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
3. Flipped 1
梁矜去港区交换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记忆中的港区很少有遇到沈轲野那天那么大的雨。
夜晚暴雨压城,蛇形闪电撕开夜空。
密雨冷酷无情渗透到城市的全部角落,叫人呼吸不上劲儿。
屋檐落下的雨被切成幕布。
少女站在教学楼下,她身姿高挑,黑长直,白衬衫配短JK,挽至手肘的袖口露出两截匀称白皙的手臂。
角落里的同学议论着:“那不是梁矜吗?”
“那个大陆妹?”
“好多公子哥在追她,真不懂她有什么好的,SNS上说她乱搞男女关系,大半夜上男人豪车……”
“还有她鼻子……我听人说是做的,打玻尿酸了,不然为什么这么挺?还有胸……隆的吧,不要脸。”
“……”
不远处推推攘攘的女孩嬉笑打闹着注意到少女转过来的目光,梁矜一晃而过的面容,骨相极佳,过目不忘的美貌,她看起来像是听见了,但没放心上,还淡淡笑了下。
女孩们不自觉歇了议论声。
梁矜没事人般点开手机看时间。
2014年10月10日18点21分,星期五。
港区回归已经十七年,而这一年,她十七岁。
“还去Ulta?”
去CBD的路上,邬琳的电话过来,对方几乎是匪夷所思。
邬琳骂:“宋佑淮追你不成,在SNS造谣,现在全世界都在骂你,你还有心思去他们地盘打工?”
邬琳是梁矜的高中闺蜜,高中毕业后邬琳申请了港校,而梁矜考取京大,原以为不会再见面,没想到因为家里的事,大一结束梁矜申请来港交换。
在邬琳的记忆里,梁矜这人就好像有招恨体质,走哪儿都是人群焦点,有多少人爱她,就有多少人恨她。
来港区不过两个月又成众矢之的。
邬琳无奈:“剧组那里早就停工了,你来港就是来拍戏的,现在等机会,本就希望渺茫,如果名声臭了,更不可能了。”
“我知道。”
母亲的好友是位导演,来家里做客时看中了梁矜,好说歹说,想让梁矜做新戏的女主演。
梁矜本拒绝了,可半年前家里发生了变故。
梁矜淡淡:“所以我才更需要名声干净。”
梁矜从暗红色格纹帆布包里拿出枚录音笔,她纤细的手指转笔似的灵活旋转它,又倏然握紧。
港区巴士已经停下,梁矜撑开白兔雨伞,走进雨夜,才打开录音笔的播放。
男性嗓音带着傲慢和威胁传了出来。
“梁矜你信不信,不跟我,我让你在港区混不下去。”
邬琳听了想吐。
梁矜说:“今天人多,基本我们专业所有人都去了,我得去。”
邬琳一下子就猜到梁矜想干嘛,知道她倔,放心不下,恨不得把梁矜脑袋敲开,问:“你说你,干嘛激他?怎么说也是愿意给你花钱的主,闹成这样……”
梁矜失笑,“我又没说错什么。”
她只是说了实话,她说——钱买不到我,更何况宋公子你没什么钱。
……
Ulta酒吧今晚被人包场了。
矇昧灯光下,少男少女交谈声不断,激昂鼓点在做炸场的铺垫,甚至有情侣被感染到拥抱激吻,起哄声很快淹没一切。
同事还在议论,说今晚几个公子哥来包场。
“好像还有个顶级富二代过来,太稀奇了。”
“比宋佑淮顶?”
离上班还有半个小时,梁矜在角落里看书,突然听到人群里爆出一声很怪的“冇嘢好讲”的音,后面很夸张的一句,“非要比,那宋少就是跟后面端茶倒水的咯。”
“不过我看报说宋佑淮好像跟他是兄弟哞?”
“点可能啊,都不是一个姓氏!”
嘻嘻哈哈的笑声,有位同事往身上喷了水生调的香水,有人制止说:“梁矜还在。”
因为造谣,梁矜在哪里都不安生,那人不以为意讥嘲:“我干嘛在意她那种人?”
说起“那种人”的腔调像是招惹了什么叫人厌恶的跳蚤蟑螂。
女人手一抖,故意喷得浓郁。
梁矜晕水生调香水,一闻就上头反胃,如今窄小的更衣室里几乎像是浸润在海洋植物的香味里,她半刻呆不下去,收拾好包一出门,更衣室里顷刻爆发如潮的取笑。
她们也看不惯她。
梁矜突然想起前段时间邬琳玩笑的那句,“交换这一年我看你别想恋爱了,除非交个比宋佑淮更牛的男友,不然根本压不住。”
外头已经来了不少人,甚至有几个眼熟的。
梁矜看到站在那里的宋佑淮,还是那种看起来温柔的正人君子模样。
与往日不同的是现在的他很拘谨,因为身侧的男生。
那人梁矜不认识,一身白色外套搭同色系短袖,懒散靠在黑色皮质沙发上,暗色灯光下,梁矜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看清他利落短黑的发半遮住狭长深邃的眼,硬挺鼻梁下薄唇张合,他似乎笑了下,游戏人间又嚣张的笑,很颓、很痞、也很坏。
他长指微弯,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很长的东西,垂落几根黑白尾羽。
旁边身材热辣的女孩显然被吓到了,上来贴住他挽住他的手,劝架似的,又挤出笑想坐到他身边。
梁矜看到那个男生淡漠起身,快一米九的身高,抬手把那根像针的东西对准了宋佑淮的眼睛。
几乎要扎进对方眼睛里。
宋佑淮身形在颤抖。
可最终,对方只是云淡风轻地弯曲腕骨,将东西扔出去。
嘭。
突然的动静,四周骤然安静。
梁矜手边桌子上二十万的香槟猛然被打碎,酒水倾泻而出。
有几块细小的玻璃渣溅到梁矜的手背,她皱眉,这才看清男生扔的是枚精致的金属飞镖。
“阿野,求你了!”
女孩撒娇的声音比方才清晰。
男生并没有理会,而是若有所感,视线偏移看到了在注视他的梁矜,而后目光一扫而过。
……
【矜矜,怎么样了?】
【SNS上说那个谁也去了……我天!】
【我男友说他和宋佑淮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卧槽,这他妈能是一路人???还得是沈家的基因强大啊,不过那个谁随母姓,你知道的,沈家家业比宋家还大。】
卫生间里,梁矜吐了一场,洗了把脸。
她注视着邬琳发来的消息,不知真假,但不用她说,梁矜也知道所谓的“那个谁”指代谁。
在港大没人不听说过沈轲野。
风云人物,恣意轻狂,港籍天才气步/枪手,曾为国出征。
擅长数学和物理,拿过当年CMO竞赛的满分金牌,中学毕业申请到了牛剑,却因为家里人选择留港。
梁矜曾在开学礼堂远远瞥过一眼。
出生名门,天之骄子。
那个戏弄般玩笑的同事没有说错,甚至可以说,宋佑淮给他端茶倒水也不够份量。
梁矜抬眸。
镜子里少女面容惨白,只有那双黑眸眼神坚定,她深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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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气,思绪几分复杂,有一刹在想:原来是他。
-
“不论如何,今晚庆祝阿野夺冠。”
宋佑淮已是一身冷汗,他站在Ulta的内场最瞩目处,众星捧月,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金属尖锐的端部对准眼睛的危险感。
沈轲野冷嗤看他,没有丝毫笑容,他抬步,并没有什么停留的意思。
“阿野……”宋佑淮面子下不来。
“不走?”
宋佑淮挡在出口的必经之路,沈轲野掀开眼,目光冷彻,嗓音冷到骨子里,问:“需要我请?”
宋佑淮深吸一口气,勉强说:“东西我可以找给你,你别把事情闹大。”
他环顾四周,看到旁边服务生端着的酒杯,着急举起:“我敬你……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宋佑淮凝眉,犹豫,“至少……不要告诉我姐。”
沈轲野目光从他身上擦过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宋佑淮猛灌了一杯,等笑了下,将酒杯放回托盘时才发现那个送酒的服务生是熟人。
少女已经换了黑色的制服,乌发雪肌,清艳的眉眼在注视他,含着淡淡笑意,像是在看笑话。
宋佑淮微醺,看到梁矜第一瞬稍怔,回过神却不由生出几分羞耻和恼意,低声质疑:“梁矜?怎么是你?你还敢来?”
梁矜没有顺着他的话,而是温和打招呼:“宋公子,好久不见。”
这段时间谣言的传播给她带来诸多不便,但梁矜也清楚陷入“自证”陷阱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一旦想要证明自己没做过那些事,就牵扯不清。她抿着唇问:“今天不是宴请经管院所有同学吗,怎么见外不带我?”
宋佑淮咽下喉咙里散不掉的酒意。
四周的人窃窃私语。
都想起来这个女孩就是近来风波正盛的那位。
梁矜像是反应了许久才想起来,说:“你是想说SNS的事吗?”她眸光锐利,但整段语调并没有什么起伏,“我也是刚知道我被同班同学睡了,可一点印象也没有,想来对方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SNS的消息是你发出去的吧?宋公子,你人这么好,麻烦说出那个罪犯。”
原本混乱的酒吧像是被镇住了,熙攘的人群像没了生息,所有的人都静下来。
大多数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宋佑淮,对方张了张嘴,好半天说:“不是,不……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
本就被沈轲野恐吓过,他精神紧绷,宋佑淮扫了眼梁矜怒意掩藏不住,斥责:“梁矜,你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梁矜反问:“那麻烦告诉我睡我的是谁,班里男同学都在这里了!”她手指了几个方向,算准了宋佑淮怕谁,问,“是他,他,还是他?”
接连的否认。
直到少女纤长的手指停在某个方向。
沉默了许久的沈轲野眸光一深。
少女就在他一臂展的距离,乌发垂落,眉目明澈。
——一位陌生女孩明目张胆把他指认为“所谓的奸夫”。
赶来接人的邵行禹一怔,站在门框旁,听到这段精彩的演绎扶着门弯腰笑起来。
听到笑声,梁矜皱眉看了眼,四周人也跟着议论。
回眸时,视线猝不及防相撞。
梁矜心脏一悸,并不似第一次对视时的漠然,沈轲野正细细打量她。
男生直挺鼻梁的左侧有一颗细黑的小痣,冷笑时那股与生俱来的侵略和冷峻都因为那颗小痣有了重心,变得极具攻击性。
她以为沈轲野会否认,可没想到对方只是歪了头,好整以暇,冷漠而倨傲地,静静看她。
4.Flipped 2
梁矜的室友是沈轲野的粉丝,偶尔梁矜洗完澡出来能看到室友趴在床铺上看比赛的录像。
男生的侧脸被怼着拍,那双冷淡眼眸只有在看到靶标、猎物时有幽深的光,像是风起云涌、遮天蔽日的迫降天气。
和现在一样。
他在看她。
“梁矜!”经理从旁上来想把她带下去,一副震撼又吃惊的样子。
梁矜没动。
梁矜收回了视线,看宋佑淮,低声评价:“宋公子,你不讨人厌,你只是一无是处。”
只有最下贱的男人才会侮辱女性的人格。
她的嗓音压得低,只有他们三个听到,宋佑淮在旁吸气,明显忍了愤怒,他好一会儿退后两步,向旁边人吼了两句:
“行了,够了!”
“别拍了!”
同班同学有的碍于他的面子没拍摄,但总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宋佑淮知道今晚过去自己造谣的消息能传千里,对着梁矜忍下愤怒:“你等着。”
他皱眉看了眼沈轲野,而后离开。
额上凸起的青筋震怒,跟往日判若两人。
……
“梁矜,你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Ulta的后台,经理耳提面命。
来Ulta是下下策,梁矜缺钱,除了家教,愿意聘用未成年兼职的场合在港区一只手可以数得过来。
休息室里开了窗,外面持久凄厉的暴雨打在灌木绿叶上。
少女收回视线,说:“经理,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可她必须这么做。
梁矜来港拍戏是为了那两百万的酬劳,郑导是内陆导演,现在回京筹募资金,她一个人留港,不可能白白浪费机会。
罗经理跟梁矜父亲一个年纪,向来照顾她,用粤语语重心长地说:“你得罪了老板的朋友,这么大的事,是会丢工作的!”
“我——”
罗经理这些天也听了同事间的传闻,今天这一出也看明白了,叹气:“梁矜,我知道你的处境,但有的时候人总要低头的。”
前几年梁矜母亲生完妹妹心脏代偿能力下降被查出心脏病,手术费那个曾被梁矜叫做“父亲”的人一分也不想出,担子自然而然落在梁矜身上。电影停拍,梁矜只拿到总款项的15%,她不能回去,可三十万解决不了曾枝的病。
之前交好的学姐建议过她:梁矜,你干脆和宋佑淮在一起算了,他说不定能帮你解决缺钱的问题,也不会再这样搞你,双赢,干什么非要宁折不弯呢?
梁矜也问自己:干什么非要宁折不弯呢?
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沉默。
罗经理去开门,稍愣,敲门的是位眼熟的公子哥。
“小邵公子?”罗经理略意外。
平日里邵行禹看不上Ulta这样的地儿,都少来。
邵行禹扫了眼屋内的梁矜,她皱了眉在看他,眼神提防,邵行禹扯唇、几分玩味,问:“干嘛呢,这么严肃?”又说,“我朋友要结账。”
罗经理笑笑,不解:“今晚不是商公子包场吗?”
邵行禹挑眉:“那玩意儿太贵了,商继泽可没带那么多钱,不算里面。”
沈轲野用飞镖打碎了大厅里展示的香槟,镇店之宝,1841年凯歌香槟。
邵行禹想起某人的交代,方才沈轲野说完话薄唇抿着,他眼皮褶子浅,就那么稍稍垂落,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像举手之劳。
邵行禹抬手指到了梁矜方向,说:“算那个妹妹头上。”
梁矜稍愣,沿着门框纵向延伸的方向,看到了远处站在下雨屋檐下的男生。
他冷感的面容、挺直的鼻梁,浓廓深邃,似乎意识到被人注视微微移目。
沈轲野在看她。
罗经理转瞬狂喜,推了把梁矜,暗示般说:“快去结账。”
一晚上二十四万,不论如何,梁矜的兼职保住了。
屋檐下,雨依旧肆虐。
不远处大厅里R&B的背景乐喧闹,这里却安静得只有雨声。
梁矜走过去。
男生手揣在兜里,垂眸看她。
“沈轲野……”似是有所顾忌,梁矜换了尊称,“沈先生。”
女孩的嗓音柔软,没什么其他情绪,只是字正腔圆用普通话将称呼念了出来。
沈轲野眸光很淡,意外她知道自己的名字,问:“来结账的?”
一靠近,男性气息萦绕着冷杉刺辣的味道入侵,清苦而冷冽,轻浅的水生调,像是沉溺在咸凉冰冷的海底。
梁矜有点晕,答:“嗯。”
旁边围了人,梁矜站在人群里。
他在她质问宋佑淮时没反驳,又在无意中帮她保住工作,一面之缘他帮了她两次,梁矜认真琢磨了措辞,道:“谢谢你,沈先生。”
“账单给我。”
视线里,男生手背上青筋遒劲,虎口有茧,是常年练习射击留下的痕迹。他接过账单,沈轲野三个字被他写得飘逸又锋芒毕露。
二十四万,多数家庭一年乃至几年的收入,被他三个字抵消。
梁矜盯着那字,犹豫着说:“方才的事……”
沈轲野像是对她有印象,打断:“经管院的?”
他们是同学,可整个九月沈轲野都在外比赛,并没有碰过面,梁矜自我介绍:“我是交换生。”
梁矜想说:“刚刚……”
她想解释清楚,可账单递过来,沈轲野目光落下来,很轻地评价了句:“骂得不错。”
骂?梁矜眼睫一眨,捏紧账单抬眸。
对方已经撑开把黑伞。
暴雨遮掩远处旖丽奢华的高楼华灯,邵行禹跟上去,两道身影浸入肆虐雨幕里。
-
“我靠,矜矜,你也太疯了。”
昨晚下的雨已经停了,未圆湖畔的银杏树被雨打残,惨黄的落叶被打得七零八落,破破碎碎地摊在地上,梁矜拎着帆布包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听电话,倏然停住脚步。
一晚上的发酵,现在不少人都知道梁矜之前不堪入目的传闻是造谣,可还是有质疑,一副自认为有理的论调,说:【真的假不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这样的质疑反而是主流。
电话那头,邬琳在忙社团的事,今晚他们在学校附近的红磨坊剧院有场招商演出。
邬琳忙了一天一夜才看SNS,差点被吓坏,问:“你昨天真指着太子爷的脸质问是他睡了你吗?”她想起来之前女生之间的传闻,担心,“他没打你?”
“没。”梁矜疑惑,“怎么这么问?”
