后,与他合兵一处,再反攻凉州。” “退回兰州?”李重润用手指轻轻敲击着面前的桌案,“孤这一次出其不意奇袭戎城,目的便是为了扼守住吐蕃军退回青海的咽喉要道。 若是退回兰州,等与李总管汇合之后再率大军反攻这里,恐怕赞婆见到情势不对,立刻便会退到青海。 到那时,我们虽然收复了凉州,但吐蕃军损失不大,等我们班师回朝,他们随时可以再来侵扰凉州。” 听到李重润的话,县衙大堂内的众将都陷入了沉思。 李重润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众人何尝不想在这里将赞婆全军一网打尽。 要是这样的话,吐蕃的军力大损,不仅大周可以收复凉州,就算反攻青海,一洗当年薛仁贵、王孝杰等诸多名将饮恨大非川之耻,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将赞婆大军放跑,以吐蕃人的狼子野心,等到李重润他们离开了凉州,赞婆随时可能会率军进犯。 这个道理众人都懂,可一想到要面对五六倍于自己的敌人,以如今这一支匆匆组建起来的五六千乌合之众守住戎城,所有人的心中还是没有把握。 第108章 忽悠解琬 李重润此时心中也拿不定主意。 他知道,骆务整提出的退回兰州等待李楷固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虽然有可能导致赞婆的大军逃回青海,但毕竟他拿到了收复凉州的功劳。 至于吐蕃下一次会不会再来进犯凉州,这些就与李重润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个办法虽然稳妥,但李重润却不想选择。 并不是因为他妄自尊大,对自己的实力有着错误的估计。 相反,李重润对于自己手中这五六千人有着清醒的认识。 实际上他真正信得过的部队,只有哥舒翰与李楷洛的这两个骑兵团。 阿曼夫人与皇甫惟明手中这两千多人的乞活军,说白了都是未经训练和战斗的百姓,他们虽然痛恨吐蕃人,但说起来还是一群乌合之众。 至于王海滨那八百罪营,虽然都是吐蕃军的俘虏,也经历过战场的厮杀,但一方面这些人此时士气低落,战意全无,根本不堪大用。 更重要的一点,是李重润根本不相信他们,谁知道这些人在战场上会不会临阵倒戈。 骆务整带来的两千骑兵虽然训练有素,但毕竟他们不是自己的敌袭,李重润知道,这些人虽然不会临阵投敌,但若是战事胶着,他们也未必会全心全意的誓死拼杀。 可是李重润一想到进入戎城之后,有着七八千人口的戎城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五百人,再一联想他们的惨状,李重润便不想轻易的放任赞婆大军安然无恙的返回青海。 就在众人都在沉默不语的时候,杨恪忽然闯了进来。 “太孙殿下,兰州刺史李元紘命人送来了两千石粮食,如今人就在城外。” “速召他进来!” 李重润闻言顿时大喜,要知道他对守卫戎城没有信心,粮草不济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当时高舍鸡与李承训送来了五千石粮食,其中四千石都被他用来赎买武威郡的百姓了,城中仅剩下的一千石粮食。 如今戎城之内聚集了六千人马,按照一天一斤的配给,也最多只够二十天的嚼谷。 可这个时代的食物中,根本没什么油水,一天一斤粮食肯定是吃不饱的,士卒们吃不饱,战斗力就会大打折扣。 如今有了李元紘差人送来的这两千石粮食,大大缓解了戎城粮草不足的问题。 一刻钟之后,一名身材健硕,面黑如墨的将军跟在杨恪的身后走进了县衙大堂,那人一看端坐在中央的李重润,连忙行礼。 “末将解琬参见太孙殿下,末将奉兰州刺史李元紘之命,押运粮草前来戎城。 这一路上虽然道路难行,但幸不辱命,将两千石粮草顺利送到戎城,请太孙殿下派人前去查收。” 解琬?李重润听到这个名字不禁大喜过望。 这一位可是与薛仁贵的长子薛讷并驾齐驱的名将。 他原本是个读书人,进士出身,以成都州丞的身份进入朝堂,担任监察御史,后来丁忧离职。 武则天听闻解琬不仅才学出众,而且文武双全,适逢吐蕃进犯,便将他夺情征辟到了兰州。 根据《新唐书》的记载,开元元年(公元713年)唐玄宗在新丰讲武,薛讷当时为左军节度。 唐军军容不整,玄宗震怒,流放兵部尚书郭元振,杀给事中、知礼仪事唐绍。 各路军马震惊失措,队形散乱,只有薛讷和朔方道大总管解琬二人所领兵马岿然不动。 玄宗派遣轻骑宣召薛讷、解琬二人,宣召的轻骑企图进入薛讷及解琬的军营,但这二人治军严整,严禁使者随意进入军营。 玄宗因此大喜过望,对解琬与薛讷大加赞赏,特意慰勉,盛赞薛讷和解琬皆有周亚夫之风。 “解将军辛苦了。” 李重润面带微笑抬手虚扶,示意解琬不必多礼,心中却盘算着该如何将这个人收到麾下。 “解将军,”李重润的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看着解琬问道:“你此番前来戎城,不知带来多少士卒啊?” 解琬听到李重润的话,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兰州刺史李元紘听说你在这里打仗,就给你搜罗了两千石粮草让我送来。 我送完就回去了,带的人多人少跟你有什么关系? 虽然心里有些腹诽,但毕竟李重润贵为太孙,解琬只好如实作答道:“回禀太孙殿下,末将此番带了两千千步卒前来。 此番与您将粮草交割之后,便要带他们回去向刺史大人复命。” 解琬这也是给 李重润玩了个心眼,别想打我手底下士卒的主意,我们是兰州刺史手下的兵,只听他的命令。 “兰州刺史啊!” 李重润思索了一下,兰州若是按照人口来算的话,应该是下州,但因为所处的位置关键,扼守关中与西域,因此被提为中州。 中州的刺史乃是正四品,不过就算他是上州也没关系,刺史李元紘也不过是从三品的官员。 而自己可是当朝太孙,超一品的品秩,小小的李元紘,就算你以后成了一朝宰相,但放下今天的话嘛? 拿捏! 想到这里,李重润看着解琬笑道:“解将军,孤如今镇守戎城。 据斥候来报,吐蕃元帅赞婆命墀都布扎与扎鲁恭戍率领两万大军分两路前来夹击。 此刻戎城兵力单薄,孤想要将解将军留下助孤守城,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这位皇孙殿下,果然不怀好意啊! 解琬的心中感慨着,就知道这次押运粮草不是什么好差事,果然吧? 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了! 虽然心中对李重润颇有微词,但解琬脸上却带着谦逊的笑意。 “殿下,这不合规矩吧? 末将只是一员从五品的游击将军,刺史大人命我将粮草送到戎城后不得耽误,即刻返回,末将不敢抗命啊!” “我知道你没办法不遵守李元紘之命,”李重润看着解琬循循善诱的说道:“可孤的命令你就能抗了吗? 再说了,孤知道你只是从五品的游击将军,可这一次你要是助孤守住戎城,坚守等到李楷固将军大军到来。 有了这一份泼天的功劳,恐怕未来什么三品的云麾将军、怀化将军、甚至是二品的辅国、镇军将军落在你的头上也不是不可能啊。” 忽悠,接着忽悠! 听到李重润这一番话,解琬已经无语了。 你还真敢说啊,我现在就是一个小小的从五品,你真以为朝廷的官职都是你家菜园里的大白菜,三品二品的将军你说给就给啊! 要知道你现在还是太孙,就是太子,也未必在武则天面前有这么大的面子啊! 虽然心中对李重润的画饼不以为然,但解琬的脸上仍然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殿下如此重视末将,末将不胜感激,然刺史李大人让末将即刻返回,是因为他那里还在继续搜罗粮草。 末将回去以后,还要为殿下押运下一批的粮草辎重。” 第109章 我是来救你命的 “解将军,”李重润似笑非笑的看着解琬,“押运粮草固然重要,可若是由将军来做,却是大材小用。 若将军能留下来助孤守卫戎城,孤自然会派遣其他人替将军去兰州运粮。 至于兰州刺史李元紘那里嘛,孤自然会给他修书一封,想必大敌当前,李刺史也能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解琬听李重润都这么说了,知道自己若是再拒绝就是不识抬举。 他连忙对着李重润行了一个插手礼道:“太孙殿下,末将愿听殿下调遣。” 李重润心中暗自得意,又忽悠来了一员大将和两千士卒。 这两千士卒虽然不是兰州的精锐,但毕竟也是正式的士卒,战斗力自然是比临时组建的乞活军和士气全无的罪营要强上许多。 至于押运粮草这件事,李重润则是交给了李承训的‘赑屃’团和杨恪所带领的那两百名凉州少年。 至此,戎城的防务终于让李重润有了信心。 李重润在戎城积极的备战,长安城内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如期而至,这让原本如同火炉一般的长安凉爽了几分。 都说在这个时代,冬日的严寒中富人与穷人各有不同,但夏日的炎热却是无人能躲。 长安城中氤氲弥漫,却阻不住达官显贵们再次精神抖擞起来。 平康坊中各大春楼的客人要比往日多出了两成,而那些天潢贵胄们的府邸也开始频频的欢宴聚饮。 他们谁也不在乎,长安城外的八百里秦川中,那些面色凄苦,在雨中奋力收割的农人。 平康坊,望仙阁中最大的一间房间内,张易之高坐在上首,怀中的美姬正端着酒杯送到他的唇边。 若是有朝中其他官员进入这个房间一定会倍感惊诧,因为配坐在张易之左边下首的竟然是贵不可言的梁王武三思。 要知道武三思可是当朝圣皇陛下的亲侄,位列正一品的大周亲王。 而张易之如今却不过是个正三品的控鹤监卿,这个品秩,放在长安城,可真不算是位高权重。 武三思端起面前的酒杯满脸堆笑的看向正在与美姬打情骂俏的张易之。 “五郎,今日孤请您出来,是有一个朋友要给您介绍。” “哦?”张易之推开怀中的美姬,坐直了身子戏谑的看着武三思,“梁王殿下,您可是朝廷的皇亲国戚,您的朋友也一定都是非富即贵之人,我一个小小的控鹤监卿,怕是高攀不上啊!” “五郎,”武三思听到张易之的话立刻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你休要拿孤取笑,五郎年轻有为,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如今五郎能够与孤成为忘年之交,这便是孤的荣幸啊!” “梁王你要这么说,”张易之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忘形起来,“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武三思得到了张易之的首肯,连忙双手击掌,拍了三下,一个人推开房间的门走了进来。 “吐蕃人?”张易之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门外的来人,脸色逐渐清冷下去,“梁王,如今咱大周正与吐蕃交战,你前些天不是还参了太孙一本说他勾结吐蕃。 今日你却叫来一个吐蕃人与我结交,你这是何意啊?” 武三思看到张易之面色不虞,连忙向他解释道:“五郎,这一位乃是吐蕃大相钦陵。 我们虽在凉州一带与吐蕃有些争端,但都是些许误会而已。 太孙殿下并未与吐蕃勾结,这个话是钦陵大相让我这么对圣皇陛下说的。” “大胆,”张易之闻言顿时脸色大变,他怒不可遏的将手中的酒杯摔在面前的地上,“梁王,你身为皇亲国戚,朝廷亲王。 竟敢与吐蕃大相勾结,构陷我朝太孙殿下,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张大人请息怒,”还没等武三思说话,钦陵上前一步走到张易之的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打开之后,放在张易之的面前。 那个盒子里赫然是一颗明珠,木盒打开的那一刻,瞬间便有一片柔和的光芒四散而出。 钦陵放下盒子重新站直了身子,微笑着对张易之说道:“我与梁王殿下的确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张大人容在下解释。” 张易之原本就是装腔作势,看到钦陵掏出来的这个明珠,心中顿时一震。 眼前的这颗明珠,足有成人拳头大小,通体圆润,巧夺天工,绝对是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 他虽说是整日伴驾于武则天的身边,但这样的明珠也是不得多 见。 看到钦陵将明珠放在他的面前,张易之伸手将那个木盒拿起,凑到面前端详着,果然是浑然天成,即便在武则天的大明宫内,也称得上是奇珍异宝。 “吐蕃大相这是何意啊?” 张易之端详了一阵,这才依依不舍的将木盒放在桌上,抬起头,装模作样的看着钦陵问道。 “张大人,”钦陵依然是面带微笑,“我自打来了长安之后,总听人说张大人相貌出众,惊为天人,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在下倾慕张大人已久,今日能够有幸得见,自然不能空手而来。 这个小玩意是我前些日子在一个高句丽商人那里得的,还请张大人笑纳。” “这......” 张易之原本还想推辞,但奈何这颗明珠实在是璀璨夺目,让他十分喜欢,不得已之下,张易之看向一旁的武三思。 武三思哪里还能不清楚张易之的心思,他笑着劝道:“五郎,吐蕃大相一片好意,您就莫要推辞了。” 张易之听到武三思的话,自然是顺水推舟的将那颗明珠再次拿在手中端详起来。钦陵看到张易之不再推辞,便冲着武三思使了个眼色。 武三思会意,挥了挥手,将房内的美姬们驱赶出去,钦陵这才走到武三思对面的桌案前坐下。 “张大人......” 钦陵端起面前的酒杯转向张易之刚要说话,张易之放下手中的明珠,抬起眼看着钦陵摆了摆手。 “吐蕃大相莫要客气,你就与梁王一样唤我五郎吧。” “好好好!”钦陵大笑着将酒杯端起来,“那在下就敬五郎一杯。” 武三思见状,也连忙端起面前的酒杯作陪。三人共同喝下一杯酒之后,张易之笑着看向钦陵。 “吐蕃大相,不知你今日在这里见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钦陵听到张易之的话,放下手中的酒杯,收敛起笑容看着张易之。 “在下今日前来,自然是知道风华正茂的五郎你命不久矣,想要救你的性命的。” 第110章 太平,你也是李唐宗室 张易之得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原本心情不错。 但听到钦陵竟然如此危言耸听,大言不惭的咒自己活不长了,心中顿时怒火中烧,脸色阴沉下来。 “吐蕃大相,”张易之目光狠厉的盯着钦陵,语气十分的不善,“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钦陵面对着张易之凌厉的目光却丝毫不为所动,他的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神色如常的对张易之对视着。 “五郎,在下是什么意思难道您不知道吗?” “你.....” 张易之想要呵斥钦陵,但看着对方和煦的面庞,那些狠辣的语言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五郎,你莫要生气,”武三思看到张易之与钦陵二人有些针锋相对,连忙在一旁打着圆场。 “吐蕃大相人称智计无双,又是本王的至交好友。 他今日来,绝不会要对五郎有什么歹念,你且耐心听他说完吧。” 张易之听到武三思的话,心中的怒火这才逐渐退去,但他依然是面沉如水的看着钦陵,冷声说道:“好,我且听你说一说,我是如何的命不久矣。 若是你敢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你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钦陵听到张易之放出的狠话,依然是镇定自若,他端起一杯酒送到唇边一饮而尽,这才对着张易之侃侃而谈起来。 他说的那些事情,自然不是什么危言耸听,也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无外乎张氏兄弟如今的风光无限,其根基全在当今的圣皇武则天。 而武则天今年已经是古稀老人,但张氏兄弟如今却青春年少。 以武则天的年纪,她随时都有可能驾鹤西去,到那时,李显一旦登基,李唐宗室的人即便是为了皇家面子也不会容的下张氏兄弟。 因此,大家都知道武则天时日无多,可张氏兄弟却还是春秋鼎盛之年,一旦武则天殁了,他们二人丢了性命实在是可惜。 对于钦陵所说的这一番话,张易之哪里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等到钦陵说完,张易之面色颓然的坐在桌案前,默不作声的自斟自饮。 “五郎,”钦陵有些怜悯的看着张易之,“蝼蚁尚且贪生,难道五郎您就要这样坐以待毙吗?” “我有什么办法?” 张易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神色沮丧,目光茫然的看向钦陵。 “若是没有圣皇陛下,我到现在不过是长安市井一文不名的浪荡子弟。 幸而得了圣皇陛下的宠幸,如今才能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 我也知道,若是陛下不在了,我便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可我张易之在这偌大的长安城,并没有什么根基。 那些天潢贵胄、达官显贵,看似是敬我、拍我。 其实我知道,他们敬的是圣皇,怕的是陛下。 若是真的有一天陛下龙驭升天了,到那个时候,那些往日对我毕恭毕敬的人,恐怕都要落井下石,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吧!” “五郎,”武三思听到张易之的话,连忙义正言辞的表态,“你放心,孤绝不是那趁人之危的人。” “你?”张易之一脸嘲弄的看着武三思,戏谑的笑道:“那在下就提前谢过梁王殿下了。” “五郎,”钦陵看到武三思的神情有些尴尬,连忙接过话头,“所以你要早做打算啊!” “早做打算?”张易之疑惑的看向钦陵,“我能如何打算? 我只能日夜为圣皇陛下祈福,希望她能够长命百岁。 只要圣皇陛下龙体安康,我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钦陵与武三思看到张易之并没有领会他们的意思,二人相互看了一眼,这才你一句,我一句的相互配合着开始给张易之灌迷魂汤。 “好!” 张易之听着钦陵和武三思的话越来越兴奋,他面色潮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狠狠的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 “就照梁王与吐蕃大相所说,从今日起,我们携手并肩,先一同将太子扳倒。 至于太子倒台以后该怎么办,到时候咱们再各凭本事!” “要想扳倒太子,太孙是其中的关键!” 钦陵自斟自饮了一杯酒,笑着看向张易之。 “我听闻如今圣皇陛下让五郎去调查太孙私自募兵,图谋不轨之事,若是此事证据确凿,那太孙之位便岌岌可危了。 再说了,若是五郎将此事向太子身上攀扯一番,谁又能证明,太孙此举 不是太子的暗中授命? 再说,即便不是太子授命,太孙殿下担任右内率也是他的举荐,咱们弄能办他一个识人不明,管束不严的罪过吧? 一旦圣皇陛下心中对太子有了芥蒂,那么你们二位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好!”张易之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他的面色狰狞,狠厉的隔空盯着乐游原的方向,“明天一早,我便亲自带着控鹤监的察子们,去那尚林苑走一遭,看看太孙殿下在搞什么名堂。” 与此同时,位于永兴坊内的太平公主府。 在一个荷花新败的池塘旁边,太平公主李令月正坐在水边的长廊内。 她的手中捏着一个蒸饼,另一只手掰下一小块投到水中。 那蒸饼刚一落入池塘里,还没等到涟漪散开,数百条颜色鲜艳,体态肥硕的锦鲤便争相游了过来,相互拥挤着争抢,溅起水花无数。 “太......” 站在太平公主身后的两个侍女刚刚要行礼,却被来的这个人用食指树在嘴唇上示意噤声。 那人走到李令月的身侧,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从中间抓出了一把炒熟的黍米,一抬手,撒在了池塘中。 ‘哗......’随着这一把黍米落入池塘,池塘中立刻热闹起来,锦鲤们摇头摆尾的横冲直撞,这一片池水如同沸腾了一般。 感觉到身后有人给锦鲤喂食,李令月错愕的转过头,看到来人,她更加惊诧了。 “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 站在李令月身后的,正是她的亲哥哥,当今的太子李显。 李显微微一笑,将装着黍米的锦囊递给李令月,“今日闲来无事,过来看看太平。” 太平公主此时已经从愕然中恢复了平静,她看着李显莞尔一笑。 “三哥如今乃是当朝太子,事务繁多,怎么会闲来无事? 想必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情,三哥不妨直说。” “太平,”李显看着李令月,脸色逐渐阴沉下去,“那孤就直说了。 当日,你与我商量,圣皇陛下独处深宫,整日孤寂难耐,想要给她送个玩伴过去。 孤也觉得,若是圣皇陛下心情欢愉,你我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便同意了你的想法。 可如今,你送到圣皇身边的张氏兄弟,似乎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啊? 我听说,他们如今却与梁王走得很近,太平,难道你忘了自己也是李唐宗室中人吗?” 第111章 你们怕不怕? 李令月面对李显的诘问,脸上却丝毫没有紧张之色。 她淡淡一笑,对着李显轻声说道:“太子殿下,我从未忘记自己姓李。 可是太子殿下也莫要忘了,我如今可是武家的儿媳妇。 所以,无论是姓李的还是姓武的未来当了皇帝,又与我何干呢?” “你......” 李显今日来找李令月,原本是想和她商量一下如何拉拢张氏兄弟,毕竟如今的局面对于他来说,可以说是危机四伏。 虽然武则天将他册封为太子,但明显对李显并不信任,朝中的大小事务,内有上官婉儿,外有狄仁杰、张柬之等宰相,李显基本上插不上手。 就连相王李旦,如今也兼着礼部的差事,主管着祭祀、庆典、外交和教育与科举。 而梁王武三思,更是执掌了南衙六个卫,手中足有七八万兵马,在整个长安,都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反观李显,虽然贵为太子,但在整个朝堂之上,却更像是一个摆设。 这种没有实权的太子,完全没有自己的根基,一旦朝中有什么变故,别说是登基称帝,就是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所以,李显才与太平公主商量,在民间找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献给武则天,希望通过枕边风的方式,能够让武则天给李显一些实权。 然而,让李显没有想到的是,那张易之自从得到了武则天的恩宠之后,立刻便翻脸不认人。 他不仅在武则天的身边恃宠而骄,完全不把李显这个太子放在眼里,如今更是与武三思勾结在一起,两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整日在一起不知道密谋着什么阴谋诡计。 情急之下,李显这才跑到太平公主这里,想要质问她到底给武则天举荐了个什么人。 看到李显语结,李令月的心里一软,她也知道自己的这位三哥活的憋屈,所以当日李显与她商量,李令月才会同意他的想法。 “三哥,”李令月收敛了刚才的针锋相对,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我知道你这太子做的憋屈,当日也是依着你的心思选的人举荐给了圣皇。 但人心隔肚皮,我也没想到,那原本苟活于市井中的小人,一到陛下身边,立刻会小人得志到目空一切。 如今莫说是你,就是我,想要见那张氏兄弟一面也不容易。 更何况因为他们是我举荐的,陛下还怀疑我与他们有私情,如今也不让我与张氏兄弟相见。 这件事,恐怕是我们做错了!” 李显看着李令月诚挚的目光,也知道她所言不虚。 他不由得恨自己太过急于求成。 那时刚从庐陵被召回长安之后,太子之位却悬而未决,一时心急之下,想要在武则天身边埋一个眼线,没想到如今自己却被反噬了。 “唉......” 李显思前想后也没有什么办法,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看着李显落寞的背影,李令月的眼中却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意。 第二天一早,张易之带着五十名控鹤监的察子以及三百名禁军,快马加鞭的向乐游原奔驰而去。 张易之打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身穿银色光要甲,胯下一匹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白马,再加上本身就面若冠玉,一路之上引得无数长安百姓驻足观望。 这一路军马去的时候气势汹汹,可到了下午返回长安之时,却有些无精打采。 他们在尚林苑中扑了个空,张易之的心中尤为沮丧。 尚林苑中剩下的兵马,已经接到李重润的密函乘夜去往了河北相州,而那些工坊则被钱仁搬去了辋川。 如今的尚林苑内,只有钱仁带着十几名属官胥吏,再就是两三百名雇农们在打理着庄稼,一切都与其他亲王的食邑并无不同。 长安城内发生的这一切李重润是一无所知,此时的他,正带着哥舒翰与李楷洛的骑兵团,一路向北迎着扎鲁恭戍而去。 他并没有自大到要用这四五百人在野外与扎鲁恭戍率领的八千大军鏖战,李重润知道‘疾风’团和‘铁浮图’团战力虽然不俗,但是要面对十几倍的敌人还是力有不逮的。 李重润这一次出来是去与扎鲁恭戍谈判的,他知道扎鲁恭戌与赞婆甚至是钦陵都不合。 正史中,武则天就是命郭元振通过扎鲁恭戍离间了赤都松赞与钦陵的关系,最终,借赤都松赞之手杀了钦陵,逼着赞婆投降了大周。 在李重润离开戎城之前,他已经将戎城的防卫安排妥当。 他命骆务整率领两千幽州骑兵藏匿于祁连山中,在墀都布扎攻城受挫的时候,择机突袭吐蕃军。 而戎城之内的防务则是交给了刚被他忽悠留下的解琬,解琬治军严格,心思缜密,是最适合的守城主将。 在戎城之内,如今除了解琬及他的两千兰州兵之外,还有两千一百人的乞活军,八百人的罪营,守城军力也接近五千人。 而墀都布扎这一次只带了一万五千人前来,双方兵力对比大约是一比三,解琬还占据着城墙的优势,李重润很有信心他能固守戎城不失。 而李承训与高舍鸡二人,则是带着三百名‘赑屃’团和两百名凉州少年组成运粮队去往了兰州。 只要粮草充足,在李重润看来想要守到李楷固大军到来几乎是万无一失。 “殿下,”跟在李重润身边的哥舒翰显得有些忧心忡忡,“那扎鲁恭戍乃是吐蕃的副元帅,据说为人也是凶残暴虐。 您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大可以派末将带上一封书信给他,像这样亲自去见他会不会有些太冒险了?” “冒险吗?”李重润不以为是的笑了笑,“你们难道对自己的弟兄们没有信心? 害怕他们在扎鲁恭戍的八千大军之中护不住孤吗?” “殿下,这又是从何说起啊?” 李楷洛此时也来到了李重润的身边,他的脸色与哥舒翰一样有些难看。 “扎鲁恭戍毕竟率领了八千人马,我们只带着这么一点人去,着实有些危险啊!” “哈哈哈......” 李重润听到李楷洛的话,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大笑了一阵,转头冲着身后的骑兵喊道:“兄弟们,我们只有四百五十人。 可前面的吐蕃大军却有八千人,你们怕不怕?” 第112章 吐蕃的前锋军来了 “怕他个球!” 一名跟在李重润身后,身材高大如铁塔一般的骑士大喝一声。 “哈哈哈.....” 四五百人肆无忌惮的大笑声惊起了山路边的一窝野鸡。 远处一个山丘的的顶上,两个吐蕃士卒惊惧的相互看了一眼,随后匆匆起身,下到山丘的下面,骑上拴在那里的战马反身奔驰而去。 戎城,西侧的城墙上,无数士卒忙忙碌碌的搬运着守城的器械,滚木、大石和箭簇被堆在垛口的下面。 每隔二十步还支着一口大锅,用来在敌人攀城时熬煮退敌的金汁。 如今的戎城最高指挥官的解琬双手扶着城墙眺望着远方,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一大片混混烟尘向着戎城席卷而来。 两名骑士快马加鞭的跑在烟尘的前方,即便是他们胯下的战马已经浑身是汗,口中吐着沫子,他们也不敢稍微放慢一点的速度。 转眼间,那两名骑士便来到了戎城的西门外,守在城门洞内的士卒连忙打开城门让他们穿门而过,等到这几人进了城门之后,他们赶紧将城门关上,放下沉重的门闩。 不一会,那两人来到了城墙上,他们大步流星的走到解琬的身后。 “启禀将军,小的回来了。” 解琬头也没回的继续盯着远方的烟尘,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烟尘下面逐渐显露出了影影绰绰的人影。 “将军,”那骑士毫不迟疑的继续说着,“小的目前所探明的吐蕃军情。 西边来的,是墀都布扎大军的前军,大约五千人,都是骑兵,为首的将领据说叫做麹莽布支。 这支前锋军大约还有一日的路程,便可以抵达戎城。 在麹莽布支的后面,便是墀都布扎亲自率领的一万大军。 他们如今也是星夜兼程,估计最多不出三日,便也可以抵达。” “麹莽布支的五千骑兵?” 解琬皱起了眉头,不同于李重润等人对吐蕃的情况一无所知,身处兰州,与如今被吐蕃所占的青海只有不足五百里的距离。 双方经常会派出小股部队相互袭扰,在兰州城内也有一些吐蕃的降将和俘虏。 这两名被他派去打探消息的斥候,便是吐蕃人,所以他们才能抓住落单的吐蕃军卒问话。 解琬从这些俘虏与降将的口中,对吐蕃的形势可以说知道个大概。 墀都布扎虽然是赞婆的副将,但他并不是噶尔家族的核心成员。 据说他的母亲是钦陵与赞婆的父亲,前任吐蕃大相禄东赞的姐姐,墀都与钦陵和赞婆是表兄弟的关系。 墀都布扎的妻子,则是现任吐蕃赞普赤都松赞的妹妹,他又算是吐蕃的皇亲国戚。 因此,墀都布扎对于赤都松赞与钦陵之间的争端,总是抱着不偏不倚的中立态度。 而率领五千骑兵的先锋麹莽布支,则是赤都松赞的女婿,他对于赤都松赞可以说是忠心耿耿。 赤都松赞将他派到赞婆的军中,并且给他了五千赞普的亲卫骑兵,就有让他监视赞婆的意思。 而此次李重润占了戎城,赞婆命墀都布扎与麹莽布支二人率军出战,并让麹莽布支为前锋,也有借着周军的手消耗赞普亲卫骑兵的意思。 因此,在临行前,赞婆暗中向墀都布扎交代,让他不要着急支援麹莽布支,让他与周军之间相互消耗一阵再说。 麹莽布支哪里知道赞婆的阴谋诡计,他今年过不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便成了执掌五千人的如本。 再加上又刚刚娶了赞普的女儿,更是少年得志,意得志满。 因此,麹莽布支刚一离开武威郡,墀都布扎的大军还未集结完毕,他已经带着自己麾下的骑兵快马加鞭的杀向了戎城。 墀都布扎看到麹莽布支年少轻狂,虽然赞婆交代他不必着急去接应麹莽布支,但他也不愿意看到赤都松赞的实力被无谓的消耗,只好急急忙忙的跟在麹莽布支后面向戎城掩杀过来。 “将军,”站在解琬身侧的王海滨此时也看着远方的滚滚烟尘皱着眉头,“吐蕃军这一次来势汹汹啊,要不要我带着罪营先出去抵挡一阵?” 解琬摇了摇头,他在兰州的时候,就听陇右诸军州大使郭元振说过,如今圣皇陛下正在对吐蕃的赤都松赞与钦陵之间进行离间。 赤都松赞因为不满噶尔家族愈发的专横跋扈,早就有了将他们连根拔起的想法。 而墀都布扎与麹莽布支都是赤都松赞可以仰仗的力量,若是与他们正面硬刚,导致墀都布扎和 麹莽布支的兵马损失过大,赤都松赞恐怕就无法制衡噶尔家族了。 对于武周王朝来说,赞普不足为虑,如今噶尔家族中的钦陵、赞婆、悉多于和勃伦赞刃兄弟四人,却屡屡让大周受挫,是武周朝的心腹大患。 沉思了半晌,解琬转过身看着跟在他身后的众人,低喝了一声,“众将听令。” “诺!”阿曼夫人、皇甫惟明、王海滨、高仙芝与封常清连忙抱拳应诺。 解琬凝重的在众人脸上巡视了一圈,缓缓说出了他的安排。 麹莽布支麾下的五千兵马都是骑兵,骑兵善于野战而不善于攻城。 因此解琬决定全军坚守不出,并且用城内那些房屋废墟中的木料石块将东、南、西三个方向的城门堵住。 随后,解琬又对各营做了具体的分工安排。 王海滨的罪营八百人负责防御西侧的城墙,因为这是朝着武威郡,因此解琬估计这边的城墙将是吐蕃军主攻的方向。 乞活军中作为阿曼夫人亲卫的那三百名女子被编为了督战队,她们在吐蕃罪营的身后,随时准备斩杀想要逃走的罪营士卒。 解琬从兰州士卒中挑选出一千两百人,和乞活军一千八百人分别守卫其他三面城墙,每面城墙上便有了一千守军。 剩余的八百兰州士卒中有五百人是机动预备队,随时救援情况危急的战场。 还有三百人专门负责放手北边的城门,因为李重润是从北门出去前往怀远方向寻找扎鲁恭戍的,所以这个方向的城门没有被堵住。 阿曼夫人等人领命之后,各自回到军中。 “兄弟们,”阿曼夫人站在东门的城墙上,看着城墙下密密麻麻的人群,“自从凉州被吐蕃狗贼占领,咱们便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幸亏太孙殿下来将咱们解救出来,咱们这才活的像个人。 如今武威郡的吐蕃狗贼又要来攻占戎城,想把咱们再一次变成他们的奴隶和口粮,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 “不答应......” “不答应......” 阿曼夫人的话音未落,乞活军的军士们,顿时发出了响彻天际的怒吼。 第113章 浓雾笼罩的清晨 相比群情激奋的乞活军,罪营这里的气氛却是十分凝重。 罪营的主将王海滨同样站在城墙之上,裨将旺堆站在他的身侧,将他的话翻译给罪营的吐蕃士卒们。 “你们战死,是救赎你们身上的罪孽,你们杀敌,也是救赎你们身上的罪孽! 若你们死了,我们会像普通大周士卒一样将你们掩埋。 若你们杀够十名敌人的士卒,或者五个百夫长,或者一个千夫长,你们就能够离开罪营,和其他人一样,成为大周的士卒。” “吉瓦,”那一日侥幸活下来的百夫长赞弄,看了看自己身边没有人注意,凑到身边的另一名吐蕃士卒的耳边,“咱们能不能趁机逃跑?” 没错,这就是这些天以来赞弄心中挥之不去的想法,他想逃跑,他不想留在这里与自己的同胞作战,他想要回到逻娑去,想要与自己的珠玛日夜厮守在一起。 吉瓦并没有说话,他皱起眉头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赞弄回头看一眼。 赞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的心瞬间便凉了。 罪营外面,站着几百名英姿飒爽的女兵,她们手中端着钢弩,警惕的围在吐蕃罪营的身后。 “小头人,”看着赞弄沮丧的面孔,吉瓦凑过来小声安慰着他,“你没听那个汉人将军说吗? 只要杀死足够的吐蕃兵,就可以恢复自由身,成为大周的士卒。 咱们奋勇杀敌吧,我帮你,先让你攒够战功。 你看看大周士卒的待遇,每天不仅能够吃饱,我听说每个月还有不少的钱拿。 你就算是逃回逻娑,就算是咱们的扎论不把咱们当做逃兵杀了,可你这个小头人的生活,还真的比不上大周的一个兵卒啊。” 听到吉瓦的话,赞弄的心更凉了,他知道吉瓦已经和自己不再是一条心,他逃回逻娑的希望更加渺茫了。 经过了一个宁静而清冷的夜晚,清晨的戎城,被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 忽然,一声沉重的号角将所有人惊醒,不到片刻的功夫,士卒们便登上了城墙。 赞弄也被身边人推搡着从马道登上了北面的城墙,趴在垛口向外看去,几米之外,便被白茫茫的迷雾阻住了视线。 众人的耳朵中传来一片破空之声,赞弄抬起头,隐约看到天空中有一片黑点向着城墙的方向飞过来。 “啊......” 忽然,赞弄的耳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他扭头一看,一名罪营的吐蕃士卒胸口插着一支箭倒在地上,他的口中不断有鲜血涌出来,圆睁的双目中满是恐惧。 随即,不断有人中箭倒在地上,他们双手捂住伤口躺在城墙上呻吟着。 “防箭.....” 王海滨、高仙芝和封常清三人终于反应过来,他们来回在城墙上奔跑着,声嘶力竭的提醒士卒们躲在垛口下面。 可让赞弄心惊胆战的事情还没结束,没过多长时间,他们便感到脚下的城墙开始微微的颤抖,耳边也传来沉重的撞击声。 “从垛口向下射箭,放箭,快放箭!” 王海滨意识到这是吐蕃军开始撞击城门了,他连忙指挥城门上方的士卒用弩箭射向下方的白雾。 瞬间,众人便听到城墙下方传来人的惨叫和战马的嘶鸣,而撞击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可就在众人来不及庆幸的时候,忽然,更加密集的一片破空之声传来,天空中更大一片箭羽向城墙的方向射来。 “箭来了,快趴下!” 王海滨听到破空之声便知道这是吐蕃人的箭雨又来了,他一猫腰躲在垛口的后面大声的喊着。 虽然这一次大部分士卒们已经有了经验及时的躲在垛口后面,可还是有几个反应不够快的倒霉蛋被箭矢射中倒在城墙上。 吐蕃的箭雨一波接着一波的向西门上的城墙射来,脚下的撞击声也再一次响了起来,那一下一下的撞击,犹如撞在人们的心上一样。 “王头,”高仙芝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王海滨的面前,他皱着眉头看着王海滨,“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咱们太吃亏了。” 原本,在攻城战中,若是攻守双方用弓箭对射的话,应该是攻城一方比较吃亏的。 因为攻城的一方是仰射,弓箭的射程要比站在城墙上的守城方短的多。 而且,守城的一方有垛口来遮掩身形,而攻城方只能站在一览无余的平地上,双方对射的话,攻城方的伤亡要远大于守城一方。 然而今天清晨的大雾,却让吐蕃军钻 了空子。 因为吐蕃军躲在大雾之中,城墙上的士卒根本看不到他们人在哪里。 但迷雾虽然浓郁,可戎城的城墙与人体比起来却是十分庞大,吐蕃人总是可以隐约之间看到城墙的轮廓。 所以,对于吐蕃军来说,只要他们将手中的箭矢投射到城墙上,便可以压制城墙上士卒的行动。 王海滨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随着城墙下面的撞击声不断传到耳中,他也不确定那扇城门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用金汁,”王海滨想了想,斩钉截铁的说道:“找一些长杆与木勺绑起来,这样躲在垛口下面也可以将金汁泼下去。” 锅中的金汁早就熬的沸腾起来,不一会,十余个盛满金汁的长柄木勺便被士卒们传递到城门上方的城墙上。 士卒们蹲着身子藏在垛口后面,抓着木勺的长柄向下一甩,滚烫恶臭的金汁便向下面泼洒下去。 果然,当金汁泼洒下去的时候,城墙下面再一次传来凄厉的参加和战马的嘶鸣,那震人心魄的撞击声也同时停了下来。 “有用!” 高仙芝眼前一亮,他连忙招呼士卒继续这样向城门方向泼洒金汁,而从城下,则是有更多的箭矢飞上来,城墙上也不断有人中箭倒下。 就这样,双方在戎城西门来回拉扯了将近半个时辰,城墙上的士卒有将近三成的人被箭射中失去了战斗力,剩下的士卒也都精疲力尽。 可城门下的撞击声仍然断断续续的传到人们的耳中,城门越来越不看重负的声音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虽然解琬已经将五百名作为预备队的兰州士卒调到西边的城门之内,但所有人都知道,若是让吐蕃人突破了城门冲了进来,在骑兵面前,步兵与他们对抗可以说是毫无优势。 就在此时,忽然从东边射来一大片金色的光芒,瞬间便撕开了浓郁的迷雾。 “日出了,”王海滨的精神为之一振,他从垛口下一跃而起,“弓箭手准备。” 第114章 双方的布置 果然,随着阳光照射在戎城的城楼之上,原本的浓雾很快便散去,城下的那些吐蕃骑兵再也无法遁形。 “射!” 王海滨一声令下,率先射出了手中的箭,随后城墙上的士卒站在垛口后面,不断的对着下方的吐蕃骑兵搭弓射箭。 顿时便有十几名骑兵中箭跌落在马下。 吐蕃骑兵看到原本可以让自己隐藏身形的晨雾散去,再也无心恋战,调转马头便向着后方逃去。 城门外撞击城门的那些吐蕃兵卒更是死伤惨重。 他们原本是将一个巨大的原木用四五十匹马拉着撞击城门的。 当浓雾散去之后,他们来不及将系着原木的绳子从马上解开,便纷纷中间倒在地上。 终于,当城墙上的兵卒每人射出七八箭的时候,那些吐蕃士卒留下了一百来具尸体,逃出了弓箭的射程之外。 看着吐蕃骑兵们落荒而逃,众人这才如释重负,一屁股瘫倒在城墙之上。 “刚才你们都干的漂亮,”王海滨放下手中的弓,兴奋的看着四散而逃的吐蕃骑兵,“告诉火头军,咱们今天早晨吃胡饼。” 原本已经累的精疲力尽,横七竖八躺在城墙上的士卒们,听说吃胡饼,立刻也来了精神,声嘶力竭的大声呼喊起来。 “王头,”一刻钟之后,封常清皱着眉头将一个胡饼送到正靠在垛口上闭目养神的王海滨手中,“咱们的损失不小。” “哦?” 王海滨张开眼睛借故胡饼,也顾不得自己满身满脸的污秽,掰下一块塞在口中,狼吞虎咽的咀嚼着,嘴里含糊不清的问:“损失有多大?” 封常清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片,看着自己在上面刻着的字,脸色有些难看。 “死了六十人,重伤一百一十人,轻伤两百五十人。 经过今天早晨一战,罪营大约一半人没办法继续作战了。” “哦!”王海滨听到封常清的话,依然是神色如常,他咽下口中的胡饼,凑到封常清的耳边轻声道:“不必担心,罪营嘛,就是用来送死的。 只要打赢了这一仗,你还怕罪营没有人? 只要解将军手里面那两千兰州士卒还在,戎城就丢不了。” “话是没错,”高仙芝此时也来到了王海滨身边,他双目凝视着远方的吐蕃大营,“可现下已经入秋,最近一段时间,清晨时分大多会起雾。 在浓雾之中,咱们身处城墙上反而吃亏。 再这么打下去,不消几日,咱手里这八百罪营恐怕就会消耗一空。 若是罪营没了,别的营上来不也要面对这种情况吗?” 王海滨听到高仙芝的话,赞许的看着他点了点头,“那你说如何是好?” 高仙芝思索了一下,看着城墙上插着的箭雨,对王海滨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种双方大规模的弓箭对射,绝大多数的箭矢都是抛射,所以只要防住了头顶,基本上就能防住大部分的箭簇。 当天下午,在高仙芝的建议之下,戎城四面城墙上都开始搭建防箭棚。 根据高仙芝的建议,这些防箭棚内高外低,顶上铺着芦席,在垛口处留下一个人站立的高度,能够最大程度的防止抛射进来的箭矢。 戎城之内所有人干的是热火朝天,而吐蕃军营里,麹莽布支正手持长鞭,怒气冲冲的鞭笞着两个被捆在木桩上的吐蕃军官。 “汉人的兵法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麹莽布支看到面前那两个人的背部已经血肉模糊,这才气喘吁吁的扔下鞭子呵斥着:“我们骑兵,原本就不善攻城。 佛爷保佑,今天早晨让我们遇到的一个大雾天。 我这才让你们带着本部儿郎们趁着大雾去攻城,想要出其不意的拿下戎城。 可你们这两个废物,不仅没有拿下戎城,还让汉人有所防备。 平时你们总是吹牛说自己多么骁勇善战,可今天连一个小小的戎城都拿不下来,你说你们是不是废物。” “如本,”麹莽布支身边的一个大汉上前一步走到他的身边,“你莫要和这些人生气。 他们除了在女人身上骁勇善战,别的时候都是怂包软蛋。 如今已经入秋,最近一段时间凉州的早晨都会有大雾。 明日就让乌鲁带着自己的千人队,趁着清晨的薄雾一举将戎城拿下献给我的主人您。” 与麹莽布支说话的这个人名叫乌鲁,他原本是麹莽布支家的奴隶。 在麹莽 布支十岁的时候,有一次出去过林卡,没想到却遇到了一只饥饿的雪豹。 因为雪豹在吐蕃的苯教是神圣的生灵,因此麹莽布支身边的侍卫不敢对它动手反而四散而逃,被雪豹逼到树下的麹莽布支生命岌岌可危。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为麹莽布支养马的奴隶乌鲁挺身而出,赤手空拳的与雪豹对峙,终于赶跑了雪豹救下麹莽布支的性命。 麹莽布支的父亲当时是吐蕃的副相,他感念乌鲁救了自己儿子的性命,又赞赏他是是一个雄壮的好汉子,便赦免了乌鲁的奴隶身份,让他成为了家中的侍卫。 后来麹莽布支参加了吐蕃与象雄的战争,而乌鲁果然不负众望,他经常身先士卒,奋勇杀敌,帮助麹莽布支赢得了很多场战斗。 麹莽布支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赏赐给了乌鲁上千亩土地和一处庄园,还有无数的牲口和奴隶,乌鲁也凭着军功成为吐蕃军中一名千夫长。 听到乌鲁的话,麹莽布支心中的火气这才平息了一些。 转过头,将信将疑的看着乌鲁,麹莽布支抬手指着那两个绑在木桩上,不断呻吟的人。 “他们两个都是千夫长,本部儿郎有两千人之多,今早还出其不意的趁着大雾进攻,尚且没办法拿下戎城。 你手中的兵马原本只有一千,在攻打武威郡的时候,又有一些折损,如今只有七八百人。 现在汉人一定有了防备,你明天出战,要怎样才能打下戎城?” “如本,”乌鲁思索了一下,胸有成竹的看着麹莽布支,“今早他们二人失利,就是因为总以为自己是骑兵,不能下马作战所致。 若今天早晨,他们用箭矢压制住汉人的军队之后,能够派出一部兵马顺着城墙爬上去,那汉人士卒如何能抵挡得了咱们吐蕃的虎狼之师? 明日属下出战,还要他们二人在后面用箭矢掩护,属下准备带着本部的儿郎放弃战马,用云梯登上城墙。 等我们攻入城内,从内部打开城门,这小小的戎城自然唾手可得。” “好!”听到乌鲁的话,麹莽布支兴奋的用右拳击打在自己的左手手心,“那本将就等着你的先登之功,” 第115章 血战城头 第二天一早,还是大雾弥漫,天色还没泛白,吐蕃军的箭雨便如约而至。 赞弄与吉瓦在昨天很幸运的都没有受伤,此时他俩正和其他罪营的士卒一样,躲在垛口的后面。 头顶的防箭棚果然很有效,绝大多数抛射进来的箭矢都被留在了防箭棚的顶上,为数不多的几支箭从防箭棚与垛口之间射进来,也伤不到靠着垛口的守城士卒。 那撞击城门的声音也再一次响起,高仙芝指挥着士卒们像昨天一样向下泼洒着金汁,可是今天却没有听到昨天那样的惨叫声,并且吐蕃士卒仍然不停的撞着门。 高仙芝疑惑的看了一眼封常清,“小封,你说这是咋回事?” 封常清用手指向头顶指了指,高仙芝抬起头看到了昨天搭建的防箭棚。 “你是说他们的头顶上也带着防护的器具?” 高仙芝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不敢相信这些看起来跟野人一样的吐蕃军,竟然也有能想出这种办法的聪明人。 封常清沉思了一下,这才对高仙芝说:“没关系,他们的防具要随身携行,必定不会厚实。 能挡得住金汁,挡不住滚木礌石。” 听到封常清的话,高仙芝眼前一亮,他立刻指挥着士卒们搬起堆在城墙上的圆木和大石向扔了下去。 “啊.......” “啊.......” “啊.......” 随着几声凄厉的惨叫,城门方向的撞击声戛然而止。 “有用!” 高仙芝兴高采烈的跳起来,趴在垛口上探头向下看。 可高仙芝刚一将头探出垛口,便被一张脏兮兮的脸怼到了面前。 高仙芝与对方的距离很近,近到两人的鼻尖几乎已经碰到,双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错愕。 忽然,反应过来的高仙芝高一拳向那人的眼睛捣了过去。 那个吐蕃兵此时的双手正扒在垛口上,电光火石之间,高仙芝一拳打在他的眼眶上。 这一拳打的的他眼冒金星,眼眶处传来钻心的疼,吐蕃兵卒惨叫了一声,下意识的用手去捂。 随后又是一声惨叫,身子后仰的跌下了城墙。 这时,高仙芝才看到,在城墙上,密密麻麻的不知道多少吐蕃士卒,正顺着梯子向上爬,有一部分已经快要爬到垛口了。 ‘哐......哐......哐......’ 站在高仙芝身后的封常清率先反应过来,他连忙翻身跑到城楼下挂着的一面大锣前,拿起木槌敲起来。 “吐蕃人蚁附攻城了,快起来备战,快备战!” 就在西门城墙上守城的士卒们闻言纷纷拿着兵器跳起来的时候,数十名吐蕃士卒已经从垛口跳到城墙上。 