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心之上[破镜重圆]》
1. 第 1 章
舒苒结束集训,正式复学时已经是深秋。
京城刚下过雨,秋雨打梧桐,未打理的树叶在路面上铺了厚厚一层,行走时温软的触感极具穿透性。
舒苒很敏感,她拉着行李箱,一边抗拒着脚下酥麻的痒意,一边跟在导员的身后,打量着这所因训练来过数次的高校。
以前来这里训练,舒苒常走的是另一条路线,穿过东二门便直通射击馆,旁边就是运动员宿舍。
每天射击馆宿舍两点一线,最远就是去东二门外吃烤鱿鱼,实在没有时间逛逛这所外人看来高不可攀的学校。
“舒苒,名字很好听啊,”年轻导员猝不及防地搭话,两个人猛不丁都有些不自在:“前两天我跟你教练和省队那边对接了一下,秋季集训成绩很不错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竖了个大拇指,又默默收了回去,脸缓缓涨成猪肝色。
舒苒侧头,仔细回想了一下,除了那几个把众人震惊到侧目的脱靶,整体来说确实还不错。
“啊,除了那几个脱靶的,”对方挠挠额角,话说出口才自知失言,心虚地暼了舒苒一眼,见她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又忙不迭找补,“很正常啊,作为运动员很正常,不必放在心上。”
话说出口又是一阵沉默,舒苒适时开口接话:“我也挺满意的。”
“前面就是公寓楼,收拾好之后去射击馆找肖教练,把手续交接一下。”
刚才略显幽默的谈话结束后很久,导员开口,稍稍放慢了脚步,舒苒敏锐地跟了上去,二人并肩而行。
舒苒应了一声。
他们在公寓楼下停住,导员翻出手机,皱着眉查找宿舍门牌号,“5421,在四楼哈,我就不陪你上去了,不方便。”
舒苒道谢,和他互加微信后,拖着两个行李箱艰难地爬了上去。
宿舍里空无一人,这个点舍友们都去上课了。
她松了口气,摸到开关,将灯打开。
宿舍被照亮,舒苒精准锁定了自己的床位,床上放着未拆封的被褥,下面的桌子上摆着一摞专业课本。
应该是舍友帮忙领的。
将桌上薄薄的一层灰尘擦掉后,舒苒打开行李箱,很有耐心地收拾起来。
她很少有耐心的时候,教练总是教训她沉不住气,刚开始她还不承认,自那次事故后,她便强迫着自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慢慢地将心沉入水底。
*
到达射击馆时天已经擦黑,天空遍布阴沉沉的云,正对场馆的红砖钟楼覆盖着大片大片的爬山虎,墨绿色的叶子在狂风下相击,发出类似雨水落在地面上的沙沙声。
好像要下雨了。舒苒担忧地抬起脸。
似是为印证她的猜测,豆大的雨珠吧嗒精准砸中她的额头。
冷风猝不及防地钻进领口,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忙将脸埋进卫衣外套的帽子中。
射击馆里没什么人,已经是深秋了中央空调温度开的还是很低。
她有些后悔只套了一件卫衣就出门,只能祈求速战速决赶紧回宿舍取暖。
给搭档程与儒和教练各打了三个电话都没人接后,舒苒认命地在储物柜旁的长椅坐下,裹紧衣服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大眼首页蹦出来一则新闻推送,她匆匆扫过,眼神一顿,手指又划了回去,默不作声地阅读这篇博文。
“天才射击运动员舒苒爆冷出局后的三个月,她在做什么?”
标题底下还跟随着几张照片,正是她今天复学路上角度极其刁钻的偷拍。
动作真快,她上午才到Q大,下午有图有真相的新闻就爆出来了。
冰镇的宝矿力蒙着薄薄一层水雾,温度低得使舒苒握着瓶身的手掌都有些发僵,连着半边身子都微微战栗。
她将矿泉水放在身旁,垂下眼。
“开锁成功。”
座椅旁的寄存柜咔哒一声打开,她闻声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挪开,隔着卫衣帽檐,几个男生的身影靠在柜子旁,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靳过,他之前说你练过我还不信,这也太牛了。”
另一道男声响起:“是吧,我第一次跟靳过来的时候,也被震惊死了。”
突然听到阔别已久的名字,舒苒如同巴甫洛夫实验一般下意识侧头看了一眼。
过长的帽檐遮住大部分视野,她只看到了三个人中,那双包裹着黑白蓝射击服的长腿。
“简直国家队编外人员,打包送去参加明年的奥运会得了,感觉比那个女的,叫什么来着。”
第一道男声卡顿一下,似乎在思考,又飞快地接上:“那脱靶的女的,叫舒苒的那个,厉害多了。”
两人话题的中心一直没有出声,直到柜门砰地一声被关上,带着丝冷淡的男声像冬日拂过冰湖的风,落在舒苒的耳边:“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事。”
那两个男生似乎对靳过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习以为常,勾肩搭背地提着包离开了射击馆。
冷清的大厅瞬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舒苒靠在椅子上,目光死死地落在早已黑屏的手机上,举着手机的手臂隐隐有些发酸,却始终不敢变换姿势。
幸亏今天穿了一件足够宽松的衣服,垂下的帽檐能够堪堪遮住她的慌乱与难堪。
别慌,别慌,没什么可慌的。
连舒苒自己都不知道在安抚些什么。
告诉靳过虽然分别时不体面,但当初的选择她一丁点都不后悔?
也可能仅仅是在无数次午夜梦回中,即将被愧疚淹死前的惊醒后,寻求片刻的心安。
舒苒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后悔过。
但她确定在靳过面前不能软弱,心理防线却如同被白蚁侵蚀般千疮百孔,情绪的洪流缓慢地上升,直至握住她的脚踝。
心跳逐渐放大到声同擂鼓,震得她的眼眶都有些发酸。
倚靠在铁柜旁的身影不紧不慢地向舒苒的方向靠近了几步,然后俯下身,漫不经心地提起地上的步.枪盒,和书包一起背在肩上。
因为射击服的缘故,他迈步时稍稍有些艰难,步.枪盒与书包上悬挂的绿色小恐龙塑料挂坠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舒苒认识这个挂坠,这是他们还在上小学时,结束一天的课程与训练后,在回家的路上买的,一蓝一绿。
舒苒闭上眼,耐心地等待声响渐渐远去,然后消失在拐角深处。
她长舒一口气,整个人仿佛在即将溺毙时被打捞出水般,彻底瘫软在了座椅上。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响了,舒苒接起,神色如常。
“刚才和教练去围观别队的友谊赛了,没接到电话,”通往内馆的磨砂玻璃大门被拉开,电话中的男声由远及近:“你收拾的倒挺快,等挺久了吧。”
舒苒抬头看向大门的方向,却在程与儒向她招手的身影前看到了另一个人。
书包松松垮垮地挂在靳过身上,他比以前高了许多,身形高挑舒展,靠在更衣室旁的拐角处,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靳过看向她的眼神很冷淡,似乎没有什么情绪,带着些审视,丝丝缕缕地将她牢牢裹挟。
目光接壤的刹那,舒苒飞快撤回视线。
程与儒这时已走到她的身前,有些纳闷,“脸色怎么这么差,不舒服?”
在靳过审视的视线下她反而出奇地镇静下来。
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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苒握着矿泉水站起身,摇摇头,问:“谁赢了。”
“亚运会跟你有摩擦的那个女孩,她比你早来了几天,也是从地方调来的。”
程与儒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通往内馆沉重的磨砂玻璃门,“表格什么的我帮你填好了,你去摁个手印就行。”
舒苒从他撑起的缝隙中通过,扯扯嘴角,礼貌道谢。
“太客气了你,先别急着道谢,毕竟你拜托我做的事,让我给忘了。”
舒苒抬眼,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程与儒眼下淡淡的乌青。
他是男队队长,想必这段时间射击队频繁的人员变动很耗费精力。
“你的快递没告诉我取件码,我这两天有点忙也忘了跟你要,所以没帮你拿,不好意思了。”
闻言舒苒轻轻摇头,“没关系,已经很麻烦你了。”
彻底办完手续后外面已经黑透了,万幸的是没有下雨,舒苒婉拒了程与儒帮她一起搬快递的提议,独自一人前往菜鸟驿站。
集训时她把杂七杂八的大件寄来了京城,只留了必备的生活用品和衣服,才能够在复学时搬行李轻松一点。
大重量的快递都在角落的架子上堆放着,舒苒找的差不多了,只剩架子最顶端的一个箱子有些令她犯愁。
她个子不矮,可从比她还高一个头的架子顶端取下一个分量扎实的箱子,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舒苒站定,踮起脚伸手捧住箱子,一点点地往架子边缘挪。
她设想好了,等挪到边缘,箱子往下倾倒时她眼疾手快地接住,然后再放到地上。
但舒苒显然低估了这个箱子的重量。
它不受控制般挣脱了舒苒的手掌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了下来。
完了。
舒苒绝望地闭上眼。
预想中的钝痛并没有袭来,耳边却响起一声闷哼。
舒苒睁开眼,发现头顶上的箱子被凭空出现的一双大手稳稳接住,腕间缠着一串菩提珠,是她所熟识的。
大手托着箱子小心翼翼地绕过她,放在了地上。
她抬起头,撞进一双眼。
他说:“舒苒。”
“好久不见。”
深秋夜晚的天空阴云逐渐散去,几声闷雷过后,竟撒下些清亮的月色。
舒苒抱着一个箱子,跟在抱着一摞箱子的靳过身后,两人在女生公寓楼下停住,她犹豫再三,出声道谢:“谢谢。”
靳过侧头,路灯昏黄的光侧着打过来,在他挺拔的鼻梁骨后落下一片阴影。
他问:“什么?”
“我说,谢谢你帮我搬东西。”
“嗯,不客气,那你要怎么感谢我,请我吃饭吗。”
舒苒没想到他会接这么一句话,冷不丁被噎了一下:“现,现在吗?那可能等我把这些搬上楼后会很晚了。”
靳过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点开了自己的二维码名片,“是挺晚了,那加个微信。”
舒苒微微皱眉,什么意思,怕她赖账吗。
但不管是怕她赖账,还是出于别的原因,舒苒都不太想加这个微信。
但再不想和他有牵扯,这个人情也是欠下了。
舒苒此刻万分后悔,为什么拒绝了程与儒帮忙的提议。
都是欠人情,欠程与儒的人情明显要比欠面前这人的人情要好对付。
她弯了弯嘴角,打开扫一扫,对准靳过的二维码,然后漏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真是麻烦您了。”
靳过当着她的面通过了好友申请,深秋的风带起舒苒额前的碎发,扫过她清秀的眉眼。
他定定地盯着她,说话带刺,“那我就等着了。”
2. 第 2 章
头发没有彻底吹干,发梢残留的水滴到了睡衣上,虽然中央空调吹着暖风,但转瞬即逝的凉意还是从舒苒的背后一直爬到胸口。
她坐在桌子旁,盯着和靳过的聊天页面烦躁地揉了揉额角。
台灯调到了最暗的护眼模式,桌子上摊着室友借给她的专业课课本和笔记,但自从洗完澡后,舒苒一丁点学习的心都没有了。
心头始终被今天不伦不类的重逢压着,沉甸甸得像吸满水的海绵,潮湿且沉重。
舒苒伸手按住胃部,晚上没有吃饭,下午又着了凉,现在胃翻江倒海地绞痛。
痛感让人烦躁,舒苒腾出右手,点开靳过的头像。他的头像是一只在繁盛叶片中直视镜头的白猫,和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出入很大。
微信号是他的名字缩写和电话号码,这么多年倒是没有变过。
不怕泄露隐私吗。
舒苒心中微动,复制了他的微信号,删去了前两个英文字母,只留下电话号码。
然后点开支付宝,成功搜索到了靳过的账户。
她给这个账户转了三百人民币,在转账说明里言辞恳切地道歉:
靳过同学你好,因为这段时间我可能会很忙,所以不能赴约,很抱歉无法当面向您道谢。这是一点心意,希望您收下。
转账成功,舒苒看着弹出来的消息通知,心里涌出报复的快感。
她切回微信,迅速地删除了靳过的联系方式。
解决了一件大麻烦,胸口郁结着的气长舒了出来,舒苒将桌子上的书本合上,准备关灯前瞟到了桌角放着的小小铜制菩萨摆件。
舒苒其实是不信佛的,求来这尊菩萨的外婆也不信,而最需要菩萨庇佑的靳过和他的母亲,也不信。
初二那年,靳姨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所幸最后抢救了回来。
他们将这个孱弱的女人接回家中调养,为求心安,外婆带着她和靳过去了城郊的古刹祈福,据说很灵,香火很旺。
许愿长辈们身体健康,许愿小辈们比赛顺利。
外婆领着两个小孩,求来了两尊菩萨和两条手串,经过方丈的指点,将菩萨各摆在靳姨和舒苒的房间,小心供奉。手串便让外婆和靳过随身佩戴。
但是我佛不渡谎话精。
可能知道舒苒心不诚,菩萨没有庇佑她。
也没有庇佑其他人。
深夜暖风开的有些热,舍友在睡梦中重重踢了一脚被子,大半截的被子横跨出了床边的栏杆,耷拉了出来。
舒苒的嗓子有些干得发紧,轻手轻脚起身喝水时暼到了,起身将被子悄悄塞了回去,并将空调的暖风调低了两档。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管滑入胃部,被紧攥着的胃得到安抚,慢慢舒展开来。
舒苒蜷缩在床上,很快便沉沉睡去。
熬夜和早起找选修课教室的福报就是在课上一睡不起。
舒苒进校晚,选修课也是别人挑剩下后系统分配的,全英文授课的外国文学史。虽说在选修课上睡去无伤大雅,但这是她复学后的第一节课,睡过去有些对不起观众。
在上课前下定好好听课绝不摸鱼的决心,开讲后没二十分钟就抛之脑后了。
舒苒托着下巴,盯着台上的白胡子讲师眼皮打架,然后沉沉睡了过去。
她是被手机带动桌面的震动声吵醒的。
是程与儒打来的电话。
虽然意识尚处在混沌之中,但舒苒还是下意识地挂掉了电话。
在给程与儒回复微信的过程中,她瞟了一眼时间。
悚然发现竟然已经十一点半了,距离最后一节课下课,还有不到十分钟。
程与儒:训练怎么没来,你不是说今天就一节选修课吗?
舒苒如实回答:上课的时候睡着了,然后睡过了,刚才才醒。
对面回复了三个大拇指。
程与儒:今天老郭出去学习去了,要不然你就完蛋了。
程与儒:待会过来在签到表上签个名,帮你昧下了。
舒苒长舒一口气,虔诚道谢。
放下手机后舒苒理了理桌上的笔记本,吧嗒一声,和她隔着一个座位的男生滚落了一支笔,停在她的脚边。
舒苒俯身,捡起笔,没有抬头,伸长手臂递了过去。
“谢谢。”
猛不丁听到耳熟的声音,舒苒还以为没醒透。
她不可思议地抬起脸,对上靳过似笑非笑的眼睛。
“真巧,”靳过漂亮的眼角微微弯着,声音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带上些玩味,“这也能碰到你。”
如同昨天一样,舒苒的情绪在经历过巨大的波动后又迅速平静,然后从心底涌上来些许愤怒。
一种被当猴耍的愤怒。
一次的偶遇可以说是巧合,但在她明显躲着他的前提下的三次偶遇显然就不是了。
这货就是在找她的不痛快。
她礼貌地扯了扯嘴角,“是挺巧,学校真小。”
话音刚落下课铃响起,舒苒拽起包,随着人流气势汹汹地离开。
十步杀一人的气势只持续片刻,舒苒满脑门的火气被外面正下着的瓢泼大雨浇了个偃旗息鼓。
可能是昨天晚上质疑神明遭到了现世报,舒苒绝望地拿出手机准备求一求现实的菩萨,编辑好的信息还未发给程与儒,身旁又响起那道阴魂不散的声音,“我送你。”
这下子连恼羞成怒的力气也没有了,舒苒只剩下疲惫,“真的很感谢你,但真的不用了。”
靳过没有理会她的拒绝,他一手拿伞,一手伸出向舒苒要她的包,状似无意地闲聊:“你也选了这门课。”
“第一节课我迟到了,进门就看见你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老师尝试叫了你两声,但是你没醒。”
“然后老师就说Maybeshe''shavingagooddream(可能她拥有一个甜蜜的梦境).”
“我也好奇,你这么忙的一个人,忙到连感谢都无法亲自表达,到底梦见什么了,能让你睡得这么放松。”
语气温和,像在同她叙述早饭吃了些什么般,却句句带刺,恶劣地将疲惫的舒苒挂上绞刑架。
她不由得抬起眼,正式地看向靳过。
“你真的变了。变得很不一样。”
*
舍友都是好相处的人,其中三个热心肠的女孩邀请舒苒一同去食堂吃早餐。
吃饭时,舒苒没忍住,开口向她们打听靳过。
不是同一专业甚至不是同一学院其实认识的概率很低,耳熟都不一定。
其中的两个姑娘都茫然摇头,另一个就是昨晚蹬被子的姑娘,名字叫徐照月,她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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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皱,不确定地开口:“我记得他跟我朋友一个班。”
为表对八卦的尊敬,舒苒放下包子,竖起耳朵。
据徐照月的朋友描述,靳过其实在传媒学院很出名。
传媒学院帅哥美女虽然多,但靳过的长相,真的可以排到前几名。
国庆时中央台来播音主持系挑人,一男一女,准备去录国庆特辑。
女生挑了一个大三的学姐,品学兼优,绩点常年霸榜专业第一,长相明艳端正而且专业能力一骑绝尘。
男生则是挑了刚入学不久,在一众简历煜煜生辉的学长中挑走了尚未展露锋芒的靳过。
有本地人脉的学生说,靳过家的背景很厚实,不是单纯有钱的那种厚实。
“真的假的,这么夸张。”旁边的女孩忍不住质疑。
徐照月接话:“那要不然怎么挑了他走,那么多人挤破脑袋都得不到的机会……他手腕上还有一串菩提呢,你们没看过那种小说吗,这叫什么来着?”
舒苒心情跌宕起伏,默默低头吸了一口紫米粥。
徐照月终于想起来,激动地拽了拽舒苒:
“你们都没看过吗?京圈清冷佛子啊!标配就是冷脸帅哥,手腕上挂一串佛珠。这么火,你们竟然没看过?”
舒苒呛了一下,慌忙转过头捂住嘴拼命咳嗽起来。
舍友们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拍着舒苒的背。徐照月十分愧疚,“对不起突然拽你吓到你了。”
舒苒摆手,比起这个,京圈清冷佛子更让她震惊。
*
“人都会变的。”靳过直视着她,较劲一样。
徐照月说的没错,靳过确实长得很好看。
眉眼锋利冷淡,气质却带着难得的温润,瞳仁干净,雾罩远山。
舒苒想起那句京圈清冷佛子,一个没忍住,盯着靳过的脸噗嗤笑了出来。
靳过的脸瞬间垮了下去,他伸手摸了摸耳垂,抬手时,腕间的菩提相互碰撞,哗哗作响,“你笑什么。”
这个习惯还是没变,一心虚,他就会伸手摸耳垂。
外婆曾经嘲笑过靳过,说他的耳垂是他的阿贝贝,还嘱咐他换着摸,否则两边会不一样大。
两天内的不爽因第三个人无意提起的一个名词瞬间土崩瓦解,舒苒笑够了,教学楼门口聚集着的人群也散的差不多了。
她将书包递给靳过,语气是难得的轻松,“走吧。”
细密的雨滴连成雨幕,水珠亲吻地面时溅起一层雾气。
透过氤氲的雾气,舒苒侧头,看向身旁的靳过撑伞的左手。
手腕处突出的骨头,舒苒在很多年前就知道它的名字。
尺骨茎突。
靳过左手的这块骨头,比右手的明显大了很多,偏偏皮肤被腕间的菩提衬得苍白,看起来竟有些嶙峋的骨感。
层层菩提之下,浅色的伤疤蜿蜿蜒蜒覆盖整个手腕。靳过是容易留疤的体质,养成这样实属不易。
他的左手尺骨过分突出是因为骨折,而骨折的原因,舒苒比任何人都清楚。
愧疚是只背后灵,从重逢的那一刻起,便无时无刻地蛰伏在舒苒的身后,看准时机,随时准备将她拖入水溺死。
雨声轰鸣,舒苒突然停住脚步,雨水顺着伞面流下,落在她的肩膀上。
“对不起。”
3. 第 3 章
舒苒做完三组专项训练后已经将近两点,在深秋萧瑟的天气里难得出了一身大汗。
程与儒提着两摞午饭打包盒费力地推开场馆大门,在场馆里零零碎碎训练着的队员看到他像小狗看到火腿肠一样一窝蜂涌上去。
等她草草冲了个凉后出来,程与儒正盘腿坐在角落,单手端着饭盒,吃的慢条斯理。
舒苒走到他身旁做下,伸手拿过最后一个装着轻食的打包盒,拆开筷子吃了起来。
程与儒看了一眼她盒子中的绿色生态无污染,有些同情,“没钱了?”
“差不多吧,而且还得减脂增肌,吃了一个暑假的外卖,胖了六斤。”水煮鸡胸肉的口感和树皮没什么本质的区别,舒苒吃着吃着忽然悲从中来,感觉自己像逃荒的难民,随地扒树皮吃。
舒苒挑挑拣拣,吃完碗中寥寥几粒虾仁和沙拉就不太想动筷子了,但是没有得到满足的食欲在疯狂叫嚣。
舒苒伸手拿过身旁的保温杯,准备就着清火明目的菊花茶把最后一块鸡胸吃掉。她晃了晃杯子,空荡荡的,没水了。
她手指撑着地板,正准备起身接水时,脚下的地板传来咚咚两声闷响。
一个留着被炮轰过一样的短发小个子女孩一手提着一桶桶装矿泉水,卸货似的放在地上,两只手对着拍了拍,长长舒了一口气。
舒苒看呆了:“铁臂阿童木。”
程与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忙不迭放下饭盒,走上前接过女孩身旁的两桶水,夸奖道:“修净水器的工人晚上才能过来……真是太辛苦你了,训练完还得帮那群懒蛋搬水。”
女孩不以为意地揉了揉自己的小卷毛,像只精力过剩的小泰迪,“这有什么辛苦的,我还能再搬五十趟。”
舒苒看着女孩的肌肉线条,有些羡慕,她有这体质,不光是体能训练,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摇粒绒女孩察觉到舒苒的目光,黑黢黢的大眼睛直直地看了过来,在对视的一瞬间又飞快撤了回去。
程与儒清了清嗓子,向舒苒介绍道:“这位是师引章,你们应该是见过的。”
何止见过,差点打起来。
他又转向另一边,“这位是舒苒。”
师引章瞥了舒苒一眼,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舒苒伸出手,“你好。”
伸出去的手没有被握住,女孩轻嗤一声,拿着自己的水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队里所有人都是高水平运动员考上的Q大,专业课不算很多,且大都集中在上午,保证运动员们有充足的时间训练。
这会儿功夫队员陆陆续续都练完基本功,有些人已经开始换上射击服,抱着步.枪进行据枪训练。
舒苒基本功扎实,只是体能有些跟不上,便跟着其他几位运动员上到二楼做专项体能。
“十一月中旬有一场联赛,你知道吧。”休息的间隙,两人倚靠在二楼栏杆上,程与儒看着下方训练的队员说。
舒苒点头:“京津冀射击俱乐部联赛,今年是第一届?”
“对,咱们队也要象征性地出几个人,郭教练让我做做你的思想工作,派你去参加。”
这场比赛的主办方好巧不巧地就是隔壁共用同个射击馆的鹰目俱乐部,去年刚刚创立,会员卡贵的吓死人。能在顶级高校内租下国家级的射击馆,可见相当财大气粗,资源和人脉也是顶级的,比赛说办就办。
舒苒挑眉,这类含金量不高的小型比赛刚开始举办时需要请国家队出人去热场子,这在业内是很常见的事。为表鼓励,往常都会指派一些初出茅庐的小苗子去参加,意图在锻炼。
但是为什么要指派她去。舒苒忽然有些摸不透这位还没有正式会面过的郭教练。
难不成因为亚运会的失利,郭教练打算放养她?
程与儒一眼看穿她的小九九,温吞地解释:“是锻炼,找找感觉,以你的水平就是去低分段炸鱼了,而且拿到牌子还有奖金。”
含金量虽然不高,但含钞量高啊。
“奖金多少。”
“个人赛金牌奖金两万,我只说这个,其他名次的奖金对你没有参考意义。”
舒苒笑了:“捧杀我啊。”
“两万,你不去我去了。”
舒苒毫不犹豫,“谁说不去了,去。”
在一楼盯着训练的助教宋昊洋吃不消,招招手喊两人下楼,食指曲起在安排表的塑料外壳上敲得邦邦响,“你俩倒是会讨清闲,我人还没认全就让我盯着,头都大了。”
宋昊洋是因为腰伤退役的射击运动员,正在上大三,为了绩点在射击队义务劳动,跟着郭教练作威作福。
程与儒接过表格,一页页检查,“差不多了,让他们先空枪预习一个小时。”
话音一转,他指了指正准备动身的舒苒,“你去打二十发。”
想到了什么,他招呼远处的师引章,“你也去。”
舒苒警惕,程与儒向来喜欢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德底线像老太太裤腰一样松垮,有良心,但不多。
“学校里面打架会被记过,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舒苒警告道。
程与儒闻言,摊摊手,循循善诱,“别把我想这么坏,这是提前让你感受比赛紧张的氛围,至于打架斗殴,我押宝你。”
在宋昊洋敲锣打鼓的宣传下,不少在休息间隙中的运动员陆陆续续围过来,观看这场友谊赛。
二人需要在半小时中射击20发,累计成绩高者胜,输得那一方请客吃晚饭。
很简单粗暴。
运动员们的射击服都是根据个人身体数据定做,坚硬厚重,如同严丝合缝的盔甲,将人牢牢箍住。
看射击的观众大多都有个习惯,在场内选手们胶着不分上下时,他们便会有节奏地、热烈地鼓掌。
密集的掌声中,电子音倒计时结束,舒苒与师引章几乎是同步起枪,瞄准,打出了她们剑拔弩张的第一发。
靶场上方悬挂着一排显示屏,能够实时同步运动员们的成绩。
师引章10.4。
有人轻声惊呼。
“10.7。”宋昊洋看着舒苒头顶紧随其后亮起来的显示屏,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慢地吐出来,“她太恐怖了。”
程与儒轻笑:“嗯,开门红。”
比赛进行到白热化阶段,十五发过后,师引章以0.2环的微弱优势占据上风。
舒苒侧身站着,身姿挺拔,眼睛盯着瞄准镜,小半张侧脸抵在枪身上,脸颊肉压出圆润的弧度。
从她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的变化,只能从射击服袖口中露出的一截手臂上暴起的青筋窥见一二。
倒数第五发,舒苒9.9,师引章9.8。比分缩小到0.1。
倒数第四发……
……
两人的比分几经跃动,最后持平。
还剩最后一发,一发子弹定生死。
关系到今天晚上能不能蹭上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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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苒不由得紧张起来,手心隐隐沁出一层汗。
比赛进行到后半段时,舒苒以旁人肉眼可见的频率走神,光洁的额头上浮起细密的冷汗,紧紧抿住的薄唇微微颤动。
场馆内空气有些凝滞,宋昊洋在掌声中担忧地抠抠耳朵,“我听郭教说,她集训的时候注意力很不集中,不止一次犯低级错误。”
“她心理有问题?”