邬琳八卦灵通,不放心地跑到角落里,小声说:“你得罪宋佑淮没什么大事,别招惹沈轲野,学校不少女生喜欢他,没一个追上了。上次有个女生偷偷摸摸脱光了坐他车上,就那个四千万的科尼塞格,沈轲野直接把人扔出去送警局了,后来那车也不要送人了。”
梁矜皱眉。
邬琳还在那儿说:“那女生还是隔壁学校的校花、IG上有名的嫩模,脸绝、身材辣,人看都没看一眼,我都怀疑太子爷是不是性冷淡……看不上任何人。”
梁矜想起来沈轲野,他昨晚似乎笑过,但也就一次,冷而讥诮,他眼皮薄,眼型狭长,视线从眼尾捎来简短一笑,倨傲又淡漠,让人不得不意识到她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她语气重了些,说:“好了,专心准备演出……晚上演出不是很重要吗?”
邬琳这才回到正题,哭丧着脸说:“是啊,还有两个小时,我跟你说我都恍惚了,特别累,我这次忙完肯定要睡觉,睡个二十小时……”
因为剧场租金高,连续租用便宜,便干脆将彩排安排在昨天晚上,整体的安排紧促,他们整宿没睡。
邬琳从箱子上下来,被后面的同学喊了下,她身形不稳。
“砰”的一声从电话那头传来,梁矜一愣,她已经到图书馆刷卡,倏然捏紧手机着急问:“邬琳?你怎么了?”
邬琳吃痛地“嘶”了声,方才她从箱子上掉下来。
周边许多人在说话,有人跑过来焦急问邬琳要不要紧,邬琳揉腿疼得哆嗦,好一会儿她才安慰梁矜,说:“没事。”
梁矜赶到剧场时,邬琳已经被安排在休息室。
白色芭蕾舞演出服的女孩裙上沾了一大片灰紫色污渍,她坐在角落里,脚踝鼓着大包,脸上有哭过的痕迹。
负责汇演的学姐正在训责,邬琳脖子哭得发红,她抹掉眼泪,低头喃喃“对唔住”。
这次的汇演涉及下学期社团的活动资金,影响极大。学姐问:“菜单都已经发在官网上了,邬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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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让我怎么办?来的都是校友、名企业家!”
邬琳的表演是节选的《天鹅湖》芭蕾独舞,压轴,十二分钟,暂时没代替的人。
学姐恼怒:“要是搞砸了,你负全责!”
梁矜蹲下身问邬琳:“疼吗?”
邬琳看梁矜来了眼底有光,又转瞬淡了些,咬唇说:“不疼。”
她已经站不起来。
学姐冷哼:“要是真不疼就好了!”
邬琳眼眶里止住的眼泪又在团聚,她本就长得乖,梁矜看了眼心疼,捏了捏她,站起来说:“学姐,别说她了,解决不了问题。”
学姐反问:“同学你哪儿来的?”又问,“你告诉我怎么办?就两个小时了,合适的表演者很难赶到,调条合适尺寸的芭蕾舞裙都难!”
身后,邬琳试图起身活动脚踝,她勉强站定,想坚持,可又差点摔倒。
梁矜扶住她。
暗色灯光下,梁矜身姿高挑,就是简单的白衬衫搭牛仔裤,可不得不承认,这女孩太漂亮,纵然是演出服加冕的邬琳,也比不上未施粉黛的她抢眼。
周遭不少人认出来这位赶来的陌生女孩是近来在SNS“爆红”的梁矜。
“这就是那个梁矜?”
“我记得她参演了一个三流导演的电影,关于芭蕾的……”
“哦,还是女明星呢?”
议论声梁矜充耳不闻,也许换个人在梁矜的处境早该一蹶不振,可梁矜站在那里眸光坚定、神色淡淡,就好像天生该在聚光灯下,她一字一顿说:“我来。”
学姐反问:“你来?”她几分难以置信,气得笑出声,“凭什么你来?”
梁矜练过十二年的芭蕾,母亲是全国知名的芭蕾舞演员,梁矜确信地说:“我可以现在应聘,杜学姐,你暂时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不是吗?”她抿唇,柔和灯光照在她的侧脸,梁矜抬手放下自己手中的包,抬眸,漆黑的眼眸目光不移,说,“可以的话,就我来。”
-
城市的另一边,商继泽的电话打来时,沈轲野在训练场练习。
商继泽道歉:“昨晚那事儿,我的错。”
商继泽昨晚在Ulta做东包场,宴请了经管院的所有同学喝酒,Ulta是他和朋友合开的,他喝大了,压根不知道沈轲野来过,还让宋佑淮跟着起争执,在他的地盘儿弄出争端。
商继泽一想昨晚的事就犯怂,着急道:“那二十四万我出,阿野,不用跟我理这么清。”
靶场上靶标林立,沈轲野换了训练用的射击服,狙击镜里的靶标只有5厘米不到,第十环的直径在0.5毫米,比蚂蚁还小。
男生冷肃的样子没什么表情。
教练在旁提要求,沈轲野听到命令按下板机,薄肌发力。
砰的一声。
十米之外,命中红心。
沈轲野扫了眼成绩,才冷嗤回答商继泽:“不用。”
商继泽烦乱的思绪被那声枪响打断,想起来罗经理说的事,“好,都听你的,不用就不用,算你光顾我生意。”他怕得罪沈轲野,说,“另外那个服务生……怎么回事,你想留住她?”
商继泽还是头回见沈轲野护着个女孩,往日里沈轲野的事他也略有耳闻,男男女女,也就邵行禹走得近、呆得久,沈轲野这人性子太冷,拥有的又太多,钱、权、天赋,无一不缺。他舅舅曾是职业军人,为人刚正,教得他对男女之事没兴趣,说句难听的话,追沈轲野的不乏其人,从没见沈轲野对哪个好脸色,尤其是女生,梁矜这个程度已经是第一个。
邵行禹昨晚在港圈公子哥那小群里爆笑说“野子哥被人睡了”,一群人还不信。
真细究了来龙去脉,又发现沈轲野破天荒没反驳。
沈轲野稍怔,将设备放在指定位置,按住金属部件时想起来那女孩,乌发雪肌,眉眼清澈,站那儿脖颈纤长像天鹅,其他的已经有点记不清。
商继泽回忆那些有鼻子有眼的猜测,说:“你要是想要她,我帮你留住。”
商继泽还想问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可沈轲野迟迟没回答。
教练助理开出来的训练记录单被送过来,沈轲野签完字,说:“继泽,晚上舅舅喊我去红磨坊,挂了。”
只是通知,商继泽想说“好”,没说出口,嘟的一声,电话被挂断。
5.Flipped 3
梁矜选择的节选片段是第三幕。
她捧着演出服下楼,工作人员来提醒:“梁小姐,郑导喊您过去。”
梁矜点了头,一会儿演出就要开始,她听说过这位沈钧邦先生,曾是位军人,因公受伤后回港,为人刚正、手段狠戾,他这样的人稍有动作都能在港圈引起波动,更别提投资个小小的电影。
工作人员拿捏着措辞:“就是有意外……”
“意外?”
工作人员犹豫着转述:“郑导说要跟您提前打预防针,沈先生那边答应出钱投资,但可能换个女主演……”
梁矜眼睫轻颤,眸光移到了不远处黑暗中的观众席。
“沈先生,我并不赞同换主演,剧本就是根据现在女主演的母亲写的……”
一道女声驳斥:“怎么?郑导,国王的子女就注定是贵族,乞丐的孩子就注定乞讨?如果跳芭蕾也有‘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就没意思了。”
“这——”
“导演,你要明白,不过是剧本合适,我们没到非投不可的地步。”
梁矜停步在那儿,第一瞬嗅到的是股很淡的水生调香水,刺激的、强势的。
条件反射移眸,意识比身体先一步判断出那是谁。
姜曼妤偏头问旁边撑下颌的男生,语气要好上许多,“阿野,你说呢?”
沈轲野没什么表情,斑驳的光影打在他硬挺的鼻梁,男生微长碎发,一股复古颓痞的帅气味道。
他歪头,挑了眉,睨了争执的双方。
所有人都在等他发话。
他缓声开口:“投资人的意思是——”
“要换。”
一锤定音的答复。
梁矜的心脏沉寂似的,又猛然敲响。
剧院的卫生间外,梁矜靠在走廊里抽烟。
她才十七岁,打小也算是外人口中的“别人家孩子”,但梁矜从来不算乖,不过学抽烟这坏毛病也没多久,就父亲出轨那阵。
梁矜看着手心里的银质打火机,左下角署名的“Liang''Jin”是她的名字拼音。
妈妈送的。
天底下大多数家长都苛责子女,除了曾枝,发现她吸烟那晚曾枝什么也没说,只是给她买了独属的打火机。
梁矜挺意外,可曾枝说:“妈妈不求我们矜矜扬名立万,只希望矜矜无灾无难,平安喜乐。”
火光照亮少女的面容,藏不住眼底落寞,梁矜觉得嘴巴和喉咙被灼烧,眼眶发热,她有点想妈妈。
旁边的电话声停了。
脚步声渐远,梁矜突然开口,朝更远处看去。
“沈轲野。”
清淡的嗓音在昏沉走廊里回荡。
沈轲野穿了宽松的白色长袖搭纯黑工装裤,身型落拓挺拔,转身时掐出他宽窄有力的腰身,男生似乎意外,眸光落在少女左手熄灭的细烟,语调轻慢,问:“有事?”
梁矜扔掉烟头,抖掉身上的味道,深吸一口气上前,说:“沈先生,我是这次电影的主演,是来找您自荐的。”
昨天才发生那样的事,梁矜有点没脸自荐,不过还是尽量坦然说:“这次电影我相信您了解过了,前景很大,讲述的是国家一级芭蕾舞演员、前中央芭蕾舞团首席曾枝的成长故事,您要投,我非常感谢。”
“但是——”
梁矜眼前,男生低着眸一副没兴趣的模样,她正色道:“里面有总长达二十分钟的芭蕾技巧,难度极高,我可以大言不惭自夸句——在十八岁左右的年龄段的女孩中我做得最好,压轴的有我的演出,我会展示这个技巧,所以,沈先生……希望,请您关注我,认真看我的演出。确定投资的话,给我个机会……哪怕是做舞替的机会。”
沈轲野眸光一顿,少女一身黑色羽毛芭蕾舞裙,深邃青涩的眉眼含着认真与距离感,她凝视他,明明是求人的姿态,可全然自信、张扬、野心。
和昨晚在Ulta时不一样。
生命力快溢出来。
沈轲野冷眸盯着芭蕾少女,反问:“为什么觉得我会给你机会?”
沈轲野嗤笑,他深深看了她眼,并没有同意。
-
“矜矜,你还表演吗?”
面对巨额的投资,说不心动,郑韵知自己都不信。
他打电话问了梁矜,怕对方知道了耍性子,出乎意料的是梁矜说“我会好好表现的”。
原本代演只需要完成寻常难度,但梁矜改变了节选片段。
她并非百分百有信心。
事实上,父亲出轨后除了剧本围读梁矜已经一年没跳芭蕾。
小时候,她爱跟在妈妈身后,肢体僵硬地像笨拙小企鹅。
曾枝隶属于中央芭蕾舞团,常年不着家,但她依旧是梁矜的骄傲,梁矜总说长大后想成为妈妈那样的舞蹈家。年轻的曾枝会把她抱起来,用鼻尖点她的鼻尖,亲昵道:“我们矜矜这么有志向?”
小小的梁矜会睁大眼睛,又捂着腮,一副害羞的模样,笑嘻嘻说:“因为妈妈真的很闪耀!”
那是从十亿人口杀出来的首席舞者,洁白的芭蕾舞裙在聚光灯下耀眼,垫脚轻盈、肢体舒展,美得不落凡尘。
如今她也在为妈妈厮杀了。
剧场的工作人员原先彩排过灯光,临时改变选段都议论起来。
“怎么回事?”
上台时,梁矜的站位跟原先不同,坐在观众席的参观者和导演组也都愣住了。
“梁矜是疯了吗?”
“她是不是知道了要换主演,所以故意把演出搞砸?”
“这一段是什么?”
“灯光跟不上,先固定灯光在舞台中央!”
舞台上,黑色芭蕾舞演出服的少女肌肤在瞩目灯光下白得耀眼,五官清艳,抬了单脚背,进行了一段抒情后,倏然抬手快速旋转。
乐队激昂愉快的旋律切入,她姿态轻盈而连续,像是只摇曳在舞台中央的黑色天鹅。
渐渐地,人群的议论声都消散了,只剩下震撼。
有那么一个两个在数着旋转的圈数。
“28。”
“29。”
“32。”
三十秒,却似乎永无止境。
如此完整而精湛地单足立地旋转,纵然是看不明白,也能感受到那股凌厉而生机的气势。
姜曼妤坐在舞台下,心脏发紧,原本她理直气壮告知郑导自己“专业出生”,技巧足够娴熟,可此时此刻,她试问自己做不做得到如此程度,只剩下沉默。
“她好漂亮。”
身后有人在议论,姜曼妤着急看向身侧的沈轲野,对方正坐那里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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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情没什么起伏,似乎没放心上。
姜曼妤松了口气,问导演:“舞台上是谁?”
郑韵知看向梁矜的时候眼中几分动容,“我原定的女主。”
他解释前因,但目光根本没从梁矜那儿移开。
“今天出了些意外,剧院的芭蕾舞专职演员彩排时从道具上掉下来了,她是来救场的。”
一个救场的!
郑韵知感受到危机感,急声问:“她叫什么?”
“梁矜。”
说话的人不是郑导,姜曼妤意外。
沈轲野的目光落在那道单薄的身影。
他撑着下颌,漫不经心地,可素来平淡的漆黑眼眸团聚着深邃的光,蛰伏着危险。
他缓缓地,重复叫了那个名字。
“梁矜。”
不像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
演出顺利,梁矜松了口气。
她被叫去卸妆,着急换回衣服才得知沈轲野一行人已经走了。
外头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来,跟昨晚一样暴烈。
如此肆虐的雨就好像是她和妈妈的命运,浮萍般在风雨里无限飘摇。
她没想到负责这次投资的人会是沈轲野,更不知道自己稀薄的努力是否有零星效果。
梁矜打电话给导演没人接听。
她发微信跟邬琳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没有带伞,自己蹲在屋檐下发呆,等雨停。
琳琳:【所以……你很有可能要回内陆吗?】
如果电影拍不成,除了那些更为高薪的兼职,梁矜似乎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矜:【我会再争取,没理由还没定下来就放弃。】
那是两百万,足够救妈妈的钱。
琳琳:【哎,我可以借你的,我跟爸爸妈妈说过。】
琳琳:【矜矜,别担心。】
矜:【嗯。】
琳琳:【宋佑淮今天又给不少人送了东西,估计是昨晚你撕他的事,他想收拾烂摊子。】
琳琳:【你回内陆其实也好,没有宋佑淮这种讨厌的人逼你。】
邬琳在图书馆复习,外面的雨太大了,快把人淹没了。
她有点担心梁矜,又问。
琳琳:【矜矜,雨下大了,你带伞了吗?能回来吗?】
矜:【带了,放心,安全。】
这句“安全”似乎一语双关。
邬琳知道梁矜向来报喜不报忧,抿唇问。
琳琳:【其实我一直想问你的,如果,我是说如果。】
琳琳:【如果宋佑淮没有那么坏,或者说……有那么一个愿意给你花钱、人还不错、你也喜欢的男生追你、帮你分担阿姨的医药费,你愿意接受吗?】
梁矜的呼吸一停。
那天打开父母卧室闻到的水生调香水好像还浓郁刺鼻着,可亲眼目睹的父亲出轨的画面怎么也消散不了。
梁温斌用创业做由头骗了曾枝那么多钱,可少年夫妻、恩爱情深,时至今日却不想给曾枝出钱治病。
她回复得很快。
简短、短促,就一个字。
矜:【不。】
梁矜十七岁的人生最为坚定的信仰,就是不相信异性与爱情。
她不会接受以情爱为名的接济,更不会爱上任何人。
6.Flipped 4
【沈先生钱包丢在剧院了。】
【梁矜,帮忙拿一下。】
雨下得骤烈,旷日持久的雨激动不安地喧腾着,梁矜怀里的手机抖动两下。
看到郑导发来的消息,她眼睫轻颤。
机会。
有方小棕牛皮方型钱包掉在观众席。
夹层里只有张港大学生证,17岁时的沈轲野看起来青涩,一身高中校服,五官立体,不含笑时黑发黑眸讥诮、傲慢至极。
岁数相近,可人与人的境遇不同。
黑色迈巴赫停驻时,梁矜已经被这场肆虐的秋雨冻得头晕。
暗色防窥玻璃没有摇下,白发的司机看起来儒雅,撑开把黑色鳄鱼皮雨伞,弯腰过来,噼啪的雨声覆盖他的嗓音:“梁小姐,已经听郑导说了,谢谢您这么大雨跑一趟。”
戴有白手套的手摊开在面前,是要钱包,梁矜扫了眼,没动作。
“梁小姐?”