赞弄在昨天早晨的战斗中受了点轻伤,他的一只胳膊被下方抛射的箭矢擦出一道血痕。 所以今天早晨他被发了一把横刀,靠坐在离城门较远的地方充当预备队。 就在城门方向锣声大响,守城的士卒们纷纷起身与从垛口跳进来的吐蕃兵厮杀的时候,他忽然看见自己的头顶上有个黑影一闪而过,落在城墙上。 赞弄向着那个方向一看,心中顿时狂跳起来。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魁梧,满脸横肉,百夫长打扮的吐蕃人,在城墙上站起身。 那人的目光在城墙上扫视了一圈,从腰间抽出两柄铁锤,怪叫着就向赞弄扑上来。 就在那吐蕃千夫长手中铁锤即将砸在目瞪口呆的赞弄头顶的时候,他身边的吉瓦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举起手中的盾牌。 还没等到铁锤落在盾牌上,原来王海滨带进戎城卧底,如今赞弄他们队的队正冲了过来,他用肩膀一撞,将那吐蕃军官撞到了一旁。 “快拿起武器作战!”队正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横刀与吐蕃百夫长厮杀,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喊。 赞弄等吐蕃罪营的士卒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抽出自己的兵器站起身向冲上城头的吐蕃士卒杀去。 此时,如今的戎城主将解琬似乎对城墙上的厮杀充耳不闻,他正端坐在桌案前,双目微闭,似在闭目养神。 八名身材健硕,全身着甲的士卒如今充当着他的护卫,他们手中握着横刀,面色警惕的看着城楼的大门。 ‘砰.....’的一声,大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一个浑身浴血的周军军官闯了进来。 “解将军,”闯进来的人正是罪营的营将王海滨,他冲着解琬草草的行了个礼道:“吐蕃 兵攻势很猛,如今西侧城墙多处已经失守,罪营伤亡惨重,快顶不住了。” 解琬闻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兵卒,“去二楼擂鼓!” 越来越多的吐蕃兵卒登上城墙,高仙芝和封常清虽然奋力杀敌,但却感到越来越大的压力。 原本是他们带着罪营的士卒围着吐蕃人在厮杀,可如今,西侧城墙上的罪营士卒已经所剩不多了,他们被登上城墙的吐蕃兵分割了三五处包围起来。 而乞活军作为督战队的那三百名女兵,如今也背靠着西门城楼与登上城楼的吐蕃军厮杀起来。 此时的高仙芝与封常清二人身边只剩下七八个人,这些人还都是罪营的队正。 他们背靠着背围成一圈,与将他们层层包围的吐蕃士卒对峙着。 “小封,你可以,”高仙芝一闪身,一刀劈翻了一名拿着长矛冲上来的吐蕃兵,转头看着封常清说道:“当日为太孙殿下招募扈从的时候是我有眼无珠。 你还真是有勇有谋,跟我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封常清听到高仙芝的话,也反手劈倒了一个名吐蕃兵,裂开嘴笑着:“在尚林苑的时候,你可是我心里的偶像,如今能跟你一同并肩作战,这是咱的福分。” “啊.....” 又一名队正被吐蕃军的冷箭射中,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高仙芝与封常清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包围着他们的吐蕃兵端着长矛狞笑着一步步的逼近,他们身后的吐蕃军官发出一阵阵的怪叫。 高仙芝看了一眼封常清,封常清此时也正看着他。 “小封,”高仙芝苦笑着,“今天咱哥俩可能要坏事儿了。” 封常清咧着嘴笑了,“高哥,咱们在尚林苑的时候,不是每天都盼着那天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吗? 今日咱哥俩一起,跟着太孙殿下来戎城杀吐蕃狗贼,能与高哥一起,兄弟我虽死无怨。” 听到封常清的话,高仙芝心中感到一阵暖意。 他不再说话,只是在封常清的肩膀上拍了拍,转过头去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吐蕃兵卒。 就在高仙芝以为自己今天可能就要战死沙场的时候,忽然,随着城楼方向的鼓声响起,他的耳边传来沉重而整齐的步伐。 第116章 我家太孙想和你见一面 高仙芝与封常清知道,这是作为预备队的兰州士卒上来了。 他俩相视一笑,握紧了手中的刀柄,起身向对面的吐蕃士卒冲了上去。 乌鲁带着十余名贴身护卫,骑马站在戎城西门之外。 看着本部的兵卒,曾一度攻上了城墙,将守卫城墙的罪营杀得四散而逃,他原本心中十分的得意。 乌鲁知道,有了这个先登之功,等到战争结束了,回到吐蕃以后,无论是官职,还是土地、奴隶,麹莽布支都不会亏待自己。 然而,最让乌鲁兴奋的并不是这个。 他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最卑贱的奴隶,如今成了拥有千亩良田的头人,甚至于还可以娶一个以前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的头人家小姐,这一切都是来自于麹莽布支的赏赐。 而帮着麹莽布支立下一个又一个的功劳,便是他最大的心愿。 然而,就在乌鲁以为自己要拿到攻下戎城的功劳之时,城墙上忽然发生的变故让他心里一沉。 他看到,一支由数百名悍勇士卒组成的队伍,从西门的登城马道冲上城墙。 这些士卒与之前在城墙上那一批身截然不同,他们顶盔掼甲,面对吐蕃人的拼死攻击可以做到毫发无损。 这一队士卒所到之处,如同一股钢铁洪流一般将已经攻上城墙的吐蕃士卒淹没,转瞬之间,城头上再也没有吐蕃士卒可以立足。 甚至还有不少的吐蕃士卒,在这队士兵的压迫之下,纷纷从城墙上纵身跳了下来。 “上、快点上!” 乌鲁急了,他纵马来到城墙下面,暴怒的用手中的皮鞭抽打着前面的士卒,威逼他们顺着梯子爬上城墙。 然而此时却为时已晚,罪营和督战的乞活军在那一队铁甲士卒的协助之下重新占据了主动。 他们再次回到垛口,将圆木、巨石和金汁一股脑砸在正在向城头攀登的吐蕃士卒头上。 伴随着一声声惨叫,那些梯子上的吐蕃士卒接二连三的从城墙上掉下来,他们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力不从心,只好躺在原地无力的呻吟着。 眼瞅着本部的兵马损失越来越大,而城头上所有的吐蕃士卒被逼着跳下城墙,乌鲁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一次夺城之战,自己算是彻底失败了。 终于将最后一个吐蕃人赶下城墙,看着吐蕃军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高仙芝与封常清,还有那些残存的罪营、督战队以及兰州铁甲士卒们,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戎城连日来所发生的的激战李重润并不知情。 有解琬坐镇戎城,还有从兰州来的两千训练有素的士卒,以及埋伏在祁连山中的骆务整那两千契丹铁骑,李重润心中确信戎城的防御一定会万无一失。 此时的李重润,正带着哥舒翰、李楷洛在漫天黄沙的腾格里沙漠中,摆开阵势与扎鲁恭戍的大军对峙着。 坐在自己的中军大帐之内,扎鲁恭戍手中拿着一张信笺,看着上面用吐蕃文字写的信。 半晌,他放下手中的信件,抬头看向眼前的那个信使。 “你也是吐蕃人,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大周军中当差?” 那信使听到扎鲁恭戍的问话,连忙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尊敬的吐蕃扎鲁恭戍副元帅,我叫多布,原本是迁徙到凉州的吐蕃百姓。 赞婆元帅占领了凉州之后,便将我们一家老小抓起来准备带回吐蕃当奴隶贩卖。 大周的太孙殿下用四千石粮食向赞婆元帅赎买了四千凉州百姓,小人一家子这才能够重新恢复自由。 为了报答大周太孙殿下的大恩大德,所以我便加入了大周的军队。” “大周太孙?” 扎鲁恭戍不敢置信的看着多布,“你是说如今占据戎城,杀死噶哇的周军主将,是大周的太孙?” “是的,”多布点了点头,“太孙殿下听说副元帅率领大军从怀远返回戎城,便亲自率军前来迎接。” “迎接?”扎鲁恭戌的脸上露出嘲弄的笑意,“怕是你们家太孙殿下不愿本帅重新占领戎城,这是来这里堵截我的吧?” “的确如此,”多布神情自若的说道:“我家太孙殿下说了,我们大周与吐蕃之所以连年征战,让百姓遭受战火之灾,生灵涂炭,全是因为噶尔家族野心勃勃。 其实太孙殿下知道,赤都松赞与俺拉木家族都是爱好和平的。 太孙殿下说了,他素来仰慕副元帅,因此专程来这里迎接您,想要与你当面聊上一次,这才派小人前来给副元帅送信 。” “你们太孙要与我见面?” 扎鲁恭戍不屑的冷笑一声,拿起桌案上的那封信笺扔到多布的面前。 “这恐怕是他担心我与赞婆夹击戎城,所想出来的缓兵之计吧? 我如今亲率八千铁骑,你们太孙的兵力斥候也给我报上来了,不过四五百人。 我若想返回戎城,你们这点人马能挡得住我? 你回去告你大周太孙,就说我与他没什么好聊的。 等本帅攻下戎城,到时候倒是可以请他来戎城一叙。” “副元帅,”多布看到扎鲁恭戍拒绝了李重润的邀请也不着急,他微微一笑道:“太孙殿下说了,若是副元帅不想与他相见,便让在下带几句话给副元帅。” “哦?”扎鲁恭戌有些好奇的看着多布,“带什么话?” “大周太孙殿下说了,”多布站直了身子,收敛了笑容,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说道:“扎鲁恭戍副元帅虽然麾下有八千人马,但不足为惧。 副元帅率领八千人长途奔袭怀远,就在即将到达怀远郡时,却听说戎城失守,因此只能掉头折返。 这八千人虽多,却是人困马乏,士气全无,可以说是一触即溃,此其一也; 吐蕃军人马虽多,但其实大部分甲胄不全,不过是乌合之众,真正精锐的士卒不过千余人,其余的都不足为惧,此其二也; 吐蕃军本就是想要去怀远就食,却无功而返,因此粮草不济,此其三也。 而反观太孙麾下,我军虽然只有两团四百五十人,但却都是人马具甲的精兵,这些士卒,无不能够以一当十。 且我军以逸待劳,粮草充足,士气高涨,若真是与吐蕃军厮杀起来,扎鲁恭戍副元帅,你未必能占得了便宜。 我家太孙殿下,生性善良,悲天悯人,不愿意看到双方士卒无谓的牺牲,这才相邀副元帅阵前一见。 太孙殿下说了,副元帅要战便战,但他还是希望您不要为了一时之气,枉送了麾下士卒的性命。” 第117章 副元帅你危如累卵啊 “大胆!” 扎鲁恭戍还没说话,他身边的一名如本已经是怒不可遏的站起身子,他怒喝一声,拔出腰间的钢刀。 “嘉瓦杰,”扎鲁恭戍转头瞪了一眼那名怒发冲冠的如本,“坐下,不要冲动。” 沉思了片刻,扎鲁恭戌抬头看向多布,“你们这位大周的太孙,也算是万金之躯,他尚且敢与本帅阵前相见,这一份勇气,本帅佩服。 既然如此,你回去告诉你们家太孙,今日申酉相交之时,我们各带十人,在海子滩相见。” 海子滩,乃是腾格里沙漠内一片规模相对较大的绿洲。 在这处绿洲的中央,有一片四五亩大的小湖,在凉州百姓的口中,这种小湖被称为海子。 海子滩的附近,有大约三四百亩地大的一片草地,这里没有树木,一览无余,双方都没有办法提前布置伏兵。 听到多布带回来的消息,李重润心满意足的笑了笑,他知道,事情正在朝着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 时间一晃而过,炽热的太阳便挂到了西边的天空,沙漠中的热浪也逐渐退却。 海子滩中间那一汪碧水中,倒映着天空的白云。 几名兵卒,赶着战马在海子中饮水,还有一些战马,在啃食着湖边的青草。 距离海子大约五十步的地方,放着一张大约能坐二十人的长桌,长桌的上面摆着几盘吃食。 扎鲁恭戍与李重润此时已经分别坐在桌子的两侧,哥舒翰、李楷洛坐在李重润的左右两侧,八名身强力壮的士卒面带警惕之色站在他们的身后。 “大周太孙殿下,”扎鲁恭戍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俊朗少年,随后大笑着赞扬道:“敢带着四五百人,长途奔袭近两千里,趁我不备拿下要地戎城。 殿下颇有你们汉人心中的冠军侯霍去病的风采啊,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李重润听到扎鲁恭戍的赞扬,也微微笑着说道:“副元帅过奖了,副元帅身经百战,灭象雄、平吐谷浑,征服西域诸国,也是吐蕃难得一见的英雄。” 扎鲁恭戍听到李重润的吹捧,也哈哈大笑一阵,随后收敛笑容,板起面孔看着对方。 “太孙殿下,你我如今乃是交战双方,不知今日殿下你在此地与我相见,有何贵干呐?” “我自然是来救副元帅的命啊!”李重润依然是面带微笑的看着扎鲁恭戍,“副元帅你如今是危在旦夕了知道吗?” “放屁,”坐在扎鲁恭戍旁边的嘉瓦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周太孙,你休要危言耸听。 如今我吐蕃占据凉州,原本你们大周治下的西域各国如今都已经归附我们吐蕃,你们大周已经被我们打的不敢再战,我家副元帅能有什么危险?” “是吗?”李重润抬起头看了一眼嘉瓦杰,随即转头看向扎鲁恭戍,“副元帅,要是让我说,你如今所处的境地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 扎鲁恭戍挥了挥手,示意嘉瓦杰坐下,有些疑惑的看着李重润问道:“不知是哪八个字,还请太孙殿下明示。” “内外交困,危如累卵。”李重润说完,端起面前的茶盏送到嘴边,细细的品着茶。 “哦?”扎鲁恭戍听到李重润的话,脸上满是疑惑之色,“太孙殿下,你所说的实在有些耸人听闻了吧? 如今我吐蕃国力强盛,二十年来,在大相钦陵的带领下,无论是与大周、象雄,还是与云南的六诏作战,皆是胜多败少,今日的吐蕃,比二十年前大了近一倍。 而我扎鲁恭戍,作为俺拉木家族的族长,更是深受赤都松赞的信任,何来你口中的内外交困之说呢?” “吐蕃虽强,”李重润摇了摇头,“但是却外强中干。 象雄、六诏原本都是蕞尔小国,在我大周眼中不值一提。 至于这二十年来吐蕃与大周之间,我承认的确是大周败多胜少。 即便是我大周战神薛仁贵,一代名将王孝杰,也都曾饮恨青海。 然,吐蕃之胜,不在于吐蕃赞普,而在于吐蕃大相钦陵。 因此孤才会说副元帅如今是内外交困。 若吐蕃胜,则钦陵大相在吐蕃日益声名显赫,噶尔家族愈发强盛,莫说是你俺拉木家族,就是赞普,恐怕也会受他挟制。 而吐蕃与大周之战,大周幅员万里,治下百姓近亿万,即便我大周败上十场,也未必会伤筋动骨。 可是吐蕃则不然,我素闻吐蕃气候寒冷,土地贫瘠,虽然看似也有千里之地,但百姓不过百万。 所以, 吐蕃只要败上一次,便是伤筋动骨,许久不能复原。 到那时,即便我大周对吐蕃国没有敌意,可无论是云南的六诏、又或者是西域的于阗、龟兹、疏勒、姑墨、温宿等国,却都与吐蕃接壤,并且对你吐蕃国一直是虎视眈眈啊。” 扎鲁恭戍听到李重润的这一番分析,不免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他原以为眼前的这位太孙殿下,只是机智聪慧,胆色不凡,是同龄人中的翘楚。 可是刚才听到他对于吐蕃国内与周边的形势分析,这才发现,李重润对于吐蕃内政外交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实际上,关于李重润那一番吐蕃与大周之间作战的分析,更是与扎鲁恭戍不谋而合。 这么多年以来,扎鲁恭戍一直不太赞同钦陵所倡导的攻伐大周。 在他的眼中,钦陵就是一个赌徒,他每一次发动对大周的战争都要发动举国之力。 虽然这些年钦陵可以说是百战百胜,为吐蕃打下了青海,让吐蕃的国土几乎扩大了一倍。 但扎鲁恭戍知道,如果真的将大周激怒,对方也倾国来战,吐蕃根本没有招架的能力。 虽然心中赞许李重润的想法,但扎鲁恭戍表面上依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 “太孙殿下,你说的或许有些道理。 可如今的情况是,我吐蕃大军已经占据了凉州,你们大周安西四镇孤悬西域。 你如今首先要考虑的,是不是如何在我们吐蕃五万大军手中收服凉州啊?” 第118章 噶哇之死如何善后? “收复凉州?” 李重润听到扎鲁恭戍的话冷笑一声,“那不是唾手可得吗?” “大周太孙,”嘉瓦杰听到李重润的话,不屑一顾的撇了他一眼,“你可莫要吹牛! 若是你有本事收服凉州,那咱们在战场上各凭本事便是,你今日非要见我家副元帅干什么?” “我今日见你们家副元帅,”李重润微微一笑,神情自若的说道:“自然是为了救你们家副元帅,和这次跟着赞婆一同来到凉州,你们俺拉木家族这八千人的性命。” “救我的性命?”扎鲁恭戍正端着面前的茶盏喝茶。 茶是吐蕃贵族十分喜欢的中原特产,在吐蕃,平日里的食物大多是肉食和糌粑,来自中原的茶便成了他们补充维生素和帮助消化的重要饮料。 这也是吐蕃为什么频频对大周用兵的原因,每占领一处汉人的城池,便能从当地的官员富户家中搜罗出不少的茶叶。 今日与李重润在海子滩相见,李重润早早便命人准备了上好的茶叶,这也是李重润刚才出言不逊,扎鲁恭戍没有直接发火的原因。 不过李重润虽然说话直接,但他对吐蕃的内政外交的分析却十分正确,这让扎鲁恭戍的心中对这位大周太孙殿下的兴趣又多了几分。 李重润看到扎鲁恭戍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喝茶,便朝哥舒翰使了个眼色,哥舒翰连忙掏出一张舆图铺在桌子上。 “副元帅你看,”李重润的手指在戎城所在的地方,“这里,便是吐蕃往来青海与凉州的咽喉要道。 如今孤已经率军占领了戎城,你此番犯我凉州的吐蕃大军,无论是赞婆元帅,还是您扎鲁恭戍副元帅,都被孤堵在了凉州。 孤知道你们吐蕃军早就已经粮草不继了,若是孤在这里将你们堵上三五个月,副元帅,我要将你们这五万吐蕃军歼灭,岂不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吗?” 扎鲁恭戍听到李重润的话顿时心中一惊,他死死的盯着李重润的眼睛,想要从他的眼神中辨别真伪。 可过了许久,扎鲁恭戍这才失望的发现,恐怕李重润所说的都是真的。 “你是何时占领的戎城?”扎鲁恭戍此时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淡定,他有些急切的问道:“镇守戎城的噶哇和那两千名吐蕃士卒呢?” “你说噶哇啊?”李重润的脸上再次堆满了笑容,“副元帅离开戎城五天之后,我军便进了城。 至于噶哇嘛,杀了! 并且城中的那些吐蕃兵卒,那些对我凉州百姓犯下十恶不赦罪行的,都杀了。 至于没有什么恶性的那些,如今都加入我们大周的军队了。” “什么?” 听到李重润的话,扎鲁恭戍的脸上满是怒容,他重重的将手中的茶盏墩在桌上,目光凌厉的看着对面的李重润。 嘉瓦杰此时也是怒不可遏,他是俺拉木家族的家将,从小便与噶哇一同长大,两个人关系好的像是兄弟。 他一把抽出腰间的钢刀,抬起手指着李重润,“李重润,你竟敢将我们俺拉木家族的二头人杀了,今天,我就要让你为我的噶哇兄弟偿命。” 哥舒翰与李楷洛看到嘉瓦杰忽然暴起,也连忙站起身来,抽出腰间的横刀挡在李重润的前面。 李重润却毫不在意,他拍了拍哥舒翰的肩膀,示意他不用紧张。 随后,他目光坚定的看着扎鲁恭戍,声音低沉,神情肃穆的说道:“噶哇在你走后,便派出士卒在松昌县内肆虐。他们整日在四处烧杀掳掠,可以说是无恶不作。 更有甚者,那些百姓们,竟然被他们称为两脚羊充为军粮。 凉州,是大周的凉州,凉州百姓,是孤的子民。 不杀噶哇,不足以平息凉州百姓的怒火。” “你......” 扎鲁恭戍原本还想指责李重润,在他看来,那些庶民百姓哪里能与贵族相比。 可转念一想,扎鲁恭戍这么多年与大周作战,他其实也深谙汉人的文化,知道汉人的君主对于百姓要有仁爱之心。 李重润的所作所为,在凉州百姓心目中是能够得到拥戴的。 扎鲁恭戍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再加上他与噶哇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沉思了片刻,他也起身拍了拍嘉瓦杰的肩膀示意他坐下,然后冷冷的看着李重润道:“噶哇的死不能就这么算了!” “嗯!”李重润点了点头。 他知道扎鲁恭戍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只要他 能够给对方足够的好处,噶哇的死就可以就此罢休了。 他挥了挥手,一名士卒连忙端来一个外观精美的木匣子放在李重润的面前。 李重润并未着急打开木匣,反而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副元帅,”放下茶盏李重润微笑着看向扎鲁恭戍,“不知今日的茶你喝着如何啊?” 扎鲁恭戍莫名其妙的看着李重润这一系列的举动,听到对方的问话,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一千斤,”李重润的眼中笑意更盛,“孤送副元帅一千斤这样茶作为赔礼如何?” “一千斤?” 扎鲁恭戍听到李重润的话瞳孔猛然一缩,要知道一千斤茶在中原不算什么,可是放在吐蕃,那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在逻娑,一斤茶便可以换一头牦牛或者一亩逻娑河边上好的水地,一千斤茶,即便是身为俺拉木家族的现任族长,对于扎鲁恭戍来说也是一笔不得了的财富。 “此话当真?”扎鲁恭戍神色有些激动的看着李重润,李重润微笑着点了点头:“副元帅如果喝着不错,以后每年我再差人给你送去三百斤。” “好!”扎鲁恭戍此时哪里还有一丝愤怒的样子,他拍着巴掌大笑起来:“那我就先谢谢太孙殿下了。” “还有这个,”李重润看到扎鲁恭戍终于对自己放下了芥蒂,他趁热打铁的将面前的木匣递给对方,“今日相见,孤就将自己珍藏的宝贝送给副元帅作为见面礼。” “这是何物啊?” 扎鲁恭戍疑惑的接过木匣,当他打开的那一瞬间,一双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第119章 我是为了两国的和平 也不怪扎鲁恭戍少见多怪,实在是琉璃这种器皿,即便是放在吐蕃赞普的布达拉宫,这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而李重润递给他的木匣子内,赫然摆着两只玻璃酒杯和一个玻璃瓶。 那玻璃瓶中,还装着满满一瓶晶莹剔透的液体。 “太孙殿下,”扎鲁恭戍放下手中的木匣,再次看向李重润的目光中满是笑意,“这太贵重了,本帅受之有愧啊。” 李重润微微一笑道:“副元帅不必客气,这是孤在自己的食邑内打制的器皿,里面装的也是孤自己酿制的酒水。 今日与副元帅初次相见,我敬副元帅乃是吐蕃的当世英豪,我们二人自然要把酒言欢一番。” “这是酒?” 扎鲁恭戍不敢置信的拿起木匣中的瓶子端详起来,随后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回到木匣中摇着头道:“我们吐蕃人,因为天气寒冷,也酷爱喝酒。 但那些用青稞酿制的水酒,却是浑浊不堪,哪有如此清亮?” 李重润知道,这个时代酿酒的时候,基本就只有发酵工艺,还没有过滤与蒸馏,所以酒都是浑浊的。 他看到扎鲁恭戍将信将疑的神情,也不对他过多解释,从木匣中将那两个酒杯取出来,打开瓶口的木塞,在两个杯子中各倒了一杯。 将杯子端到扎鲁恭戍手中,李重润自己端起另一杯:“副元帅,咱们共饮此杯?” 扎鲁恭戍看着手中的酒杯,里面一股浓郁清香的酒香扑鼻而来。 他原本就是好酒之人,如今见到如此佳酿,早就已经是口舌生津。 再加上这清澈透底的酒水盛放在同样晶莹剔透的玻璃酒杯当中,更让人看着便感觉颇有想要一饮而尽的想法。 李重润与扎鲁恭戍二人碰了一下手中的酒杯,同时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一口酒喝进去之后,扎鲁恭戍被浓烈的白酒刺激的一颤,随后便感到浑身上下的毛孔似乎都打开了,通体感到说不出的舒坦。 “好酒!”放下酒杯,扎鲁恭戍忍不住赞叹道。 这才叫酒啊,扎鲁恭戍的心里不由的在想,今日喝了一次这个酒,方才知道自己之前喝的那些青稞酒简直就不堪入口。 他目光热切的看着李重润:“太孙殿下,这酒叫什么名字,在哪里能买到,价值几何?” 李重润看到扎鲁恭戍已经上钩,心里也不免有些得意,他一手端起茶盏,一手端着酒杯看着对方。 “副元帅,这茶,这酒你觉得如何啊?” 扎鲁恭戍由衷的点了点头,“茶好,酒也好,中原之地,果然是地大物博啊!” “那这两桩生意,咱们合伙做如何啊?” 李重润继续诱惑着扎鲁恭戍,他知道,无论是茶还是酒,在他手中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可是如果能攀上扎鲁恭戍的路子将这些东西贩运到吐蕃,这中间的利润可以说是一本万利。 更何况李重润知道,吐蕃立国几乎与大唐立国时间一样,都是从公元7世纪到公元9世纪。 在吐蕃期间,他们不断发动对大唐的战争,在西南,吐蕃支持南诏与唐对抗,唐军在这里损失了二十余万,大大削弱了大唐在西南的统治。 而连年对南诏的战争,也是导致府兵匮乏,藩镇崛起,安禄山在范阳兴兵造反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西北,吐蕃则是时而联合突厥,时而联合回纥,不断的袭扰大唐的安西四镇,给大唐在西域的统治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因此,李重润并不想让这一段历史重演,他准备在不久的将来,用自己的方式遏制吐蕃,甚至希望能够将吐蕃灭国,一劳永逸平息帝国西南方向的战火。 而如今的吐蕃大相钦陵和他所代表的噶尔家族,如今是野心勃勃,他们不仅对大周的领土虎视眈眈,在吐蕃也觊觎着赞普的地位。 在这种情况之下,李重润便产生了拉拢扎鲁恭戍的想法,他希望将扎鲁恭戍培植成自己在吐蕃的一枚棋子。 而茶和酒的贸易,则是他扶植扎鲁恭戍的手段。 扎鲁恭戍却不知道李重润心中的这些打算,他沉思了片刻,随即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太孙殿下,你莫不是以为,些许茶与酒的贸易之利,便可以让我违抗赞婆元帅的命令,不与他合击戎城吗?” 听到扎鲁恭戍这么说,李重润心中不免一阵感慨。 扎鲁恭戍能够与钦陵这么老谋深算的人在吐蕃相争了这么多年还不落下风,果然也是心思缜密,智慧超凡的人。 寥寥数语之间,他便猜出了李重润今日与他相见的意图。 “副元帅,”李重润虽然被扎鲁恭戍一口道破,但却也没有丝毫的紧张,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没错,孤今日与你说了这么多,的确是不希望在戎城与你兵戎相见。” “果然如此,”扎鲁恭戍哈哈大笑了一阵,满脸都是李重润的诡计被他看破的得意。 “太孙殿下,你想要离间我吐蕃大军元帅与副元帅,你这个伎俩,未免有些太过于幼稚了吧?” “离间?”李重润摇着头笑道:“副元帅,你吐蕃噶尔家族与俺拉木家族之间,还需要我离间吗? 噶尔家族自从禄东赞起,便将吐蕃赞普视为傀儡。 如今更是以钦陵为吐蕃大相,把持朝政。 我听说就连赤都松赞的政令,都出不了布达拉宫。 而钦陵的兄弟赞婆、悉多于和勃伦,更是手握兵权,分驻在各地。 而你俺拉木家族,有心忠于赤都松赞,拨乱反正,还政于赞普。 这些年来,你们俺拉木家族与噶尔家族之间,恐怕早就是针锋相对了吧?” 扎鲁恭戍听到李重润的这一番话,心中不免大为震撼。 他没想到眼前的这位大周皇太孙,虽然还是弱冠少年,竟然对吐蕃国内的情况如此的了如指掌。 表面上依然强装着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扎鲁恭戍有些无力的辩驳着:“那又怎样? 太孙殿下所说的这些,即便都是事实,也是我吐蕃自己的事情,这些与你这位大周太孙何干?” “副元帅你糊涂啊!” 李重润看到扎鲁恭戍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胸有成竹,知道此时只需要再添一把柴,便能够让对方心悦诚服。 李重润目光诚挚的看着扎鲁恭戍道:“孤今日来,就是为了吐蕃与大周两国能够休兵止戈,让两国百姓免于战火,帮助你们俺拉木家族和副元帅阁下能够达成所愿啊!” 第120章 我有一个一石三鸟的计划 扎鲁恭戍目不转睛的盯着李重润的双眼,半晌之后,他终于在李重润诚恳而清澈的目光中相信了对方的诚意。 “殿下,”扎鲁恭戍说道:“你想怎样,不妨直说。” 李重润知道自己今天的目的已经基本达成了,他微微一笑,神情自若的看着扎鲁恭戍。 “孤还是那句话,今日与副元帅相见,并无他意,只是为了救你与俺拉木家族这八千勇士的性命而来。” 扎鲁恭戍听到李重润的话,满脸的疑惑道:“太孙殿下,你如今占了戎城不假,但我要与赞婆二人联手,你未必能守得住戎城。 今日你来此与我相见,若说是想要与我俺拉木家族结盟,并且未来助我俺拉木家族未来与噶尔家族争斗之时的一臂之力,我都相信。 可今日你要说是为了救我和我麾下这些兵马的性命,我却不知殿下此话从何说起啊?” “从何说起?”李重润的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看着扎鲁恭戍,“副元帅你军中还有多少粮食,赞婆元帅军中还有多少粮食? 你们于青海罗素山被王孝杰将军击败,转而攻占了凉州。 可凉州贫瘠,经过这一年多的搜刮,想必此地的百姓已经被你们祸害的早已经是家无余粮了吧? 要不是松昌县实在供养不起副元帅的兵马,想必你也不会长途奔袭去打怀远郡,这才给了孤可乘之机拿下戎城。 而孤此番占了戎城,除了本部兵马,兰州兵马之外,我还以粮食在赞婆那里赎买了四千凉州百姓。 如今我在戎城也有近万人马,还有兰州源源不断的军粮支持。 副元帅,你觉得须臾之间你们能打的下来戎城吗?” “这.......” 听到李重润的这一番话,扎鲁恭戍的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他自己的军粮不继,松昌县原本就人口稀少,因此扎鲁恭戍才会率领本部兵马奔袭怀远,想要抢夺一批粮食。 听到李重润的话,他知道对方话中即便是有水分,未必能有上万人,但如今戎城之内五六千兵马还是有的。 若是这些人据城而守,并且粮草充足的话,扎鲁恭戍知道即便是自己与赞婆合兵一处,须臾之间想要攻下戎城也没有可能。 但若是在这里拖得时间一长,他与赞婆的军中没了粮草,到时候不用李重润来打,他们自己便会不战而败。 而李重润又守着戎城这个祁连山咽喉,一旦兵败,他们这支吐蕃军想要退回青海都是难如登天。 看着扎鲁恭戍的脸色逐渐阴沉下去,李重润继续火上添油的说道:“更何况,如今朝廷已经调遣了左玉钤卫大将军李楷固前来凉州。 他如今已经率领本部五万兵马日夜兼程的赶来。 一旦李楷固将军到了戎城,副元帅,你觉得你们这五万大军有几个人能回去青海?” “什么?”扎鲁恭戍听到李重润的话更加惊慌,他将信将疑的看着李重润,“你说大周后面还有大军要来?” 李重润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否则孤贵为大周的太孙,国之储君。 圣皇陛下若是没有安排大军随行,怎么会放心让孤只带着四五百扈从就跑来凉州?” 听到李重润这一番话,扎鲁恭戍心中清楚对方所说的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此时的吐蕃军副元帅扎鲁恭戍的脸上哪里还有刚才的桀骜不驯? 他面色惶恐的将右手放在左胸口,深深的对着李重润躬身行了一礼。 “还请太孙殿下救命!” 李重润知道扎鲁恭戍此时已经完全信服了自己,他面带微笑抬手虚扶道:“副元帅不必多礼,孤这里有个一石三鸟的办法,不知副元帅可愿意听上一听?” 扎鲁恭戍这个时候哪里还敢反驳李重润,只好唯唯诺诺的请对方直言不讳。 李重润这才向扎鲁恭戍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这次见面之后,李重润连夜便会返回戎城,随后他会让哥舒翰与李楷洛带着本部兵马给他送来八百石粮食。 扎鲁恭戍拿到这些粮食之后立刻启程,星夜兼程的从戎城旁边绕过去,经祁连山返回青海。 随后李重润会在这里阻击赞婆直到李楷固的大军抵达,然后他会率领李楷固大军进攻武威郡,争取将赞婆的四万人全歼。 这样一来,等到扎鲁恭戍回到青海之后,便可以重新整顿那里的兵马,将青海从噶尔家族手中夺过来。 而赞婆所率领的四万人马若是被李重润全歼了,噶尔家族与钦陵的威信 也会受到打击,他们在吐蕃国便没有了之前的威势。 “孤收复了凉州,你们俺拉木家族得到青海,打击了噶尔家族并且让钦陵失去赞婆这一助力。” 李重润微笑着看向扎鲁恭戍,“副元帅,这不就是一石三鸟吗?” “好,就按太孙殿下所说,等本帅回到逻娑,便会派人前往长安与殿下联络。” 扎鲁恭戍也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他听完李重润的话,当下便做出了决定。 李重润看到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也不再与扎鲁恭戍客套,带着哥舒翰和李楷洛,与自己带来的骑兵团汇合之后,连夜返回戎城。 看着李重润等人的背影站在扎鲁恭戍身边的嘉瓦杰感叹了一句。 “副元帅,这位大周太孙殿下,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心思却如此的缜密和毒辣,若是将来他成为了大周的皇帝,咱们吐蕃可就危险了。 要我说,今日咱们就不该放他走,若是今天留下了他,我就不信大周的朝廷不会用粮食和土地来换。” “他成为大周的皇帝?”扎鲁恭戍转头看了嘉瓦杰一眼。 “我听说他的父亲,大周的太子殿下,今年不过四十出头,正是春秋鼎盛、年富力强的岁数。 汉人皇帝寿命都长,他当皇帝,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我要留下他容易,可留下他之后,即便是咱们能打败大周的军队,可那些功劳,还不都是元帅赞婆的? 可如今按照这位太孙的计划,咱们不仅能够全身而退,还能够借他的手打击噶尔家族。 若是这次咱们能够占据青海,便一定可以振兴咱们俺拉木家族的雄风。 你说,我为何不与他合作呢? 至于以后他若是真的当上了大周的皇帝,到那时候再说吧!” 第121章 墀都布扎准备全军出击 海子滩距戎城只有八十多里,第二天凌晨,刚一过寅时,李重润与扎鲁恭戍已经抵达戎城西门十里外的地方。 解琬收到了李重润差人送来的通知之后,安排高舍鸡与李承训带着八百石粮食早就等候在这里。 收到粮食的扎鲁恭戍对李重润更加信服,他们从东边绕城而过,等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已经深入了祁连山中。 不放心李重润安危的解琬也扮做一名普通士卒跟着高舍鸡出了城。 看着扎鲁恭戍一行人悄无声息的遁去,他有些担忧的看向李重润。 “殿下,扎鲁恭戍不会杀个回马枪再返回来吧?” “这个你大可放心,”李重润胸有成竹的笑了笑,“你莫要不是忘记了,骆务整将军的两千幽州骑兵,如今还潜藏在祁连山中?” 说罢,李重润向解琬了解了一下戎城如今的情况。 根据解琬所说,这些天每到清晨,吐蕃军就会趁着浓雾对戎城发起进攻。 经过这些天的鏖战,他们大约杀伤了一千多人的吐蕃士卒。 “那咱们的损失大不大?”李重润如今更关心的是己方的伤亡。 “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解琬思索了一下说道:“咱们的士卒一开始没有经验,头三天的损失很大,三天之后,士卒们都学机灵了,当然,不机灵的也都战死了。” 接下来,解琬递给李重润了一个札子,上面记录着每日的伤亡情况。 李重润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上面的记录这才把心放在肚子里。 戎城各军中不出意料伤亡最大的是吐蕃罪营,经过这些天的战斗,大约死伤了六百余人,如今只剩下二百二十人。 对于这个数字李重润的心中波澜不惊,毕竟罪营的那些士卒就是用来消耗的炮灰,他们死伤再多李重润也不会感到难过。 乞活军大约伤亡了五十多人,主要是乌鲁带着本部士卒攀上城墙的那一次造成的损失。 而兰州军的两千步卒中,只有寥寥数人受了一点轻伤,他们身上甲胄齐全,再加上久经战阵,经验丰富,因此吐蕃人根本没办法对他们造成伤害。 “回去给阿曼夫人与王海滨说,”李重润思索了一下,看着解琬说道:“将罪营这两百名吐蕃军打散了编入乞活军吧,从今天开始,将乞活军调上西侧城墙作为防御的主力。” 李重润如今对乞活军可以说是寄予厚望。 他虽然身为旅贲军右内率,但是李重润知道,右内率绝不可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扩军。 未来达到十个团三千人就已经是右内率军力的极限,若是再多的话恐怕就会引起武则天和朝廷的忌惮。 但乞活军则不同,他们名义上并不是归属于朝廷的军队。 李重润知道,只要自己能给乞活军足够的支持,这支军队的规模可以无限度的发展壮大。 而如今的西域一带,朝廷已经丧失了对于西域诸国的辖制,将乞活军放在这里,必定可以鹰击长空,大有作为。 又安排了高舍鸡与李承训继续前往兰州运粮,李重润这才带着哥舒翰、李楷洛等人奔向祁连山中。 当天傍晚,在祁连山一处溪流旁,李重润见到了驻扎在这里的骆务整。 “骆将军,”李重润打量着周围的山水,面带微笑的赞许道:“选的地方不错啊,若不是战事胶着,这里倒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骆务整跟在李重润的身后,有些忧心忡忡的说:“殿下,这边的战事何时能够结束,我听说,突厥可汗默啜如今已经陈兵河北,对我大周的范阳、幽州一带虎视眈眈啊!” 李重润听到骆务整的话,知道他心中忧虑河北的局势,毕竟李楷固军中的士卒,大部分来自于河北、幽州和辽东一带。 思索了片刻,李重润转头安慰骆务整道:“骆将军不必担心,默啜暂时还不会大举入侵。 凉州的战事,赞婆如今早已经是强弩之末,等着李楷固将军大军一到,咱们便将他们一网打尽。” 五日之后,吐蕃军的大营中,吐蕃元帅赞婆派来攻打戎城的主将墀都布扎坐在正中央,数十米如本、千夫长分立在他的两侧。 先锋聚的主将麹莽布支,面色有些难看的站在墀都布扎面前。 “麹莽布支如本,”墀都布扎怒气冲冲的看着眼前的人,双目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我派你率领五千大军攻打戎城。 这么一座小城,据说里面的守军不过是大周皇太孙带来的两个骑兵团五百余人。 你以十倍于敌人兵力,围攻了这么多天,不仅没有将戎城拿下,反而折损了千余名士卒? 你告诉我,我们吐蕃国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废物?” “将军,”麹莽布支听到墀都布扎斥责之后十分不服气,他倔强的看着坐在面前的墀都布扎,“你收到的消息恐怕不对吧? 据我的人回来汇报,戎城之中可不止四五百人。 我的家将乌鲁亲自带人攻上过戎 城的城头。 他回来给我说,城中至少有好几千人,而且还有身着全甲的大周士卒。” “什么?”墀都布扎腾的一下站起身子,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麹莽布支,“你说的可是真的?” “将军,”站在墀都布扎身边的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他拦住急躁的墀都布扎说道:“我们所得到的那些消息,都是从戎城逃回来的那些人所说。 大周的皇太孙已经占据戎城有些日子了,这些天时间他得到大周的一些支援也有可能。 恐怕我们关于戎城之内的消息是错的。” “这个扎鲁恭戍,”听到老人的说,墀都布扎一拳砸在面前的桌案上,“若不是他不遵元帅之命率军去攻打什么怀远,如今这戎城也不会被大周占了。 此番若是大周的军队源源不断的赶来,将我们返回青海的咽喉之处堵住,那这一次咱们出征凉州的这五万大军恐怕都要危险了。” “将军稍安勿躁,”还是那名老者,只见他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的看着墀都布扎,“如今咱们已经与麹莽布支如本合兵一处,咱们麾下可是有一万五千余人。 那戎城城墙低矮,即便有几千守军也不足为惧。 我们明日一早,便兵分四路,从四个方向同时攻城。 大周军队顾此失彼之下,一旦一个方向有失,那戎城岂不是唾手可得?” “好,就按你说的办,”墀都布扎点了点头,“众将听令,今日回去都早些歇息,明天寅时三刻擂鼓,卯正时分早饭,卯时二刻,全军出击进攻戎城。” 第122章 当年虎牢关下的太宗皇帝 “麹莽布支,”墀都布扎在大帐之内有条不紊的发布着命令,“你明日率领三千人马,继续攻打西门。” “阿旺智,”听到墀都布扎的呼唤,刚才那名白发老者走了出来,墀都布扎看着他说道:“你明日率领三千人马,攻打南门。” “朗杰阿扎,”随着墀都布扎的呼喝,一名身高超过两米,虎背熊腰的吐蕃将军走了出来,“你明日率领三千人马,攻打北门。” “其余众将,”墀都布扎的目光在帐内其他吐蕃军官的脸上扫视了一圈,“明日随本将军一起,在戎城东门外十里处的山口埋伏。” “将军,”朗杰阿扎有些不解的看着墀都布扎,“我们四军齐发,一鼓作气攻下戎城即可,为何要如此安排?” 墀都布扎淡淡一笑,胸有成竹道:“汉人的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 如今我们的兵力尚且不足周军的十倍,若是四面齐攻,周军看到突围无望,拼死抵抗,咱们即便能够攻下戎城,想必也会死伤惨重。 而汉人还有一则兵法,叫做围三缺一。 那周军占了戎城之后,必定会全力防守,我断定,他们必定已经将西、南、北三面城门堵死。 我军无法突破城门,只能蚁附攀墙而上,如此一来,我军必定会损失惨重。 而周军来自东方,向东十里之后,便是黄土台塬与祁连山脉的山口,再往前的路,便是蜿蜒难行的崎岖山路。 周军一旦发现我军势大,必定从东门逃窜。 因此,我只需率领六千精兵,埋伏在山口之内,等那周太孙率军逃至此处,将其一网打尽。 如此一来,我军不仅能够攻下戎城,还能收获俘虏大周太孙的不世之功。” 听到墀都布扎的这一番话,吐蕃众将顿时感到眼前一亮。 阿旺智更是满脸堆笑的对他行礼,“将军,自从您跟随在钦陵大相与赞婆元帅身边之后,如今可谓是用兵如神啊。 属下等能够跟随您一同出战,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福分。” 墀都布扎听到阿旺智的恭维,心中也颇为得意,他哈哈大笑一阵,这才收敛笑容看着帐内的众将。 “元帅命我率领一万五千大军来此,必定不只是盼我能够收复戎城。 这一战,就让我们俘虏大周太孙,用他为我们吐蕃换回来更多的土地、粮食和奴隶吧!” 墀都布扎话音刚落,他的大帐之内顿时群情激奋起来,吐蕃众将高举右臂,一同欢呼起来。 墀都布扎在大帐之内安排明日攻城,他却不知道,十里之外的一处山头之上,十几个人骑着马,正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他的大营。 “殿下,”骑在马上的骆务整抬起手用马鞭指着远处的吐蕃军大营,“这次来的吐蕃军至少有一两万人啊。” 李重润坐在马鞍之上,目光凝重的看着远处吐蕃大营中如同漫天星辰一般的火光点了点头。 “我们不能一味的守城了,墀都布扎大军一到,若是还像之前那样坚守不出,戎城必将失守。” 骆务整听见李重润的所说的这一番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殿下,那您看如今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李重润微微一笑,转头看着骆务整。 “骆将军,自从你率领幽州骑兵来到戎城,我便让你进入祁连山脉。 这段日子,您与幽州来的兄弟们每日风餐露宿,实在是辛苦了。” 骆务整摇了摇头,谦逊的笑着说道:“殿下,我们幽州兵本来就是起于白山黑水之中,这种日子早就习惯了,殿下不必挂怀。” “不过,这一份辛苦还是值得的,”李重润点着头接着说道:“你们没有进入戎城,行踪便没有暴露,就是孤留在城外的一支奇兵。 今天晚上,孤准备与骆将军一起,我们夜踏吐蕃军营,你看如何?” “夜袭?”骆务整的眼中顿时闪过一抹精光,“殿下,这个办法好啊! 吐蕃大军刚到,我们正可以趁着他们立足未稳,今天夜里突袭敌营,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殿下,”李重润身侧的哥舒翰听他这么说顿时大惊失色,“您可是万金之躯。 今夜突袭吐蕃大营,我与李楷洛二人随骆将军一同前往即可,您万不可以身犯险啊!” “哥舒兄说的没错啊殿下,”李楷洛此时也有些急了,他连忙对李重润抱拳行礼道:“请殿下保重,莫要轻易犯险。” “无妨,”李重润看着骆务整、哥舒翰与李楷洛急切的面孔,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道:“孤从小便听过一个故事。 当年太宗皇帝还是秦王时,奉高祖皇帝之命征讨洛阳王世充,就在洛阳即将城破之际,窦建德为援助王世充,亲率十万大军前来救援。 窦建德一路前来,势如破竹,不日便抵达虎牢关下,此时的唐军,已成腹背受敌之势。 太宗皇帝于是让废齐王李元吉继续围困洛阳,他亲自率领三千五百名玄甲铁骑 赶赴虎牢关。 在虎牢关一役中,太宗皇帝身披金甲,一马当先,率领三千五百玄甲铁骑直杀入窦建德军中军,终将窦建德斩于马下。 是役,太宗皇帝以三千五百破十万,尚且浑然不惧,身前士卒,终于大获全胜。 我李重润,乃是太宗皇帝陛下的子孙,高宗皇帝与当今圣皇陛下的亲孙,太子殿下的嫡长子。 如今我手中有两千五百铁骑,而吐蕃军不过寥寥万余人,我今日若是不敢与骆将军你们一同马踏敌营,他日我哪里有颜面去太庙祭拜太宗皇帝陛下?” 李重润的这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骆务整,哥舒翰与李楷洛等人,顿时感到心潮澎湃,心中燃起一股汹涌的战意。 五个时辰之后,早已修整完毕,吃过朝食的两千五百铁骑在祁连山下的荒原之上列队完毕。 李重润胯下一匹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战马,身穿银色战甲,披着一件白色大氅站在队列的最前方。 “诸位将士,”李重润强压着心中的激动,对着面前鸦雀无声的铁骑方阵高声说道:“昔日,太宗皇帝在虎牢关下,以三千五百对十万,一战消灭了窦建德,建立大唐的万世功业。 今日,孤与尔等齐聚在祁连山脚,我们的面前,是一万五千吐蕃大军。 孤今日就要带着你们,再现我大唐铁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雄风。” 第123章 夜袭吐蕃大营 虽然只是初秋,但凉州的夜晚,早已是夜凉如水。 天空中挂着一轮残月,月光下的戎城早已是万籁俱寂。 在之前那些天的战斗中,赞弄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不仅是他,他带来的奴隶吉瓦也毫发无损的活着。 如今他们二人都已经被编入乞活军第一团之中,乞活军每个团有两百人,第一团到第五团,负责守卫戎城西侧的城墙。 身上裹着一件羊皮靠在垛口旁,他的手脚依然感到有些凉意。 再加上赞弄的心中思念着家乡的珠玛,这一夜他都没怎么睡着。 转过身,赞弄遥望着远方的吐蕃军营,心中又感到有些害怕。 这些天,赞弄经历了太多次的生死,他亲眼见过无数不久前才在和自己说笑的人,一天之后便成为了冰冷的尸体。 今天对面吐蕃大营的规模明显大了许多,如今是乞活军第一团的团长王海滨在傍晚的时候面色凝重的盯着那边看了许久。 夕食的时候,他将第一团的士卒们召集在一起叮嘱着大家说,吐蕃军的大军已到,这两日应该就要发起总攻了。 赞弄如今只能听懂汉语中很少的一部分词汇,所以他并不知道总攻是什么意思。 和吉瓦讨论了一番他才明白,可能就是要有比前些天多得多的吐蕃士卒参与到攻城之中。 “这怎么可能受得住呦!” 吉瓦幽幽的叹了口气,不是他容易悲观,前些天吐蕃军的攻势已经让戎城摇摇欲坠。 有几次吐蕃军都已经杀到的城墙之上,还是靠着兰州军的支援他们才将对方赶到城下的。 