后方传来陌生的男声,宋昊洋莫名其妙地回头,程与儒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人堆里去了,身边换成一个穿着浅灰色卫衣的俊俏男生。男生单手拎着个保温杯把玩,漫不经心地跟他搭话。
宋昊洋:“……同学这里不能随便进。”
“我是隔壁俱乐部的,净水器坏了,来你们这接点水,”靳过晃晃手中的杯子,而后朝舒苒的反向侧了侧头,重复刚刚的问题,“她怎么了。”
“你们的净水器也坏了啊,”出于对钞能力俱乐部的膜拜,宋昊洋谄媚地接过保温杯准备带着他去接水,听到靳过打听舒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没什么……你们认识?”
靶场爆发激烈的欢呼,宋昊洋将保温杯塞回靳过的怀里,拿着记录表往腋下一夹,急急忙忙地拨开人群钻了进去。
“谁赢了谁赢了!”
“平局。”舒苒笑着耸耸肩,看不出任何刚刚在场上的堂皇无措。
宋昊洋大失所望,“那谁请客啊。”
程与儒:“剪刀石头布吧。”
师引章咬着下唇,双手食指局促地互相扣弄,犹豫着问:“必须要请吃饭吗,请喝可乐行不行。”
舒苒静静地看着她,伸手挠挠额角,犹豫着开口:“那饭就让我请吧,大家轻点宰我,吃烤面筋怎么样。”
宋昊洋摩拳擦掌,怂恿周围人准备大宰舒苒一顿,还没开口,话就被重重拍在肩上的一只手堵了回去。
“我请吧。”
舒苒能感受到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她绝望地闭上眼,几番心理建设后还未睁眼直面残酷的现实,就听见宋昊洋就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下来。
他向众人介绍:“这位同学是隔壁俱乐部的会员。”
人群发出了然的起哄声。
道路是曲折的,未来是操蛋的。
在人群的哄闹声中,舒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高中政治老师这场针对单纯高中生谋划的骗局,在她操蛋的人生中,她准备第一个起诉这位总是笑眯眯的老头。
见她这个当事人迟迟没有发表态度,宋昊洋咂摸出几分不太对劲,迟疑地跟靳过勾肩搭背,问出了刚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你俩认识?”
程与儒从刚刚便一直低垂着眼,皱着眉思索些什么,这会儿抬起头,伸手驱散了众人,“没到饭点就想着蹭饭,你们练完了吗,待会我挨个检查啊。”
队员们一哄而散,场上只剩零星几个当事人沉默对立。
靳过单手插兜,盯着舒苒,唇角抿得平直。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惜字如金地挤出两个字回应宋昊洋,“认识。”
语气中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疲惫席卷上来,舒苒不想再重复这场自重逢以来的猫鼠游戏,她点了下头,礼貌地打招呼,“靳过,好久不见。”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午还是我送你过来的,再往前追溯的话,昨天也是我送你回的宿舍。”他的语气真诚又恶劣,一番话说的坦荡。
喉间滑过轻笑,靳过冷淡地扯起嘴角,“看来你不光忙,还贵人多忘事。”
4. 第 4 章
高中毕业时,和舒苒并不相熟的同桌分给她一张同学录,她收到时很愕然,在互联网极度成熟发达的现在,这种纪念方式实在有些怀旧。
前半部分关于自己的部分她填的流畅无比,却在最后的寄语上卡壳,她提笔犹豫很久,直到笔尖都有些干涩,才落下一句有缘再见。
舒苒不善言辞,四个字看起来敷衍,却是她内心最真诚的愿望。
女同桌接过时看起来有些失望,她小心地将纸张放回活页本后,递出了一张送给舒苒的填好的同学录,“虽然你总是出去比赛,跟你相处的时间也不太多……但是我还是想给你这个。”
舒苒将它夹进课本,与其他物件一同搬回了老房子,却再也忘了打开。
亚运会动员集训前夕,在收拾行李时这张同学录却从书本中掉出来,像惊雷一般,在舒苒大脑中砰的一声炸开。
她放下手中的行李,怀着愧疚与好奇,小心翼翼地打开,缓慢细致地阅读起来。
前面无非是一些关于同桌的星座,mbti,喜好的问答,舒苒看的很快,纸张翻转,寄语写了满满一整页。
高中时期因为身份的特殊性,舒苒常常请假,跟随教练出去训练,参加比赛,时常只有大考时才能回学校。
高二上学期的期末正是岛城的隆冬,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学生进出教室时脚下带了不少残雪进来,扒在地板上,被暖气一烘化成斑驳的黑色泥水。
第一天考完,舒苒没有急着跟走读生一起离校,回到空荡荡的家,而是安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裹着厚厚的外套上晚自习。
女同桌是班干部,被老师叫出去开小会,没来得及合上的笔记本摊在桌子上,来来回回的人流将它蹭到地上。舒苒弯腰想捡,手指还没有碰到,笔记本就被结结实实地踩了一脚,留下了一个硕大的泥鞋印。
罪魁祸首是个男生,他抱着足球,满不在乎地咦了一声,而后轻飘飘地瞥了这位不熟的同学一眼,嘻嘻哈哈地搂着朋友走向教室后方。
“等一下,”舒苒单手插着羽绒服的兜,另一只手拎起笔记本,冷淡抬眼,“你不处理一下?”
男生哦了一声,“不好意思。”
然后弯腰自顾自地擦球,脏污的纸巾丢了满地。
舒苒走上前,不轻不重地将笔记本摔在男生的课桌上,“处理一下?”
男生不耐烦地大吼,“都这样了怎么处理?”
教室里人不多,剩下的同学都挂着劝架的表情围过来看热闹。
舒苒连一个相熟的人都没有,现在被团团围住,像被挂起来公开处刑的犯人。本就压抑的心情更加糟糕,她阴郁的眉头紧紧拧着,心底泛起难堪的戾气。
两个人对峙之时,教室门被推开,抱着课本的女同桌进来,看见他们紧张的氛围时愣住了,随后快步走上来,轻声询问舒苒发生了什么。
舒苒摇摇头,指指桌子上的笔记本,没有说话。
女同桌看到笔记本的惨状便明白事情的大概,她叹了口气,轻声跟舒苒道谢,转头问男生:“你干的。”
可能是因为心虚,男生气焰消了大半,他不耐烦地说帮女生再抄一遍,这事便算解决了。
女同桌在寄语里简略地提到了这件事情,笔触温柔,饱含感谢。以及一些对舒苒印象的改观,她小心翼翼地写道:“因为你不常来学校,在学校时也很少和我们交流,我以前对你有些误解,认为你傲气。”
“但是你肯定是个好孩子,请原谅我这么冒昧的评价。苟富贵,毋相忘这些话太假大空了,我更希望你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我总觉得你像一只不停迁徙的离群候鸟,愿你早日遇到能够歇脚的岛。”
舒苒很少掉泪,外婆去世,与靳过决裂,一夕之间失去所有的家人,她都强撑着没有哭。
却在一个平常的夜晚,因为一个不甚熟悉的女孩所释放的善意而啜泣。
过去她也有歇脚的岛,但是她的世界海平面上升,潮汐翻涌,岛屿覆没,她飞的跌跌撞撞,只求下落时无风无浪。
*
舒苒三岁刚刚记事时,父母发生车祸,死在回家的路上。外婆是个很要强的女人,知道舒苒父亲家里没人愿意接手一个孩子,便独自坐着绿皮火车,将小小的她接回了北方老家。
外婆早年做生意,上年纪后用积蓄在岛城买下一座能眺望到海平面的独栋小洋房,院中有一株繁茂的梧桐,落下的树叶可以飘到舒苒的房间。
梧桐叶落了一年又一年,舒苒在六岁那年的暑假,第一次遇见靳过。
男孩被一个苍白病弱的女人牵在手里,怯怯地躲在女人身后,外婆面对着他们,三人站在院中交谈着。
舒苒趴在阁楼上偷看,隔着红绿相间的彩色琉璃窗,小男孩的脸很滑稽。
她搁着一层玻璃,透过从前淘气打破的孔洞,恶狠狠地拉起弹弓,石子啪的一声打穿靳过头顶的叶子,落在脚边。他被吓了一大跳,眼泪汪汪地往女人身后缩了缩。
外婆本不愿接纳陌生租客,男孩的抽泣声绊住了她离开的脚步,她无奈叹气,回到厨房煮了两碗卧着荷包蛋的鸡汤面,端给母子二人。
具体发生了什么外婆不会讲给六岁的小屁孩舒苒听,她只知道家中从此多了一个病歪歪的漂亮阿姨,还有一个好拿捏的玩伴。
一个寡居的老人带着父母双亡的孙女,与这对流亡的母子结成了奇特的合租之家,从此搭伙过日子。
时间是流动的沙子,努力攥紧时反而流动得更快,舒苒抓不住时间,抓不住射出的子弹,也抓不住被光阴带走的人。
*
记忆里的怂包小男孩的脸与桌子对面的少年渐渐重合,清俊的眉眼锋利,舒苒思及往事,微不可查地叹气。
分开的这几年靳过的脾气明显见长,几次交锋嘴皮子从来不肯落下风,舒苒节节败退,丝毫看不出她小时候欺压他的威风。
在射击馆时程与儒看出两人间的氛围不对劲,试图做和事佬和稀泥,不明所以的宋昊洋还在搂着靳过疯狂套近乎。
最后一行人稀里糊涂的被靳过带走,大眼瞪小眼地坐在学校附近的火锅店,师引章大概是个社恐摇粒绒,在射击馆扯了个借口就飞快溜掉了。
锅内的食材裹着红油热腾腾地翻涌,蒸腾起的雾气热烘烘,桌上四人却沉默着,与其他食客热闹的氛围划出了一道楚河汉界。
“不吃吗,毛肚都煮老了。”事情再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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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说都是因她而起,破冰她义不容辞。
舒苒举起漏勺,捞了一块毛肚放到蘸料碟子里,筷子夹住,送进嘴中。
桌对面的少年几不可查地弯弯唇角,唇下痣也扬起温柔的弧度,他跟着举起筷子,夹了一片娃娃菜。
来蹭饭的两人对视一眼,一边插科打诨一边像蝗虫过境一样扫荡桌上的食材。
“你跟他认识吗,感觉你俩很熟的样子,什么关系啊。”宋昊洋在服务员上菜的间隙,八卦兮兮地凑过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和舒苒咬耳朵。
舒苒皱眉,埋头吃饭:“他就是我以前的一个老同学,你别乱说啊。”
深知这人的嘴跟程与儒的道德底线一样松弛,舒苒觉得自己有必要警告一句:“要是让我知道你到处乱说,我就……”
她恶狠狠地把手架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靳过睨了两人一眼,骨节分明的手捏着茶杯,抿了一口后重重地磕在大理石桌面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桌子上的气压突然有些低,宋昊洋摸摸后脖颈,可能是因为舒苒的要挟,他莫名感觉有些后背发凉。
桌下的垃圾桶不知怎么挪到了舒苒的脚边,她的脚尖碰到,莫名其妙地轻轻踢了一脚。
靳过闷哼一声,冷冷抬眼,不可置信地质问:“你踢我干什么。”
舒苒大囧,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以为是垃圾桶。”
从刚刚就沉默着扒拉手机的程与儒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笑完觉得不妥,开口和靳过套近乎。
“咱们是不是见过。”程与儒将手机屏幕转向三人,屏幕上是一张大合照,最上方一排红色的字显眼。
“华东区青少年射击锦标赛合影留念。”宋昊洋凑近,眯着眼睛读了出来。
他像发现了什么一样,指着屏幕兴奋地哎哎叫着:“程与儒,这是你吧。”
程与儒点点头。
他又指向另一个挂着金牌的稚气女孩,“这是舒苒。”
指尖停在舒苒身边那个少年上,宋昊洋像是发现新大陆,拿着手机跟靳过反复对比,不可置信地询问:“哥们,这是你吧。”
舒苒抢过手机,费解地挠挠额角,“你为什么有这张照片。”
“因为我也参加了啊。”程与儒慈祥地微笑。
“这么久的照片你怎么还留着?”舒苒崩溃。
“我幼儿园的奖状照片我都留着呢,”程与儒理所应当地回答,然后转向靳过,“下午就看你眼熟,没想到还真是熟人。”
靳过懒怠地倚在沙发上回消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宋昊洋问:“你以前也在练十米吗。”
“和她搭档混双,”靳过冲舒苒挑了挑下巴,“也练男单。”
“那怎么没有继续练了呢,”宋昊洋追问,“我看照片上你还拿着奖状呢,是第一吧。”
被提问的靳过没有立刻回答,他撑起眼皮,居高临下地盯着舒苒,见她埋着头,显然没有和他交流的欲望,轻嗤一声,指尖捏着的手机啪地一声甩在桌子上。
“手受伤了。”
“上不了赛场了。”
“为了救一个没有良心的家伙。”
5. 第 5 章
时间突然被拉得很长,舒苒捏着筷子,食不知味,喉头干涩,心脏隐隐作痛,疯狂跳动,仿佛要从胸腔中蹦出来。
宋昊洋很可惜:“我也是受伤才退役的,你刚才说什么,为了救谁?”
“吃饭吧你,问问问,你也太八卦了吧。”程与儒收起手机,一巴掌拍在这个缺心眼的家伙背上。
宋昊洋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可看着桌上脸色各异的几人,知趣地没有追问。
这里是待不下去了。
舒苒坐立难安,形势压力下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她从射击队小群中找到师引章,在好友验证上信誓旦旦地写下“急救”二字,果断地发送。
师引章很快就通过了,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发过来一个问号。
舒苒:我是舒苒,同志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师引章:你怎么了。
舒苒将自己的电话发了过去,补充道:给这个号码打一个电话,说找我有急事。
师引章又扣了一个问号过来:我为啥要这么干。
舒苒深吸一口气,手机啪啪打字:救命的大事,你要是能帮忙,我包你一周的值日。
师引章:行,今晚上的值日我还没做完,你待会过来吧。
舒苒:好。
沟通完毕,舒苒长出一口气,将手机放在身边,戴上一次性手套认真剥小龙虾。
没过一会,手机嗡嗡震动,一串陌生号码跳了出来,舒苒瞟了一眼,纳闷问:“谁啊。”
程与儒拿起她的手机:“我帮你接一下?”
舒苒点点头,在程与儒接电话的功夫将油腻腻的手套取下来。
靳过一直没什么好脸色,漠不关心地低头翻手机,只在程与儒接起舒苒的电话时淡淡地抬头扫了一眼。
程与儒与电话那头的人沟通了两句,将手机递给舒苒:“师引章,她说找你有急事……你俩不是刚认识吗?”
舒苒做戏做的很全,疑惑地接过开口问道:“怎么了。”
桌上几人听不到师引章说了些什么,全都齐刷刷地看着舒苒,舒苒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一边听电话,一边低头将碗里的虾滑塞进嘴里。
“好的,我马上就去,你在那稍等我一会。”
电话那头什么都没说的师引章:“……?”
挂掉电话,舒苒放下筷子,擦擦嘴边的油渍,将手机装进包里,继续扯瞎话:“她说有事找我,也没说清楚什么事,我先过去看看。”
靳过站起身:“我送你。”
谁要你这个阎王送啊。
舒苒吓得连忙摆手:“不麻烦你了,也不远,我走回去就好了,你们继续吃吧。”
*
逃命一样跑出火锅店大门,舒苒长舒一口气。第二只靴子落地,又顺道宰了小太子爷一顿,回学校的路上看到棵歪脖子树都无比顺眼。
舒苒跟随人流通过斑马线,进校门人脸验证时盯着小屏幕上的脸,思绪有一瞬间的发散。
她和靳过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八岁时在校门口认识了正在发传单的退役运动员李教练,在他开的射击馆里上了两节课,从此对射击产生兴趣。
李教练赞赏舒苒是天生吃这口饭的好苗子,靳过也是个挺努力的小孩,建议外婆趁着他们年纪小,送进体校系统学习。
可两个小孩的器材和学费不是一笔小数目,外婆和靳姨商量半宿,还是决定咬咬牙送二人去岛城体校。
外婆说学得好了可以拿金牌,学得不好就当是送他们进去磨磨性子。
舒苒的确有天赋,十二岁便代表岛城参加中国青少年射击联赛。比赛前谁都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年纪小,又没有大型比赛的经验,看着寡言少语的似乎很好拿捏。
但是最不起眼的舒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单枪匹马杀进决赛,一举拿下了女子组十米气步.枪的金牌。
后续又和她的搭档,一个同样不起眼的小男孩拿下混双金牌。
小地方里闯出来的两匹黑马打了个大胜仗,凯旋归来时体校给二人举办了庆祝仪式,鞭炮挂在刻着学校名字的巨石上,炮声与锣鼓齐鸣,两位家长脖子上挂着金牌乐得合不拢嘴。
她和靳过捂着耳朵大笑着看向对方,夕阳无限好。
那时她以为自己前途无限,以为伸手就能碰到天。
*
身后穿来催促声,舒苒站在闸门里,和小屏幕中的自己大眼瞪小眼愣了好几秒,挡住了后面人的通行。
手机震动了两下,舒苒道了句抱歉,走到一旁看信息。
程与儒发来一张图片,是一张校园水卡。
程与儒:你的卡掉地上被踩了好几脚都没人发现,辛亏那个叫靳过的男生看见了,给你捡起来了。
舒苒暗道不妙,连忙追问:卡呢。
程与儒过了很久都没有再回复。
舒苒无奈,只能先行去射击馆,履行自己帮师引章打扫值日的承诺。
打扫的流程并不难,每天都有保洁阿姨定时定点扫场馆,值日生只负责更衣室和公共物品的管理。
检查完两层楼的更衣室,舒苒抬手看看腕表,已经将近九点的闭馆时间,准备收个尾回宿舍。
程与儒打了电话进来:“刚才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跟宋昊洋回宿舍了,你到宿舍没。”
楼道的声控灯好像坏了,舒苒跺跺脚,一点反应没有,她打开手机手电筒,抓着扶手往下走:“我正准备回,刚才手机放一边了没有听到。”
“对了,我水卡呢。”
“靳过走的比我俩早,他说他顺路给你带过来。”程与儒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
舒苒:“他都不住宿,顺的哪门子路……”
话音刚落,楼层间外透出的灯光啪的一声灭了,射击馆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脑中一直紧紧绷着的弦随着灯光的熄灭倏然断掉,舒苒被吓了一大跳,抓紧手中的射击馆钥匙,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下跑去。
一楼大厅还剩一盏冒着幽幽黄光的逃生灯,舒苒上气不接下气,却在更衣室前一头撞上了一个人。
她伸手堪堪隔开两人间咫尺的距离,喘匀气后抬起头,与满身潮湿水汽的靳过大眼瞪小眼。
靳过头发半湿,发梢掉落的水珠顺着脖颈流到精致的锁骨,又滑落进宽松的卫衣领口。
鼻间萦绕着沐浴露的清淡味道,鬼使神差地,舒苒的视线跟随水珠慢慢下移。
靳过轻咳一声,眼睫垂下,目光扫过自己的领口,再抬眼时有了一丝轻飘飘的鄙夷。
舒苒迅速拉回视线,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不好意思。”
“你怎么在这。”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却给人一种他已经洞悉一切只看她怎么狡辩的运筹帷幄感。
“我来帮师引章办事。”舒苒又恢复老谋深算的淡定样子。
靳过噢了一声,看了眼她手中的钥匙:“帮她锁大门?”
舒苒将大门钥匙揣进口袋,面不改色:“对。”
“那是挺重要的。”靳过勾起唇角。
舒苒有种撒谎被拆穿的心虚感,正准备抬脚离开时,口袋里的手机好死不死地出声了。
没挂电话且围观全程的程与儒:“舒苒,发生什么了,你跟靳过在一起?”
“我怎么听着还有抱不抱的事?”
热血上涌到脑子,舒苒从头红到了脚趾,她恶狠狠地挂断,决定秋后再跟这个没有边界感的家伙算账。
靳过低笑,眼神带着点嫌弃和了然,淡淡瞥了舒苒一眼,然后伸出手拢了拢领口。
舒苒:“……”
什么意思啊!
她没有故意看他锁骨啊!
现在跑路未免有些越描越黑的嫌疑,不想戴上偷窥清纯男大的帽子,舒苒镇静下来,伸手向靳过要自己的水卡。
靳过从伸手,从外套口袋里翻出来,夹在食指与中指间把玩。
“你来这干什么。”舒苒伸手欲拿,到手的水卡却被他轻飘飘地撤了回去。
真缺德啊。
“洗澡啊。”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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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当然。
“你不会回家洗?”舒苒的手又往前伸了伸,试图拿回水卡。
“衣服上的火锅味那么大,要是回家洗早就被臭死了。”
现在倒显着你爱干净了。
舒苒无语,水卡被塞回手中。靳过披上外套,撂下一句谢谢你的水卡就转身离开了。
*
半夜躺在宿舍的床上,舒苒翻来覆去睡不着,但不是因为靳过。
她点开手机银行,给孟潭孟荷兄妹俩的银行卡汇进五千块钱。
她回到微信,正准备给他们的外婆发消息,又想到她老人家应该不识字,决定明天再给她打电话。
做完这一切,舒苒看着余额,有些发愁。
孟潭孟荷是她在杭州参加亚运会时偶遇的两兄妹。
那天晚上她偷溜出运动员宿舍,捏着瓶矿泉水来到场馆外散心。
夜风徐徐,她坐在长凳上发呆时肩膀被拍了拍。
舒苒转过头,是一个拎着破旧编织袋的老奶奶,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普通话,冲着舒苒比比划划半天,她才明白这是问她手中的矿泉水瓶还要不要。
舒苒连忙将还剩一点点水的矿泉水瓶递出去。
也许是累了,老奶奶问能不能坐在她旁边休息一会儿,舒苒忙不迭答应,将老人扶到长椅上坐下。
老人很健谈,坐下不到五分钟舒苒就知道了她姓甚名谁,年轻时和丈夫下大西北援疆,有了一个女儿后来到江浙沪打拼,现在定居杭州。
可惜女儿难产去世,女婿抑郁成疾,不久跟着女儿一起走了。她和老伴抚养女儿留下的一双儿女,但是在前两年,老伴得了癌,也走了。
她现在一个人用着微薄的养老金,捡捡废品养两个孩子,勉强糊口。
舒苒安静听着,想起自己的外婆,心里泛起酸胀的疼。
“小姑娘,你来看比赛啊。”老奶奶问。
舒苒摇头:“我来比赛。”
“这么厉害啊!祝你一定拿冠军。”老奶奶犹豫着,想拉起舒苒的手,又怕自己的手不干净,往后缩了缩。
舒苒反握住老人龟裂干燥的大手,笑着摇摇头:“没有拿到冠军。”
老人握着她的手,闻言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丫头,你小小年纪就能过来比赛,已经特别优秀了,尽人事,听天命,你的机会还有很多。”
外婆从她十六岁时离世,到现在也将近两年。两年里她成长了很多,也尝到自八岁举起枪后第一个大苦头,但再也没有人能够拉着她的手安慰她没关系了。
舒苒鼻尖酸涩,眼眶湿润,险些要掉下泪。
一老一小正说着话,远处两个高中生推着一辆摞着瓶装矿泉水的小板车过来,远远地喊着:“外婆。”
老奶奶很高兴,骄傲地跟舒苒介绍:“我两个孙子,心疼我出来卖矿泉水,过来陪我。”
舒苒笑着点点头。
两个孩子比她略小一点,马上升高三,穿着都很朴素。
舒苒心中有了个想法,便加上两个孩子的联系方式,回到宿舍后详谈。
外婆给她留下的钱在银行存了死期,暂时动不了。但过去参加比赛拿的奖金和政府发的补贴舒苒都攒起来了,负担祖孙三个高三一整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不成问题。
打定主意后她约出孟潭,趁着她还在杭州,去给孟潭办了一张银行卡,然后往卡里存了一万块钱,交给他保管。
“这个钱只负责你们学习和生活,所以需要你把这笔钱的支出都记下来,抽空发给我就行。”
舒苒怕男孩多想,连忙补充:“只要是正常支出都可以。”
男孩感激地笑:“苒姐,谢谢你。”
这次又汇了一笔过去,舒苒自己的小金库已经见底。而距离俱乐部联赛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刚复学要置办的东西很多,她这半个月再怎么省吃俭用都不够。
舒苒打开招聘软件,在学校附近寻找日结兼职,划掉几个备选方案后,她在“酒吧前台”一栏,点进了和人事的聊天框。
6. 第 6 章
翌日,舒苒下午结束训练后,在晚训的签到表上提前写下名字,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射击馆,扫了一辆小黄车来到学校附近的餐饮娱乐一条街。
酒吧在街深处的巷子中,门头很小,在左右夸张的牌匾下十分不起眼,不仔细找很难发现,但名气很大,在京城能排到前三。
说清楚来意后,前台小妹将舒苒带到一处僻静的办公室,用纸杯倒了一杯温水,放到舒苒面前,轻声叮嘱老板马上就来后便离开了。
舒苒将手放在膝盖上,身体陷入柔软的沙发中,她没有碰水,而是四处打量着房间内的布局。
装修是冷淡的黑白灰中性风,隔音做的很好,在房间内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喧闹声。
门口旁的衣帽架上挂着一件小香风外套和一件Dior的披肩,地板上凌乱着堆着几双高跟鞋,房间里充斥着莓果的甜香,细节说明这位老板应该是个女人。
舒苒暗暗放下心,在等待的间隙拿出手机查看射击队群消息,见没有什么异常便放下心来。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哒哒声由远及近,厚重隔音的门被一个穿着貂皮外套的女人推开,她撩了撩长发,更加浓郁的莓果甜香传入舒苒鼻腔。
舒苒站起身,向女人问好:“你好。”
女人踢掉高跟鞋,将衣服挂了起来,施施然靠近,伸出柔软的手放在舒苒的肩上,柔声说:“坐吧妹妹。”
她简单介绍了一下工作内容,倒是不难,每天晚上从五点半到九点半,值满四个小时的班后就会有人来接替。时薪五十,对捉襟见肘的舒苒来说,十分具有诱惑力。
女人端着杯咖啡,打开微信扫舒苒的好友码,利索地转了两百块钱,“那从今晚就开始试试吧,你觉得不能适应的话也不勉强你。”
她转身翻出来一个精致的工作牌,别在舒苒胸前:“这也是咱们的企业文化哈。”
这位年纪不大的美女老板做事雷厉风行,将舒苒带到前台,叮嘱另一个女孩子关照新人后便迅速离开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九点,舒苒揉了揉发酸的腰,活动了几下颈椎,打起精神继续工作。
两个中年男人勾肩搭背着从里面出来,路过舒苒时脚步停顿,油腻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仔仔细细打量她。
“以前没见过啊,妹妹是新来的?”胳膊上纹着青龙的花臂男向同伴吹了口哨,肥胖的身体像一滩烂泥一样趴上前台,伸手想摸舒苒的手。
舒苒眼疾手快地向后撤了一步,拉开距离后冷冷地抬起眼:“有什么能够帮您。”
花臂男将拇指和食指猥琐地对着搓了搓,撅着屁股趴在前台上,“加个微信吧妹妹,哥哥以后就找你开台,好不好。”
“预定的话您找我们的营销吧,我不负责这个工作。”舒苒礼貌拒绝,低下头继续回复某团上客人的问题,无视了两个男人。身旁的姑娘有点紧张,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角。
“给你送钱都不加啊,你的微信这么金贵。”花臂男的同伴上前一步,声音粗噶难听,爬着红血丝的浑浊眼球死死盯住舒苒。
舒苒平静地抬头,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如果有需要的话,请找我们的营销吧,他们比我专业。”
花臂男满脸的横肉狠狠地抖了抖。
身旁的小姑娘快急死了,她抖着手拿出手机,哆哆嗦嗦地调出二维码,“哥,哥,她是新来的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来加我吧,加我吧哥。”
花臂男没有理会她,冷哼了一声,伸出食指,恶狠狠地朝着舒苒点了点:“行。”
似乎打算放过她,二人没有再纠缠,跌跌撞撞地走出酒吧,消失在舒苒的视线里。
女老板派来带她的小姑娘吓得半死,拍着胸脯深吸气,舒苒伸手替她顺了顺。
小姑娘担忧地提醒她:“你惹这俩人干什么啊,他俩出了名的难伺候,一点不顺心就刁难人。”
舒苒皱眉:“他们一直都这样?”