疑问传来,梁矜抬脚踩进雨里,抬手敲下窗玻璃。
她敲得并不礼貌,司机告诫:“您把钱包给我就好。”
梁矜盯着车内那道身影说:“我要确认有没有丢东西,要是出问题了,岂不是要担责任?”
“这——”
车窗缓缓摇下,散懒靠在后座的男生眸光瞥来,司机想解释。
梁矜先一步开口:“沈轲野。”
她清淡的嗓音飘散在大雨里,少女明澈的眼眸目光不移地盯着他。
沈轲野:“有事?”
“我想上车,顺路的话,送我回学校吧。”
沈轲野冷淡的面容稍变,没表情时他总忧郁,此刻漆黑的眼底却闪了分玩味,看起来痞坏,“凭什么?”
“我们是同学。”
男生骨节分明的食指撑着下颌,仰头似审视:“经管院的?”
梁矜说:“交换生。”
雷雨秋夜,CBD狭窄的高楼夹着车流,繁华被雨磋磨。
梁矜额前的齐刘海被淋成一缕一缕。
男生扯唇,橘黄的车灯下眉眼漆黑,他带着审视的意味,“梁矜,你这语气,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我女友。”
梁矜呼吸不自觉轻了,他冷漠傲慢的轻笑,梁矜想起来之前跟来的那位姜曼妤小姐,很奇怪她不在车里。梁矜疑惑又凝眉,轻声问:“同学情谊,帮你找到了东西,没有报答吗?”
司机在旁打圆场:“梁小姐,等会儿去诗歌舞街,并不顺路……”
话没说完,被人打断:“上车。”
梁矜稍愣,对上男生注视她的漆黑眼睛,酝酿着风暴般深深看了她眼。
梁矜捏紧了手中的钱包,心脏不自觉收缩。
她坐在后排,简单擦了头发和衣服上的水,她跟沈轲野隔了很远的距离,雨被隔绝在外。
他倚靠在柔软的黑色真皮软座,眸光看向车窗外,打落在窗上、模糊一片的雨。
梁矜问:“沈轲野,丢之前钱包里有什么?”
“一张学生证。”
梁矜呼了口气,将钱包递过去。
那钱包是被人安好地放在座椅上,不像是不经意丢弃。
没人动过就好。
梁矜缓缓说:“给你。”
车辆平稳行驶。
梁矜看着那只青筋遒劲的手伸来接过钱包。
他用的劲儿不算大,似乎没意料到梁矜不松手。
男生侧眸看到了女孩。
“我今天……演出怎么样?”梁矜鼓起勇气说出此番的目的,对着他的眼睛问,“我见过了姜小姐,她跟我身型类似。”
梁矜并不甘心只做舞替,但看郑韵知的态度,导演非常想要这次合作的机会。
梁矜说:“我非常想要这次演出的机会,饰演我的母亲。”
一停顿,只剩下徐徐的呼吸声。
“沈轲野?”梁矜歪头笑了下,显得尴尬。
少女漂亮的眉眼和湿润的模样柔软又锋利,沈轲野用了劲儿,将钱包收回到自己掌心。
他目光不移,低磁在说:“昨晚,我朋友问过我要不要把你辞退。”
他说的是Ulta的事。
意料之外,梁矜张了张嘴。
眼前男生的气息近了些,他低头看过来,带着少年与男人之间的暧昧不明,但不可否认的侵略性,与她平视,梁矜的心脏猛然跳动了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感。
“你猜我怎么回答的?”他问。
回答代表他对她的态度。
梁矜知道不可能,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留下?”
男生嗤笑,一字一顿继续说:“我说,随便。”
漆黑的眼眸符合眼前人轻狂傲慢的气质,梁矜脸色难看了几分。
他模棱两可的答案意思是对她的演出不满意吗?
她彻底把他得罪了吗?
梁矜往后退了些,攥紧了自己的手。
学校离得不远,下车时司机递了把伞给梁矜。
“梁小姐,还是谢谢你了,”司机下了车送梁矜,神色柔和,“那钱包对我们家小少爷很重要。”
梁矜脑子里很乱,心里不自觉想追问哪里重要。
偌大的雨,像是淋湿整个城市,风雨狂啸着树木车流。
梁矜准备下车,但想起什么似的回眸看去。
她琢磨不透沈轲野的行为,但想起妈妈,还是要努力,正色叫他:“沈轲野。”
男生平淡看她,鼻梁左侧的小痣漆黑侵略。
“如果是之前第一面时不礼貌的行为让你对我产生了偏见,我跟你道歉。”梁矜知道一个人的态度是很难改变的,下车前她提醒,“记得看钱包,今天也谢谢你了。”
少女接过了伞,身影消失在雨里。
司机眯了眼,站在雨里附身看后座的男生:“阿野。”欲言又止。
这位司机是沈家的老人,也是管家,从小看着沈轲野长大。
沈轲野今天太反常了。
后视镜里,沈轲野抚过钱包,上面有些微的水渍,他将兜里一张旧照片夹回钱包,平淡说,“没事。”
司机问:“这么重要的钱包,弄丢了怎么办?”
“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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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闪电在最远处劈开,像是被城市撕裂。
荒诞不羁的野兽蛰伏许久,没人能再控制他。
“为什么要把钱包故意留在剧院?”司机严肃提醒,“先生应该警告过您,不能和没经过他认可的人走太近。”
沈轲野薄唇扯动,拉出一个淡漠、不近人情的笑容,像是听到笑话,漫不经心道:“他管不了我。”
将钱包合上时,男生凌厉的眸微眯,看到了夹在夹层里的白色卡片。
两行文字,笔迹瘦长、锋芒毕露,是用剧院的圆珠笔写的。
【向你争取,竭尽全力,期待你的来电,沈轲野。】
【梁矜,Tel982xxxx7】
-
雨下到半夜,淋了雨梁矜昏昏欲睡,有点低烧,翌日醒来上颚还在发炎。
意料之中,给沈轲野留的电话他没有拨来。
郑导那边给的回复也模糊——“等消息”。
铡刀在头顶悬而不决,而等待是世界上最难熬的苦差。
【邬琳,你有沈轲野联系方式吗?】
邬琳:【没有哎,你要他联系方式干嘛?】
梁矜想起昨晚,黑色的雨伞被她收好了放在玄关。
她跟邬琳讲了发生的事。
邬琳:【???真的假的,可是我男友说沈轲野不喜欢钱,他很抗拒类似投资行为,是不是有误会?】
邬琳:【李屹柏甚至说过太子爷视金钱为粪土。】
梁矜嗤笑出声,回答。
矜:【可能不爱钱的人大多不缺钱吧。】
矜:【但是琳琳,我见的就是他。】
邬琳似乎沉默了,她那头显示“正在输入中”许久。
邬琳:【要不然你来篮球馆?】
矜:【?】
邬琳:【下午一点我男友篮球赛,你知道的,他和沈轲野不是高中室友吗?今天沈轲野也赏面子来了。】
邬琳:【但……经管院的篮球队,宋佑淮也在哦。】
梁矜眼睫轻颤,看向课桌上的时钟,时针一分一秒在拨动,还有十二分钟到一点,少女倏然起身,身前复习的书不看了,直直跑到门口弯腰提鞋,出了门又折返。
兜里的手机“嘟嘟嘟”在响。
邬琳不放心。
邬琳:【宋佑淮可在外面哭,说是因为你拜金、捞女,骗了他很多钱,他才破防的……】
邬琳:【SNS平息了,但学校里对你有意见的人很多。】
邬琳:【……要不然你别来了,等会儿我男友打完球赛,我帮你问联系方式。】
矜:【没事。】
梁矜想起沈轲野的倨傲与冷漠,她不喜欢这样的人,尤其这个人跟他父亲一样带着水生调的气味。
可对沈轲野,她讨厌不起来。
昨晚暴虐的雨里这把伞安全地送她回了宿舍。
到了宿舍才发现,伞柄处有一处刻字。
野。
梁矜握紧了那把伞,最后回复说,【应该去,我会去。】
【谢谢你,琳琳。】
7.Twisted 5
天空阴郁,今天是和隔壁学校的友谊赛。
梁矜背着单肩包,进门就看到热潮的人群,刚半场被叫停,奔跑的男生女生欢呼雀跃,裁判在中场挥手组织,篮球馆热闹一片。
不少人看到她在议论,甚至有人喊了不远处的宋佑淮:“阿淮,那不要脸的来了。”
这一呼声出来,有高低的起伏笑声。
宋佑淮一身篮球服,听到了,用毛巾擦了脸,从容不迫打量她,眼底压着讥嘲。
“梁矜居然还敢出来?”
“她又没错。”
“还没错呢?宋佑淮说给她花了一辆车的钱,人家的车都什么车,超跑,百万起步。”
风波中央,梁矜置若罔闻。
她的目光很快落在角落的沈轲野身上,男生黑色鸭舌帽、拼色冲锋衣、工装裤,站在那儿露出帽檐下半张脸就足够惹眼。似乎感受到人群议论的噪声,他半垂了眸往下看。
目光对视,他似乎很轻地笑了下。
梁矜捏紧了肩带,逆着流言向上走。
“梁矜。”宋佑淮被忽视,起身翻阅了栏杆往后走。
教练喊宋佑淮回去,但他没理会,而是抓到了梁矜的肩膀。
少女微微侧目看到了宋佑淮,她略显迟疑,问:“有事?”
宋佑淮刚半场得分,正得意,“咱们的事还没完呢。”
梁矜略迟疑:“咱们的事?”
少女简单的红格子单毛衣、蓝牛仔裤,银质十字星耳坠,因为出门急,额前碎发上别有红色凯特猫发卡,她笑起来眼眸带光,问:“我们不熟吧?”
宋佑淮被一句“不熟”打在原地,表情滞住,从牙缝里挤出反问:“不熟?”
跟过来的宋佑淮朋友听到这句气急上头:“梁矜,你还有没有良心?阿淮给你花过钱、多么钱!”
宋佑淮反问:“怎么,梁矜,你遇到更有钱的了?”他想起来之前在Ulta沈轲野异常的举动,质疑,“你和阿野搞上了?”
沈轲野?
梁矜不明白宋佑淮这种吝啬的穷男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猜疑,可想起演出的机会,她微不可见皱眉,转而平稳的语调带上讥诮温良的笑,看着宋佑淮说:“宋佑淮,别用你肮脏的思想去玷污我。”
“你是觉得我的钱不够多,所以想要更有钱的吗?”宋佑淮冷笑,“如意算盘打错了,梁矜,阿野不可能喜欢你。”
宋佑淮花在她身上的钱林林总总不到三万,梁矜一分钱没收,多余的也扔了。
她重申:“让开。”
宋佑淮讽刺:“我给你送的东西也不少了。”
宋佑淮朋友说:“梁矜,有本事你就把阿淮送你的那些东西还给他。”
这话一出,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梁矜身上,少女的身影干净清彻亮丽,站在光里,脸上并无阴郁暗色。
许久,梁矜平静回答:“不了。”
终于有回答,宋佑淮朋友一副不出所料的语气,“果然——”
“太脏了。”梁矜扭头就走,“宿舍外的第二个垃圾桶,想要的话自己去翻吧。”
扑哧一声,也不知道谁开的头,旁边的人笑作一团。
这样的话无疑是一巴掌扇在宋佑淮脸上,他厄令:“梁矜,别太过分!”
热闹的篮球场出了闹剧,不少人在围观,不远处的哨声尖锐,梁矜扫了眼,说:“还有十分钟要比赛了,你想丢人的话,可以继续跟我讨论过不过分的问题。”
她不Care,但宋佑淮虚荣、爱面子。
教练那里来提醒去交代战术,宋佑淮脸部肌肉抽动,最终还是松了手。
下半场篮球即将开赛。
梁矜拨开人群看向原定目标,倏然一愣,沈轲野已经不在那个位置。
……
“上次小邵说睡了你的,就是她?”李屹柏扫了眼身侧人,闲聊。
沈轲野顺着走廊往下走,暗色的灯光打落,他的眸光也跟着暗下去。
男生宽肩窄腰,帽檐下轮廓利落,倏然薄唇轻扯。
“这姑娘可被宋佑淮搞得够呛,就你出去比赛这几个月,名声已经臭得不行了。”
李屹柏是邬琳的男友,也是篮球队的队长,他歪了头看沈轲野。
他跟沈轲野是高中室友,关系不能用好来形容,而是非常好。
沈轲野问:“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
“好奇。”
沈轲野侧目看李屹柏,方才宋佑淮给了他几个脏动作,李屹柏被碰伤了,左手臂肌肉群受伤,被换下来,他女友去外面买冰水。
沈轲野说:“我看你倒是脾气好,也被搞了。”
换成他,早打上去了,在场上放肆耍小动作搞自己人。
想死。
李屹柏明知故问:“好什么?那是你哥。”
沈轲野轻嗤。
李屹柏:“晴姐知道,对你没好处。”
宋佑晴是沈轲野同父同母的姐姐,大七岁。
但对比跟沈轲野,她对宋佑淮这个异母弟弟才更像同胞姐弟。
已经到更衣室门口,沈轲野进门前,李屹柏要求:“等会儿上场,你别动手。”
沈轲野没说话。
-
邬琳:【去更衣室了吧?】
梁矜找不到人给邬琳发了消息。
邬琳:【李屹柏受伤了TVT,我去给他买水了,太子爷替他了。】
邬琳急得团团转,听到教练说冰水比常温的好,跑到了外面的24小时跑了一箱。
梁矜安慰了几句,她问了工作人员方向,下了楼梯,恰巧听到不远处男生的对话。
沈轲野靠在门前,身型与暗色的灯光融为一体,斑驳的光影让他立体的五官更为硬冷,极具攻击性与颓丧感。
最后一句话是,“我会让他后悔。”
梁矜呼吸不自觉轻了许多,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
李屹柏皱眉准备再说什么,被关在门外。
他准备回去,迎面撞上梁矜。
他跟邬琳认识第三年,不可能不知道梁矜。
李屹柏皱了眉:“梁矜?你来这儿做什么?”
梁矜看着不远处关闭的更衣室门,目光不移,“我找沈轲野。”
李屹柏更为不解:“你找他……”
这位被流言蜚语裹挟的少女笑了下,从背包里拿出雨伞示意:“还伞。”
梁矜没细说,但李屹柏知道好友不会缺把伞,想拦住人。可梁矜只是单纯交代理由,快步错开他,敲下门。
-
沈轲野以为李屹柏去而又返,开门低眸看到来人,意外。
梁矜。
少女笑盈盈,正色道:“我听人说你要上场了?”
很烂的搭讪。
沈轲野没理会她,耷着眼,抬手就要关门。
梁矜按住了门,她生了病,说话有淡淡的鼻音,听起来比平时软,郑重地将伞递过去,“昨天谢谢你的伞。”
这是她找的借口。
沈轲野没接,冷眸:“送你。”
“我不要。”
沈轲野用了力又要关门,冷笑,居高临下的目光,“你用过了,不要就扔掉。”
梁矜迟疑解释:“上面有你的名字,我用不了。”
沈轲野皱眉,不爽。
梁矜说:“我就几句话。”
沈轲野低头警告:“梁矜,我要换衣服。”
梁矜这才注意到他刚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长袖,立体有型的精瘦薄肌被柔软的面料勾勒出形状。
梁矜后知后觉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人有点晕,她不知道自己的脸红了,只知道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借什么借口跟他说话,她说:“我刚刚听到你和李屹柏的对话了。”
梁矜知道偷听不是什么好习惯,所以快速说出下一句,“宋佑淮动了你朋友,你动不了他。”
梁矜烦躁不安,她攥紧了握住门的手,深吸一口气说:“但我可以。”
她鼓起勇气吐出这句话后,语气平稳许多,坚定道:“我能让宋佑淮出糗,帮你解恨。”
沈轲野的手不再使力,事实上,李屹柏怕他姐,他并不怕,可梁矜的话勾起了他的兴趣。
“你?”男生的语气就是质疑的腔调。
梁矜看着他,缓缓点头。
沈轲野盯着梁矜那双注视他的眼眸,倏然轻笑,玩味问:“目的?”
“我给你留了电话,你没打给我。”
“……”
沈轲野这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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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远看帅,细看时第一眼看到的是那颗鼻梁偏左的细痣,轻笑起来更衬得他嚣张傲慢,梁矜当然知道得罪沈轲野比得罪宋佑淮恐怖,可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郑重道:“沈轲野,我希望在电影正式开拍前牢记我、考虑我。”
她说的不是“记住”,是“牢记”,她要机会。
沈轲野眨了下眼,没有表情,似乎听进去了。
他抬手摸到了自己的衣服下摆,骨节分明的手不算白,但配上青筋莫名的青涩与性感,他说:“手。”
“?”