感受到赞弄的动作之后吉瓦也醒过来,他裹紧了身上的羊皮,有些疑惑的看着对方。 “小头人,你怎么不睡了?” 赞弄的目光透过垛口遥望着远方月光下的吐蕃军营,此时的吐蕃军营一片黑暗,如同一只恐怖的巨兽趴在天地之间。 “你说,明天咱们能活下来吗?” “能,”吉瓦咧着嘴笑了,“小头人,前些日子咱们在罪营都活下来了,如今咱是乞活军了。” 说着话吉瓦拍了拍胸前的胸甲,“如今有了盔甲,咱肯定能活下去。” 看着自顾自傻笑的吉瓦,赞弄忽然不想跟他说话了。 即使能够活下来又能怎么样? 他们如今已经是乞活军的兵卒,他们的头领噶哇也早就被周军砍掉了脑袋。 根据吐蕃军的规矩,头领被杀,那他手下的这些兵卒军官都要被连累,即便是他们回到吐蕃,也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重则会被砍头,轻则也会被没收全部家产发为奴隶。 赞弄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也无法再回到家乡了,也永远没有机会再见到在家乡等着自己的珠玛。 一想到珠玛,赞弄的眼眶都忍不住湿润了,在泪花中,远方的吐蕃大营竟然明亮起来。 对,就是明亮起来,赞弄忽然看到,那一只趴在地上的巨兽,身上忽然冒起了火光。 赞弄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他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身边的吉瓦,浑身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吉瓦,你看那是什么?” 吉瓦正靠在垛口闭目养神,他最近的心情明显的愉快了很多。 自从进入乞活军之后,他发现自己的伙食要比之前好了许多,不仅如此,在他们被编入乞活军的第一天,团长还给每个人发了五百钱说是一个月的军饷。 这可是吉瓦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情,从前的他只知道,身为头人家的奴隶,头人让你去和谁打仗你都要服从,哪里听说过当兵还给钱的? 打赢了那是应该的,如果受伤了,就会被头人扔在荒郊野外喂狼,哪怕是战死了,头人也最多会给家里三五斤青稞作为抚恤。 如今一个月就是五百钱的饷钱,那一年岂不是可以攒六千钱,六千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放在吐蕃一些偏远的地区,那些有几百亩地的小头人一年都未必能赚这么多钱。 等我当上五年兵,那我就能攒三万钱,到时候我就去青海,在青海湖边买上几百亩土地,再娶个老婆自己当头人。 就在吉瓦沉浸在天马行空遐想中的时候,赞弄的这一声打断了他的憧憬。 吉瓦连忙转身也趴在垛口上,随后有些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小头人,好像是对面的吐蕃大营着火了!” 此时的吐蕃大营,早已经是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墀都布扎手忙脚乱的穿戴着甲胄,一名他的亲卫跌跌撞撞闯入他的大帐。 “将军,不好了,有敌军来袭营!” “什么?” 墀都布扎瞪大了双眼,大步流星的走到大帐之外,此时的吐蕃军大营,宛如一片人间地狱一般。 大营里到处火光冲天,慌不择路的吐蕃士卒们在抱头鼠窜,在他们身后,跟着一队队如同杀神一般的骑兵。 这些骑兵手中握着横 刀,他们每从一名吐蕃士卒身边经过的时候,手起刀落,墀都布扎的耳边便会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还有些骑兵手中拿着火把,他们随手将火把扔到路过的营帐之上,那一顶帐篷转瞬之间便燃烧起来。 “将军!” 就在墀都布扎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瞠目结舌的时候,阿旺智骑着马,带了四五十名骑兵冲到他的面前。 “阿旺智,”墀都布扎到现在还不敢相信眼前的惨状,他一把拉住对方的缰绳,歇斯底里的咆哮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将军,你不要再说了,我们被周军夜袭了,”阿旺智哭丧着脸看着墀都布扎,“咱们还是赶紧逃吧!” 说罢,阿旺智指着一名骑兵,“把你的马给将军。” 那骑兵闻言连忙来到墀都布扎面前翻身下马,把将首交到他的手中。 墀都布扎知道现在已经无力回天,他只好上了马,就拔出腰间的钢刀,就准备带着阿旺智突围。 “那边! ”李重润骑在马上正砍杀的痛快,忽然看到前方的大帐旁聚集着四五十名吐蕃骑兵,他用手中横刀一指,一夹马腹便率先冲了上去。 哥舒翰和李楷洛自从杀入吐蕃大营之后,便带着麾下的骑兵护在李重润的身边,看到他一马当先的冲出去,连忙带人跟在他的身后。 第124章 吐蕃骁将朗杰阿扎 李重润并不知道那一伙人中就有这一次攻打戎城的吐蕃主将墀都布扎。 他只是看到这些人的穿戴与一般的吐蕃士卒不同。 一般的吐蕃士卒最多在上身套一件胸甲,可那群人却是顶盔掼甲,全身都被包裹在甲胄之中。 “那绝对是个大官,”李重润扭头对哥舒翰喊了一声,“冲上去,抓活的!” 墀都布扎此刻刚刚上马,他看到李重润一伙向他冲了过来不由的心中大惊,连忙抽出腰刀一抽身下的战马,向着相反的方向落荒而逃。 发现那一群吐蕃将领要逃,李重润连忙一夹马腹,放松缰绳向墀都布扎身后追去。 “殿下,慢点!” 哥舒翰看到李重润一骑绝尘的冲了上去,也连忙纵马跟在他的身后赶过去。 李重润的战马不俗,他距离墀都布扎一伙人眼瞅着越来越近了,落在最后的吐蕃骑士与他之间只剩下不到一个马身的距离。 就在李重润高举着手中的横刀就要劈砍下去的时候,忽然从旁边蹿出来一道黑影重重的撞在李重润身下的战马上。 ‘轰,’的一声,李重润与战马便向着一侧倒了下去,他顿时被摔的头晕目眩,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 将李重润撞倒的正是墀都布扎麾下的猛将朗杰阿扎,他是吐蕃著名的勇士,据说他一个人曾经赤手空拳的打死过一头熊。 朗杰阿扎看到李重润被撞翻在地,他的脸上露出了嗜血的狞笑。 他的兵器是一根粗大的狼牙棒,棒身的铁刺上满是斑驳的血迹。 朗杰阿扎一步一步的逼近李重润,每走一步,似乎地面都因为他沉重的身体震动起来。 李重润看到眼前这个如同巨人一样的吐蕃大汉向自己一步步的逼近,不由得心中也是一阵着急。 他的战马刚那一下竟然被对方给撞晕了,如今竟然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李重润的一条腿被压在战马的身下,他想要将腿抽出来,可是刚一用力,便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朗杰阿扎来到李重润的面前,也不跟他废话,举起手中的狼牙棒就要向他的头上砸去。 李重润刚才被他撞到的时候,手中的横刀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随着朗杰阿扎就要落在头上,他下意识的双手抱头闭上了眼睛。 哥舒翰看到前方的情景心中早已是火急火燎,他用横刀拼命的抽打的着自己的战马,想要冲上去救援。 可他距离李重润还有十余米的距离,在朗杰阿扎手中的狼牙棒落在李重润头上之前,他根本不可能冲到二人的跟前。 李重润的耳边传来狼牙棒被挥舞着破空之声,他的鼻子似乎也嗅到了一股腥臭的味道。 难道我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李重润此刻的心情可谓是万念俱灰。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李重润的战马一晃身子站了起来,它用自己挡在了朗杰阿扎与李重润之间。 ‘砰,’的一声,朗杰阿扎手中的狼牙棒砸在了战马的脖子之上,李重润就听到‘咔嚓’一声,这一匹将他他从长安千里迢迢送到凉州的战马,垂下头颅再一次倒在了地上。 “殿下小心.......” 就在朗杰阿扎第二次举起狼牙棒的时候,哥舒翰终于冲到了他的身后。 顾不上多想,哥舒翰纵马便向着朗杰阿扎的身上撞过去。 朗杰阿扎听到身后有动静,他一转身,扔掉狼牙棒,双手抱住哥舒翰战马的脖子,双足一用力,竟然将高速向前冲锋的战马抵在原地。 而此时李楷洛也尾随而至,他纵马来到李重润的身边,跳下马背将他抱了起来。 李楷洛将李重润放在自己的马背上,关切的在他身上打量着,“殿下,你伤到哪里了?” 李重润坐在马上摇了摇头,用手一指正在与朗杰阿扎僵持的哥舒翰,“孤无事,去帮哥舒翰,那个吐蕃将领不大好对付。” 与此同时,哥舒翰与李楷洛麾下的骑兵也陆续赶来,他们将朗杰阿扎团团围住。 李重润坐在马背上冲着刚才墀都布扎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墀都布扎那群人早已逃的不见了踪影。 李楷洛听到李重润的命令,他丝毫不敢迟疑,举起手中的横刀便冲向对峙中的二人。 朗杰阿扎听到身后有马蹄的声音也不惊慌,他张开蒲扇大的一只手掐住哥舒翰战马的脖子,让它不能动弹,转过身子,就在李楷洛与他交错的那一瞬间,一拳砸在了战马的头上。 李楷洛身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哀鸣便倒在地上,幸亏李楷洛身手敏捷,战马倒下的瞬间他纵身一跃跳到了一旁。 此时的朗杰阿扎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一群骑兵围住了,他手上一使劲,哥舒翰的战马便被他捏碎了脖子倒在地上。 哥舒翰也纵身跳到地上,在战圈之中,他和李楷洛二人手持着横刀,对朗杰阿扎对峙起来。 朗杰阿扎虽然身体魁梧,但头脑并不笨拙。 他发现自己陷入包围了之后,知道自己寡不敌众,便不再恋战,一转身,捡起地上的狼牙棒便向后面跑去。 此时骑在马上的一名骑兵看到朗杰阿扎向自己冲过来,连忙挥刀去砍。 朗杰阿扎抬起手中的狼牙棒向上一挥,便将那名骑兵手中的横刀撞飞,随后他上前一步,一拳便将那名骑兵轰到了马下。 随后,朗杰阿扎翻身上马,一扯缰绳,掉头便向远方跑去。 哥舒翰与李楷洛二人的战马都被朗杰阿扎杀死,他们从其他的骑兵那里要来两匹战马就要追上去,李重润连忙制止了二人。 此时才有粗通医术的兵卒过来为李重润诊治的那条伤腿。 经过诊治,众人都很庆幸,他的脚腕只是崴伤,并没有骨折,修养一段日子便可以恢复如初。 在哥舒翰与李楷洛的搀扶下,李重润再次来到自己的战马旁边。 这匹跟随着他一路从长安来到凉州的战马,是安西都护府都护公孙雅靖专门派人送给李重润的一匹波斯马。 李重润与它朝夕相处了近半年的时间,人和马之间,早已积累出深厚的感情。 可今日它为了保护李重润,竟然用自己的身体抗住了朗杰阿扎致命的一击,如今看着它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李重润的心情有些悲戚。 命人将自己的战马与哥舒翰、李楷洛的战马一起挖坑埋下去之后,东边的天际终于露出了一抹晨曦。 第125章 将哥舒翰派去乞活军 此时的吐蕃大营,早已经是一片狼藉,满目疮痍。 那些被烧毁的帐篷还冒着余烬,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死透了的尸体和依然在呻吟的伤兵。 李重润带着十余名骑兵纵马返回了戎城,哥舒翰、李楷洛留下来协助骆务整打扫战场。 回到位于戎城的松昌县衙之后,精疲力竭的李重润倒头便睡,他的梦里,依然到处是火焰和厮杀。 直到太阳偏西,李重润这才缓缓的醒了过来,高仙芝与封常清此时正在他的卧房中守护着他。 看到李重润醒来,高仙芝连忙给他端来一碗水,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之后,李重润这才清醒了一些。 “殿下,”高仙芝喜气洋洋的看着李重润,“骆将军他们都回来了,据他说昨夜的战果颇丰,如今他们都在大堂等着您呢。” “骆务整回来了?” 李重润闻言挣扎着坐起身子,昨夜他也随着骑兵们厮杀了一宿,当时不觉得什么,可睡了一觉放松之后,如今却是浑身酸疼。 在高仙芝与封常清的搀扶之下,李重润终于挣扎着从床上下了地。 脚上的扭伤已经好了一些,脚腕也没有睡前那么肿胀了。 被高仙芝和封常清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他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县衙大堂,在中央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骆务整昨夜与李重润分开之后并没有再见到他,回来以后听说他受伤了很是担心,“殿下,你的伤无碍吧?” “不碍事,”李重润摆了摆手,看着兴高采烈的坐在大堂之中的众人,“说说吧,昨夜的收获如何?” “殿下,”骆务整闻言立刻站起身,神色有些激动的说道:“昨夜幸亏殿下神机妙算,又身先士卒的带着我们夜袭吐蕃大营。 今日经过我们打扫战场统计而知,昨夜的战果实在是太大了。” “哦?” 李重润听到骆务整这么说顿时也来了兴趣,毕竟这是他亲自指挥的第一场大胜。 李重润急切的看着骆务整催促道:“骆将军快给孤说一说。” 骆务整从怀中掏出一个札子,逐条向李重润介绍着,在他铿锵有力的声音当中,就连李重润本人,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首先就是,在今天一天的清理当中,他们发现了三千具吐蕃士卒的尸体,还有一千多吐蕃士卒受了重伤,应该也是命不久矣。 其次就是今天一天,骆务整他们一鼓作气的四处追击,再加上解琬同时派出士卒协助,他们抓获了五千多名吐蕃俘虏。 另外在物资方面,这一战收获了战马两千匹,粮草两千石,还解放了被吐蕃军裹挟的青壮民夫两千人。 至于其他的兵器、甲胄、帐篷之类的物资,多的不可计数。 接下来,李重润便命众将对吐蕃俘虏和解救出来的青壮重新进行了整编。 那五千名俘虏自然是重新编为罪营,王海滨再次担任了罪营的主将。 如今的乞活军经过了这些天的战斗,已经初步有了一些战斗力,于是李重润将乞活军中皇甫惟明原本的手下抽调出来,与王海滨的手下一共二十人,担任罪营二十个团的团长。 这次解救的凉州青壮中,有一大批是回纥、突厥族的百姓,他们以放牧为生,对于骑射功夫十分擅长。 李重润让李楷洛在其中挑选了五百名骑射最好的青壮,并且又要了一千匹战马补充进了自己的骑兵营,如今他的骑兵营,人数达到了一千人, 剩下的一千匹战马和一千五百名青壮,则是进入了阿曼夫人的乞活军,如今的乞活军,发展到了三千六百多人,并且也有了自己的骑兵。 “哥舒校尉,”让其他人各自去忙,李重润单独叫住了哥舒翰,“孤有些事想要跟你说。” 当李重润将整编右内率骑兵营的任务交给李楷洛的时候,哥舒翰便感到十分诧异。 要知道在李重润的骑兵团中,虽然他与李楷洛都是团长,但平日里还是以哥舒翰为主,李楷洛为辅的。 可今天补充整编骑兵营的事情,李重润竟然交给了李楷洛,哥舒翰自然心中感到十分的不解。 “你觉得乞活军怎么样?”李重润知道哥舒翰性子很直,便直接对他开门见山的问道。 “乞活军?”哥舒翰听到这个名字,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是吗?”李重润的目光中带着一些玩弄的意味,“如今乞活军也有了自己的骑兵营,孤想让你担任这个营的营将,你觉得如何?” “殿下,”听到李重润的话,哥舒翰顿时大惊失色道:“您不要我了? 是卑下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对吗?” 李重润摇了摇头,伸手拍在哥舒翰的肩膀上。 “哥舒校尉,你在孤的右内率,原本只是一名骑兵团团长。 如今孤让你去做乞活军的营将,这是看重你,想要提携你,你不要胡思乱想。” “殿下,”哥舒翰满脸惶恐的看 着李重润,“卑下虽然只是个团长,但也是朝廷旅贲卫右内率的校尉,并不稀罕这劳什子乞活军营将一职。” 李重润听到哥舒翰的话也有些哑口无言,其实哥舒翰与李楷洛相比之下,哥舒翰的能力还是更强一些,李重润自然也希望能将他留在身边。 但无奈李楷洛如今还没结婚,李重润还等着他赶紧结婚生子,将未来与郭子仪齐名的李光弼生下,就如同郭敬之的儿子郭子仪一样,被自己收为徒弟,这才想着让哥舒翰加入乞活军。 “哥舒翰,”李重润沉思了片刻,这才组织好语言:“无论是右内率还是乞活军,都是孤的队伍,这中间不分什么朝廷不朝廷。 如今的右内率受旅贲卫的辖制,上面还有朝廷兵部监督,至多也就是两三千人的规模。 可乞活军则不同,它除了孤之外,不受任何人的辖制,你看看,这才几天,乞活军便已经有了三四千人。 若是假以时日,等到我们将凉州收复了,你想想到那时乞活军将是何等的气象? 大丈夫生于世,便要建功立业,一声令下驱动百万雄师。 难道你哥舒翰就想在右内率混上一生最终只做个游击将军吗?” 李重润的这一番话,顿时激起了哥舒翰心中的万丈豪情,特别是他的那一句‘一声令下驱动百万雄师’,更是让哥舒翰的心中汹涌澎湃。 沉吟了一下,哥舒翰终于下定决心,他双手抱拳向李重润躬身行礼。 “殿下,既如此,那卑下就去乞活军中试一试。” 第126章 李重润离开了戎城 第二天一早,秋风萧瑟,天空中已经飘荡起片片的雪花。 李重润坐在松昌县衙大堂之上,戎城的众将分别坐在他的左右两侧。 骆务整与解琬虽然是助战的客军,但也被高仙芝请到了大堂。 李重润目光凝重的在众人脸上巡视了一圈,随后宣布了对众人新的安排。 首先,是右内率骑兵团,如今升为骑兵营,由李楷洛升任骑兵营的营将,下辖轻重骑兵共计一千人。 其次,重新组建罪营,营将依然由王海滨担任,高仙芝为副营将,下辖二十个战团以及一个督战团,兵力总计五百五十人。 高仙芝兼任督战团的团长,下辖督战团五百人,作为战场督战防止罪营士卒逃散、倒戈。 第三,便是乞活军,阿曼夫人依然担任乞活军主将,皇甫惟明与哥舒翰分别担任副将。 皇甫惟明兼任步兵营营将,下辖步兵营一千八百人。 哥舒翰兼任骑兵营营将,下辖骑兵营一千人。 经过整编,如今李重润麾下共有九千三百人,如果再加上高舍鸡与李承训的三百辎重营以及跟随他们历练的两百凉州少年,李重润手中的兵力已经有了近万人的规模。 不仅如此,还有前来助战的客军骆务整和解琬各两千人,如今戎城守军已经达到了一万四千余人。 李重润在这里戎城整军,墀都布扎也退到戎城以西五十里外一处叫做四方台的燧峰堡收拢残兵。 这座燧峰堡原本是凉州下辖的一处登高传递消息的地方,自从赞婆攻破凉州之后,此处驻扎的一小队周军便四散而逃了。 墀都布扎坐在燧峰堡中的一处窑洞之内,如今他的面前只有稀稀落落的十来名吐蕃军官。 幸亏麹莽布支、阿旺智、与朗杰阿扎这三人都逃了出来,收拢了散兵游勇之后,他的身边只剩下不到五千人。 “麹莽布支,”墀都布扎脸色阴沉的看着对方,语气中满是杀意的质问:“你到了戎城之后,为何没有探明周军的情况。 昨夜突入我大营的那一支骑兵,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这.......” 麹莽布支的脸上满是沮丧,他已经没有了与墀都布扎辩解的心思。 他的大营作为前军,昨天首当其冲被那一支趁夜袭营的骑兵冲击,如今他从吐蕃带来的军队,只回来了不到五百人。 “这些人必定不是从戎城出来的,”阿旺之捻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在一旁分析道:“我们向戎城方向派出了不止一路斥候,若是戎城有兵马出城,地势时间我们就会发现。” “难道那位大周太孙殿下早就在祁连山中埋伏了一支骑兵?” 听到阿旺智的分析,墀都布扎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 “并且在麹莽布支攻城之时,哪怕是戎城几度即将失守,他也没有派出这支奇兵去攻击麹莽布支的后方?” “恐怕是这样的,”阿旺智继续捻着胡须点了点头,“这位大周太孙殿下,还真是沉得住气。”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应对?” 墀都布扎看向阿旺智,如今,他想要听听眼前这位老者的意见。 阿旺智在吐蕃军中的资格很老,二十年前钦陵发动吐蕃举国之力在青海大非川击溃薛仁贵的时候,他便跟在钦陵的军中。 然而,虽然阿旺智身经百战,但因为他本身只是林芝的一个小头人,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也只是一名如本。 “恐怕我们还是要先退回武威郡,”阿旺智沉思了片刻接着说道:“大周太孙在戎城,兰州甚至陇右道一定会陆续支援。 要知道陇右道一共十八个州,如今我们虽然占了凉州,但其他各州依然屯兵十数万。 若是被大周太孙占住了戎城,堵住我军经祁连山返回青海的咽喉要道,那咱们这几万大军可就危在旦夕了。” 三日之后,站在武威郡的东门之上的赞婆,看到墀都布扎只带着不到五千残兵垂头丧气的返回的时候,一张黝黑的脸,顿时被气成紫色。 是夜,在武威郡中凉州大都督的府邸之内,赞婆面对着墀都布扎等一群心惊胆战的吐蕃军官,摔碎了面前七八个做工精美的碗盘和酒杯。 “说,”终于,稍微平息了怒气的赞,虎目圆瞪,喘着粗气的喝问:“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元帅,”阿旺智看到其他人都低着头默不作声,只好上前一步对赞婆行礼说道:“如今大周太孙固守戎城,而墀都布扎将军此番率军前往戎城,不慎被周军夜袭,我军损失惨重。 此消彼长之下,现在想要打下戎城恐怕更是难如登天。 为今之计,末将认为,有上下两策。 下策是请元帅亲自出马,咱们全军出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鼓作气攻下戎城。 而上册则是派出信使,翻山越岭的前往青海,从那里再调拨一支援军前往戎城。 我们与青海援军约定好时间,到时候从西、南两 侧一同攻打戎城,到时候必定能让那大周太孙腹背受敌,招架不住。” 赞婆听完阿旺智的计策,沉思了片刻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修书一封。 我的小弟勃伦正好率领十万大军驻扎在青海,我请他速速进军戎城,与我们前后夹击,说不定咱们还能立下这生擒大周太孙的不世之功。” 武威郡的赞婆打着一手的好算盘想要生擒李重润,他却不知道,此刻的李重润已经离开了戎城。 李重润在离开之前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情是分别给秦州、渭州等松昌县以东的十州刺史写去书信,让他们向戎城运送粮草、派遣援军。 第二件事情是他临走时任命解琬临时担任戎城守军的主将,戎城各军都暂时受他的节制,等到李楷固抵达之后,再由李楷固全面指挥。 第三件事则是他让高舍鸡与李承训带着那五百人的运粮队继续与赞婆做生意,持续不断的将武威郡被扣押的凉州百姓赎买出来。 将这三件事安排好之后,李重润带着李楷洛与麾下一千名骑兵营的骑兵,趁夜离开了戎城,一人双马,星夜兼程的一路向东而去。 第127章 抵达相州 谁也不知道李重润去向了何处,但整个戎城,却按照李重润的安排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 一个月之后,陇右道各州的刺史在接到李重润的信件之后,纷纷派出了援军和粮草,一时之间,近三万人和十万石粮草抵达了戎城。 而高舍鸡用粮食在赞婆手中又赎买了五千名凉州百姓,经过阿曼夫人与皇甫惟明、哥舒翰三人的挑选,又将三千人补充进了乞活军。 如今的乞活军,已经有了六千五百人的规模,其中还有两千人是哥舒翰麾下的骑兵。 于是皇甫惟明与哥舒翰分兵出击,分别收复了凉州治下的民勤与天祝贺二县,如今吐蕃军只能龟缩在凉州城内。 收复了民勤与天祝二县之后,又为罪营增加了一千名吐蕃士卒,而乞活军则是也再次补充了五百人。 这些事情李重润都从戎城给他的飞鸽传书中收到了消息,看完手中的纸条,他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乞活军与罪营的发展壮大,是李重润最愿意看到的结果,他知道,等凉州一战结束之后,罪营便可以编入乞活军。 摇身一变,他在陇右道至少便拥有了一两万人的军队。 并且,这一两万人可不是那些整日在长安城内养尊处优的禁军可以比拟的。 且不说他们在凉州经过了与吐蕃作战的锻炼,仅仅是西域荒原恶劣的生存环境,就让这些人要比禁军们坚毅刚强了许多。 将纸条用火折子点燃,李重润抬起手让余烬随风飘扬。 如今,还不能暴露他与乞活军之间的关系,至少在武则天在世的这些年,若是让那位圣皇陛下知道了李重润手中有这么一支力量,那他的处境就岌岌可危了。 带着李楷洛与其余麾下的人马,李重润抬起手中的马鞭,指向远方茫茫平原之上的一座城池。 半日之后,当李重润来到城门之下的时候,他抬起头,看到城门上的两个字‘相州’。 他刚要翻身下马,便看到一群文武官员,从城门之内蜂拥而出。 人群中跑在最前面的,正是右内率副率,‘泰山’团的团长郭敬之,程若水、程若冰兄弟二人,也跟在他的身后。 “殿下,”郭敬之一把拉住李重润的马缰绳,“可算是将您盼来了,您在凉州的事情办的顺利吗?” “顺利,”李重润微笑着翻身下马,将马鞭交给身后的封常清,“如今凉州的赞婆,已经是瓮中之鳖,只等李楷固将军一到,便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就在李重润与郭敬之说话的时候,一名身穿正五品大红袍服的文官,大步流星的来到他们二人的面前。 “太孙殿下,自从郭校尉来到相州之后,臣便日思夜想,今日终于把您给盼来了。” “这位是......” 李重润看着眼前这个尖嘴猴腮,但却神色激动的官员,有些疑惑的看着郭敬之。 不等郭敬之说话,那官员连忙对李重润行礼道:“臣吉顼,现为相州刺史,拜见太孙殿下。” 吉顼?李重润的心中带着一丝按耐不住的欣喜。 他这一次之所以会转道相州,就是为了眼前这位吉顼而来。 因为李重润知道,吉顼这个人,在自己三年之后是否能逃过张易之的构陷,改变被武则天杖毙,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而吉顼,对于李重润的到来,内心也充满了感激之情。 时间回到三个月之前,突厥的默啜可汗,打着支持庐陵王李显为太子的旗号,亲率十万突厥十万铁骑攻破了河北的赵州、定州等地。 武则天将李显册立为太子之后,默啜可汗并未退走,又提出了要与大周结为姻亲的要求。 此时的大周朝廷,都认为突厥人反复无常,在狄仁杰的谏言之下,武则天决定拒绝默啜可汗提出的要求。 于是,武则天派吉顼担任相州(今河南安阳)刺史,前往相州招募兵马,抵御突厥人的进攻。 吉顼到相州赴任之后,虽然大肆募兵,但响应者却寥寥无几。 眼看着默啜可汗在赵州(今河北石家庄)、定州(今河北保定)劫掠了大量的人口与财货之后,又开始蠢蠢欲动准备向大周的腹地挺进。 突厥的前锋部队已经到达了邢州(今河北邢台)城下,距相州只有不到两百里的距离。 就在吉顼心急如焚的时候,郭敬之受命带着右内率三个团抵达了相州,这对于吉顼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去相州刺史衙门说话。” 说罢,李重润一抖缰绳,率先骑马缓步走进了相州城。 坐在相州刺史衙门的大堂之上,吉顼连忙率领相州的官吏们向李重润见礼。 李重润抬手虚扶,让众人各自落座,这才看向郭敬之。 “敬之,孤在凉州时,让王无择向河北派出了一些探子,如今他们可曾与你联络上?” 郭敬之闻言,连忙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了一副河北道的 舆图摆在李重润的面前。 “殿下,‘嘲风’团的探子已经与我联络过了,突厥大军在河北道所占据的地方,末将已经在舆图上标注过了。” 李重润看着面前的舆图,不禁眉头紧皱起来。 默啜可汗的大军如今已经在河北道占据了不小的地盘,河北道二十四州中已经有赵州、定州、易州等十余州被突厥占领。 “吉刺史,”李重润沉思了片刻,抬起头看着吉顼,“如今河北道观察使薛季昶何在啊?” “启禀太孙殿下,”吉顼闻言,连忙对李重润行礼应答道:“薛观察使如今正与左武威卫将军、安东道经略薛讷将军二人一道,在邢州布防。” “薛讷与薛季昶都在邢州?” 李重润闻言大喜,他穿越之前也是唐粉,作为一名唐粉,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大唐军神薛仁贵三箭定天山的故事? 如今薛仁贵早已去世,但当李重润听说他的两个儿子薛讷与薛季昶二人此时就在不到两百里之外的邢州,心中也难免有些心潮澎湃。 第128章 汉可汗阎知微 吉顼看到李重润此刻一言不发的站着,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便试探着问道:“殿下,您这一路风餐露宿,想必是十分辛苦。 如今既然到了相州,不免歇息几日。 今晚让臣来做东,为殿下接风洗尘。 如今突厥默啜虽看似凶猛,但有两位薛大人镇守邢州,相州如今的局势还算安稳,你不必太过挂怀。” 李重润听到吉顼的这一番话,这才回过神来。 他抬头看向吉顼和相州的文武百官,思索了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吉刺史的好意孤心领了,不过如今突厥人在河北道肆虐,孤实在是没有宴饮的心情。 你们各自散去吧,孤还有其他事情。” 李重润这倒不是推脱,他自从离开长安前往凉州,但如今又来了相州,前后已经有四个月的时间了。 这期间,他虽然每旬都会写一个奏章向武则天汇报自己的进展,但基于保密期间,这些奏章大多是含糊其辞。 如今凉州的大局已定,算算日子李楷固的大军应该已经抵达戎城,此时的周军对赞婆已成关门打狗之势,接下来就看吐蕃军能剩下几个残兵败将逃回青海了。 等到吉顼等人退出了刺史府,李重润这才让封常清为他研墨,拿出一个札子书写呈送给武则天的奏章。 虽然李重润很希望能够一鼓作气收复青海,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旦周军对吐蕃有比较大的军事行动,必然会导致赤都松赞与钦陵捐弃前嫌,再度同心协力的对抗大周,这种情况是李重润所不愿意看到的。 因此,李重润知道,近期对于吐蕃的战略,还是应该以分化赤都松赞与钦陵为主,既然这样,就不能给吐蕃太大的压力。 将凉州之战的始末写在奏章上,同时也提出了分化离间赤都松赞与钦陵之间关系的方略,自然隐去了自己与乞活军的关系。 李重润知道武则天对于宗室的防范之心有多么强烈,若是让武则天知道他与乞活军的关系,必定会让对方心存芥蒂。 在奏章中,李重润只说是由阿曼夫人将凉州被吐蕃军欺凌的百姓组织为义军。 他们大力协助了李重润守卫戎城,由此才能将赞婆堵在武威郡等待李楷洛前来与之决战。 在奏章的最后,李重润又向武则天汇报了自己如今为何要到相州来。 突厥可汗默啜率领大军袭扰了河北道,先后攻陷了静难(今天津蓟县)、平狄(今山西代县)、清夷(今河北怀来)、妫州(今河北怀来东)、檀州(今北京)、定州(今河北保定)、赵州(今河北赵县),等十余州、县,抢夺了大量的财物,将数十万大周子民掳回突厥为奴。 默啜在河北道肆虐逞凶,打出的旗号竟然是‘奉唐伐周’。 因此,李重润向武则天奏请,自己愿意以李唐宗室和大周太孙的双重身份,亲自前往河北道,戳穿默啜的谎言,协助薛讷及薛季昶抵御突厥。 在相州休息了三日,李重润与吉顼等相州官员辞行,率领郭敬之、李楷洛等人前往邢州,去和薛讷汇合。 邢州以东一百里处的巨鹿县,是当年西楚霸王项羽率领十五万联军,一战歼灭了秦将章邯、王离率领的四十万秦军,奠定了大秦帝国败局的地方。 县城之外,突厥大军的营帐连绵三十余里。 巨鹿县衙,照壁上的鲜血已经变成黑色,十县令和县衙属官胥吏十余颗头颅挂在门楣之上,一大群苍蝇在上面嗡嗡的飞舞着。 县衙的大堂里,一个脸上棱角分明,目光深邃的突厥人坐在原本县令的位置上。 他的头发被随意的披散在自己的脑后,身上披着一件羊皮的袄子,手上正用一把短刀在羊腿上剔着肉。 将一块肉塞到口中,随即又端起面前的黑瓷碗,把里面浑浊的液体一饮而尽,他舒服的呼出一口浊气。 在大堂之中,还有数十名突厥人围坐在下面,如同坐在中央的那人一样,他们也自顾自的喝酒吃肉。 “大汗,”一个汉人打扮的中年人,匆匆走进县衙大堂对着坐在上面的人行礼:“臣回来了。” 此时,坐在巨鹿县衙大堂之内的,正是突厥的大汗默啜。 而对他行礼称臣的这个汉人,则是太宗时期的工部尚书阎立德的孙子,高宗时期司农少卿阎玄邃的儿子阎知微。 “哦?” 默啜放下手中的断刀和羊腿,面带微笑的看着眼前的这个汉人。 “南面可汗回来了,快坐下吃些酒肉。” 阎知微的祖父便是大唐重臣,他祖父的弟弟更是太宗皇帝的右相,唐初著名的画家阎立本。 可如今的阎知微,却成为了默啜的臣子,突厥人口中的‘南面可汗’。 这件事情,要从一年前说起。 武则天万岁通天元年(公元696年),突厥默可汗啜部再次侵犯边境,打下了河东道、河北道数个州,并掳走了十余万汉人百姓。 于 是武则天便任命狄仁杰为武则天任命狄仁杰为河北道行军元帅,率领十万大军征讨突厥。 默啜慑于狄仁杰的威名,便向武周朝提出了议和。 在议和的条款之中,默啜不仅提出要求武周朝各地赔款之外,还要与武周朝和亲,要让李唐宗室子弟迎娶自己的女儿。 因此,大周朝以狄仁杰、张柬之为首的主战派便与宰相杨再思、阎知微等主和派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最终,武则天因为此时吐蕃进犯凉州,大周无力在陇右道与河北道两面作战,只好采纳了主和派的建议。 同意将六州的突厥降民一万帐还给默啜,并赐予突厥谷种、丝绸、农器、铁等大量的物资。 但是在和亲一事上,武则天却别出心裁,想出了一个让满朝文武瞠目结舌的办法。 在和亲的人选之事上,武则天也打破了以前惯例,不派什么公主郡主,而派魏王武承嗣的儿子、淮阳王武延秀入突厥,娶默啜的女儿为妃。 于是,在万岁通天元年(公元696年)六月,阎知微被女皇任命为三品春官尚书,享受着圣皇陛下信任的荣光,带着数不清的金银绸缎和衣裳作为聘礼,护送武延秀前往突厥去迎娶默啜的女儿。 第129章 李重润的动向 八月一日,当阎知微与副使裴怀古护送着武延秀到达了到达了默啜所在的黑沙南庭(今内蒙古包头一带)的时候,却发生了阎知微无法预料的变故。 当默啜收下了大周送来的礼物之后,却忽然翻脸。 他对阎知微、裴怀古等人道:“我的女儿要嫁的人应该是李唐皇室,你们送来一个武家小儿算怎么回事? 武家小门小户,怎么可能迎娶我突厥大汗的女儿?” 随后,默啜还想劝降大周派去突厥的使者们,看到默啜翻脸,裴怀古等一帮有气节的大臣大义凛然,宁死不屈,唯有阎知微却投降了突厥。 最终,默啜将裴怀古与武延秀以及不愿投降突厥的周朝使节放了回去,而阎知微却受封‘南面可汗’,成为了突厥进犯大周的急先锋。 此番默啜进犯河北道,便是由阎知微率军先行的,当他打到静难的时候,静难军节度使慕容玄胆小怕死,率兵五千投降。 于是,慕容玄被阎知微封为河北道兵马大总管,并将自己的五千突厥军与他合兵一道,号称五万大军,将赵州团团围住。 刺史高睿与守将陈令英在赵州突厥军围困之后,依然组织城内军民百姓奋起抵抗。 然而长史唐般若却被阎知微策反,带领家丁打开了西门接应突厥军攻入赵州,赵州城破之后,唐般若被阎知微封为赵州大都督。 如今,阎知微自称‘汉可汗’,以定州为都,带领当日在黑沙南庭投降的官员与慕容玄、唐般若一道,在河北道占领了十余个州。 默啜看到大周河北道军政羸弱,更加坚定了进犯中原的决心。 他打着‘反周复唐’的旗号,与自己的丞相阿波达干元珍兵分两路,分别从河北道、河东道杀入河南道,提出了打下东都洛阳,还政李唐的口号。 因为阎知微曾经是大周的尚书,而慕容玄、唐般若等人又都在河北道多年为官,在当地颇有根基。 再加上默啜所提出的反周复唐这个口号具有一定的迷惑性,河北道的百姓被突厥人所胁迫,竟然让阎知微召集了二十万大军。 如今,默啜与阎知微加在一起已经有了三十万大军,他们号称八十万,一路摧枯拉朽的向神都洛阳杀去。 可让默啜没有想到的是,当他的大军来到邢州的时候,却被退守到这里的大周观察使薛季昶所阻,那座小小的邢州城,竟然成为了默啜逾越不了的障碍。 所以,默啜这才让阎知微前往邢州城下,希望他能够凭借曾经在大周的威望劝降薛季昶,兵不血刃的拿下邢州城。 阎知微并未坐下,他‘噗通’一声跪在默啜的面前,面色难看道:“大汗,臣未能说服薛季昶。 他让臣给大汗带句话,说他薛季昶誓与邢州共存亡,让我们若是不信,自可以派兵去攻。” “汉可汗这是作甚?” 默啜连忙起身走到阎知微的面前将他搀扶起来。 拉着阎知微的胳膊,默啜走到桌前,双手按在对方的肩膀上,让阎知微坐下,默啜也随后坐在阎知微的旁边。 拿起面前的匕首,从羊腿上割下一块肉放在阎知微面前的碟子里,默啜这才拍着他的肩膀, “我是突厥的可汗,你是与我平起平坐的汉人可汗,你我二人亲如兄弟,你不要对我行跪拜大礼。” 阎知微听到默啜的话,脸上立刻露出难掩的激动之。 “大汗,臣本是您帐下的俘虏,蒙大汗不弃,授我汉可汗之位,并助我反周复唐,建立不世之功。 对于大汗的大恩大德,臣将永世铭记于心。” 看着阎知微将面前碟子里的肉送入口中吃起来,默啜端起酒碗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放下酒碗,他又拿起桌上的坛子将碗中倒满,递到阎知微的面前。 “汉可汗,那薛季昶不识好歹,你也不必沮丧,咱们如今麾下兵多将广,怕他作甚? 你此番前往邢州,可曾打听过什么其他的消息吗?” “这......” 阎知微沉吟了一下,这才犹豫着看向默啜。 “大汗,臣此番收到一个相州故友发来的消息,但还不知道是否属实。” “什么消息,”默啜似笑非笑的看着阎知微,“但说无妨。” 阎知微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默啜,“这是臣在相州的故友送来的消息,似乎是那位被大周女皇派去凉州的太孙殿下,今日或许会抵达相州。” “太孙李重润?” 默啜顿时一惊,他自从在兄长手中继承了汗位之后,便一直对富庶的中原垂涎欲滴。 为此,这些年默啜没少派人收集大周的消息,他自然知道如今的太子嫡子李重润已经被武则天册封为皇太孙。 不仅如此,李重润离开长安不久,刚攻下戎城,默啜便知道了他前往凉州的消息。 突厥的西面也与凉州接壤,即便是乞活军中,也藏有他的耳目,李重润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默啜的眼中。 可越是对李重润的行为了如指掌,默啜便愈发感到这位大周太孙殿下非同寻常。 无论是他组建乞活军,还是命高舍鸡用粮食向赞婆赎买凉州被掳的百姓,以及李重润兵行险着带领骆务整夜袭墀都布扎大营,最终对武威郡的赞婆形成了关门打狗的局面。 这一系列的举措,让默啜感觉到,这位年轻的太孙殿下,若是放任他这么成长下去,未来一定会成为突厥的劲敌。 “据李重润占据戎城,到今天还不到三个月,”默啜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阎知微,“难道他已经将赞婆的五万大军击败,所以才来了河北道吗?” 阎知微摇了摇头,“具体什么情况,臣也不知。 臣在相州的故友,只是刺史衙门中一名小官。 他也是听相州新任刺史吉顼提过一嘴,说太孙麾下的右内率抵达了相州,这才觉得他不日将会抵达河北道。” “只是李重润麾下的兵马?” 默啜心中的大石头这才落了下去,“那也就是说李重润并未抵达相州。 我就说嘛,若是他只带领了五百骑兵千里奔袭凉州,不出三个月就能击溃吐蕃元帅赞婆的五万大军,这位太孙殿下也太恐怖了。” 心中稍安的默啜与阎知微继续吃喝起来,期间也讨论着突厥军与河北道仆从军接下来的计划。 让他们二人意想不到的是,大周太孙李重润,此时不仅已经抵达了相州,并且在他将奏章命人快马加鞭送往长安之后,当天凌晨,便带着李楷洛、郭敬之等人趁着夜幕连夜奔向了如今周军与突厥军的最前线,邢州。 第130章 太孙殿下怎么来了 卯时刚过,夜幕下的邢州城内一片寂静,城内的百姓还在梦乡,只有刺史衙门里,一片灯火通明。 如今的邢州,最高长官是新任的河北道行军总管,左武威卫将军薛讷,他高坐在邢州刺史衙门正中央。 河北道观察使薛季昶坐在他的左侧,而原本的邢州刺史傅文静,此时只能屈居在薛讷的右侧。 从西门匆匆赶来的一名校尉此时正面对薛讷等人站在大堂中央。 薛讷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金鱼袋,随后又递给了身边的薛季昶,“二弟,你也看看。” 薛季昶起身走到薛讷的面前,接过金鱼袋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看,随后还给薛讷道:“大哥,没错,的确是太孙殿下的金鱼袋。” “太孙殿下?” 薛讷满脸疑惑的将金鱼袋放在面前的桌案之上,扭头看着薛季昶。 “太孙殿下不是去了凉州吗,怎么忽然就出现在了邢州呢?” “这......” 薛季昶心想,人家是大周的太孙殿下,腿长在自己身上,愿意去哪就去哪,你问我,我问谁去? 傅文静闻言站起身,走到薛讷的旁边,拿起金鱼袋看了看,随后又放回了薛讷的面前。 “薛总管,既然这金鱼袋没有问题,那就是太孙殿下到了,咱们总是要去西门迎驾吧?” 薛讷听到傅文静的话却并未立刻回应,他沉思了片刻,再次抬起头看向大堂中央的那名校尉。 “你可看清来人是何样貌,是否真为我大周的太孙殿下?” 那校尉听懂薛讷这一连串的问题,不敢耽搁,连忙抱拳回答。 “启禀总管大人,天色昏暗,卑下只看到为首的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至于他是不是咱们大周的太孙,恕小的没见过太孙殿下。” “那他随行多少人,这些人都是何装束?” 薛季昶在一旁追问道,他出京外放之前乃是兵部侍郎,李重润担任旅贲卫右内率就是由他签发的任命。 那校尉闻声连忙转向薛季昶,“太孙殿下随行约莫有两千人左右,其中一千骑兵,一千步卒。 卑下这次跟随薛总管前来邢州之前,在左武威卫的当差,卑下认得,他们穿的都是旅贲卫的甲胄。” “旅贲卫?” 傅文静听到校尉的话腾的一下站起身来。 在调任邢州刺史之前,他原本是京兆府万年县的县丞,对于李重润担任右内率的事情也有所耳闻。 听那校尉提到旅贲卫,傅文静基本可以肯定来的人就是太孙殿下了。 毕竟若是让突厥人来冒充的话,他们可完全弄不清楚大周朝中各军甲胄服饰之间的区别。 “看来问题不大,应该就是太孙殿下了,”傅文静嘴里念叨了一句,转头对薛讷行礼道:“薛总管,太孙殿下大驾光临,咱们还是速去西门迎接吧。” “好!” 薛讷此时也基本可以认定,来的人无疑就是李重润了。 不再迟疑,他站起身子,对大堂内的薛季昶、傅文静和其他文武官员朗声说道:“各位同僚,既然太孙殿下来了,就请各位随我一同前往西门城楼吧。” “诺!” 大堂内数十位官员异口同声的抱拳应诺,心中却都感到有些蹊跷。 既然要去迎接太孙殿下,那不是应该前往西门吗,为何要到西门城楼呢? 此时,位于邢州城门之外的,正是李重润。 经过一夜的跋涉,他们终于从相州走到了邢州城外。 最近一段时间,李重润可以说每日都在行军的路上风餐露宿,现在的他脸上也露出一丝倦容。 骑马跟在李重润身后的李楷洛看到太孙殿下如此疲惫,他的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自从半年前他不堪在岳父李楷固的军中被人耻笑,独自一个人来到长安闯荡,碰巧遇到郭敬之等人在长安募兵,鬼使神差的进入了李重润的右内率之后,自己的人生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以为加入旅贲卫,成了太子亲军,每日就是摆一摆仪仗,跟在太子身边做一些护卫的工作。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刚一加入右内率,便被李重润派回幽州找岳父大人买马。 回到长安之后,操练了不到三个月,便又被太孙殿下带着奔袭了凉州。 在凉州厮杀了三个月,战事刚一有了眉目,却又在李重润的带领下长途奔袭两千余里来到了邢州。 这样的生活,让李楷洛痴迷,这才是他心目中一个军人的生活,每一天都是刀光剑影,每一天都是鼓角争鸣。 可是,自己本就是军人,如此的奔波那是情理之中。 可太孙殿下,作为大周朝的天潢贵胄,放着长安优渥安逸的生活不过,竟然也和右内率这些士卒一样,李楷洛如今对李重润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 “殿下,”看见李重润脸上的倦容,李楷洛的心中有些不忍,“这邢州的规矩未免也太大了些! 咱们这一路奔波,星夜未眠,这才到了邢州。 您已经将金鱼袋给他们验看了,他们竟然拖延了这许久,还不打开城门请您入城休息。” 李重润听到李楷洛的话,转头看着他笑了笑。 “李校尉,你不必生气,孤倒是觉得,如今的邢州大战在即,薛总管这样做无可厚非。 你未来也是要做一军之统帅,你听说过汉初名将周亚夫的细柳营么? 要让孤来说,你还真得跟着薛总管好好学一学治军之道。” “殿下,”封常清原本一声不吭的跟在李重润的身边,听到他说起周亚夫,连忙凑过来笑着问:“那周亚夫的细柳营如何,您可否给小的说说?” “周亚夫的细柳营啊?” 李重润沉吟了一下,这才将细柳营是如何将汉文帝的使者阻在门外,汉文帝又是怎样评价周亚夫的向身边的众人讲述了一遍。 “这位周亚夫可真胆大,”封常清听李重润说完之后大感惊诧,“他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 李重润抬头看着邢州城头戒备森严的士卒,赞许的点了点头,“军纪,永远是军队战斗力的保证。” 第131章 邢州城下吃了个闭门羹 封常清听到李重润的话,忙不迭的点着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又从腰间的锦囊里取出一颗木炭,在本子上记起来。 李重润好奇的看了一眼封常清手中的本子,就看见第一页上写着四个字:太孙语录。 看见这四个字之后,纵使李重润早就已经练就了一副宠辱不惊的面孔,此时的脸上也感到微微的发烧。 就在他们几人正在说话的时候,西门城头上出现了一群人。 为首的那人大约四十多岁,面目威严,一身金灿灿的明光甲,在火把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城下的可是太孙殿下?” 此时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正是右内率的副率郭敬之,他连忙高声回答:“我们正是太孙麾下右内率,城上的将军可是薛总管?” “本帅正是薛讷,”薛讷站在城头上,双手扶着垛口道:“还请太孙殿下出来说话。” 李重润闻言,一提缰绳,胯下战马缓缓的走出队伍,来到了郭敬之的身边。 “薛总管、各位大人,孤在此,长安一别,有些日子未见了!” 薛讷、薛季昶以及傅文静等人,虽然以前与李重润没有过交往,但在朝堂之上,也都见过这位太孙殿下。 只是三个月之前,太孙殿下忽然称病辍朝,再得到他的消息时,人竟然已经到了凉州,并且一举攻下了祁连山口的咽喉要道戎城。 他们看到眼前的这位少年,虽然与离开长安时相比长高了一些,脸上也沧桑了许多,但这一位不是太孙李重润还能是谁? “薛总管,”傅文静惊喜的转头看向薛讷,“果然是太孙殿下,赶紧命人开门,请太孙殿下进来啊!” 薛讷听到傅文静的话,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对着李重润抱拳略施一礼。 “太孙殿下,请恕臣甲胄在身,不能行全礼。 臣听闻,吐蕃元帅赞婆进犯凉州,太孙殿下与李楷洛将军前往凉州讨伐去了,不知今日太孙殿下,为何会出现在凉州城下?” “不碍事,”李重润对着薛讷颔首示意道:“孤在凉州,与骆务整将军、解琬将军相互配合,一战歼灭墀都布扎万余人。 如今吐蕃元帅与他麾下的三万余残兵败将,都被堵在了武威郡。 只等李楷固五万铁骑一到,必能让那吐蕃大军灰飞烟灭。 凉州的局面已经没有大碍,孤听闻突厥可汗默啜率军侵扰河北道,这才奏明了圣上,带着右内率前来邢州,想要助薛总管一臂之力。” “什么,这是真的?”薛讷听到李重润的话大感不可思议。 要知道十八年前,他还是刚刚冠礼的青年之时,便跟随自己的父亲薛仁贵与吐蕃军鏖战于青海大非川。 当时吐蕃军的主帅虽然是钦陵,但当时率军截杀郭待封的吐蕃将领,便是钦陵的弟弟赞婆。 赞婆虽然不如钦陵智计无双,但也是吐蕃军中的一员有勇有谋的大将。 在钦陵成为吐蕃大相之后,这么多年来,赞婆驻扎青海,与大周之间连年征战。 即便是这个时期的那些名将,如裴行俭、娄师德、王孝杰等,在与赞婆对垒的时候,也都曾经沉沙折戟,大败而归。 