“挺长时间了,下午就过来喝,喝到九点就走,也不熬夜,主打一个养生。”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啊,前段时间还吓跑了一个和你一样来兼职的前台,你得小心点了,他们超级难缠的。”
舒苒了然:“惯犯啊,没人管他们?”
“谁管得住啊,他们又没有对别人造成实质性伤害,癞蛤蟆趴脚背。”
舒苒接话:“不咬人恶心人。”
小姑娘被逗笑,又细细地叮嘱她:“这边的路不好走,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
*
离开酒吧时刚过九点半,舒苒拿上包,从大门走了出去,虽然离学校不远,但她还是扫了一辆小电动车。
趁着扫码的间隙,舒苒抬头扫了一眼,突然注意到巷子拐角处站着的两个中年男人,他们浑身酒气,嘴里叼着烟,操着一口生僻的方言在骂着些什么。
他们距离舒苒不远,很容易看清楚他们的长相,正是刚才跟她要微信被拒绝的二人。
他们离开酒吧已经快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都没走,显然是在蹲点守着什么。
舒苒虽然听不懂,但下意识感到不妙,神经瞬间绷紧,她加快手中的动作,准备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开锁成功。”
两人的注意力瞬间被这声音吸引过来。
舒苒默不作声,推着车子准备离开。
身后有纷乱的脚步迅速逼近,胳膊上纹着青龙的花臂男一把拽住了电动车的后座,带着酒气的调笑声传到舒苒耳边:
“交个朋友嘛美女?你的微信要多少钱才能加得起?两千够不够?”
另一个男人发出了然的哄笑:“怕是不够哦!”
舒苒沉默着,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向前推着电动车,花臂男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的力气这么大,被她拽了一个趔趄,有些恼羞成怒,一脚踹上电动车的侧面。
她一个闪身,轻巧地躲过了倒下的电动车,抽空拿出手机将电动车锁上。
手腕处传来刺痛,舒苒低头查看,发现左手被电动车锋利的塑料外壳划开一道伤口,正往外冒着血珠。
现在报警是来不及了,舒苒努力不让这两人有近身的机会,快速地拉开距离,脚下不停,冲着前方人多的岔路口拔腿跑去。
花臂男紧追不舍,伸出手拽住舒苒的手腕,另一只手高高抬起,准备落下来。舒苒受惊不小,没等耳光落下便回身一脚,结结实实踹在男人腹部。
花臂男被踹飞出去,极其痛苦地闷哼了一声,抱着肚子弯下身蹲在地上,伸出食指指着舒苒破防大吼:“贱人。”
剩下的男人被激怒,迅速朝着舒苒的方向靠近,试图包剿她,她死死捏紧拳头,眼角因飞快分泌的肾上腺素变得绯红。
巷子外传来机车与警笛的轰鸣,她转过头,靳过骑着一辆仿赛机车,在她面前急刹,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巨大的声响。
车身如同巨兽般横亘在她与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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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中间,他戴着头盔,神色沉没于阴影之下,昏沉难辨,只看得到他凌厉的下颌线,和那颗温柔的唇下痣。
舒苒抬起眼,视线在空中与他短暂交汇。
靳过翻身下车,一手提着头盔,一手紧紧攥住舒苒的手腕,挡在她的身前,周身充斥着戾气,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阴狠:“想死是不是。”
花臂男跟他的狐朋狗友见势不妙,挣扎着起身想跑,却被赶来的警察牢牢控制在地上:“干什么呢?!”
两个男人指着舒苒悲愤大吼:“她打我们。”
舒苒紧张地抿抿嘴,眼神闪烁地看了一眼民警。
本来是心虚的表现,却因为负伤的手和闪烁的眼神显得十分无辜。
老民警看了一眼手腕流着血的舒苒,又看了一眼匍匐在地上的两个胖男人,哼了一声:“糊弄谁啊,基本的判断力我还是有的。”
为了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几人被带到辖区的派出所做笔录。
因为花臂男是惯犯,民警又查看了酒吧门口的监控,判定舒苒是正当防卫,口头教育了两句就放她回去。
而花臂男喜提五天的拘留大礼包,舒苒离开时还能隐约听见男人控诉她殴打公民,为什么不拘留她……
走出派出所,生怕她又跑了一样,靳过死死牵着舒苒的手腕,带到机车旁,将车钥匙塞到她的手里。
“给我看着车。”他语气冷硬,撇下一句话后转身离开,不知道去干什么。
舒苒有些心虚,接过头盔和车钥匙,安静地坐在花坛边上。手腕的伤口血迹已经干涸,涨得发痛,神经轻轻跳动,渐渐与她的心跳同频。
靳过很快就提着一袋乱七八糟的药和两瓶温热的矿泉水回来了,他拧开其中一瓶,递给舒苒。
舒苒顺从地接过,小口小口地抿着,轻声道谢:“谢谢你。”
靳过的目光轻轻掠过她沾着水渍的唇角,向下落到了她受伤的左手,他强硬地拉过她的手,半跪在她身前,用剩下一瓶矿泉水草草冲了冲残留的血迹。
温热的水覆过伤口,密密麻麻的痛感让舒苒一惊,没料到他想为她包扎,往后撤了撤:“我自己来。”
靳过手下动作不停,拿出酒精棉球,轻轻擦拭着伤口,“你为什么要跟他们打架,你不会报警吗?”
他克制地抿着唇角,上涌的怒火和后怕一波接着一波,手上动作不停,语气丝毫不客气:“这次算你运气好,万一他们伤到你的手,你以后怎么办。”
“你不打算继续比赛了吗。”
舒苒低着头,试图辩解:“这个伤是电动车划到的,不是他们打的,而且我刚打算报警,你跟警察就过来了。”
靳过正拿着棉签蘸着药粉涂抹伤口,闻言抬起眼,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来?”
不知不觉,两人间的距离拉得十分近。舒苒低头,看见了靳过抬起的眼睫,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男生鸦羽似的眼睫微微湿润,在夜风中轻轻颤动着。
他半跪在她身前,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撕下传言中光风霁月的面具后,与她熟识的竹马靳过一般无二。
爱操心,习惯性跟在她的身后收拾烂摊子的靳过。
药粉撒在伤口上火辣辣地疼,舒苒疼得直吸气,连忙收回目光:“我没这么说啊,你不要过度解读。”
伤口处理好了,靳过将剩下的药塞进舒苒的怀里,冷着声音质问:“你不在学校晚训,跑到酒吧来干什么。”
7. 第 7 章
“就,就过来了呗。”舒苒挠挠额角,试图将这个话题糊弄过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靳过拧眉看了她良久,慢悠悠开口:“偶遇。”
这个理由很拙劣,简直是把舒苒的智商放在地上摩擦的程度,她不相信,迟疑反问:“真的?”
“看样子。”靳过从包里拿出另一个头盔递给舒苒,样式跟他的大差不差,他抬眼,笑得玩味。
“你好像还挺希望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有病啊。
这话太恶俗了。
舒苒一个激灵。
她知趣地不再追问,再问下去就好像她多在意他一样,便接过头盔,反驳的话萦绕在嘴边,却迟迟吐不出来。
没给她矢口否认的机会,靳过站起身,朝她伸手。
这是要拉她起来?
舒苒有些不自在,埋着头将手犹豫着递了出去,在指尖即将相触时,她听见了靳过说:“……车钥匙,我送你回去。”
舒苒:“……”
像被野火燎到,灼热从手指直直烧到耳尖,舒苒迅速将手撤了回去,刷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从口袋中翻出车钥匙,拿着个烫手山芋似的丢给了靳过:“我扫辆小黄车就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靳过扬了扬唇角,长腿跨上机车,不容置喙:“我记得宿舍是十一点门禁吧。”
他扬扬下巴,“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手机屏幕亮起,现在离宿舍关大门还有不到二十分钟,这里离Q大可不近,骑小黄车回去高低也得半个小时。
靳过长腿撑着车身,侧过脸慢悠悠地补充:“你想住酒店也可以,但是我记得夜不归宿好像要通报的。”
“明天早上一起来,辅导员和教练估计都知道你不光翘了晚训,还不回宿舍…”
顿了一下,他不咸不淡地夸奖:“嗯,你还挺有勇气。”
这是想威胁谁啊。
舒苒一声不吭,利索地将头盔戴在头上,第一次坐机车却分外熟门熟路地爬上了后座。
“那就麻烦你了。”
反正是威胁到她了。
*
机车呼啸着经过那座京城数得上名的皇家园林,隔着头盔,她看到树影隐在夜色中,任由秋风拽着摇曳,路灯拉长,连成几条极细的线。
舒苒坐在后座,不敢离靳过太近,双手努力撑在两人间的空隙,夜风呼啸着掠过她飘起的发丝。
前面的路口是红灯,靳过一个急刹,舒苒控制不住地一头撞了上去,然后听见了一声闷哼,和前面少年咬牙切齿地喊她名字:
“舒苒,你就这么讨厌我?”
舒苒茫然地坐正,伸手扶了扶撞歪的头盔:“我没有啊。”
似乎被撞得不轻,靳过深吸一口气,脊背缓缓起伏着。
舒苒后知后觉地感到抱歉:“不好意思。”
没有得到回应,舒苒思考着,决定把态度放诚恳一点再道一次歉,毕竟靳过现在的性格太阴晴不定,现在得罪他,以后指不定怎么坑她。
道歉的话还未说出口,左手就被靳过抓住,他牢牢地扣着她的手,谨慎地避着伤口,放到了他肌肉紧实的腰上。
舒苒一惊,下意识想要将手收回,肌肤相贴,靳过灼热的体温烫的她心跳无端快了几分。
“你再乱动的话,今晚咱俩估计就交代在这了,”靳过按住她的手,“你别恩将仇报行不行。”
舒苒没吭声,只是默默地将另一只手放到他的腰侧,捏紧了他的衣角。
应该是觉得满意了,靳过没再挑她毛病,绿灯亮起,机车驶过十字路口,一路驰骋。
机车破开深秋萧瑟的风,舒苒被吹的眼睛泛酸,耳畔是呼啸的风声,身前是她从前的亲人。
他只是顾及旧情,看她孑然一身在京城孤单,除去孩子气的故意刁难,还能看在从前,能施以她微薄的关爱。
她已经很感激了。
*
“我不送你进去了,要是骑车进去,明天我估计就被挂表白墙骂扰民了。”
车子稳当当停在靠近宿舍的小门,靳过接过舒苒递出的头盔,装进了包里。
舒苒点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被靳过叫住:“等一下。”
她回头,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微信,”靳过拿出手机,语气有些不自在,“加回来。”
舒苒这次没有犹豫,她拿出手机,重新添加了靳过的好友。
“哦对了,那个酒吧你以后别去兼职了。”他低垂着眼通过验证,慢悠悠地补充。
舒苒没懂:“为什么。”
“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兼职。”
靳过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食指曲起,在车子的仪表盘上轻轻点了点,阴侧侧地询问:“你不是在兼职,那你是去干什么了?”
舒苒语塞。
靳过等了两秒,没等到她的回答,干脆继续威胁:“你要是再去,我就去告诉你教练。”
“郭教练是吧?挺铁面无私的,之前让她逮住的几个违纪的队员,都背了处分。”
舒苒打断他:“知道了,我不去了。”
“嗯。”靳过满意点头,咔嗒一声戴上头盔,长腿一跨,翻身上车,给舒苒留下了一地汽车尾气。
*
刚刚洗完澡,半干的发梢还直往下滴水,舒苒拿着条毛巾揉着头发,打开了和靳过的聊天框。
靳过给她转了三百块钱,没有备注。
这应该是还她上次在支付宝里转给他的饭钱。
但请出去的饭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舒苒正准备退还,靳过的消息蹦了出来:不多,收了。
莫名其妙地,舒苒突然很想恶作剧。
她弯起嘴角,恶劣地回复:不多我不收。
随即点了退还转账。
聊天界面陷入了死寂,想象着靳过吃瘪的样子,舒苒擦着头发无声大笑。
又是一条转账消息弹了出来,足足有三千。
与上一笔不同,这次是支付宝,与上次她给靳过转账的方式如初一辙,没给她留拒绝的余地,直接转到了她的账户上。
天降巨款砸了她个头昏脑涨,舒苒慌了一瞬,点开聊天框,准备将钱退回去。
靳过发了消息过来:不是白拿的。
他接着说:你得帮我办事。
舒苒:什么事。
靳过:明天中午到传媒学院二教506实操室,给我送饭。
舒苒有些疑惑:就只有这个吗。
那这钱跟白给她一样有什么区别。
似乎是听到她的心声,靳过很快回了消息过来:你想的倒挺美。
靳过:我的电话不准挂,发消息要立刻回。
这是什么要求。
舒苒皱皱眉,忍着没有发问。
对面这人的消息弹个没完:超过两分钟没回复就发给我一个情况说明。
?
舒苒终于忍不住,回复:TD。
对面甩回来一个问号。
舒苒:退订。
这大爷的要求虽然奇怪,但只要他没有一天八百条消息轰炸她,她努努力还是可以做到的。
至于那三千块,舒苒默默想,就当做是他借给自己的,等到联赛的奖金发下来还给他就是了。
数年不见,靳过除了长得越发像个人样,性格反而从温柔可爱的小男孩,长成了龟毛又喜欢找茬的大少爷。
舒苒摇摇头,大度地决定不和他计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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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舒苒下了专业课,走到食堂的窗口前,才记起自己忘了问靳过要吃什么。
室友徐照月看舒苒捏着手机发呆,便扯了扯她的袖子:“怎么了。”
舒苒摇头,让开位置让徐照月先买,自己走到一边给靳过发消息。
过了将近两分钟靳过都没有回复,舒苒便让徐照月先回去,自己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给他打去电话。
铃声重复两遍也没人接听,在第三遍的时候被接起来了,舒苒语气急躁地问:“你要吃什么。”
对面沉默了两秒,随后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大概是帮靳过接电话的同学,似乎被舒苒吓了一跳,他结结巴巴地说:“我去问问他。”
隔着听筒,对面的背景音嘈杂,男生大声喊了一句:“靳过,SR问你中午吃什么。”
得到回答后,男生说:“靳过要吃三餐二楼的轻食,玉米半根,鸡蛋一个,不加酱的沙拉一份。”
舒苒耐着性子问:“正餐呢。”
“什么?”男生没懂。
“这不是饭后吃的吗,”舒苒将这几样东西记下来,“正餐呢。”
电话似乎被接了过去,对面的人换上一副懒洋洋的腔调:“这就是正餐。”
“我要保持身材。”
舒苒忽然有些同情他了,艺术生都需要保持身材,吃的东西比他们运动员都不如,碳水摄入量太少会让人烦躁。
他现在的脾气这么古怪,大概率是吃不着饭饿的。
舒苒取完餐,将小票举起拍了张照,然后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电话没挂,刚才接电话的男生在问SR是什么意思,靳过回答了一句什么,舒苒有些跑神,没有听见。
男生惊讶:“真的假的,那你还加她。”
一声轻笑透过听筒传过来:“这不是。”
“给她个机会吗。”
*
传媒学院二教506是演播室,被隔音墙包裹得严严实实,整个走廊空空荡荡。舒苒提着饭盒,走得蹑手蹑脚,大气都不敢出。
她给靳过发消息:我在门口。
靳过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别乱跑,等我一会儿。
演播室厚重的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上身穿着西装,下身穿着派大星裤衩的男生探头出来,看见拎着饭盒的舒苒,不甚确定地喊了一声:“SR?”
舒苒抬起头,想着这应该是靳过给她的备注,便点点头。
男生看向她的眼神有点古怪,伸手招呼:“你进来吧,靳过还没忙完。”
舒苒跟着他,被带到了演播室的角落,男生给她搬了把凳子,嘱咐她千万保持安静,不要乱跑。
舒苒答应着,抬眼看向演播室正中央的靳过。
他身穿剪裁得体的灰色西装,额前的头发全部梳了上去,清冷的眉眼毫无遮挡地漏了出来,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不太一样,本就生人勿近的一张脸愈加冷淡。
摄像头在主播台前勤恳工作,靳过与搭档的女生对着摄像头正在讲着些什么。
她抬眼看向转播的小屏幕,靳过透过屏幕与她对视,眼神平静,但有着能一眼看透旁人心中所想的通透。
鬼使神差地,她悄悄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每一个优秀的人背后都有一段沉默的时光,那是付出很多努力却不一定有结果的日子,我们把它叫做扎根。”[1]
似乎进行到了尾声,靳过的声音透过小屏幕的扩音器,清清楚楚地落了下来。
舒苒盯着他的脸,听到这句话有些出神。
于此同时,刚刚和带她进来的男生悄悄凑了过来,满脸写着求知欲:“同学,你真的在追求靳过吗?”
[1]:摘自主持人迟茜。
8. 第 8 章
舒苒蒙了,看着男生八卦的脸,下意识否定:“没有啊。”
对方一脸我懂我懂我都懂,没有理会舒苒的回答,自顾自说得十分兴奋:“你可是第一个诶。”
“第一个什么?”舒苒问。
“第一个被正主承认的追求者,”男生看向舒苒的眼神带上诡异的肯定,“以前的那些女生,一旦对他有点苗头,这货就扯各种稀烂的借口拒绝人家。”
“什么有喜欢的人啦,什么他女朋友在跟他冷战啦……这兔崽子净扯一堆瞎话,从开学到现在我就没见过他跟哪个异性接触过,我们宿舍的都开始担心他性取向为男。”
……越扯越远,舒苒看着逐渐兴奋的男生,决定还是解释一下为好,省得被误会。
舒苒斟酌着开口,尽量让自己的神情正常一点:“我没有在追他,你听谁说的。”
男生惊异:“靳过说的啊,他给你的微信备注是SR,我问他什么意思,他说你正在骚扰他。”
骚扰他?
舒苒一口气梗在喉头。
谁骚扰谁啊。
男生补充:“他还说要给你个机会。”
忍不了了。
舒苒磨磨牙。
“我没有在追他,”舒苒正色道,“靳过同学应该是在跟你开玩笑。”
“而且他说我骚扰他,这应该算是人身攻击了。”
她语气坦然到有些恶劣:“我骚扰谁都不会想不开去骚扰他。”
男生似乎是没想到她这么说,发出一声惊世骇俗的爆笑,笑到捶地:“那这货还挺自恋啊。”
没等舒苒表示赞同,他又冒出来了个更离谱的言论:“他不会是喜欢你吧。”
这更不可能了,他讨厌她还来不及。
舒苒有些心虚。
“苏年,”靳过不知何时从台上下来,站到了二人身后,默默听了一会儿,阴森森地喊这男生的名字:“你很闲啊。”
他没有跟别的同学一样上身西装下身裤衩,而是认认真真地穿了一整套,从头精致到脚,身材宽肩窄腰,十分赏心悦目。
被点名的苏年回头,嘻嘻哈哈地用胳膊肘捅了捅靳过,“结束了?”
“嗯。”靳过随口答应着,视线落到了舒苒身上。
正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舒苒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心头都有些发毛,她抿抿唇,垂着眼睫将饭盒递了出去:“饭。”
靳过接过饭盒,扫了一眼,皱起了眉头:“不是说沙拉不加酱吗。”
他转过头看向苏年,苏年立刻摆了摆手表示不关自己的事:“我可跟这位姑娘说了,沙拉不加酱。”
舒苒有些疑惑,伸头看了一眼饭盒,沙拉上确实被加了酱。但她的记忆不会出错,点餐时特意嘱咐了阿姨不要酱。
“我点的就是不加酱的啊。”舒苒皱皱眉。
难道是阿姨记错了?
这么想着,她拿出手机:“你等一下,我记得我拍了小票的。”
苏年将头探了过来,舒苒在两人的目光下打开相册,点开的一瞬间,三人陷入了沉默。
第一张照片上赫然是她刚才拍的在主播台上的靳过。
现在要说些什么,才能显得她并没有对靳过虎视眈眈,甚至到拍照留念的地步。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僵硬的手指下意识地划到了下一张,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举起手机,给二人看小票的照片。
“你们看,我备注了不加酱的。”
“妹子,”苏年憋笑:“拍照技术不错。”
“嗯,”靳过翘起唇角,“待会发给我。”
舒苒试图解释:“我就是随手拍了一下。”
听到她的解释,靳过眼睛眯了眯,轻声笑了一下,语气带着见怪不怪:“我知道,看见帅哥就喜欢随手拍,我理解你。”
“毕竟我要是你,我也忍不住。”
防止被他套进去,舒苒两眼一睁就开始说瞎话:“对的,我一个朋友觉得你长得很帅,拜托我遇见你就随手拍一下发给他。”
“哪个朋友?”苏年怀疑道。
与此同时,靳过也撩起眼皮看向她。
“靳过见过的,”舒苒迟疑两秒,决定暂时将功德放在身后,“上次和我们一起吃饭的,男队队长,程与儒。”
苏年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虽然没太听懂,但提取到了最关键的一条信息。
男队队长。男。
下一秒,他看向靳过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无比,还带了点警惕。
靳过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有病是吧,她扯什么你信什么?”
教训完苏年,他又开始威胁舒苒:“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丢出去。”
你看,又急。
从小到大都这样,热衷于跟舒苒互怼,十次有九次都怼不过她,然后一个人躲起来生闷气,不被舒苒找到坚决不主动出来。
剩下的一次是舒苒怕再气哭他,明智地选择冷处理,结果反而更糟糕了。
小小的靳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从阁楼冲出来,气势不足地质问舒苒为什么不理他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现在倒是狗脾气见长,损人不利己这方面舒苒竟然有些落了下风。
她在心里拼命叹气,十分怀念小时候好欺负的哭包。
见两人没有再提照片的事,舒苒松了口气,开口道别:“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靳过叫住她,“舒苒,下午我要去射击馆,你提前过去,把我的休息室打扫一遍。”
说着,他伸手,从已经石化的苏年身边捞了一个包过来,在里面翻出一张房卡,扔给舒苒,“房间可以输密码,你要是记不住就用房卡。”
“直接找俱乐部的助理问我的房间,他会带你过去。”
“靳过,”苏年的舌头都僵住了,结结巴巴地指着舒苒询问:“你说她叫什么?”