不明所以的回答,梁矜心脏一停。
什么意思。
“松手。”沈轲野要求。
梁矜稍愣,问:“怎么……”
“你可以试试看,但是。”
他一顿。
眼前男生语气比之之前的几次都要轻松亲昵许多,他低头与她平视,漆黑的像有危险逼近的眼注视她,还是很凶,坏笑说:“妹妹崽,你是一定要看我脱衣服吗?”
梁矜眼眶发热,脑子一下没转过来,猛然松了手。
一松开,眼前的门毫不留情被沈轲野重重关上。
-
“李屹柏去校医院了,好像挺严重的……他让我等他回来,怎么还没回?”
邬琳已经买好了水回来,坐在观众席干着急。
她不太能看懂篮球,也没听那些有的没的,宋佑淮的脏动作微妙,就连教练都没说什么。
梁矜安慰她:“教练说了没事。”
邬琳长了张台偶女主的温柔脸,此刻红了眼,委屈极了。
梁矜对她安抚性质温柔笑了下,又不自觉关注场上比赛。
下半场已经开始。
篮球馆里,运动鞋刮擦地板的声音刺耳。
梁矜的目光被吸引。
14号黑色球衣,前锋,沈轲野。
比起白色,他更适合穿黑色。
更惹眼了。
“传球——”
“好!!!14号接球。”
“交叉步背运,沈轲野将球传给了——”
“假动作,没有传。”
“城校27号勾手准备抢球!!!”
“沈轲野后仰跳投!!!”
男生动作敏捷迅畅,犹如补风般,穿行过层层围堵的对手。除了射击,原来他还会打篮球。
整个篮球场都热了起来,欢声雷动,潮涌般的呼声快掀翻场地,但梁矜的心却好似一点点沉下去。
她答应帮沈轲野出气,可显然他并不需要,下半场二十分钟,港大校队五位球员,每个人球都有过手,除了宋佑淮。
这些人显然有一两个是宋佑淮的朋友,想要传给宋佑淮,但被沈轲野算准了,从头到尾宋佑淮没碰球半下。
哨声吹响的那一瞬,港大以64:55斩获此次比赛胜利。
宋佑淮已经力竭,他粗喘着气忿忿看向沈轲野。
就算是再蠢的人也看出来沈轲野在针对他。
他上前,语气不算平和,压抑着情绪,“阿野,你什么意思?”
沈轲野的后背已经湿透了,他任由濡湿的碎发遮住眼,但呼吸很稳,平淡说:“没什么。”
宋佑淮质疑:“我上半场拿了12分!”
他一直想取代李屹柏当校队的队长。
沈轲野扫了眼人群,第一排的位置李屹柏已经回来,站在他女友和梁矜身边。
沈轲野抬手,手中的篮球猛然地、毫无预兆地、直接地撞上宋佑淮的脸。
一片哗然。
宋佑淮深抽一口气,喉咙里溢出段痛苦呻吟,两行鼻血一前一后流淌下来。
射击运动员的准度和力度,差点让他的鼻梁骨断裂。
扑通一声,球掉到地上。
黑色的篮球在橙黄色的地板上弹出几根没有生机的抛物线。
宋佑淮猝不及防被砸到疼痛失语,没想到沈轲野不顾姐姐真的和他动手,嗓子眼已经缩紧充血了。
旁边的教练和工作人员赶过来,所有的人都在看他们,却没人敢上前阻止。
沈轲野走之前轻拍了下对方的肩膀,男生扯唇噙笑,转眸,很冷,深深看了眼宋佑淮,“下次。”一顿,附耳低声警告,“别动我的人。”
8.Twisted 6
洗手池旁,球场的热闹已经散了,只有树梢的鸟偶尔叽喳。
冰冷水流从向上的水龙头涌出,沈轲野低头抹了脸,他身上还有热烈的气息,抬眸时冷利的下颌线缀着从鼻梁滑落的水滴,一颗接一颗。
大概是真的不耐,他问:“有事?”
梁矜站这有一会儿了。
阴影的角落里只有他们两人,她叫了他的名字:“沈轲野。”
郑重、小心、真诚。
梁矜目光落在沈轲野的手,他在用流水冲洗,她说:“我跟宋佑淮有过节,你帮朋友出头,顺便帮我出气,算是帮我了,谢谢你。”
沈轲野垂着目。
男生的手背盘踞青筋,骨节分明的手被流水弄湿,有力又性感。梁矜皱了下眉说:“我看见你受伤了。”
倒数第二个球,宋佑淮为了抢球,划破沈轲野的掌心。
全场没一个人注意到。
梁矜问:“疼吗?”
沈轲野看了他眼,“问这个做什么?”
“我帮你处理。”
她问校队的助理要了医药箱,毛遂自荐:“小时候妈妈跳芭蕾受伤也是我帮她处理,我对这种擦伤、划伤的处理很在行,不会弄疼。”
沈轲野拧紧了水龙头,他掌心的划痕细长的一条,方才丝丝渗血,但不算严重,他合紧掌心,偏头时问:“关心我?”
“嗯。”
沈轲野纳闷儿了,轻嗤:“关心我,还是关心电影的演出机会?”
被说中了,梁矜撒谎:“都有。”
沈轲野晚上要去训练,收拾了东西要走。
梁矜快步跟上去,她岔开话题夸赞:“挺准的球。”
除了球技,沈轲野逻辑思维清晰缜密,可以说方才那场算无遗策。
梁矜明白眼前这个男生是不折不扣的名利场宠儿、世家继承人。
这样的人她想打动,太难了。
沈轲野叫她:“梁矜。”
梁矜盯着男生的手,想知道严重否,伤口处理不好的话,会影响日常生活。
男生比她高一个头,倏然停下脚步,梁矜差点撞到他。
梁矜脑子里乱糟糟,她想去翻医药箱,说:“不需要我处理的话,我可以把碘伏和创口贴留给你。”
她说话轻轻的,跟他冷调的话重叠。
“你讨好我其实没什么用,投资是商业行为,不是我做主。”
梁矜捏着棕色瓶,脸色白了些。
沈轲野微微侧目,皱眉,语气却软了些:“至于伤口。”
梁矜脑子里全是那句“没用”,她用力到手指指节泛白。
沈轲野看着她,少女的眼睫微垂,淡色的唇轻抿,几分落寞。
男生语调无情,收回视线,最后说:“你来晚了,伤口已经愈合了。”
-
梁矜无功而返。
轩尼诗道,复古法式吊灯燃烧着古老的蜡烛,昏暗灯光照在高达六米的酒品陈列架。
“沈轲野也太无情了!他疯了吗?一点情分不念,队长不过擦伤,阿淮不过是无意碰两下,他下手那么重!”
“但凡歪一点、重一点,阿淮鼻梁就断了!”
如此雅致低调的法餐厅,宋佑淮却终于撑不住往日温和假面,语调可以算歇斯底里。
“行了,都他妈闭嘴。”
梁矜收回目光,问:“沈轲野不来吗?”
邬琳理所当然:“太子爷从不参与这种场合。”
梁矜以为沈轲野会来,才答应邀请。
他想起男生意气风发的样子,跳投勾射时黑色碎发飞扬,眸光冷厉笃定,他有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和野心。
之后恐怕再也遇不到他了。
偌大的港区,梁矜从未比这一刻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像粒尘埃,风一吹就弥散在空中。
少女找地方坐下,看向暗色窗台外,行人匆匆。
下午她的“刷存在感”策略被沈轲野宣布了“死刑”,刚又收到了郑韵知导演的新消息,说基本已经定下来投资,并确定不会用舞替。
【矜矜,叔叔让你白跑一趟了。】
【姜小姐说你很厉害,但留你在剧组,她不放心。】
她彻底没戏了,甚至连再问一次沈轲野的机会也没有了。
梁矜敛目看着消息,没在意人群中的议论。
“梁矜怎么也来了?”
“……我天。”
细碎的议论声又生了出来。
“宋佑淮已经够生气了,这不是火上浇油?”
李屹柏去点菜了,邬琳看好友脸色不好,轻声细语询问怎么了,梁矜说:“没事。”
她得跟郑韵知确认违约金,除此以外,她没有留港的理由,该回家了。
“谁把那婊/子请过来的?”
突然的提问。
邬琳稍愣。
梁矜抬眸看去,瞥见坐在正中位置的宋佑淮,对方不甚在意地斟满酒,似乎意识到她的注视,缓缓侧目,露出不满神色。
今天被两番羞辱,宋佑淮彻底不装了。
“说什么呢?”梁矜本就心情差,邬琳忍受不了他人对好友如此肮脏的侮辱,猛然起身质问。
宋佑淮冷笑:“关你什么事?”
“宋佑淮!你还是不是男人?”
“邬琳。”宋佑淮“哦”了声,他失笑,恍然大悟般换了个称呼走过来,说,“嫂子,说话这么冲?是对我有所不满吗?那我道歉,敬您一杯。”
宋佑淮这几日流年不吉,到现在鼻梁还红得发紫发青,但不论他如何,都是一顶一的出生,在场的谁都得罪不起。
气氛倏然凝重。
邬琳不想跟宋佑淮这种人烦,说:“不用你假惺惺。”
但对方已经站定桌前,将酒杯强硬塞到了她手里。
58度的烧酒,梁矜皱了眉,质问宋佑淮:“你什么意思?”
宋佑淮耸肩:“邬琳怎么说也是校队的大嫂,这么不喜欢我,我当然要道歉。”
邬琳不明所以,但依旧态度强硬:“我不会喝酒,就算会,也不会喝。”
宋佑淮笑:“大嫂想怎样?”
“给矜矜道歉。”
这么多天,梁矜挨了多少骂名和侮辱,都是拜他所赐。
宋佑淮瞥了眼梁矜,扯笑:“原来是这样,原来是为了我和梁矜那档子事公报私仇呢?大嫂是觉得下午我活该被砸那一球,不配呆在校队。”
人群中的议论大了几分,宋佑淮想和李屹柏争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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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队长的事大家都清楚,下午的“脏球”是不是故意没个定论,方才宋佑淮那句“婊/子”也没指名道姓,但邬琳这么不给宋佑淮面子、咄咄逼人有目共睹,什么样的言论都有了。
宋佑淮客客气气地,“嫂子,我先干而尽。”
他兀自喝了杯,而后平静注视邬琳。
宋佑淮算准了邬琳不会喝酒,无奈道:“嫂子不喝?是真看不起我?”
邬琳有种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有理讲不清,“你——”
“够了!”
梁矜不希望自己身上的麻烦祸及他人,更何况她大概率要离港了,少女起身抢过酒杯砸在桌上,银色的耳坠随动作晃动,她冷冷注视宋佑淮。
“宋佑淮,你就不怕李屹柏回来找你麻烦吗?”
宋佑淮挑眉:“前提是回得来。”
梁矜皱眉看了眼门,突然意识到李屹柏去点菜已经半个小时。
宋佑淮附身,靠在梁矜耳边说:“梁矜,今天你可真得意、你运气真好啊,连沈轲野都冲我撒气了,但是现在呢?”
宋佑淮歪了头,开口说:“没人能救你。”
轻飘飘的含着酒气的话语叫人憎恶。
梁矜偏头盯着宋佑淮。
“梁矜,要不你帮她喝吧?邬琳甩我脸子,就是李屹柏甩我脸子。学长在家行三,上面俩哥哥呢,这事儿传出去,李屹柏纵容女友的事儿说不定还能上点三流报纸,他俩……”宋佑淮眼神阴鸷,一字一顿,“一定会分。”
昏黄灯光照亮少女的脸,梁矜觉得反胃恶心,她强撑着回眸看去,复古的法餐厅,时钟指针一分一秒在动,宋佑淮的话别人没听清,但邬琳是听清楚了的,女孩恍如坠入冰窟,脸色惨白。
邬琳来港大是因为李屹柏,她暗恋对方三年,才在一起没多久。
新仇旧恨,梁矜皱了眉。
500ML的啤酒杯,58度的烧酒,从一开始,宋佑淮就没打算让邬琳喝。
这一屋子的人,人无贵贱,但无依无靠的只有她。
梁矜想起妈妈,自己孤注一掷来港区,不知道为了什么,她垂下眼,眼底几分痛苦,梁矜平静开口:“我替她喝。”
邬琳小声制止:“矜矜……”
“宋公子,”梁矜注视宋佑淮,有一种近乎悲悯的不屑和憎恶的倔强,她问,“这样,可以吗、满意吗?”
宋佑淮笑得真切:“行啊,喝。”
少女垂了眸,深吸气,猛灌一口。
梁矜没喝过酒,辛辣的酒猛然涌入,快淹没呼吸,辣得她喘不过气。
酒精在味蕾作祟,她根本咽不下去,全吐出来,被呛得咳嗽,端不住酒杯。
宋佑淮得逞般的傲慢:“继续。”
一声“呲啦”,开门声打破了局面。
李屹柏看到泫然欲哭手足无措的女友,快步上前,质问全场:“在干什么!”
议论声猛然消停。
梁矜没喝多少,但微醺,她浑身发烫,手腕却倏然被人握住。
她以为是宋佑淮,将人甩开,可挣脱不了。
冰冷的触感让她一震,酒意消散,梁矜抬眸,瞳孔微微放大。
沈轲野盯着她问:“梁矜,知不知道未成年不能饮酒?”
9.Twisted 7
沈轲野怎么知道她没成年?
梁矜皱了眉,晕眩中有份疑惑。
宋佑淮完全没料到沈轲野会来,他组织好语言,解释:“邬琳对我不满……我不过是——”
梁矜打断,对沈轲野说:“跟你没关系吧?”
梁矜太清楚了,错过了这次,短时间内她筹不到钱了。沈轲野夺走了属于她的、属于妈妈的希望。
合同黑纸白字定好的机会也能因为钱权的力量失去,梁矜盯着沈轲野,比起白天,她多了顶白色毛绒帽,深邃细闪的眼妆,眼神迷蒙,梁矜的肤色白,此刻透了血色,有种沉浮在繁华里自若的耀眼感。
梁矜复杂地想:沈轲野和宋佑淮又有什么区别?
她不甘示弱地盯着眼前的男生。
对方垂目问她,“什么意思?”
梁矜说:“电影投资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没有机会了。”
她完全不顾及发生的事和其他人,冷冷注视沈轲野说:“资本夺走了本属于我的机会。”
这句带着憎恶的话劈头盖脸,李屹柏听不下去,说:“梁矜,什么语气?放客气点,阿野刚救了你。”
梁矜反倒被逗笑了,少女薄唇轻扯,侧过脸评价:“李屹柏,酒,我是为了你喝的,你最没资格跟我说这句话。”
她太硬气。
全场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方才在酒桌上被宋佑淮逼着喝酒的时候梁矜连半点委屈也没有,可此时此刻,眼眶却红了,她快死心了。
郑导的电影不仅是妈妈从前的人生,更是今后的人生,梁矜飞蛾扑火般冲进刀山火海的港区。她深吸一口气,接受现实般确认:“沈轲野,你憎恶我。”
梁矜牢牢攥紧了手中的那杯酒,一如方才对宋佑淮无力的反抗,她也排斥沈轲野,少女开口:“我妈妈生病了,她没钱,我才来港区拍电影,”她问,“现在,我彻底没机会了对吗?”
男生站在那里,宽肩窄腰,神色冷淡,沈轲野问:“这酒这么想喝?”
梁矜冷声:“与你无关。”
沈轲野在烛台旁挑了只打火机,Depont的珍藏款,他看起来不像是不会用,平淡耷眼皮摩挲点火砂轮,点燃了酒杯。
40度就足够让酒水燃烧,蓝色的火焰覆盖着梁矜紧握的玻璃杯,带着灼热的温度。
梁矜被吓了一跳。
沈轲野扯唇笑了,他玩味看着梁矜失措的模样,低头找她的目光问:“妹妹崽,现在还喝吗?”
梁矜张了张嘴,她对视上沈轲野漆黑的眼,心脏一紧,男生凉薄冷淡的意味酝酿宛若风暴的猛烈。
沈轲野强调:“我说我不憎恶你,还喝吗?”