就算是薛讷自己,面对赞婆的时候也不敢说能够大获全胜,所以,当他听到李重润说有把握战胜凉州的赞婆时,心中满是不敢置信。 李重润看到薛讷的惊愕也不以为意,他知道这些年大周对战吐蕃的时候败多胜少。 在连年的征战之后,大周不仅丢失了青海,甚至连如今的安西四镇也都与朝廷失去了联系。 因此,他能够理解薛讷听说自己在凉州困住了赞婆之后的惊讶。 “薛总管,”李重润笑着点了点头,“孤猜测,不出一个月,朝廷的邸报就会有李楷固将军收复凉州的消息,您稍安勿躁,静候佳音即可。” “若是真的,”薛讷此时终于掩饰不住脸上的激动之色,“那太孙殿下请受臣一拜。 臣要替十八年前饮恨青海的几万唐军,替臣的父亲谢过太孙殿下。” “薛总管不必多礼,”李重润连忙抬手虚扶在城头对他深深鞠躬的薛讷。 “吐蕃狼子野心,犯我大周领土,劫掠我大周财富,奴役我大周百姓。 莫说孤乃是大周的太孙,即便孤只是一个市井匹夫,也誓与吐蕃人不共戴天。” “薛总管,”郭敬之看着薛讷始终不提开门的事情,连忙在旁边大声吆喝起来,“太孙殿下连夜从相州赶来,已经十分疲惫了。 咱们就不要这样隔着城门叙话,还请薛总管命人速速打开城门,请太孙殿下进城休息吧?” “这......” 听到郭敬之的话,薛讷沉吟了一下,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太孙殿下恕罪,您大驾光临,臣未能出城三十里迎接,已经是万死之罪。 然如今突厥可汗默啜兵临城下,就在百里之外的巨鹿县。 如 今突厥人与大周逆臣阎知微勾连,他们向邢州城派出了不少的奸细。 在这种情况下,臣不得不整肃军纪,严明规矩。 臣十日之前便已经下令,除了朝廷运送粮草辎重的队伍之外,任何人不得出入邢州城。 大战在即,军令如山,请恕臣不能给殿下开门。” “这.....” 李重润原本想要带着麾下的右内率进入邢州城支援薛讷,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里吃了一个闭门羹。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就释然了。 薛讷军法严厉,守住邢州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自己即便是进入了邢州,手里这点人马,也对大局不会有什么影响。 思索了一下,李重润抬头看向薛讷,“薛总管,既然如此,那孤也不好违背您的军法。 孤与总管就此别过,等到咱们将突厥赶出大周境内,孤再来与薛总管把酒言欢。” 薛讷原本拒绝李重润进城,自己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他生怕李重润搬出太孙的身份强行入城,他作为臣子,也不好阻拦。 但薛讷知道,如果自己出尔反尔打开城门,那么他的在邢州城的威信就会大打折扣。 此刻默啜与阎知微数十万大军就在百里之外,稍有差池,这邢州城可能就会失陷于敌手。 第132章 孤注一掷的钦陵 “传我的军令,”李重润也不再纠结,转头看向郭敬之,“全军绕过邢州,向东继续出发。” “太孙殿下,”郭敬之有些不解的看着李重润,“这薛讷也太无礼了,您贵为大周太孙,乃是天潢贵胄,国之储君。 他作为一个臣子,竟然将您拒之门外,他薛讷难道忘了什么叫君臣尊卑了吗?” 李重润骑着马正在缓缓前行,听到郭敬之的话之后摇了摇头,面色有些凝重。 “郭校尉,如今突厥数十万大军兵兵临城下,那邢州城内必定是人心惶惶。 在这个时候,令行禁止至关重要。 薛总管之所以十日之前下令封城,想必既有防范突厥奸细,也有安定城内人心的原因。 若是今日他为了孤开城门,那么他日必定就有人会因为别的原因要他开门。 邢州城内此时的情况必定是十分复杂,参与守城的不仅有来自长安的禁军,应该还有本地军府以及一些乡勇和富户的家丁。 刚才薛总管便是用孤来立威,想必今日之后,邢州城内便无人敢不遵从他的军令了。” “殿下,”听李重润这么说,封常清的心中顿时燃起一团怒火,“您这么尊贵的身份,竟然被薛讷拿来立威,他也太目无尊上了吧?” “小封啊,”李重润转头看着封常清,看到他双目之中熊熊的怒火,不由得哑然失笑。 “你知道孤为何要带你们来邢州城吗? 咱们这点人马,放到邢州城助战,面对几十万突厥大军,本就是杯水车薪。 孤的本意,也是为薛总管站台背书。 没想到孤还没进城,变成了薛总管杀鸡骇猴的那只鸡。 也罢,如此一来,薛总管在邢州城内有了威望,而我们,又不必受谁的约束,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看着李重润率领右内率渐行渐远,薛季昶有些担忧的看着薛讷。 “大兄,我知道你治军素来军纪严明,但今日您将太孙殿下拒之门外,这是否还是有些不妥?” 薛讷此时正全神贯注的目送着李重润离开的背影,听到薛季昶的话,他转过头看着对方,若有所思的说道:“二弟,我怎么觉得太孙殿下此举,就是为了成全本总管?” 一个时辰之后,李重润率领着郭敬之、李楷洛等人走到了一条河边,这条河在茫茫的平原上,绕了一个弯,中间包裹着一块大约百十亩地大的小土丘,土丘上有一个村庄。 叫来探路的斥候,问清楚面前的这条河名叫白马河,这个村子名叫白马湾村,李重润命令众人进入到村子中间扎营休息。 因为突厥军大军压境,村子里的村民早就逃亡了身后的邢州城,因此如今这个村子空无一人。 找了一间在村子里最宽敞的房间,李重润便将自己的指挥部设在这里。 郭敬之等人随即便各自去安排驻扎、巡逻和打探敌情的各项事宜,李重润则躺在厢房内的一张卧榻上和衣而眠。 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实在是疲惫,刚一躺下,李重润便进入了梦乡。 和他一样一夜未眠的,还有远在长安的吐蕃大相钦陵。 当收到手下送来的凉州军报之后,钦陵的脸色难看的可怕。 他在书房中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吩咐侍女服侍他洗漱更衣,在后门坐上一辆马车,便离开了他在长安的居所。 半个时辰之后,睡眼惺忪的武三思在自家后花园的水榭内见到了钦陵,他有些不满的打着哈欠。 “吐蕃大相,出了什么事情,天还没亮你就跑来本王这里?” “梁王,”钦陵将手中的书信重重的拍在武三思的面前,“你自己看看,你们大周的太孙殿下,在凉州都做了什么事情。” 打开面前的信笺,武三思只看了一眼就放在桌上。 “吐蕃大相,这上面都是吐蕃文字,曲里拐弯的跟蚯蚓一样,本王也看不懂啊。” “你们的太孙殿下,”钦陵咬牙切齿的看着武三思,“在凉州突袭戎城,截击扎鲁恭戍,夜袭墀都布扎大营,先后歼灭了我吐蕃近两万大军。” “什么?” 钦陵的话让武三思顿时直接清醒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对方。 “李.....李重润这么猛吗?” 他们二人不知道的是,突袭戎城和夜袭墀都布扎都是真的,而截击扎鲁恭戍却是李重润和对方商量的一个计谋。 扎鲁恭戍回到青海之后,因为钦陵的另一个弟弟勃伦与儿子弓仁还在青海。 因此他将麾下的兵马都藏在青海湖边,自己只带了一千人返回伏俟城(今青海格尔木附近),谎称自己从怀远返回时遭到李重润的截击,最终只带了一千余人逃回青海。 “不止如此,”钦陵的神色愈发狰狞,冷笑着说道:“你们的这位太孙大人,还纠集了陇右道三万大军进入戎城,还调来幽州的一支五万人的骑兵。 不出一个月,我弟弟赞婆和他如今 在武威郡仅剩的那三万吐蕃军,恐怕都会被你们大周朝廷给灭了。” “什.....什么?” 武三思听到钦陵的这一番话,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本王曾听许多人说过,赞婆元帅也是智勇双全,英勇善战之人,怎么就会落得如此境地?” “唉......” 钦陵幽幽的叹了口气,“这不还是当日我与赞婆征讨素罗汗山,被你大周王孝杰所击败,无奈之下只能转道凉州嘛。 不想到了凉州之后,那里土地贫瘠,人口稀少,大军在那里并未得到补充,这才只能困守凉州,而本相这才来长安想要与女皇陛下求和。 赞婆大军本就出征多日,人困马乏,如今又遇到陇右道和幽州的八万多虎狼之师,想要突围而出,却也是力有不逮了。” “原来如此,”武三思也装作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其实他的心里却是一阵窃喜。 “按照大相这么说,赞婆元帅和那三万驻跸在武威郡的吐蕃军,如今果然是危在旦夕了啊!” 武三思叹息着,似乎对赞婆和他麾下兵马即将面临的命运表示遗憾。 “所以梁王殿下,”钦陵脸上露出孤注一掷的决绝,他从怀中掏出几封书信在武三思的面前晃了晃,“还请梁王务必要救我弟弟赞婆和这三万吐蕃士卒一命。 若是此番他们能够平安无事的回到吐蕃,这几封当年的书信,本相就全都还给梁王殿下” 第133章 武三思再次弹劾李重润 自从钦陵走后,武三思便独自坐在水榭之内,脑子高速运转起来。 救不救? 怎么救? 救是自然要救的,至于怎么救嘛,武三思左思右想了一上午,终于拿定了主意。 当天下午,武三思便出现在了大明宫太液池内的蓬莱阁。 仲秋时节,整个长安城原本郁郁葱葱的绿茵全部变成了红叶。 这是武则天最喜欢的季节,秋高气爽的午后,坐在蓬莱阁内,鸟瞰变成一片火红的长安。 可此时的武则天脸上,却没有往日的惬意,她端坐在中央,面色不虞的看着眼前的武三思。 “梁王,你是说突厥可汗默啜进犯我河北道,皆是因为太孙李重润所导致的?” “是,”武三思战战兢兢的低着头说道:“臣怀疑,那太孙李重润早已与突厥可汗默啜相互勾结,这才请陛下将镇守幽州的李楷固调往凉州与吐蕃作战。 若非幽州五万大军离开,突厥大军如何能够一路势如破竹的攻入我河北道境内?” “梁王,”武则天有些不满的扫了武三思一眼,“你前些日子说李重润与吐蕃勾结,可是如今凉州来报,陇右道如今以兰州游击将军解琬为将,集合三万人驻扎在戎城。 而李楷固也于五日前抵达凉州,他与解琬合兵一处,不日即将攻打被赞婆占领的武威郡,有望将赞婆及其麾下的五万大军一网打尽。 我大周这二十余年,与吐蕃连年征战,然而却胜少负多。 若是此役能够重创吐蕃军,想必吐蕃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犯我大周,这些不都是太孙李重润的谋划? 到如今,吐蕃全军覆没在即,你又来弹劾李重润勾结突厥? 梁王,李重润无论如何也是我大周的太孙殿下,你怎敢一而再的对他进行污蔑?” “陛下,”武三思听到武则天的这一番训斥顿时心中惶恐万分,他‘噗通’一声跪在武则天的面前。 “臣不敢,太孙虽然没有勾结吐蕃,但他在凉州,如今与边军将领们打成一片,这终究是个隐患啊!” 武三思知道武则天生性多疑,最忌讳宗室子弟与将领们交往过密。 当日这些年宗室子弟和边军将领们勾结在一起起兵造反的事情不胜枚举。 他只要让武则天对李重润有所怀疑,必定就会打乱李重润在凉州的布局。 “与边军将领打成一片?” 武则天的表情更加的冷冽了,她凤目圆瞪看着武三思,抬手将桌案上的一个札子扔到武三思的面前。 “你自己看看,太孙此时根本就不在凉州,他何来的与边军将领打成一片?” “啊?” 武三思闻言,连忙向前爬了两步,捡起地上的札子。 孙臣李重润遥拜圣皇陛下: 臣如今已在凉州重创吐蕃军副元帅扎鲁恭戌及如本墀都布扎所部,共计歼敌两万余人,并已占领凉州与青海的咽喉要道松昌县。 如今,只剩吐蕃元帅赞婆及其麾下三万残兵困守武威郡,待到李楷固将军抵达戎城,必可以将凉州吐蕃军一网打尽,并收复凉州全境。 凉州之战事如今已无悬念,孙臣听闻突厥可汗默啜进犯河北道,如今已经占了十余个州。 可笑突厥可汗默啜竟然打出‘反周复唐’的旗号,并与我朝贰臣阎知微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他们占我土地,掳掠我大周子民,孙臣作为大周太孙,对此决然不能视而不见。 因此孙臣请赴河北道,当众戳穿突厥可汗默啜的谎言,解救河北道百姓于水火之中。 看完手中这封李重润亲笔写给武则天的奏章,武三思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他知道,自己对于李重润的弹劾根本就不成立,不仅如此,凉州的吐蕃军算是完了。 “梁王,”武则天冷眼看着武三思,“退下吧,以后多想想如何辅佐太子与太孙,少一些欲壑难填与心机算计。” 看着武三思失魂落魄的离开了蓬莱阁,张易之这才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太孙殿下前往河北道之事,未必如他说的那样。” 张易之附在武则天的耳边轻声说道,口中呵出的热气引动着武则天一阵心旌动摇。 转过头,目光中带着一丝迷离看着张易之,武则天问道:“五郎,你有什么想说的?” “陛下,”张易之看到武则天此时双颊已略有潮红之色,神色婉约,他大着胆子抓住武则天的一只手道:“那突厥可汗默啜,此番进犯河北道,打出的旗号便是‘反周复唐’。 若太孙殿此番的目的乃是与突厥可汗默啜勾连,那河北道的局势可就有些危急了。” “你说的不错,”武则天的一只手被张易之抓住,脸上的神色更加温和,她用另一只手轻抚着张易之的脸庞,“朕上次让你提前的布置,如今进行到哪一步了?” “陛下,”张易之被武则天爱抚的十分舒服,他 双目微闭,满脸的迷醉,“如今控鹤监的暗桩已经布置下去,朝中这些宗室与大臣们的府邸中都有臣的耳目。 太孙殿下的右内率中如今也有我派去的好手,若是他此番在河北道真有什么图谋不轨的想法,不仅他第一时间能够向臣示警,若是情况紧急,也可以一劳永逸的为陛下铲除祸患。” 李重润哪能想到,张易之虽然是武则天的面首,但他绝不是一个只有一身好皮囊的草包。 在市井混迹了多年学到的那些手段,让他在得到武则天的首肯之后,让他如鱼得水的用控鹤监为班底打造出了一个特务机构。 而此时的控鹤监,仅仅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便将触角伸到了大周王朝几乎所有的天潢贵胄与达官显贵身边。 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李重润,此时正坐在白马湾村中的指挥部内,与几名衣着褴褛,满脸饥色的流民攀谈着。 “老乡,”李重润将放在桌上的胡饼拿起来递给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你们都是什么地方的人,为何流落到了邢州?” 第134章 招揽刘幽求 那几个流民并不知道李重润的身份,为首的那人接过胡饼之后掰成几份分给其他人后,这才拿起一小块咬了起来。 将口中最后一点食物咀嚼咽下之后,那人对李重润抱拳行礼。 “这位军爷,我们都是赵县的百姓,因突厥人占了赵县,为了躲避兵灾,我们才流落到了这里。” “哦?” 李重润听到这百姓是从赵州流落到此的,不免来了兴趣。 他自从到了邢州之后,对这里的情况是两眼一抹黑,并不清楚突厥军具体的情况。 对于突厥可汗默啜继承汗位之后的事情,他也只是在历史书中有过一些了解。 默啜自从成为了突厥的首领之后,便一直对大周虎视眈眈。 从他继承了汗位直到攻打攻铁勒部落,不慎被溃卒颉质略袭杀长达二十余年的时间当中,一直在侵扰大周(大唐)西起陇右道,东到河北道长达三千多公里的北部边境。 在这二十余年之中,默啜通过不断的与大周(大唐)发生战争,最终统一突厥各部,在北方建立起一个面积不小于大周(大唐)的帝国。 而这次默啜裹挟着阎知微入侵大周河北道,不过是他的一次小试牛刀。 李重润记得,大约再过两个月的时间,武则天便会任命狄仁杰为河北道行军元帅,带领十万禁军前往河北道,而那时的默啜便会将阎知微抛下,率领突厥大军北归。 “那你们可知,如今被突厥所占领的那些州,情况都是如何?” 听到李重润的问话,那流民首领思索了一下,这才说道:“启禀军爷,我们也是从别的流民口中听说。 突厥军其实大部分都在临榆关(今山海关)与蓟门关(今居庸关),只有突厥可汗默啜率领一部分精锐骑兵抵达了邢州。 而如今在河北道内肆虐的,主要是那位什么‘南面可汗’所组织的汉军所为。” “原来如此!” 李重润点了点头,他这才明白,原来这一次在河北道烧杀掳掠的,并不是默啜所率领的契丹军,而是由阎知微所率领的仆从军。 难怪狄仁杰刚一到相州,默啜便扔下望风而逃,看来此时的他还没有与大周决一死战的勇气。 他之前的种种举动,不过都是在试探大周的反应,所以才不断打出拥护李旦作为太子的旗号。 而武则天因为篡夺了李唐宗室的江山,始终无法平息内部的反对势力,因此在对外政策上相对软弱。 所以,到后来即便是李旦登基为帝了,默啜仍然没有停止对大唐的袭扰。 李重润看到眼前这人思维缜密,说话有条不紊,因此也对他产生了兴趣,“这位老兄,不知您尊姓大名,我听您说话,似乎也是读过书的?” 听到李重润的话,那中年流民面色一窒,随后抱拳行礼。 “不敢,在下刘幽求,冀州武强(今河北省衡水市武强县)人,原本今年要进京参加科举,无奈家乡被突厥人进犯,只好逃离老家,一是逃离老家,二也是准备前往长安参加明年的春闱。” “刘幽求......” 李重润的嘴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忽然,他的脑子里想起关于此人的记忆。 之所以他能够在瀚如烟海的唐朝那么多历史名人中记得刘幽求,那是因为伟大的教员,在读《旧唐书》时,对他有过一句话的评价,说刘幽求是能伸不能屈。 他原本是在武则天圣历二年(公元698年)间参加科举考中的进士,并被封为阆中县尉。 但就在他前往阆中县上任的时候,因上司隆州刺史对他无礼,一怒之下弃官归家。 后来他被复起之后,曾亲自谋划了唐隆政变,为李旦登基立下了汗马功劳。 在玄宗一朝中,曾担任过户部尚书、礼部尚书、宰相等职,并且为平息太平公主的叛乱为李隆基出谋划策。 刘幽求这个人,可以说算的上清正廉明,政绩斐然。 但他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便是宁折不弯,受不得一点委屈。 “原来是刘先生,”李重润的脸上顿时堆起了满脸的笑容,“我也不是什么军爷,孤乃是大周太孙李重润。” “什么?” 跟着刘幽求一同逃难的几个流民听到李重润的话顿时大惊失色,纷纷从凳子上弹起来跪在地上。 刘幽求则是将信将疑的看着李重润,“您真的是太孙殿下?” 李重润从腰间取下象征着自己身份的金鱼袋递给刘幽求,刘幽求反复看过之后,双手还给李重润,躬身行了个大礼。 “不知太孙殿下在此,学生唐突了,请太孙殿下恕罪。” “无妨,”李重润摆了摆手,随后将刘幽求扶起,“孤能够在此遇到刘先生,你我二人也算是有缘。 如今孤准备在此聚兵讨伐突厥可汗默啜与贰臣阎知微,不知先生是否愿意在孤的身边。 当然,若是先生想要继续前往长安参加明年春闱,孤这里便以 十缗钱的盘缠相赠,并预祝先生一举成功。” 李重润这样的举动,自然是想要招揽刘幽求。 他如今身边已经聚集了哥舒翰、高仙芝、封常清等一批未来的大唐名将,可谓是武德充沛。 然而因为身份尴尬,李重润却不敢明目张胆的招揽那些文臣,所以如今他身边确实缺少一些能够在内政治理方面给他一些意见的人。 所以,就连原本应该在安西四镇建功立业的高舍鸡,如今都被李重润当成了文官再用。 而钱仁,虽然精通商贾之道,能够替李重润赚钱,但在其他的安民治理方面,也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因为李重润知道刘幽求的性格特点,那就是好面子,受不得一点委屈,因此他才会直接表明自己太孙的身份,公开对其进行招揽。 在历史上有一段佚事,那就是神龙政变时,桓彦范等人虽诛杀张易之兄弟,但却没有杀死武三思。 刘幽求对张柬之说:“不杀武三思,你们最终会死无葬身之地。现在若不早作准备,等到大祸临头时就来不及了。” 张柬之不听,武三思后来果然私通韦淑清之后,把持了李显时期的朝政,将发动神龙政变的张柬之等五人陷害致死。 由此可见,刘幽求也是一个极其识时务之人,对于李重润的招揽,他的心思顿时活泛起来。 第135章 你们在河北也自成一军吧 刘幽求知道,自己即便是进士及第,也最多会被册封一个中、下县的县令。 若是时运不济,很有可能连一县的主官都做不了,成为一个听命于人的佐贰官。 而历史上的刘幽求也是如此,他在进士及第之后,便被点为了剑南道、隆州阆中县的县尉。 作为一个远离京畿的佐贰官,想要从全国三百六十州,一千六百县中脱颖而出,最终进入朝堂,这简直就是难于登天。 但是跟着李重润则不一样,对方可是圣皇陛下亲自册封的皇太孙。 等到当今太子登基,若是不出意外,李重润水到渠成的便能成为太子,到那时便能够开牙建府,而自己也就有了官身。 而终有一日,李重润登基大宝,到那时,自己便是潜邸之臣,有着从龙之功,到那时,什么样的荣华富贵不是唾手可得? 想清楚了这中间的关键,刘幽求也不再犹豫,他再次对着李重润深深的鞠躬行礼。 “学生何德何能,能得到太孙殿下的青睐? 若是太孙殿下不弃,学生愿为殿下马前一弁,为殿下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好!”李重润闻言大喜,连忙将刘幽求搀扶起来。 他此时的心情,自然是喜出望外。 要知道刘幽求此人,不仅心思机敏,学识过人,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头铁。 没错,就是头铁,李重润知道,接下来,他要在河北开展的计划中,就需要一个头铁的人。 接下来,刘幽求也给李重润继续介绍了如今河北道的大致情况。 突厥军中除了默啜一部大约万余人此时驻跸在巨鹿,其余则是在临榆关(今山海关)与蓟门关(今居庸关)。 因此,如今占据各州的都是阎知微麾下的兵马。 而阎知微虽然扫荡占据了近十州之地,但他也只是占据州城,势力并没有延伸到各县和乡村。 而如今阎知微麾下的二十万‘唐’军,基本是由静难、平狄、清夷这三个被攻破的折冲府中降军以及那些富户与乡绅们家丁组成。 如今的情况是,阎知微率领十万大军占据檀州(今北京),并将此地设为伪都,原静难军将军慕容玄率领五万大军驻扎在定州(今河北保定),原赵州长史唐般若率领五万大军驻扎在赵州。 李重润与刘幽求二人这一谈,便到了夜幕降临,直到酉时左右,二人才结束了密谈。 第二天一早,李重润便将刘幽求、郭敬之、李楷洛、程若水、程若冰兄弟以及封常清全部叫到自己的房间里。 “孤准备返回相州,”李重润看了一眼面前的众人道:“郭副率与‘泰山’团与我一同返回。 这位刘先生,乃是孤的军师,孤走之后,你们都要听从刘先生的调遣,协助郭总管守住邢州。” “殿下,”李楷洛听到李重润的安排,有些忧心忡忡的看着他,“卑下跟随殿下,在凉州也算是出生入死,因此殿下也知道,卑下绝不是那贪生怕死之人。 可如今突厥军势大,卑下听说他们有数十万之众,可咱们如今只有一千余人。 且郭总管军令森严,不许我们右内率进入邢州,我们只能驻跸在城外。 如此一来,我们便是无依无靠的一支孤军,请问殿下,如今这支不足两千人的孤军,如何能够对抗突厥数十万大军?” “首先,”李重润看着李楷洛道:“你们以后不是有内率了。 如今的右内率,在凉州与河北道的屡次作战中,损失惨重,只剩下郭副率麾下‘泰山’团和如今留在长安田仁琬‘狴犴’团和盖嘉运‘睚眦’团。” “什么?”这一刻,不仅是李楷洛,就连郭敬之、程氏兄弟等人,也都是满脸诧异的看着李重润。 “殿......殿下,”李楷洛不敢置信的看着李重润,“您是不要我们了吗?” “非也,”李重润摇了摇头,“你们还记得凉州的乞活军吗? 如今,我已经去信给高舍鸡与李承训,让他们的‘赑屃’团就地转入乞活军。” “您是说,我们在河北也自成一军?” 李楷洛终于明白了李重润的意思,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惊喜。 离开凉州的时候他便知道,不仅哥舒翰成为了乞活军的副将,并且麾下已经有两千多人的骑兵。 就连以前那两个小小的队正、火长王海滨、皇甫惟明,如今都成了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 那个时候李楷洛的心里对他们不知有多么羡慕,如今听到李重润说要在河北也自成一军,心中顿时感到一阵心潮澎湃。 李重润微笑着看向李楷洛,自从离开凉州的时候,他便看出了李楷洛眼神中的失落和对哥舒翰的羡慕。 “没错,李楷洛你原本就是河北道人士,因此我准备命你为河北义军的首领。 程氏兄弟与封常清我都给你留下,你们在这里要大力解救被突厥欺凌、掳走的大周百姓,若是他们愿意留下,都可以充入我 麾下。” 听到李重润说将他们都留在河北自成一军,程氏兄弟与封常清的心中也都是激动不已。 程氏兄弟的大父程咬金原本就是瓦岗寨土匪出身,对于他们二人来说,无所谓自己是朝廷的兵马还是山贼,只要能打个痛快就行。 至于封常清,在离开凉州时看到高仙芝已经成为了罪营副将,并且率领了一个五百人的大团,早就羡慕不已。 如今他也可以与高仙芝一样,在河北不受朝廷的编制限制去全力发展,这自然让封常清的心中也心潮澎湃起来。 “那殿下,”李楷洛依然不依不饶的追着李重润问道:“咱们在河北的这一支军队也叫乞活军吗?” “不,”李重润摇了摇头,“凉州乞活军,要不了多几个便会名动天下,而大家都知道孤在凉州呆过。 若是你们也叫乞活军,再联想到孤也来过河北道,必然会让有心人看出这中间的端倪。” “那我们这支军队叫什么?” 李楷洛此时有些挠头了,他作为一名武将,还是契丹人出身,起名字这种事情他实在是不擅长。 第136章 起名叫做‘八字军\’ 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在场的众人一同陷入沉思。 忽然,李重润眼前一亮,拿起一支毛笔,沾满了墨汁,在桌上的信件上写下八个字。 ‘赤心报国,誓杀突厥’。 “赤心报国,誓杀突厥?” 刘幽求的口中默念着八个字,随即脸上露出了喜色。 李重润举起那张信笺向众人展示道:“河北民军,就以此八字为旗,对外号称八字军如何?” ‘八字军’是南宋初年王彦领导的抗金义军,在‘靖康之耻’以后,赵九妹逃亡江南,这支军队一直活动在山东、河南、河北一带。 为了表示自己抗金的决心,他们在自己的脸上都刺上‘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个字,因此被称为八字军。 在南宋初期,八字军是两河地区重要的抗金力量,得到了两河地区忠义民兵响应,兵马号称10余万,绵延数百里,声势浩大。 而南宋著名的抗金将领岳飞,便曾是八字军中的头领。 李重润给河北义军起名八字军,就是希望他们能够如同历史上的八字军一样,抵抗外辱,在突厥人面前杀出自己的威风。 “八字军?” “八字军!” “好!” 李楷洛喜出望外的点了点头,伸出双手接过李重润手中的信笺。 李楷洛喜气洋洋的看着手里这八个字,郭敬之、刘幽求二人也松了一口气。 原本,他们听李重润说让李楷洛在河北组织一支民军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 毕竟郭敬之还是朝廷的武官,而刘幽求也是一心参加科举的举子。 在他们二人看来,李重润身为大周太孙,将来还是按部就班的成为皇帝最好。 若是李重润真的生出了造反的心思,他们二人还是会左右为难的。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李重润的心中的国,与他们心中的国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在他的印象中,清末戊戌六君子之一的梁启超曾写过一篇文章叫做《少年中国说》。 那里面有这样的两句话:朝也者,一家之私产也。国也者,人民之公产也。 所以,刘幽求与郭敬之心中的国,说的是朝廷,是圣皇武则天陛下,他们所认为的赤心报国指的是报效朝廷。 而李重润心中的国,则指的是这这一片土地和万千的大周百姓。 “殿下,”刘幽求看着李重润,“臣还有一个疑问,想请殿下解惑。” 李重润:“刘先生你请说。” 刘幽求沉思了片刻,脸上的神色有些忧心忡忡。 “太孙殿下你有所不知,如今突厥可汗默啜率领十万大军进犯河北道,打出的是‘扶唐伐周’的旗号。 在加上贰臣阎知微的蛊惑,河北道军民难辨真伪,很多青壮百姓都入了阎知微的伪唐军。 如今您让李楷洛将军在河北自成一军这‘八字军’的兵员,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征募的。” “这个孤知道,”李重润点了点头,“孤自有打算。” 李重润知道,这一次默啜进犯河北,只是小试牛刀,两三个月之后,等到狄仁杰率领的十万禁军一到,他便会撤回北方草原。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把突厥的主力留在临榆关(今山海关)与蓟门关(今居庸关),自己只带着少量兵马突入邢州附近的原因。 而等到默啜走后,武则天因为河北的百姓大多加入了阎知微的伪唐军而震怒,她要求狄仁杰严惩那些曾经加入过伪唐军的百姓。 河北诸州的百姓因此惶惶不安,很多人都准备逃亡关外,去投奔突厥。 也是在狄仁杰的苦苦哀求之下,武则天这才让他转任为河北道安抚大使,安抚河北,并下旨赦免了河北的百姓,那些出逃的百姓这才纷纷返家复产。 所以,李重润知道,河北的形势如今已经趋于稳定,双方只是在邢州城下对峙,并不会发生大规模的冲突。 等到狄仁杰率领大军到来以后,默啜逃往北方,河北军民人心惶惶,这时候便是李楷洛发展的大好机会。 而李重润之所以要让李楷洛组建‘八字军’,则是为了以后做准备。 在历史上,这一次默啜从中原劫掠了大量的物资回到北方之后,势力会空前的壮大。 等他返回了漠北之后,当地的部落纷纷前来投靠,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默啜便已经发展成为拥兵四十万,据地万里的北方大势力。 在此后的十几年时间之内,默啜几乎每年都会对大周(大唐)进行侵扰。 在西起陇右道,东至河北道数千里的边境上,不断进行劫掠和进犯,被突厥人杀害和掳走的汉人百姓多达数百万人,唐军的死伤也超过十万。 所以,阿曼夫人等人在陇右道的乞活军与李楷洛未来在河北的八字军,就是李重润针对突厥入侵而组建的两支武装力量。 让众人散去,李重润又将李楷洛留下单独交代了一些事 情,之后,他便回到房内睡了。 第二天一早,李重润便带着郭敬之返回了相州。 三天后,当李重润重新返回相州之时,吉顼看到李重润去而复返自然是大喜过望。 相州刺史衙门的大堂之内,李重润高坐在正中央的主位上,吉顼、郭敬之以及相州刺史衙门的属官胥吏们分别站在两侧。 “太孙殿下,”吉顼率先站了出来,“您这一次前往邢州前线,臣的心中十分挂怀。 看到您安然无事,臣这心里就放心了。” 李重润听到吉顼的话心里不免感到尴尬。 他这一次前往邢州,原本是想将李楷洛等人留在薛讷的麾下。 一方面让李楷洛等人能够积累一些战功,另一方面也可以通过他们和薛讷多加亲近,将这位大将拉拢到自己的麾下。 可没想到在邢州城下自己竟然吃了个闭门羹,连城门都没进去,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右内率上杆子送去邢州助战。 不过,虽然没有进入邢州城,但他原本就准备告诉薛讷,李楷洛等人在邢州助战,但是他们要自成一军,在默啜的身后组织民众,扫荡河北乡野。 这一次,两个目的达成了一个,倒也不至于让李重润太过于沮丧。 “多谢吉刺史挂念,孤这一次只是想去前方看看,原本孤就准备留在相州城为吉刺史助战。” 第137章 非吉刺史之过 吉顼听到李重润的话,顿时大喜过望。 他深深的鞠了一躬,双手相抱行了个插手礼道:“臣替相州数十万百姓,谢过太孙殿下。” “吉刺史何至行此大礼啊?” 李重润被吉顼的这一份热情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殿下,你有所不知啊,”吉顼的抬起头看着李重润,他的眼眶中已经泛起了点点泪花。 “臣原本乃是一介文士,对于军事那是一窍不通。 然如今突厥默啜可汗大军压境,整个河北道已经有十余个州府沦陷。 圣皇陛下这才命臣来相州,组织军民抵抗突厥大军。 可臣自从到了相州,这一个月以来,臣每日殚精竭虑,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可依然是收效甚微。 臣听闻,如今突厥的默啜可汗已经亲自率领大军抵达了邢州城下,而邢州距相州,不过两三百里。 然而如今的相州城内,却士气低落,兵力单薄。 若是默啜攻破邢州,这相州城便也是朝不保夕。 可相州乃是河南道的门户,若是此城失守,突厥大军便可以长驱直入,一路兵临东都城下,到那时,臣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如今太孙殿下以千金之躯亲自前来相州主持大局,臣自然是欣喜若狂。” “哦?”李重润听完吉顼这一席话,有些将信将疑的看着他问道:“情况果真如此吗?” “太孙殿下,”看到李重润还不相信自己,吉顼情急之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事关相州安危,臣不敢有半句虚言啊!” “既如此,”李重润思索了一下,抬头看向站在大堂之内的属官胥吏。 “相州司马何在?” 听到李重润的话,一个中等身材,脸上棱角分明,一双三角眼中目光凌厉的青年男子走了出来。 “臣,相州司马牛仙客,参见太孙殿下。” 牛仙客? 李重润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一段史书中的记忆涌上心头。 大唐两百七十年,名相如云,但牛仙客,绝对是其中最具有传奇色彩的一个,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以吏员的身份最终成为的宰相。 他是鹑觚县(今甘肃灵台人),原本只是鹑觚县一名军卒,但因为其身手不凡,骑射功夫俱佳,且很有谋略,便被鹑觚县县令傅文静所看重。 后傅文静提升为陇右营田使,便将牛仙客带在身边,后来他积累军功,成为了洮州(今甘南藏族自治州一带)司马,并多次与吐蕃征战而不败。 这一次默啜进犯河北道,相州作为河南道的门户,因此武则天不仅派吉顼前往相州担任刺史,也将牛仙客调来担任了相州司马。 看着此时尚且年轻的牛仙客,李重润不动声色的问道:“如今相州的兵卒有多少人?” “启禀太孙殿下,”牛仙客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相州本是中州,兵马定员为六千四百人。 但此地承平已久,武备松弛,因此臣接手时,只有三千人不到,还多为老弱病残,真正可战之兵,不足千人。” “嗯!”李重润点了点头,其实这个情况他的心中清楚。 如今大唐已经开国五六十年,武则天虽然改朝换代,但国家并未动荡,土地兼并情况日益严重,折冲府军户逃散十分严重。 如今的朝廷,就连长安城内的南衙十六卫都无法保证兵员充足,这一点在李重润担任右内率的时候就感触颇深。 因此,对于相州城防军的情况,李重润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既然如此,”李重润转头看着吉顼,“那为何不张榜募兵?” 吉顼听到李重润的话,苦笑了一下道:“太孙殿下您有所不知。 臣不仅在相州及下属各县全都命人张榜募兵,还将相州治下有头有脸的世家缙绅全都走访了一遍,希望他们能够将家中豢养的家丁护院组织起来助我们守城。” “哦?”李重润颇感兴趣的看着吉顼。 其实李重润对吉顼的为人十分了解,在武周一朝,吉顼可以说是声名狼藉,算的上是个出尔反尔的反复小人。 这个人一向善于钻研,在各方势力之间反复横跳。 他一开始的时候依附于酷吏来俊臣,但等到来俊臣失势之后,他却带头劝谏武则天一定要治来俊臣的死罪。 等到张氏兄弟得宠之后他又依附于张易之,成为了控鹤监的供奉。 在李显登基之后他又不断打压武氏诸王,然而这一次吉顼却押错了宝,他没想到的是李显是个妻管严,登基不久便将所有的政务交给了皇后韦淑清。 而韦淑清却与武三思二人有私情,结果在这一次的斗争当中,他最终被武三思找了个借口贬谪到固安县当了一个县尉。 虽然如此,但其实这一次李重润前往河北道,结交吉顼便是他的主要目的之一。 毕竟吉顼此番回到长安之后,便会进入控鹤监,而李重润知 道,两年之后自己被武则天杖毙,就是因为张易之的构陷。 “太孙殿下,”吉顼看到李重润沉默不语,以为他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心中顿时着急起来。 “臣自从上任之后,几乎没有在刺史衙门中停留过,每日都在拜访相州城内的世家缙绅,这些事情,相州所有的属官胥吏皆可以为臣作证。” “孤知道,”李重润站起身,抬腿走到吉顼的面前:“吉刺史辛苦了,但募兵不利,非吉刺史之过也。” “殿下?”吉顼难以置信的看着李重润,对方的话让他的心中有些感动,但他不清楚,这位太孙殿下是否在说反话。 “突厥可汗默啜,此番进犯我河北道诸州,打出的旗号便是‘奉唐伐周’。 且当年太子能够顺利册封,朝野都风传乃是默啜率突厥大军压境,圣皇陛下不得已为之。 孤知道,如今武周代唐不过十余年,天下人心中,记挂唐室的不在少数。 因此,在不少百姓心中,默啜乃是扶唐的英雄。 在河北道,贰臣阎知微不过打出‘唐军’的旗号,便欺骗了不少百姓从贼。 因此,你在相州虽然兢兢业业,奔走呼号,但百姓却依然置若罔闻。 所以,孤才说,募兵不利,非是刺史之过,而是百姓愚昧,分不清楚是非曲直罢了。” 第138章 我很欣赏你呦 “殿下......” 听到李重润的这一番话,吉顼可以说是感激涕零。 他也知道,武则天虽然早就与高宗皇帝并称为二圣临朝,后来又以天后的身份把持朝政,但她真正登基到现在,还不到八年的时间。 如今在民间百姓的心目中,还有很多人将她当做谋朝篡位的妖妇。 再加上武则天先与大慈恩寺住持薛怀义有染,如今又公然成立控鹤监,宠幸张氏兄弟。 在这个父权社会中,她的行径可以说是被绝大多数人所诟病。 然而突厥可汗默啜,就是趁着朝野上下大部分人对武则天敢怒不敢言的情况下,悍然发兵不断袭扰大周。 他虽然打出的旗号是‘奉唐伐周’,但真正的目的却是劫掠大周的百姓与财富。 李重润记得,在这一次默啜率领突厥大军入侵河北道之后,他在河北各州仅百姓就掳走了数十万人。 等到狄仁杰率领十万禁军抵达河北之后,默啜竟然命人将其中行动不便的八九万老弱妇孺在赵州坑杀了。 从这以后,河北道的百姓才知道默啜并不是‘扶唐伐周’的英雄,而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 李重润思索了一下,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必须为吉顼站台。 一方面是为了能够拉拢吉顼,为三年之后自己是否能够遇难成祥提前布局。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河北道的百姓,他穿越过来已经将近一年的时间,如今已经对这个时代愈发有了认同感。 在李重润的心中,这个国家就是他自己的祖国,而这个国家的百姓,就是他的同胞。 李重润希望,在他的努力之下,历史书中所记载的,近十万百姓在赵州被坑杀这个惨剧,最终不要发生。 心中的拿定了主意,李重润看着吉顼。 “吉刺史,孤以为,想要在相州招募一支强军,并非难事。” 吉顼听李重润这么说,自然是大喜过望。 李重润摆了摆手,示意吉顼不要打断自己,接着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首先,他告诉吉顼,自己已经命人在邢州组建了‘八字军’,打出了‘赤心报国,誓杀突厥’的旗号。 未来他们在河北募集的兵马,若是邢州失守,也会带来相州协助吉顼守城。 其次,在接下来这段时间中,他会留在相州,以太孙的名义募兵。 第三,李重润让吉顼上一道奏折,请武则天下旨,命太子李显遥领相州兵马大元帅,这样一来,便能够戳穿默啜‘奉唐伐周’的谎言。 “诺!”吉顼听到李重润的这一番安排,心中顿时有了底气。 而相州城的文武官员们,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你们都散了吧,”李重润对着大堂下的众人摆了摆手,“吉刺史与牛司马留下,等一下陪孤校阅一下相州兵马。” 相州的属官胥吏,听到李重润的话,纷纷行礼散去,大堂之内只剩下李重润、吉顼、郭敬之与牛仙客四人。 “郭校尉,”李重润又对郭敬之吩咐道,“你与牛司马一同去校场,今日也请吉刺史与牛司马校阅一番你的‘泰山’团。” 李重润将吉顼与牛仙客留下,自然不只是为了校阅相州兵马这么简单。 在他看来,相州兵马如今不仅缺编眼中,而且尽是老弱病残,根本就不堪大用。 而且默啜这次侵入河北道,他劫掠财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加上薛讷与薛季昶二人镇守邢州,突厥绝不会继续向西攻伐,相州可以说是万无一失,因此他压根没有兴趣校阅相州兵马。 将吉顼留下,李重润自然是希望能够与他结交一番,即便不能让他为自己所用,也希望将来吉顼进入控鹤监之后,能够给自己传递一些消息。 至于牛仙客,在正史上他以战功升为河西节度使,后来又改任朔方兴军大总管,最终成为宰相兼兵部尚书。 这样一个小吏出身的人,能凭借战功最终成为宰相,对于李重润来说,牛仙客自然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即使不能像如今右内率中这些人成为自己的心腹,但他未来是要主持西部军政的,今日结个善缘,未来也能对李重润安置在西域的乞活军有所帮助。 郭敬之与牛仙客一同离开了相州刺史衙门的大堂,李重润这才上前一步拉住吉顼的手。 “吉刺史,孤在长安,便听闻吉刺史诛杀来贼的壮举,今日能在相州一见,孤的心中甚是欢喜。” “太.....太孙殿下.......” 吉顼自知自己在朝中声名狼藉,武则天也是因为他力谏诛杀来俊臣而对他不喜,这才为难吉顼让他前往相州主持防御突厥的事宜。 他原以为李重润对他的态度也和其他人一样,所以听到对方竟然如此看重自己,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吉刺史不必惊慌,”李重润拉着吉顼的手继续说道:“孤一向知道吉刺史心思敏捷,学识过人。 然来俊臣跋扈,即便是我们这些宗室子弟,对其都只能虚与委蛇。 吉刺史在朝中,偶有仰人鼻息之举,也实属无奈。” “对对对......”听到李重润这一番话,吉顼的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多谢太孙殿下体谅。” 李重润微微一笑,松开吉顼的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在孤看来,此番突厥默啜可汗入侵河北道,吉刺史能够勇挑重任,亲赴相州力挽狂澜,仅凭这一点,吉刺史便胜过了朝中大多数人。” 吉顼听到李重润的话,顿时心中一惊。 要知道这一次默啜打出‘奉唐伐周’的旗号,还是很具有欺骗性的。 当他进入河北之后,很多原本李唐的宗室以及同情他们的人,私底下都有些蠢蠢欲动。 所以,对于李重润的这一番话,吉顼有些听不出真假,他不知道李重润是真心赞赏自己在相州组织抵抗突厥,还是在说反话。 看到吉顼脸上阴晴不定,李重润便知道他想多了。 再次拉起吉顼的手,李重润目光诚挚的看着他。 “吉刺史,孤刚才的话并非违心之言。 在孤看来,无论是武家人做皇帝,还是李家人做皇帝,这天下,都是咱汉人的天下,哪里轮得到突厥人来置喙? 更何况,如今孤的父王已经被册立为太子,而孤也忝为太孙,那么这天下百姓,便都是孤的臣民。 孤作为万千黎民百姓的太孙,又如何忍心看到他们被突厥铁蹄肆虐? 所以,孤对于吉刺史诛杀来逆和亲赴相州的壮举,心中都是颇为赞赏的。” 第139章 十里长亭迎太孙 李重润在相州停留了一个月,一转眼,便来到了圣历元年(公元698年)的年末。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吉顼对他可以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果然,圣皇陛下颁布了由太子李显遥领相州兵马大元帅的圣旨。 再加上这一个月之内,李重润不辞辛苦,和他一道前往周边的十里八乡招募民军。 当再有世家缙绅提出默啜是来‘奉唐伐周’之时,李重润便会以‘我大周之事,何须突厥蛮夷置喙’,来反驳。 于是,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在李重润的帮助下,吉顼竟然招募到了八千多民壮。 不仅如此,当见识了郭敬之的‘泰山’团之后,相州司马牛仙客也对李重润练兵之法佩服的五体投地。 终于,李重润收到武则天命他返回长安的诏令,在腊月二十三小年夜这一天,他带着郭敬之等人,踏上了归途。 星夜兼程的赶路五天的路,李重润终于在腊月二十八这天下午,回到了阔别半年之久的长安。 “殿下,”郭敬之打马来到李重润的身边,扬起马鞭指向前方,“您看那边!” 李重润顺着郭敬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便看见灞桥对岸的十里长亭外,浩浩荡荡的站了一大片人。 灞桥,位于长安城以东通化门外十里处的灞河之上,相传乃是秦始皇所修。 灞河西岸的桥头,修建了一座亭子,名曰十里亭。 在唐代,若有亲朋好友东出长安,人们总是要送到这里,并且折柳相送。 逐渐的,灞河两岸便柳树成荫,一到春天,柳絮漫天飞舞,于是便有了长安八景之一的‘灞柳风雪’。 李重润等人疑惑着勒住缰绳放慢了脚步,一步步的沿着灞桥过了灞河。 灞桥旁的十里亭内,有三个人正坐在石桌旁喝茶闲聊。 “报......” 一名御林军校尉急急忙忙的走进十里亭,“太孙殿下回来了。” 李重润一行人走过灞桥,桥头对面的大路上,蜿蜒两三里站满了人。 队伍的最前方,站在正中央的,正是宰相张柬之,他的左右两侧,分别是左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内务省总管高延福。 在他们的身后,整整齐齐的站着数十名文武官员,再往后,是顶盔掼甲的数千名御林军。 看到李重润,张柬之面带微笑,率先行礼道:“老臣张柬之,奉圣皇陛下之谕旨,率文武官员,前来灞桥十里亭迎接太孙殿下。” 张柬之话音刚落,李多祚、高延福以及他们身后的官员齐声说道:“臣等供应太孙殿下。” 李重润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今日会返回长安的消息传到武则天耳中之后,她便命张柬之带着朝中的文武官员前来迎接。 打消了心中的疑惑,李重润连忙翻身下马,上前一步走到张柬之的面前伸手将他扶起来。 “老大人,各位大人不必多礼,李重润何德何能,让各位大人十里相迎?” 张柬之直起身子,面带微笑的看着李重润,心中感到一阵欣慰。 自从七年前,武则天篡位称帝之后,他无时无刻的不想着能够还政于唐。 但李唐宗室中的那些子弟,早已被武则天屠戮一空,李显被贬谪房州,李旦无心称帝,张柬之几乎都已经绝望了。 今年六月,李显虽然重新被册立为太子,但在张柬之的眼中,李显羸弱,又对太子妃韦淑清言听计从,未来,难免不会再出现一次太后篡位的惨剧。 而如今的大周,虽然表面上看歌舞升平,但实际上却已经是内忧外患,经不起折腾了。 这些年,为了维持朝廷的正常运转,张柬之与狄仁杰等一众老臣,可以说是殚精竭虑。 听说这次突厥可汗默啜大举入侵河北道,圣皇陛下有意再次派狄仁杰前去讨伐。 要知道如今的狄仁杰,已经是年近七旬的古稀老人了,竟然还要过那种风餐露宿的戎马生涯。 如今的李重润,终于给了张柬之一些安慰,毕竟他最近这半年的表现,如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一般耀眼。 “太孙殿下,”一旁的高延福率先接过李重润的话,“您可莫要谦虚了,这半年来,朝野上下谁不知道,您在凉州与相州的事迹? 如今满朝文武都说,您可是颇有太宗皇帝之风呢。” “高总管,”李重润听到高延福的夸赞,也不知是真是假,他连忙摆着手。 “太宗皇帝英明神武,文韬武略乃是千古一帝,孤何德何能怎可与他相比?高总管莫要折煞了孤!” “殿下,”自从见到了李重润,张柬之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收敛过,他拉起李重润的手。 “您也莫要自谦,前几日李楷固将军发来军报,说幸亏有殿下提前的那些布置。 他如今已经率领幽州军和陇右道大军将武威郡团团围住,不出数月,必定能将武威郡一举拿下。 那赞婆元帅是何等人物? 我大周与吐蕃征战着数十年,即便当年的薛仁贵将军,也都曾在赞婆手下沉沙折戟。 而今日他却栽在殿下您的手中,听到这个消息,就连圣皇陛下都高兴的连着喝了三个彩。” “太孙殿下,”李多祚也在一旁满脸堆笑的说道:“末将也是久经战阵之人,殿下突袭戎城,夜袭墀都布扎大营,这可都是神来之笔,足以证明殿下用兵如神。” “好了好了,”高延福看到张柬之与李多祚意犹未尽,连忙打断了他们二人。 “如今是隆冬腊月,寒风萧瑟,且殿下风尘仆仆的刚回长安,必然是旅途劳顿。 你们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圣皇陛下还在芙蓉苑中等着殿下,咱们速速回去吧。” “圣皇陛下在今日在芙蓉苑?”李重润有些疑惑的看着高延福,“她今日怎么出宫了?” 高延福听到李重润的问话,这才想起对方从三岁开始,便被囚禁在了掖庭,对于如今武则天的喜好规矩一无所知。 他一边带着李重润向着一辆金碧辉煌的四马驭车走去,一边向李重润解释。 “太孙殿下你有所不知,根据圣皇陛下的习惯,每年腊月二十八这一日,她都会在芙蓉园内的紫云楼上宴请满朝文武与外国使节。 今日正好您也赶回来了,如今圣皇陛下,太子殿下以及满朝文武都在那里等着您呢。” 坐上高延福带来的马车,换好了紫色朝服,李重润靠在车厢之上闭目养神,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芙蓉苑而去。 第140章 太孙之名,誉满长安 数千名御林军组成的仪仗,中间夹杂着几十辆马车。 郭敬之带着‘泰山’团跟在队伍的最后方,蜿蜒近三里长的队伍在长安街头走过。 一路上,引来无数百姓驻足观望,他们手里提着年货,但却顾不上回家,反而是围在路两侧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 “这么大的阵仗,莫不是圣皇陛下出行?”一个准备参加明年春闱的举子问身边的人。 “一看你就是外地人不懂规矩,”那人不屑的撇了撇嘴,“每年的此时,圣皇陛下都会在芙蓉苑的紫云楼里大宴群臣和外国使节。” “那这么大的阵仗是谁啊?”那个举子仍然在不依不饶的问,“难道是太子殿下出行?”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还是那个长安原住民,他双手抄在袖筒里,得意洋洋的说:“我媳妇的表弟的邻居的大表哥,就是羽林卫中一名校尉......” 听到这人竟然有那么深厚的背景,他周围几个人连忙竖起耳朵。 这人瞅了一圈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人,享受着他们崇敬的目光。 “今天,乃是宰相张柬之,与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以及内侍省的大总管高延福三位大人,联袂去灞桥边的十里长亭,去迎接一位大人物回朝。” “大人物,”那名举子面带疑惑的问:“哪位大人物?” “咱们大周的太孙殿下,”信息发布者的脸上更加得意,“据说他在凉州,带着五百铁骑,将吐蕃入侵咱们大周的赞婆大元帅打的全军覆没。 随后,咱们的这位太孙殿下,又杀去了河北道,那突厥的默啜可汗,一听或咱太孙殿下去了,立刻便停在邢州城下不敢往前一步了。” “哇.....”围在他身边的百姓们顿时发出了惊呼。 那名举子闻言顿时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你说的是真的,咱们太孙殿下果然如此的勇武?” “那是自然,”信息发布者此时眼中露出狂热的崇敬,“咱们大周的太孙殿下,那可是天上的紫微星下凡,自然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 举子似乎并未听到信息发布者的话,他双目中包含着泪水,神情激动的呢喃着:“都说太孙殿下颇有太宗之风,以五百胜五万,果然如此。 有此太孙,我大周当兴啊!” “大周当兴!” “大周当兴!” “大周当兴!” 举子的话音刚落,他身边的人立刻激动的跟着喊了起来,随后,这四个字久久的回荡在长安城的上空。 就在整个长安城的百姓愈发狂热的时候,人群中,一个身穿翻领袍服,看起来却不太像汉人的中年男子,满脸都是阴霾。 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一件圆领袍服,他的皮肤白皙,鼻梁高耸,眼窝深陷,一双绿色的瞳孔如同碧玉一般透彻。 “莫贺达干叔叔,”那少年眨着眼睛,两排眼睫毛如同两个小扇子一样闪动着,“大周的太孙殿下真的那么厉害吗?” “黛雅公主,”莫贺达干皱着眉头看向那个少年,“如果这些汉人说的是真的,对咱们突厥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情。” “为什么呢?”女扮男装的黛雅公主疑惑的看着莫贺达干,“我父汗不是奉唐伐周,要推举当今的太子殿下成为皇帝吗?” “你不懂,”莫贺达干低声说道,“先不要说这些了,咱们赶紧回鸿胪寺的驿馆吧,你梳妆打扮一番,晚上还要去觐见大周女皇陛下。” 与此同时,鸿胪寺的驿馆之内,一处院子的外面被一群兵卒围的水泄不通。 而在院子里面,吐蕃大相钦陵正在暴躁的来回踱着步。 赤都松赞的次子朗达玛坐在一旁,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钦陵。 “大相,何事让你如此焦躁不安啊?” 钦陵转头看了一眼朗达玛,转头又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那封密信。 自从钦陵见过武三思没两天,钦陵与朗达玛所住的院子就被羽林卫看守起来,他们二人也被软禁在了院子当中。 桌上的密信也是吐蕃在长安的耳目冒死买通羽林卫的士卒给他送进来的。 看完密信之后的钦陵,终于无法再维持往日的雍容大度,他头一次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密信上一共写了两件事,第一件事便是如今赞婆大军已经在武威郡被李楷洛团团围住,即便是赞婆能够突围,恐怕也是损失惨重。 钦陵这半生以来,几乎每日都过着戎马偬倥的生活,自然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的道理。 赞婆的这次失败,纵然让他很沮丧,但还不至于手足无措。 但密信上的第二个消息,则让钦陵感到深深的绝望。 当他知道扎鲁恭戍谎称只剩下千余人的残兵回到了青海,然而等勃伦率军前往凉州想要救援赞婆的时候,他忽然将藏在山里的剩余兵马拉出来,一举占领了西平郡。 如今勃伦率领着三万人马可以说是进退两难。 凉州有李楷固幽州军以及陇右道加起来的十万大军。 西平郡被赞婆所占,他一时半会也回不去。 勃伦也曾想要回到逻娑,但却被赤都松赞严令拒绝。 所以,如今勃伦所面临的是粮草即将用尽,但却无处可去的尴尬局面。 赤都松赞到底想干什么? 钦陵来回踱着步,心里的思路越来越混乱。 忽然,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赤都松赞与俺拉木家族勾结在一起了,他们这一次,就是要将噶尔家族赶尽杀绝,这中间,或许还有周人的算计在里面。 就在钦陵被自己脑子里冒出的这个想法惊得一身冷汗的时候,一个小宦官走进钦陵的书房。 “吐蕃大相,圣皇陛下有旨,今晚的年终大宴即将开始,请吐蕃王子与大相速速前往芙蓉苑赴宴。” 芙蓉苑的紫云楼,楼高十八丈,上下共分为五层。 在顶层的一间密室之内,一个样貌英俊,但眉宇之间却满是戾气的青年男子,正对着围在他身边的人说道。 “李重润如今已经是风头无两,决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否则我兄长的大计便无法实施了。 我给你们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第141章 不愧为我大周的太孙殿下 长安城暗流涌动,李重润却毫不知情。 下了马车,在高延福的引领下,他与张柬之、李多祚并肩走上紫云楼,文武百官们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 来到紫云楼的最高一层的紫云大殿,里面摆放着百余条桌案,李重润到的时候,已经有一些人在桌案前落座。 刚一迈步走进大殿,早已坐在大殿内的一群人立刻起身向李重润迎了过来。 为首的一个人,头上梳着高高的云髻,身穿一件白色绣金百花裙,此人正是李重润的母亲,如今的太子妃韦淑清。 “润儿,你终于回来了,”韦淑清一声娇呼,扑到李重润的面前,一把拉住李重润的衣袖,“快让为娘看看,有没有伤着。” 李重润连忙对韦淑清躬身行礼,“多谢母亲挂念,儿子无碍。” 韦淑清此时已经是泪眼婆娑,她急切的在李重润的身上打量了一圈,看到自己的儿子果然是完好无损,这才转噙着泪花展露笑容。 伸手一直是摩挲着李重润的面颊,韦淑清幽怨的看着他。 “润儿,没有受伤就好,黑了,也瘦了,这半年多的时间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的,苦了我的孩儿。” “母亲,”李重润抓起韦淑清的另一只手,“孩儿不仅是您的儿子,也是大周的太孙,为国出力,这是儿子的责任啊。” 韦淑清自从半年前李重润与武则天定计,谎称生病却趁夜去往了凉州之后,每天都在提心吊胆,担心李重润的安全。 如今终于等到他返回了长安,自然是喜极而泣,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跟在韦淑清身后的几个人这时也连忙与李重润见礼。 “参见大兄!” “参见太孙殿下!” “太孙殿下辛苦了!” 李重润面带微笑的看过去,原来是自家的几个兄弟姐妹与相王李旦的儿子们。 就在李重润微笑着与他们见礼寒暄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 “大兄,你这一次可是出尽了风头啊?” 李重润闻声看去,能在这个时候尖酸刻薄,出言不逊的女人不是李裹儿还能是谁? 他知道李裹儿为人心胸狭隘,小气善妒,也懒得跟她计较。 抬眼看到太子李显正坐在大殿主座旁边的桌案前,李重润分开人群大步走到李显的面前。 “儿臣李重润,拜见太子殿下。” 李裹儿也并不是想要当众为难李重润,但她从小,便被李显与韦淑清宠溺,一直被他们夫妇二人呵护备至。 可自从李重润回到了李显与韦淑清身边之后,她便发现自己阿耶与娘亲的心思,仿佛全部都放在这个十几年素未谋面的大兄身上。 就像刚才,自己正在与娘亲亲密的说着话,可李重润一走进大殿,娘亲便不管不顾的将自己抛到一旁,眼睛里只剩下了李重润。 因此,作为安乐郡主,她虽然也不得不上前向李重润行礼,但还是忍不住出言相讥。 李显原本正在与邻座的相王李旦说着话,看到李重润进来之后,全部的注意力也都放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李重润这半年来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大大出乎了李显的意料之外。 要知道十八年来,大周(大唐)的军队在与吐蕃作战的时候,基本上是败多胜少的。 即便是当年的军神薛仁贵,也都曾在钦陵和赞婆的面前沉沙折戟。 可如今的李重润仅仅才十六岁的年纪,便通过周密的布置,在凉州为周军找到聚歼赞婆大军的机会,消息传回长安的时候,在整个朝堂之上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李重润这一次闪耀夺目的表现,不仅让原本就支持还政于李唐的狄仁杰、张柬之等大臣更加坚定了支持李显的信心,就连原本一些在李、武两家左右摇摆的大臣们,如今也逐渐开始向李显靠拢。 这一切都让李显对李重润更加重视,看到儿子走到面前,李显的脸上满是赞许之色点了点头。 “润儿,你在外面的事情孤都听说了,你很不错!” 相王李旦、太平公主李令月等几名李重润的长辈,也笑着看向李重润。 与他们寒暄了一阵之后,高力士走到李重润的面前,将他带到了李显对面的桌案前 等到李重润坐下,他四周张望了一番,这一次年终大宴的座位安排颇有意思。 在紫云大殿最里面,坐北朝南的位置,摆着一副高大的桌案,这里应该就是武则天的位置。 在武则天左右两侧,各有四十张桌案,这两排桌椅中间,留出了一个宽十米,长二十米左右的空间。 在武则天的正对面,还有二十张桌案,那个地方此时空无一人。 李显,此时便坐在武则天左手的位置,在他的身后,分别是李旦、武三思、李令月等李、武两家的亲王、郡王、公主、郡主们。 而自己则坐在武则天右手最前面的位置上,自己的身边分别是张 柬之、魏知古、敬晖等文武官员。 “太孙殿下!”李重润坐定之后,旁边的张柬之对他微笑着行礼。 “恭喜太孙殿下得胜归来!”他身后的文臣武将们也纷纷向他行礼祝贺。 李重润与这些人一一回礼,他发现坐在最后的角落里,一个人对自己投来怨毒的目光。 不用猜,李重润也知道那个人是谁。 三年之后的九月初三,我若不死,必手刃你张易之!他在心中暗自想道。 等到所有人依次坐下,高延福这才去请出了武则天。 “圣皇陛下驾到,”随着高延福一声尖利的呼喝,大殿之内的所有的人连忙起身向着空无一人的御座方向躬身行礼。 在两名小宦官的搀扶下,武则天梳着高高的朝天髻,发髻上插满了琳琅满目的簪花、步摇、钗子,一身明黄色的凤尾裙,缓缓的走到御座前坐下。 “诸位爱卿平身!” 武则天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威严,大殿内的众人这才直起身子,在桌案前坐下。 武则天微笑着打量着大殿内的众人,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李重润的身上。 “太孙,你回来了,这半年,你做的很好,不愧为我大周的太孙殿下!” 第142章 你可知匦使院是个什么地方? “多谢圣皇陛下,”李重润连忙起身走到武则天的面前,“孙臣微末之功,陛下如此夸赞,孙臣愧不敢当。” “小家伙,你还谦虚上了?”武则天这段时间是喜事连连。 前几日,据相王李旦与户部尚书刘政会来报,截止圣历元年年末,大周已经有六百一十五万户,约四千万人口。 与高宗永徽年间相比,增加了两百万户,近一千万人口。 而年末的税赋统计同样让武则天喜出望外,今年的税收共收入钱一千零五十二万缗,粮食三百万石,也比永徽年间增长了两成。 从这些方面来看,足以证明在武则天执政期间,政通人和,社会与民生得到了巨大的发展。 以往,由于武则天重视内政,在对外政策上相对软弱,因此周边的一些藩属国对于大周的态度都有些傲慢。 可自从周边国家听说太孙李重润亲征凉州,周军有机会聚歼吐蕃元帅的大军之后,如今对大周的态度再一次谦卑起来。 看到如今的大周,在自己手中欣欣向荣,再次有了四夷臣服、八方来朝的迹象,武则天自然是心情大好。 “说罢,”脸上带着笑意,武则天看着李重润,“想让朕给你点什么赏赐?” 李重润闻声连忙再次躬身行礼,“启禀圣皇陛下,孙臣不敢要赏赐。” “哦?”武则天听到李重润的话,眼神中带着些许的玩味,“你此番前往凉州,立下了赫赫战功,扬我大周国威。 然而你不辞辛苦,又亲赴相州,协助吉顼募兵,稳固了河南道的东大门,为确保东都不失立下功劳。 朕并不是那薄情寡义,生性薄凉之人,你有此建树,朕怎能不赏?” 李重润直起身子,神色坦荡的看着高高在上的武则天,口中振振有词的说道: “圣皇陛下,臣为陛下的嫡孙,为陛下分忧,本就是分内之事。 臣又是大周的臣子,为大周奔波劳碌,也是职责所在。 臣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哪里敢向陛下讨什么封赏?” “好!” 纵使武则天心思缜密,平日里总是喜怒不形于色,但听到李重润这一番话,也不由得为他喝彩。 “好一个忠孝两全的李重润,这才是朕的好圣孙啊!” 说到这里,武则天抬眼扫视了一圈坐在李显身后那些李、武两家的子弟们,脸上的神色立刻严厉起来。 “你们这些宗室子弟,每日只会游手好闲,吃喝玩乐,你们要以太孙殿下为楷模。” “诺!”那些宗室子弟们,听到李重润的话,连忙起身行礼。 训斥完了宗室子弟,武则天再次转头看向李重润。 “小家伙,你很不错,有勇有谋,他们都说你颇有太宗皇帝的风采。 要不然朕也给你封一个天策上将,天下兵马大元帅,以后你便统领天下兵马,为我大周讨伐不臣可好?” 武则天的这一番话,看似是在褒奖李重润,但落在他的耳朵里,立刻被惊出一身冷汗,这绝对是赤裸裸的捧杀啊! 自从李世民之后,大唐的历史上哪里还出现过天策上将这个名号? 要知道李世民可是顶着天策上将的身份发动的玄武门之变,成为了大唐二百七十年间皇子动辄发动政变的榜样啊。 再加上,武则天原本就是性情多疑之人,她为了能够获取皇位,不惜取了自己两个亲生儿子的性命。 她怎么可能将天下的兵马大权交给自己? 李重润知道,如果自己敢接下武则天的这个封赏,等待自己的,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结果。 李重润不敢怠慢,连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启禀圣皇陛下,孙臣这一次在凉州略建薄功,那也是吐蕃人未做防备,孙臣投机取巧,再加上将士用命。 孙臣哪里算得上什么有勇有谋,不过是机缘巧合而已。 再说相州之事,本就是靠着太子殿下遥领相州兵马大元帅,这才收拢的民心,招募了一些民壮。 孙臣才疏学浅,德行不够,哪里能与太宗皇帝陛下相比? 孙臣当日请太子向陛下求那个旅贲卫右内率,也不过是对军旅之事好奇,想要感受一番领军之事罢了。 如今经过凉州、相州两地战事,孙臣还是觉得军旅生涯需要风餐露宿,实在是辛苦。 且战场上刀枪无眼,孙臣也有些害怕。 这次回来,本就想向陛下辞去右内率的差事,希望能够回到国子监内,安心读书,等到学有所成,再替圣皇陛下与朝廷效劳。” 李重润一番话说完,武则天却并没有立刻回应。 他虽然低下头不敢与武则天直视,但却能够感到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整个紫云大殿之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在落针可闻的情况下,李重润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半晌,武则天这才幽幽的叹了口气。 “太孙,你这样做,是在担心朕要过河拆桥吗?” 武则天终于说话了,李重润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连忙抱拳回道:“孙臣不敢,孙臣只是自感能力不足,担心会辜负了圣皇陛下的期望。” “好吧,”武则天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这天策上将,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封赏,你不要,那便算了。 不过你这一次出去做的不错,朕很满意,你也别想在国子监里躲清闲。 说罢,想要个什么官,朕日渐老迈,精力已大不如前。 你也该替朕和你的太子父亲分担一些政务了。” “这......” 李重润沉吟了一下,忽然,他出发之前不久听说过的一件事情涌上心头。 思前想后了片刻,李重润对着武则天再次躬身行礼后,直起身子看着高坐在御座之上的武则天。 “圣皇陛下,孙臣在出京之后不久,便听闻匦使院院正来俊臣已然伏诛,如今匦使院没有院正,院务一片荒废。 孙臣斗胆,想请陛下封孙臣为匦使院院正,还请陛下成全。” 匦使院院正? 此刻,不仅是武则天的脸上一片愕然,就连坐在大殿之内的皇室宗亲与文武百官们,几乎人人都是大惊失色的神情。 “润儿,”李显连忙起身对武则天行了个礼,随后转向李重润训斥道:“休得胡闹,你可知那匦使院是个什么地方?” 第143章 匦使院乃是有史以来第一善政 匦使院,设置于武则天垂拱元年,是中书省下属的一个衙门。 当时,武则天希望能够‘申天下之冤滞,达万人之情状’,于是,便令御史中丞来俊臣组建了一个专门收集百姓投书的机构-匦使院。 匦使院中的匦,指的是一种木质的方盒子。 而匦使院中,一共有四个方盒子,漆成青、红、黑、白四种颜色,上边分别刻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图案。 根据当时武则天的设计,青色的木匦名曰‘延恩’,接受的是百姓中自荐者的投书。 凡是认为自己有独特才能的人,都可以投书其中,供朝廷选拔,以此达到野无遗贤的地步。 白色匦叫做‘伸冤’,接受百姓伸冤的投书,当百姓认为地方官员判案不公,便可以投书其中。 红色木匦称为‘招谏’,接受的百姓对于朝廷的执政建议,议论朝政的得失。 黑色木匦叫做‘通玄’,接受的是民间高密,若是想要举报某人造反,便可以将投书放在这个盒子中。 武则天执政初期,世家威势日盛,他们几乎控制了朝廷所有的用人和政治决策。 为了对抗世家对于朝廷的把持,武则天设立匦使院,原本是想通过这个机构,广开言路,听取民间的声音,网络民间的人才为朝廷所用。 但来俊臣执掌了匦使院之后,却将它当做了罗织罪状,构陷朝中政敌的地方。 在来俊臣执掌匦使院的十余年间,他通过指使人告密,利用匦使院陷害的朝廷官员超过万人。 因此,在今年年初来俊臣事发下狱之后,墙倒众人推,匦使院也成为朝廷官员们攻击的目标。 如今的匦使院,不仅声名狼藉,与来俊臣关系紧密的属官胥吏们也被清扫一空。 李重润知道,根据正史中的记载,匦使院将会这么半死不活的再维持三年,因为张易之的控鹤监逐渐取代了匦使院的地位,最终被武则天下令裁撤。 而他知道,若是想在这个时代有所作为,匦使院无疑是最适合他发挥的一个衙门。 转头看了议论纷纷的群臣一眼,李重润不动声色的转身对着李显行礼道:“太子父亲,儿臣自然知道那匦使院是什么地方! 那是我朝圣皇陛下开天辟地,史无前例之壮举! 儿臣不客气的说一句,匦使院的存在,堪比大禹治水,仓颉造字,乃是有信史以来的第一善政。” 李重润话音刚落,紫云大殿之内顿时乱成一团,所有的臣子们相互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此刻武三思的心中,却是一阵酸溜溜的醋意。 这个臭小子,简直太会说话了,这溜须拍马的能耐,实在是叹为观止啊! 要知道武三思恭维人的能力,那在武周朝也是首屈一指的。 他是可以为武则天面首亲自牵马坠蹬的人,可即便是他,也说不出李重润刚才那一番肉麻的话来。 可武则天听到李重润的这一番话,却是喜上眉梢,眼中满是笑意。 毕竟匦使院这个衙门当年是她力排众议成立起来的,并且在来俊臣的操持之下,这十余年来,替她扳倒了不少的政敌。 但在今年年初,膨胀至极的来俊臣竟然以太平公主为由头,先是状告武氏诸王意图谋反,又想构陷皇嗣李旦及庐陵王李显与南北衙禁卫军一同谋反,准备将武、李两家的皇亲国戚一网打尽。 在这种情况之下,武氏诸王与李唐宗室子弟被迫同仇敌忾,他们联手反告来俊臣十余年来的斑斑劣迹,最终来俊臣被三司会审处以死刑。 来俊臣死后,朝中的大臣便开始谏言希望武则天将匦使院裁撤掉,这件事情一直让武则天感到心烦意乱。 因为她知道,若是裁撤了匦使院,不仅证明自己当年设立这个衙门是错的,而且也闭塞了自己从民间获取信息的通道。 而李重润刚才的那一番话,言语之间对匦使院可以说是赞誉有加,这让武则天原本因为来俊臣带来的郁闷稍微缓解了一些。 “殿下,”听到李重润的那一番话,张柬之却是十分错愕。 “那匦使院自成立之后,便行告密、构陷之事,行径卑鄙无耻,这十余年间,被其迫害者不计其数。 臣没有看出来,这匦使院如何配得上善政之说?” 李重润看到张柬之越说越激动,也不与他争辩,反而从殿外召进来一名羽林卫士卒。 “太孙殿下......” 那士卒正向李重润抱拳行礼,李重润一伸手,便将他腰间的横刀抽了出来。 “太孙殿下,你......” 那羽林卫士卒顿时大惊失色,而此时紫云殿内的众人,也都满脸惊慌失措的看着他。 “润儿,你要做什么?”李显更是声色俱厉的训斥着李重润,“在圣皇陛下面前,不得胡闹,还不速速将刀放下?” 李重润毫不在意,他将横刀左右劈砍了两下,随后拿到眼前端详起来。 “好刀,刀长三尺三寸,通体由百炼钢打制而成,刀刃由包钢法打制而成,果真是锋利无比,吹发可断的好刀!” 武则天一开始看到李重润的行为,也有些惊愕。 但随后,她很快便明白了李重润的意思,面色恢复了平静,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弄的笑意看着大堂内惶恐不安的众人。 “张公,”李重润将横刀双手托着送到张柬之的面前,“当我们看到一把刀的时候,只会评价它是好刀还是劣刀,恐怕从未有人会去定义这刀是善还是恶吧?” “这.....” 就在张柬之还在沉吟,李重润将手中的横刀还给那名羽林卫士卒。 “张公,”看着那士卒的背影,李重润若有所思的说道:“所以,一把好刀,若是在好人手中,那便可以用来锄强扶弱,铲除邪恶。 但这把刀若是落到坏人的手中,便会生灵涂炭,成为杀人的凶器。 匦使院也是如此。 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而《国语·周语上》也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 圣皇陛下为了开辟言路,让百姓有地方伸冤,让朝廷野无遗贤,让朝廷的政令可以被民间议论,这不正是让百姓畅所欲言之举吗? 因此,孤才说,匦使院原本乃是一大善政。 然来俊臣为人心术不正,却将匦使院变成其排除异己,构陷同僚的工具。 所以,孤认为,匦使院之罪,罪在来俊臣而不在匦使院。” 第144章 初见突厥黛雅公主 “说得好!”坐在御座之上的武则天,也被李重润这一番话所鼓舞。 在来俊臣犯案之后,最近这一年,她一想到匦使院的去留,便觉得心烦意乱。 毕竟,当年高宗皇帝之所以册封武则天为后,并与她一同上朝,被称为二圣临朝,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抵抗世家对朝廷的把控。 因此,在垂拱元年,当时她的儿子李旦虽然坐着皇帝的宝座,但以太后身份临朝听政的武则天便想出了设立匦使院的主意。 在那个时候,她设立匦使院的初衷,原本也是为了能够用民间百姓的力量对抗世家。 刚才李重润的那一番话,顿时让武则天重新树立了对匦使院的信心。 武则天虽然对于李重润刚才那一番话十分认同,也生出了让他担任匦使院院正的念头,但张柬之毕竟兼任着吏部尚书,她还想听取一下张柬之的意见。 “张相,太孙刚才所说的那一番话,朕颇为赞同,你看看他是否能够担任匦使院院正一职?” 听到武则天的问话,张柬之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当中。 张柬之也是寒门子弟出身,这些年来,所以武则天才对他委以重任,留在中枢用以对抗世家对朝廷的控制。 他年轻的时候,对于诗、经、子、集无所不通,被当时的国子祭酒令狐德棻赞为奇才,将来一定是可以辅佐郡王的宰相之才。 但就是由于张柬之出身寒门,他以进士出身,却只得到了一个清源县丞的职务。 直到永昌元年(公元689年),六十四岁的张柬之才因为得到了狄仁杰的举荐而被武则天所重用,以凤阁舍人的身份留在御前。 到如今这九年时间,张柬之在武则天身边兢兢业业,最终得到了武则天的信任,成为了宰相并兼任吏部尚书。 因此,张柬之对于匦使院并没有那些世家出身的官员那么敌视。 虽然不齿于来俊臣的为人,但张柬之也觉得匦使院是朝廷对于民间必不可少的耳目。 所以,对于李重润的自荐与武则天的默许,张柬之的心中并不排斥。 他转身看了看身边的魏知古、员半千等人,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身向武则天躬身行礼。 “启禀圣皇陛下,太孙殿下虽然年轻,但从凉州及相州两地的战事处置上能看出,殿下心思机敏,聪慧睿智。 太孙殿下作为天潢贵胄,太子殿下的嫡长子,这匦使院不过区区从三品品秩,臣倒是认为由太孙殿下担任此职,合情合理。 臣相信若是太孙殿下到了匦使院,必定能够拨乱反正,扫清来逆的余毒,还匦使院一个风清天朗,不辜负陛下对匦使院殷殷期许。” 紫云殿内的其他人,听到张柬之的话,也不再反对,纷纷对武则天表示附议。 “好,”武则天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今日之后,朝堂要休沐十五日,你们可以先将匦使院的金鱼符交给太孙殿下。 等十五日之后,休沐结束,到时候尚书省再颁布旨意,太孙殿下届时便可以正式去匦使院走马上任。” 听到武则天的这一番话,紫云殿内的众人脸上神采各异,但他们也知道武则天一旦决定的事情,几乎就无法更改。 武三思、张易之等人虽然面色不虞,但也并未争执,只是默默的坐在桌案旁边自斟自饮的喝酒吃菜。 武则天看到无人反对自己的决定,心中也十分安慰,她转头看向高延福。 “接下来是什么节目?” “启禀陛下,”高延福连忙上前一步走到武则天的面前躬身回答:“接下来便是各国使臣觐见朝拜。” 首先走入大殿之内的,自然是附庸大周,一直与大周(大唐)交好的新罗。 听到门外太监的通传,李重润颇感兴趣的转头看向大门口。 不一会,便看到一个身材矮小,八字眉、塌鼻梁、厚嘴唇的男人双手捧着一个卷轴走了进来。 “臣,新罗使者金烨熙,拜见大周圣皇陛下。” “好,”武则天看到新罗使者的态度谦卑,不免的喜上眉梢,她抬手虚扶,“平身。” “太孙殿下,”张柬之侧身凑到李重润的耳边对他窃窃私语的说道:“这一位乃是如今新罗文武王金法敏的表弟。 他的父亲乃是新罗第一名将金庾信,他的母亲是文武王的姐姐智照夫人。” 李重润知道自己三岁被送入掖庭,被关在里面十三年,对如今大周的内政外交不熟,所以张柬之再向自己介绍这方面的知识。 向张柬之报以友善的微笑之后,李重润继续看着逐一走进来的外国使节们。 今年是武则天登基的第九个年头,华夏文化中以九为极,所以这一年的年终大宴办的十分盛大,各国也都纷纷派出使节前来恭贺。 在楼兰国、于阗国、龟兹国、高昌国、焉耆国等西域诸国使者觐见完毕,坐在桌案前之后,李重润看到了两个熟人走进来。 “吐蕃大相钦陵,携吐蕃王子朗 达玛,觐见圣皇陛下。” 此刻的钦陵,面色阴沉,脸上挂着挥之不去的阴霾。 而朗达玛却是好奇的在四周打量着,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兴致盎然。 刚一走进紫云殿,钦陵便看到了坐在官员之首的李重润,瞬间,他的脸色更加难看,双目死死的盯着李重润,目光中带着难以言表的愤怒。 对武则天行完叩拜之礼之后,朗达玛在小宦官的引领下回到了他的座位。 而钦陵却径直走到李重润的面前,怒气冲冲的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抱拳行礼道:“太孙殿下,凉州之事,果然是好手段,外臣记住了。” 李重润抬头看着钦陵,微微笑了一下,随意的抱拳还了个礼。 “钦陵大相,承让!” 如今凉州武威郡的吐蕃大军深陷绝境,钦陵虽然心中对李重润恨之入骨,但他也知道今天这个场合由不得自己放肆。 狠狠的撇了李重润一眼,也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自顾自的在那里喝着闷酒。 终于,在近十九个国家的使臣都在紫云殿内坐好之后,门口的小宦官用尖利的嗓音喊道:“突厥使者莫贺达,携默啜可汗之女,黛雅公主觐见圣皇陛下。” 李重润闻声向紫云殿大门看去,只见在外面夺目的光芒之中,一道靓丽的身影,跟在一名魁梧的男人身后,走进了紫云殿。 第145章 这不是国书,这是檄文 那高大的身影走进了紫云殿之后,右手抚着左胸鞠躬行礼。 “外臣莫贺达干,参见大周女皇陛下,外臣代表我突厥默啜可汗祝陛下新春吉祥,万圣金安。” 他身后那道靓丽的身影也躬身行礼,声音清脆动听。 “外臣黛雅,参见大周女皇陛下!” 李重润闻声看去,看到一个皮肤白皙,身材高挑,有着宝石一般碧绿的瞳孔,让他想起了大美新疆的女子。 “莫贺达干,”看见了突厥使者,武则天的脸色变得阴沉下去,“你们可汗默啜,向朕请求联姻,朕便派遣春官尚书阎知微将魏王世子武延秀送去黑沙王庭。 并给突厥赐下了大量的粮食、丝绸、铁器与工具。 你突厥可汗默啜为何要背弃盟约,将武延秀扣押,还兴兵进犯我大周河北道?” 武延秀被送去突厥和亲了?听到武则天的话,李重润连忙在对面的宗室人群中张望了一番,果然,在现任魏王武延基的身边,没有看到武延秀的身影。 “大周女皇陛下,”莫贺达干并未因为武则天的训斥而害怕,反而站直了身体,肆无忌惮的与她对视着。 “这一次外臣之所以前来长安,也是我们默啜可汗让我给您送来一封信。 突厥为何会大举兴兵进入河北,在这封信上写的很清楚。” 随后,莫贺达干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卷轴,双手展开之后,朗声念起来。 “大周女皇陛下对突厥默啜可汗毫无敬畏之心,其过错如下: 一、大唐太宗皇帝乃是当年突厥、西域诸国、北荒诸藩、九姓铁勒、回纥等国共尊的天可汗。在突厥等国的心目中,只有大唐方为号令四方的中央帝国。 但大周女皇却无故篡夺大唐的江山,突厥默啜可汗以及当年会盟诸国希望她能够还政于唐。 如今的大周女皇如今虽然将太宗皇帝的孙子李显立为太子,但她依然占据皇位,因此,突厥默啜可汗才会率领当年尊崇太宗皇帝的国家一同来讨伐她。 二、突厥默啜可汗为了突厥与大周两国能够永世友好,提议双方和亲,愿意将突厥黛雅公主嫁给大周德才兼备的皇室青年,但大周女皇竟然想让武延秀迎娶黛雅公主。 突厥默啜可汗说:他身为突厥可汗,黛雅也是突厥尊贵的公主,武家小门小户如何能配得上突厥公主殿下? 大周女皇此举,是对突厥公主,以及突厥一族的轻视与冒犯。 只有太子李显的儿子,真正的太宗皇帝子孙,才有资格迎娶黛雅公主。 三、突厥当日派莫贺达干前来大周为黛雅公主求亲,送来了肥硕的牛羊与精美的皮革。 但阎知微这次带领大周使节前往突厥的时候,所带去的丝绸都已经破损不堪,粮食种子都是蒸煮过的,根本没办法发发芽,铁器与工具也都锈迹斑斑。 这些都足以证明大周女皇对突厥态度的傲慢。 基于以上三点,突厥默啜可汗这才率领十万突厥铁骑‘奉唐伐周’。 突厥大军刚一进入河北道,当地百姓便箪食壶浆的迎接吐蕃大军,并纷纷加入他们的队伍,跟随突厥铁骑一同攻击大周的军队和城池。 因此,如今大周女皇如果想要两国休兵止戈,也应当做到以下三点: 一、宣布退位,将皇位交给太子李显,返回后宫颐养天年; 二、在李显的儿子当中为黛雅公主挑选一名夫婿; 三、按照双倍的数量,重新送给突厥丝绸、粮食、铁器和工具。” 莫贺达干念完羊皮卷轴上的内容,将它重新卷起来,双手托举高过自己的头顶,躬身呈送给武则天。 而紫云殿内的皇室宗亲、满朝文武与其他那些外国使节们,此时已经是鸦雀无声,每个人的心中都是战战兢兢,等待着武则天的暴怒。 高延福此时也是脸色煞白,他双手抄在袖筒里,为难的看着站在对面的莫贺达干。 按道理来说,莫贺达干现在的礼仪相当于在呈送国书,但所有人都能听得出来,他手中的那一个羊皮卷轴实际上是突厥对大周的檄文。 然而,最让人尴尬的是,这一封檄文上所说的事情几乎都是事实。 唐太宗李世民的确是各国一致推举出来的天可汗,而武则天也确实篡夺了李唐的江山。 至于双方和亲一事,当日莫贺达干带来的国书中,已经明确表达了希望能够由李唐宗室子弟来迎娶黛雅公主。 但武则天担心若是让李唐宗室得到突厥这个强力的外援,会对自己的政权产生威胁,这才将迎娶黛雅公主的人定为已故魏王武承嗣的二子武延秀。 关于送去突厥的那些财货,对于大周来说,些许财货之事不值一提,但极有可能是户部官员中饱私囊,以次充好。 但这些财货已经送去突厥,无论是否以次从好,都已经是有口难辩了,不过紫云殿内所有人都清楚,这件事其实有些不值一提。 看到武则天无动于衷,莫贺达 干直起身子,捧着羊皮卷轴的双手依然高过头顶。 “大周女皇陛下,这是我突厥默啜可汗亲笔所写的国书,您难道不应该派人接过去吗?” 莫贺达干的态度是咄咄逼人,但紫云殿内的大唐宗亲与官员们却默不作声,每个人都是心思各异。 太子李显以及那一系的人,无论他的儿子们,还是支持者,此时心中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突厥默啜可汗的态度,明显是在支持李显成为皇帝,有了这样一个强有力的外援,无论是武则天还是其他的政治对手,心里都不得不有所忌惮。 忧的是虽然有了突厥默啜可汗的支持,但默啜的态度过于强硬,他们又担心惹恼了武则天,那李显的结局可能就不是罢黜、贬谪那么简单了。 而此时的武家人心中可以说是怒火中烧,突厥可汗默啜通过不同意武延秀和亲一事,赤裸裸的鄙视了武氏一族的出身卑微,而他们对李显的支持也让武家子弟惊恐万分。 此刻的武则天却已经恼羞成怒,强烈压制着怒火的她面色煞白,身体在微微的颤抖着。 “启禀圣皇陛下,孙臣有几句话想对突厥使臣说!” 思前想后之下,终于下定决心的李重润,毅然决然的站了起来。 第146章 太孙殿下,你可是天可汗的子孙 原本就一肚子火的武则天,看到李重润站起身来,心中更加的愤怒。 撇了一眼李重润,武则天态度冷漠,语气清冷的问道:“太孙有什么想说的?” “孙臣想要对突厥使臣说,”李重润将身子转向莫贺达干,神色如常的说道:“你突厥果然是不懂礼数的蛮夷之人! 原本就是你们突厥的可汗默啜想要侵占我大周领土,劫掠我大周百姓,却美其名曰‘奉唐伐周’? 对于你们找的借口,孤只能说四个字:可笑至极!” 突厥使臣莫贺达干所带来的那一封突厥国书中,满篇都在指责武则天篡夺李唐的皇位,乃是鸠占鹊巢之举。 而莫贺达干所表达出来的意思,就是突厥只认定李显为大唐正宗,他们要支持李显成为皇帝。 因此,当李重润起身说话的时候,包括武则天在内,紫云殿里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他要顺水推舟的对武则天发难,为李显以及整个东宫争取更大的利益。 所以,当李重润这一番铿锵有力的反驳说完之后,紫云殿内众人不约而同的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而突厥使臣莫贺达干,更是一脸错愕的表情。 唯独武则天、李显、李旦几人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哦?太孙对这一次突厥‘奉唐伐周’出兵我大周河北道并不认同?” 武则天看着李重润,语气温和了不少,目光也有没了刚才的凌厉。 “孙臣不认同。” 李重润点了点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武则天的脸上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位就是大周的太孙殿下吗?莫贺达干听到武则天对于李重润的称呼,这才知道了他的身份。 在莫贺达干刚一走进紫云殿,第一眼看到坐在张柬之上首的李重润之时,对于这个气度不凡的少年竟然坐在大臣之首的位置,便深感疑惑。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大周,狄仁杰不在,张柬之便是实至名归的大臣之首。 可是莫贺达干却看到一个弱冠少年坐在比他还要靠近张柬之的位置,心中免不得会猜测他的身份。 当知道李重润竟然是太子李显的儿子,当今的太孙之时,莫贺达干心中的疑惑这才得到了答案。 心中略一思索,莫贺达干立刻有了主意。 他转向李重润,学着大周的礼仪,‘噗通’一声跪在李重润的面前。 “不知您就是受万国尊崇的天可汗,大唐太宗皇帝陛下的嫡系子孙,身上流淌着大唐皇室最纯正血脉的太孙殿下,外臣失礼之处,还请太孙殿下海涵。” 看到莫贺达干如此突兀的举动,武则天的眉头紧蹙,李显已经是惶恐不安,而紫云殿内的其他人都是大惊失色。 要知道他在觐见大周真正的皇帝之时,都是按照突厥的礼仪行礼,虽然态度恭谦,但却也不卑不亢。 可面对着李重润,他却用了汉人最高的跪拜之礼,这对于当今大周的皇帝武则天来说,可谓是极度的冒犯与轻视。 李重润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用额头贴着地面的莫贺达干,心中不由的冷笑。 虽然莫贺达干的离间计如此拙劣,但很有可能真的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是想要挑拨武则天与李唐宗室的关系。 莫贺达干知道,只要自己当着武则天的面,对李唐宗室,特别是李显一脉中任何一个人展现出超过了对武则天的尊重,势必会引起武则天与如今太子之间的冲突。 而一个混乱的大周,才最符合的突厥利益,如今的突厥虽然已经恢复了五十年前的荣光,占据了大周北方万里之地。 但北方苦寒,水草丰沛的地方少之又少,更多的地方则是黄沙漫天的荒漠。 因此,富庶的大周便是突厥人眼中的一头肥羊,若是这头肥羊身强力壮,如今的突厥只能算是一头幼狼,还不敢对大周太过分。 然一旦大周的内部分崩离析了,如今的突厥可汗默啜不介意率领他的铁骑来征服这一片富饶的土地。 莫贺达干的这点小心思,李重润怎么可能看不透? 不动声色的向旁边挪了一步,躲开莫贺达干的跪拜,李重润装作疑惑不解的问道:“突厥使者这是做什么? 我大周圣皇陛下坐在你的左侧,你是不是拜错了方向?” 在莫贺达干的眼中,李重润不过是一个弱冠少年,少年人的心性,必然是虚荣和容易冲动的。 他原以为自己的做法,必定能够激起李重润心中的骄傲,让他在心中产生不甘于在武则天之下的想法。 最不济,也能埋下一颗对抗武则天的种子。 毕竟,任何一个这样年龄的少年,总是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更何况如今他还被人承诺可以得到突厥十万铁骑的支持。 然而,李重润的表现,让莫贺达干有些懵了,他竟然压根没有被莫贺达干的尊崇所迷惑,依然保持着理智和清静。 知道这是挑拨武则天与太子之 间矛盾最好的机会,莫贺达干哪里愿意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 他跪直了身子,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李重润:“太孙殿下,臣并未跪错方向。 大周女皇陛下虽然身份尊称,但对于我来说,她不过是外国的皇帝,因此臣对她自然要以突厥礼仪待之。 而您则不同,您可是天可汗的嫡传子孙,在您的面前,我便是您的臣子。 无论您在大周是什么样的处境,但我突厥,以及如今与突厥所联盟的回纥、吐蕃、九姓铁勒、西域诸国、北荒诸藩,都会是您坚定的支持者。 臣向您承诺,无论在什么时候,您旗帜所指,便是我突厥,以及突厥的盟友们兵锋所向的地方。” 莫贺达干的这一番话说完,已经入座的吐蕃大相钦陵、回纥使节、西域诸国的使节也纷纷站了起来。 他们不约而同的对李重润的方向行礼,并异口同声的说道:“太孙殿下旗帜所指,便是我等兵锋所向,我等愿为太孙殿下驱使!” 第147章 太孙,你才是我要嫁的人 李重润偷眼打量了一番大殿中的众人,此刻的紫云殿,可以说是精彩绝伦。 武则天早已怒不可遏,但面对着现在的情势,她只能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故作镇定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但已经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孔,和身体微微的颤抖,无不暴露出她内心的愤怒。 对面皇亲国戚的座位中,太子李显的神色不定,他的内心一定是十分挣扎的。 一方面,他从突厥的诸国的态度中看到了自己提前登基称帝的希望。 另一方面,李显又担心这些人只是在利用自己,他们想要让大周分崩离析,最终瓜分华夏富饶的土地。 相王李旦则是风轻云淡,他神色如常的面孔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 武三思则是如丧考妣,要知道,他如今的权势全都来自于当今的圣皇陛下,他的姑姑武则天。 若是在诸国的胁迫之下,武则天真的禅位给了李显,那他对自己将要面临的处境,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唯独临淄王李隆基,似乎是被刚才莫贺达干以及诸国使臣的那一番话所点燃,他的神情激动,面色潮红,仿佛已经看到了诸国士卒在李重润号令之下的金戈铁马与鼓角争鸣。 而外国使臣席位上,剩余还坐着的几个人,诸如来高句丽、倭国、以及来自云南的蒙舍诏、来自岭南以南的安南、暹罗等等。 他们的脸上满是惊恐与犹豫,只好坐立不安的看着钦陵等人。 将所有人的表现看在眼中,李重润冷笑了一声,他的神色忽然变得严厉起来,冰冷的目光在莫贺达干与诸国时辰的脸上扫视着。 “突厥使臣,诸位,你们错了!” “错了?”莫贺达干满脸错愕的看着李重润,“太孙殿下,臣等以当年祖宗的名义,拥护天可汗的后人,请问我们哪里错了?” 李重润看着莫贺达干的目光愈发的冷冽,淡淡的说道:“突厥使臣,无论你们有什么样的理由,但都不能干涉我们大周的内政。 以武力相逼,也不行!” 大周的内政? 莫贺达干听到李重润的话,脸上的神色稍微有些不自然。 他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如果现在大周派遣一支军队,去推举另外一个人来担任突厥可汗,恐怕这也是突厥所不能接受的。 “太孙殿下,”虽然莫贺达干瞬间便明白了李重润的意思,但他依然装作疑惑不解的看着对方:“我突厥这是顺应天时人心,何来干涉大周内政之说?” 看到莫贺达干的强词夺理,李重润微微摇了摇头。 “我大周的立国之本,便是以孝治国,这也是当年太宗皇帝为国家立下的治国宗旨。 你们莫要忘了,在你们口中要伐的周,其圣皇陛下,正是当今太子殿下的父亲,孤的亲祖母。 而且,在大周圣皇陛下十余年殚精竭虑的治理之下,如今的中原,可以说是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 你们乃是蛮夷,不懂礼仪,我今日便教给你们一个道理。 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如今你突厥,伙同回纥、北荒诸藩、九姓铁勒,犯我大周社稷,劫掠杀害我大周百姓,本就是残暴无道之举。 如今你们还要以武力相要挟,意图染指我大周皇位兴替,这不是干涉我大周内政是什么?” “这......” 李重润的这一番话,说的可谓是有理有节,莫贺达干一时之间竟然是哑口无言,而钦陵等刚才站起来的诸国使节,脸上也露出尴尬之色。 不等莫贺达干辩驳,李重润接着说道:“刚才突厥使臣所说的那三条,孤以为,更是可笑至极!” “你说什么?” 莫贺达干听到李重润的话,顿时有些恼羞成怒,要知道这一次突厥进犯大周的河北道,原本在突厥诸部的内部并没有达成共识。 正是因为突厥的可汗默啜说出了这三个理由,这才说服了诸部落的首领,同意与他一同出兵。 莫贺达干知道,如果今天李重润驳斥了那三条理由,那么不仅突厥这一次进犯大周会师出无名,而且他在突厥诸部首领面前,也会失去威信,很有可能,导致突厥诸部再一次分崩离析。 李重润自然也知道莫贺达干心中是怎么想的,不给对方思考的时间,他振振有词的说道:“圣皇陛下,诸位,孤刚才说,此次突厥犯我大周,本就是无理取闹。 其一,我刚才说了,皇位兴替,乃是我大周内政,突厥无权干涉; 其二,突厥可汗默啜声称武延秀出身卑微,不配成为突厥的女婿,在孤看来,这更是无稽之谈。 魏王世子武延秀,无论其出身如何,他都是我华夏子民。 我泱泱华夏,数千年历史,先有三皇五帝,后有诸子百家,乃是当今天下第一文明大国。 而突厥小族,地处北方蛮荒之地,不尊教化,不懂礼仪,有何资格,与我大周子民相 比? 因此,在孤看来,武延秀身为华夏后裔,要比突厥可汗还尊贵,他能够迎娶突厥公主,乃是屈尊降纡,何来轻视冒犯之说? 其三,突厥可汗默啜指责陛下赐予之物品质不好,这让我想起我们关中道有一句俗话,叫做‘白吃枣还嫌胡大’。 再者说来,如今突厥已经将那些赐予之物全数接受,如今再说这些东西的好坏,岂不是口说无凭? 因此,要让孤来说,突厥犯我疆域,侵害我百姓,却颠倒黑白,大言不惭,不过是狼子野心,觊觎我大周富庶的颠倒黑白之说而已。” 李重润这一番话,讲的是铿锵有力,理直气壮。 那些原本被莫贺达干的言论所影响的大周官员们,顿感振聋发聩,他们的脸上再次露出天朝大国臣民该有的泰然自若。 此时的武则天,看向李重润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欣慰,她的神情,再次恢复了一代女皇应有的雍容大度。 李显也显然明白了李重润的意思,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振振有词的李重润,压制住了心中那个蠢蠢欲动而不切实际的念头。 其余众人自然也是各有心思,但他们看向李重润的目光中,都带着一丝敬佩。 就在紫云殿内众人都被李重润那一番话所折服的时候,站在莫贺达干身后的突厥公主黛雅忽然上前一步,走到李重润的面前。 “你就是大周的太孙殿下吗? 你很英俊,黛雅很喜欢你,你才是黛雅要嫁的人。” 