“她叫舒苒。”靳过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像是在报复苏年刚刚让他落了面子,语气里充满着看热闹不嫌事大。
“被你以前嘲笑脱靶的舒苒。”
舒苒从刚刚接起电话时就觉得苏年的声音耳熟,此话一出,她恍然大悟:“是你啊。”
“上次你在射击馆说靳过打的比那个脱靶的女的好多了,当时我就在旁边。”
她语气诚恳:“我就是那个脱靶的女的。”
苏年双手合十,立刻滑跪:“对不起。”
舒苒狡黠地眨眨眼:“没关系啊。你说的没错,我确实脱靶了。”
可能是尴尬到了另一种境界,苏年脚底抹油,迅速逃离了演播室,剩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舒苒正色,说回正事:“房间密码。”
靳过连眼神都懒得给她:“0712。”
拿了双重保险,舒苒双手揣兜,点点头,抬脚离开。
在她走后,靳过抬起眼,盯着她的背影,眼底晦暗不明。
*
国庆之后学校便改了作息,中午的时间很紧凑,舒苒吃完饭从食堂出来,感觉没有必要回宿舍了,便直接溜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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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去了射击馆。
俱乐部的装修比校队可好多了,满满科技风,两边的设施虽然差不多,但舒苒走在这里,总感觉自己一脚踏进了钱窟窿。
前台只有一个在桌子上趴着午睡的女孩,舒苒不想打扰她,放轻脚步,独自往休息室的区域摸索了过去。
一排小房间都紧紧闭着房门,门上没有署名,舒苒拿着房卡,挨个扫过,都显示错误。
不知不觉走到走廊尽头,最后这间房看起来比别的休息室大很多,舒苒低下头,刷房卡前,突然想试试靳过告诉她的密码。
0712。
好像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门锁“滴”的一声,提醒舒苒密码正确,拽回她游离的思绪。
出乎她的意料,房间不算空旷,装修成了办公室的样子,从装饰上来看,主人审美不错。
铺张浪费。
来玩枪还要给自己弄一个办公室。
舒苒默默吐槽。
她找遍整个房子,都没有找到打扫的用具:地板上有嗡嗡转动着的扫地机器人,而桌子和柜子上,竟然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舒苒收回摸索柜子顶端的食指,看着一尘不染的指尖,深恶痛绝:“这得浪费多少人力。”
房间实在太干净了,干净得她都不知道还能怎么打扫,离下午训练还有一会儿,舒苒四处张望了两眼,然后心安理得地坐在了靳过的椅子上。
椅子很舒服,舒苒坐在上面,忽然有些犯困了。
办公桌上放着一台电脑,还有两盆小小的绿植,长势喜人,枝丫上挂着很多块用红色布条系住的小木牌,上面的符文凌乱。
舒苒对这方面没有研究,只当是装饰品,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他玩枪来了还是玩电脑来了。
还知道给自己放个护眼的绿植。
桌角放着一个木质的相框,花纹精致,里面放着一张全家福,画面里他们四人坐在院门前,背后的梧桐繁茂。
那是外婆还很硬朗,靳姨的病情控制得很好,她和靳过还是小孩子。这是十四岁那年,外婆请人来家里拍的。
鬼使神差地,舒苒伸手,轻轻地将相框捧在手里,食指在四个人的脸上缓缓滑过,心里溢出叹息。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嗡嗡震动,提醒舒苒有消息进来。
她将相框放回原位,拿起手机。
靳过发过来一张监控截图,画面上舒苒正趴在柜子前研究着什么,可能是拍摄角度的原因,她看起来偷感很重。
靳过:你鬼鬼祟祟的到底要偷什么。
舒苒气笑了。
舒苒:准备把你房间里值钱的不值钱的全打包卖掉。
说完,舒苒回头,果然在墙角发现了那台兢兢业业的监控。察觉到舒苒的动作,监控扭过头,镜头内的红光一闪一闪。
靳过很快回复:哪来的强盗。
靳过:怎么还连吃带拿的。
这话说的,好像舒苒不顺点什么走,都对不起他冤枉她的一番苦心了。
她抬眼,打量了一下房间的布置,见实在没有什么适合拿走的,便从桌角抽了一张抽纸,用记号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大字。
抽屉里有胶带,舒苒剪下一截,将带着字的抽纸贴到了摄像头上。
大功告成,看着覆面系的摄像头,她得意洋洋地挑挑眉,扬长而去。
手机那头的靳过打开摄像头的APP,画面内“傻子”两个大字明晃晃,旁边还有个分外嚣张的表情包,正龇着大牙嘲笑他。
9. 第 9 章
过了一个下午,舒苒的微信都安安静静的,靳过似乎把她这号人忘了,没有再发消息刁难她。
酒吧的兼职是不能再去了,因为不确定短时间内那两个中年男人会不会再回去骚扰她,万一再回去找她麻烦,她不一定还会有上次那么好的运气。
更何况还有靳过这大爷的威胁,像悬挂在头顶上的一把大铡刀一样,保不准什么时候心情不爽,就跑去找郭教练狠狠告她一状。
舒苒看着每晚两百的工资,十分痛心。
她向美女老板说明原因,老板大度地表示没关系,还嘱咐她要注意安全。
上次在酒吧门口被靳过捡到,又被狼狈地带回来,两人都有些不自在,但相处模式比刚重逢时,简直正常了不要太多。
舒苒透过瞄准镜,看向靶子,慢慢重复着据枪动作。
说不上什么感觉,愧疚占了大多数,却在暗中松口气。
舒苒不知道这个心态正确与否,只暗暗期待,不求两人回到从前,保持现状就好了。
两人不再提起往事,不再纠结对错。
她低下眼睫。
潮水般的内疚又涌上心头。
毕竟,话说尽了也是她对不起他多一点。
*
十四岁时,两人顺利进入省队。在整个省队里,他们年纪偏小,混在一堆成年人里,有种小孩子硬装成熟的违和。
舒苒那时中二期还没过,话十分少,看着也冷淡,长像虽然英气漂亮,却对谁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拽样。
而她的小尾巴靳过性格则讨巧的多,又因为长得俊俏,喜欢笑,很讨队里大人们的喜欢。
更多时候,舒苒在前面得罪人,靳过跟在后面屁颠屁颠地收拾一地鸡毛,被舒苒无意间惹恼的人,看见靳过一脸无辜的笑容,便顿时消气。
有不少大人起哄两个小孩是青梅竹马,撺掇舒苒去定个娃娃亲。
“要不然指着你这狗脾气,早晚给小过气跑了。”有个相熟的姐姐在吃饭时,神秘兮兮地提醒舒苒。
舒苒抬头看了正在端着两碗紫菜蛋花汤,小心翼翼避开人群,朝她走来的靳过,心里十分别扭。
她埋头扒饭,从鼻腔中挤出一声冷哼:“谁稀罕。”
“而且他是我哥哥,也是朋友。”
在小舒苒的潜意识中,靳过是哥哥也是朋友。但不管是哥哥还是朋友,都无法成为爱人的。
爱人这个伪命题,在她与靳过中间压根不成立。
……
更何况,现在还是有过节的朋友。
前提是如果还能当朋友的话。
他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想到这两天靳过莫名其妙的表现,舒苒烦的不行。
两人的处境倒是调换个彻底,他人模狗样处处针对,自己竟成了落败的一方了。
除了出于老朋友的立场对她的照顾外,剩下的便全是找茬了,还说她骚扰他。
这么诋毁她的品味,人怎么能坏成这样。
10.9。
最后一枪稳稳当当,收了一个漂亮的尾。
在旁边监工的宋昊洋惊呆了,一把丢掉记录表,哗哗地鼓起掌。
舒苒听得烦躁,扭头看向宋昊洋,手指比成手枪状对着他:“啪。”
宋昊洋表情痛苦,一边捂着胸口,一边踉踉跄跄地向后倒去。
*
靳过来到俱乐部,肩上挂着件外套,单手拎瓶矿泉水,懒散地往二楼走。前台小妹和他打了声招呼:“过哥,你来一下。”
他没有动,闲闲地掀起眼皮,直直地看过去,女孩在他的注视下有些忐忑,语气里都带上紧张:
“刚才我看监控的时候,发现下午有个女生,偷偷摸摸地刷了一整排休息室的门锁。”
“然后摸进你办公室了……我中午睡了一会儿,所以没有发现……”
女孩本来还在忐忑,偷偷抬眼观察这人的反应。按照平时吹毛求疵的性格,如果有外人进了他的办公室,他估计马上就要生气了。
出乎意料地,靳过没有生气,反而低着眼轻轻笑了一下,看起来心情不错,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温柔,毫不设防的笑容,连带着那颗唇下痣一起微微上扬。
“不用管她,”靳过敛起笑容,语气淡淡,“她以后要是还来,你就当没看见。”
*
晚训结束,经过高强度的一下午训练,加上模拟成绩还不错,死气沉沉的情绪一扫而空。
舒苒背着书包,兴高采烈地来到三餐,点了一份炒面,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打算吃完饭后去图书馆自习,补一补前段时间落下的专业课。
吃到最后,舒苒已经很撑了,便放下筷子,打开微信。
舒苒皱皱眉,看到了靳过在五分钟前发来的信息。
靳过:来篮球场给我送水。
可能是看她许久没有回复,靳过扣了个问号。
看着那个问号,总是能联想到他不可一世的欠样,舒苒忍了忍,耐心回复:刚才在吃饭。
舒苒:你去打球,自己不带水吗。
对面很快回复:忘了,给我送。
一边甩了个定位过来。
又让她送饭又让她打扫卫生,现在还克扣掉她的空闲时间,千里迢迢跑去操场给他送水。
靳过可能是被中午的半根玉米噎出幻觉了。
又或者是,长期吃不饱给脑子饿出病了。
舒苒突然有点同情他,便背上书包,就近找了个便利店,买了一瓶两升装的大瓶矿泉水,准备给他带过去。
*
虽然已经十一月,天气渐渐凉下来,但还是有不少男生只穿着短裤就跑出来打篮球。
舒苒抱着矿泉水,穿过一个又一个场地,终于在靠近角落的篮球场找到了靳过。
他们似乎已经打完一轮,几个男生站在一起闲聊。
靳过懒懒靠在球场的围网上,垂着眼睫看手机,没有参与到他们的话题里。
他比以前长高了很多,舒苒将近一米七,和他站在一起时才堪堪到他的下巴。此时半靠在围网上,仍然跟直立着的几个男生差不多高。
距离他们不远处,几个握着矿泉水的女孩子眼神闪烁,推推搡搡半天,时不时瞟向靳过的反向。
舒苒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不着痕迹地将矿泉水往身后藏了藏,极其心虚地抬眼。
舒苒默默扫视一圈周围的环境,思考是直接丢过去的可能性大,还是拜托旁边女孩转交的可能性大。
丢过去搞不好会砸到无辜群众,而交给旁边的女孩,又保不准会被当成和她们一样的追求者。
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舒苒走到人少的角落,鬼鬼祟祟地发消息提醒靳过:我把水放在靠墙的位置了,你结束之后自己过来拿。
透过人群的缝隙,舒苒看到靳过抬起头,半眯着桃花眼四处看了看。
怕被看到,舒苒往后缩了缩,将头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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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低。
没找到她的身影,靳过低下头回复:送过来。
舒苒试图再挣扎一下:算了吧,这边人还挺多的。
靳过:人多跟你送水有什么关系。
他倒是坦然得可怕。
舒苒在对话框输入:当着这么多人面送过去,跟我在追你一样,很尴尬。
明明是朋友间互帮互助的关系,本应坦然,但舒苒还是控制不住地羞耻起来。
想了想,怕他觉得自己自作多情,舒苒犹豫片刻,将消息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
没等她想好新的措辞,靳过又发了消息进来:你拿了瓶硫酸?
靳过:别让我等太久。
舒苒平静地收起手机,拎起大到夸张的的矿泉水,脚步沉重地直直朝着靳过走过去。
她这举动太显眼了,几乎是在她踏入场内的一瞬间,周遭人热切的目光便不约而同地落到了她身上,甚至已经有人拿出手机,摄像头对准她。
感受到背后密密麻麻的视线,舒苒有种自己是被借箭的草船,如芒在背如鲠在喉,鞋里仿佛灌了铅一样沉重。
舒苒绝望到面无表情,她低着头,慢吞吞地挪到了靳过的面前。
其他几个男生看到她靠近,话题戛然而止。
其中之一的苏年认出了她,惊讶地询问:“小苒,你来这干什么。”
苏年看了看揣着兜,好整以暇的靳过,又看了看脸色跟熟虾一样的舒苒,知趣地闭上嘴。
视线里只有靳过没有头的下半身,舒苒没有回答苏年的问题,双手直挺挺地将矿泉水递了出去。
大号的矿泉水被塞到了靳过怀里,有个男生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声音压得很低:
“还挺实在,知道送个大瓶。”
靳过淡淡地扫了舒苒一眼,没有伸手接,声音平静,带着些运动过后的哑:“不用了,谢谢。”
不用了,谢谢
不、用、了。
谢、谢。
五个字铿锵有力,一字一顿正中舒苒命门。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啊啊啊啊。
现在她在别人眼里,可能不仅是给靳过送水的迷妹,还是被当场拒绝的迷妹。
极其、丢脸。
舒苒僵了一瞬,不可置信地抬起眼,正对上靳过戏谑的目光,极其挑衅地冲她挑了挑眉。
还给自己加戏加上瘾了。
舒苒撤回一条同情,在心里默默给他开了一张病危通知书。
这个症状估计得开颅治疗。
在靳过轻飘飘吐出这五个不近人情的字的同时,舒苒强忍着,才没有将矿泉水瓶丢到他脸上。
周围安静一瞬,响起轻轻的窃笑声,尤其是苏年,他没忍住,笑得最张牙舞爪。
他一边笑,一边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样幸灾乐祸不道德,便伸出手接过矿泉水,试图给舒苒解围。
在四周的哄笑声中,舒苒的情绪被高高抛起,现在反而出奇地镇静下来,她故作疑惑,语气坦然:
“同学你说什么呢,我是你找的校园跑腿啊。”
“你别忘了给我写个好评。”
靳过的脸色顿时僵住了。
这话一出口,周遭又是一阵沉默。
舒苒没有心情再照顾观众们的情绪,将水递给苏年后,脚步不停,迅速离开了篮球场。
围在靳过身边的几个男生,在她走后瞬间爆发出大笑,舒苒越走越远,听不清他们在笑什么。
10. 第 10 章
离俱乐部联赛还有不到两个星期,舒苒每天除了上课就是训练备赛,闲下来的一点时间就抱着平板啃专业课,学不明白的知识点便请教室友徐照月。
她高中时虽然忙于四处奔波比赛,但功课一点都没落下,高二时听从班主任的建议选了纯文,分科后成绩也十分稳定。
高考时也稳定发挥,拿着运动员身份的保送资格,在考场上考出628的分数,成为岛城一中毕业生中的神话。
自从篮球场事变后,靳过可能是觉得在大庭广众下丢了面子,已经两三天没有联系她,聊天框安安静静。
舒苒也乐得清闲自在。
而她的直属领导郭教练,结束了外地出差,回到Q大,亲自监督队员们的训练。
郭教果然与传言中一般无二,十分严厉,对谁都是一副冷酷的样子。
射击队一改从前山中无老虎的气氛,懒散了数日的队员纷纷活络起来,训练效果直线上升。
即使郭教天天端着一副死鱼脸,但还是有外向的新队员逮住空闲时间,试图和这位不近人情的教练套近乎。
可惜她软硬不吃,唯成绩说话。
相处时间久了,不免会有些队员对她有怨言。
舒苒不是喜欢出头的性格,没有特意在郭教面前露脸,喜欢自己默不作声地训练。
在队里对教练怨声载道时,也没有感觉到太大的落差感。
*
可是今晚,郭教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在短发女人抱着胳膊,站在正在瞄靶射击的舒苒身边,第十二次用凌厉的眼神瞥她时,舒苒终于绷不住了。
舒苒放慢动作,慢吞吞开口:“教练,我出什么问题了吗?”
“嗯,”郭教练点点头,“还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勉强能救。”
此话一出,舒苒本就不安的心又被高高提起。
她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请教她,自己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室内的温度有些低,射击服又冬凉夏热。
舒苒冷得吸了吸鼻子,问题还没说出口,便被郭教打断。
“没让你停。”
舒苒只好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靶子上,重复据枪动作,扣动扳机。
五发过后。
郭教练冷清的声音再次响起:“看到自己的问题了吗。”
舒苒点点头,又摇摇头。
教练抬抬下巴:“自己复盘。”
舒苒轻轻吸气:“注意力不集中。”
“嗯,还有呢。”
“不知道了。”
舒苒老实摇头,侧过头用眼神询问教练。
“犹豫。”
郭教练扶了扶无框眼镜,向下压了压手。
她示意舒苒先放松,而后淡淡揭开谜底。
得到指令,舒苒从射击位上下来,抱着步.枪,老老实实地站在女人面前听训。
郭教练道:“注意力不集中只是因。”
她淡淡地瞥了舒苒一眼,继续说:“可怕的是,这一条因下所串联的果。”
舒苒默默点头。
似乎是在考虑舒苒的心理接受能力,郭教练顿了顿,拿出手机,调出一张密密麻麻的表格。
“这是你省队教练从你亚运会失利后,记录的数据。每一场他都做了标注。”
她将表格递到舒苒面前,指着上面占比不少的红色区域道:“标红的地方,是你犹豫的频率。”
“场上犹豫是大忌,稍有不慎,结果就会因为你一时的犹豫失之千里。”
舒苒垂眼,表格上被标红的区域对一名射击运动员来说,占比已经到了夸张的地步。
教练们的经验丰富,手下的运动员在场上的一举一动,都不会被忽略掉。
哪怕是连舒苒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片刻游离,他们都能够瞬间捕捉。
“多余的话我不必多说,”郭教练收起表格,语气很淡,“你是个有天赋的孩子,也最清楚自己的缺陷在哪里。”
“虽然不知道亚运会前发生了什么,会让你发挥失常,甚至影响到现在,但我希望你能尽快调节。”
“俱乐部联赛好好准备,找找比赛时的感觉。”
*
回宿舍的路上,舒苒咀嚼着郭教练的话,心情有些复杂。
金黄的银杏叶被秋风一吹,落下时像一团嬉闹着的蝴蝶。
舒苒仰头,伸手接住了其中一片。
“天赋对射击运动员来说,何其珍贵。”
耳边还萦绕着郭教练的教诲,舒苒定定地看着掌心中安静卧着的树叶。
“别埋没了天赋。”
忽地吹来一阵风,将掌心中的叶子卷走。
可是心魔又不是好心眼的天使,哪能听她指挥,说走就走。
舒苒怅然地看着飞走的树叶。
靳过从图书馆出来时,便看见舒苒站在路灯下伤春悲秋,拼命叹气的模样,像极了被霜打的茄子。
直觉告诉他,舒苒不太对劲,蔫蔫的样子,以前从来都没有过。
他掩唇轻咳,打开了和舒苒的聊天窗:回头。
靳过抱着臂,远远地看着,舒苒的注意力被手机的震动拉了回来。她打开微信,莹白的屏幕照亮了她小半张侧脸。
和他预想中的不太一样,舒苒看到消息后,没有回头,而是浑身一僵,然后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
靳过急了:“站住。”
舒苒终于停下,别扭地转过身,皱着眉头看着他,鼻头也十分不忿地皱着:“想干嘛。”
怕她再跑,靳过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舒苒的卫衣帽子,扣在了她的脑袋上,扣的严严实实。
舒苒不满地抬眼:“问你话呢。”
她伸手理了理帽子,只恨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在这都能遇见他。
靳过没回答她的话,只盯着她,眉头拧着,很担忧似的:“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莫名其妙被他关心了一句,舒苒控制不住地心里一暖,刚想开口回答,却听见靳过欠欠地接了一句。
“看你在垃圾桶旁边转悠半天了,不准偷学校的垃圾。”
。。。
她就知道。
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
舒苒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是被气笑的。
她捏了捏拳头,忍了又忍,才没有将拳头送到靳过的脸上。
“这不是,”舒苒面上和善,看向靳过的眼神无比温柔:“在给你找饭吃呢吗。”
……
小学生一样的掐架又不了了之,两人在萧瑟的秋风中斗了两句嘴,又莫名其妙地搭伙,一起来到了校外的串串店吃夜宵。
老板是四川人,结婚后带着老婆来到京城开店,因为手艺好,生意十分火爆。
而且正值饭点,附近学校的学生一窝蜂涌进这间小小的店铺,门面都快被挤爆了。
老板一口川普,指挥靳过从角落里掏出两张小马扎,又翻出来一张折叠的小桌子,帮两人支在了店门口。
串串上了满满一大盆,裹着浓油赤酱,辣椒油飘在汤上,闻一口都感觉嗓子被灼得发紧。
舒苒扭过头,打了一个大喷嚏。
靳过眼里盛着浅浅的笑意:“长命百岁。”
舒苒震惊到侧目:“你竟然会说人话。”
自重逢以来,她一直觉得这人道德底线指定受过摧残,才导致现在这么非人类。
现在猛不丁冒出一句通人性的话,都有点惊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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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继续评价:“不容易。”
靳过拧眉“啧”了一声:“还吃不吃了。”
舒苒立即噤声,拿起两串放到了自己的碗中,表示已闭麦。
折叠小桌子上扒着顽固的油渍,舒苒支着胳膊,努力不让袖子蹭到桌子上,吃的很别扭。
靳过淡淡地扫了一眼,抽出两张纸巾,垫在舒苒的面前。
他想了想,站起身去店内,买了两瓶常温的矿泉水,又拿了两个一次性的碗,往碗中倒了些水。
舒苒默不作声地悄悄抬眼,观察着他的动作。
靳过将食物在水中涮了涮,裹着红油的串串被涮得一滴油都不剩后,才纾尊降贵地夹起来。
暴殄天物。
舒苒迟疑地将视线从他动作上收回,自顾自地埋头吃起来。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靳过抬眼,漫不经心地解释:“控油。”
他是播音生,身材已经控制得很好了,但上镜时镜头还是会将他拍胖二十斤。
这种高油高糖的食物,还是少吃为好。
舒苒点点头,表示理解。
顾忌着能量摄入,靳过只挑了几串素菜,吃完便低着头,懒散地刷手机。
但是舒苒不一样了,一下午的训练只喝了几口水,高强度且高压的训练早已压得她饥肠辘辘。
现在看见串串,比看见亲人都感动。
舒苒吃了大半天,还剩下小半盆串串,她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上的油,犹豫着要不要喊个打包。
靳过抬头看了她一眼:“饱了?”
舒苒点点头。
线上APP点餐时靳过已经付过了,总是蹭他的饭不是很好,而且大部分都被自己吃了,过一会儿把钱转给他吧。
“刚才花了……”多少钱?
只来得及说出四个字,便被靳过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舒苒只好坐在一边,准备等他解决完再说转钱的事。
“嗯,”靳过低垂着眼,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他轻轻笑骂一句:“你大爷的。”
“其实我这有个人选。”
电话那头的苏年好奇发问:“谁啊。”
“你认识的。”靳过抬眼,视线落到舒苒低垂着的眼睫上,她正在低着头摆弄手机,对外物视若无睹。
“让我想想……”
苏年沉思了片刻,想到一个人选后,声音瞬间低了八度:“你别坑我,是舒苒吗。”
听到正确答案,靳过眉目愉悦地舒展开。
他学着舒苒的语气,“真通人性。”
“去你的。”苏年回怼了一句,有些担心。
“这不太好吧,你倒是没什么,但是我之前可在背后八卦过她啊。”
想到这里,他咬牙切齿:“还让你给捅出去了。”
“你个狗。”
懒得理会他的控诉,靳过自动屏蔽了苏年的脏话,慢悠悠地打包票:“没事。”
“她又不能一枪崩了你。”
大脑自动识别到关键词,舒苒奇怪地抬头看了靳过一眼。
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便收回目光,继续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
两人在电话里讲了许久,久到舒苒垂着的脖子都有些发酸。
她抬手揉了揉脖颈,正巧靳过挂掉电话,平淡地站起身,俯视着她。
“吃完了?”
“嗯。”
舒苒拿起手机,“多少钱,我转给你。”
听到这话,靳过挑了下眉毛,“你不是很穷吗。”
“……”这话倒也没错,舒苒忍气吞声:“但是一码归一码。”
“那就先不用了,”很罕见地,靳过语气变得温和起来,“但是我现在有个忙。”
“需要你帮帮我。”
11. 第 11 章
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拒绝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被舒苒犹豫着吞了回去。
刚蹭了靳过的饭,再拒绝他的请求,怎么看怎么不地道。
她改口:“什么忙。”
晚风轻轻掀起男生鸦羽一样的发丝,他抬起如玉般温和的眉眼,朝学校的方向侧了侧头。
“走吧。”
被美色迷惑,舒苒迷迷糊糊,被他一路带到了传媒学院里一间空闲的报告厅。
-
报告厅里人不少,来来往往的脚步杂乱,道具和演出服乱糟糟地堆在墙角。
苏年穿着一身军装,意气风发地站在台上。
他一手叉着腰,另一只胳膊袖子挽到肘上,拿着一个剧本,皱着眉头指挥。
“苏年,”一个脸上抹着锅底灰的女生抱着道具枪,气势汹汹地拿枪指着他:“马上就要九点了。”
“靳过到底还来不来彩排。”
她想到了什么,又补充:“还有缺的一个龙套角色。”
“你找到没有。”
苏年夸张地摆摆手:“找龙套角色这件事是靳过负责的啊,跟我可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苏年伸手,捂住女孩的枪口,发现了什么一样,兴奋地指着报告厅门口,“他们来了。”
被他这么喊了一嗓子,房间里不少人都齐刷刷地回头,目光聚集在门口的二人身上。
“……”被这么多人一齐盯着的时刻不是没有,但比赛时被更多人注视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坐立难安。
舒苒佯装镇定地眨了眨眼,朝靳过的方向悄悄靠近,拽了拽他的衣服,压低声音问:“你们在排练?”
“嗯,”靳过点头,“但是有个龙套演员今天把脚崴了,临时来不了了。”
这大概便是他口中说的帮忙了,舒苒抬眼,轻声询问:“你说的帮忙,是让我顶替他的位置?”