-
庆功宴不欢而散。
复古繁华的街道,吹来的晚风吹醒梁矜的眼睛,校队不少人已经走了。
宋佑淮被沈轲野赏了一拳,到最后宋佑淮打电话搬来姐姐,梁矜还是第一次见传说中的宋小姐,她下了车,站到沈轲野身边,只一抹模糊的剪影,漂亮、温柔、庄重,似乎是短发。
梁矜站在餐厅的坐椅旁,邬琳眼眶一直是红的,她被吓得惴惴不安,梁矜握紧了她的手。
“阿野,小淮的事我会处理,禁足他两周。”
宋佑晴浅色眼睛扫了眼坐上车的宋佑淮,对方规规矩矩的,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乖巧听话。
沈轲野没什么表情,倒是李屹柏打圆场:“晴姐,也不是大事。”
他已经从邬琳那里听说了全过程。
在他看来,宋佑淮生气是为他,沈轲野出头也是为他。
李屹柏解释前因后果:“都是为了学校的一些杂事,男生嘛,起冲突很正常。”
宋佑晴对于“大事”的标准心里自有判断,眸光缓缓从不远处四散的学生群体掠过,倏然说:“阿野,我会给你和你朋友补偿,不会让大家不开心。”
沈轲野终于听进去了,他漫不经心笑,答:“行。”
宋佑晴笑容真切了些,温柔说:“但是阿野,你这么生气太少见了,”女人评价,“这不像你。”
沈轲野眸光聚在宋佑晴身上,好一会儿,他眯眼说:“姐姐了解我。”
宋佑晴说:“毕竟你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从你回港开始……”
她回忆往昔,可沈轲野话锋一转,打断:“但像不像我,不好说。”
沈轲野睨了眼车上的宋佑淮,要求:“两个月内,别让我看到你弟弟。”
宋佑晴笑容一讪。
没再废话,她带人走了。
黑色宾利消失在杂乱车流里。
“沈轲野。”
十字路口的蓝色路标下,男生抬眸看去,隔着长街看到路灯旁的少女,梁矜清冷眼眸带着冰冷的憎恶与克制的无奈。
梁矜经过了内心挣扎,缓步穿梭过车流过来,梁矜提议:“我请你吃饭吧。”
李屹柏否决提议:“今天阿野的车坏了,本该这个点去提车……”
梁矜打断解释:“我刚刚情绪有点失控……”她脑子里一团乱,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对不起。”
他帮她挡了酒,她还甩脸子。
梁矜抿唇,知道沈轲野大概也没可能和她这种萍水相逢的人吃饭,轻声说:“我要离开港区了,你好几次帮我,感谢你。”
沈轲野眸光一深,重复:“离开?”
“嗯。”梁矜确认,“现在这样,我是出局了对吗?”提起错失的机会,梁矜鼻子一酸,最后说,“沈轲野,我没打算给我机会吧。”
她委屈的话语夹杂倔强,沈轲野注视少女高昂的头颅,她还是高傲,只是被打败了。
男生否认:“电影投资是舅舅的决定,不是我做主。”
梁矜愣住。
夜风之中,车流与鸣笛嘈杂喧闹,巴洛克风格的路灯铺撒昏黄灯光,沈轲野看着梁矜变化的细微表情,倏然扯唇笑了下,男生轻眯的眼似乎另含深意,叫她:“但梁矜。”
他磁沉的嗓音带着粤语调,仿若碎冰。
“我能帮你。”
疑惑,不解,心悸。
梁矜看去,男生白色外套,她这才注意到他脖子上宗教信仰意义的黑色十字架挂坠是被断裂的,男生侧眸时居高临下的孤傲,势在必得的语气,“不是说请我吃饭吗?”
沈轲野建议:“请我吃饭,我告诉你哪里有机会。”
-
李屹柏送邬琳回家了。
梁矜跟在沈轲野身后,细细看他的背影,想起来小时候总跟在妈妈身后踩影子。
曾枝说:“矜矜可以永远躲在妈妈的影子里,妈妈会永远保护你。”
一路无话。
餐厅是沈轲野选的,在隔壁街,一家中式私家菜馆,价格高昂。
梁矜付完款收到短信扣款通知,一顿饭大几千,她心疼钱,退出时看到手机壁纸,是四年前,在沪市演出后和妈妈的合照。
优雅的白天鹅舞者和幼小的黑天鹅伴舞,那是她第一次和妈妈一起演出。
“可以请你一起吃饭吗帅哥?”
梁矜远眺着不远处的男生,沈轲野低眸单手在刷手机,旁边三两个女孩,羞涩又大胆,在搭讪。
沈轲野像没听见,越过人群目光落在她身上。
梁矜微不可见皱了眉。
沈轲野这人好像就是难以接近,少女们或火辣或清纯,那么热情真诚,他半个眼神没给。
像是人群里一座无法接近的高耸孤岛。
梁矜走上前解释:“不好意思,他有约了。”
少女们顿时兴致缺缺,走了还说:“什么嘛,原来有女友了。”
梁矜想反驳自己不是,她尴尬看身侧的沈轲野,男生歪了头饶有兴致看她,想起之前那些尴尬的事,梁矜认真道:“我不会再占你便宜了。”
沈轲野冷淡笑笑,也没说什么,一副好相与的模样,说:“走吧,上楼。”
之前剧组那里的结构梁矜都很清楚,沈轲野说后面会加位电影监制进去跟郑导合作。
“这位孟小姐为人公正,在港娱颇有说服力,也是我舅舅的旧情人。”
梁矜明白过来。
也就是说,如果她能够在孟监制那儿拥有试戏机会,被看中,局势可能逆转。
梁矜垂眸听沈轲野讲,事实上,这并不是什么把握很大的方法,但可以一试,梁矜问:“为什么帮我?”
菜已经上齐了,但两个人都没动筷子。
隔着宽长的方桌,沈轲野指节敲在桌面,没说话。
梁矜看到他掌心擦伤的棕色痕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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颗一颗,皮肉外翻,泛着青紫,像是放射的星群。
有一片似乎刚被碰到,新结的薄痂裂开了。
梁矜追问:“你打宋佑淮那一球,有没有……一点的成分是因为我?”
她觉得在自作多情。
问完自己都觉得荒谬。
但这猜测最合理。
沈轲野合掌,语气干脆:“没有。”
梁矜猜想自己一定还醉着,闷闷地说:“我帮你处理下吧。”
沈轲野撑下颌,冷目:“嗯?”
梁矜说:“擦伤。”
她很怕疼,那样的伤,她是忍不了的。
梁矜问服务生要了医药箱。
洗手池旁,梁矜看沈轲野冲洗完手,随意地用酒精倾倒消毒。
细微的烂肉因为刺激泛红。
他处理得很快,眉头都没皱,梁矜只能在旁边靠墙看着。
她问:“不怕疼吗?”
以为沈轲野不会回答,可男生垂眼搭话:“习惯了。”
他黑色的碎发遮住了眼睛,落寞又孤独。
天之骄子、世家出生,这样的回答让梁矜意外。
梁矜问:“沈轲野,你以前经常受伤吗?”
男生骨节分明的手停在那里,1200ML的酒精被他按住瓶口,沈轲野似乎被逗笑了,抬眸问:“对我感兴趣?”
漆黑的眼落在梁矜身上。
少女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头,细看才发现,十字星的耳钉搭配着玫瑰元素,歪头时清冷感与稚嫩的艳丽感混杂,她咬着唇。
梁矜思索回答:“我这个人还是有眼力见的。”玩笑的语气,她清楚自己对沈轲野了解越多,对情况越有利,“更何况,你告诉我电影最后的机会。”
少女站直身体,上前殷勤道:“我帮你贴纱布。”
沈轲野站在黑色大理石的水池旁,昏暗的光叫人看不清晰他的表情。
梁矜熟练地剪裁棉片和胶布,触碰到他,她要求:“如果疼的话,可以告诉我。”
他的皮肤滚烫,蛰伏在皮肤下的薄肌连带着脉搏的跳动,让梁矜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位与她截然的异性。
想起沈轲野说“习惯”,梁矜说:“以后再受伤的话,也可以找我。”她轻声细语,与往日不同的柔情,说,“如果命运眷顾,让我留港,我就一直在。”
少女精致的五官被晦暗不明的灯照得慵懒温和,乌发与冷白肌肤,淡色的唇在笑。
她冰冷柔软的手停在他掌心。
猛然,沈轲野反手握紧了她,梁矜仰头看他,才发现他们靠得这么近。
梁矜懵懂问:“怎么了?”
男生没有表情,低眸问:“梁矜,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话很像在追我?”
迎着冷颜的呼吸,梁矜被如此注视,有一种上头的恐惧与心悸,她不安,睁大眼睛。
这不过是他们之间的第三面。沈轲野用受伤的手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拽,他问:“你喜欢我?”
犹如冰冷深夜巨蟒缠绕的冷感与窒息,梁矜直觉般回复:“不喜欢。”
本质上,宋佑淮和沈轲野没区别。
眼前的男生笑了,讥嘲般说:“是吗?”
梁矜在慌乱中找到自己,他身上的酒精味太重了,醉酒的晕眩叫人恍惚,梁矜想到宋佑淮觉得恶心,她不知道眼前人哪儿来的误解,讽刺:“你过度解读了吗?”
沈轲野毫不留情地拆穿:“梁矜,你心跳很快。”
刺鼻的酒精味褪去,冷杉刺辣的烈入侵身体,这话就在耳边,梁矜呼吸一停,像是被吓到。
她黯然,陈述事实:“追你的人太多了。”
喝了酒与没好的发烧感席卷,今天发生太多事了,梁矜觉得没有哪一天比这一天更糟糕了。
她叫他的名字,“沈轲野。”
回答是声冷哼。
她仰头,清冽的眉眼。
“其实我猜,除了你说的那个办法,还有另外一条路对吗?”
她嗤之以鼻,不甘沦落,但不可否认,有一条更简单、轻松、有效的捷径。
梁矜问:“我追你,会有机会吗?”
少女纤细的睫毛,瘦白的肩在他垂落目光所及之处,沈轲野眯眼、轻笑,对于她荒谬的提问没有回答。
10.Twisted 8
这一顿几千的饭梁矜吃得心不在焉,沈轲野没吃多少,邵行禹来接他走了。
少女紧急固定好帽子,跟下楼说:“这就走了吗?”
灯光昏黄的中式红楼梯,男生抬眸时漆黑眼眸好像还是在洗手池旁掠夺倨傲的意味,他说:“走了,不送你。”
梁矜刚搜了孟监制的新闻,每周六对方会去郊区的马场,VIP制,她进不去,需要介绍人。
“沈轲野。”
梁矜思绪混乱,冲动之下质问沈轲野是反感对方冒犯的行为,但同时这样的方案诞罔疯狂地占据她的脑海,梁矜心烦,踌躇:“我之后还能请你吃饭吗?”
“……”
沈轲野侧眸,少女精致的脸,妆容深邃却清透,目光执拗。
男生眸光微沉,一副看穿她的样子,哼笑说:“不了吧。”
十月的天气,晚风颇为冷。
梁矜毛线衣露了肩,不算暖和,推门而过的冷风一吹,乌发拂动,她手指发凉。
邵行禹等了半天,拎着车钥匙进来找人,“阿野,慢吞吞的……”
大概是求人,梁矜跟平时讲话的语调不同,有点吴语的软糯,轻轻的,梁矜没管进来的人,打断询问:“为什么?”
邵行禹不明所以。
沈轲野接过钥匙,仰头看着梁矜说:“我挺贵的。”
轻嗤,他说:“你请不起。”
上了车,邵行禹还一脸玩味的品鉴状态。
邵行禹坐副驾驶问:“那妹妹,梁矜?”
吃了不少瓜,邵行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梁矜,这个圈子里漂亮的女孩太多了,但梁矜有种叫人过目不忘的生命力,很特别。
邵行禹说:“我可听说了,你刚为她跟宋佑淮翻脸,晴姐都亲临了,结果这么心狠,不乐意送人回学校?”
沈轲野上了车,银白保时捷超跑,12年的全球限量款,邵行禹送的,前段时间保险杠被人碰了,才修,“我心狠?”男生不咸不淡瞥了好友一眼,陈述事实,“两人座。”
“嗯?”
沈轲野目光淡淡,扯唇:“她上来,你下去。”
“……”
邵行禹说了句“别”,看着沈轲野抬手撕下掌心的胶布,骨节分明的手按在黑色方向盘,受过伤的泛红皮肉有种施虐的扭曲美感。
邵行禹瞬间变了脸色,严肃:“你手怎么回事,伤成这样。”
“宋佑淮弄的,后来又不小心碰了。”
邵行禹想起宋佑淮那傻逼,骂了句,又问:“他犯他的贱,你把包扎揭开干什么?疯了?”
车停在法国梧桐下,驾驶位的沈轲野没表情,他遥遥看向远处,对面街道的女孩按紧了手机,盯着他的车。
梁矜。
沈轲野说:“不喜欢被束缚的感觉。”
邵行禹怨怼:“有时候真怕你出事。”
“死不掉。”
邵行禹恼怒,想说出了这么个事,你姐肯定要借题发挥,突然听到沈轲野叫他。
“阿禹,”男生侧颜冷淡,突然耐人寻味笑了下,话锋一转。
“这几天如果有人找你关于马场的事,记得告诉我。”
“然后帮她。”
-
“矜矜,这我真帮不到你,”邬琳为难,“我没去过这家马场。”
出餐厅梁矜就联系了邬琳,无果。
梁矜窝在笔电前翻查网页信息,孟监制常去的那家马场所有者是家公司,法人信息的名字眼熟,邵行禹,那个来接沈轲野的男生。
午夜,室友在熬夜复习。
港大的宿舍外,梁矜接到了视频电话。
高糊画质掩盖不了女人的虚弱。
已经离开内陆三个月,这段时间忙,梁矜很少给妈妈打电话,乍一看到,思念倍增。
“矜矜,在港区还好吗?”
妈妈瘦了。
梁矜接到电话时忧心更多,问:“妈,怎么还不睡?”
江南附医院的病床上,曾枝看起来气色比之前还差,她柔声:“想我们矜矜,就打电话过来了。”
梁矜本就心烦穷途末路的现状,语气强硬:“你必须好好休息,听医生的话。”
“矜矜也没睡。”
曾枝的病属于罕见病,基因序列原因身体中某些蛋白沉积,心脏功能障碍属于并发症,确诊时不仅是心脏,部分器官也开始衰竭,精神不济。
见梁矜发脾气,视频里的女人明显动容了,曾枝柔和五官带上笑意,轻声道,“妈妈今天精神特别好,跟你讲几句话就睡觉。”
梁矜不情愿“嗯”了声。
曾枝问:“你郑叔叔说电影要换女主,这事儿你知道了吗?”
梁矜稍顿,她穿着简单的睡衣,张了张嘴,心脏发紧,没想到这么快妈妈就知道了。
想起晚上请沈轲野吃的饭,她黯然:“……知道。”
曾枝语气温和:“那回家吧。”曾枝劝,“你郑叔叔那里的态度我看出来了,几乎是不可扭转。”
梁矜说:“我有办法……”她怕曾枝阻拦,想了堆说辞,可又明白自己在进行一场豪赌。
她自己都不能打包票。
曾枝打断说:“我们矜矜还有十一天成年了。”
梁矜愣住了。
“十九年前,妈妈跟你爸爸计划了很久才有了矜矜,为了不耽误事业,妈妈就休息了三个月,你小豆丁的样子都没见过,长大的过程也很少参与……这些年,妈妈没想过矜矜会变成这么好的小孩。”
风刺痛梁矜的眼睛。
曾枝弯着笑眼说:“矜矜,没办法就回来,别呆在港区了,妈妈想给矜矜过最后一个生日。”
凌晨一点的宿舍楼沉寂在宁静中。
梁矜靠在栏杆上,眼泪沉在眼眶里,互道晚安,挂断了电话。
她心里发堵,无力的感觉让她痛苦,她在冷风里抽了根烟,知道曾枝认命了。
但她不想。
电话的最后,曾枝说:“妈妈等矜矜回家。”
手机“滴”的一声。
梁矜眨眼,新消息,是邬琳。
邬琳:【矜矜,我知道你可能不需要,但跟我聊电话的语气太忧郁了。】
邬琳:【手机号码是我今晚回来路上翻屹柏手机偷偷记下的,他今天吼了你一句,你别放心上,就当作李屹柏还你了……】
邬琳:【本来我也犹豫要不要给你……总之,可不可以帮我保密?别说我给你的,毕竟我没跟屹柏讲过。】
梁矜看到邬琳传送来的消息,少女圆润精致的唇珠轻咬细烟,嘴里烈中冷苦。
沈轲野,988xxxx8。
想起离别时男生在超跑内远眺她的模样,他有双危险傲慢的年轻眼睛。
她看出来了,他对她有兴趣,但也就那么多。
男人对女人的喜欢跟对动物园里猴子的喜欢有什么区别?
过肺的辛辣,冷风吹得人头疼,梁矜厌恶这样的现状,她回了句:【好,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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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
缓了口气,又回:【早点睡,琳琳。】
梁矜起身回宿舍睡觉,不过几个小时宋佑淮休学的消息已经传遍,室友靠在椅背,说:“矜,你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陈雨默:“宋佑淮八点交的休学申请,学校还没批,全校都默认他回不来了。”
梁矜愣住了,“休学?”