第148章 真想对你说一句Yes,I do! “啊.....这......” 李重润的心中盘算过无数种阿史那·黛雅会对他说的话,但唯独这一句,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阿史那·黛雅,是阿史那默啜的独生女儿,也是他最宠爱的一个子女。 李重润曾经在一本研究过突厥历史的书籍中看到过,黛雅公主刚出生的时候,突厥可汗默啜,便赐给她了两百帐子民和五百头马匹,两千头牛羊。 不仅如此,每年黛雅公主过生日的时候,她的父汗默啜,还会赐给她大量的子民和牛羊马匹。 据说在她十岁的时候,便拥有了一千帐子民与五千匹军马,十万头牛羊。 因此,当黛雅说出那一句话的时候,即便是两世为人的李重润,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失神。 要知道站在他对面的这个年仅十四五岁的突厥小姑娘,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富婆啊。 在加上作为突厥女子的黛雅肤色白皙,身材窈窕,一张精致美丽的面孔带着浓郁的异域风情,这一瞬间,李重润差点就想对她说一句:yse,i do。 不过,旖旎的幻想稍纵即逝,片刻之间,李重润便守住了自己的心神。 “多谢黛雅公主的青睐,不过婚姻大事,岂容儿戏? 你我今日第一次见面,公主便与孤谈婚论嫁,这件事,是否有些唐突了?” 黛雅知道自己被李重润婉言的拒绝了,但她似乎丝毫不以为意,嬉笑着盯着李重润的面孔。 “太孙殿下,我知道你们汉人讲究很多,但我们草原人不一样,我们喜欢一个人,便是喜欢,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不管怎样,我请太孙殿下记住,黛雅喜欢你,想要嫁给你。” 无论如何,能够被一个身份如此尊崇,而且还姿色绝艳的女子所表白,这都让李重润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 他正要和黛雅公主继续攀谈几句,但忽然之间,李重润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武则天阴沉的面孔。 他的心中一惊,坏了,差点着了对方的道。 再打量了一下武氏诸王恼怒的神色,特别是魏王武延基双目中愤怒的火焰,李重润立刻便明白了,这又是突厥人给自己挖的坑。 他作为大周的太孙殿下,又在前一段时间凉州和相州的战事中有所建树,本来就在朝野具有一定的威望。 若是今天再和突厥的公主搭上关系,得到突厥可汗默啜的支持,无论他自己想与不想,武则天与武氏诸王的心中,都会对她心存芥蒂。 再加上虽然如今李显已经成为了太子,但由于武则天打破了父亡子承的政治规矩,因此如今的长安,对皇帝宝座有野心的人可以说是为数不少。 如果李重润接受了黛雅公主的感情,那么他必定会成为所有对帝位有企图者的众矢之的。 到时候,不仅是武则天会将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即便是他的父亲李显,恐怕也会对他心生疑虑。 至于武三思、太平公主、李隆基、甚至是圣皇新宠张易之,也都容不下他。 李重润对于这一点绝对是毋庸置疑,因为就在那一瞬间,他从这些人的眼神中都读出了敌意。 不过若是通过黛雅公主能够与突厥的默啜可汗攀上关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李重润知道,根据史书的记载,三年后的九月初三,他就会因为张易之进献谗言而被武则天杖毙。 如果有了默啜在背后撑腰,届时武则天再想要戕害他,恐怕心中也会有所忌惮。 思前想后之下,李重润终于决定,还是对突厥的黛雅公主敬而远之。 这其中的原因有两个,第一就是,李重润知道,现如今武则天的统治,已经达到了最鼎盛的时候。 如果让她认为自己与突厥的默啜可汗结为同盟,对于武则天的统治产生了威胁,恐怕等不到三年以后的九月初三,过不了多久武则天就会要了自己的小命。 至于第二个原因,则是李重润还是不想被外部势力所左右。 在他看来,自己既然有机会重生,穿越到了这个华夏历史上最为开明和自由的时代,那他就想成为这个波澜壮阔时代中的弄潮儿。 既然是这样,他便不希望自己私德有亏,也不希望未来被突厥等外部势力抓住把柄。 对于李重润来说,他要开创的,并不是史书上所记载的那种盛世。 鲁迅先生说,翻开中国历史,满篇只有两个字,那便是吃人。 所以,史书中所记载的盛世,乃是皇帝的盛世,权贵的盛世,世家的盛世。 而李重润希望能够在自己手中开创的,是真正的文明进步、科技发展,真正让华夏民族立于世界民族之巅,成为全球所有人类的榜样与楷模。 在这种情况下,他便不能一开始便与异族苟合,更不能成为他们的傀儡。 想明白了这些事情,李重润的心中反而轻松了许多。 他对着黛雅公主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些许的歉意。 “黛雅公主,您的情意孤心领了。 但孤不仅是大周朝廷的太孙殿下,孤也是千万大周百姓的太孙。 你或许也听说过,吐蕃犯我凉州,孤千里奔袭凉州讨伐。 默啜可汗进犯河北道,孤便亲赴相州奔走,在那里募集民壮备战。 你可知道孤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吗?” “是呀,”黛雅公主有些疑惑的看着李重润:“你身为大周太孙,却不惜以身犯险,这是为什么?” 李重润并未直接回答黛雅公主的问题,反而是大步流星走到武则天的面前,先向武则天鞠躬行礼,随后他转过身,面色庄严的扫视着紫云殿内所有的人。 “那是因为,在孤的心目中,未来的大周,乃是一个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的国家。 这个国家,不会为了向国示好而盘剥自己的百姓,也绝不会在外敌入侵时绥靖妥协。 这个国家,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文官清廉爱民,武将悍不畏死。 这个国家,海清河晏,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与他国睦邻友好。 这个国家,再也没有缺衣少食的饥民,也不会有冻死路边的遗骸。 只有这样的国家,才是孤心中的理想之国。 因此,黛雅公主,突厥与大周,本就是为了生存空间和相互敌对的国家。 孤即便是为了早日达成理想之国,也不能与敌国的公主谈婚论嫁。” 第149章 来自公孙大娘的刺杀 “太孙殿下,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黛雅公主那一双美目中,顿时蒙上了一层水雾。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脸上凄然的表情,竟让李重润感到一阵心疼。 然而仅仅就是不到一息的工夫,李重润再次让自己变成了一副铁石心肠。 “公主殿下,”李重润面色肃穆,目光凝重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孤说的是心里话。 如今,你的父汗还率领着十万突厥铁骑在我们大周的土地上肆虐着。 孤刚从河北道回来不久,孤无法忘记,邢州城头的斑斑血迹,孤更无法忘记,邢州城外那些被你们突厥人劫掠凌辱过的百姓,那一张张悲痛欲绝的面孔。 西汉名将陈汤曾经说过:犯我强汉,虽远必诛。 突厥可汗默啜,犯我领土,杀我百姓,今日你却在这紫云殿之内,当着大周的皇帝,朕的祖母,以及大周最位高权重的文臣武将之面,要与孤谈婚论嫁。 黛雅公主,您不觉得这是个天大的笑话吗?” “原来如此,”黛雅听完李重润这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双目之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了下去,黯然的点了点头,黛雅对着李重润小声说了一句,“太孙殿下,你说的我懂了。” 武则天看着莫贺达干与黛雅走回座位的背影,心中一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她知道,李重润如果对皇位有什么觊觎的心思,他便一定不会拒绝突厥公主的请求。 毕竟如今的大周,周围强敌环伺,处境虽然不说是岌岌可危,但也算是险象环生。 要不是真到了情况危急的时刻,武则天也不会让年近七旬的狄仁杰,不顾鞍马劳顿,亲自领军前往河北道去与默啜对战。 如今大周成平日久,而突厥在可汗默啜的带领之下,国力愈发强盛,此消彼长之下,将来突厥必定会成为大周得到心腹之患。 而李重润若是愿意对黛雅示好,那么武则天的心中便始终会怀疑他想要借助突厥的力量来威胁自己的统治。 所以,当李重润拒绝了黛雅之后,武则天虽然有些担心,她怕默啜不会善罢甘休,但总的来说,她的心里还是放松多于遗憾的。 “好了,”武则天轻喝一声,“今日乃是圣历元年的年终大宴,这也是为此,将如今在长安的皇亲国戚与各位臣工请来紫云楼共同欢庆。 而今日请来的外国使节,也是朕愿意大力交好的友邦。 所以,在这个我大周举国欢庆,紫云楼之内大家欢聚一堂的时刻中。 朕还是希望诸位能够放下芥蒂,我们今夜就在这里欢声笑语的宴饮一番。 也有此预祝圣历二年,大周能够风调雨顺,各位使节的母国,也能够安定祥和。” 随着武则天致辞完毕,紫云殿内大周的达官显贵们与外国使节共同举杯,向武则天敬酒完毕,高延福扯着尖细的嗓子向殿外喝道:“有请公孙晓月,为圣皇陛下献艺。” 随着高延福的声音落下,只见一名身材高挑,英姿飒爽的女子,身着一件白色圆领袍服,头戴黑色幞头,手中握着一把宝剑,走入了紫云殿内。 “诸位爱卿,”武则天放下手中的酒杯,抬手指向公孙晓月,“这一位,乃是朕新得的剑术高手,龙华军使裴旻的关门女弟子,公孙晓月。” 公孙晓月?李重润在心中暗自思索,这一位是什么来路。 忽然,他眼前一亮,这不就是名冠开元的剑术高手公孙大娘吗? 要知道公孙大娘可是大唐剑舞第一人,她的舞姿可谓是惊艳了天下。 据说,诗仙李白,便是她的徒弟,也因为公孙大娘出神入化的剑术,这才有了对于侠客‘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遐想。 而诗圣杜甫与草圣张旭,仅仅是观看了公孙大娘弟子李十二娘的剑舞,便由杜甫创作,张旭执笔,联袂写下了《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将公孙大娘的风采流传于世。 至于画圣吴道子,更是与公孙大娘结下了不解之缘,当年武则天命吴道子在天宫寺作壁画时,吴道子苦于不知该如何下笔描绘飞天的仙子,便是看了一次公孙大娘的剑舞之后,方才得到的灵感。 果然,随着丝竹声声,公孙晓月开始移动身形。 只见她步履沉着,身姿飘逸,手中一把宝剑,被她舞动的如同一片银光,简直到了泼水不进的地步。 配合着丝竹的节奏,公孙晓月跳转腾挪,就如同一片树叶一般在紫云殿中飘舞。 再加上她绝美的容颜,在衣炔飘飘之间,宛若九天之上落入凡尘的谪仙子一般出尘脱俗。 将面前酒杯送到口边,武则天抿了一口杯中的美酒,对着大殿中的众人说道:“朕的身边,原本有上官婉儿时长伴于左右。 但婉儿性格温柔恬静,有时却少了一番乐趣。 如今朕又得了公孙晓月,如今在朕的左右,一动一静,一文一武,她们二人,堪称朕之后宫双壁。” 坐在紫云殿中的众人纷纷点头, 而李重润终于知道了原来传说中的剑仙,真的存在。 随着公孙晓月的身影闪动的越来越快,在紫云殿的中间,她手中的宝剑只留下一道道残影,看得李重润眼花缭乱。 就在此时,忽然击鼓的乐师手中鼓点一变,鼓声急促的传到人们耳中,那鼓声中,竟然让人感受到了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不好!” 李重润忽然脸色一变,他毕竟是曾经在凉州战场上出生入死了一番,如今对于杀气十分的敏感。 果然,只见公孙晓月身形一顿,忽然,如电光火石一般向武则天扑了过去。 “保护陛下!”李重润此时已经顾不得思考其他,他一脚将面前的桌案踢向公孙晓月,随即一纵身,扑向已经目瞪口呆的武则天。 李重润所处的位置,是最靠近武则天右手旁的位置,那桌案飞向大堂之中,顿时阻挡住了公孙晓月的去路。 公孙晓月也不犹豫,她一抬手,手中的宝剑便将桌案劈做两半掉在了地上。 可就是这么一个停顿的空间,李重润正好挡在了武则天的面前。 而此时,公孙晓月手中的剑尖也到了李重润的胸口,眼看着自己便要被宝剑刺个透心凉,他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 第150章 这个案子交给太孙来办 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过了一瞬间,李重润感受到了胸口的疼痛。 并不是肌肉被格开的刺痛,而是被重击后的闷疼。 睁开眼睛,公孙晓月手中的剑正抵在自己的胸口上,剑尖抵着的地方,向内凹陷了大约半寸,但却并未刺入他的身体之内。 李重润这才想起,在自己的袍服里面,穿着一件锁子甲,自从他半年前他率军前往凉州,便形成了甲不离身习惯。 抬起眼睛,李重润看到的是公孙晓月愕然的目光,她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而此时的公孙晓月,心中的确充满了沮丧与质疑。 她怎么也想不通,李重润的反应经如此之快,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便挡在武则天的面前。 而更令公孙晓月沮丧的是,她也知道,这一次刺杀失败之后,她以后便再无机会对武则天下手。 终于,站在武则天身边的高延福率先反应过来,他大惊失色之下,倒是没忘记高声呼喊殿外的羽林卫进殿来护驾。 而坐在紫云殿内的大周官员与外国使节们,此时也都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那些外国使节们,知道在大周女皇被刺杀的时候,自己一定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他们一定是首先被怀疑的对象。 因此这些人全部都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并且高举着双手,向殿外冲进来的羽林卫表示自己不会有任何的举动。 而大周的官员们,却表现出了过人的勇气,除了张柬之、魏知古等几名年迈的老臣以外,其他的那些人不论是文臣武将,还是皇亲国戚,纷纷拿起趁手的家伙向公孙晓月围了上去。 公孙晓月的反应却是奇快,一击不中,她并未继续与李重润纠缠,一转身,绕过武则天便向她背后的窗户的方向跑去。 李重润连忙跟在她的身后追过去,公孙晓月一闪身,便跑到窗边。 没有丝毫的犹豫,她拉开窗户跳了下去。 等到李重润来到窗户前向外看去的时候,只能看到下面殿檐上一个白色的身影三纵两跃之后,便消失在芙蓉苑的夜色之中。 “臣等未能及时救驾,罪该万死,请圣皇陛下责罚。” 看到刺客已经遁去,冲进大殿的羽林卫,大周的官员们以及那些外国使臣们在武则天的面前跪了一片。 唯独李重润没有跪,毕竟他及时救了驾,不需要向那些人一样请罪。 “润儿,”武则天招了招手,李重润走到她的面前,“今日多亏了你,刺客那一剑你可无碍吧?” 李重润摸着自己的胸口,一阵沉闷的疼痛感传来,额头上的汗水顿时流淌下来,估计自己的肋骨应该是骨裂了。 对这个事情他有经验,穿越之前,在读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打篮球被人肘击了胸口,便是这种感觉。 李重润知道,这种程度的肋骨骨裂,倒也不需要如何进行医治,只要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剧烈活动,修养上两三个月即可痊愈。 “孙臣没有大碍,”李重润摇了摇头,“只是胸口有些疼,修养几日应该就可与痊愈了。” 武则天转身看向高延福,“去将太医院的沈南璆叫来给太孙诊治,另外让今日值守的羽林卫在芙蓉苑中仔细搜索。 芙蓉苑外戒备森严,这刺客一时半会应该逃不出去。” 说到这里,武则天停顿了一下,转过头看着李重润。 “朕已经同意你来主持匦使院了,今晚刺杀一案,就作为你上任之后的第一个要务去办。” “诺!”李重润躬身应诺,但心中却有些为难。 他知道今晚对武则天的刺杀案中,必定有人在幕后指示,而按照谁得利,谁有动机来分析的话。 如今最有可能对武则天进行自杀的,大概率应该是李唐宗室。 而这其中,又属李重润的阿耶,太子李显的嫌疑最大。 毕竟他如今是帝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一旦武则天驾崩了,李显水到渠成的就成了皇帝。 而武则天不将这个案子交给刑部或者是大理寺,甚至没有让如今已经在大周各处安置了不少察子的控鹤监来侦破,反而是让自己这个早已经有名无实的匦使院来负责。 李重润不得不怀疑武则天的用意,或许,她也想到了此案最大的嫌疑人便是李显,因此要通过这个案件的侦破对李重润进行再一次的试探。 经过公孙晓月这么一闹,这场年终夜宴自然也进行不下去了。 给高延福交代完,武则天便在羽林卫的护卫之下,返回了大明宫。 “太孙殿下,”从紫云殿离开的时候,黛雅看到李重润的脸色不好,连忙来到他的面前,“您身体无碍吧?” “多谢黛雅公主惦念,”李重润对黛雅躬身行礼道:“应该是有些小伤,不过问题不大。” “太孙殿下......” 黛雅还想对李重润说点什么,然而此时李显已经来到李重润的面前。 李显的脸色显然有些不自然 ,但他看到李重润的面色苍白,额头上还布满着汗珠,眼神中又透露着关怀与心疼。 “润儿,等一下你就随我回东宫吧,你这半年不在长安,你母妃对你是日日思念,你回家之后好好陪陪你的母妃,另外也将身体调养诊治一番。” “诺,”李重润连忙对李显行礼,“儿臣听凭太子父亲的安排。” “你今夜太冲动了,”李显与李重润二人并肩走下紫云楼,看到身边无人,李显皱起眉头埋怨着李重润,“幸亏你衣服之内穿了锁子甲。 若是万一被那刺客所伤,你让孤回去如何向你母妃交代?” “诺,”李重润知道李显这是在关心自己,心中升起一阵暖意,“儿臣让太子父亲担心了,还请太子父亲恕罪。” “以后没有人的时候,你便如蕙儿、裹儿一样叫我阿耶吧” 李显转头看着李重润,脸上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目光中满是忧虑。 “这次圣皇陛下将这个案子交给你,你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 那些人敢于进宫刺杀,必定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若是将他们逼急了,这些人若是狗急跳墙,孤怕你会有危险。” 难道阿耶真的与此事无关? 听着李显苦口婆心的劝说,李重润从他的言语和神情中感受到了真挚的关心。 在高延福的搀扶之下,李重润登上了自己的马车。 刚一上车,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了李重润的脖子上。 第151章 殿下你不要沾染这个案子 “公孙娘子?” 虽然在幽暗的车厢之内,李重润只能看清一个隐约的人影。 但是透过一阵冲入鼻腔之内的幽香,李金科十分肯定,这把匕首的主人应该是一名女性。 然而,在这个时候,有能力将匕首顶在他脖子上的人,恐怕只有刚才紫云殿中的那个刺客公孙晓月了吧? 公孙晓月被李重润一口叫破了身份,却并没有否认。 沉默了片刻,她将手中的匕首从李重润的脖子上撤下来,插到自己的靴子里。 “太孙殿下,你刚才不应该阻拦我的。” 李重润摇了摇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公孙姑娘,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想要刺杀圣皇陛下,但刺杀绝不是一个好的方式。” “唉......”公孙晓月幽幽的叹了口气,“太孙殿下,这件事你就莫要再管了。” “太孙殿下,”听到车内有动静,郭敬之在车外连忙询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孤无碍,”李重润隔着车窗对郭敬之交代着:“去告诉太子殿下,孤晚上要去平康坊见一个故人,稍晚一点,再回去向他和母妃大人请安。” 半个时辰之后,李重润的车驾在平康坊的房门口停下,他带着郭敬之走进了长安第一春楼花萼楼。 跟随李重润从相州返回长安的‘泰山’团兵卒们,除了留下几人在原地守着车驾战马,剩下的人拿着李重润分发给赏钱,相熟的人勾肩搭背在一起,散落到了平康坊之内。 就在众人散去之后,在一个无人注意的瞬间,一道黑影,从李重润的马车上一闪而下,消失在了坊墙下的黑影之中。 酉时二刻左右,李重润与郭敬之二人,与花萼楼中几个春娘已经喝的有些醉意。 “走吧,”李重润冲着郭敬之摆了摆手,“看来我的故人不会来了,咱们回东宫。” 郭敬之嘿嘿一笑,谐挪的看着李重润。 “太孙殿下的故人没来,不过马车上的故人恐怕是也离开了吧?” 向李显与韦淑清请安之后,时隔半年之后,李重润终于回到了自己在东宫中的院子。 在距离院门还有几十米距离的时候,李重润远远的,便看到孟春与季夏站在自己的院门口。 “太孙殿下!”季夏刚一看到远处走来的李重润,立刻欢呼雀跃的跑了过来,一把抓住李重润的衣袖,她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眼中却闪动着泪花。 “殿下您终于回来了,”季夏紧紧抱着李重润的胳膊,似乎她一松手,李重润便会在自己眼前消失一般,“这半年来,我与孟春姐姐,每日都在惦念着殿下的安危。” 孟春虽然不像季夏那般活泼好动,性格更加的恬静温和,但她在看到李重润的时候,也难掩心中的激动之情。 快步走到李重润的面前,目光在李重润的脸上凝视了许久,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止不住的划过孟春俏丽的面颊。 “殿下,”掏出一块帕子,擦去脸上的泪痕,孟春伸出手在李重润的脸上轻抚着,“半年未见,瘦了,也黑了,但却长高了许多。” 李重润抓住孟春的手,目光中包含着温柔。 “孟春,这半年来过的可好,有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殿下,”没等孟春回答,季夏便气呼呼的站到李重润的面前。 “你偏心,只关心孟春姐姐过得好不好,却不在意季夏是否受过委屈。” “你呀.....” 孟春看到季夏装模作样生气的样子,顿时被她逗得破涕为笑。 纤纤玉指在季夏的额头上点了一下,娇嗔着笑道:“你这个丫头,古灵精怪的一点都不吃亏。 如今已经在咱们东宫,谁不知道你季夏小夜叉? 哪里有人敢让你受委屈呀!” 三人说笑着,走回了李重润的院子。 回到自己的寝室,李重润在季夏与孟春的服侍之下,沐浴更衣之后,终于躺在舒服的卧榻之上。 这半年以来,李重润每日鞍马劳顿,风餐露宿,终于回到了长安,头刚一挨上枕头,便进入了沉沉的睡梦之中。 “什么人?” 经过了半年多的金戈铁马的李重润,如今的感官极为敏感。 迷迷糊糊当中,他忽然感到自己的寝室当中有人,立刻有一种浑身汗毛炸起来的感觉。 “太孙殿下,可还记得三爻不老童?” “不老童?” 李重润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七八个月之前,他为了调查在掖庭对他下毒的那个小宦官,在明德门外的三爻,见到的那个看起来如同童子一般的震爻首领。 腾的一下坐起身来,双目之中死死的盯着黑暗中那个跪在地上的身影。 “你这半夜三更的,潜入孤的卧榻之侧,有何贵干?” “殿下可还记得,”那不老童依然伏在原地,声音低沉的对李重润说道:“那一日在下告诉过您,我曾是 章怀太子身边的小厮?” “那又如何?” 李重润坐在卧榻之上,一只手在枕下摸索着藏在那里的匕首。 “殿下,”不老童跪直了身子,看着李重润道:“既然您知道我曾是章怀太子的小厮,就不必对我如此防备。 在下今日冒死潜入殿下的府邸,只是有一事相求。” 李重润听到不老童的话,知道自己的举动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将手从枕下抽了出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孤曾听人说过,三爻的三位头领,都是手眼通天,能力卓越之人,你有何事能求到孤啊?” “太孙殿下,”不老童仍然跪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并未直接回答李重润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在下听说,今日在芙蓉苑紫云楼中,圣皇陛下遇刺了?” “没错,”李重润点了点头,“不老童前辈的消息很灵通嘛。” 对于李重润的讥讽,不老童毫不在意。 “在下还听说圣皇陛下让太孙殿下侦办此案,不知太孙殿下是如何考虑的?” 李重润思索了一下,原本并不想对不老童多说。 但他转念一想,今夜刚在紫云楼发生了刺杀武则天的事件,半夜不老童便潜入他的府邸,这件事情绝不是巧合。 说不定,能从他的嘴里,套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左思右想之下,李重润拿定了主意。 “刺客乃是剑舞名家公孙晓月,但只是一个江湖中人,与圣皇陛下素无恩怨。 因此,孤怀疑她的背后另有其人。 但至于是谁,孤还要查过之后才能知晓。” 听到李重润的话,不老童缓缓的站起身子,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说道:“殿下,在下想请您不要沾染这个案子。” “为什么?” 看到不老童已经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准备离开,李重润连忙追问了一句。 “殿下,”不老童扭头看了李重润一眼,“您的身上流淌着太宗皇帝的血脉,在下只能劝您一句,这个案子,您若是沾染的太多,会对您不利。” 第152章 季夏的身世之谜 看着不老童的身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李重润已经完全没有了睡意。 今晚刺杀武则天的计划,一定有着处心积虑的周密计划。 要知道武则天在登基称帝前后,无论是李唐宗室还是朝中的官员,因为她而家破人亡者多达数十万人。 武则天也知道一定会有人对她进行报复,因此她身边的守卫极其严格,若非是极其忠诚的人,根本没机会靠近她的附近。 即便是那些皇亲国戚和达官显贵,在面见武则天之前,也必须要卸下身上的武器。 所以刺杀武则天的难度极大,对于刺客来说,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唯独这个公孙晓月的出现,这中间却让李重润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她在不到短短半年的时间,便成为了名满天下的剑器武者。 而武则天又对音律舞蹈十分痴迷,长安很多著名的武者都曾被武则天召入宫中表演,这就为她接近武则天提供了可能。 不仅如此,因为剑舞需要使用到剑,这又给了公孙晓月有了携带武器靠近武则天的机会。 好精巧的谋划,好深沉的心机。 李重润将这些事情联系在了一起之后,他感觉到,这一次刺杀的背景绝不简单。 别的不说,至少能让公孙晓月在不到半年的时间便声名鹤立,在这中间,李重润便看出了资本运作的痕迹。 厘清了自己的思路,李重润刚准备躺下补个回笼觉,听到动静的季夏端着一个烛台走了进来。 “殿下,您怎么起来了?” 季夏看到坐在卧榻旁的李重润,有些疑惑的问道。 “怎么还把窗户打开了?” 季夏感到一阵寒风袭来,转头看着敞开的窗户,转身去将窗户关严。 “殿下,这天寒地冻的,您别着凉了。” 李重润看着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忙碌着的季夏,以及季夏略带嗔怒的俏脸,心中升起一阵暖意。 “殿下,”季夏关好窗户走到李重润的面前,关切伸出双手捂在他冰冷的面颊上,“您可是天潢贵胄,如今大周太子殿下的嫡长子,您可一定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抬起手抓住季夏的柔夷,李重润抬起头凝视着眼前这个娇俏的姑娘,在摇曳的烛火之下,她的双颊飞上了两朵红云。 四目相对之下,李重润的心脏不争气的飞速跳起来,而季夏的面容也愈发的娇羞。 一点点的弯下身子,李重润与季夏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着,二人的嘴唇,就要碰到一起。 深深的吸了口气,忽然,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李重润激烈的咳嗽起来。 “殿下,你怎么殿下?” 看到李重润因为咳嗽而导致的脸色苍白以及满头的大汗,季夏立刻紧张起来。 “无妨,”李重润用手捂着晚上被公孙晓月击伤的地方,“今晚芙蓉苑夜宴之时,有人行刺圣皇陛下,我不小心被撞了一下。” “什么?”季夏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这公孙晓月,简直胆大包天,怎么敢对您动手?” 听到季夏的话,李重润忽然愣住了,半晌之后,他才缓过神来。 “季夏,孤记得并未告诉过你,刺客的姓名吧?” 在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李重润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抓住一般。 要知道,孟春与季夏是他在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最先认识的几个人之一。 这半年以来,他对孟春和季夏的感情,早已经如家人一般。 若是让李重润发现了季夏对他保留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结果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原本,李重润也可以不直接向季夏提出这个问题,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一定可以将真相调查的水落石出。 但是,出于对季夏的感情,李重润还是希望能够听到她亲口告诉自己答案。 “殿下,”季夏‘噗通’一声跪在李重润的面前,“奴婢的确是知道这件事情,但奴婢可以向您保证,奴婢与这件事绝无关联。” “绝无关联?” 李重润将信将疑的看着季夏,“那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夏被李重润的灼热的目光盯着,不由自主的低垂着眼帘,不敢与他直视。 沉默了许久,她才将那个隐藏在自己心中许久的秘密,告诉了李重润。 “殿下可还记得,”季夏的目光盯在地面,惴惴不安的问了一句,“那一日你们去三爻,奴婢被人追击的事情吗?” “那一日你被三四个蒙面人追,后来被哥舒翰救下的那一次?” 李重润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天的情景,那个时候,他还只是庐陵王世子,正准备向李显请求担任旅贲卫右内率。 季夏点了点头,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李重润。 她那天,听说李重润要去三爻私白聚集的地方寻访那个给李重润下毒的小宦官。 因为觉得自己对于那个小宦官很熟悉,所以季夏便悄悄的跟在李重润等人的身后去了三爻。 然而到了三爻之后,她却遇到了一个自己在掖庭之内的熟人,自己的姑姑裴婉仪。 当年裴炎被来俊臣构陷入狱之后,女儿裴婉仪也被囚入了掖庭。 “她就是兑爻首领自梳女?” 李重润忽然想起那一日陈玄礼向自己所介绍的三爻三个首领中,有一个出自掖庭的自梳女,便猜测着询问季夏。 “没错,”季夏的双目低垂,眼眶中满是泪水,“她不仅被充入掖庭,后来还被卖入春楼。 而第一个高价要‘梳栊’姑姑的,正是当年受来俊臣唆使举报我大父的人。 我姑姑不忿之下,这才将他灌醉,将他杀死,逃入了三爻苟且偷生。” “原来是这样,”李重润点了点头道:“那为何你后来又会被人追杀?” “因为奴婢在三爻与姑姑说了许久的话,为了掩人耳目......” 季夏虽然说到这里就欲言又止的停了下来,但李重润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因为季夏失踪的时间太长,为了掩人耳目,所以裴婉仪便与季夏给他们演了一场戏。 而当时季夏装作昏厥,也就成功的蒙混过关,没有再被李重润所追问。 听完季夏的叙述,李重润也是唏嘘不已。 当年他的阿耶李显,就是因为想要将自己的岳父韦玄贞封为宰相,与裴炎发生了冲突,这才被裴炎向武则天进言,罢黜了皇帝之位的。 裴炎对于武则天,还是十分忠诚的,但最终,依然落得一个被来俊臣构陷,家破人亡的下场。 因此在李重润看来,政治斗争果然是十分残酷和冷血的。 感叹了一番世事无常,李重润这才收敛了心神。 他看着眼前已经哭成梨花带雨的季夏,漫不经心的问道:“那么,你与公孙晓月之间,是什么关系?” 第153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殿下......” 季夏忽然被李重润这样的追问,顿时惊慌失措起来。 她躲闪着李重润的目光,似乎是喃喃自语的说着:“您怎么知道我认识公孙晓月?” 心虚的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李重润凝重的面孔,季夏再次低下头沉默不语。 半晌之后,李重润知道无法在季夏的口中得到与公孙晓月相关的消息,他只好叹了口气。 “季夏,那你给孤说一说,他们让你潜伏在孤的身边,有什么目的?” “这......这......” 季夏的神色更加慌乱了,她吞吞吐吐的不知该如何作答。 看见季夏慌张的神色,李重润的心情一下变得沉重起来。 “他们派你来,是要行刺孤的?” 季夏听到李重润的话,顿时激动了起来。 “殿......殿下......不是的,奴婢.....奴婢......” 李重润的目光更加凝重,孟春和季夏都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如果季夏真是被他们背后的势力派来刺杀李重润的,那么,他将对身边大多数人失去信任。 “什么不是,到底是什么?” 听到李重润凌厉的口吻,季夏再也不敢隐瞒,她连忙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股脑的告诉了李重润。 原来,以裴婉仪为首的那一群人,都对武则天怀有深仇大恨。 他们认为,若不是武则天篡夺了李氏的皇位,后面就不会发生那么激烈的政治倾轧,也不会有无数无辜的人被牵连在其中。 而李重润对于他们来说,却是被寄予厚望的人。 如今季夏背后的势力,目的就是尽快推翻武则天的统治,扶持李显登基称帝。 而季夏的任务,则是保护李重润的安全,一旦他们发现武则天要对李重润不利,便会掩护他逃离长安。 “就是如此?” 李重润将信将疑的看着季夏,他不相信,对方处心积虑的将季夏安排到他身边,目的会如此的简单。 “就是如此,”季夏啜泣着看向李重润,“殿下,是您和太子妃将奴婢与孟春姐姐救出的掖庭。 要不是有您,奴婢如今可能已经被卖入春楼,每日只能强颜欢笑的苟且偷生。 所以奴婢才会答应他们的要求,潜藏在您的身边,暗中保护您的安全。” “好吧,”李重润此刻的内心深处可以说是心烦意乱,五味杂陈,刚才的那些旖旎与暧昧早已荡然无存。 “你先退下吧,孤累了,想再睡一会。” 看着季夏形单只影的背影,李重润叹了口气,重新躺在卧榻之上。 虽然身体上已经疲惫至极,但他却丝毫没有睡意。 闭着眼睛,公孙晓月、季夏、不老童等人的身影,不断的在他眼前徘徊。 不知不觉的,李重润终于沉沉的睡去,这一觉,便睡到了第二天上午日上三竿。 依然是孟春和季夏服侍着他熟悉更衣,等到他收拾停当之后,已经快到午时。 “殿下,”将李重润送出院子,孟春在李重润耳边低声轻语的问:“季夏妹妹今天一早晨都是魂不守舍的,您说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啊?” 李重润摇了摇头,并没有答话,独自一人,走向东宫的食肆。 经过一晚上的反复思索,他还是决定先不去揭穿季夏的身份。 因为李重润知道,如今的季夏,已经举目无亲,煌煌天下,没有她的容身之处,自己在东宫的这个院子,恐怕是季夏唯一的归宿。 因此,李重润并不准备将季夏牵扯到武则天遇刺的案子当中,若是季夏没有做出对他不利的举动,李重润也会替她遮掩。 心思重重的边走边想,李重润来到了东宫食肆。 “太子父亲、母妃。” 看到一家人坐在食肆之中正在吃晌食,李重润连忙向坐在上首的李显与韦淑清行礼问安。 “润儿来了,”看到李重润,李显与韦淑清的脸上露出笑容,韦淑清连忙招呼着他:“快来母妃身边坐着,陪母妃好好吃一顿饭。” “母妃,”李重润正准备走去韦淑清的身边,他的耳边便传来一个刺耳的声音,“你也太偏心了,为何大兄可以与你坐在一起?” 李重润转过头,果然便看到李裹儿那张漂亮却刻薄的面孔。 “安乐郡主,”李重润的双目中迸射出凌厉的目光,“你看见本太孙,竟然不顾君臣礼仪,你太放肆了!” “大兄,你......” 李裹儿正要辩驳,李重润便用凶狠的目光瞪向她。 要知道如今的李重润,经过了战场的历练,那些吐蕃人的鲜血,在他的身上凝结出的煞气,哪里是养尊处优的李裹儿能够承受的。 感觉自己如同被一只饿狼盯上一般,李裹儿闭上了嘴,不敢再与李重润辩驳。 “孤为太孙,虽为 储君,那也是君! 安乐郡主,你虽为我的妹妹,但也须时刻记得,什么叫做君臣有别!” “诺!” 李裹儿浑身颤抖着,眼眶中泪水打着转,却身不由己的起身向李重润行礼应诺。 “润儿,”李显看到李重润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面带微笑的打着圆场,“裹儿还年幼,有些不懂事,你做大兄的,莫要与她计较。” “诺!” 李重润的目光在大殿之内众人的脸上巡视了一圈,这才转身向李显行礼。 而此时大殿内坐着的李重福、李重俊、李仙蕙、李裹儿四人,除了永泰郡主李仙蕙对他报以微笑之外,其余几人都低下头不敢与李重润对视。 一顿索然无味的午餐过后,李重润信步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李显,景龙四年(公元710年)六月,唐中宗李显被皇后韦淑清和安乐公主李裹儿合谋下毒暴毙身亡,终年五十五岁。 韦淑清,景龙四年(公元710年),与女儿合谋毒死了与她相守一生的丈夫李显,并准备效仿武则天称帝,李隆基发动唐隆之变中被杀。 李重福,景龙三年(公元709年),李重福与张灵均、郑愔等人发动叛乱,兵败被逼投河自杀。 李重俊,神龙三年(公元707年),李重俊与李多祚、李承况、独孤祎之等人发动兵变,诛杀武三思父子,而后攻打宫城,意图杀死韦皇后等人,却被阻于玄武门外,因士卒倒戈而失败,他逃奔终南山,中途被部下杀死。 李仙蕙,大足元年(公元701年),被张易之构陷与兄长李重润、夫君武延基议论武则天的宫闱秘事,被杖毙于大明宫丹凤门外。 李裹儿,景龙四年(公元710年),与自己的母亲韦淑清合谋毒死亲生父亲李显,并图谋推举韦淑清效仿武则天称帝,在李隆基发动的唐隆之变中枭首。 回想起刚才在食肆大殿中一同用餐的家人们,李重润叹息了一声,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一家七口,没有一个得到善终的。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古人诚不欺我啊! 第154章 匦使院接的第一桩案子 平淡无奇的日子,总是稍纵即逝。 在东宫内度过了李重润穿越以后第一个春节,一转眼,大周帝国便送走了圣历元年,迎来了圣历二年的元夜。 这十几天以来,是李重润穿越之后最疲惫的十几天。 这种身心俱疲的感觉,已经超过了他奔波于凉州与相州的那些日子。 作为大周的太孙殿下,除夕,李重润陪着圣皇武则天在仙居殿内守岁。 强忍着无奈与李显、李旦、武三思、李令月等皇亲国戚们应酬了一晚,唯独与李隆基的交流,让李重润颇感兴趣。 这一年的李隆基,虽然只刚满十四岁,但却已经显示出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与稳重。 李重润知道,这也与李隆基幼年的经历有关。 武则天称帝之后的长寿二年(公元693年),在他八岁的时候,李隆基刚刚以皇孙的身份被册立为临淄王,便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生死危机。 他的母亲窦妃被自己家的奴婢团儿诬谄以“厌胜之术”诅咒武则天。 刚一过正月初二朝的大朝会,便与李旦的另一个妃子刘妃一起,被秘密地杀死于大明宫中,就连尸体都不知被埋在何处。 同年八月,李旦也被来俊臣诬告即将谋反,武则天命来俊臣彻查此事。 因为来俊臣善于严刑逼供,李旦身边的人被酷刑屈打成招,纷纷承认与李旦同谋造反。 就在武则天准备借机将李旦处死的时候,太常寺乐工安金藏,不惜自己剖腹证明李旦的清白。 因此,在武则天执政的前五年当中,李旦虽然被册封为相王,但生活却十分落魄,而李隆基也被寄养在自己的姨妈家长大。 如今李显被再次册立为太子,李唐宗室再次看到了未来能够恢复大唐荣光的希望,年纪轻轻的李隆基也对未来的大唐,充满了憧憬。 除夕之后,李重润便跟随着父亲李显,每日与长安城内的王公贵族、达官显贵们应酬,整日过着迎来送往,心口不一的日子。 一大早便被孟春拉起来梳洗打扮的李重润,了无生趣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双目中满是茫然。 “殿下,”孟春一边替他梳着头发,一边嬉笑着说道:“不要如此沮丧,今日过去,大年便算过完了。 明日开始,您就要结束休沐,去匦使院当差了。” “好吧,”李重润百无聊赖的点了点头,“今天是什么安排?” “今天啊,”一旁双手托着托盘的季夏顿时兴奋起来,“今天晚上长安城有灯会,咱们可以去赏灯会,吃小吃,还可以放河灯许愿。” 经过了这些天,季夏发现李重润对自己的态度并没有发生变化,也没有了刚向对方坦白了秘密之后的忐忑不安。 “我们也可以如同百姓一样在大街上闲逛吗?” 李重润通过镜子愕然的看着季夏,他记得穿越之前那部著名的电视剧《长安十二时辰》当中,元夜的夜晚,所有皇亲国戚与达官显贵,都要陪着圣人一同度过。 “自然.....” 季夏原本还想理直气壮的回应李重润自然是可以,但一想到宫中的规矩,便也只能闭上嘴巴不再做声。 “启禀殿下,”孟春刚为李重润盘好发髻,东宫管事李忠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东宫门外,有人求见。” “大清早的,何人在外求见?”孟春疑惑的向着门外喝问道。 李忠听出房内是孟春的声音,连忙高声回答:“是孟敬训啊,门外来人老奴也不认识,据他自己说,是匦使院的人。” “匦使院?”孟春更加疑惑了,“殿下如今虽然接了匦使院的院正,但如今还在休沐,明日才会正式上任。 今日匦使院的人前来,没有说是为了什么事情吗?” “这......” 李忠在门外一时之间也有些语塞了。 “老奴只是看到那人拿着匦使院的银鱼袋,面色焦急,吵着要见殿下,至于他有何事,老奴问了,他不肯说。” “殿下,你看......” 孟春此时也没了主意,按照李忠的说法,尚在休沐期间,匦使院今日便派人前来寻找李重润,必定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李重润看到孟春为难,摆了摆手,起身接过季夏递给他的一个披风。 “孤虽然还未正式履职,但总归已经是匦使院的掌印官,孤去看看。” 半刻钟之后,李重润便跟在李忠的身后,来到了东宫门外。 刚一走出东宫,李重润便看到一个面色蜡黄,中等身材,约莫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穿大红色从五品袍服,正在门口焦急的来回踱步。 看到李忠带着李重润走出东宫大门,那人立刻大步流星的走到李重润的面前。 “太孙殿下,院正大人,下官乃是匦使院院丞秦佾,今日不顾尚在休沐,下官贸然前来寻找太孙殿下,是有一桩天大的事情要向殿下汇报。 唐突之处, 还请殿下海涵。” 李重润看到秦佾态度严肃,也感到事情的严重,他连忙拉着秦佾走到一旁。 “无妨,孤如今本就是匦使院的掌印官,出了什么事情,速速报与孤听。” 秦佾闻言,也不啰嗦,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双手呈于李重润的面前。 “殿下,今早匦使院刚将木匦摆在门外,便有人在‘通玄’匦中发现了这封信笺。 通玄使尉迟循毓大人与下官一同看了这封信,我们二人都感到事态严重,无奈之下,这才来东宫打扰殿下。” “哦?” 李重润接过秦佾手中的信封,先用手捏了捏,信封十分单薄,里面应该只有一张信笺。 仔细观察了手中的信封,就是一只市面上寻常可见的普通信封。 李重润并未发现可疑之处,他这才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笺。 将信笺展开,李重润的心脏猛然一跳,只见这张信笺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今夜酉时,芙蓉苑内凤鸣九天阁旁,有人对圣皇陛下不利。 李重润将信笺装进信封,神色凝重的看着秦佾问道:“可曾看见是何人在木匦中投入此信的?” 秦佾摇了摇头,“今日休沐,匦使院门外只有两名士卒当值,据他们说,一转眼之间,便看到‘通玄’匦中出现了这个信封。 因为今夜有灯会,大清早街上的行人便熙熙攘攘,摩肩擦踵,具体是谁将这封信放在‘通玄’匦中的,他们二人都没有看见。” 看着手中的信封,李重润知道,自己作为匦使院正的第一桩案子,来了。 第155章 长安六个时辰 “酉时?”李重润把反复打量着手中的信封,漫不经心的问向秦佾,“现在是什么时辰?” “启禀太孙殿下,”秦佾昂首看了看天空,“大约辰时左右。” “辰时、酉时......” 李重润在心中默算着十二地支的顺序,无奈他不是古代人,对于天干地支并不熟悉,只能用生肖一个一个的向后排。 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 忽然,李重润的身躯一震,惊讶的看着秦佾,“还有六个时辰?” 秦佾看着李重润全神贯注,口中念念有词,原以为他在计划什么精妙绝伦的计划。 他压根就想不到,李重润费了半天的劲,竟然只是为了算一算到今晚酉时,还有几个时辰。 “是的,太孙殿下。” 秦佾虽然不明白李重润为何沉吟了半晌却忽然问出这个问题,但对方的身份尊贵,他也只能应承着这位殿下口中的话。 然而,秦佾所不知道的是,其实现在的李重润心中已经慌了。 要知道他虽然穿越之前,也喜欢阅读一些推理断案的小说,但毕竟他没有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根本就是个菜鸟。 更何况,在这个时代,可没有他穿越之前的那些什么监控啊、dna检测之类的手段,可是距离信笺上的提示,只有十二个小时,这不是正儿八经的长安十二个小时吗? “长安十二个小时......长安十二个小时,要是我身边有个张小敬就好了! 那也不行啊,即便是张小敬,也是十二个时辰破案,可我,只有六个时辰,比他的时间整整少了一半。” 思索了片刻,李重润的心中有了思路。 “秦大人,你在这里稍等片刻,孤去去就回。” 顾不得向秦佾解释,李重润又带着李忠匆匆返回了东宫,顾不得让李忠前去通报,李重润一推门径直走进了李显的书房。 “太子父亲,”李重润将秦佾交给他的信封呈到李显的面前,“有人向匦使院投书,今晚在芙蓉苑,或许有人要对圣皇陛下不利。” 李显接过信笺刚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了。 李重润看着李显的表情,便明白李显那里应该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信息。 “太子父亲,这封投书上说的难道是真的?” 李显犹豫了一下,便将自己心中震惊的原因告诉了李重润。 芙蓉苑虽然是皇家园林,但在每年上元佳节的时候,都会依照惯例,让百姓入园游览。 