都说了是龙套,那应该不算难。
走个过场就行。
男生侧头看了过来,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瞳仁是清透的黑。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一样,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
怎么笑得这么恶心。
舒苒恶寒,迅速往旁边退了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你俩可算来了。”苏年大跨步跑了过来,伸出手臂,死死勾住靳过的脖子,用了些力气往下压。
“一屋子人都在等你,你倒好,跑出去吃夜宵。”靳过被苏年勾着脖子,呼吸不顺,脖颈涨起一层薄薄的浅粉色。
苏年越说越气:“竟然还不喊我一起。”
“行了,”靳过只手挡住苏年,笑骂着:“你别动手动脚的。”
苏年放开了他,靳过理了理被弄乱的头发,气定神闲,“这不是出去当星探找演员了吗。”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又落到了舒苒的身上。
舒苒:“?”
她不自在地垂下眼,将手插进外套口袋,犹豫着要不要做个自我介绍。
怎么介绍?
是靳过的朋友?
还是路上偶遇被拉过来的同学?
没等她纠结出个所以然,便听到了一句她最不想面对的问题。
人群里有一个男生惊奇地询问:“好眼熟啊,是之前给靳过送水的那个女生吗。”
舒苒:“……?”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先前经过舒苒的观察,靳过似乎并没有像传言中描述的一样,十分受人追捧。
看来徐照月提供的情报有误,毕竟大学里哪来的那么多校草校霸。
从复学回来到现在,舒苒连导员叫什么都没记住,更别提同学了。想必帅哥美女如云的传媒学院也是如此,不会对一个男生有太高的关注度。
可现在,舒苒迎着众人探寻八卦的目光,头皮发麻,对自己的推测又有些不确定了。
嘴巴比老头棉裤腰还松的苏年,正悄悄地向周遭不认识的同学嘀咕着什么。
甚至不用听,舒苒闭着眼睛都能想到他在说些什么。
……
她跑去演播室给靳过送饭。
唯一一个在靳过微信列表里拥有好友位的追求者。
还去篮球场给靳过送水,但是惨遭拒绝,疑似狠狠破防。
……
舒苒悲伤地闭上眼睛。
如果她现在解释,好友是被靳过威胁着加的。
送饭也是被强迫的。
而众目睽睽之下去送水被拒,纯粹是靳过在找她的不痛快。
可能也没有人会信。
她现在的形象,在众人眼中,大概率是一位比较成功的追求者。
苦苦追求靳过,经过不懈努力终于获得了添加好友的机会。
然后再接再厉,替他送饭,给他买水,现在还能被带过来参加排练。
这么一看,好像还挺成功?
但是前提是舒苒真的是一位如痴如狂的追求者。
无人在意的真相里,她真的跟这货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舒苒不着痕迹地深呼吸,决定秋后再和这条狗算账。
重新整理好思绪,舒苒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表情,她轻轻弯了弯眼角,做了个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舒苒,是靳过的……朋友。”
见他们都挂上一副我都懂我都懂的表情,舒苒不禁开始怀疑刚才是不是说错了,误把朋友说成女朋友。
-
一筹莫展之际,报告厅的门又被推开,冷风夹杂着松木的淡香爬上舒苒的脊背。
“我刚才去卫生间了。”进来的女生容貌艳丽,长着一张具有攻击性的漂亮脸蛋。
舒苒猝不及防撞进她的视线,被惊得起了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
女生发现了舒苒,弯着眼睛朝她笑了笑,又抬眼望向靳过:“这是?”
靳过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我朋友,舒苒。”
苏年补充了一句:“不一般的朋友。”
话音刚落,就被踢了一脚,舒苒面无表情地盯着苏年,慢慢扯起一个威胁性十足的笑容。
苏年识时务地闭上嘴:“额,好朋友。”
女生饶有兴致地挑挑眉,没再询问,而是转向舒苒,“我是祝遥光,播音主持系的,大三。”
舒苒讶异地抬眼,这个名字曾经也出现在室友徐照月的嘴里,那位和靳过一起录国庆特辑的,优秀学姐。
“你的名字好耳熟啊,”祝遥光蹙起秀气的眉头,不确定地问道:“是射击运动员舒苒吗。”
方才舒苒做自我介绍时,并没有人将她的名字,和射击运动员这个词条联系起来。
经过祝遥光的提醒,有人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出声悄悄问身旁的同伴:
“亚运会脱靶的女生?”
舒苒微微皱了皱眉,她并不排斥别人将她和脱靶这个标签绑定,脱靶是事实,无法否定。
但是一想到以后舒苒这个名字身后,随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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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就是脱靶,她就有些不自在。
就好像。
和脱靶绑定了一样。
沉甸甸的,压得她翻不了身。
察觉到舒苒情绪一瞬间的崩盘,祝遥光脸色变了变,想开口为自己的不谨慎道歉。
但话未说出口,舒苒已经大方承认:“对。”
女生扎着高马尾,额前有几缕碎发固执地翘着,刘海下的眉眼精致,情绪很淡,看不清她隐在完美面皮下的真正面目。
她咬了咬唇瓣,很不好意思地展颜一笑:“但是脱靶是失误。”
当着正主面八卦……
还被当事人回应了……
一众演员同学发挥了演艺路上的高光时刻,纷纷若无其事地扯开话题,脚底抹油一样跑路。
还有一部分大喇喇地为舒苒解围:
“这有什么的,谁还没有个失误的时候。”
靳过蹙眉,看向面不改色的舒苒,她没有看他,仍旧是气定神闲的样子。
明明在意的要死了。
却永远淡定,永远在伪装。
靳过忽然很想很想。
扒开她的心看看。
看看她的心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舞台大灯倾泻而下,二人远离人群,站在台下的角落。
舒苒翘起的发丝被镀上一层暖黄色的灯光,整个人都是暖色调,像一个小太阳。
靳过低头,看向她头顶上小小的发旋,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却在触及的前一秒迅速收了回去。
……
终于应付完社交,现在在僻静的角落,舒苒长舒一口气,随后不高兴地回头,“你不是叫我来帮忙的吗,忙呢。”
靳过移开目光,掩唇轻咳,耳根有些发烫,“走吧。”
“我带你去。”
-
七拐八拐,舒苒小心翼翼地绕过化妆间层层叠叠的衣服架子,生怕不小心撞翻。
被摁在化妆镜前,舒苒终于没忍住,抬眼询问给自己化妆的苏年:“我演什么。”
苏年疑惑:“靳过没跟你说吗。”
“没有啊,”舒苒茫然地摇摇头,化妆刷在脸上扫来扫去,有些痒痒的,她闭上眼,“他什么都没说。”
“就把我带过来了。”
苏年抬起头,四处看了看,没有找到靳过的身影,应该是被带到旁边的化妆间了。
一个没忍住,苏年扑哧笑出声:“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跟他过来啊。”
这不是,欠着人家人情吗。
舒苒叹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
经苏年介绍,他们都是传媒学院话剧社的,最近为了参加学校“百团大战”的活动,排了一场话剧。
“抗战剧?”舒苒问。
看这服化道,大差不离。
“对。”苏年手上动作不停,拿着修容把舒苒画的像难民,面黄肌瘦,看起来命很苦。
镜中的自己现在连清秀都算不上了,舒苒盯着镜子,为难地“嘶”了一声,继续问道:“那我演什么?”
听到她的提问,苏年透过镜子和她对视,没忍住笑了一下,从身后的架子上,拿了一顶帽子过来,含笑递给她。
帽子是土黄色的,两边还有两条长长的布条。
这怎么这么,这么像……
有种不好的预感……
舒苒沉默了,拒绝接受这顶帽子。
她扒着椅子转身,面无表情:“我演小鬼子?”
12. 第 12 章
跟着人群上了舞台,舒苒的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射灯刺眼,散发热量。
上台前苏年告诉她不用紧张,今天只是彩排走个过场,等正式演出时再紧张也来得及。
她抱着道具枪,身上穿着大一号的演出服,眨眨眼,混在周围的演员里,只需要跟随他们做出同样的动作就好了。
音乐渐起,激昂的节奏里混着杂乱的枪炮声,身旁的同学扑通一声趴在沙袋上。
舒苒余光瞄到他们动作,利索地跟着周围人趴了下去。
战场上“死伤”一片。
音乐到达高潮,戛然而止。
舒苒趴在舞台角落的沙袋上,呼吸被压得不畅,便悄悄歪了歪头,眯着眼偷看。
反派大乱,头领惊慌地用大佐味中文与旁边没剩几个的手下交涉,口音十分引人发笑。
尽管在力克制着笑意,舒苒还是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正当她“诈尸”看戏时,身旁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一双被靴子包裹着的腿缓缓迈步,停在了她身边。
她抬眼。
靳过穿着一身军装,剑眉星目,军帽帽檐拦截自上而下倾泻的灯光,眉眼落在阴影里,更显深邃。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靳过的目光低垂一瞬,仿佛在她的身上停留片刻,灼得她后脑勺隐隐发烫。
主角登场,光风霁月地站在反派头目面前,冷声谈判。
反派头目被激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手臂,枪口对准靳过,结结实实地开了一枪。
枪声突然。
不知道剧情的舒苒被吓了一跳,趴在沙袋上的身体狠狠抖了一下。
年轻的军官受击,面露痛苦之色,捂着胸口缓缓倒下,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流下,滴落在地板上。
彻底倒下前,清润的嗓音响彻整个舞台,铿锵有力:“你只杀了一个我,但新中国还有千千万万个我站起来。”
话毕,他跪倒在舒苒身前。
还得是学播音的,这台词,粒粒分明。
舒苒默默感叹。
腰部突然向下一沉,从背后压过来一个高大的身体,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这是把她当肉垫用了。
被夹在靳过和沙袋中间,舒苒脸色憋的通红,悄悄动了动小腿,踢了一下身上的人。
“过去一点。”她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脚踝蓦然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牢牢地禁锢着,然后缓缓地带到了身下。
舒苒仿佛被抓住七寸,动弹不得。
两人越靠越近,靳过虚虚地倚在她身旁,控制着身体压过去的重量。
耳阔蓦地被一道温热的呼吸裹挟,脚踝也被握住,舒苒别扭到了极点,睁眼看着他,眼神带上警告。
靳过靠在她的身上,若无其事,好像握住她脚踝的另有其人一样。
他抬眼,压了压眉毛,尾音拖得很长:“别乱动。”
……
长官牺牲,身后的士兵十分愤怒,一拥而上,将反派控制住,压着走向后台。
话剧在另一位主角军官慷慨激昂的演讲下,缓缓落下帷幕。
终于结束了。
舞台上遍野的“横尸”一个个都爬了起来,生龙活虎。
靳过也漫不经心地起身,单手插着兜,懒懒的看着舒苒揉发麻的小腿。
“起来吧。”靳过伸出一只手,低垂着眼。
舒苒自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画着浓妆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剩下一双黑黢黢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靳过瞧。
“你有病。”
盯了半晌,舒苒下达判断。
离场之前,舒苒憋了憋,提供了一条友好的建议。
“你有空的话,”舒苒盯着他的眼睛,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去治治脑子。”
-
正式演出在周四下午,占用了一部分训练的时间。
回到宿舍后,舒苒给程与儒发去消息,提前和他请假,让他在体育馆盯梢,她去去就回。
程与儒:请多久。
舒苒:两个小时吧。
话剧不算长,算上来回和化妆的时间,两个小时很够用。
程与儒问:只要两个小时,你请假干什么去。
舒苒靠在抱枕上,盘着腿,苦着脸回复:去给话剧社当群演。
程与儒:还发展上副业了,你演什么。
舒苒:我跑龙套的,演一具尸体。
她想了想,补充:小鬼子。
对面沉默,可能是她的回答太出人意料,程与儒的电话打了进来。
接起电话,程与儒笑得十分张狂。好不容易笑完,他兴致勃勃地询问演出的时间地点。
舒苒警惕:“你要干什么。”
程与儒威胁:“我也要去看。不告诉我的话,我就给你算旷训。”
受人胁迫,舒苒无可奈何地发给他节目表和演出地点。
程与儒很满意,存好节目表后,他问:“你怎么想到去当群演了?有学分?”
舒苒窘迫地挠挠额角,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帮朋友忙。”
对面的人迅速抓住重点:“朋友?谁。”
没等舒苒回答,程与儒问:“是不是上次跟咱们吃饭的男生,叫靳过。”
舒苒翻了个身:“对。”
声音里透着咬牙切齿:“就是他。”
程与儒这次没有笑,他好像很认真,嗓音透过听筒传过来:“你和他以前认识。”
“但是他的态度不是太好……你们以前有矛盾吗?”
舒苒揉了揉眼皮:“有。”
“很大的矛盾。”
-
十六岁时,舒苒与靳过两人成绩优异且稳定,经过组委会的考核,他们都取得了去参加全运会的资格。
可集训前,在一个稀松平常的中午,窗外的梧桐叶互相摩擦出沙沙的声响。
在阳光与鸟鸣中,外婆扶着冰箱门,晕倒在厨房里。
砂锅里小火慢炖着靳姨的中药,药液咕嘟咕嘟地没过锅沿,顺着灶台流到地板上,渗进木地板的缝隙中。
二楼病榻上的靳姨见一楼许久没有动静,抓着楼梯扶手下楼,发现不省人事的外婆,慌忙叫来邻居,几人将老人抬上救护车。
老人被查出来胰腺癌,病发得突然,先前谁都没有将硬朗的外婆与癌症这两个字联系起来。
噩耗像一道晴天霹雳,劈开一家四口平静的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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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舒苒挂掉电话后呆滞许久。
她蹲在走廊里,双手环抱膝盖,脊背凸起的骨头抵在墙上,凉意渗入骨髓。
窗外的树叶打着旋,生机勃勃。
夏天快要到了。
在办公室开完假条的靳过走出来,眼眶通红,提着书包的手臂微微颤抖。
他说:“走吧,去医院。”
舒苒伸出手,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掌抵着墙壁,慢慢将沉重的身体扯了起来。
初夏的风穿过窗户,少年将她扯进怀里,她的情绪决堤,却硬生生地憋回所有的眼泪。
“外婆没事儿,好着呢。”靳过伸出手,轻轻拍着她一耸一耸的后背,轻声安抚。
好着呢……
……
二人坐在外婆的病床前,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充斥鼻腔,呼吸机上的指示灯一闪一闪,房间里落针可闻。
他们拜托邻居将靳姨带回家安顿,她的身体不好,不能在外面乱跑。
医院里有他们二人照顾着,不用担心。
医生站在旁边,说发现的不早不晚,但胰腺癌这病与死亡差不多是划了等号。
宣告死亡的话语卡在一半,医生有些不忍。
他扶了扶细框眼镜,将中性笔插回白大褂口袋里,建议道:“好好陪陪老人吧。”
-
病房房门开启又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舒苒坐在病床旁的小凳子上,上半身趴在床边,抖着手牵起老人如同树皮一样的手,将脸慢慢靠了上去。
这一双手牵着她,将小小的她从父母的棺木前带离。
从她还是懵懂无知的幼儿,一直牵到了现在,一老一少两人,坚定地牵着对方,走过漫长的岁月。
微弱的脉搏缓缓跳动,隔着血肉传到了舒苒的心里。她低着头静静地看着,握着老人的手紧了紧,默默期盼脉搏能够同频。
靳过说,你别怕,我和妈妈都陪着你,都陪着外婆。
小苒,你不要怕。
将眼角潮湿的零星泪意憋了回去,舒苒抬起脸,眼神坚定。
“我要去比赛。”
“我希望你也去。”
靳过愣住了,劝她退赛的话卡在嗓子眼。
他垂下眼,似乎没料到舒苒酝酿许久,只为了和他说这些。
半晌,他抬起头,嗓音又哑又轻。
他问:“那外婆呢。”
“你不管外婆了吗。”
……
两人站在医院僻静的楼梯隔间,压着声音吵架。
逃生灯牌散发着幽幽的绿光,舒苒冷着脸,直勾勾地盯着灯牌,犟着态度不肯与他对视。
“机会还有很多,教练也说了,让我们先照顾好家里,”靳过顿了顿,声线比眼神更冷,“我不明白,比赛能比外婆还重要吗。”
舒苒没有回答。
外婆最重要。
但当她踏上射击这条道路时,第一次作为运动员,向外婆展示她的金牌的那一刻起,祖孙二人便达成了一个约定。
约定舒苒要一步步地,稳扎稳打地走下去,成为世界冠军。
舒苒没有回答,她将手揣进兜里,低头下楼,“走吧。”
“去买晚饭。”
13. 第 13 章
舒苒孤零零地站在医院的餐厅里,低着头,在靠窗的桌子上整理几个打包盒,给塑料袋打结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靳过没有跟着他下来,他好像很生气,硬邦邦地说要回病房照顾外婆。
晚风吹来微弱的蝉鸣。
暮色四合,舒苒站在通往未来的交叉路口,迷茫地抬眼。此刻她的抉择就是扣住扳机的手指,只有一次机会,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在微弱晚风中,目光穿过准镜,艰难地做出人生中,第一个重大的抉择。
外婆重病,但她仍会前往巴黎,履行自年幼而起的愿望。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结果的好与坏她都全盘接受。
年少的子弹划破时光,落在十八岁的舒苒脚边。
现在,她将它捡起。
-
“那你确实挺混蛋的。”
舒苒挑着重点,保留了一部分,跟程与儒叙述了这段往事。他听完后沉默片刻,诚恳地回答。
她将脸扎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我已经在尽力补偿他了。”
“你怎么补偿的。”打火机微弱的噼啪声夹杂着丝丝电流,落在舒苒耳边,程与儒淡淡笑着问。
没留给舒苒辩解的机会,他不客气地接着说:“一个劲儿躲着他,想装作没发生过?”
“你也太窝囊了吧。”
舒苒静静地听着,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喘不过气。
“你跟他认识这么多年,应该最了解他的为人。”
“找个机会和他说开吧,没有什么过节是真正解决不了的。”
……
转眼便到了演出这天。
经程与儒点拨,舒苒决定做点什么,挽救一下她与靳过间岌岌可危的友情。
买份礼物?
可是现在手里没钱,而且看靳过那不缺钱的样子,估计买什么都入不了这大少爷的眼。
网上说,送礼首选昂贵的小玩意,还要送对方稀缺的东西。
冥思苦想许久,舒苒深刻觉得,这大少爷现在可能最缺碳水。
上午叫了外卖,在校外的轻食店买了一些分装好的食材。拿到外卖后,舒苒在宿舍处理了一下,细心地装进饭盒里。
看他天天阴晴不定的样子,吃点东西比什么礼物都管用。
她得意地扯起嘴角,欣赏了一会儿摆盘精致的轻食沙拉,满意地放进包里。
……
下午时,舒苒心不在焉地在射击馆捱到了三点。
一到时间,她迅速地收拾着书包,将靳过提前给她的工作证妥帖地收好,加快脚步从后门偷偷摸摸离开。
没跑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你怎么偷偷跑了。”
追出来的程与儒大步上前,责怪道:“也不等我。”
其实她就是故意不叫程与儒的。
但总不能说实话吧。
舒苒挠了挠头,讪讪笑了一下:“忘了。”
没和她追究,程与儒也背了个书包,鼓鼓囊囊的一大坨。
他腿长,步子迈的很大,揣着兜溜溜达达地走在前面,漫不经心地问:“昨晚上和你说的事,你想明白了吗。”
舒苒悄悄叹了口气,扭过头,选择回避这个问题,僵硬地转移话题问道:
“你包里装了什么,这么鼓,背了个地雷?”
她不问还好,一问,程与儒脸上立马挂上狡黠的笑容。
他将背上的包取下来,抱在怀里,拉开了一侧的拉链,招了招手示意舒苒过去看。
舒苒探头一看,是一台相机。
“你拿相机干什么。”舒苒问。
“拍你啊,”程与儒收好背包,理所当然地回答:“拍丑照,一张五十卖给你。”
舒苒不为所动地收回目光,语气平静:“那你可能要砸手里了。”
……
说笑间,两人已走到传媒学院报告厅的门口。
楼前搭了几排露天的小摊,摊位旁边立着牌子,上面写着社团的名字,还有负责人站在小摊后,笑意盈盈地递传单。
一路看过来,舒苒在靠近大门的地方,发现了话剧社的摊位。
苏年穿着演出服装,站在小摊后面,正拉着一个女生说着些什么。
小摊上摆着一摞装订精致的宣传册,他顺手捞起一本,递给女生,连舒苒悄悄靠近都没有察觉。
“这是我们话剧社的社草,”苏年指着册子第一页上的靳过,一本正经地介绍,“进社团的新人大礼包里,第一个就是他的联系方式。”
“其实他本人没我好看,我只是不上镜。”苏年介绍到一半,突然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凑近女孩。
“确实。”
躲在他身后听了半天的舒苒语调诚恳。
苏年被吓了一大跳,伸出手迅速将册子合上,塞到女孩的手里。
见是舒苒,他只是尴尬地挠了挠鼻子,气势立马又上来了。
“你怎么才来,马上迟到了知道吗,”苏年打开手机,向舒苒展示屏幕上的几个数字,“小同志怎么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呢。”
注意到一直没说话的程与儒,苏年稀奇地挑了挑眉毛,开口问道:“这位是……”
“是我朋友,”舒苒介绍道,“来凑个热闹,不方便的话他现在就能回去。”
介绍的话一说完,舒苒眼神无比真诚,她转过头,伸手赶人,“看来不太方便,你快回去训练吧。”
程与儒:“……?”
旁边插兜站着的苏年眼神在二人身上逡巡两圈,忽然掩着嘴唇,眼神不明,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
他走上前,热切地招呼着程与儒:“方便啊,怎么不方便了……外面风大,进去坐吧。”
二人被拉到后台的化妆间,小小的房间人来人往,道具堆了一地,杂乱无章。
靳过坐在化妆镜前,懒懒地垂着眼,祝遥光正拿着修容盘,认真地给他修容。
一进房间,苏年兴奋地喊了一声:“靳过。”
“小苒来了。”
男生皱了皱眉头,没有抬眼,而是轻啧一声,语气里带着警告:“你别这么叫她。”
仿佛没听见似的,苏年幸灾乐祸地继续说道:“还带了个朋友。”
闻言,靳过这才撩起眼皮,透过镜子,直直地看向站在门口的二人。
舒苒猝不及防地,在镜子里和他对视。
好凶啊……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还真有点唬人。
她不自在地摸摸鼻子,犹豫地伸手,打了个招呼:“嗨?”
靳过没有回应,而是将冷淡的眼神落在靠在门边的程与儒身上。
见他看过来,程与儒直起身,笑眯眯地抱着胳膊:“靳过。”
这次倒轮到苏年惊讶了:“你们认识啊。”
程与儒继续笑眯眯地回答:“之前见过。”
靳过收回目光,敛着神色,像忽视舒苒的招呼一样,风平浪静地忽视了程与儒。
他靠在椅背上,两条长腿交叠,伸出一只手,懒懒地撑在额角,修长的手指随着外面音乐的节奏,缓缓点了点。
……
几人间的气氛越加诡异,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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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有些摸不着头脑。
本以为舒苒与他关系不一般,毕竟只有在她出现时,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还面不改色的靳过,才会出现一些情绪波动。
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遇到了解决不了的bug。
而且这个不一般的女孩现在还带过来一个男生,两人看起来关系也不错。
还以为能刺激刺激他。
没看到预想中的修罗场。
苏年有些失望。
没得到靳过回应的两人尬在原地,舒苒磨了磨后槽牙,拧拧眉毛,没搞懂他又在使什么小性子。
包里的饭待会拿出去喂流浪猫都不给他吃。
……不知道学校的猫吃不吃减脂餐。
她伸直手臂,将书包放在空调旁边,然后大喇喇地向苏年伸出手:“我衣服呢?”
“你给我化妆吗。”
靳过画完了,站起身,对着镜子整理领子,斜斜地瞥了舒苒一眼。
桌子旁垂着脸收拾化妆品的祝遥光闻言,挥了挥冲着舒苒手中的刷子,笑得温婉:“我来化吧。”
舒苒被她牵着手,领着坐在化妆镜前。祝遥光看了看站在门旁的程与儒,轻声询问:“这位同学也要化吗。”
闻言,程与儒抬起眼,看清发问的对象后,有些愣神。
舒苒替他回答道:“他不用化,他来看热闹的。”
祝遥光点点头,动作温柔地拿起粉扑:“这个是新的。”
舒苒悄悄抬眼,看了看角落面无表情的靳过,抿起唇角。
正好不想跟他用一套化妆品。
趁着舒苒化妆的功夫,苏年没忍住,伸出手臂,搭上了程与儒的肩膀,压低声音套近乎。
“你跟小苒什么关系啊,朋友?”
程与儒点头,嗯了一声:“一个队的,练混双的搭档。”
苏年了然地啊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你怎么跟他认识的,你俩什么关系啊。”
说着,他朝靳过的方向努了努嘴。
程与儒思索片刻,认真回答:“没什么关系,一起吃过一顿饭。”
“大概……是舒苒的前搭档和现搭档的关系?”
声音不大不小,房间另一头的男生听到了,他冷淡的眼神落了过来,握着手机的手指慢慢收紧。
正在化妆的舒苒也听到了,她闭着眼,忙不迭地试图阻止:“你俩别这么八卦行不行。”
一句话带出来的问题太多,苏年的CPU极速运转,好奇心熊熊燃烧,他努力处理着这话中的信息:“什么意思……”
“什么叫前搭档。”
程与儒疑惑,“他俩小时候一起练过混双……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解锁了机器人室友的历史剧情,苏年显得十分兴奋。
但现在这发展走向,以及面前的陌生男生,总带给苏年一种熟悉的感觉。
上次舒苒去给靳过送饭时,提起过她有一个朋友,觉得靳过很帅。
跟靳过吃过饭。
和舒苒在同个射击队。
突然间福至心临,苏年像被雷劈了,迟疑地松开程与儒,向旁边撤了一步,问:“你是男队队长,程与儒?”
旁人看不出来他内心的万马奔腾,程与儒纳闷地抬起眼,疑惑地回答:“对,你怎么知道的。”
男队队长。
一起吃饭。
觉得靳过很帅,所以跟着靳过的熟人过来看他表演。
苏年沉默了。
半晌,他犹豫着,艰难发问:“你真的……”
“让舒苒偷拍靳过发给你?”