她只知道宋佑淮喊他姐姐来救场,她以为顶多姐弟之间私下解决,没想到还有“休学”的后果,还如此迅疾。
室友嘀咕:“没想到校篮球队队长面子这么大,一点肌肉擦伤,阿野让小宋公子休学两个月。”
梁矜捏紧了手机,问:“雨默,沈轲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梁矜和室友不太熟,之前饱受非议时梁矜刻意避开了跟陈雨默的交流,但对方是沈轲野的粉丝。
“阿野刚在欧洲拿奖,大满贯,全球体委公认的——他是百年难遇的狙击天才,有耐心、准确,一击即中,有人说他很像猎手。”
“猎手?”
“Yea.”
陈雨默说:“很奇怪吧,出生那么好按照道理阿野应该变成那种温文尔雅的学霸运动健将,类似李屹柏?但阿野真的超算无遗策的,”她用标准的美式英语耐心注解,“Like Hunter.”
Hunter.
梁矜去熄灯,“啪”的一声双人寝陷入黑暗。
她明天要去找邵行禹,邵行禹是沈轲野的朋友。
为什么绕不开沈轲野?
梁矜觉得自己陷入迷局。
少女在黑暗中点亮手机,微泛绿的屏幕色照得她颇具破碎感,梁矜定神看着,沉默后给那段新号码发了第一条短信。
【晚安,沈轲野。梁矜】
-
上午有四节课,可容纳百人的阶梯教室,窗明几净,却总是会有乱七八糟的谣言在滋生。
“听说了吗?宋佑淮休学就因为梁矜!”
“不是说为李屹柏吗?”
“你真系傻啊,宋佑淮仗李屹柏脾气好干的事多了去了,为什么就昨太子爷发飙?”
梁矜坐在后排,孤零零一个人,就算是有人,也好似嫌弃病毒故意地跟她隔出了几座距离。
“哎,行了别说了!”
“我听人说沈轲野到楼下了,邵行禹也在哎?奇了怪了,小邵公子也有来上课的一天哈?”
梁矜抬了头朝旁边看去,在议论的人被平淡的目光盯得闭了嘴,还以为方才说梁矜的坏话被听见了。
可少女只是确认似的多看了眼,收拾东西出了门。
“阿野,我可赏脸陪你来上课了,下回陪我去北海道滑雪……当然,你这破手好了之后。”
邵行禹昨晚大半夜被叫去给沈轲野坐司机,勤勤恳恳,邀请的结果就淡淡一个字,“不。”
沈轲野稍稍回眸,睨似的扫了邵行禹一眼。
“沈轲野。”
人流涌动的楼梯,有人叫他,男生抬眸看到了逆人群的少女。
梁矜快步下楼走到沈轲野身边,皱着眉说:“早,”又问,“手上的伤好点了吗?”
沈轲野没理会询问,冷淡问梁矜:“有事?”
梁矜:“我找人。”
沈轲野的语气还是叫人讨厌,他一顿饭快刷爆她的VISA卡,梁矜记得昨晚对方拒绝的话,发给他的短信也石沉大海。
少女故意似的对着沈轲野笑,语气却淡了些,眼波一转,说:“不是找你。”
11.Twisted 9
少女清澈的眉眼,毫不畏惧的语调,反问:“你呢,关心我吗?”
昨晚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梁矜知道他把她当垃圾短信了。
梁矜挂念妈妈的医药费,她查了孟慧敏的资产新闻,但收获稀微,梁矜盯着男生受伤的手说:“沈轲野,现在可以告诉我孟小姐是什么样的人了。”
她迫切想得到出演的机会。
沈轲野目光垂落,倏然漠然松开了她,说:“要上课了。”
两人之间僵持不下,周遭同学也对奇怪的氛围感到诧异。
一群人甚至没想到沈轲野跟梁矜能这么亲密。
姜曼妤过来时看到男生,叫了声:“阿野?”
沈轲野鸭舌帽下黑色碎发被软软压塌,似乎在和一个女生交谈,看不清神色。
“我今天第一天来上课……居然刚好碰到。”姜曼妤笑盈盈的,一副话家常的样子,她一身长裙,清秀温婉,欣喜目光落在一侧的梁矜身上时愣住了。
姜曼妤问:“怎么是你?”
梁矜眼睛发烫,没想到会碰到姜曼妤,她平静寒暄:“好久不见,姜小姐。”
姜曼妤不屑:“也没多久,梁小姐,我们并不相熟。”
虽然梁矜让姜曼妤有过不安,但构不成威胁,姜曼妤压根没把梁矜放心上。姜曼妤看向沈轲野露出温柔笑意问:“阿野,我坐你旁边吧?舅舅说让我在学校跟着你就好。”
俊男靓女亲昵的样子落入不少人眼,人群中有议论。
“这就是那位代替梁矜做女主的交换生吧?”
“太子爷看起来……倒像是她男友了。”
“别说,挺般配。”
窃窃私语的声音嘈杂,梁矜并不关注,但她在意沈轲野让她做到的事。局面变成这样,少女的目光也看向一侧的男生。
姜曼妤要坐他旁边。
沈轲野在看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抬手,男生宽大的手曲折了根手指,食指骨节碰在她额心,冰冷的触感让梁矜条件反射后退了两步,眩晕的感觉参杂着心悸。梁矜反感这样的接触,要求:“别碰我。”
少女忧郁的眼神跟平日不太相似,一碰要碎掉了。沈轲野没理会任何人,拽着梁矜的手,直接整个手掌按在她的额头上,强硬不容拒绝,梁矜整个人烫得似火烧。
梁矜想把他推开,沈轲野皱眉说:“梁矜,你生病了。”
姜曼妤的手悬在半空,她脸色变了,突然想起之前沈轲野告诉她梁矜名字的时候,对方叫了两遍。
男生强有力的摆布让梁矜因发烧而生出的混沌感更盛,梁矜语气不好,“所以?”
沈轲野强硬:“去医院。”
她硬扛着,就是心存侥幸想沈轲野帮她。
梁矜轻声:“去医院你就可以顺理成章不帮我了?”
她看出来了,他跟姜曼妤关系这么好,怎么可能好心帮她?
“我昨天拿到你手机号码了,”她没管沈轲野冷漠的论调,轻声,“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我。”
昨晚求他,八千的饭局他一走了之。
梁矜思绪万千,确认:“你根本没想过帮我对吗?”
少女浅色的唇彩,眼皮却耷着,有种无精打采的疲惫,“让我坐在你旁边,这么简单就能做到的事……沈轲野,你真的会带我去马场?还是玩我?”
周围的议论声在放大,姜曼妤自觉被忽略,不高兴地喊了声“阿野”,沈轲野没管,只是盯着梁矜,反问:“我玩你?”
梁矜看不明白他。她昏昏沉沉,少女的眸光带着不屈的颓丧,问:“我跟她,你选谁?”
到现在还想着主演的机会?
男生似乎气笑了,“梁矜,这么有能耐?”他散懒站那儿,薄薄的眼皮耷着,低磁的嗓音语调冷漠,“别坐我旁边了,病恹恹的,死了都不知道算谁的。”
-
梁矜没上课,离校去打车。
已经上课,校园里没什么人,她步履匆匆。
“梁小姐。”
身后传来的清甜嗓音不算熟悉,但梁矜还是分辨出是谁。
姜曼妤亭亭玉立,白裙、棕波浪卷发,搭了薄荷绿的羽毛耳坠,看起来温柔清丽,得体地表明来意:“没想到在学校碰见你。”
梁矜侧眸:“有事吗?”
姜曼妤微笑:“也没什么,就是看你跟阿野很熟,所以关心一下。”
梁矜听到姜曼妤宣示主权意味的话,没什么表情。
姜曼妤说:“电影的事,我很抱歉。”
“我不是故意抢你的主演,只是沈叔叔觉得那个角色适合我,就投资了。”
姜曼妤不徐不疾的话温和,梁矜抬了眼,问:“所以呢?”
姜曼妤笑了下说:“我希望你离阿野远一点。”
梁矜想起教室外发生的事,心情复杂。
沈轲野玩她。
他根本没打算告诉她,梁矜后知后觉浑身发抖,恶心得想吐。
梁矜漆黑的眼含着丝冰冷憎恶的光,她没有说自己绝对不会接近沈轲野,只是说:“姜小姐,这恐怕不是你能够管的事。”
梁矜找了家小诊所挂水,冰冷的液体输进身体,冻得手脚冰凉。
姜曼妤还不知道她还想试试抢回主演的机会,走的时候告诉她,说希望她识相。
郑导打电话过来说:“矜矜,我可以帮你订机票,钱,叔叔帮你报销。”
梁矜知道这里面有姜曼妤的推动,她在赶她走。梁矜说:“郑导,不用了。”
郑韵知不懂梁矜这股子倔强的劲儿是为了什么,反问:“梁矜,你再呆在港区有什么用?主演的位置给了别人,是我不好,但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回家照顾你妈妈。”
中年男人语重心长的调性:“梁矜,叔叔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乖孩子。”
梁矜轻嗤一声,说:“郑导,你看错我了。”她的确爱妈妈,但算不上孝顺,她甚至敢把亲生父亲打进警察局。
郑韵知还想劝,一旁更换吊瓶护士小姐夺过手机告诉电话那头的人说:“病人需要休息,有什么想说的,等她烧退了再说!”
胖胖的护士小姐叉着腰,要求梁矜好好休息,瞪她,说:“都快四十度了,妹宝,这么严重,容易有后遗症。”
梁矜刚蜷缩在输液椅搜索孟小姐名下公司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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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系方式,郑导电话过来前,刚在Twitter翻到张孟小姐与其他人的合照,没看完,她坐起身有气无力要求:“我不打电话,做其他事,麻烦把手机还我。”
她着急,护士小姐拗不过,但要求再观察体温,梁矜的手机却在此刻响了起来。
少女夺过手机,倏然一愣。
七个八的号码。
沈轲野。
他给她打电话了。
乌黑的睫毛压在眸上,少女抿唇,意外,又倍感憎恶。
护士小姐念叨着:“僆妹仔看起来都快昏掉了,能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
梁矜想起妈妈。
接通电话,她垂眸冷声问:“有事吗?”
“烧退了?”
关怀的话是沈轲野说的,梁矜反倒不适应。
体温计已经掉到38,低烧,梁矜自嘲:“沈轲野,关心我做什么?差不多烧死了,可以帮我打999灭火。”
她嗓音喑哑愤怒却有生机,沈轲野被逗笑了,他站在教室外,往来的人群被忽视,男生撑着栏杆,语调随性倨傲说:“没坐我旁边,不带你去马场了。”
梁矜不懂沈轲野何必重申结果,她懒得再理会,想把电话挂了,听到沈轲野说。
“我没让姜曼妤坐我旁边。”
“?”
持久的沉默。
梁矜因为烧热加速的心跳脆弱而冲动,她问:“你说什么?”
沈轲野语调松散,问:“我的手机号,谁给你的?”
梁矜懵懂又迟疑,最后说:“什么?”
她装傻,男生黑色帽檐下薄唇轻扯,漆黑眼半垂,语调带着危险气息的轻笑,暗含探究,“你朋友帮你要的?”语气不容置疑,“哪个朋友?”
梁矜冷淡:“跟朋友没关系。”
“梁矜,想要可以自己问我要。”
梁矜不想装了,想起姜曼妤与沈轲野亲昵的关系,她反讽:“那你给吗?”
沈轲野说:“我可以直接帮你把孟慧敏约出来。”
梁矜以为自己听错了。
梁矜哑着嗓子从喉咙里滚出两个迟疑的字:“真的?”
“不信?”
梁矜脑子昏昏沉沉的,反问:“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她说了那么多气话,沈轲野没生气,他似在思索,倏然笑了下,男生语气温柔了些,说:“她的电话我发你。”
短信很快发来,还有孟慧敏的办公室地址、私人邮箱甚至助理的相关信息。
如此详细,梁矜直觉是真的,电话已经挂断。
她迟疑地盯着手机,发短信问。
【为什么?】
【你真的要帮我?】
又冷静下来,追问。
【你要什么?】
无亲无故,他凭什么帮她?
梁矜倏然想起清早上楼梯时,沈轲野停住脚步,她跟在他身后脚步稍顿,抬眸。
涌动的人潮里,对方漆黑的眼在看她。
答案呼之欲出。
沈轲野的回复显得单薄,只是句简单的要求。
【梁矜,烧退了给我电话。】
12.Twisted 10
梁矜是被消炎药水冻醒的,她看到吊针里的血开始回流,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给沈轲野打了电话。
“找阿野?”
接电话的不是沈轲野。
邵行禹刚被姜曼妤一通电话烦得不行,语气不善,劈头盖脸的一句,“要找他自己过来。”
电话那头嗓音听起来干净,问:“他在哪里?”
沈轲野刚做完基础训练,碎发濡湿在额头上,抬眸问:“谁?”
邵行禹皱眉说:“梁矜的电话。”
沈轲野给了备注,但太简单,他没猜到。
沈轲野擦头发的手一顿,沉着眸不甚在意说:“喊她过来。”
邵行禹告知了地址,挂断电话才问:“你舅舅等会儿过来,万一让他知道你跟没经过他认可的人相处……”
沈钧邦一直限制沈轲野的出行,派人视奸他的生活,之前为了养只流浪猫,沈钧邦让阿野在他妈妈牌位跪了半个月,邵行禹这种吊儿郎当的都不免担心。
沈轲野笑了下说:“姜曼妤的父亲救了舅舅的命,我还打算从他嘴底下抢他送姜曼妤的东西。”
邵行禹不免畏惧:“知道你还……要是你舅舅——”
“我的事瞒不过他,”沈轲野知道邵行禹在担心什么,他眉宇间有少年人的狂妄与浑不吝的倨傲,冷淡的一瞥,“真动也是动我,你怕什么。”
-
沈轲野训练的场地在郊外的露天射击场。
进去需要刷卡,梁矜跟着工作人员进场才发现整个射击场静得厉害,落针可闻。
“今天有大人物来,梁小姐,不要高声喧哗。”
工作人员低声介绍,梁矜一眼就看到玻璃墙另一侧的沈轲野。男生一身黑银射击服,侧脸因为瞄准压出轻微压痕,正面无表情注视十米开外的跑猪靶。
他对猎物与目标有绝对的耐心和准度。
“砰”的声,一击命中。
似乎是注意到梁矜的目光,他侧眸看她。
再次见到他,梁矜心情复杂,她推门进去,工作人员从旁阻止:“梁小姐,训练区不能进去。”
梁矜没管,少女因为病气而微微泛白的面容带着清淡的笑意说:“沈轲野,来比一局吗?”
梁矜的目的并不是输赢,她只是想找借口接近沈轲野,沈轲野摘下鸭舌帽看梁矜,跟工作人员说:“我喊她来的。”
工作人员“啊”了声,说“好”,尴尬出去。
训练区就剩下他们俩。
沈轲野目光在梁矜肿起来的手背驻留三秒,问:“烧退了?”
“好多了。”
梁矜还有点肌肉发软,但没了恶心呕吐的感觉。
沈轲野说:“等会儿带你去看猫。”
梁矜一愣,问:“猫?”
“孟慧敏从未婚嫁,膝下无子无女,就一只猫,”沈轲野看向她,“想见吗?”
梁矜拨开迷雾般,肉眼可见地生机起来。
她问:“所以,要我陪你比一局吗?”
沈轲野目光上移,看到梁矜认真的神色,觉得挺好笑的,问:“跟我玩?妹妹崽,你会射击吗?”
梁矜脸微微烧红,想了下,别扭地说:“小时候跟妹妹去街市,打枪的时候玩过。我给她赢了最高奖项,是只玩具熊,你想要的话下次我也可以打给你。”
她漆黑的眼带着破碎的光,注视他的时候有一种全心全意的付出感。
沈轲野瞥了她一眼,他高挺鼻梁下薄唇微扯,笑了笑,说:“下次吧,有人要跟我比。”
……
有人给梁矜拿了瓶水,她才知道那位跟沈轲野比赛的中年男士是沈钧邦。
大名鼎鼎的沈先生,真正决定电影投资的大人物。
对方姗姗来迟,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一身黑西装,沈钧邦的靶是被放低的,他从前是维和军人,虽然退伍多年,但对射击仍十分在行,十次累计有72分。
“阿野,也是很久没陪你训练了。”沈钧邦姿态随意地跟沈轲野聊天,男人硬朗的五官载着不动声色的威严笑意,意有所指,“前段时间我被喊到北美,一直料理家业,听你姐姐电话才知道你回港了,还挺硬气,闹出一堆事。”
沈钧邦评价,“阿野,你真忙啊。”
沈轲野云淡风轻笑了下,说:“比不上舅舅。”
“输了就是输了。”沈钧邦倒也不在意,只是提点,“你姐姐说你无情,曼妤也说你对女孩没半点照顾,我听到的那些事就没一句说你好的。”
沈轲野低眸撕开黑色射击手套,说:“所以?找我就是为了这些琐事?”