而长安的百姓,自隋朝开皇年间开始,便有了上元佳节在芙蓉湖内放河灯祈福的习俗。 武则天也是在昨天的时候临时起意,突然想要今天夜游芙蓉苑,去与民同乐。 而李显,因为他兼任着京兆尹,需要在武则天出行时负责净街,所以才在昨天下午收到了内侍省送来的通知。 让李显没想到的是,武则天产生这个想法不到一天的工夫,竟然已经被那些想要她性命的刺客得知了,并且还有了针对她的刺杀计划。 “润儿,”李显看着李重润,忧心忡忡的问道:“你想要查这个案子?” 李重润苦笑着与李显对视道:“太子父亲,无论儿臣想不想,那日在圣皇陛下在紫云楼遭遇刺杀,她不是已经责令我来负责查找刺客与其同伙吗?” “你是说?”李显疑惑道:“今晚要在芙蓉苑行刺陛下的刺客,与那晚借献舞机会刺杀陛下的公孙晓月,是一伙的?” 李重润摇了摇头,“太子父亲,儿臣并无十足的把握。 但这封信既然被人放到了匦使院,想必这件事就与儿臣脱不了干系。 所以儿臣想查一查这件事,也莫让刺客今晚再坏了陛下的兴致。” 李显看到李重润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多说,而李重润也将自己来找李显的目的说了出来。 首先,他希望李显能够进宫一趟,将早上匦使院收到示警的投书之事汇报给武则天。 这样一来,若是武则天晚上改变了行程,刺客们的计划就会落空。 其次,李显作为京兆府的府尹,李重润需要拿到他的手谕,这样自己就可以调动不良人和望楼中的武侯来协助他查案。 这些人对于长安市井中的事情很熟悉,他们要是能够参与进来,对于破案来说会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 李显与李重润二人商量完毕,便不再迟疑,分别离开了东宫。 李显在前往大明宫大明宫之前,李重润又拜托了他一件事,那便是请内侍省总管高延福,尽快来一趟匦使院衙门。 走到东宫门口,李重润便看到身穿翻领袍服的季夏也站在东宫的门外。 刚才进去李显书房的时候,李重润便让李忠去自己的院子通知季夏在东宫门口等他。 李重润准备在办这个案子的时候带上季夏,至于原因嘛,一方面是李重润已经知道了季夏与那个暗中谋划着想要刺杀武则天的 组织有联系。 有她跟在自己的身边或许能够起到出人意料的效果。 另一方面,那是因为李重润在《长安十二时辰》的电视剧中,看到靖安司丞李必身边跟着一个叫做檀棋的侍女,他有意无意的将自己带入到了这个剧情当中。 “季夏,”李重润接过季夏递给他的马缰绳,对她交代道:“孤与秦大人先去匦使院。 你拿着太子的手谕去一趟京兆府,将京兆府的司法参军裴光庭,以及不良帅魏昶请来。” “诺!”季夏从李重润手中接过金鱼袋和李显的手谕,翻身上马,双脚一夹马腹,一骑绝尘的离开了。 李重润一扯缰绳,调转马头,看了一眼早就骑在马上的秦佾。 “秦大人,咱们也走吧。” 说罢,李重润双腿在马腹上一磕,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秦佾也不犹豫,连忙纵马跟了上去,与李重润并驾齐驱赶往匦使院。 “秦大人,”李重润看着秦佾,“我看你的骑术不错,武将世家出身?” 秦佾点了点头道:“启禀太孙殿下,臣的大父,当年倒是一直跟在太宗皇帝陛下征战。” “哦?”李重润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他仔细的打量着秦佾,忽然,心中生出一个让他大喜过望的念头。 “翼国公秦琼是你何人?” 秦佾听到李重润提到秦琼,脸上顿时露出一片傲然之色。 “正是微臣的大父。” “你真是秦琼的孙子?” 李重润惊喜的问道,要知道秦琼,那可不仅仅只是唐代的一员名将那么简单。 他最终成为了华夏人心中的门神,是万千百姓心目中,能够镇守家宅,守护一家人平安的神祇。 “秦大人,”李重润此刻的心情大好,他忽然心中一动,对着秦佾说道:“咱们这次行动,就叫长安六时辰。” 第156章 京兆府的人到了 半个时辰之后,李重润带着秦佾到来到了匦使院。 这是一处位于新开门内的建筑,距离匦使院不到三里的地方,便是芙蓉苑的御西门。 刚一抵达匦使院的大门口,李重润便看到四五名身着绿色袍服的官员和二十余名胥吏站在门口。 见到李重润与秦佾,两名胥吏连忙上前牵住他们二人的马缰绳。 翻身下马之后,李重润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这些人,转头问秦佾。 “孤听说,这匦使院乃是大周最大的一个衙门,每年要办数千宗案子,怎么今日就这几个人到场?” “启禀太孙殿下,”秦佾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当年的匦使院,与现在天差地别。 微臣是去年年初出任的匦使院延恩大使。 微臣记得,那时的匦使院,查审一体,仅司查参军与私监参军下面,便有数十名官员管着上前的胥吏。 但在今年五月,来俊臣事发之后,匦使院中一大批他的门生、附庸被朝廷追责。 因此,如今的匦使院,只剩下这寥寥数人。” 李重润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也知道,在来俊臣活着的时候,在匦使院中可以说是一手遮天。 那些匦使院的官员,大多都是因为依附他而平步青云。 因此,来俊臣的野心愈发膨胀,从去年年尾开始疯狂的同时构陷武、李两家子弟。 终于来俊臣被在武、李两家同仇敌忾的掀翻落马,匦使院中他的这些徒子徒孙们自然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让李重润稍感欣慰的是,如今留下的这些人,应该都与来俊臣关系不大。 毕竟当时来俊臣倒台的时候,那些对他恨之入骨的官员,不会放过一个和他有关系的人。 “这位是长史裴愿,”秦佾向李重润一一介绍着匦使院剩下的这几个官员。 “裴长史的大父,与当年的裴炎裴相乃是兄弟,官至京兆府长安县县令。 后因受裴相被来俊臣构陷,受到牵连,被流放到岭南后病死。 裴长史之前是圣皇陛下身边的起居舍人,今年三月,被圣皇点为匦使院长史。” 裴愿三十多岁,面目清秀,身穿正六品绿色袍服。 “裴炎的族人,”李重润微笑着对裴愿颔首示意,“裴长史,你的族妹,如今便在孤的府中担任训仪。” 裴愿与李重润见礼之后,秦佾又指着一名二十多岁,面容消瘦,脸上棱角分明,身穿七品袍服的官员。 “魏明,伸冤大使,大唐开国郑国公曾孙。” 魏明连忙上前向李重润行礼,李重润点了点头,魏征的后人,做伸冤大使,倒也算是沿袭了家族的传统。 “太孙殿下,”还没等秦佾介绍,他身后一名二十多岁,面黑如墨,站在那里如铁塔一般的正六品官员走到他的面前。 “微臣尉迟循毓,现忝为匦使院司马,平日里负责匦使院的安全护卫。” “尉迟循毓?”李重润的心中大喜过望,“鄂国忠武公尉迟敬德的后人?” “太孙殿下,”尉迟循毓双手抱拳答道:“鄂国忠武公正是微臣的大父。” “好啊,”李重润欣喜的看着眼前的几人,“孤能有各位大人的帮衬,心中对于主持匦使院院务,就更有信心了。” 秦佾在前面带路,带着裴愿、魏明与尉迟循毓等人来到院正的大堂。 李重润危襟正坐在‘明察秋毫’的匾额之下,看着眼前的众人,“今早在门口当值的胥吏可在?” 尉迟循毓闻声,连忙出门叫进来一名身穿缁衣,头顶幞头的胥吏。 “太孙殿下,这是匦使院门禁卫的队正张轩,今早就是他在大门当值。” 李重润从怀中摸出秦佾交给他的信封放在面前的桌案之上。 “张轩,”李重润用食指在信封上点了点,“你可看到,是何人在什么时候将这封信投入‘通玄’木匦当中的?” “启禀太孙殿下,”张轩连忙对李重润躬身行礼道:“今天是上元佳节,昨夜长安没有宵禁,一大早咱们匦使院门外便人来人往。 小人无能,当时实在是没有注意到是谁将这封信投入木匦。” “嗯!” 李重润点了点头,张轩的回答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经过那晚与季夏的对话,李重润如今感觉到,想要刺杀武则天的这一群人,有着严密的组织和周密的计划。 因此,他们一定不会轻易将自己暴露出来,所以,张轩等人在门口当值的时候,没看到投书的人也实属正常。 食指叩击着桌面,沉思起来。 匦使院的对面,是一个叫做永和坊的街坊,这个坊内居住的,大多是一些平民百姓,因此每日的蔬菜需要自己购买。 他在刚才与秦佾一起前往匦使院的时候,曾注意到在永和坊的坊墙外,有一些从城外进入长安的菜农,挑着自家种植的蔬菜在那里贩卖。 李重润抬 起头看向尉迟循毓。 “尉迟司马,你现在就带着人,去匦使院门外询问一番,看看那些卖菜的贩夫们是否有人看到投书之人。” “诺!” 尉迟循毓对李重润抱拳行礼后,带着张轩转身走出了大堂。 “殿下......” 李重润正要与其他人交代任务,刚一走出大堂的尉迟循毓又折返了回来。 “嗯?” 李重润疑惑的看着尉迟循毓,“尉迟司马还有何事吗?” 尉迟循毓连忙对李重润行礼。 “太孙殿下,门外当值的胥吏前来通报,有一位季夏姑娘,带着京兆府的司法参军裴光庭裴大人,还有长安不良帅魏昶前来觐见。” “京兆府的人到了,”李重润听到尉迟循毓的汇报,顿时大喜过望的站起身来,“快请他们进来。” 季夏、裴光庭与魏昶阔步走到大堂,对着李重润行礼。 “季夏,”顾不得还礼,李重润急切道:“孤还需要你帮我跑一趟。” 摘下腰间的金鱼袋,李重润走到季夏的面前交给她。 “如今匦使院的人员不整,力量不足,你拿着孤的金鱼袋回东宫,让郭敬之将右内率都给孤带过来。” 第157章 鱼龙混杂的长安城 季夏再次匆匆的离去,李重润看了一眼放在大堂门口的日晷,此时已经快要到了辰巳相交之时。 “就剩五个时辰了,”李重润的心中也略感焦急,“裴参军,可否将长安舆图带来?” 裴光庭闻言连忙命扈从将长安舆图拿来,就要在桌案上展开。 “挂起来,”李重润摆了摆手,对着秦佾说道,“就挂在孤座位的旁边,对着大堂的方向,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殿下,”张轩急急忙忙的跑进大堂,“内侍省总管高延福高公公来了。” 张轩的话音未落,高延福大步流星的跟在他身后走进大堂。 “太孙殿下,”高延福对李重润躬身行礼,“老奴听太子殿下说,您有事要询问咱家。” “裴长史,”时间急迫,李重润顾不得跟高延福客套,“记录。” 裴愿拿出纸笔,研好了墨,李重润看着高延福问。 “今日晚上,圣皇陛下在芙蓉苑与百姓共庆上元佳节,此事还有谁人知晓?” 高延福沉思了一下,看着李重润道:“太孙殿下可是想从消息来源追查刺客?” 看着李重润点了点头,高延福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些许的戏谑。 “太孙殿下,这条路恐怕是走不通啊!” “为何?”李重润疑惑道。 高延福接下来的话,顿时让李重润的心中凉了半截。 原来自从昨天上午,武则天在与太平公主、韦淑清、上官婉儿等几名女眷聊到放河灯祈福,并临时起意也想在今晚前往芙蓉苑与民同乐之后,高延福便依据武则天出行的惯例,通知了伴驾扈从的所有衙门。 “羽林卫、金吾卫、内侍省、内仆局、尚乘局、尚撵局、凤阁侍郎、京兆府、芙蓉苑......” 高延福的脸上满是玩味的笑意,“太孙殿下,截止昨天晚上,知道这个消息的,至少有数千人。 如今距酉时只有五个时辰了,这须臾之间,恐怕是不好查啊。” “等等,”李重润忽然摆手打断了高延福。 “高公公,您是说圣皇陛下,是因为在与女眷闲聊的时候,有人向她讲述了芙蓉苑上元节的胜景,她才临时起意的?” “是!”高延福又沉思了片刻,这才点了点头。 “是谁向圣皇陛下描述百姓们在上元节时去芙蓉苑放河灯的情形的?” “这......” 听到李重润的问题,高延福欲言又止的犹豫起来,半晌之后,他这才对李重润说道:“殿下,老臣知道你的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 看着大堂外日晷渐渐的移动,李重润心急如焚。 “殿下,”高延福叹了口气,“昨日上午,在大明宫蓬莱阁中与圣皇陛下叙话之人,无不是陛下最亲近之人啊。” 听到高延福的这一句话,李重润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高延福是想说,无论昨天是谁对武则天提起了上元节的芙蓉苑,他都最好不要轻易的去调查。 首先,这些人无不是武则天最信任和亲近之人,若是李重润去调查他们,万一查无实据,即便他是太孙,这些人若是对武则天进献一些谗言,后果都是他承担不起的。 其次,如果让李重润查出这期间有人参与到这件事当中,那后果会更加严重,最终,一定又将是无数人头落地的结果。 “多谢高公公提醒!”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李重润心中也十分无奈,他明白,这个案子牵扯的人身份太过于敏感,而高延福的提醒,也算得上是金玉良言。 送走了高延福,李重润沉思了半晌,将裴愿叫到面前。 裴愿此时哪里还不清楚李重润要干什么,他有些惶恐的看着李重润。 “太孙殿下,高公公提醒的是,此案决不能将那些人牵扯进来。” 李重润伸出手拍了拍裴愿的肩膀。 “裴长史,高公公的好意孤心里明白,但是,此案若想查个水落石出,必定要在源头上查明原因。” “好吧,”裴愿也不愿忤逆自己这个新的顶头上司,他躬身对李重润行礼。 “微臣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了,请殿下放心,臣在陛下身边担任起居舍人期间,与同僚之间的关系尚可。” “你去吧,”李重润点了点头,语重心长的对裴炎交代着:“高公公刚才所提醒的也不无道理。 你此去一定要保密,切不可让别人知道你的目的。” 裴愿匆匆的离开了匦使院,李重润这才看着裴光庭、魏昶和魏明等人。 “咱们虽然今日才相识,但在这个案子上,我等必须要同心戮力,只有这样,方才能查明真相,所以,孤刚才并未回避你们。” “多谢太孙殿下信任。” 裴光庭与魏昶连忙向李重润行礼,但他们二人的心中,却不约而同的感到一阵苦涩。 太孙殿下,微臣并不 想知道你们这些天潢贵胄们之间的权力游戏啊!裴光庭这样想到。 是啊太孙殿下,你们这些皇亲国戚们为了争权夺利而打死打活的,跟我们这些庶民百姓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让我听到啊? 就在裴光庭与魏昶在心中疯狂的吐槽之时,季夏带着右内率的几个人走了进来。 李重润抬眼看去,不仅郭敬之、田仁琬、盖嘉运三人跟着季夏来了,就连昨日刚从凉州赶回长安的王无择,也来到了匦使院。 “太孙殿下......”郭敬之等人向李重润行礼。 “免礼平身。” 李重润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裴光庭。 “裴参军,你是京兆府的司法参军,人已经基本到齐了,你给大家说说长安城内的情况吧。” “诺!”裴光庭走到秦佾挂在大堂内的舆图前,向众人讲述道:“长安城,乃是隋朝大师宇文凯主持修建的。 如今在我朝,依然大部分沿袭隋朝长安的建筑规制。 当下长安城,由内及外分别是宫城、皇城及外郭城。 在外郭城中,分别由东西十二条街道与南北十八条街道分为东、西两市及一百零八个坊。 而在这一百零八个坊内,目前生活着八十万人。” “八十万人......” 听到裴光庭的话,李重润不由的感到一阵头疼,如今的长安城可以说是鱼龙混杂,想要在八十万人中找到刺客,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第158章 听天命、尽人事吧 “不良帅魏昶?” 李重润决定换一个思路,他转身看向跟在裴光庭身后的那个人。 此人中等身材,身穿一件翻领袍服,身上的肌肉将袍服撑得鼓鼓囊囊的。 他皮肤黝黑,双目黝黑深邃,一脸的横肉,腮下长着一把乱糟糟的虬髯。 李重润知道,此人便是魏昶,如今长安所有不良人的统领,被称为不良帅。 不良人,又叫不良脊烂,承袭于汉代的大谁何,是朝廷间征募那些市井中劣迹斑斑者充任侦缉逮捕的小吏。 “给大家说一说,在这个案子中,你们不良人如何布置?” 魏昶沉思了片刻,这才对李重润与大堂内其他人行礼道:“启禀太孙殿下。 长安不良人,如今共有天罡三十六校尉,每人下属三名队正,每队五十人,共计一百零八队,五千四百余人。 这一百零八队分散于长安各坊之中,负责侦缉逮捕、治安巡查,兼掌坊门开闭。” “哦?” 虽然原来看过电视剧《长安十二时辰》,与张小敬所扮演的不良人有一定的认知,但今天听到魏昶一说,李重润才对不良人有了新的了解。 他原本以为,不良人就如同明朝的锦衣卫一样,潜藏在长安的市井之间,打探消息,监察民间。 但听完魏昶的介绍李重润才知道,不良人反而有些像他穿越之前的公安,而在每个坊的小队,更像是驻扎在坊内的派出所。 “这么说来,”李重润沉吟了一下,“对于各坊之内的常住人口,人员流动,不良人可谓是了如指掌咯?” “没错,”魏昶点了点头道:“若是再配合京兆府的武侯,基本上可以说是对各坊的情况一清二楚。” “武侯?”李重润转头看着裴光庭,“武侯具体是做什么的?” “启禀太孙殿下,”裴光庭对李重润介绍道:“不良人,乃是直辖于刑部之下,专属侦缉逮捕。 而我们京兆府,则是在每坊安排了二十四名武侯。 在各坊坊墙的四角之处,都有一座望楼,每座望楼有六名武侯。 武侯两人一组,每日分为三班,在望楼上值守,观望坊内外的动静,以及传递消息。” “传递消息?” 李重润突然想起来,在《长安十二时辰》中,张小敬就是通过望楼之间用镜子反射光线来传递消息的。 “好!” 李重润点了点头,他终于对这个案子有了一些信心。 他走到舆图旁,抬手指着舆图上芙蓉苑的位置说道:“各位,长安城规模巨大。 若是刺客想要晚上潜入芙蓉苑,他们的落脚之处,必定不会与芙蓉苑太远。 若是距离太远,他们得手后想要潜逃,路线越长,暴露的风险便越大。 所以,孤判断,刺客必定会潜藏在芙蓉苑左近的几个坊内。” 众人看着面前的长安舆图,纷纷点头赞同李重润的想法。 芙蓉苑,位于长安城的东南角,通过夹城,与兴庆宫、大明宫连接。 用手中的毛笔在芙蓉苑的旁边画了一个圈,李重润依次指着舆图上的几个坊市。 “晋昌、修政、敦化、通善、青龙、教化、通济、青龙这八个坊,距离芙蓉苑的距离,都在五里之内。 这八个坊,便是我们今日重点盘查的目标。” 接下来,李重润便向众人安排各自的任务。 裴光庭,坐镇距离芙蓉苑御西门最近的曲池坊,协调京兆府下属武侯,在望楼上居高临下监察各坊的动静,并及时传递消息。 魏昶,亲自带队,在这八个坊内盘查可疑人员,李重润让他要特别关注最近一段时间前来长安的流动人员。 田仁琬,率领右内率‘狴犴’团三百士卒,跟随裴光庭身边听用。 盖嘉运,率领右内率‘睚眦’团三百士卒,跟着魏昶一同盘查。 郭敬之,则率领‘泰山’团三百士卒,镇守在匦使院,一旦发生了积极情况,便作为机动力量使用。 尉迟循毓,带着匦使院剩余的胥吏,继续在院门口盘查那些贩夫,寻找投书的可疑人员。 众人领命之后,急急忙忙的走出了匦使院,大堂内还剩下李重润、秦佾、魏明、王无择、季夏五人。 季夏看到众人领命之后纷纷忙碌起来,心中也是心痒难耐,她急切的看着李重润问:“殿下,我能做些什么?” “你?”李重润沉思了片刻,抬眼微笑着看向火急火燎的季夏,“孤还真有一件事情交给你。” 说着话,李重润从怀中掏出今天早晨在木匦中拿到的那封投书递给季夏。 “你与魏明魏大人一同,去东、西两市寻访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与之相同的信封。” 等到季夏与魏明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大唐的门外,李重润转头看了一眼王无择。 不等李重润吩咐,作为李重润身边专司打探消息的部下,王 无择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卑下明白。” 王无择对李重润抱拳行礼之后,转身走出了匦使院。 此时的匦使院大堂中,只剩下李重润与秦佾两个人。 微笑着看了一眼秦佾,李重润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秦大人,孤要居中调度,你就陪在孤的身边帮着参详参详。” “诺!” 半个时辰之后,秦佾搬来一把椅子坐在李重润的对面。 桌案上摆着一副棋盘,李重润与秦佾,手中持着琉璃棋子,对弈着打发时间。 拿起棋盘旁火炉上的水壶,给李重润的茶杯内续了一些开水,秦佾看着李重润,眼神中依然有些忧虑。 “太孙殿下,您觉得这个案子能查清楚吗?” 李重润正在研究桌上的棋局,他从小便学过围棋,但在这个娱乐活动单一,沉迷手谈的时代,他面对着秦佾,感到自己的确实有些力有不逮。 犹豫了许久终于落下一子,李重润这才抬头看着秦佾,摇着头叹了口气。 “对方在暗,我们在明。 对方处心积虑、筹谋已久,我们临时应对、猝不及防。 能不能破案,孤也没有信心,如今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了。” 第159章 没有查到身份不明的人 曲池坊,方正名叫陈文华,今年已经七十有五,为人随和,对坊间百姓急公好义,乐善好施,大家都称呼其为陈老。 陈老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好勇斗狠之人,曾跟随英国公李勣南征北战,在灭薛延陀、征高句丽的时候,都在李勣的军中。 后来陈文华积累军功返回长安,曾做过高宗朝的御林军校尉,告老退役之后,便返回曲池坊的家中生活。 因为他德高望重,做事公道,被曲池坊的百姓推举为坊正。 此刻,裴光庭、魏昶、田仁琬、盖嘉运四人,正与他坐在曲池坊正的公廨之内。 分管曲池坊三十六校尉中的天微校尉张呈,曲池坊的不良人队正候梓,武侯队正姜勇三人,则站在裴光庭等人的身后。 “陈老,”裴光庭微笑着对陈文华安慰道:“你也莫要慌张,没有什么大事。 如今已经是圣历二年,朝廷命京兆府重新整理长安城内的黄册,我们今日来,就是统计一下,如今曲池坊内居住的人口情况。” “陈坊正,”与裴光庭的和颜悦色不同,魏昶却是永远板着一张黑脸,他的双眼微眯,声音中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冽。 “你也在这曲池坊担任了二十年的坊正,朝廷的规矩,你应该都懂。 今日我们来此,你速将曲池坊近些日子以来的人员情况与我们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 若是有半点不实之处,陈坊正,到时候就莫怪我魏昶不尊老敬老。” “老夫不敢,”陈文华原本面对着裴光庭,还能谈笑自如,但看到魏昶眼中的凶光,身子不由的一僵。 “魏旅帅,老夫做着朝廷的坊正,拿着官府的俸禄,哪敢对各位大人妄言?” 裴光庭对于魏昶打断自己,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的不适。 他也知道,出来与这些坊正打交道,也必须要有魏昶刚才这样的威胁。 这些坊正们,作为一个坊市的地头蛇,平日就生活在坊市之中。 因为与坊间的百姓互为邻里,守望相助,大多会帮着百姓遮掩一些事情,对官府隐匿不报。 若是没有魏昶这样的恶人在一旁唱黑脸,他们决计是不会对自己知无不言的。 “那陈老就说说吧,最近一段时间,咱们曲池坊内,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访?” “可疑的人?”陈文华摇了摇头,“年关将至,曲池坊内,确实有外出之人返回故里,也有外地的亲朋前来探访。 但这些人,都是老夫知根知底之人,并无什么可疑之人。” “哦?”裴光庭将信将疑的看着陈文华,“陈老,你的意思是说,最近一段时间来到曲池坊之人,都与这里的百姓沾亲带故?” “是,”陈文华点了点头,“都与本坊的百姓沾亲带故,无一例外。” “好,”裴光庭与魏昶等人相视一眼,看到众人都没有反对之色,这才转头看着陈文华,“那就请陈老将近期前来曲池坊之人的名录,给本官抄录一份,抄录好了之后,交给武侯队正即可。” 时间紧迫,裴光庭等人等不到陈文华抄录的名单,便匆匆的前往下一个坊市。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们将近期前往这八个坊市的名录,全部汇总好,由裴光庭带回了匦使院。 魏昶,带着不良人继续在芙蓉苑周边的坊市内盘查。 田仁琬、盖嘉运二人,则是各带着着本部的兵卒,把守在通往芙蓉苑御西门的两条必经之路上,盘查着往来百姓。 看着门外的日晷,时间已经来到了午正时分。 秦佾从门外端走进大堂,他身后的两名胥吏,手中端着两个托盘,每个托盘上,放着一碗羊汤和一摞胡饼。 “太孙殿下,”秦佾指挥着胥吏将托盘放在桌案上,“已经到了午时,殿下吃一些东西吧。” 听到秦佾的声音,一股喷香的羊汤香味冲进鼻腔,李重润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早晨就没有吃饭。 与秦佾面对面坐着,将胡饼掰碎了泡在羊汤里,和着碗中的羊肉片,将饱含着汤汁的胡饼扒拉到口中,李重润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放下手中的饭碗,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擦拭着嘴边的油渍,李重润笑着看向秦佾。 “秦大人,匦使院的伙食不错啊。” “是呀,”秦佾点了点头,“殿下,这些年,在来你的主持之下,匦使院可谓是声名狼藉。 若不是为了每日的这一口美食,微臣也不会在这里苦苦支撑了一年之久。” 听着秦佾口中的俏皮话,李重润不禁笑了起来,他对秦佾也有了新的认识。 原本,在李重润的心目中,秦佾乃是唐初名将秦琼之后,武将世家出身,应该家教森严,性格内敛、木讷。 虽然在匦使院中当差,但他只管着‘延恩’一事,从不参与来俊臣的那些破事,官声很是清明。 所以,李重润原以为秦佾是个寡言少语、不苟言笑之人,可今日一见,他才发现, 秦佾的思维敏捷,头脑清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就在二人谈笑之中,裴光庭匆匆走进了匦使院大堂。 “殿下,”裴光庭走到李重润的身边,将一摞纸张放在他的面前,“这是您让我与魏帅一同盘查的那八个坊市,近三个月以来,外地前来长安的人口名单。” “好!” 李重润将名单拿在手中,顺便从托盘内拿起一个胡饼递给裴光庭,自顾自的看了起来。 裴光庭虽然早晨在府中用了朝食,但奔波了一上午,此时也是饥饿难耐。 也不跟李重润客气,接过胡饼,他便掰下一块送入口中。 秦佾看到裴光庭噎的直伸脖子,连忙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送到面前。 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裴光庭这才心满意足的长出了一口气。 粗略的将手中的名单翻看了一遍,李重润发现,这三个月以来,虽然有很多人来到了长安,但他们全都是投亲靠友,与长安许多居民沾亲带故,其居住地与来历都是有迹可查。 李重润原本想象中想要找的那些身份不明之人,在这一份名单中并未出现。 “怎么会这样?”李重润将名单放在桌上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孤想错了?” 第160章 结硬寨,打呆仗 “殿下,”秦佾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李重润,“那您说现在该如何是好?” 站在一旁吃着胡饼的裴光庭停了下来, “殿下,不如我让武侯与不良人配合,将所有坊市都盘查一遍?” 李重润并没有立刻回应秦佾与裴光庭的问题,他拿起那一份名单再次翻看起来。 根据裴光庭带回来的消息,这八个坊市,近三个月以来一共新增了一千两百余人。 这些人前来长安的目的各异,有投亲靠友,有准备参加春闱的举子,还有一些是从外地返乡之人。 这些人当中,男女老少都有,最大的五十多岁,最小的只有八岁。 “结硬寨,打呆仗,”李重润的口中忽然冒出了这六个字,“查,一个一个的查!” “殿下您说什么?” 秦佾似乎是没听到李重润的话,他有些疑惑的看着李重润。 李重润下定了决心,他将手中的名单重重的拍在桌案上,抬头看着裴光庭。 “裴参军,你去告诉郭敬之,让田仁琬与盖嘉运,带人将这八个坊市围起来,许进不许出。 另外,让魏昶的不良人在坊市中按着名单给我一家一家查。 要见到名单上的本人,要盘查为何来长安,若他们感到不妥,就将人抓回来审。” “诺!” 裴光庭闻言,放下手中的胡饼,转身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李重润也站起身子,走到匦使院大堂的门口,此时日晷上的时间,已经到了午时二刻。 “还有三个半时辰,”李重润转身看着秦佾,“时间不多了啊!” 就在此时,季夏与魏明二人火急火燎的走进了匦使院。 “太孙殿下,”季夏来到李重润的面前,“我们打听到了,这个信封是国子监专用的。” “国子监?”看了一眼季夏,“你与魏明速去国子监,让里面的博士、助教都看看,辨认一下纸上的字迹。” 曲池坊,坊正陈文华送走了京兆府司法参军裴光庭、不良帅魏昶等人,拄着拐杖,慢慢悠悠的从公廨走回自己的家中。 “陈老......”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手中牵着个七八岁的男童,关上自家的院门,刚一转身,看到了陈文华,连忙与他行礼打着招呼。 “哦,”陈文华连忙向那人还礼,“是吴家郎君啊,这是干什么去?” 吴郎君的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他将手放在身边男童的肩膀上。 “我家小子,被房内刘先生的私塾收了,今日是上元节,我去带着小子给先生送束脩去。” “好啊,”陈文华低头看着吴郎君的儿子。 “你家小子从生下来,便是在老夫眼前长大的,没想到这一转眼,就到了上学的年纪,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与吴郎君告别,陈文华继续向自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之上,每一个遇到他的曲池坊街坊邻里,都要与他见礼寒暄几句。 刚一走回自己的家中,关上院门,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便迎了上来,搀着陈文华的胳膊。 “大父,这大清早的您做什么去了?” 这个青年,是陈文华的孙子,名叫陈君,是陈文华次子陈彬的儿子。 陈彬也是李勣麾下的军官,总章元年(公元668年),跟随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李勣征战高句丽。 高句丽被灭之后,大唐在平壤设安东都护府,李勣班师回朝,而陈彬则留在了安东都护府。 陈君便是陈彬在安东都护府所生的孩子,陈彬去年因病去世之后,陈君根据他的遗愿,将他的骨灰带回长安安葬。 回到长安之后,他便一直住在大父陈文华的家中。 “唉......” 陈文华叹了口气,被陈君扶着向正堂走去,一边走,一边对陈君说道。 “今天一大早,京兆府就派人来办差,您说我这做坊正的,还能不赶紧过去应付着?” “京兆府,”陈君眉头一挑,有些紧张的看着陈文华,“大父,他们来做什么?” 陈文华并未回答陈君的问题,只是默不作声的径直走向正堂。 进了屋坐下,陈君倒了一杯茶端到陈文华的面前,陈文华接过来喝了一口,将茶杯放在面前的桌上。 “说是要重造皇册,来盘查最近来到长安的人口。” “啊?”陈君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大父,那您把我的名字也报上去了吗?” 陈文华转头看了陈君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如何能够不报? 京兆府司法参军裴光庭亲自前来,身边还跟着不良帅魏昶。 这些日子,你在坊内出来进去,谁不知道我的孙子回到长安了?” “大父,”陈君的神色更加慌张,“我可是从安东都护府潜逃回长安的逃卒,若是被官府抓住了,可是要杀头的。” “不碍事,”陈文华 摆了摆手,“我每日都在查看朝廷的邸报,安东那边并无通缉你的消息。 辽东一带山高林密,走失个把士卒也是常事,估计他们以为你陷在山林中了。 至于京兆府这里......” 说着话,陈文华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好的纸递给陈君。 “我早已找人给你制了一份过所,等到这次重造皇册的时候,我再将你注到我的户中,从今往后你便是长安人,以后就不必担惊受怕了。” 陈君看到陈文华手中的过所,喜出望外的接过来端详起来。 “大父,这个过所看起来果然如同真的一般,您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哼,”陈文华冷笑了一声,转头看着陈君说道:“君儿,你大父我,不管怎么说,也在长安城活了一辈子,就是这曲江池的坊正,都做了三十多年。 这点小事,还难不住你的大父。” 陈君将过所仔细的折好,又掏出一块帕子包起来,这才放入怀中。 “大父,这伪造过所可真算不得是小事,孙儿听说,若是被官府知晓了,可是徙千里的罪过。 万一这事儿被人知道了,那可怎么办? 孙儿可不想因为我,连累着大父一把岁数了,还要受那么多的罪。” “受罪?”陈文华的脸色阴沉下去,“我的阿耶,便是当年跟着齐王去讨伐刘黑闼的时候,战死在下博(今河北深县东南)的。 我家兄弟五人也都从了军,除了你大父我一人之外,我那四个兄弟,最终都战死沙场,客死他乡。 到了你父亲这一代,我有两个儿子,你伯父十八年前便战死在了大非川,你父亲如今也死在辽东。 自开唐以来,我陈家上下七口男丁,都以身报国。 如今,陈家就剩下你这一支香火,老夫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护你周全。” 第161章 来自安东都护府的孙子 “大父......” 陈君听完陈文华的这一番话,脸上也露出凄然之色。 “好了君儿,”陈文华一扫脸上的黯然,眉眼之间挤出一个笑容看向陈君。 “今日乃是上元佳节,我们不说这些伤心的事情了。 你随我去东市,咱们去买一些鸡鱼果蔬,今天晚上,你陪大父好好喝上一杯。” 陈君搀扶着陈文华,祖孙二人刚一打开房门,便看到住在临街的韩老三急匆匆的向他家走来。 “陈老,”韩老三对着陈文华草草的行了个礼,“您快去坊门口看看吧,出大事了!” “出了什么事?” 陈文华错愕的看着韩老三,如今的长安,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百姓露出如此慌张的神情。 “咱们的坊门让当兵的给围住了,”韩老三脸色阴沉道:“他们的长官说了,只许进不许出,要一家一家的盘查外来人口。” “什么?”陈文华的脸色顿时阴沉下去,“这是谁的命令,实在是无理取闹。 今日可是上元节,这坊中谁家不想着出去买一些酒水吃食? 他们将坊门封了,难道让咱们曲池坊的百姓在这上元节反而要忍饥挨饿不成?” 跟在韩老三的身后,陈君搀扶着陈文华来到了曲池坊的坊门前。 果然如韩老三说的那样,此刻右内率的一名队正,正带着五十名士卒,顶盔掼甲的堵在坊门之外。 而此时坊门的里面,也聚集了四五百名百姓。 这些曲池坊的百姓早已是怒不可遏,他们怒目而视盯着门外的士卒,口中不时骂着污言秽语。 门外的士卒也是严阵以待,前面两排士卒将手中的长矛指向围在坊门口的百姓,后三排的士卒则是用早已上弦的钢弩瞄着人群。 “陈老来了,”一个曲池坊的百姓看到了陈文华,连忙高声喊道:“快给陈老让条路,让陈老去与朝廷交涉。” 穿过人群走到坊门口,陈文华对着外面的士卒抱拳行礼。 “老夫乃是曲池坊的坊正陈文华,请问各位军爷,为何要封堵我们曲池坊?” 听到陈文华是曲池坊的坊正,对面士卒中走出一个队正打扮的人对着他行了一礼。 “陈坊正,咱是旅贲卫右内率的人,奉太孙殿下之命,封锁曲池坊,抓捕刺客。 咱兄弟们今日公务在身,还请陈坊正将这些百姓劝回去,不要让兄弟们为难。” 右内率那名队正的这句话一说出口,曲池坊门内的百姓顿时没了刚才的声色俱厉,许多人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旅贲卫?那可是太子亲军啊!” “右内率我知道,咱们如今的太孙殿下就是右内率,听说太孙殿下就是带着右内率去凉州打败的那个吐蕃赞婆元帅。” “刺客?咱们曲池坊中潜藏的有刺客?” “就是不知道这刺客刺杀的是谁?能够劳动太孙殿下亲自布置盘查抓人。” 刺客?听到旅贲卫那名队正口中的话,陈文华也不免有些失神。 难道自己的孙子这一次潜回长安,真的想要图谋不轨? 陈君已经回到长安大约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在这期间,陈文华发现,陈君的表现没有什么异常。 不对,就在偷眼看到陈君脸上那一丝慌乱的时候,陈文华想起一件事。 除夕那天晚上,因为在与街坊们多喝了几杯,他早早便上床睡下了。 然而就在他半夜起来起夜的时候,路过陈君的房间,却似乎听到似乎有人在窃窃私语。 收敛了心神,陈文华抬起头对着那名旅贲卫队正行了个礼。 “队正大人,我们曲池坊的百姓,都是些良善人家,一向遵纪守法,断不可能窝藏刺客,太孙殿下会不会是搞错了?” “放肆!” 那名队正听到陈文华这句话,瞬间便勃然大怒。 要知道,如今在右内率所有人的心目中,太孙殿下那可是文韬武略、无所不能的圣太孙。 “一个小小的坊正,也敢质疑太孙殿下?” 队正的手按在腰间横刀的刀把上,声色俱厉的训斥着陈文华,似乎对方若是再对太孙殿下出言不逊,他立刻就会拔刀相向。 陈文华看到旅贲卫队正怒不可遏的样子,心中也有些慌乱。 他连忙上前一步,走到队正的身边,从袖口里掏出一小串钱。 “队正大人,刚才是小老儿失言,还请大人莫要与小老儿一般见识。” 那队正不屑一顾的看了一眼陈文华手中那一小串钱,心中更加的鄙夷。 要知道如今右内率的这些士卒,饷钱的标准那可是李重润亲自定下的,他一个队正,每年的饷钱比一个寻常的县令都多。 陈文华拿出的这一小串钱,打眼一看也就一两百钱,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陈文华的手退开,旅贲卫队后退了一步, 松开握着刀把的手,双手插在腰间。 “陈坊正,你也是拿着朝廷俸禄的坊市耆老,莫要让我作难,速去将这些百姓劝回家中。 等我们找到了刺客,自然就会放开对曲池坊的封锁。” 陈文华看了一眼坊门口如临大敌的旅贲卫,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只好退回到坊门之内,将聚集在这里的百姓劝说回家。 “唉......” 被孙子陈君搀扶着走到家门口的陈文华,转头看了一眼巷子口正在盘查的不良人,深深的叹了口气。 不一会,曲池坊的不良人队正候梓,带着十余个人叩响了陈文华家的院门。 “陈老,这位给在下开门的小郎君是谁?” 跟在陈君的身后走进正堂之内,坐在陈文华的对面,候梓面带微笑的看着陈文华询问道。 “哦,”陈文华抬起手示意陈君去给候梓倒茶。 “候队正,你说君儿啊? 他是我的孙子,原本随他父亲在安东都护府。 去年百济叛乱,我的儿子战死沙场,他将我儿子的骨灰送回长安安葬。” 说罢,陈文华转头看着陈君,“君儿,这位是不良人驻跸曲池坊的候队正,还不快向候队正见礼?” 候梓摆了摆手,示意陈君不必多礼,看向陈文华面色肃穆的说道:“陈老,节哀顺变。 令孙既然是从安东都护府返回长安的,请问有过所吗?” 陈文华似乎是又想起了丧子之痛,神色黯然,眼帘低垂着坐在那里默不作声。 陈君连忙从怀中掏出包在帕子里的过所,双手呈送到候梓的面前。 候梓接过过所,递给站在身边的一名刀笔吏模样的人。 这人接过了过所反复端详了许久,这才伸手交还给陈君。 “候队正,过所没问题。” “那好,”候梓站起身子,对陈文华拱了拱手,“陈老,那就不打扰了,咱们还要去下一家。” 第162章 密信上是太孙的笔迹? 国子监,祭酒宋璟带着十余名博士,四五十名助教,围坐在他的公廨正堂穿阅着季夏带来的信笺。 “怎么样?” 当信笺穿越一圈之后,季夏焦急的看着宋璟问道。 宋璟扫视了一圈坐在堂下的众人,除了贺知章之外,其他人都摇着头。 “贺博士,”宋璟看到四门博士贺知章面色凝重,若有所思的坐在那里,连忙询问道:“您可是见过信笺上的字迹?” “这......”贺知章沉思了片刻,忽然站起身,“宋祭酒,季夏姑娘,你们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片刻之后,贺知章拿回来了一篇文章递到宋璟的面前。 “宋祭酒,您看看这一篇文章上的字体。” 宋璟接过贺知章手中的纸张,再次拿起季夏带来的信笺对比了片刻,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喜色。 “对上了,本官可以认定,这是同一人的字迹。” 季夏与站在旁边的魏明相视一笑,季夏激动的看着贺知章。 “贺博士,你可知道这封密信是何人所写?” “这.....” 贺知章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不语,他有些忐忑的看着宋璟。 宋璟看到贺知章的表现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的脸色逐渐严肃起来,“贺博士,事关重大,你不要替谁遮掩,这篇文章到底是何人所写?” 贺知章踟躇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对着宋璟说道:“祭酒大人,这是太孙殿下的文章!” “什么?” 宋璟大惊失色,腾的一下站起身来。 正堂之内所有的博士、助教们面面相觑,被贺知章这句话震惊的目瞪口呆。 而季夏与魏明的脸上,更是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这不可能,”季夏上前一步走到宋璟的面前,“太孙殿下绝不可能知道此事,这绝不是殿下所写。” “祭酒大人.....” 贺知章原本看见这个字体的时候也很疑惑,他也不敢相信此事与太孙殿下有牵连。 但此时被季夏质疑,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从宋璟手中抢过他送来的那篇文章。 “季夏姑娘,下官即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太孙殿下不敬。 只是你自己看看,这密信上的文字,是否与当时太孙殿下在国子监读书之时,交给下官的文章十分相似?” 李重润穿越之前,十分喜欢书法,学书当学颜,所以他曾大量临摹过颜真卿的楷书。 然而,历史上的颜真卿,却是十年以后才出生,所以说,他反而成了开创了一个楷书的流派之人。 季夏接过写着文章的纸张看起来,贺知章在一旁对她介绍。 “季夏姑娘你看太孙殿下的字,雄秀端庄,结字由初唐的瘦长变为方形,方中见圆,具有向心力。 且太孙殿下用笔浑厚强劲,善用中锋笔法,饶有筋骨,亦有锋芒,一般横画略细,竖画、点、撇与捺略粗。 这一书风,大气磅礴,多力筋骨,颇能彰显我朝繁盛的风度。” “行了,”季夏听着贺知章在耳边的喋喋不休,心情变得更加烦躁,“贺大人,现在不是赏析书法的时候。 我看这两篇字就不是一个人所写。 你看这文章上的字,雄浑有力,而这密信上的字,感觉.....感觉......” 宋璟此时也走到季夏的身后,端详着她手中两张纸上的字体,听懂季夏的话,他连忙追问:“季夏姑娘,你感觉怎样?” “这个,”季夏扬起右手,将密信在宋璟面前抖了抖,“感觉很娘。” “这......” 宋璟接过季夏手中的密信仔细的看了半晌,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季夏姑娘说的没错,密信上的这几个字,看似结构与太孙殿下文章上的字相似,但仔细看来,却有些力道不足,似乎不像是那人所写。” 在国子监待了许久,季夏与魏明二人一无所获,只好先回匦使院中向李重润汇报。 “经你这么一说,”李重润再次拿着密信端详起来,“这上面的字体的确与孤的很像,这到底是是何人所为?他又是什么目的呢?” “太孙殿下,”季夏站在匦使院的大堂之下,脸上满是沮丧的神情,“这么说来,这条线索又断了?” “无妨,”李重润摆了摆手,安慰季夏道:“也不算一无所获。 至少我们知道,这个投书之人,喜欢临摹孤的字体。 这么看来,此人说不定还与孤是可以深交的知己。” “去看看,现在是什么是时辰了?”李重润转头向秦佾吩咐道。 秦佾闻言出门去看了一眼,回来向李重润回复:“殿下,已经是未正时分了。” “还有三个时辰,”李重润看着秦佾,心中也不免急躁起来,“不知道裴参军那里现在盘查的如何了。” “殿下.... ..” 就在大堂内李重润与秦佾等人都有些焦虑,各自坐在那里默不作声的时候,匦使院长史裴愿匆匆的赶了回来。 “裴长史,”李重润看见裴愿,连忙起身问道:“你那边可有什么收获?” 裴愿听到李重润的问题,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看了看坐在大堂内的其他人。 李重润会意,知道裴愿所说的事情关系了皇亲国戚,对着秦佾等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在大堂外面等候。 “殿下,”裴愿看到大堂内所有的人已经离开,这才凑到李重润的耳边低声说道:“微臣找到了原来在凤阁的同僚,碰巧其中一人当时在御前当值,那日的情形他知道的清清楚楚。” “好,”李重润欣喜的点了点头,“那他有没有说,昨日是谁向圣皇陛下提起了在芙蓉苑放河灯的事情?” “是太平公主殿下,那日她也是提起说他曾与驸马武攸暨一同前往芙蓉苑放河灯,为子女们祈福。” “太平公主李令月?”李重润的心中一惊,“这事怎么与她扯上了关系?” “不仅如此,”裴愿接着说道:“微臣还打听出来一个消息。” “什么?” 李重润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裴愿接下来的话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裴愿犹豫了片刻,这才咬了咬牙,横下心对李重润说道:“微臣听说,那位在烧尾宴上刺杀圣皇陛下的公孙娘子。 当日就是太平公主在圣皇陛下面前提起她在江湖中颇受拥趸,这才引起了圣皇陛下的兴趣,将她招到紫云楼为烧尾宴献艺助兴。” 第163章 办事牢靠的钱仁终于收获了升职加薪 裴愿的话,让李重润顿时陷入了沉思。 作为一个从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他就如同拿着小抄参加考试的人一样,提前知晓了几乎所有人的性格特点与人生轨迹。 太平公主李令月,的确是一个不安分的女人。 早在武则天分别罢黜了李显与李旦这两个高宗的嫡子之后,她便生出了对皇位的觊觎。 在李显重新被册立为太子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参与了与武三思之间皇储的竞争当中。 而在后来一系列的宫廷政变当中,无论是李显发动的神龙政变,还是李隆基发动的唐隆政变,她都在当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到了李隆基将自己的父亲李旦推上皇位之后,她再一次生出了对皇位的觊觎,最终被李隆基将其党羽一网打尽。 但是这个时候,太平公主应该暂时放弃了对皇位的野望。 要不是如此,她也不会暗中支持李显,帮着他联络张柬之、崔玄暐以及敬晖等人开始筹备准备推翻武则天的政变。 因此,从李令月出现在这件事情当中,李重润逐渐在这件刺杀活动中,看到了李唐宗室的影子。 “殿下,殿下......” 看到李重润陷入沉思,裴愿连忙将他叫着回过神来。 “您看,”裴愿看着李重润,试探着问道:“微臣接下来该怎么做?” “接下来?” 李重润此时已经有些六神无主,他知道,如果继续顺着李令月这条线向下追查下去,很有可能会牵扯出一大群李唐宗室子弟出来。 甚至他的父亲李显,都会因此受到牵连。 难怪在历史上,武则天会借故杖毙了李重润、武延基和李仙蕙。 李重润此时有一种感觉,或许,历史的真相是,武则天这是为了试探武家与李家两族,是否还对自己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思索了许久,李重润这才看向裴愿微笑着说道:“裴长史辛苦了,你先先去休息吧。” 看着裴愿走出大堂的背影,李重润将季夏叫了进来。 “去将王无择找回来,”李重润向季夏交代了一句,“告诉他,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在平康坊醉仙居见面。” 醉仙居,是钱仁在长安开的一个酒肆,当然,他这也是在执行李重润的命令。 