14. 第 14 章
话音落下,化妆间瞬间安静。
舒苒目瞪口呆地看了过来,倚在墙上的靳过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连波澜不惊的祝遥光,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两人。
“我什么时候,让舒苒偷拍靳过了。”程与儒一脸茫然。
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盯着舒苒。
舒苒试图解释,又被苏年的询问堵住:“之前舒苒来找靳过,偷拍他结果被抓包,她说是你让她拍的。”
话音落下,气氛瞬间凝滞,靳过咬牙切齿,“她扯什么你就信什么?”
似乎是觉得这事态发展的太过荒谬,靳过被气笑了,他冷嗤一声:“你缺心眼是不是。”
被当着众人的面怼了回去,苏年倒也没生气,他挠了挠头,犹豫着问:“可是我觉得她说的还挺真的啊。”
如果不是还在化妆,舒苒恨不得拿起包拔腿就跑,逃离这尴尬到了极点的地方。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底气不足地转过头,向程与儒小声解释:“等回头我再跟你说。”
程与儒还没有应声,靠在墙边的靳过却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怎么不现在解释。”他黑发如墨,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军装,个子又高,站在那里十分具有威慑力。
被祖宗的正义红光照耀,舒苒局促地摘下头顶上的鬼子帽,无地自容。
“毕竟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想偷拍我。”男生挂上一副审视的姿态,自上而下地俯视着舒苒,眼神平淡。
众人全都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兴奋的好奇。
舒苒哑口无言,想辩解却无从抵赖,她支吾着,强装镇定:“其实吧。”
苏年慢吞吞地反应过来,他迅速接过舒苒的话头:“其实真的是你在偷拍靳过。”
“还给他带饭。”
“打球的时候去球场送水。”
“哥们,”他拍了拍程与儒的肩膀,诚恳地道歉:“误会你了。”
苏年“嘶”了一声,语气里带上了然,“你还真跟靳过关系不一般啊。”
舒苒摆烂地闭上眼睛,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有越描越黑的嫌疑,索性闭上嘴。
她竖起食指摇了摇:“谣言止于智者。”
然后食指缓缓落在苏年的方向,后知后觉一根手指指别人不礼貌,舒苒伸出五指,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她语气十分认真:“你是智障。”
-
经过这么一折腾,和靳过熟识的不少人都知道了最近有个女生,给他带饭送水偷拍他,还在靳过的微信里留了这么长时间,破了从入学以来的记录。
故而看向舒苒的眼神都不由得带上些钦佩。
不容易啊。
舒苒无力再解释,只希望过了今天,她减少和靳过的见面频率,少出现在他周围。
谣言自然会不攻自破。
所以她也没有太过担心。
……
和昨晚彩排的流程一样,众人走位上了舞台,主角们在对台词过剧情。
可是今天,台下来了不少观众,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脑袋。舒苒不免有些紧张。
混在人群中,舒苒悄悄捏紧手心,指甲嵌进肉里,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
她垂着脸,本就被涂的脏兮兮的小脸掩在黑暗里,更加看不清神情。
演出进度过了大半,密集的枪声在头顶响起,舒苒“扑通”一声,利索地滑跪,趴到沙袋上装死。
舞台一侧传来皮靴走在木地板上的哒哒声,靳过面容平静地走过来,铿锵有力地对台词。
舒苒默默地听着,搭在沙袋上的脚不自觉地动了一下,踹到了长身玉立的靳过。
“……”
流畅的台词卡了一瞬,又飞快地接上。
她将余光瞥了过去,靳过古井无波的脸上出现了些许裂痕,嘴角还微微抽动了几下。
他不着痕迹地向下扫了一眼。
凌厉的眼风刮过头顶,舒苒一阵心虚,将脚往旁边悄悄地挪了挪,静静地趴着,伪装自己是一只鹌鹑。
砰——
头顶传来一声巨大的枪响。
舒苒缩了缩脖子,身旁的沙袋一沉,靳过缓缓倒下。正式演出时,靳过倒没有往她身上压,而是轻轻靠在了一边。
两人靠的很近,近到舒苒能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近到耳根都有些痒。
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敬业地闭着眼装死。
从舞台旁涌出的大批士兵匆匆从二人身旁经过,来往的人群将道具架子撞翻。
架子是木头做的,沉甸甸的很有分量,上面还挂着反派的大衣外套。
二人所在的角度,架子倒下时必然会被砸到。
舒苒呼吸一滞。
她伸出手,试图阻拦正在下落的衣架。
身旁的人突然起身,冒着诈尸穿帮的风险,单膝跪在地上,整个上半身都靠了过来,将舒苒牢牢地护在身下。
台下已经有人发现了舞台上的异动,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
下落的架子将身上的人砸出一声闷哼。
实木撞击脊背,发出沉闷的声响。
听声音,这下子被砸的不轻。
舒苒冷静地伸手,以一种半环抱着他的奇怪姿势,蓄力将架子推翻在地。
架子砸在地上,与木地板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别的演员发现角落里的风波,顾不得还没有谢幕,纷纷聚拢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被砸懵的靳过扶了起来。
“怎么还能被架子砸了。”
“谁给它踢倒的。”
“……”
同学们叽叽喳喳地关心他,被围在人群中央的靳过沉默着,黑着脸揉了揉脖颈。
舒苒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眼神中隐隐透着担忧,她伸出食指,冲着人群中的靳过点了点自己的脖颈。
她遥遥地看着他,用口型询问:“没事吗。”
死死拧着的眉头略略舒展,靳过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关系。
……
主演们都在舞台前收拾道具,舒苒回到化妆间,草草洗了把脸。为了节省时间,她没有换下演出服,草率地披了件外套便向外走去。
相隔不远处就有一家便利店,舒苒走进去,在冰柜中取出一个冰杯。想了想,她又走到柜台旁的糖果区域,拿起两盒健达巧克力,一并结账。
……
回到报告厅时,他们已经将乱七八糟的化妆间收拾好了。
靳过坐在沙发里,整个身体都懒懒地陷进柔软的布料中,他微微低着头,漏出一截光洁的脖颈。
苏年正一手拿着手机,开着手电筒,一手掀开靳过的衣领,仔仔细细地观察着。
“怎么样了。”舒苒走进房间内,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化妆台上,走近去查看靳过的伤势。
“有点肿……”苏年收起手机,有些不可置信地吐槽:“被砸一下就肿了,还真是娇贵啊。”
靳过伸手拢了拢散开的衣领,重新靠回沙发里,闻言抬眼,嗤笑一声。
他拖着长调,尾音懒散:“那确实要比你细皮嫩肉一点。”
“谁跟你一样,皮这么厚。”
“……”
苏年被气笑了,他绕到沙发前,泄愤似的踢了靳过一脚,“我就多余管你。”
舒苒明智地没有接这个话茬,她将在便利店买的冰杯取了出来,递给苏年,“敷一敷可能会好一点。”
任劳任怨照顾人的苏管家一甩手,不干了。
离开化妆间之前,苏年咬牙切齿地控诉:“他就活该,疼着吧。”
……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舒苒默了默,叹了口气,拿着冰杯,认命地站到了靳过的身后。
这样拉他衣服是不是不太好。
舒苒犹豫片刻,指尖轻轻擦过衣领。
“不方便?”感觉到她的游移,靳过微微侧头,询问道。
说完,他微微直起身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让舒苒的动作更加方便。
“这样呢。”他接着问。
“……”
骑虎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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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舒苒没吭声,细白的手指拉开军装领子,衣服下的皮肤红肿一片。
“会有点凉。”
将冰杯放上去前,舒苒做了个铺垫。
“嗯。”靳过微微阖着眼,从嗓子中挤出懒散的调子。
冰杯刚接触到皮肤,靳过便被冰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舒苒迅速将手撤了回去,讷讷地看着他。
“太凉了。”靳过拧着眉毛。
废话,冰块不凉难道还是热的?
舒苒忍气吞声,“我找个东西给它包着再敷?”
闭目养神的靳过不置可否:“都可以。”
舒苒匆匆扫了四周一眼,在化妆台上发现一包开封的洗脸巾,她抽出几张,将冰杯包了起来。
“现在应该好一点了。”
生怕再惹他不满意,舒苒谨慎地捏着冰杯,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将动作放得很轻。
她伸出手,缓缓将冰杯贴了上去。
即使冰杯很凉,难伺候的靳过倒也没发表什么不满。
舒苒悄悄松了口气。
手下慢慢调整角度,她垂着眼皮,认真地给他红肿的脖颈冰敷。
空气停止流动。
不知敷了多久,一直闭着眼睛的靳过忽然出声,嗓音带着哑:
“舒苒。”
“我又救了你一次。”
舒苒的动作一滞,她垂着眼睫,轻轻嗯了一声:“谢谢你。”
靳过睁开眼:“那你怎么报答我。”
舒苒没有说话,她将冰杯放进靳过的手里,起身来到化妆台前,在袋子中翻到那两盒巧克力。
“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这个。”
巧克力静静地躺在女孩的手掌中,舒苒犹豫着说:“如果吃不了,或者不喜欢了,你扔了就行。”
“你现在,不是不能吃高热量的东西吗。”
巧克力外包装壳上的小男孩笑得十分嚣张,与他们小时候所看到的一般无二。
靳过眼神沉沉地与笑容灿烂的小男孩对视,片刻后,他伸出手,将巧克力接了过去。
“喜欢。”
少年半撩着眼皮,声线低沉。
“现在还喜欢。”
见他收下了自己的示好,心里的石头扑通一声落在地上,舒苒长长舒了一口气。
想到上午那盒沙拉,舒苒一拍脑袋,她连忙拿起书包,将餐盒取了出来。
“我自己做的。”餐盒中精致的摆盘经过颠簸,已变得凌乱,舒苒将它捧在手里,有些不好意思。
买来半成品,自己摆盘,也算是……自己做的吧?
靳过一手握着冰杯,他靠在沙发背上,掀起眼皮,自上而下地打量着饭盒。
被盯得时间太久,舒苒举着饭盒的手臂有些发酸,她觑着靳过的表情,暗暗思索。
这是不喜欢?
好像看穿她的想法一样,靳过收回目光,淡淡出声:“真丑。”
“……”
有毛病啊。
“哦,”舒苒面无表情地收回饭盒,准备塞回包里,“不要算了,我自己吃。”
靳过抬眼,目光沉沉,静静地盯着她的脸,轻声笑了一下。
“拿过来。”
男生躺在沙发上,跟个大爷一样地伸出手,向她讨要饭盒:“我不嫌弃。”
舒苒的嘴角抽了抽。
看在他为她挡了掉落的木架子的份上,舒苒决定懒得和智障计较。
她将饭盒重新从书包里小心地取出来,递到了靳过的手里。
“应该还挺好吃的。”
靳过的眉目舒展,静静地打量着手中的饭盒,闻言抬眼,挑了挑眉头,“这么自信。”
“……”
反正毒不死人。
看着靳过似笑非笑的神情,舒苒紧急撤回一句自信满满的发言,犹豫地改口:“我都说了,应该,还挺好吃的。”
靳过点点头,懒懒地“嗯”了一声。
冰杯化得差不多了,他伸直手臂,隔着大半个房间,将杯子准确无误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15. 第 15 章
结束演出后,舒苒带着程与儒,紧赶慢赶地溜回射击馆。幸而教练和助教都没有发现异常,二人便顺着楼梯间,跑到二楼做体力训练。
程与儒趴在地上做平板支撑,舒苒掐着表,漫不经心地捧着脸,愣愣地盯着表盘上的数字流走,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都没有听到舒苒喊卡,程与儒绷不住了,扑通一声卸了力,整个人都趴倒在垫子上。
他扭过头质问:“三分钟这么长?”
舒苒这才反应过来,拿出表盘一看,已经七分多钟了。
“七分钟了……”舒苒挠了挠额角,不好意思地掐住表,“给你算两组吧。”
说完,她又恢复了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愣愣地捧着脸,直勾勾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个点。
程与儒喝完水,将杯子放在一旁,见状,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舒苒没有反应。
程与儒又晃了晃:“是不是得找人给你叫叫魂。”
舒苒回过神来,迷茫地望着他:“……?”
程与儒隽秀的眉目拧了起来,隐隐透着不解,“想什么呢,走一晚上神了。”
舒苒摇摇头:“没想什么。”
……
给他做的沙拉,他吃了吗。
味道怎么样。
他不是不能吃高热量的食物吗。
怎么还把巧克力拿走了。
脖子消肿了吗。
木架子那么沉,被这么结实地砸一下,肯定很疼吧。
……
眼见着舒苒又在他跟前走神,程与儒清清嗓子,兴师问罪:“你怎么在外面造我谣呢。”
舒苒迷茫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清明,她下意识反驳:“我什么时候造你谣了。”
程与儒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舒苒慢吞吞地反应过来,意识到他在兴师问罪些什么,脸慢慢红了起来。
她挠了挠额角:“那个……”
程与儒预判:“不准编瞎话。”
舒苒被戳中小心思,便放弃了胡诌一个理由糊弄的念头。
反正她与靳过间大部分事情都告诉过程与儒了,把这部分再告诉他也无所谓了。
“这段时间不是手头很紧吗,上次靳过给我打了三千块钱。”
“代价就是他指东我不能往西,让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
舒苒叹口气:“让我去给他送饭,去球场送水,在他排的话剧里跑龙套。”
程与儒了然得“啊”了一声:“我说呢。”
他接着问:“那你偷拍他又嫁祸到我身上,是几个意思。”
程与儒靠在墙上,期期艾艾地叹息:“我的清誉啊,毁于一旦。”
舒苒沉默一瞬,脸色涨红:“上次去演播室给他送饭,顺便就拍了一张。”
“你拍他干什么,”程与儒问:“看人家长得帅,想收藏?”
“……”舒苒忍气吞声:“其实是想拍照,过年的时候回家,看望外婆的时候给她也看看。”
“靳过现在长大了,离开我们他也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这话半真半假,连当事人都分不清,自己的每一次辩白,究竟掺杂着几分真心。
……
程与儒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半晌,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他直起身子,从外套里拿出手机,皱着眉头在相册里翻了许久。
舒苒问:“找什么呢。”
程与儒说:“前两天在旁边的俱乐部,看到一张招私教的传单,待遇还不错,就拍下来了。”
“你不是缺钱吗……只要不耽误正常训练,还是能出去兼职的,跟郭教练打个申请就可以了。”
好人啊……
想到自己拿这位好人频繁地当挡箭牌,舒苒十分愧疚。
道谢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竖起食指的程与儒堵在嘴边:“只有一条。”
舒苒问:“什么。”
程与儒:“别一天到晚嘴里跑火车,没个正形。”
“你再造我谣,我就揪着你领子给你丢出去。”
“……”舒苒老实地合上嘴巴。
-
晚修进行的十分顺利。
舒苒今晚的状态不错,行枪稳健,保稳的同时,又再取胜,而且结果出人意料地好。板着一张脸的郭教练,都难能得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今天状态很好,”郭教练伸手,肯定地拍了拍舒苒的肩膀,“继续保持。”
舒苒笑得乖巧:“谢谢郭教练。”
正在这时,放在场地旁边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舒苒犹豫地看了手机一眼,想着要不要打个报告,过去接电话。
郭教练点点头:“接吧。”
舒苒道谢,放下枪,笨重地挪到了场地旁。
屏幕上靳过二字显眼无比,仿佛在催促着舒苒快点接起电话。
这个时间段找她……
舒苒犹豫片刻,接了起来。
“舒苒。”靳过的声音传过来,有些失真,语气带着虚弱。
“你是不是看我特别不顺眼。”
“……”
沉默一瞬,舒苒疑惑地回答:“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下毒。”电话那头的男声透着几丝难耐,似乎十分痛苦。
舒苒更蒙了:“我没有给你下毒。”
电话被另一个人接了过去,苏年苦不堪言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晚上吃了你给他做的盒饭。”
“结果上吐下泻,我刚把他送到校医院来挂水。”
“不是?”听到这个消息,舒苒仿佛被雷劈了,她费解地抓了抓头发,“怎么会这样。”
只是一个盒饭而已,甚至食材都是外卖买的半成品,怎么会把他害成这样。
不可能啊。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舒苒稀里糊涂地向郭教请了假,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校医院。
-
苏年站在校医院门口等着舒苒,见她匆匆跑来,也没说废话,直接将人带进了急诊科。
靳过靠在金属长椅上,身上披着一件皮衣外套,长腿交叠,右手插着针头。
他无精打采地阖着眼,眼睫像黑色的鸦羽覆下,苍白的脸微微侧着,露出流畅凌厉的下颌线。
两瓣薄唇轻抿,毫无血色。
连那颗秀气的唇下痣仿佛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舒苒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来人了,靳过抬起眼,黑色的瞳仁纯净,一丝杂质都没有。
他眼神本是无波无澜的平静,却在看见舒苒的同时,轻轻闪烁了一瞬。
“你怎么样。”来之前舒苒去学校的早餐店买了一份养胃的粥,还有一些别的小吃。
她将食物放在桌子上,走上前询问:“有没有好一点。”
靳过静静地点了点头,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好多了。”
苏年在旁边毫不客气地揭穿:“可拉倒吧,再晚来一会儿就脱水了。”
“刚才被送过来的时候,像个瘟鸡。”
“……”
苏年拆着舒苒带过来的外卖,稀奇地挑挑眉毛:“合粥道啊,可惜了,他享不了这个口福了。”
“他现在吃不了东西,一吃就吐,只能喝点水。”
说着,苏年熟稔地拆开筷子和勺子,对着热气腾腾的粥跃跃欲试:“正好我没吃晚饭,就辛苦一下我吧。”
靳过撩起眼皮,神色不耐:“放下。”
舒苒背在身后的手默默抠了抠,闻言,她立马补充:“等你能吃饭了,我再给你买一份吧。”
“这份给苏年吃吧,他不是没吃晚饭吗。”
得到允许,苏年没有顾忌地拆开盒子,皮蛋瘦肉粥的香味缓缓飘了出来。
他一边吃着一边大倒苦水:“结束表演之后他跟我去了餐厅,结果吃完沙拉没多久就说自己肚子疼。”
“脸色白的像鬼,吓死个人。我都没好好吃晚饭,就把他弄到校医院,一直照顾到现在。”
苏年嚼着拇指煎包,有些好奇:“医生说他可能是食物中毒引起的急性胃炎。”
“你在盒饭里放了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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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性都媲美砒霜了。”
舒苒疑惑:“我真没放什么,食材都是买的半成品。”
苏年被逗笑了:“买半成品回来做的啊。”
闻言,靳过掀起眼皮,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学校里又没有做饭的条件,买半成品也是情理之中……吧。
舒苒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那是不是食材的问题啊。”
但这家店是出了名的食材新鲜,口碑一直很好。
舒苒默默想了很久,福至心临,忽然想到,她将装着饭盒的书包放在空调底下一整个下午。
空调的暖气孜孜不倦地对着书包吹着,温度太高,估计这才是食材变质的真实原因。
舒苒犹豫片刻,和二人说了自己的推测。
苏年表示很钦佩,佩服舒苒如此贴心,还记得给盒饭加热。
而靳过缓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在表达没关系,还是在表达无语。
药水还剩下大半瓶,靳过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说自己想喝热水。
舒苒起身,向护士要了几个一次性的纸杯,跑到茶水间,接了一杯热水。
靳过耷拉着眼皮,捏着杯子,慢吞吞地喝着,苍白的嘴唇恢复了一点血色。
舒苒看着他喝水,十分内疚。
-
今天因为她,靳过受了不少折磨。
替她挡了木架子的暴击,还没躲过来自沙拉的背刺。
于是拿药付款时,舒苒抢在二人前面。
苏年欲言又止,既觉得让她出钱不合适,又不好出言掺和他们二人之间的事,于是将眼神递给了靳过。
靳过沉着目光,没有回应。
苏年便也没有再出声。
结完账,舒苒拧巴着的心稍稍舒服了一些,嘴角都不自觉挂上了点笑容。
因为生病的缘故,靳过周身的气质都温和了不少,他垂眼看着舒苒,突然嗓音喑哑地问:“看我生病,这么开心。”
舒苒:“?”
怕他误会,她连忙解释:“不是的。”
想要解释却发现无从解释,总不能说她因为能回他一点人情而开心吧。
三人停在学校的东北门,东北门外的马路是新修的,人迹罕至,往来的车辆和行人都很少。
靳过没跟她计较,他穿着皮衣,站在初冬的风里,黑发被风吹动,拨乱他清俊的眉眼。
他一手拿着药,一手在手机屏幕上打字,目光专注。
舒苒问:“你要回家吗。”
靳过浅浅地“嗯”了一声,眼神不曾从屏幕上离开。
是在打车吗?
他现在不舒服,骑不了机车,估计只能打车回去了。
舒苒揣测着。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打车软件,“现在晚高峰,不太好打车吧。”
苏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靳过纾尊降贵地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拧着眉头不解地看向舒苒。
被两个人齐齐盯着,舒苒有些犹豫了,她摊了摊手机屏幕,“我帮你叫了一辆……”
似乎是觉得荒谬,靳过低下眉眼,沉沉地笑了一声。
苏年憋着笑开口:“他哪用得着打车啊。”
“他叫他家里司机来接他了。”
“……”
舒苒沉默了,默默将订单取消。
她忘了,靳过现在回到本家,已经成为京圈小少爷了。
当年外婆去世后,她尚在外地,一时半会赶不回去。
靳过独自一人留在岛城,替她为外婆办完所有后事,办得妥帖漂亮,为舒苒留了最后的一丝体面。
然后带着病重的母亲,联系上了远在京城的外祖父,替母亲低头认错,以求得京城先进的医疗技术为这个孱弱又倔强的女人诊治。
而他也顺利成章地留在外祖本家,过上了与前十六年截然不同的生活。
从岛城来的普通男孩,一跃成为锦衣玉食的小少爷。
……
舒苒收起手机,十分后悔,怎么就非得多这一嘴。
16. 第 16 章
回到宿舍,洗完澡的舒苒一手擦头发,一手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发现不久前向俱乐部递交的好友申请竟然被通过了。
对面的人从说话习惯上看,是一个女生,语气很温柔耐心。
AAA.鹰目射击俱乐部人事小李:如果方便的话,把准备好的简历发给我吧。
舒苒依言,将自己的简历发了过去。
除了从小到大的履历,和经历过的赛事除外,舒苒还上网,查找了一份万金油简历自述。
具有良好的学习与沟通能力。
性格温和,情绪稳定,对待学员有耐心。
做人诚实守信,说一不二。
……
这说的简直就是她本人嘛。
处理完简历,舒苒得意地挑了挑眉头,摁下鼠标点击发送。
小李很快发了回复:简历不错,但是需要一个面试,您是现在电话面试,还是隔天去俱乐部面试。
明天上午满课,下午的训练又被安排的满满当当,舒苒犹豫片刻,选择了现在电话面试。
微信视频电话打了进来,和舒苒猜想的一样,小李是个女孩,长得很软糯,接起电话时表情有些忐忑。
舒苒戴上耳机,礼貌微笑着问好:“您好。”
对面的女孩带着个蓝牙耳机,背景显示她正坐在俱乐部的前台,正值深夜,对面十分安静,只有女孩略显紧张的声音回荡着。
“第一个问题,”女孩在屏幕里抬了抬眼,“您能在我们这里兼职多久。”
舒苒想了一下,认真回答道:“除去需要外出比赛和寒暑长假,其他时间我都可以上班。”
女孩点了点头,不自然地扶了扶耳机。
她顿了顿,继续问道:“你从前有任教的经验吗,能不能和学员和谐相处。”
……任教经验?
舒苒愣了一瞬。
小时候,她曾经帮教练盯过靳过的日常训练。
这应该也能算经验……吧?
她定定神,装作信誓旦旦地样子回答:
“以前辅助过同学训练,和同学相处得很愉快,同学也在我的帮助下进步迅速。”
小李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茫然,她的手指不自在地摸向耳机。
舒苒回答完足足过了好几秒,她才低下头翻看接下来的题目。
她的神态不太自然,好像耳机里有另外的人跟她说话一样,反应始终慢了半拍。
舒苒下意识感觉不对劲,却也没多想。
“最后一个问题,”女孩照着纸上的题目,一字一顿地问:“无论学员的性格,身份,你都能够耐心对待,不会言而无信,临阵脱逃吗。”
舒苒没多想,她打着包票:“我情绪稳定,对待所有人都持着平等的态度,绝对不会因为学员身份的差异而区别对待。”
“而且我很诚实,也很守信,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听完她的回答,小李点点头,“好的,欢迎您的加入,后续我会根据学员的时间,给你安排课程。”
舒苒答应了一声,又和小李相互道别,这才心满意足地关了电脑,躺回床上。
室友徐照月从床边探出来一颗脑袋,她蒙着被子,满脸都写着好奇:“小苒,你在找兼职吗。”
舒苒点点头:“我找了个教练的兼职,就在射击馆旁边的俱乐部。”
徐照月感叹:“这么厉害。”
她又问:“那我可以过去玩吗。”
舒苒回想了一下俱乐部的制度,有些不太确定:“应该是可以的,但需要办会员卡。”
徐照月有些遗憾地回答道:“我记得这家俱乐部会员卡超级贵啊……”
“等我什么时候暴富,”徐照月缩回脑袋,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我再去买会员卡吧。”
-
另一边。
前台小妹半夜被喊回来加班,还充当了一把人事,虽然已经挂掉电话许久,但还是有些紧张。
她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坐在对面的靳过。
他垂着脸看手机,懒散地翘着二郎腿,没个正形地窝在沙发里。
小李已经下班回家许久,准备上床睡觉之前却被这位阴晴不定的小老板一个电话叫了回来,如果不是因为小老板转给她一笔加班费,她真的想爆粗口了。
而把她叫回来的原因很简单,让她出镜面试一位应聘者。
靳过则坐在办公室里,和她打着电话,通过耳机告诉她接下来要问的问题。
搞得像地下党接头。
……
“过哥,你怎么不自己面试。”小李有些好奇地问。
以往俱乐部招兼职,通常都是靳过亲自把关挑人。
他练过很长时间的10米气步.枪,看起来跟正式的运动员一样专业,招人的要求也很高,稍稍不合格便不入他眼,迅速被刷下去了。
可即便是这样,不少人也因为俱乐部丰厚的薪酬而前赴后继。
根据某些传言,这位年轻的小老板以前曾经是射击运动员,可因为一次意外受伤,便草率地退役了。
要不然。
小李回忆着小老板办公室里一墙的奖牌奖状,暗自为他遗憾。
他现在也可以是真正的运动员,能够站上奥运会的赛场,为国争光吧。
……
听到她的问题,靳过撩了撩眼皮,“今天太累了。”
小李不好多问,只点了点头。
今晚面试的女孩很眼熟似乎正是前几天偷溜进靳过办公室的人。
而靳过今晚面试的问题明显放水,很难不让小李暗自猜测着两人的关系。
但老板的事不方便八卦。
靳过抬了抬手,示意没事了,小李拿起包,很迅速地离开了俱乐部。
-
距离俱乐部联赛,还有一个星期的准备时间,郭教练在不知不觉间,加大了对舒苒的训练力度。
舒苒像块面团一样,老老实实地在郭教练的手中,被揉来揉去,苦不堪言却不敢说话。
训练的间隙,舒苒看到了AAA.小李发来的消息。
小李:晚上有时间吗,给你安排了一个学员,你们见一下
舒苒打字:有。
小李:他过两天准备参加俱乐部联赛,带他参加完比赛就可以了。
小李:时薪按之前谈好的,每小时四百。
舒苒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又跟小李问了具体的时间和地点,便放下手机,继续着自己的训练。
这个学员也要参加俱乐部联赛?