沈钧邦之前就听老管家说了沈轲野的近况,移目看到角落里的女生,冷声:“我应该跟你提过,让你少交朋友,你不适合交友。小野,你想要什么就会把什么逼疯,你听话,舅舅是为你好。”
沈轲野半垂眼对上中年男人的目光,无声轻嗤。
沈轲野披了件外套说:“我走了。”
“走?”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是他养大的,沈钧邦当然清楚沈轲野在想什么,他勒令,“你是不是忘记了之前养的那只小畜生?”
一只最后被车轧死的小黑猫。
沈轲野停住脚步,侧眸,唇一扯,问:“你要什么?”
“好好收心跟曼妤恋爱,还有你姐姐……”
偌大的射击区,工作人员和教练早就去了角落,沈轲野看向拿着水等他的梁矜,没叫“舅舅”,打断:“行了,沈钧邦。”
沈轲野太清楚他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回眸扫了眼对方疲惫而暂时无法站起的身体,说:“不想回北美继续焦头烂额就少管我。”
他们的对话梁矜听得一清二楚。
男生往外走,侧脸流畅深邃,沉着的喉结藏着声冷嗤,梁矜跟上去。
“沈轲野?”
天已经暗下来了,沉着的天阴郁,只有几片破碎的云藏着几颗不明朗的星星。
等到了外面一点梁矜才喊住他,男生脸上还带着寒凉的神色。
梁矜恭喜他:“发挥得不错,赢了你舅舅。”
沈轲野说:“都听到了?”
梁矜将矿泉水递给他,知道方才发生的事不宜深究,岔开话题说:“我想去见猫。”
沈轲野看她,漆黑的眸幽冷,漫不经心的,盯着她突然冷笑了下,他问:“你找我,就只有这些利益相关的事是吗?”
他拽住她的手,嗓音磁沉低冷,玩味,却也同样变得冷漠。
梁矜不可能撒谎说自己不着急,妈妈的命太重要了,她都快急疯了,医生总会开治疗方案给家属,会明明白白告诉你。
第一档什么样的组合治疗方法,十万,可以活多久,第二档、第三档……她当然自私地想要最贵的那档。
如果五百万能够让妈妈多活五年、十年,会不愿意吗?
几十万的针剂可以让妈妈暂时不疼、生存几率变高,不打吗?
梁矜就是想要妈妈活下去。
她不能没有妈妈。
梁矜平静道:“沈轲野,你舅舅威胁你说的‘小畜生’是你的猫吗?”
之前邬琳跟她提过,沈轲野有一只很喜欢的猫,后来被赶出家门、无家可归被车撞死了,梁矜说:“我想见那只猫,我想你也想。”
她的嗓音弥散在风里,问:“你很喜欢猫,不是吗?”
-
孟慧敏的猫被寄养在中环一家猫咖,梁矜看到了访客记录,孟慧敏每晚十一点都会来接猫咪回家。
她的猫是只貌美的金渐层,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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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亲近人。
梁矜简单逗了两下,问沈轲野:“你的猫呢?”
她想知道。
梁矜问:“沈轲野,你的猫是什么样的?”
“黑色的,一只残疾流浪猫。”
梁矜一开始还以为他不愿意说,真开口又愣住了,“残疾?”
“我领养它的时候,四只腿都被人截去一截,没有脚,只有关节。”
这样的猫很脆弱,活不久。
沈轲野眯眼看着梁矜。倏然他抿唇笑了下,说:“我去比赛的时候,它被人扔掉了。”
梁矜不由跟着揪心,问:“为什么?”又问,“被谁?”
沈轲野没说是谁,只是告诉她:“我舅舅认为这是好事,因为我这个人掌控欲强、偏执,爱博弈,天生的坏种。”
梁矜起身,不置可否。
沈轲野这个人就像是一团迷雾,她看不明白,可又发自内心承认,他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
男生坏笑看她,问:“有烟吗?”
梁矜的烟是很柔顺的细盐,蓝色的烟盒被她捏在手心里,递了一只给他。
猫舍的禁烟区很小,是间狭窄废弃的棋牌室,最为中央的位置摆放了一桌停战的西洋棋。
梁矜只知道粗略知道西洋棋的规则,但显然沈轲野会。
他说:“这是死局。”
沈轲野侧眸扬眉,向她提要求:“打火机。”
梁矜的打火机方方正正,男生接过,他站在角落,身材落拓挺拔,叼烟垂眸,骨节分明的手摩挲打火机角落的名字刻印。
他摩挲点火砂轮,玩弄般,点燃一次又一次,忽闪的火焰照亮屋舍内的尘埃。
沈轲野问:“梁矜,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拢火,点烟,常被戏谑为女士烟的炫赫门过喉时柔顺却也强烈。
斑驳的灰影,照亮他轮廓硬冷的五官。
梁矜轻声:“我不知道。”
沈轲野歪了头看她,碎发垂落,黑银射击服外简单披了黑外套,那颗细小的黑痣抢占了视线。
他告诉她:“梁矜,今天的事,我是故意让你听到的。”
梁矜愣住了。
突然想起来接电话的邵行禹走了,而不让他交朋友的沈钧邦却见到她。
他故意的。
心悸的感觉让她呼吸不畅。
沈轲野走过来,问她:“害怕吗?”
男生漆黑的眼,宛如有黑灰风暴在酝酿,这么好的天气,梁矜却觉得冷。
他想要她。
梁矜发怔地盯着眼前人,他的靠近强势、绝对、不容拒绝,几乎是逼迫她与他灵魂共振。
她仰头看他,视线里只有沈轲野,梁矜问:“你会害我吗?”
“不会。”
她叫他,“沈轲野。”
梁矜犹豫了下,移开视线:“我要你亲自把我的作品集发给孟慧敏。”
昏黄的灯光下,沈轲野看到少女清冷的侧脸,他倏然笑了下。
沈轲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梁矜,知道博弈的基本法则吗?”
他在她身后。
梁矜皱眉,不自觉紧张,脊背挺直,轻了呼吸。
沈轲野没碰她分毫,只是贴着她的身型越过她,这是一桌死局的西洋棋。
应该很久没人碰了,上面积了一层灰。
他将代表王权的白皇后放在棋盘中央,正对她心门。
沈轲野平淡道:“诱导、计算。”
侵略危险的气息在耳廓边缘。
梁矜难以表达这是怎样一种扭曲、深刻又直击灵魂的感觉,却又无比清晰地知道他接下来的话会铭记终生。
沈轲野教她:“要让对方把棋落在,我想要她落的地方。”
13.Anxiety 11
孟慧敏回复【可以见】。
悬日被两侧的高楼限制切割,透过玻璃墙照进猫咖。
梁矜在逗猫,和孟慧敏约定的时间定在晚十一点。
沈轲野问:“打算怎么报答我?”
她抬眸远远注视沈轲野,男生的呼吸好像还在距离很近的地方。
她让他做的,他都做到了。
可梁矜不安,有种和魔鬼做交易的错觉。
梁矜低眸挠了两下猫肚子,金渐层已经跟它熟悉了,撒娇似的露出肚皮娇柔喵喵叫,她说:“下周我过生日,妈妈说如果出演不了电影,要我回去陪她。”
梁矜蹲在昏黄偌大的夕阳余晖下,怀里是柔软可爱的猫,少女眸色漆黑,淡淡看他,“沈轲野,你想给我过生日吗?”
男生目光落在她脸上,轻慢笑了下,没有说话。
梁矜并不觉得孟慧敏的意见真能决定什么,沈钧邦想要沈轲野和姜曼妤恋爱,那么支持姜曼妤做女主演的人必然是这位名声大得可以让整个中环都抖三下的沈先生,孟慧敏与沈钧邦再怎么恩爱情深,她也不可能帮她冲锋陷阵,真能帮她的人还是沈轲野。
——他没那么想让她做女主演,但他想让她留在港区。
少女垂眸看到了手机屏幕,沈轲野已经走了,新发来的短信写着【明天见】。
梁矜觉得自己需要他提供些微不足道的诱饵。
凌晨有如亮带的车流旁,少女孤单身影,她眼睫轻颤,昧着灵魂低头回复。
【明天见,沈轲野。】
-
“矜矜,你怎么了,不高兴?”
学校的林荫道上,梁矜站在操场看向不远处,距离那天和沈轲野的谈判已经过去三天,他跟她说“明天见”,但沈轲野根本没有到校上课,孟慧敏那儿也了无音讯。
梁矜知道需要耐心,可不免着急。
梁矜偏头看向邬琳说:“没事。”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邬琳露出担心神色,“这几天……姜曼妤在学校名声太响了,好多人嘲你。”
梁矜扯唇,“嘴长在别人身上总是要说的。”
邬琳不知道怎么安慰梁矜,吐槽,“我听说你们院还准备在Ulta举办姜曼妤的欢迎聚会?他们可真会玩……晚上你不用去兼职吧?别影响到你心情。”
话没说完,梁矜摆手说:“琳琳,帮我请个假。”
学校的体育课她们选课晚被迫填了田径,等会儿要四百米跑,这节课的老师严苛,平时压根请不到假,邬琳“啊”了声,抬起脑袋看梁矜走了,着急问她的正当理由:“你干嘛去啊?”
“找人。”
找沈轲野。
射击场上,沈轲野还是一往无前。
梁矜这段时间了解了门道,才发觉他的厉害。
实锤百炼的准头。
电话铃声打断了梁矜的思绪。
梁薇打视频电话过来叫“姐姐”,笑的时候露出换牙期缺失的牙齿。
“姐姐,今天爸爸来看我们了!”
梁矜坐在观众席外,小女孩捂着嘴绘声绘色地跟姐姐描述今天发生的事,“他们不吵架了,爸爸还关心了妈妈,给我带了礼物!他们是不是要和好啦?”
梁薇才五岁半,家里的事她都不太懂,甚至父母离异都不知道。
梁薇从镜头外拿出个镶满钻的凯蒂猫发卡,献宝似的说:“就是这个,爸爸说送给我,但姐姐最喜欢凯蒂猫,我要留给姐姐。”
梁矜皱眉问:“他还带其他东西了吗?”
梁薇疑惑:“爸爸吗?”小女孩摇头时羊角辫跟着动,拨浪鼓似的,说,“没有了。”
梁温斌出轨时跟生意伙伴做了局,没分多少钱给曾枝,给两个女儿的抚养费也聊胜于无,但实际上他创立的企业每年有几百万收入。
来看自己的亲生女儿和重病卧床的前妻就带了义乌小市场批发的几块钱东西,梁温斌做得出来。
曾枝可以起诉梁温斌的,但妈妈对他还有旧情。
梁薇纠结地说:“但是姐姐……医生说下个月要给妈妈转病房了,妈妈是不是病要好了,所以去普通病房啊?”
梁矜心脏一停,医生跟她说过普通病房便宜的事。
是曾枝主动提的。
梁矜担心曾枝,镜头的角落里,曾枝扶在病床的小桌板上看书,似乎意识到梁矜的视线,她远远地看过来,对梁矜微笑。
梁矜躲闪了目光,安慰了两句梁薇,把电话挂了。
训练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梁矜跟着沈轲野去更衣室,还没下楼梯,被人拦下来。
“哎,妹妹,不好意思啊,这儿禁行,都男的。”
这人操着口北京话,好像也是教练手下的运动员,梁矜远远看着沈轲野远去的背影,急声:“我找人。”
“找谁?那好啊,可以找我,认识下?”
男生瞧着这女孩漂亮,伸了手还打算说些废话,被人打断。
“她找我。”
男生回头,眼皮一跳,“野哥。”他瘪了嘴,“找你啊。”
沈轲野站那儿,鼻尖因为出汗微湿,那颗痣扎眼。他没理那男生,看见梁矜略带埋怨的眼神,猜到为什么找他,扯唇叫她:“梁矜,”他语气淡淡的,说,“过来。”
梁矜跟在他身后,几分心烦,“我给你打了电话,但没打通。”
这个月的信用卡和医院账单已经发到了邮箱,存款所剩无几,沈轲野又耍她。
梁矜心绪不稳。
沈轲野在这家射击场是有单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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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室的,梁矜跟进去,语气强硬:“如果你想要什么,可以告诉我,而不是耍我。”
她讨厌若即若离、讨厌谎言。
男生将外套脱下来,沈轲野里面就剩件简单的黑色背心,薄肌贴合身型,宽肩窄腰,梁矜怒意停滞、不自觉眼热,移开视线,制止般叫了他的名字:“沈轲野!”
沈轲野换了件干净的外套,回眸神色淡淡解释:“这几天紧急训练,没去上课。”
梁矜薄唇微动,说:“你没告诉我。”
“你也没问。”
她连句“早上好”也没发过。
梁矜自觉理亏,说:“所以呢,孟慧敏那里……”她顿了下,看向沈轲野眼睛,“你是什么态度?”
沈轲野意味不明在笑。
他说:“过来。”
梁矜皱了下眉,抬步过去。
沈轲野稍稍歪腰看她,眯着眼问:“妹妹崽,有人追过你吗?”
对方漫不经心的逼问有种探索她灵魂的冒犯感,梁矜说:“有吧……但我不在意这些。”
“不在意?”沈轲野拿捏字眼,“怕我追问?”
“不是。”
沈轲野语调探究,“早没早恋?”
梁矜否认:“没……没早恋。”
沈轲野淡笑了下,“那知道别人都怎么追人吗?”
“……”
太安静了。
梁矜可以听到外面训练场上的隐约枪声,除此以外就只剩下沈轲野的呼吸。
梁矜不想继续这些没营养的话题,她不喜欢这种氛围,打断:“……你想要我追你?”
梁矜觉得沈轲野这人太倨傲了,看上她还要她主动,高高在上的审判姿态。
梁矜拒绝:“沈轲野,那你能给我什么,若即若离的、面都见不到、打电话忙线吗?”
沈轲野没见过任何一个像梁矜的人,她苍白的面容,细腻皮肤下透着泛青的细小血管。
毫不畏惧地注视他。
他垂眸,“我现在给沈钧邦发消息,换女主。”
梁矜愣在原地。
男生骨节分明的手控在屏幕,打好字,将消息放在梁矜面前,沈轲野盯着她冷淡道:“发或不发,你来决定。”
绿色的发送键停在那里,梁矜迷茫地看向沈轲野。
男生歪了头,昏暗狭窄的更衣室,他漆黑的眼眸却仿若有穿透力,扎进她的身体里。
梦寐以求的事在眼前,却好像没有意料之中的喜悦。
梁矜闭了闭眼。
她硬着头皮抬手,心跳一声比一声放大,用尽全力般缓缓点了下去,“嘟”的一声像是惊雷发送。
同时,她听到对方说:
“那么梁矜,接下来的行为要让我满意。”
14.Anxiety 12
“野哥旁边那谁?他女友?”
“不是吧,行禹哥也没说过……”
训练场对面几个男生盯着梁矜在八卦,有人戳了下旁边人,“张潇然,你的菜啊,美得不似真人了,没去要个联系方式?”
“去了啊。”
张潇然刚看到梁矜就去搭讪了,都不知道沈轲野吃错了哪门子药,撇嘴:“野哥不让碰。”
有人“啧”了声,教练在边上喊,让去做体能训练。
梁矜刚去外面给Ulta排班的同事打电话确认,今晚她还是要去兼职。
沈轲野要做空枪练习,梁矜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雀巢咖啡,她焦虑的时候偏爱咖啡因,分了瓶给沈轲野,说:“给。”
男生瞥了眼,拒绝:“不喝甜的。”
沈轲野的手机被随意摆在一边,已经响了七八次,不知道是谁,梁矜比他更关心来电人的信息,她不想节外生枝。
梁矜将吸管插进听装饮料里,问:“沈轲野,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她问的大胆而直接,沈轲野偏了头,少女精致的五官带着冷雾般的清冷,梁矜正直勾勾盯着他。
她眼睛里藏不住事。
沈轲野看着她,漫不经心笑了下,意有所指:“主动的。”
主动的。
梁矜烦恼地皱眉,稍作思考,细长的手指抬起、指向远处的靶标,轻声道:“上次不是说要跟我比射击吗?”
梁矜说:“被你看穿了我不会射击,公平起见,等学会了我们比过。”
沈轲野似乎对她说的话有兴趣:“嗯,所以?”