李重润知道,平康坊的酒肆是长安消息最密集的地方,因此,他也让王无择将‘嘲风’的总部设在了醉仙居。 让秦佾、裴愿二人在匦使院中留守,郭敬之与尉迟循毓继续带着人寻访早晨向匦使院投书之人。 安排好了之后,李重润自己一个人翻身上马,向着平康坊赶去。 刚一到醉仙居的门口,李重润便看到钱仁笑容可掬的站在门口等他。 “殿下。” 钱仁见到李重润刚要行礼,李重润一把扶住钱仁。 “不要多礼,人多眼杂,进去再说。” 走进醉仙居,钱仁带着李重润走进一间包房,他挪动了一下博古架上的花瓶,地面上一块木板缓缓的滑开,露出一个向下的阶梯。 “密室?” 这是李重润第一次前来醉仙居,他没想到,在自己离开了长安不到一年的时间,钱仁竟然完成了这么多任务。 他仅仅是在书信中安排钱仁开一个酒肆,并且将这里变成分布在长安中那些‘嘲风’密探们的基地,钱仁不仅将醉仙居开了起来,还在这里打造成一个地下王国。 跟在钱仁的身后,李重润来到了醉仙居的地下,这里竟然十分的宽敞明亮,一点都没有想象中的阴暗和逼仄。 通过一条用青石堆砌的甬道,李重润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厅堂之内。 “殿下,请上座。” 钱仁对着李重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李重润走到厅堂这中央的主座坐下。 “钱典府,”李重润满意的打量着四周,“很不错,这个地方让我很满意。” “多谢殿下夸赞,”钱仁依然是满脸堆笑的看着李重润,“微臣听说,这半年多,殿下在凉州纵横驰骋,将吐蕃打的落花流水。 微臣为殿下留守长安,唯有鞠躬尽瘁,方能对得起殿下的信任与提携。” “钱典府不必自谦,”李重润摆了摆手,“你也应该听说了,如今圣皇陛下让孤担着匦使院的差事。 孤准备将你调到匦使院担任主簿,不知钱典府意下如何啊?” “啊?” 钱仁不敢置信的看着李重润,他不敢相象,这天大的好处,竟然会落到自己头上。 匦使院主簿,可是正儿八经正六品的朝廷命官,在匦使院中,也算得上是个中层领导了。 要知道当年,他可是花费了一万缗的巨资,才在李裹儿手上买到亲王国典府这么个从九品的斜封官。 可没想到自己才成为李重润的属下不到一年,竟然连升七级,成为了匦使院正六品主簿。 钱仁毕竟是商贾出身,哪里 顾得上什么君子谦让,听见李重润的话,顿时激动起来。 他腾的一下站起身子,对着李重润就是深深的躬身行礼。 “多谢太孙殿下栽培,殿下的知遇之恩,微臣万死也不能报偿一二。 从今往后,只要殿下说话,微臣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孤可不用你赴汤蹈火,”李重润微笑着摆了摆手,“你虽然是商贾出身,但却心思机敏,也颇善于理财。 孤如今当了匦使院正,这匦使院中还真是缺了一个帮着孤当家理事之人。” 给了钱仁一个甜枣,李重润趁着王无择还没回来,顺便开始给他安排了一些要他干的活。 “所以,”听完李重润的计划,纵然是钱仁见多识广,此时也是一脸的惊骇,“要实现殿下的想法,每年最少也要百万缗钱财才行?” 李重润点了点头,起身走到钱仁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钱主簿,未来孤能够将匦使院发扬光大,就全靠你大力支持了。” 李重润与钱仁接着又闲聊了几句,王无择,便出现在了厅堂的门口。 “殿下,微臣先告退了。” 看见王无择到来,钱仁知道这人可是李重润身边的情报头子,他们二人所说的话必定都是天大的机密,于是便很自觉的向李重润告辞离开。 第164章 三爻之上还有一位神秘的鹅老? “无择......”李重润看着王无择,欲言又止。 七个多月之前,他第一次见到王无择的时候,眼前的这个人,那时还是一名面容青涩,沉默寡言的少年。 可仅仅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那个少年,便已经风霜扑面,浑身上下布满了沧桑的痕迹。 李重润记得,当日,为了对付盘踞在凉州的吐蕃大军,他派王无择带了一百名‘嘲风’团的斥候先行潜入凉州。 时隔几个月,再次见面的时候,若不是他知道自己在这里等候的就是眼前这个人,李重润几乎已经认不出他就是那个心中怀着父仇,锋芒毕露的王无择。 李重润虽然知道安慰的话对于王无择没有意义,他在戎城见到王海滨等人的时候,便知道这一片潜入凉州的斥候们遇到过什么样惨无人道的场景。 但李重润还是忍不住对王无择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王无择神色淡然,若无其事的摇了摇头。 “殿下,你知道,自从跟随父帅经历过东石峡谷那桩惨案,亲眼目睹我父帅和数万大周士卒惨死在那里,我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好吧。” 李重润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些事情,就永远也无法体验对方在当时的愤怒、恐惧、悲伤与无奈。 “殿下,”看到李重润哑口无言,王无择率先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您此时叫卑下来,可是想知道这几日太平公主等人的动态?” “你都知道了?” 李重润心中一惊,错愕的看着王无择。 王无择咧嘴一笑,从凉州回来之后的王无择,皮肤黝黑粗糙了很多,他这一笑,在摇曳的烛光之下,看起来竟有些阴森。 “殿下,您小看了‘嘲风’打探消息的能力。” 说着话,王无择从怀中掏出一摞信笺递给李重润。 “这上面是从那日烧尾宴上,圣皇遇刺之后到今天为止,长安城内所有皇亲国戚与天潢贵胄们的言行与去向。” 接过王无择手中那一摞信笺,李重润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这一摞信笺至少有一百多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楷,将这一摞信笺看完,都需要耗费不短的时间。 “殿下,”似乎是李重润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王无择再次开口说道:“这中间,有异常的共有五人。 分别是太平公主殿下,相王殿下,左羽林卫将军李多祚,凤阁舍人张说以及万年县的县令袁恕己。” “没有我父亲太子殿下?” 李重润终于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他这一次的确最在意的事情,便是李显有没有牵扯在这件事情当中。 若是李显也被牵连在里面,那无论李重润是否将真相报知武则天,他所面临的,都将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王无择摇了摇头,“这一次,与太子殿下毫无关联。” “这一次?”李重润顿时听出了王无择话中的细节,“你是说其他时候......” 王无择看到李重润此刻已经有些慌乱了,连忙对他解释道:“殿下你误会了。 卑下的意思是,太子殿下自从回到长安之后,便与太平公主、相王、宰相张柬之、左羽林卫将军李多祚等人过从甚密。 但卑下可以肯定的是,腊月二十八烧尾宴以及今晚在芙蓉苑这两次刺杀,都与太子殿下无关。” 听完王无择的这一番话,李重润心中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 “也就是说,这两次刺杀,都是太平公主与相王等人谋划的?” 李重润沉思了片刻之后,看着王无择道。 “明面上来看,”王无择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 “明面上?”李重润错愕的看着王无择,“你的意思是暗中还有别人?” 王无择接下来的一席话,再次让李重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原来,经过嘲风的斥候们在长安城内这段时间的打探,他们发现,有一股庞大的势力,暗中潜藏在长安城。 这股势力在长安城内可以说是手眼通天,上到皇亲国戚,下到贩夫走卒,不知道有多少人都与他们之间有着各种各样的联系。 也是嘲风的斥候们通过打探发现,腊月二十八日公孙娘子在芙蓉苑紫云楼对于武则天的刺杀,便是这个势力在背后策划的。 在这个计划中,太平公主李令月、相王李旦等人都在其中参与过推动计划的实施。 “殿下,”王无择看向李重润问道:“我听说您曾经去过一个叫三爻的地方?” 李重润不明就里的点了点头,王无择面色凝重的对他说道:“那名在紫云楼刺杀圣皇的刺客,到达长安的第一站,便是三爻。 她在三爻呆了三天之后,才进入的长安城,并且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成为了名动一时的剑舞名姬。” “难怪那天不老童半夜潜入东宫,警告孤不要沾染公孙娘子刺杀陛下之事。” 李重润此时才恍然大悟,“看来三爻的那三位,恐怕与这件事也脱不了干系。” “不止如此,”王无择摇着头看向李重润道:“我下面有一名斥候,自宫成为私白,潜入三爻去打探消息。 后来他被发现了,冒死送出来一个消息。” “什么?”李重润再次被王无择的话刷新了认知。 他没想到,自己手下的部下,为了打探消息,竟然甘于自宫,伪装成私白。 “这个人现在如何了?”李重润上前一步,双手抓着王无择的肩膀,急切的问道。 “死了,”王无择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气,“他拼死回来的时候,已经身中六刀,刀刀砍在要命的地方。” 李重润的心中也闪过一抹悲凉,他知道,有无数人为了自己在拼命,而其中绝大多数人,自己并不认识,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抓着王无择的肩膀,李重润强压着心中的悲戚问他:“这名斥候叫什么名字?” “殿下,”王无择脸上也有些动容,“那名斥候本没有名字,是长安城中一个无父无母的乞儿,被卑下收养之后,卑下给他起名叫做王斌。 卑下给他起这个名字,原本盼着他长大以后,能够文武双全,可没想到.......” “王斌,”李重润默念着了一遍这个名字,神色肃穆的看着王无择:“他如今葬在何处,等到刺客这个案子事了,孤要亲自去祭奠他。” 王无择看到李重润是真的替那名斥候之死感到伤心,心中也升起一阵感动。 他告诉李重润,自己将王斌葬在了尚林苑,李重润这才罢休。 “殿下,”王无择的目光凝重起来,“王斌冒死带回来的消息是,在三爻之上还有一个人,他们将他称为鹅老。” 第165章 目标锁定在这三个坊 鹅老?王无择的这句话让李重润听着有些莫名其妙。 鹅老是个什么鬼?长的像鹅? 李重润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体态臃肿、笨拙,却有着修长脖颈的老人形象。 如王羲之一样,喜欢养鹅? 又或者是喜欢吃鹅......烧鹅? 额......难道这位鹅老是个广东人? “也就是说,”李重润看着王无择,“三爻的三位首领之上,还隐藏着一个神秘的鹅老?” 王无择点了点头,李重润心中升起一种感觉。 如果找到了鹅老,这一切背后的秘密便会迎刃而解。 “先不想那么多,”李重润摇着头,“当下的任务,是要在酉时之前,挫败针对圣皇陛下的刺杀。” 端起桌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李重润看着王无择道:“关于今晚想要行刺圣皇陛下的刺客,你那里有没有什么消息?” 王无择走到这个厅堂的旁边,李重润才发现这里也挂着一张长安舆图。 “殿下,”王无择指着墙上的舆图,“据我们撒下去的耳目回报,今晚的刺客应该就潜藏在曲池、青龙、教化这三个坊市之内。” “有没有具体是哪些人的消息?” 李重润盯着墙上的舆图,感觉到一阵头大。 这三个坊市,成品字形围在芙蓉苑的御西门外,距离芙蓉苑的距离,都没有超过二里,的确是此刻最好的藏身之处。 由于远离皇城,房屋土地便宜,这里住的都是一些黎庶百姓,坊市内的人口众多,鱼龙混杂。 李重润从裴光庭那里翻查过一份京兆府的资料,与皇城附近,永兴、长乐等达官显贵聚居的坊市比起来,这几个坊市不仅面积小了一半,人口却是那些坊市的十倍以上。 就以曲池坊为例,根据武则天光宅元年(公元684年)的统计,早在十三年前,那时候的曲池坊内,已经居住了近万人之多。 而青龙坊、教化坊的大致情况,也与曲池坊差不多。 然而如今李重润只是从王无择那里知道了刺客有可能潜藏在那三个坊中,但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是男是女李重润却并不知道。 这样一来,要在三个人口超过万人的坊市中找到刺客,其难度不异于大海捞针。 其实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今晚酉时之前,将这三个坊市封闭了,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但这样做的风险其实也很高,毕竟今天是上元佳节,整个长安都会解除宵禁,城内近百万的百姓都会走上街头庆祝上元节。 如果他将曲池、青龙和教化三个坊封闭了,万一刺客在坊内山东百姓闹事,所引发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就在李重润踟躇不决的时候,王无择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 “殿下,臣还听说了一个消息,就是那日在紫云楼烧尾宴上的女刺客,今晚也会参与刺杀行动。 而且,她这些日子,就和其他的那些刺客一样,潜藏在这三个坊中。” “你是说公孙娘子?”李重润急切的追问。 王无择犹豫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道:“应该就是她。” “很好,”李重润伸手拍了拍王无择的肩膀,“我现在去曲池坊,你接着打探消息,有任何事情派人去曲池坊找我。” 走出醉仙居,李重润抬起头,天空中的太阳已经微微偏西,时间已经到了未末或者申初时分。 最后两个时辰,李重润在心中盘算着,接过季夏递给他的缰绳,面色凝重的看着季夏。 “孤现在去曲池坊,你速回匦使院,叫所有人都赶到曲池坊汇合。” 交代完之后,李重润与季夏二人翻身上马,纵马向着两个方向分道扬镳而去。 一刻钟以后,李重润赶到的曲池坊的坊门外,田仁琬此时正亲自带着麾下的士卒在坊门外封锁。 秦佾、裴光庭、郭敬之等人接到季夏的通知,也带着匦使院中留守的所有人赶了过来。 而坊门之内,此刻已经聚集了上千名百姓。 “军爷,已经一天没吃饭了,您就行行好放我们出去吃个饭吧?”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正在与门外的兵卒交涉着。 “就是,”人群中又传来一个声音,“大人可以不吃,但孩子已经饿的哭爹叫娘了!” 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妇人走到人群的最前面,妩媚的抚弄着自己的脸庞。 “军爷,奴家今早是来给住在这里 的爷娘送吃食的,我这一天没有回家,你们再不放人,我家郎君要是想我想的紧了,是要发火的。” 面对着聚集的越来越多,情绪也愈发激动的人群,田仁琬的心里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田校尉,”李重润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交给身边的士卒,大步流星的走到田仁琬的身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太孙殿下,”田仁琬看到李重润来了,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我们在这里封锁坊门已经两个时辰了,如今坊内的百姓情绪越来越大,卑下有些弹压不住了。” 李重润冲着站在一旁的众人招了招手。“你们都过来,我们就在这里商议一下。” 等秦佾等人都围了过来之后,李重润便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众人。 首先,他让通济、通善、晋昌、修政、敦化这五个坊的士卒们解除封锁,将他们全部调到曲池、青龙、教化这三个距离芙蓉苑最近的坊市外。 “郭校尉、田校尉、盖校尉,”李重润看着郭敬之、田仁琬和盖嘉运吩咐道:“你们三人,各带本部三百士卒,分别驻守在曲池、青龙与教化三坊之外。” 看着郭敬之三人带着人各自离去,李重润又将裴光庭、魏昶二人叫到面前。 “裴参军、魏帅,”李重润对他们二人安排道:“孤命你们二人在附近的坊市再抽调三百名武侯与六百名不良人过来,半刻钟之后再次进入坊市内盘查。” 裴光庭与魏昶二人将调人过来的事情安排下去之后,李重润将剩余这些人分了三组。 裴光庭与秦佾一组,负责带人盘查曲池坊。 裴愿与魏昶一组,负责带人盘查青龙坊。 尉迟循毓与魏明一组,负责带人盘查教化坊。 众人领命之后,各自分别散去,李重润走到曲池坊房门之外,对着围在坊门内的喧嚣百姓大声喊道:“各位乡亲父老,孤是大周皇孙李重润,大家静一静,孤有几句话对大家说。” 第166章 金吾卫中郎将王同皎 “今天晚上,”李重润从季夏手中接过一个用铁皮卷成的喇叭,这是他在尚林苑训练兵卒时的发明。 “有一伙贼人,要在圣皇陛下驾临芙蓉苑,在芙蓉湖畔凤鸣九天阁与百姓一同放河灯,为天下黎庶祈福之时,刺杀圣皇陛下。 而现在孤已经查明,这伙刺客,此时就潜藏在与芙蓉苑的这几个坊中。” ‘轰......’的一声,聚在曲池坊门外的百姓们顿时骚动起来。 虽然他们只是长安城内最普通的百姓,虽然他们平日里见过最大的官员可能就是万年县的九品主簿。 但这都不影响生活在长安的这些百姓们,身为天子脚下,首善之都的居民,对天下大势了如指掌。 李重润刚一宣布这个消息,这些人立刻便想到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若是武则天没有死,事后朝廷一定会对这些坊市大肆盘查,到时候,就不是不能离开坊市导致生活不便了。 说不定,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受到牵连人头落地。 若是武则天真的遇刺身亡,那后果就更严重了。 百姓们都知道如今长安城内武、李两家对于皇位虎视眈眈,这两族之间也是针锋相对。 若是没有了武则天的威压,恐怕明天的长安城,将会成为刀兵四起,杀得人头滚滚的战场。 李重润静静的注视着眼前惊慌失措的百姓们,直到他们的稍微安静了一些,这才举着喇叭接着说道:“因此,孤今天带人来到这里,便是要将贼人找出来。 给大家造成了些许的不便,孤在这里向诸位道个歉。” 曲池坊中这些百姓平日里哪有机会见到像李重润如此身份的人? 等到李重润说完,百姓们纷纷跪了一地。 “太孙殿下,您千万不要客气。” 跪在队伍最前方的老者,此时已经激动的满面泪水,“您可是天潢贵胄,哪有向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道歉的道理? 我们也知道,您这是在替圣皇陛下办差,我等不敢阻拦太孙殿下,我们这就回家,等着太孙殿下抓到贼人之后再出门。” “孙老说得对......” “散了吧,回家......” “就是,莫要给太孙殿下添麻烦......” 那名被百姓们称为孙老的老先生年轻的时候也曾是朝廷的官员,致仕之后之后便回到曲池坊,在家中开了个私塾教导坊内的孩童读书。 不少百姓家的子弟都在跟着孙老学习,因此他在曲池坊中也有着很高的声望。 听他这么一说,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了几句,纷纷的各自散去,返回家中等待消息。 当然,也有些鬼鬼祟祟的人影,躲在街角的墙后,暗中窥探着官兵们的动态。 看到曲池坊的百姓不再堵住坊门与官府对抗,李重润命裴光庭与秦佾进入坊市内再次盘查,自己便带着季夏离开了。 又在青龙坊与教化坊劝解了一番,李重润毕竟是大周的太孙,百姓们倒也配合,与曲池坊百姓一样,抱怨几句,便各自返回家中。 “殿下,”季夏牵着李重润和自己的马,跟在他的身后问:“咱们接下来去哪?” 李重润沉思了片刻,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他知道,虽然百姓暂时被他劝说回去,但毕竟今天是上元节,而且这三个坊的百姓已经被封闭一天,很多人也在这一天当中断了炊食。 因此,最多到戌时二刻,无论能否找到刺客,他都得将封锁曲池坊、青龙坊和教化坊的那三个团撤下来。 否则,若是一直这么关下去,那三个坊内居住的百姓加起来超过三万人,若是他们被有心人煽动起来,情况将一发不可收拾。 因此,他必须要有第二套备选方案,那就是在芙蓉苑门外加强戒备,仔细盘查进入芙蓉苑的长安百姓,以防止有刺客混入芙蓉苑对武则天不利。 想明白了这一点,李重润转身从季夏手中接过一根缰绳,一纵身跃到马背上,抬手用马鞭指着前方那一片巍峨的建筑。 “走,咱们去芙蓉苑看一看。” 芙蓉苑与李重润如今盘查的这三个坊市只隔着一条路,须臾之间,他与季夏便来到了芙蓉苑的御西门前。 几名金吾卫的军卒正在门口巡逻,看到远处有两个人纵马过来,一名火长连忙上挡住李重润的去路喝问:“何人擅闯御西门?” 李重润一勒缰绳,让胯下的战马停下,从腰间摘下金鱼袋扔给那名火长。 “孤乃 是大周太孙,匦使院院正李重润,今日御西门的值官是谁,叫来与孤说话。” 金吾卫属于南衙十六卫之一,平日负责的是长安三大宫,大明宫、太极宫与兴庆宫的宿卫。 这名火长虽然不认识李重润,但他们对金鱼袋却十分熟悉,刚一接到他抛过来的金鱼袋,便知道李重润应该是所言不虚。 查验过金鱼袋中的金鱼符,那名火长连忙双手将李重润的金鱼袋举过头顶。 “小的不知是太孙殿下,冒昧之处请太孙殿下恕罪。 今日我金吾卫在芙蓉苑的值官乃是中郎将王同皎,太孙殿下稍候,小的这就去请王将军。” 李重润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将缰绳交到季夏的手中。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一个二十多岁,身材高大,面容英挺的青年将军,顶盔掼甲跑到李重润的面前,抱拳行礼。 “太孙殿下,微臣金吾卫中郎将王同皎,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李重润抬手扶起王同皎,拍了拍他的肩膀。 “孤也是临时有事来这里,王将军不必客气。” 王同皎这才站直了身子,有些疑惑的看着李重润道:“不知殿下突然来芙蓉苑,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重润面色凝重的看着王同皎道:“今夜圣皇陛下会驾临芙蓉苑,这个消息王将军知道吗?” 王同皎点忙点头道:“昨天下午,金吾卫大将军唐休璟已经告知我等,今日酉时,圣皇陛下会驾临芙蓉苑。 因此,今日我才亲自前来御西门盘查进出人员。” “嗯,”李重润点了点头,“王将军有心了。” 沉吟了一下,他还是觉得王同皎今日负责芙蓉苑的宿卫,他应该将实情告诉给对方。 “王将军你是否知道,圣皇如今命我掌管匦使院。 就在今早卯时前后,匦使院的‘通玄’木匦内,接到一封投书,言明今晚有人会刺杀圣皇陛下。” “什么?”王同皎听到李重润的话自然也是大惊失色,“太孙殿下,那现在可曾找到贼人的行踪了吗?” 第167章 申时,依然没有进展 “暂时还没有,”李重润的脸色有些黯然,“我自从收到投书之后,便与京兆府和不良人积极打探,如今只知道贼人或许潜伏在曲池、青龙及教化三个坊市之中。” “这可如何是好?”王同皎此时也是心急如焚。 要知道万一李重润说的是真的,晚上真的有人在芙蓉苑对武则天进行刺杀,那他这个金吾卫中郎将便算是干到头了。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就在正月二十八日尾牙宴那天,因为公孙娘子在紫云楼刺杀武则天,那一日在紫云楼当值的羽林卫,上到羽林卫将军,下到在紫云楼周围宿卫的兵卒,都因此受到了牵连。 王同皎的义兄,当日当值的羽林卫中郎将李湛,便因此被贬为羽林卫的队正。 在大年初五那天,李湛还因此约他去平康坊喝了一顿闷酒。 “你们在此加强戒备,”李重润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要注意进入芙蓉苑的每一个人。 无论是前来游览的百姓还是官员,另外对那些送货的车辆更要仔细盘查。” 王同皎在李重润的提醒之下,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李重润则是带着季夏进入了芙蓉苑,前往凤鸣九天阁勘查一下现场。 凤鸣九天阁与紫云楼遥遥相对,乃是毗邻芙蓉湖东岸的一座五层高的阁楼。 在阁楼的下面,有一座石舫,根据大唐的惯例,每年春节期间,芙蓉苑都会向普通百姓开放。 长安城的百姓,只要身上带着长安、万年县的告身,只需要缴纳五十钱的费用,便可以进入芙蓉苑一览皇家别院的风采。 而上元节的夜晚,长安百姓更是有在芙蓉湖上放河灯祈福的习俗,他们通过这个活动,表达对来年美好生活的憧憬。 因此,每年到了上元节的时候,芙蓉湖上会飘荡成千上万的河灯,站在凤鸣九天阁上面向下看去,犹如九天星河被洒在了三百亩大的芙蓉湖面上。 若是再有一轮明月当空,湖面倒映着月影,更是美轮美奂,让人心旷神怡。 武则天便是听了太平公主李令月对于这一盛况的描述,这才决定今年也要前往芙蓉苑,与民同乐,观赏着上元佳节的盛景。 走在芙蓉苑湖边的便道上,虽然还未开春,但今天却是阳光明媚,一抹冬日暖阳照在身上,让人昏昏欲睡。 芙蓉苑内早已涌入了无数的百姓,他们有的在带着孩子用纱网捕捞盘亘在湖边的鱼苗和蝌蚪,有的在草地上席地而坐,杯斛交错的饮酒作乐,还有一些小娘子,在湖畔打着秋千,衣带飘飘宛若九天仙子谪落在凡尘。 看到眼前这一片其乐融融场景,虽然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李重润的心中却升起一阵凉意。 他警惕的看着四周的人群,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潜藏着准备刺杀武则天的刺客。 一路走来,等到了凤鸣九天阁的时候,李重润发现这里更加热闹。 在湖边的石舫前有一个小广场,广场的四周围了一圈小商贩要叫卖,每个商贩的小车钱,都围着一群兴高采烈的百姓。 “巨胜奴(粘黑芝麻的油炸蜜制馓子),又香又甜的巨胜奴,咬到嘴里一口酥甜,没有牙口的老者和孩童都可以吃的巨胜奴...... “玉露团(奶酥雕花),来尝一尝咱家的玉露团,保准让你吃了一次忘不了的玉露团.....” “面人,快来看看面人,有忠义无双的关二爷,还有貌如天仙的江南西子.....” “老板,给我来个赐绯含香粽子(内含香料,外淋蜜水,并用红色饰物包裹).....” “别挤呀,你踩到我的脚了......” 杂乱无章,却又喧嚣震天的叫卖声、吆喝声和百姓的喊声在李重润耳边此起彼伏。 然而他却知道,在这看似一片祥和之下,不知道暗藏着多少杀机。 石舫上,更是堆着一群人,他们推搡着走到上面,将祈福用的河灯放到湖面之上。 “殿下,太乱了!”季夏忧心忡忡的走到李重润的身边,“若是圣皇陛下晚上真的驾临这里,这些人中藏着的刺客必定会让咱们防不胜防。” 李重润对季夏的这一番话颇有同感,他看着眼前的人群,眉头几乎拧成一团。 “殿下,”季夏看着这纷乱喧嚣的场面也是秀眉紧蹙,“能不能让金吾卫将这里清空?” 李重润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圣皇陛下今晚驾临这里,就是要让百姓们知道她希望能够与民同乐。 我估计今晚不仅圣皇要来,她必定还会 带着文武百官与外国使节。 只有这样,才能彰显我大唐蒸蒸日上的繁盛景象。 若是让金吾卫将这里清空,圣皇陛下在文武百官,特别是那些外国使节面前,必定会失了颜面。 如此一来,圣皇陛下心中一定会不喜。 而我们匦使院,这第一个案子,在她面前就算是办砸了,也会失去在她心中的信任。” “可是殿下,”季夏担忧的看着李重润,“这里如此纷乱,晚上若是有人对圣皇陛下不利,咱们根本没办法阻止。” 李重润虽然知道季夏说的不无道理,但他依然摇了摇头。 “无妨,还有一些时间。” 李重润抬头看了看天,大约已经快要过了申时,距离酉时,也就只剩下一个时辰了。 看到凤鸣九天阁之下的场景,李重润的心中满是忧虑。 曲池坊陈文华家中的后院,几个人在柴房之内,也是心急如焚。 “扶余旻,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一个身材健硕的虬髯男子,满脸焦急的看着一名青年,那个自称是陈文华孙子陈君的人。 “泉旭,”扶余旻愤怒的瞪着虬髯男子,“我已经说过了,在长安不要称呼我扶余旻,要叫我在这里的假名字陈君。” “怎么?”泉旭面带冷笑的看着扶余旻,“你的国家亡了,你连自己祖宗的姓都不要了吗?” 扶余旻听到泉旭的话,脸上顿时变了色,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泉旭胸前的衣襟。 “泉旭,你不要在这里阴阳怪气的,我们百济的确是被大唐灭了,可你们高句丽也没有苟延残喘多久。 若不是当年薛仁贵率军进犯我们百济的时候,你们高句丽在一旁坐视不理,我们的都城熊津城也不会那么快就被他攻破。” “你们两个不要再闹了!” 一直背着身子看着窗外的中年男人此时转过头。 “这一次鹅老将咱们召集来长安,是为了图谋那件大事,若是此事能成,你们高句丽和百济,才能有望复国。” 第168章 大不了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徐彦昌,”听见了这名中年男子的话,扶余旻与泉旭不约而同的转头呵斥他道:“你也莫要幸灾乐祸。” 泉旭转身走到这个中年男人面前,目光中带着势不两立的仇恨。 “徐彦昌,你不要忘了,当年我们高句丽,就是被你的曾祖父徐勣率军攻破的。 可笑你徐家三代忠良,结果到了你父亲徐敬业那一代,竟然成了当今大周女皇口中的叛逆。 不知你徐家为大唐攻城略地,立下了那么多战功,最终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你的曾祖徐勣若是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啊?” “你少在这里大放厥词,”徐彦昌轻蔑的看着泉旭,“蕞尔小国,也敢反叛我泱泱中原大国?” “好了,不要再吵了。” 此时,一直安静的坐在墙角之处,让柴房内的其余人几乎忘记了其存在的一名女子终于站起身来,打断了他们三人之间的争执。 “我们受鹅老所邀,在长安聚首,是要共襄盛举的。 这个时候,我们应道要齐心勠力,同仇敌忾,自己人之间,就不要再相互攻讦了。 至于你们祖辈的那些恩怨,这次若是能够大功告成,鹅老承诺,必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泉旭、扶余旻、徐彦昌三人目光热切,异口同声的问道。 那女子虽然此刻脸上带着帷帽,被一层白纱挡住的面容,但泉旭三人依然可以感受到她脸上的笑意。 “徐郎君,”女子首先转头看着徐彦昌,“朝廷必会为你父亲平反昭雪,还他老人家的一世英名。” 听到女子的这一番话,徐彦昌的面色缓和了不少,她的话,显然是说出了自己心中许久以来的夙愿。 他们徐家,自从曾祖徐勣与瓦岗众将一同降了太宗皇帝李世民之后,便为了大唐江山出生入死,立下了赫赫战功。 最终,徐勣获封英国公,列入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得到了配享太庙的殊荣。 死后更是由太宗皇帝亲赐谥号“贞武”,陪葬昭陵。 然而,就是因为徐勣的孙子,徐彦昌的父亲,扬州大都督徐敬业忠心护唐,于十六年前李显被武则天罢黜皇位后在扬州起兵造反。 徐家便被武则天定为叛逆,失去了大唐开国功臣的荣光。 为平息徐敬业的叛乱,武则天任命左鹰扬大将军黑齿常之为江南道大总管,最终将徐敬业的叛军一网打尽。 徐敬业与他的弟弟李敬猷、唐之奇、杜求仁等人相继被俘,十五岁的徐彦昌趁乱逃脱,这些年来一直被朝廷通缉。 十几年来,他不仅要忍受每天疲于奔命的担惊受怕,而且每当听到徐家人被称为反贼之时便感到心如刀绞般的难过。 因此,当他听到蒙面女子说能够为徐家平冤昭雪的时候,心中自然难免一阵激动。 蒙面女子看到徐彦昌面露喜色,随后又转向泉旭、扶余旻二人。 “鹅老也说过,若是昔日高句丽王子泉旭、百济王子扶余旻能够助我等成就这次的大业,将来必定会禀明陛下,让高句丽与百济复国。 并承诺未来我大唐一定会与高句丽、百济两国睦邻友好,守望相助。” “真的吗?” 听到蒙面女子的话,泉旭的脸上也露出喜色,唯独扶余旻仍然有些将信将疑。 “小娘子,这些话是鹅老说的,还是哪一位说的?” “有什么关系呢?”蒙面女子淡淡的说道:“如今那一位想要登临大宝,自然离不开鹅老的辅佐。鹅老说过的话,那人必定会言听计从。” 蒙面女子的话并未打消扶余旻的疑致,他依然有些难以置信。 “小娘子,口说无凭,你如何让我们信你?” “如何信我?”蒙面女子冷笑一声,摘下头上的帷帽,“因为我就是鹅老的弟子,那一日在紫云楼上刺杀大周女皇的公孙娘子。” “君儿.......君儿你在吗?” 公孙娘子与徐彦昌、泉旭以及扶余旻正在柴房说话,门外忽然传来陈文华的呼喊声。 公孙娘子连忙带上帷帽,扶余旻这才走到门口,拉开了柴房的大门。 “君儿,”陈文华匆忙闪身进了柴房,看着扶余旻道:“君儿,你与你的这几个朋友,恐怕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为何?” 听到陈文华的话,公孙娘子疑惑的看着他。 陈文华心有余悸的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院门,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到现 在为止,官府并未撤销对咱们曲池坊的封锁。 不仅如此,京兆府的司法参军裴光庭,与匦使院丞秦佾二人,此刻正带着不良人在坊内挨家挨户的盘查。 我刚才听不良人中与我相熟的一个小哥说,我家的君儿,是他们此次重点盘查的对象。 要不了多久,他们便会来到老夫家中,看他们的架势,这一次,他们不仅要盘查人,还要在家中搜查。 你们几位如今在老夫的柴房之中,恐怕是无法藏身了。” “这可如何是好?” 听到陈文华的话,泉旭、扶余旻与徐彦昌三人顿时没了主意。 他们三人无助的看着公孙娘子,心中顿时乱了方寸。 公孙娘子此时也没了刚才的镇定,语气中明显有些焦躁不安。 她抽出手中的宝剑,透过窗口看着陈文华家的大门,那外面不时传来争吵的喧嚣。 “这些朝廷的鹰犬,竟然如此的难缠。”公孙娘子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等了,她率先一步踏出陈文华家的柴房。 “看来如今我们只能硬闯出去了,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 若是能够脱身,今晚子时,在城东的万寿寺汇合。” 徐彦昌听到公孙娘子的话,知道今天的事情恐怕不能善了,他蹲下身子从柴堆中摸出两截长枪并在一起,跟在公孙娘子的身后便走了出去。 泉旭与扶余旻相互看了一眼,也在柴堆中摸出自己的兵器,二人用的都是横刀,将刀从刀鞘中拔出,便要走出柴房。 “君儿,”陈文华一把拉住了扶余旻,“你要做什么去?” 扶余旻虽然知道自己只是冒用陈君的身份,但这几个月相处下来,陈文华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也让他对这个异国老人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将横刀靠在墙边放好,扶余旻对陈文华深深的躬身行礼。 “大父,我与我的朋友,商量着要做一件大事。 如今被朝廷的鹰犬发现,我不能置朋友于不顾,我要与他们一同杀出去。” 陈文华看着扶余旻,此时如何不知道他这一去恐怕就是天人两隔? 老泪纵横的将扶余旻扶起来,陈文华从怀中掏出一串钱放到他的手中。 “君儿,你从生下来,大父便没见过你,只是在你阿耶的信中,知道我有一个乖巧的孙儿。 今日你要与朋友出去,自己多加小心,这一串钱你拿着,穷家富路,莫要苦了自己。 事情办完了,早日回来,大父就在曲池坊的家中等你。” 第169章 你不会是贼喊抓贼吧? 与王同皎二人一同坐在御西门的马扎上,眼瞅着天空中的太阳向西边挪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看着日晷上的柱影一点点的移动,李重润的心中愈发的焦躁。 “季夏,”这已经不知道是李重润第几次将季夏唤到面前,“裴参军他们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季夏的脸上也是一脸的沮丧,噘着嘴摇了摇头,其中却是异常的矛盾。 一方面,看到李重润如此焦虑,她的心中也替李重润着急。 另一方面,当她那天在三爻了解了那个组织之后,心中又隐约希望他们能够替杀了那个让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了!” 就在李重润已经有些六神无主的时候,裴光庭快马加鞭的一路冲到他的面前。 “殿下,”裴光庭翻身下马,气喘吁吁的对着李重润躬身行礼,“果然不出您的所料,我们在曲池、青龙和教化三坊中,盘查出了贼人数十人。 此刻,京兆府武侯与刑部不良人在右内率的协助下,已经在三个坊内对其进行抓捕。” “好!” 李重润的右拳砸在左手的手心,腾的一下站起身来,随即转头看着王同皎。 “王将军,金吾卫,也可以收网了!” 李重润刚才在凤鸣九天阁之下,便发现了人群中潜藏着一些形迹可疑的人。 但在曲池、青龙以及教化三坊的刺客没有抓住之前,他担心打草惊蛇。 若是对这里的刺客实施抓捕,会让其他的刺客心生警觉,潜藏的更深,因此便只是让金吾卫对他们加紧监视,并没有立刻惊动他们。 所以,当李重润听说那些藏在坊内的刺客已经被盘查出来,这才让王同皎派金吾卫肃清已经潜入芙蓉苑的刺客。 王同皎闻言也是精神一震,连忙带着手下匆匆离去。 半个时辰之后,时间终于到了戌时二刻,秦佾与尉迟循毓二人也来到了御西门的门口。 “殿下,”秦佾看到李重润后,再也无法抑制激动的心情,喜气洋洋的对李重润抱拳道:“您可真是料事如神。 我们在曲池、青龙以及教化三坊之内,的确发现了图谋不轨的刺客。 经过盘查,一共发现了刺客接近百人,他们分别潜藏于三个坊市之内,由三个首领率领。 在京兆府的武侯、刑部的不良人以及右内率的尽力追捕之下,一共抓斩杀歹徒八十人,抓住十二人。 还有不到十人,逃出了坊市,一路向东而去,如今不良帅魏昶,和郭副率,已经带人去追了。” “向东边去了?” 李重润听完秦佾的汇报,并没有喜形于色,反而皱起了眉头。 今天这桩计划对于武则天的刺杀,在李重润看来,必定和城南的三爻脱不了关系。 那些漏网之鱼竟然会朝着东边去了,这是出乎李重润意料之外的。 裴光庭虽然是闻喜裴氏子弟,其父也是武周朝前任兵部尚书裴行俭。 但他年纪轻轻便能做到京兆府正六品司法参军,直接归于兼任京兆府尹的太子李显领导,其察言观色的本领,绝不输于那些朝堂之上的老狐狸们。 李重润的脸上刚一露出疑惑之色,站在一旁的他便看出了对方心中必定有难解之谜。 “太孙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李重润低着头,若有所思的说道:“曲池、青龙以及教化三坊位于城南。 这些贼人出逃之后,不去鱼龙混杂,官府都无可奈何的三爻,反而舍近求远的向东边去了,孤这心中,感到有些不合理。” 不等裴光庭说话,李重润自己便哑然失笑。 “罢了,如今贼人的阴谋已经被我们撞破,他们已经再无图谋不轨的可能。 咱们管他们向那里逃跑,就当是贼人慌不择路吧。 从一大早开始,李重润这一天过的可以说是精彩绝伦。 短短六个时辰,他从匦使院,辗转到曲池三坊,又来到芙蓉苑。 幸亏刺客落网,他的心中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脸上再次露出笑容,李重润看向秦佾道:“今晚圣皇陛下要驾临芙蓉苑,孤少不得要御前伴驾。 你们速将那些人押回匦使院大牢,并让右内率协助看押,明日一早,孤要去匦使院审讯这些。” 看着裴光庭与秦佾等人离去,李重润转头看了一眼季夏。 “走吧,随孤一同前往凤鸣九天阁,准备迎驾。” 夜幕降临,芙蓉苑内华灯初上,整个紫云楼灯火通明,环湖的大道上摆满了形态各异的花灯。 湖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的百姓,他们扶老携幼,将手中的河灯放入芙蓉湖,祈求着今年一年能够家宅平安,六畜兴旺。 酉正时分,随着一阵钟磬齐鸣,在三十二名尚撵局宦官的肩膀上,武则天乘坐的龙撵,跟在一队金盔金甲的羽林卫之中,穿过夹城出现在了芙蓉苑。 “微臣(草民)叩见圣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声响起,芙蓉苑内无论是文武官员,还是宿卫的羽林卫、金吾卫,以及那些游园的百姓,顿时在武则天的面前跪倒了一片。 “众位爱卿平身,朕的黎庶百姓们平身。” 武则天在龙撵上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芙蓉苑内跪倒的人群,此刻的她,威风八面,尽显君临天下的气度。 “诸位爱卿,”武则天转身看着跪在龙撵四周的文武百官,“值此上元佳节,你们随我一同前来芙蓉苑放河灯,为我大周的江山社稷祈福,今天晚上,就不必多礼。” “诺!” 随着文武百官们纷纷起身,李重润也站直了身子。 “小家伙,”武则天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李重润,冲着他招了招手,“到朕的身边来。” 文武百官此刻才看到人群中的太孙殿下,连忙躲到两旁,给李重润让出一条路来。 李重润从人群中走到龙撵前,武则天轻轻顿足,尚撵局的宦官们连忙蹲下身子,将龙撵放在地上。 李重润连忙迈步走上龙撵,来到武则天的身边。 武则天面带微笑的看着李重润,“今日的事情朕都听说了,你做的不错。” 李重润连忙行礼,“孙臣多谢陛下夸奖。” “不过,”武则天凑到李重润的耳边,轻声细语道:“朕怎么听说,早晨那封投书上仿佛是你的字迹? 小家伙,你不会在给朕表演了一出贼喊抓贼的戏码吧?” 与王同皎二人一同坐在御西门的马扎上,眼瞅着天空中的太阳向西边挪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看着日晷上的柱影一点点的移动,李重润的心中愈发的焦躁。 “季夏,”这已经不知道是李重润第几次将季夏唤到面前,“裴参军他们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季夏的脸上也是一脸的沮丧,噘着嘴摇了摇头,其中却是异常的矛盾。 一方面,看到李重润如此焦虑,她的心中也替李重润着急。 另一方面,当她那天在三爻了解了那个组织之后,心中又隐约希望他们能够替杀了那个让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了!” 就在李重润已经有些六神无主的时候,裴光庭快马加鞭的一路冲到他的面前。 “殿下,”裴光庭翻身下马,气喘吁吁的对着李重润躬身行礼,“果然不出您的所料,我们在曲池、青龙和教化三坊中,盘查出了贼人数十人。 此刻,京兆府武侯与刑部不良人在右内率的协助下,已经在三个坊内对其进行抓捕。” “好!” 李重润的右拳砸在左手的手心,腾的一下站起身来,随即转头看着王同皎。 “王将军,金吾卫,也可以收网了!” 李重润刚才在凤鸣九天阁之下,便发现了人群中潜藏着一些形迹可疑的人。 但在曲池、青龙以及教化三坊的刺客没有抓住之前,他担心打草惊蛇。 若是对这里的刺客实施抓捕,会让其他的刺客心生警觉,潜藏的更深,因此便只是让金吾卫对他们加紧监视,并没有立刻惊动他们。 所以,当李重润听说那些藏在坊内的刺客已经被盘查出来,这才让王同皎派金吾卫肃清已经潜入芙蓉苑的刺客。 王同皎闻言也是精神一震,连忙带着手下匆匆离去。 半个时辰之后,时间终于到了戌时二刻,秦佾与尉迟循毓二人也来到了御西门的门口。 “殿下,”秦佾看到李重润后,再也无法抑制激动的心情,喜气洋洋的对李重润抱拳道:“您可真是料事如神。 我们在曲池、青龙以及教化三坊之内,的确发现了图谋不轨的刺客。 经过盘查,一共发现了刺客接近百人,他们分别潜藏于三个坊市之内,由三个首领率领。 在京兆府的武侯、刑部的不良人以及右内率的尽力追捕之下,一共抓斩杀歹徒八十人,抓住十二人。 还有不到十人,逃出了坊市,一路向东而去,如今不良帅魏昶,和郭副率,已经带人去追了。” “向东边去了?” 李重润听完秦佾的汇报,并没有喜形于色,反而皱起了眉头。 今天这桩计划对于武则天的刺杀,在李重润看来,必定和城南的三爻脱不了关系。 那些漏网之鱼竟然会朝着东边去了,这是出乎李重润意料之外的。 裴光庭虽然是闻喜裴氏子弟,其父也是武周朝前任兵部尚书裴行俭。 但他年纪轻轻便能做到京兆府正六品司法参军,直接归于兼任京兆府尹的太子李显领导,其察言观色的本领,绝不输于那些朝堂之上的老狐狸们。 李重润的脸上刚一露出疑惑之色,站在一旁的他便看出了对方心中必定有难解之谜。 “太孙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李重润低着头,若有所思的说道:“曲池、青龙以及教化三坊位于城南。 这些贼人出逃之后,不去鱼龙混杂,官府都无可奈何的三爻,反而舍近求远的向东边去了,孤这心中,感到有些不合理。” 不等裴光庭说话,李重润自己便哑然失笑。 “罢了,如今贼人的阴谋已经被我们撞破,他们已经再无图谋不轨的可能。 咱们管他们向那里逃跑,就当是贼人慌不择路吧。 从一大早开始,李重润这一天过的可以说是精彩绝伦。 短短六个时辰,他从匦使院,辗转到曲池三坊,又来到芙蓉苑。 幸亏刺客落网,他的心中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脸上再次露出笑容,李重润看向秦佾道:“今晚圣皇陛下要驾临芙蓉苑,孤少不得要御前伴驾。 你们速将那些人押回匦使院大牢,并让右内率协助看押,明日一早,孤要去匦使院审讯这些。” 看着裴光庭与秦佾等人离去,李重润转头看了一眼季夏。 “走吧,随孤一同前往凤鸣九天阁,准备迎驾。” 夜幕降临,芙蓉苑内华灯初上,整个紫云楼灯火通明,环湖的大道上摆满了形态各异的花灯。 湖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的百姓,他们扶老携幼,将手中的河灯放入芙蓉湖,祈求着今年一年能够家宅平安,六畜兴旺。 酉正时分,随着一阵钟磬齐鸣,在三十二名尚撵局宦官的肩膀上,武则天乘坐的龙撵,跟在一队金盔金甲的羽林卫之中,穿过夹城出现在了芙蓉苑。 “微臣(草民)叩见圣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声响起,芙蓉苑内无论是文武官员,还是宿卫的羽林卫、金吾卫,以及那些游园的百姓,顿时在武则天的面前跪倒了一片。 “众位爱卿平身,朕的黎庶百姓们平身。” 武则天在龙撵上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芙蓉苑内跪倒的人群,此刻的她,威风八面,尽显君临天下的气度。 “诸位爱卿,”武则天转身看着跪在龙撵四周的文武百官,“值此上元佳节,你们随我一同前来芙蓉苑放河灯,为我大周的江山社稷祈福,今天晚上,就不必多礼。” “诺!” 随着文武百官们纷纷起身,李重润也站直了身子。 “小家伙,”武则天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李重润,冲着他招了招手,“到朕的身边来。” 文武百官此刻才看到人群中的太孙殿下,连忙躲到两旁,给李重润让出一条路来。 李重润从人群中走到龙撵前,武则天轻轻顿足,尚撵局的宦官们连忙蹲下身子,将龙撵放在地上。 李重润连忙迈步走上龙撵,来到武则天的身边。 武则天面带微笑的看着李重润,“今日的事情朕都听说了,你做的不错。” 李重润连忙行礼,“孙臣多谢陛下夸奖。” “不过,”武则天凑到李重润的耳边,轻声细语道:“朕怎么听说,早晨那封投书上仿佛是你的字迹? 小家伙,你不会在给朕表演了一出贼喊抓贼的戏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