做着一组体能训练时,舒苒心不在焉地想。
难不成是对射击感兴趣的小孩子,准备参加比赛大展身手?
或者是有钱也有时间的中年人,闲来无事时练一练射击。
舒苒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稍微有一点好奇。
……
没过多久便到了约定好的时间。
舒苒下了晚训,背着包,来到仅有一墙之隔的俱乐部。
小李正在前台等着,见她过来,忙不迭迎了上来。
舒苒礼貌地笑笑:“我没来晚吧。”
小李摇摇头,接过舒苒手中的包:“您跟我来吧。”
小李走在前面,带着舒苒来到训练区。
训练区空无一人,小李探头四处看了看,有些纳闷。
她回过头,抱歉地说道:“学员刚才还在这呢,可能有事出去了,我去找一下。”
舒苒微笑,点点头,拿着包站在了一边。
小李急匆匆地出去了,剩下舒苒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训练区。
不是说生意火爆吗。
舒苒默默地想。
今天怎么这么冷清。
……
身后突然出来脚步声。
舒苒回过头,来人并不是小李,而是一个,她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人。
靳过穿着射击服,身姿挺拔,他抱着步.枪,看见她时轻轻挑了挑眉。
“你怎么在这。”
两人同时问道。
“我是过来兼职的。”舒苒率先答道。
靳过了然地“哦”了一声,“我来这玩的。”
“看出来了。”舒苒眨了眨眼。
两人间陷入沉默。
良久,舒苒开口,打破沉默。
“你,好一点了吗。”
靳过抬眼,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等待,她接下来的问题。
舒苒抿了抿唇,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脖颈:“脖子好一点了吗。”
靳过拉长音调,懒散地回答:“还行吧,没有你的盒饭毒性大。”
“……”
得到肯定的答复,舒苒沉默着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又陷入沉默。
训练区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李拿着手机,皱着眉头走进来,一边走还一边抱怨:“他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打电话也不接,你先再等一会……”
话音戛然而止,小李抬头,愣愣地看着两人,表情十分精彩。
她沉默一瞬,快速扯起一个职业素养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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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笑容,快步走到二人面前,对靳过说:“刚才没找到你,我还以为你跑了。”
“这位是舒苒,”小李伸出手,向靳过介绍着她,“给你安排的教练,专业能力很强,是运动员,也是本校的学生。”
靳过撩起眼皮,仿佛不认识舒苒一样,清浅地笑了一声,懒懒地拖长调子,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
……什么毛病。
小李转过身,又向舒苒介绍:“这位是靳过。”
话行至此,小李卡了壳,似乎是想不到什么词来介绍靳过,便闭上嘴。
靳过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疏离客气,“舒老师。”
舒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匆匆握了握,不顾两人各不相同的目光,强行将小李带了出来。
……
寂静无人的大厅里,舒苒挠了挠额角,有些犹豫:“小李姐,您能不能给我换个学员。”
小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方便吗。”
“对,有点不方便。”舒苒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合理合适的理由。
“可是最近也没有别的学员了。”小李答道。
“那要不,您先找别的教练带他?我实在是不方便。”舒苒快急死了。
刚立不久的flag即将遭遇滑铁卢,舒苒死死皱着眉头,十分抗拒,实在不想再跟靳过有过多的牵扯。
小李摇头拒绝:“现在没有多余的教练了……而且您这算是毁约,需要支付违约金的。”
违约金?
舒苒蒙了。
合同里有这条吗。
“违约金多少钱。”舒苒抬眼,小心翼翼地问。
小李拿出手机,打开计算器噼里啪啦地算了一笔账,“差不多是一万五千元。”
她将手机递到舒苒面前,补充道:“而且后续,您也不能在我们俱乐部任职了。”
一万五。
她哪里有那么多钱。
祸从天降,舒苒急得抓耳挠腮,她咬了咬嘴唇,十分为难。
小李觑着她的脸色,试探着问:“您是有什么地方不方便吗,告诉我们,我们可以帮您协调的。”
越想越糟心,舒苒烦躁地摇了摇头。
大门在这时被推开,两人闻声看了过去。
靳过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眼神很淡,不知道在门后听了多久。
他的声线很冷,挑着眉问道:“给我当教练,你很有意见?”
被抓了个正着,舒苒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额角。
现下也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法,她又不是财神爷,掏不出来一万五千块。
舒苒抿抿唇,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意见。”
看来只能忍气吞声,再忍他一段时间,等到小李姐给自己找到新学员就好了。
打定主意,舒苒垂下头,很丧气似的:“进去训练吧,靳同学。”
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趋于平静,空气停滞许久,她听见靳过的声音:“那就多指教了,小舒老师。”
-
靳过的成绩,说实话,特别稳定。
稳定地出乎她的意料。
本以为他下赛场已三年有余,技艺会退步,但恰恰想法,非但没有退步,还比他做职业运动员时更加稳定。
脱去了年少稚嫩的冲动和波动性,趋于成熟的稳定。
他比从前更优秀。
盯着靳过打了五十发后,舒苒得出这么个结论。
而且是很稳定的优秀。
如果没有发生那次意外,可能靳过现在,也是一位十分优秀的运动员吧。
舒苒垂下眼,悄悄地叹了口气。
听到她叹气,靳过的目光从准镜,缓缓移到了她的脸上。
感受到靳过探究的目光,舒苒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疑惑地问:“怎么了。”
她又恢复了平时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声叹息是他的错觉。
靳过抿起薄唇,淡声道:“没事。”
两人之间沉默着,空气中只有子弹出膛,穿透靶纸的轻微声响。
窗外的夜色带着初冬凌冽的风,从窗户中的缝隙钻了进来。
靳过的目光专注,神色无比认真。
舒苒静静地看着,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突然攥住一般收紧。
暮色四合,她轻声问:“你后悔吗。”
后悔脱掉职业运动员的射击服吗。
后悔告别赛场吗。
后悔……舍弃对于运动员无比重要的手腕,在车辆驶来时扑出去救她吗。
靳过,你后悔吗。
17. 第 17 章
“不后悔。”
十六岁的靳过摇摇头,低声回答。
左手因为骨折,做完手术后被打上了石膏,用绷带吊在身前,行动十分不便。
他便熟练地用灵活的右手拧掉毛巾上的水,耐心地叠好,拿着毛巾,轻轻擦拭着躺在病床上外婆的脸。
老人上午刚经历一场手术,现在戴着呼吸机,身上插满管子,神情安宁地陷入沉睡,仿佛没有生病。
似乎还能随时随地伸手抄起来鸡毛掸子,就往两个小孩的身上招呼。
床边的心率机滴滴地响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啜泣声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是舒苒在哭。
她已经平安落地成都,马上便要踏上赛场。
靳过默默地看向身旁的手机,与舒苒的通话页面忽明忽暗。窗户大开着,窗外正是黄昏。
太阳缓缓沉入层层楼宇之中,天边是暗沉的金黄色,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印在男生的眉宇之中。
风声伴着女孩的隐隐的抽泣,徐徐落在靳过的耳边。
他哑声道:“小苒,别哭。”
“我不后悔,希望你也是。”
……
舒苒坚持前去参加全运会,而靳过坚持留在岛城,陪外婆度过人生中最后一段时光。
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带队的老师知道二人家里的情况,知道这件事别人无法插手,只能他们自己做决定。
便只摇头叹息,什么也没说。
代表队是下午三点的飞机,舒苒在病房中陪着清醒过来的外婆吃完午饭,眼圈红着,声音也沙哑。
老人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精神状态也每况愈下。
在外孙女即将飞走之前,忽然清醒过来,说想和两个孩子吃午饭。
外婆连吞咽都力不从心,两个小孩看着她费力地吞下小米粥,连抬头都没有勇气。
生怕一抬头,看见蛰伏在外婆身上的病魔时,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力量便分崩离析。
老人喝一口粥,便笑眯眯地看一眼两个小辈。
闹钟滴滴地响起。
舒苒的肩被推了推,一抬头,外婆催促道:“不是要赶飞机吗。”
“快去吧。”
放弃的话卡在嘴边,却迟迟说不出来,舒苒红着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抬头看向天花板,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外婆微笑着,笑得慈祥又得意:“拿金牌回来给我看,到时候给你个奖励。”
“说好了的金牌,我可不要银的啊。你要是没拿回来金牌,看我抽不抽你。”
舒苒拼命咬着嘴唇,拼命点头,“你一定要要等我。”
“不可以耍赖皮。”
“不可以说话不算数。”
“约法三章,”外婆微笑着,颤颤巍巍地伸出小指头,“外婆答应小苒,会等小苒拿着金牌回来。”
布满皱纹的手轻轻盖在舒苒的手上,摩挲着女孩手掌上因练枪而留下的一层薄茧。
小指相勾,大拇指相合,为彼此落下仅此一枚的承诺。
“这是外婆和小苒之间的约定。”
……
盛夏多暴雨,靳过替她拿过行李箱,冷着脸举伞,将舒苒护在身前,两人在马路上的车流中缓缓穿行。
单人伞很小,又拼命朝着舒苒的方向倾斜着。
靳过的肩膀大半漏在外面,被雨水淋得湿透,舒苒唯唯诺诺地睨着,嘴唇嗫嚅了几次,也没有说出来。
“你对猕猴桃过敏,记得不要乱吃东西。”
两人间沉默许久,靳过忽然出声叮嘱道。
“晚上睡觉时,定时关空调,别着凉了。”
“不要跟别人打架。”
“……”
舒苒忍不住反驳:“我现在都不跟别人打架了。”
身旁的少年长身玉立,轻轻“嗯”了一声,“还有,你要加油。”
雨势渐大,舒苒只觉得眼前渐渐模糊,不知是溅进眼中的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她轻声道谢:“谢谢你,替我照顾外婆。”
靳过顿了一瞬,声音突然冷冷的:“不是替你,她也是我的外婆,照顾她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在车流中艰难穿行,积水打湿裤脚,连脚步都变得沉重。
垂在身旁的手悄然握紧,舒苒摇了摇头,“但还是谢谢你。”
替我完成了我的那份孝心。
让我放心大胆地往前走。
行至路边,眼前便是通往机场的人行道。
身旁突然传出来一声急促的鸣笛,视野盲区内,一辆老头乐电动车突然冲了出来,直直地冲向并排站着的二人。
靳过眼疾手快,扔开伞,推了身边呆呆站着的舒苒一把。
而自己则被老头乐刮倒在地。
一刹那万籁俱寂。
车流都停止了鸣笛。
视野里只剩下少年跪在雨里,脊背深深地佝偻着,他捧着扭曲的左手手腕,神色无比痛苦。
舒苒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大跳,她丢开东西扑了上去,面色惊惶。
“你没事吧,靳过。”
血渍缓缓地从他左手手腕处的伤口中渗出,又被雨水冲刷在地上,随着雨水在马路上蜿蜒,最终流入下水道。
舒苒无措地伸出手,在口袋里摸出一包手帕纸,颤抖着擦拭靳过的伤口。
鲜血仿佛流不干,一刻不停地汩汩涌出,流得靳过嘴唇都开始泛白。
隐忍多日的情绪顷刻间爆发,舒苒扑了上去,牢牢抱住少年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嚎啕大哭:“我不去了。”
“靳过你疼不疼啊……对不起……我不去了。”
“我不去比赛了。”
靳过扯起嘴角,伸出完好的右手,轻轻拍着女孩的背,语气安抚:“我没事,地上湿,你快起来。”
二人周围渐渐有热心的司机走了过来,有人将他们扶起,有人拿着电话叫救护车。
凄厉的鸣笛划破雨幕,救护车从快速车道疾驰而来,几位热心的路人和医护人员七手八脚地把靳过扶到了车上。
舒苒也想跟着去医院,临上车被靳过拦了下来。
他躺在床上,请求身边一位面善的阿姨送舒苒去机场,“她的飞机快晚点了,您能不能送她过去。”
“她准备去比赛了。这场比赛对她很重要。”
阿姨赶忙说好,几人不顾舒苒的反对,带上了她的行李箱,将她拉到了另一辆车上。
舒苒离开前,眼泪如注,她频频回头,期望得到靳过的回应。
救护车车门关上前,一直垂着头的靳过抬起脸,红着眼睛向她微笑,嘴唇一张一合。
他说:
世界冠军,一路顺风。
……
-
没料到舒苒这么问,靳过慢慢放下枪,平静地看着她。
良久,他给出了和十六岁别无二致的回答:“我不后悔。”
不后悔吗。
既然不后悔,那为什么在脱下职业运动员的射击服后,在私下里默默坚持着。
坚持一件没有结果的事情。
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舒苒点点头,僵硬地扯开话题,“你也报了联赛?”
重新恢复射击姿势,靳过重复着据枪动作,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声:“以前的教练推荐我去试试。”
“以前的教练?”舒苒疑惑,“你以前也有教练吗。”
原以为以他的水平,给别人当教练还差不多。
靳过懒懒地答道:“有啊,但是觉得技不如我,郁闷地辞职了。”
“应该是回家摇奶茶去了吧。”
她就知道。
舒苒沉默了。
瞥了瞥舒苒的脸色,靳过接着补充道:“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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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留久一点,毕竟如果你也去摇奶茶,很可能会毒死一片人。”
“有点危害公共安全了。”
舒苒咬咬牙,“我会努力的。”
给靳过当教练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他站在靶场里,默默地训练,而舒苒站在一边百无聊赖。
俱乐部的枪和她自己的枪手感区别很大,她不敢贸然用别的枪进行据枪训练,便在靳过身旁的角落里做体能。
做完三组平板支撑后,靳过也打完了一组,舒苒卸了力,软趴趴地趴在垫子上叹气,变成了一条咸鱼。
靳过活动着颈椎,闻声侧过头看她,轻笑一声:“这就不行了?”
舒苒:“?”
受到刺激,她一骨碌爬了起来,气势汹汹地伸出三根手指,“我还能做这么多。”
靳过问:“三组?”
舒苒摇了摇头,志得意满:“是三十组。”
……
最终舒苒没有做完三十组平板支撑。
每晚只有两个小时的私教课,两个小时结束,第一次上岗的小舒老师十分心虚。
靳过自己一人便能够整晚全自动训练,舒苒站在身边充其量起了一个装饰性作用。收到小李打来的课时费时,手机都滚烫无比。
但是舒苒自认为比靳过的前教练厚脸皮,即使没有东西教给靳过,她也会坚持自己的职责,永不退缩。
-
时间过得飞快,舒苒每天结束队里的训练后,便马不停蹄地来到射击馆,给靳过上私教课的同时,给自己加训两小时。
两人平时相处倒也算融洽,井水不犯河水。
他打他的靶,她站她的桩。
偶尔舒苒想要摆一摆老师的架子,挑一挑学员靳过的毛病,都发现无错可挑。
平静,但很无聊啊!
在某一天晚上,舒苒终于没忍住,悄悄叫来了宋昊洋和师引章。宋昊洋还拿来一副扑克,三人窝在俱乐部的更衣室里,斗地主斗得热火朝天。
打了一晚上,舒苒发现,自己不论是地主还是农民,运气都差的离谱。
一晚上下来,脸上被其他两人贴了满满的纸条,连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舒苒这把抽到了地主牌,但手气十分之臭,手里抓着一大把牌,但点兵点将,发现可用之牌几乎没有。
她拿着地主牌,试图将这烫手山芋扔出去,愁眉苦脸,“叫地主。”
师引章揉了揉自己的小卷毛,盘腿坐着,神情一本正经:“不抢。”
宋昊洋泼她冷水:“你别挣扎了,输一晚上了,又不差这一把。”
“你是不是动手脚了,”舒苒质疑,“怎么光给我发这种牌。”
宋昊洋大呼无辜:“人不行别怪路不平,你怎么拉不出口还怪口口啊。”
舒苒憋了一肚子气,只好将视线放回牌上,一边闷闷地回怼:“为了骂我,你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头一次见说自己是口口的。”
宋昊洋一路高歌猛进,打出最后一对二后,得意地跳了起来哦哦乱叫,对着空气来了一套王八拳。
又兴致勃勃地坐下,扯出一张纸条,要往舒苒的脸上贴。
舒苒伸出手指,悲痛地指控道:“我要举报你。”
她转向师引章:“还有你。”
语气愤愤不平:“你们聚众打扑克。”
师引章迟疑地问:“你不是也打了吗。”
舒苒悲愤地捶地板:“你们两个带着我误入歧途啊。”
宋昊洋问:“你还打不打,不打出去就吃夜宵。”
听到夜宵,舒苒抬头:“你请客吗。”
“想什么呢,”宋昊洋无情地拒绝:“谁输一晚上谁请。”
“那我请吧。”
更衣室的门被推开,清润的男声响起。
三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
靳过倚在门边,手插进裤兜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18. 第 18 章
舒苒暗道一声不好,伸出手将扑克往身后藏去,脸上满满贴着的纸条都盖不住她慌张的表情。
可惜为时已晚,靳过懒懒地抬眼,目光落在她背在身后的手上,轻笑一声:“打一晚上扑克。”
“玩忽职守。”
“明天下午就要开始联赛了。”
“还把你的学生一个人扔在靶场。”
他悠悠地叹气,语气哀婉:“小舒老师。”
“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
这话说的好像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样。
宋昊洋与师引章两人大概率也想歪了,纷纷用诡异的眼神盯着二人。
舒苒头皮一阵发麻,她挠了挠额角,嗫嚅着询问靳过:“那要不……你一起?”
她将背在身后的手举到靳过面前,面带迟疑地邀请他:“……跟我们斗地主?”
“……”靳过垂眼,看了看她脸上密密麻麻的纸条,弯了弯唇角,伸手接过舒苒捧在手中的扑克牌。
他淡淡地说:“来一把也行。”
……
社恐摇粒绒师引章似乎是不太习惯陌生人的加入,随便找了个回宿舍收衣服的借口便跑掉了。
狭小的更衣室内只剩下三人大眼瞪小眼。
舒苒费解地问:“阳台不是在室内吗,她收什么衣服。”
宋昊洋洗着牌,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谁知道。”
这就跑了。
也不叫上她一起。
舒苒愤愤地收回黏在师引章背上的目光,恋恋不舍。
真不讲义气。
虽然两人间,现在还并没有什么义气可言。
眨眼间,宋昊洋已经将牌洗好了,他发牌的手速极快,没一会儿就发到了地主牌,地主还是舒苒。
手中的牌不错,今晚最佳,一副顺子,还有一对王炸,算上发下来的三张地主牌,甚至还能凑一个炸弹。
长期作为射击运动员,在赛场上驰骋久了,身为冠军的舒苒,心态早就变得平和无比,喜怒也不形于色。
可输了一晚上的倒霉蛋舒苒,看着手中的好牌,第一次漏出了贱兮兮的笑容,笑得两颗虎牙都嚣张无比。
靳过理好了手中的牌,抬起眼,瞥见她的表情,轻笑一声。
听到靳过的笑声,宋昊洋抬起脸,将视线从牌面上移开,落到了舒苒的脸上,停留了两秒,又移开,直言不讳道:“别笑得这么恶心,心思都摆脸上了。”
舒苒敛了笑容,恢复成高深莫测的样子,状态是无比的轻松:“这把我要是还打不赢,我就是狗。”
“哇塞,”宋昊洋阴阳怪气了一声,“一整晚了,终于想起来当人了。”
舒苒懒得和他争辩,一手对六率先引爆战场。
……
托手中牌的福,这局舒苒赢得顺畅无比,她霸气地甩出最后一张黑桃二,站起身休息时,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她得意洋洋地叉腰,身后如果有小猫尾巴,现在必然是耀武扬威地翘着:“转人工。”
宋昊洋不服气道:“你这牌给狗,狗都能打赢。”
舒苒挑眉:“然后呢,转人工。”
宋昊洋气得快要吐血,他伸手抓住一言不发的靳过的肩膀,猛烈摇晃:“你快说句话啊!”
“我可是你的队友啊!”
靳过笑得连肩膀都在抖,他弯着眼睛,语气能听出来是在努力地憋笑:“转人工。”
宋昊洋快气死了,他气呼呼地收起牌堆:“再来一把,这把我当地主。”
“没了他拖我后腿,”宋昊洋指责完靳过又吓唬舒苒,“这把肯定打爆你。”
舒苒与靳过异口同声:“转人工。”
……
现实的打脸来得异常快。宋昊洋可能是上把输得太惨,这把的牌虽然不错,但他出牌仿佛被人机夺舍,诡异无比。
没出几分钟,便被舒苒与靳过二人默契的配合,打得满地找牙。
宋昊洋不信邪了,他起身,准备去外面洗把脸醒醒脑子,临走前还在放狠话:“跟你们说,莫欺少年穷。”
“然后呢。”舒苒抱着腿,脸放在膝盖上,挤压出小小的一块脸颊肉。她眨着眼睛,笑着问:“莫欺中年穷?”
“莫欺老年穷?”
她截住话头,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向身旁坐着的少年,眼睛里盛满亮亮的笑意。
靳过温柔地看着她,接过话:
“……死者为大?”
得到想要的答案,舒苒发出一声像惊雷一样的爆笑,她眉眼弯弯,下意识向靳过伸出拳头。
靳过会意,同样地,将右手攥成拳,轻轻碰了碰女孩的拳头。
这是以往二人,每逢比赛夺魁,或生活中发生默契的事情,必做的动作。
宋昊洋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的小动作,被气笑了。他飞快地洗完脸回来,脸上还挂着水珠,摩拳擦掌,誓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可能是觉得只斗地主没意思,他提议加上筹码:“输了的人必须得接受惩罚,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舒苒:“我没问题。”
靳过也点了点头:“可以。”
……
三人又重新坐好,拉开新一轮战场的帷幕。
这一把靳过抽到了地主牌,舒苒与宋昊洋成为农民兄妹,俩人一合计,誓要推翻地主阶级,将坚持工农斗争的纲领贯彻到底。
气势一旦打出去了,运气仿佛都顺了很多,战况胶着无比。最终,舒苒以领先一张牌的微弱优势,代表农民方取得了胜利。
条件有限,宋昊洋恋恋不舍地将大冒险剔除出去,只剩下真心话。
他找出一个真心话小程序,食指按下转盘的启动键。
转盘在三人热切的注视下飞速转动着,缓慢停下,剪头指向一行小字。
宋昊洋盯着题目大失所望:“最讨厌的城市,这算什么真心话。”
题目已出,也不好再更改了,宋昊洋手握成拳状,假装捏着一个话筒,递到了靳过面前。
“请回答吧。”
“最讨厌的城市。”
靳过细密如鸦羽的眼睫缓缓垂下,他思索一瞬,回答道:“杭州吧。”
舒苒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
宋昊洋疑惑:“为什么是杭州,因为杭州的饭不好吃吗。”
他想到什么,转过头兴致勃勃地问舒苒:“你今年夏天不是在杭州参加亚运会了吗,吃杭州菜了吗。”
“西湖醋鱼啊,龙井虾仁啊……什么味道。”
舒苒摇摇头,笑得有些勉强:“没有,我吃不习惯浙菜。”
宋昊洋“啊”了一声,继续絮絮叨叨:“我还挺想尝尝的……”
原本是针对靳过的真心话问题,不知道怎么的了,宋昊洋聊着聊着,扯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说他最不喜欢的城市是长沙。
舒苒问为什么。
靳过也抬起眼看向他。
宋昊洋抬头看天,双手撑在身侧,语气很是惆怅:“我是湖南人,小学和初中都在老家县城上的,高中去了省体校练气步.枪,在长沙遇见了我的前女友。”
“虽然是和平分手,但每次回到长沙,我总会想起来和她的点点滴滴,很不舒服。”
“有人能够爱屋及乌,我也能因为一个人,而想拼命远离某个城市。”
那你呢。
舒苒在心里问。
你又为什么不喜欢杭州呢。
按舒苒的猜测,靳过最应该不喜欢的,不应该是成都吗。
全运会的举办地,两人背道而驰的开始。
自舒苒的飞机落地天府机场的那一刻,他们便再没了回到过去的可能。
按照优先级排序,成都不应该占据首位吗。
可偏偏是杭州。
舒苒想得心慌,她站起身,抬起手腕。
手腕上黑色的机械手表一刻不停地走着,她说:“宿舍快门禁了,我得先回去了。”
靳过站起身:“我送你。”
“不用,”舒苒果断拒绝,“不远,我跑两步就到了。”
没有勉强她,靳过点点头,叮嘱道:“注意安全,到宿舍给我发微信。”
舒苒抓起包,匆忙地“嗯”了一声,推开门,快步跑了出去。
……
夜风渐冷,舒苒拉上冲锋衣的拉链,缩了缩脖子,靳过和宋昊洋的话一刻不停地在脑中回旋。
杭州是她从万众瞩目的神坛上跌落的开始,独坐山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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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朝被打回原形,舒苒其实也并无不习惯。
毕竟胜败乃兵家常事,她作为运动员,想得很开。
可网络上的风评却不这么想。
比起稳扎稳打,一路高歌猛进的稳定性选手。他们似乎更想看到天才的陨落,或是从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厮杀出的黑马,这才更具有冲突与戏剧性。
一个常年考60分的孩子,突然考了90分,收到的褒奖将会是前所未有的多。
但一个常年考满分的孩子,突然考了90分,收到的教训与质疑,也将会是前所未有的多。
舒苒当久了考满分的天才,却在亚运会上仓促上交了一张不及格的答卷,丢脸至极。
长期关注射击的观众自然不忿,说的话自然也不会好听。
舒苒即使养成了宠辱不惊的性格,却也会在这么大的落差下,盯着恶评悄悄流泪。
杭州对于舒苒,是不想再重蹈覆辙的噩梦。
但是靳过……
路灯下女生的身形单薄,空气中有细小的蚊虫飞舞,脚下趴伏着几片干瘪的树叶,踩上去时咔嚓作响。
冲锋衣宽大的帽子盖住女孩的脸,她呆呆地盯着发亮的路灯,神色不明。
你又为什么讨厌杭州呢。
是因为……我吗?