梁矜带着稍显复杂的情绪,认真但语气平淡,“沈轲野,给你个机会,你教我。”
梁矜巴掌大的脸,眼神执拗。
沈轲野挑眉,慢条斯理收好东西,错开,到梁矜跟前。
他挺拔落拓的身型快一米九,背了光,暗色的影子就完完整整笼罩了她,梁矜一懵,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棋路,呼吸发紧,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男生的目光漆黑,如有实质般落在她身上。
沈轲野眯眼问:“梁矜,要什么?”
他总能一眼看穿她的想法,梁矜心烦,后悔喝了太多咖啡,心脏跳得快,说:“你听到了,我被Ulta辞退,但妈妈生病信用卡有欠款,没有兼职我还不上。沈轲野,你跟老板很熟,帮我留住这份工作。”
她平淡说这句话,语气像命令,带着对于生计的厌烦,还有不熟练的亲昵。
少女抿了唇,想到沈轲野那句“主动”的喜好,梁矜语气柔软了些,别开脸说:“我讨好你,请你帮我。”
沈轲野哼笑。
很轻的笑声,有点像满意,又有点像嘲讽,却没有应答。
沈轲野让人去拿了BB枪,这归属于玩具类的非正式器械。
他并没有梁矜想象中的像那些十八九岁男生借机做什么不轨举措,只是不远不近教了两句。
梁矜听了教练的指导,很快就能击中靶标,她故意正了身体,打了两枪偏离。
之前搭讪的北京腔男生在旁围观,看到脱靶,张潇然着急过来从旁给出建议:“哎!妹妹,姿势错了,侧身向前啊,你这么打不可能判断好的。”
梁矜“嗯”了声,目光移到身侧。
沈轲野无动于衷,还是在旁继续训练。
梁矜心烦,语气稍重,问:“沈轲野,没你什么建议吗?”
沈轲野带着护目镜,鸭舌帽压住黑色碎发,按下扳机,说:“你那么聪明,光是看就能学会了。”
梁矜急声否认:“我没学会。”
怎么可能有人三两下就学会百发百中。
梁矜要求:“你可以教我。”
沈轲野目光捎到眼尾,几分审判意味:“你是要我教你,还是想问我索取报酬?”
男生轻慢的笑,意味不明。
梁矜想到姜曼妤把她辞退的事,她想让沈轲野帮她搞定兼职的事,梁矜咬牙问:“晚上我去Ulta兼职,你陪我吗?”
沈轲野想起什么,说:“不去。”
恐怕是不帮了。
梁矜感到厌烦,她放下器械,摘下护目镜,说:“走了。”
确实到了要去兼职的时间点。
梁矜走出两步,突然听到沈轲野开口,“梁矜,狙击需要足够的耐心。”
他在点她。
梁矜已经快被压力压到窒息,她回眸,看到男生的侧脸,冷淡着说:“要等目标自投罗网、百分百陷入牢笼。”
晚上梁矜一个人去Ulta打工,Ulta的大厅一片嬉笑怒骂,卡座的男男女女大多眼熟,最为瞩目的莫过于正中央的姜曼妤。
“曼妤,从沪回来,要做大明星了?”
有人说:“可惜了阿野没来。”
姜曼妤解释:“他忙训练。”
今天为了庆祝她从沪来港交换,不少人来了,姜曼妤回应恭维,形容得体。目光扫到来上晚班的少女,一愣,她拧眉叫了这个名字,“梁矜?”
少女乌发雪肌,高挑的身姿,有种遗世独立的清高感。梁矜看起来挺贵的,只是此刻眉宇中藏着阴郁,低了身姿趴在高脚吧台记账。
“曼妤你认识?”
其中一个公子哥瞥见角落里的少女,嘴一撇,露出不屑神色,“曼妤怎么会不认识?你忘了,那角色就是梁矜配不上、曼妤去救场的。”
讥嘲的话出来,隐约有三两笑声。
姜曼妤叫他们不要乱说,又起身去跟梁矜寒暄:“梁小姐,咱们又碰上了。”
姜曼妤似乎还不知道沈轲野给沈钧邦发消息说换女主的事,梁矜没什么表情,刚在沈轲野那里吃了败仗,她按下烦躁,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先前才互撂狠话,姜曼妤对梁矜颇有嫌厌,“这几天我听了些趣事,”姜曼妤笑盈盈,“阿野为了你让阿淮休学了,好大的魅力,梁矜。”
姜曼妤压低的语调涵盖讽刺。
姜曼妤淡笑,“我还是那个态度,梁矜,我希望你尽快离开港区,否则今晚你就会被Ulta辞退。”她一字一顿说出了这些天的新发现,“梁矜,我知道的,你很缺钱。”
姜曼妤已经跟老板说了要辞退自己,梁矜心里清楚。少女眸色漆黑,淡淡看她,评价:“姜小姐也太心急了。”
梁矜想起医生开出的治疗方案上预计数目,天文数字,不管是离开港区,还是被辞退,姜曼妤都没给她能留在Ulta的选项。
她抢走了她的女主演位置、现在又要赶尽杀绝。
姜曼妤轻声:“梁矜,我只要你一句承诺——离开。”
梁矜不卑不亢站在暧昧不明的灯光下,垂了眸继续记账,像没听见。姜曼妤也没了好脾气,沉着脸问:“你哑巴吗?”
少女抬眼淡淡道:“姜小姐不过是通知我,既然是通知,我想,也没必要作答。”
姜曼妤冷哼:“那别怪我了。”
十点的时候,梁矜被叫去财务那儿领了薪水,她给沈轲野发了短信。
【沈轲野,我被辞退了。】
他真的没帮她。
走的时候Ulta还是人满为患。
大厅里几个玩嗨的男生在那儿,游戏人生地调酒、玩阿瓦隆,筹码大到上万。
梁矜走在暖黄色的路灯下,偌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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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港区,几十层的高楼映照着流光溢彩的蓝紫灯光。
人流中男人女人靓丽又低调得恰到好处的着装,顶级奢靡的街道。
她有些后悔,没豁出去向沈轲野献媚。
她讨厌这种被人拒绝、忽视、还要继续求人的感觉,灵魂在颠倒,可她没得选。
梁矜给沈轲野打了电话,咬着牙等电话接听。
电话“嘟”了好几声才接听。
“沈轲野。”梁矜急迫叫了他的名字。
梁矜盯着脚上的运动鞋,因为用了很久,黑色牛皮鞋面有朴素的使用痕迹,她直截了当地问:“如果我在训练场亲你,你是不是就帮我了?”
梁矜真的不精通怎么追人,但她在一次次被造谣的过程中对男性的劣根性了如指掌。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下,似乎被她急切的语调镇住。
沈轲野失笑,问:“谁跟你说的?”
梁矜说:“我求你、给你机会让你碰我了。”
这已经是她的心理防线下最能接受的尺度了。
梁矜甚至想过,像梁温斌那个性别的人碰她,她会头皮发麻、恶心到吐。
她真亲他,可能真的受不了。
沈轲野那边有呼啸的风声和渺远的邮轮离港嗡声,他似乎在路上。
沈轲野许久不说话,等梁矜忍不住想再开口,被打断。
沈轲野语调似是温柔了些,说:“我不碰你。”
梁矜觉得男女之间无非是接吻、性.爱,她反问:“那你要什么?”
沈轲野骨节分明的手指指节扣在方向盘上,闷闷的、有节奏的轻响,他想了下,说:“梁矜,就比如你对我,可以换个称呼试试。”
散漫的话语,跟平时的冷漠截然,梁矜愣在那里。
她想起那天在西洋棋棋盘前沈轲野审视的目光,那是毫不留情、绝对侵略的。
还没反应过来,有人叫住她。
“梁矜!”
姜曼妤刚接到沈钧邦的电话,知道沈轲野说要换女主,第一反应是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姜曼妤快步出门,抓住了梁矜的肩。
姜曼妤顾及平日里的淑女形象不能发作,单纯压低嗓音注视着少女,“你要跟我抢女主?”
姜曼妤只觉匪夷所思。
——梁矜,她一个普通出生、声名狼藉的人,她怎么敢?
大厅里来参加聚会的男女看到对峙的一幕都稍作震惊。
梁矜挂断了电话,缓缓侧眸看她,对方的手已经掐入她肩膀。
梁矜冷冷警告:“姜小姐,麻烦自重。”
小时候梁矜总和人打架,曾枝怕她受伤帮她报了跆拳道。哪怕是和成年男性,她打架也从未输过,少女脸色如常抬手扯下姜曼妤的手,很强的力道。
姜曼妤吃痛,她怒意上头,稍加克制地瞪着梁矜。
听沈叔叔的意思,梁矜不仅要跟她抢主演、恐怕还要抢沈轲野。
姜曼妤知道自己有今天,最主要原因是亲生父亲为救沈钧邦牺牲,她心痛之余,冷笑:“那是我父亲用命换来的主演机会,你想轻易夺走,梁矜,我告诉你,这不可能。”
白裙女孩冷肃着脸,居高临下,梁矜垂眸,却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就走。
姜曼妤想拦住她。
Ulta的大厅有朋友高呼询问:“曼妤,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姜曼妤顿住脚步,扭头微笑道:“没事。”
繁华的街道。
两个截然的女孩被夜色笼罩的港区吞没在街道两头。
姜曼妤深深看了眼已经走远的少女,最后说:“梁矜,你给我等着。”
15.Erstickt 13
邵行禹晚上在维港附近帮他组了个局。
沈轲野是最晚到的,进门的时候收到短信。
他眉眼一舒。
梁矜想来陪他。
邵行禹问:“有消息?谁啊这。”
沈轲野扫视屋子里的人,语气淡淡,随口道:“一个追我的。”
邵行禹表情停滞,狐疑:“喊她过来?”
沈轲野发了个地址过去,收了手机,没说什么。
“换女主”那消息发出,沈钧邦对他的不满情绪高涨,停了给他的生活费。
不过这跟他往日里的花销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沈轲野偏头问:“人来了?”
“到了啊,有几个去走廊聊天了,”邵行禹双手放在脑袋后面,无语哼笑,“祖宗,你让我请的,我不照做是打算连夜滚出港区吗?”
沈轲野斜了他眼,懒得搭理。
邵行禹“哎”了声,语调倏然正儿八经的,问:“所以,真打算跟你舅舅作对?”
上周沪市传来消息,领养过沈轲野的“母亲”去世了。
沈轲野稍稍沉默,而后平淡笑了下,反问:“这不是早就做好的打算吗?”
……
梁矜坐了两站公交过去。
地址在一家会所,这家会所并没有Ulta装修得奢贵,相反,低调得参杂暗调金属光泽。
沈轲野在打斯诺克。
他这人不说话时忧郁气质严重,侧脸沉在暗色房间里,身型高瘦。
梁矜进门,开门的大叔稍愣问:“小姑娘走错房间了吧?”
梁矜扫了眼手机,确认:“没错,就是4107。”
“也太年轻了,谁的人啊?”这大叔回头看一屋子的人,开了句玩笑,“这是把自家小情人从家里叫来了?”
有人笑了笑。
那大叔又说,“谈正事呢,先到外面等着。”
屋里的人男男女女,大多中年,最为年轻的是撑着球杆姿态散漫的沈轲野,他站那儿淡淡投来目光,没说话,似乎在等她的应答。
想起在Ulta电话挂断前沈轲野那句暧昧不明的要求,梁矜淡淡道:“我是沈轲野的人。”
少女与这家会所一般有种厌世的清冷感,像是故意激怒某人似的目光飘过去问:“阿野,要到外面等你吗?”
那大叔一愣,目光顺着看到了在那儿冷颜淡笑的男生,都说太子爷平日里不近女色,还以为没人能入他的法眼,原来喜欢这类小姑娘。
沈轲野听到那句“阿野”,似乎脾性好了点,哼笑,说:“过来。”
他在和一位叔叔辈的男士对局,梁矜低声说:“现在我这么叫你了,可我已经被Ulta辞退了。”
她站在他身侧,歪头笑了下,问,“有延期补偿吗?”
因为梁矜的到来,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没再细谈正事。
周遭挺静。
沈轲野低下身将未打完的那球推杆入洞。
清脆的“噔”声。
他的球技不错,但打得随便,在场这些名动港区的前辈心如明镜,都不动声色让他。
沈轲野打完一轮,瞥了眼身侧少女,问:“斯诺克,会吗?”
梁矜“嗯”了声。
男生站在橘黄复古的吊灯下,似乎满意她的回答,整个房间沉静着高傲又冷漠的气息,他侧眸看局势,说:“还有七个球,你来打,给你三倍兼职的报酬。”
云淡风轻的话语在房间里清晰传递。
有几位阿姨善意地笑了下。
梁矜在Ulta的兼职百分之九十看提成,最贵的那晚就是和沈轲野初见那晚,二十四万的凯歌香槟,她拿了一万五。
梁矜略思考,故意哄抬物价:“那要一万八的三倍。”
沈轲野将球杆递给她,倏然笑了下,“两万。”
细润的杆子像是汉白玉质地,入手冷冷的,梁矜握紧的那瞬,听到他说:“赢这局,梁矜,六万划给你。”
梁矜稍愣对上沈轲野的眼睛。
邵行禹从旁端了杯茶细品,方才对手的雷叔为了让沈轲野,故意算好了分,保持将近五分的差值。
但问题是沈轲野求败。
雷叔的产业大多在北美,沈轲野想做个顺手人情,奈何对方太热情谦虚。
他看戏似的仰坐在那儿,刚看到梁矜进门,他就想嗑瓜子儿,觉得有好戏看,现在一瞧,好戏来了。
这六万不可能归梁矜。
这些人,会让着沈轲野,绝不会让梁矜。
梁矜不清楚其中利害,可站在球桌旁草草看了眼敌手姿势就明白,老手。
甚至不需要梁矜动手,七颗球都被对手一轮推了下去。
雷叔用巧克粉简单擦拭了球杆,笑得儒雅温文,说:“阿野,看来我这局运气好,你这小女友出不了场了。”
沈轲野瞥了眼梁矜,少女似有怀疑在看他。
这场生意局没持续多久,各自离开。
梁矜跟在沈轲野旁边,表面上还有笑容,等人走光了。
她的神色淡下来,说:“沈轲野,你是故意的。”
那一局,他是借她的手送给那位富绅的。
她居然真的以为他会给她六万块。
站在会所外,几步外就是台阶和江水,男生站在路灯下垂目时神色冷清,他翻了下手机说:“沈钧邦把我的生活费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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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矜顿了下,猜想是短信的原因,她轻声问:“所以你没钱了?”
男生被她夹杂讽刺的话语逗笑了,又说:“他说如果下周不带姜曼妤去澳门玩,还会有新麻烦。”
梁矜皱眉,她知道沈钧邦和沈轲野不对付,但没想到会是恶劣到现在不愿意装的程度。
梁矜说:“姜曼妤喜欢你。”
沈轲野冷嗤声,“她喜欢关我什么事?”
“我不喜欢你。”
如果沈轲野喜欢姜曼妤,他就没有麻烦,就能帮她。
可沈轲野不喜欢她,他怎么可能帮她?
梁矜像是故意逗人,薄唇抿了下,问,“……如果我这么说,你会生气吧?”
男生在看她。
昏盲江面,船舰拨开寒凉激流,五光十色的繁华江景,高楼鳞次节比。
这是繁华到叫人窒息的港区。
不知何时,外头落了小雨,雨飘飘扬扬落下。
梁矜跟着沈轲野走到珠江边,燃了根烟。
梁矜眯眼说:“沈轲野,我现在在追你了。”
挺没诚意的一句话。
可梁矜这样的状态,有着初见端倪的冷艳与奢贵,纵然傲慢、漫不经心,也别有番韵味。
沈轲野扫了眼她,目光下移到她咬烟的唇,说:“六万我会打你卡上。”
他慢慢悠悠的,意味深长的笑,好像又满意了。
“我没赢吧?”梁矜最烦这种模糊不清的态度,她瞥了眼身侧人,问,“沈轲野,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在玩弄我?”
沈轲野扯唇,恣意随性,问:“钱给你你不要?”
梁矜否决:“要。”
少女神色冷清,乌发侧的银十字发卡沉在昏沉夜色,被昏暗灯光笼罩一缕一缕星芒般的钻石光泽。
沈轲野嗤笑,他靠近,抬手借了她唇间的烟。
他说:“你该问我,是喜欢,还是——”
想占有。
男生靠得很近,鼻尖抵在近到可以触碰的距离,那颗细小的黑痣危险。
漆黑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梁矜眼睛刺痛,被冒犯般身体战栗。
——男生薄唇印着她唇釉的痕迹轻咬。
梁矜害怕地移开眼。
沈轲野笑了下,问:“梁矜,你猜,我会继续帮你,还是逃避我舅舅给我送来的新麻烦?”
少女的语调急促带着逃避,却更像是命令,要求:“你得帮我。”
指尖被江风吹得发僵。
梁矜妥协般叫了他的名字。
鼻尖微红侧目,赤裸裸的利用。
“阿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