这念头甫一冒出来,又被舒苒迅速地掐灭。
怎么可能。
他应该……高兴还来不及。
-
隔天下午,Q大体育场。
射击馆外人头攒动,场馆大门口处聚集着一群拿着长枪短炮的记者,正在交头接耳,不知道说着什么。
舒苒从宿舍出来,过来参加俱乐部联赛的开赛仪式。
见到这密密麻麻的人群后,舒苒迷茫一瞬,然后反应迅速地闪身,躲开人群,顺着墙根往射击馆背后的小门走去。
“舒苒真的会来参加这种小比赛吗?”
有道声音问。
听到自己的名字,舒苒顿住脚步,果断贴在墙后偷听。
“联赛都公布参赛者名单了,规模也不小,应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吧。”
“谁知道呢……”
……
舒苒快步从小门进入射击馆,郭教练和程与儒已经穿戴齐整,两人并肩坐在靶场旁,郭教练正低声耳语,而程与儒面色沉静地点头。
见到她来,两人齐齐站起身。
程与儒问:“感觉怎么样。”
一路像特工一样摸进来,舒苒感觉有些热,便伸手扇了扇风,米黄色卫衣下的格子衬衫领子也有些歪歪扭扭。
舒苒答:“好热,想喝水。”
郭教练将刀切一般的利落短发往耳后掖了掖,伸出手,认真地理着女孩东倒西歪的衬衫领子。
舒苒僵住了,连程与儒倒来的一杯水递到脸前,都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郭教练轻声问:“紧张?”
舒苒迅速摇摇头,接过了程与儒递过来的水,另一只空闲的手贴上了自己滚烫的脸颊。
她小口小口地抿着水,耳尖红红的:“不紧张。”
女人满意地笑了:“这就对了。”
……
三人起身,向隔壁俱乐部走去。
路上郭教练轻声嘱咐:“这个联赛因为是第一届,主办方请了很多社会上的自媒体和记者。”
“还在网上公布了参赛名单,虽然公布的很低调。”
但舒苒这个名字出现在大众视野,必然会引发讨论,而且冠军落败后,竟然开始参加民间业余小联赛,疑似结束职业生涯。
这内容多劲爆。
主办方公布这个消息,无疑是一块馒头扔进了饿狗堆。
各家媒体都闻着味赶来了。
郭教练抿起唇角:“主办方做了情理之中的事,我们也没法指责。”
“提前露露脸,适应一下,以后比这硬的仗还有很多。”
舒苒点头,表示理解。
穿过空旷的走廊,三人推开通往俱乐部大厅的侧门。
大厅里布置了一个小型的发布会,已经有不少家媒体落座,气氛有些喧闹。
灯光耀眼,一推开门,舒苒便被激得眯了眯眼,她跟在郭教练后面,眯着眼,踱步进到了大厅里。
19. 第 19 章
大厅内安静一瞬,后又爆发出更加密集的讨论声。
像一群苍蝇,不知疲倦地绕着沉睡的巨兽飞舞,伺机而动,随时准备冲上去,将它瓜分殆尽。
闪光灯默契地朝着三人身上招呼,大部分集中在走在最后的舒苒身上。
郭教练表情平静,眉头却微微蹙着,她和程与儒并肩,将舒苒送到第一排坐下。然后齐齐坐在她的身边,一左一右,牢牢护着。
努力将所有的闲言碎语,都隔绝在她的身后。
今天是联赛开赛仪式,主办方和赞助方,以及请来的和自发来的各方记者媒体,都热热闹闹地齐聚一堂。
更别提还有几十位参赛的运动员。
快两百号人共同挤在这个小小的房间内,舒苒都感觉有些呼吸不畅。
视线缓缓后移,落在后排挂着靳过名字的座位上。
他还没来吗。
舒苒想。
下午三点。
主办方准时上台,是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他语气很诙谐幽默,短短一篇发言稿,引得台下众人哄笑多次。
发言最后,他致歉说:“因为我们真正的主办方,他不便露面,所以就由鄙人代劳来发言了。”
身后有两个记者在悄悄讨论:“听说主办方很年轻啊。”
“可不是,还这么事业有成。”
“我有个同事说,他可是从国外回来的,在外面待久了,想回国支持一下国内的射击。”
……
是吗。
舒苒心不在焉地听着,视线频频落在始终空着的座位上。
他怎么还不来。
“首届联赛,我们有幸邀请到了国内知名射击运动员,舒苒。”台上的中年人话锋一转,莫名其妙地cue到了台下老实本分的舒苒身上。
身后不约而同地响起咔嚓咔嚓的快门声。
中年人握着话筒,热情邀请:“您要不要上来讲两句?”
舒苒头皮麻了麻,她微笑,礼貌拒绝:“不了,谢谢。”
中年人明显有些失望,他圆了圆场子,依次感谢了这次出席的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投资方,以及到场的媒体朋友。
然后运动员们上台合照,在背景墙上签字。
合照完,中年人抬抬手,示意可以开始下场了。
舒苒签完字正准备下台,一只话筒直直地戳了过来,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油头粉面的男人掐着嗓子问道:“对于网络上的一些言论,您怎么看。”
舒苒后退一步,耐心问:“您说。”
“有人说你是伤仲永,你认为他说的对吗。”
他问的如此直白,舒苒都觉得有些荒谬,便不自觉笑了一下。
记者被她笑得有些不自在,挂着京城晚报的话筒又死命地往舒苒脸上戳了戳。
她反问回去:“您认为我该怎么回答呢。”
自谦认同他的观点,她做不到;但如果矢口否认,她又无法承受来自网络上,新一轮的狂风暴雨。
话毕,趁着记者愣神的功夫,舒苒礼貌地笑了笑,绕开他,准备往台下走。
“您就没有什么话,想对一直支持你的粉丝说吗。”
记者在人群后高喊。
舒苒离开的脚步略略停住,她微微侧过脸,落在记者身上的眼神很冷淡。
见她回头,不死心的男记者见缝插针:“出道以来便享誉小李广的天才运动员舒苒,打出令人大跌眼镜的脱靶,现在还来参加民间的业余赛事,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舒苒彻底转过身,双手插兜。
密集闪光灯落在她的肩上。
“有啊。”
舒苒的声音透着寒意,不大不小,却足够让整个会场的人都能听到。
“请相信我,我会拿金牌。”
“不管是这场比赛,还是更大的赛场。”
她一字一句说得笃定,沉重地砸了下去。
会场一片哗然。
有记者开了直播,全程架着手机,从仪式开始一直直播到现在。
来看直播的大部分都是关注射击圈的,除了支持舒苒的粉丝,还有一大批舒苒的黑粉。
在她轻飘飘撂下一句狠话后,不出所料的,弹幕吵疯了:
“她这也太猖狂了吧,在亚运上脱靶了,现在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
“有一说一,好帅啊……我现在是舒苒颜粉,老婆我晚上睡觉给你留门,你可千万要进来啊。”
“有些感动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这女的有点难评。”
……
而在大眼,热搜榜上也随着这场开幕式,迅速窜上去几个新词条。
#舒苒说请相信她#
#舒苒我会拿金牌#
#舒苒现身民间联赛#
舒苒没有理会身后的喧闹,与郭教练和程与儒,三人并肩离开了会场。
一走出大门,程与儒就像开了震动模式一样,肩膀抖啊抖。
舒苒面无表情:“不准笑。”
程与儒止了笑意,正经地嗯了一声。
郭教练侧头看了两人一眼,沉声道:“就这一次,以后行事要谨慎低调。”
“知道了。”舒苒老实回答道。
郭教练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当晚,舒苒就窜上了热搜第二。
她放话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最怕的就是被有心人利用,加以炒作,博眼球。
舒苒年少成名,体竞圈内对她的评价多是褒奖,称赞她天赋高而且努力,枪法狠厉不留情面,似乎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料。
但背负盛名的同时,她也背上了异于常人的压力。
亚运会的失利,仿佛一记重锤,将原本高高在上的天才砸了下来。
有人说她是伤仲永,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说她的天赋是银行里看得见的余额,随着年龄的增长,灵气渐渐消失,可能过不了几年,就要在竞争激烈的射击队里泯然众人矣。
而她在失利后的首次复出,就是参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民间小联赛,就仿佛是为了印证众人的猜测一般。
于是网络上的嘲讽更甚,还有更过分的推测,说她可能因为这次打击,就此退役。
在一片腥风血雨的围剿之中,也有不赞同的声音。
认为运动员赛场上的胜负乃兵家常事,常胜将军可遇不可求,而且运动员舒苒,她的未来还是崭新的一片。
……
与郭教练程与儒两人分别后,舒苒独自一人来到靶场,换上射击服,全神贯注地射击。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不紧不慢。
听到声音,舒苒想要回头,动作却被一只大手挡住。
“别回头,”靳过的声音很轻,“继续。”
头被靳过的手紧紧抵住,舒苒作罢,将视线重新落回前方,认真地透过准镜盯着靶心。
9.8。
10.5。
10.6。
10.1
……
波动很大。
“别着急。”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叮嘱,靳过早已将手收了回去,双手插着兜,沉沉地看着电子靶纸。
“你看微博热搜了?”靳过想到一种可能性,便拧起眉毛,问。
“没看,但是不看也知道上面都在说什么。”舒苒盯紧靶心,毫不客气地又开了一枪。
“那你着急什么。”靳过靠在围栏上,闲闲开口问道。
“不是急,是不能理解。”舒苒放下枪,烦躁地抓了抓额角。
“为什么都在唱衰我。”
明明她只是来参加一场很正常的比赛,媒体和网民却像逮住她不得了的错处一般,拼了命地围攻。
明明她还有很遥远的未来,现在却像,被牢牢掐住脖子,被单方面地宣判了,整个职业生涯的死亡。
她不服气。
从小她就不是一个轻易屈服的人。
幼时面对沉重的步.枪,小小的舒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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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不起来,她会自己摸索着上网搜索,或者请教教练,来专项训练手部的力量。
核心不行,她也会在体校学生都放学回家后,独自一人训练体能到深夜。
直到训练到力竭,大口大口地喘气,平躺在绿茵地上,她抬眼看去,除了密集的星空外,还有生机勃勃的野心。
十岁的舒苒如此,十八岁的舒苒亦是如此。
“那就去证明吧。”靳过说。
射击不同于其他体育项目,在外人看来太过安静,竞技性并不强,甚至有些无聊。
与其说与别的运动员同台竞争,更不如说,射击运动员们是在挑战自己。
无数次挑战自己的专注力,在一遍遍的训练下固化的动作中,创造更优异的成绩。
“证明他们都是错的。”
“你会一直在靶场上呆下去。”
“你会回到原本的位置上,拿金牌。”
……
除了女单外,经程与儒的建议,舒苒和靳过一同报名了混双。
因为程与儒说:可以拿两份钱。
靳过现在来找她,也是想要临时抱抱佛教,和她在赛前再磨合一下。
可现在接近饭点,靳过决定,先将人捞去吃饭,吃完饭再接着训练。
餐厅内。
靳过依旧只买了一份无油无糖的沙拉,坐在临近窗边的座位上细嚼慢咽,动作板正得不得了。
舒苒买了两份不一样的饭,一份是她忠实追随的腊肠炒面,另一份则是餐厅新开业的盖饭。
炒面色泽金黄,泛着诱人的油光,而红烧肉的酱汁裹着饱满的饭粒,被舒苒毫不客气地装进勺子里,一勺一勺地吃得自得。
“你吃这么多,待会肠胃会不舒服。”靳过叉起一块黄瓜,瞥了眼左右开弓的舒苒,慢吞吞地提醒。
“不会,”舒苒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手上动作一刻不停,吃得像蝗虫过境,“它跟我这么长时间了,早就变成铁胃了。”
虽是这么说,可靳过怕她晚上不消化,胃会不舒服,吃完沙拉后,起身前往餐厅内的奶茶店,买了一杯暖胃助消化的山楂热饮,放到了舒苒的面前。
舒苒接过,道过谢后捧着杯子,凑到鼻子旁轻轻嗅了嗅,而后鼻子狠狠地皱了起来。
“你,唉。”她看着奶茶,恨铁不成钢地拼命叹气。
似乎是对他把山楂类饮品买成热的这种做法很不赞同。
两人吃过饭后,相顾无言,舒苒靠在沙发背上,闲闲地刷着微博,一边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山楂热饮。
下午她的热搜只挂了一会儿,才爬到第二,就迅速被某男星出轨家暴的新闻挤了下去。
所以,也没造成很大的轰动,大多数人可能只匆匆点进去看了一眼,记起来还有舒苒这么个人。
舒苒兴致勃勃地抱着手机吃瓜,耳畔突然传来一声不确定是女声:“舒苒?”
舒苒迷茫地抬起头,与徐照月打了个照面。
徐照月惊喜地说:“还真是你啊。”
舒苒含着吸管,点了点头。
徐照月一屁股坐在舒苒的旁边,语气着急又担忧:“我看到下午的热搜了,你没事吧。”
舒苒摇摇头:“没事。”
她想了想,决定邀请徐照月来看她的比赛:“明天就开赛了,你要不要来看我比赛。”
徐照月急忙答应:“我也可以去看吗?”
眼见着对面的两人聊得越来越欢,靳过清了清嗓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桌面上,轻轻地点了点。
徐照月这才反应过来桌对面还坐着一个,还以为是随便拉来拼桌的同学。
但她定睛一看,语气带着不确定问:“小苒,这好像是你之前打听的那个男生,靳过。”
她忙不迭拿出手机,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张照片,眼神鬼鬼祟祟地在靳过与照片之间逡巡。
然后她确定了,这人就是靳过,徐照月悄悄凑近舒苒,用气声说:“你撞大运了和他拼桌。”
20. 第 20 章
声音不算大,但靳过还是听到了,他抬起眼,轻咳一声,不顾舒苒试图阻拦的眼神,正经地介绍道:“不是拼桌。”
“我是她搭档。”说着,靳过抬了抬下巴,语气带了些笑意。
徐照月沉默了,她侧过眼,用眼神询问舒苒怎么回事。
舒苒叹了口气,“对,他是我,这次联赛的,混双搭档。”
最后两个字,带着些无可奈何。
徐照月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俩认识?”
舒苒回答道:“认识,不是很熟。”
对面的男生长腿一伸,长腿碰到了舒苒的小腿,舒苒向后躲了躲。
而他上半身舒舒服服地向后靠去,手机“啪嗒”一声,扔到了桌子上:“对,不是很熟。”
“小时候也是搭档。”
气氛有些不对劲,感觉对面像坐了个地雷,随时要炸一样。
徐照月沉默了,她咽下疑问,拼命朝舒苒使眼色,暗示自己要跑路。
舒苒无奈地点点头,配合地出声询问:“月月,你新媒体的作业写了吗。”
徐照月演技很好:“我还没写,你写了吗,要不要一起回宿舍写。”
她倒是想。
舒苒沉默一瞬,拒绝了:“我还得再去训练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徐照月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地告别:“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有事就给我发消息。”
徐照月走后,靳过起身,声线很平,听不出来情绪:“走吧,再去训练一会儿。”
说罢,他长腿迈的极快,一点儿都没有等落在身后的舒苒。
舒苒拿上包和没喝完的奶茶,匆忙追了上去。
-
天色已经彻底地黑了下去,天边剩着几颗星子,一闪一闪的。
舒苒攥紧手中的书包带子,几步冲到靳过的前面。
靳过脚下顿了顿,随后又提了提速度,快步向前走着,颇有些怒气冲冲。
舒苒叹了口气,认命地追了上去,耐心地开始捋这头顺毛驴:“怎么不高兴了。”
靳过偏着脸,没有看她:“没有。”
不顾他的否定,舒苒自顾自解释道:“我这样说,是担心给你招来麻烦。”
闻言,靳过的脚步慢了下来,略带怀疑的目光慢慢落在舒苒的脸上。
舒苒头皮一麻,她硬着头皮继续解释道:“已经有那么多人误会了,我不这么说,岂不是有更多人误会。”
“误会什么。”靳过问,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她。
“误会我在追你啊,”舒苒语气坦荡,她摊了摊手,“我已经声名狼藉了,不能再拖你下水了,这影响多不好。”
“毕竟你这,又高又帅,盘条亮顺的大帅哥。”舒苒的脸小小的,长发被风一吹,将她的小脸盖了个严严实实。
她继续说:“我还老是跟在你身边打转,这多不好。”
舒苒干脆抛弃掉脑子,拼了命地扯谎,没有看见,靳过落在她身上,越来越柔软的目光。
……
被她一顿哄,这大爷总算没有再闹小脾气,乖乖地跟着她回到射击馆练混双。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眼中有着不同的目标,节奏相同,却又不同。
舒苒打着打着,突然扑哧笑出声。
靳过打完一发,歪头看向她。
舒苒解释说:“忽然想起来以前的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靳过问道。
“小时候你练枪,手被枪磨破皮,后来一拿枪就哭,你一哭,李教练就要踹你屁股。”
靳过也想起来了,他垂下眼,低低地笑了起来。
“但是你好像从来没哭过,还没问过你,你的手不疼吗。”
舒苒仔细回想了一下,良久,她轻手轻脚地放下枪,向靳过毫无保留地摊开掌心。
掌心是与少女年龄该有的柔和完全背道而驰的粗糙,密密麻麻地爬满深深浅浅的伤疤。
“这里的颜色深一点,是以前我在操场上做俯卧撑,草地里碎石子给我划的。”
“这里,是偷懒被李教练抓包,拿钢尺打的。”
女孩垂着头,额前的碎发落了下来,她神情认真,伸出食指,耐心地向靳过诉说着。
摊开的掌心上掌纹交错,一张一合间,握住的除了命运,还有层层叠叠的薄茧与伤疤。
都是舒苒自拿起步.枪后,步.枪所赐予她的勋章。
靳过轻轻拉过她的手,柔软的指腹触上女孩手指上的茧,他抬起眼,眼神柔软地问:“不痛吗。”
舒苒摇了摇头,“不痛,也有可能当时很痛,但是现在我忘了。”
“当时只想着,什么时候才能进步,什么时候才能拿金牌。”
“还有旁边这个小朋友靳过,他怎么又哭了。”
舒苒歪着头,咧着嘴巴,笑得十分狡黠,像一只小狐狸。
哭包小朋友靳过猝不及防地红了耳廓,他低低地轻咳一声,认真辩解:“没有经常哭吧。”
“十岁之后确实没有经常哭。”
舒苒认真地回忆着,“但是十岁之前,一天可以哭八百次。”
“不可能。”靳过质疑道。
“真的有,”舒苒靠在靶场的栏杆上,笑了起来:“抱不动枪会哭,被李教练踹屁股也会哭。”
“哦对了,”舒苒神情无比认真,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无情:“我一会儿没理你,你也会哭。”
“好了好了,”靳过扶了扶额,无可奈何地掰正女孩的肩膀,“练习,不准再想了。”
整晚下来,两人似乎都找到了幼时与彼此训练的感觉,手感好得不行。
-
隔天早上。
八点整。
Q大射击馆。
徐照月根据舒苒发过来的地址,和她前一晚交给她的通行证,一路顺利地从射击馆工作通道走了进来。
她拿着袋子,袋里装着几瓶冰镇过的矿泉水,另一只手捧着一束小桔梗,绿白清新的配色。
今天是初赛,取得观看比赛资格的人并不多,观众席稀稀拉拉地只坐了几排人。
徐照月默不作声地抱着东西,走到观众席的角落坐下。
参加混双的只有五个队伍,队伍不太多,没有必要再筛选。于是主办方大刀阔斧地决定初赛即决赛,一局定生死。
徐照月眼尖地看到,从左往右数,第二组,便是舒苒。
她扎着高马尾,粉黛未施,但是精神气很足,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靶场里,像个翘着尾巴的小猫。
徐照月搜寻到舒苒的身影,在她看过来时,兴奋地抬了抬手,左右晃了晃。
舒苒看到了,咧开嘴漏出一排小白牙,很开心地冲徐照月招了招手。
站在舒苒身边的男生看到舒苒的动作,不解地顺着看了过来,遥遥地落到徐照月身上。
徐照月迅速地坐了回去,不知怎的,看见靳过时,她总有种心虚感。
比赛没有配解说,但有运营自媒体的主播架起手机开直播,声音不算大地解说。
主播年纪不大,看起来还是在校的大学生,他带着个黑色鸭舌帽,看不清脸,只漏出凌厉的下颌线。
为了听的更清楚,徐照月不着痕迹地向男生的方向靠了靠,支起耳朵旁听。
“这次比赛似乎是射击界小李广,舒苒,她的复出之战。”
“在遭遇了亚运会的滑铁卢后,舒苒首次回归大众视野。”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运动员们依次进场。”
场内的舒苒身姿挺拔,她微笑着,向观众伸手致意。
过了片刻,男生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吞下一口矿泉水,继续解说。
“第一枪,舒苒打出了10.1环,成绩不错。让我们看看她的搭档……很可惜,只有9.8环,两人的总成绩现居第二。”
徐照月一边听着他的解说,一边瞄向场馆上方的大屏幕,上面各组运动员的总成绩在不停地变化着。
倒也囫囵吞枣地听懂了。
“第五枪,舒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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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环,漂亮!”
男生没忍住,语气带上极大的赞叹和欣赏。
“不愧是射击界小李广,好久不见,枪法依旧凌厉,让我们期待她接下来的表现。”
“她的搭档……也是个人。”
在他不断称赞还拜高踩低的同时,徐照月悄悄地伸出了一个脑袋,默不作声地觑着他的手机屏幕。
直播间居然只有不到十个人。
这是在播给谁看呢……
徐照月大为震撼,还未缩回身子,就被突然转头的男生逮了个正着。
没有辜负他凌厉的下颌线,男生长得意料之内地帅,他眉目深邃,瞳仁是浅浅的棕色,泛着金,有点像混血的长相。
“你干什么。”男生被吓了一大跳,皱眉看着徐照月。
“你解说的挺好的,我听听。”被帅哥抓包,徐照月摸了摸鼻子,十分心虚地解释道。
她伸出手,虚虚地指了指场上的舒苒:“她是我朋友,我来看她比赛。”
被她一打岔,场上的运动员们已纷纷打出了最后一枪,大屏幕上比分几次跃动,最后定格。
男生反应过来,懊恼地瞪了徐照月一眼,将注意力放回场内。
“比赛已经结束了……舒苒是第一名!”男生声音兴奋,语气十分激动:“让我们恭喜舒苒,十年磨一剑,她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徐照月不死心地继续搭话:“你是她粉丝?”
“舒苒是我朋友,我可以帮你要签名照。”徐照月诱惑道。
男生很果断地拒绝了:“不用,我和她认识。”
原来认识啊,徐照月了然,看他对舒苒了如指掌的模样,揣测他们应该是朋友,便没有多言。
……
另一边,舒苒结束比赛,重新看向观众席上的徐照月,舒苒打了个手势,示意徐照月跟她去后台更衣室。
徐照月遥遥比了个“OK”的手势,转过身跟帅哥告别:“我先走了。”
男生看了看观众席下转身离去的舒苒,不甘心地收起支架,“我跟你一起去。”
因为不知道他与舒苒的关系,徐照月也不好擅自做决定,便点了点头,率先走下观众席。
更衣室外,男生抱着直播设备,靠在墙上,徐照月已经进去了,而他只能先在房间外等着。
房间内的徐照月满脸兴奋,将手中的桔梗递到了舒苒的怀里:“小苒你也太棒了吧。”
舒苒受宠若惊,她小心地接过花,不好意思地笑:“谢谢你呀。”
“我决定了,以后每次来看你比赛,我都带一束花。”看完全程比赛的徐照月现在异常兴奋,她拉着舒苒的手,喋喋不休地讲着。
“我真的紧张死了,身上都是冷汗……”
舒苒好笑地问:“紧张什么。”
“就是很紧张啊,哦对了,我旁边还有一个男生,他好像在直播解说,只解说你,他也很紧张。”
“你夺冠时他还笑呢。”
坐在长椅上休整的靳过立即抬眼,看了过来。
徐照月浑然未觉:“他好像还挺专业的……而且他说他认识你。”
舒苒有些奇怪:“认识我?”
“对,”徐照月点头,又补充了一句:“长得超级帅,像混血一样。”
舒苒皱了皱眉头,努力在不宽阔的社交圈内搜寻一位长得像混血的解说。搜寻一圈后,她摇了摇头,诚实地回答:“我不记得了。”
“他好像还在更衣室外面呢,”徐照月站起身,拉起舒苒,“出去问问不就得了。”
不等舒苒回答,徐照月拉起她就往外冲,一直冲到更衣室外。
靳过紧随其后,面无表情地跟了出来。
男生还站在原地,他戴着头戴耳机,手指噼里啪啦地在屏幕上点击着。
“哎,”徐照月出声喊他。
男生抬起头,看向从更衣室里钻出来的三人。
“安知然。”当事人舒苒没出声,反而是靳过抬起眼,冷冷地叫着男生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