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行走德艺社,吹拉弹唱鬼神惊》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整个大殿被一种莫名的气场所笼罩。 仿佛潜入了深深的海底,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让沈约感觉身上沉甸甸的,行动间,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声脆响。 “结界?!” 沈约一时破不开帷幕,找不到出去的方法。 只得绕过几层纱幔,将赵弱芝放置在浴桶边的短榻上,先检查赵弱芝身上的伤势。 赵弱芝的左右肩颈各有一处鞭伤。 南宫听涛的“缚虎鞭”神通极为阴损。 在无形无影的内劲“鞭鞘”上布满丝丝缕缕的魂力倒钩,击中一下,便是皮开肉绽的结果。 除了对肉身的伤害之外,阴毒的魂力还对神魂有所影响, 赵弱芝神智昏昏沉沉,就是拜其所赐。 沈约在浴桶中洗了洗手,宽厚的手掌贴上赵弱芝的肩头伤口,阴阳双丹碰撞之下,千丝万缕的内劲裹着魂力,钻入伤口之中。 昏沉的赵弱芝闷哼一声,腾地抓住了沈约的手背, 茫无焦点的眼睛,在黑暗中找不到目标,无边的恐惧袭来,毫无血色的嘴唇颤抖着,尖叫哽在喉中呼之欲出。 “别怕,是我!” 沈约低沉悦耳的声音,令她浑身一松,随之而来的剧痛,又令她浑身一紧,额头上沁出的冷汗,终于滑落下来。 沈约趁她放松之际,魂力牵引着千万如针的内劲,将深入肌肤的“缚虎鞭”残存劲力一一击碎。 “德艺社”中一缕轻松舒缓的三弦儿曲子传来,赵弱芝只觉得精神一震,南宫听涛那些如蛛丝般侵入神魂的异种魂力,霎时间烟消云散,丁点不剩。 沈约意念给“德艺社”中弹弦子的乐浪仙一个大大的赞,同时内劲回收,牵引着赵弱芝体内的阴极丹走遍全身。 阴寒内劲缓缓发力,惨烈的肩背伤口,终于慢慢收紧,不再有鲜血涌出。 沈约长出一口气,收回覆盖在伤口上的手掌。 “很好!年轻人,你做得很好!” 沈约一怔,幽冥眼瞬间扫过大殿之上,只见僵尸般的老皇帝不知什么时候,站立在大殿当中的巨大床榻前,龙袍鼓胀,像一个充气的迎宾玩偶,却又顶着一颗干瘪的骷髅头,滑稽中透着诡异。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还有一点时间,朕突然想跟你聊聊,” 老皇帝坐在床榻上,叹了口气,动作语调充满了灵动,跟之前的僵硬迟滞完全不同。 在长春观的院子里,老皇帝时不时就会发呆一会,行动之间也略显涩滞。 可到了这里,动作、语言,甚至他那双鬼眼中射出的魔光,都显得自然流畅,就像, “就像从只有4G的荒野,回到了拥有WiFi的室内!” 沈约立刻明白,这里才是老皇帝的巢穴所在。 而高挂在床榻背后房梁上的一张匾额也证明了这一点。 “常宁宫!” “老奸巨猾呀!” 老家伙张了张网,沈约便一头撞了进来,丝毫不费力气。 老皇帝扬了扬手,如刀的热风吹过,挡在两人面前的纱幔霎时燃起一大团火光,瞬间便烧了个干干净净,一点灰尘都没有留下,好似从来就没存在过。 老皇帝转头看向两人的方向,鬼眼仿佛两根烧热的尖针,刺在沈约的身上。 “年轻人,你多大了?” 沈约嘴角一撇,这老混蛋不知道那个定律么? 坏人死于话多! 不过既然你自己找死,我自然欣然奉陪。 于是沈约清了清嗓子,朗声回道: “二……十八!十八!” 说完脸上略微一红。由于没有云梦山之前的记忆,究竟是多大年纪,沈约自己也不知道。 总之跟一个垂老要死的僵尸聊天,肯定说得越小越“刺激”! 果然,十八岁的大好年华,让老皇帝默然片刻,才慨然叹道, “十八,嘿,真是大好年华啊。” 老皇帝仰头望天,似乎陷入了回忆, “我十八岁的时候,正在做什么呢?” “受命出征泰南国?还是代表先帝封禅太山?有点儿记不清啦。” “百年光阴一晃而过,如今垂垂老矣,要靠着皇后的“巫祝之术”才能苟延残喘。” 说着回手爱怜地拍了拍床榻上跪坐的女子。 “盛装”的女子脸上表情不变,仍然是一副祥和温柔的面容。 沈约一股寒意升上心头。 他能感到,这是个活人,但却不像是活人。 她的心跳,体液升降,忽快忽慢,似乎受某个东西影响,变幻不定。 沈约脑中清凌凌的三弦曲响起,揭开了一层层笼在眼前的迷雾,幽冥眼的视角越升越高,终于突破结界的封锁,投向皇宫上方,深邃无尽的星空。 天地旋转,斗转星移。 沈约的视线从高空向下望来。 便看到,皇宫上空,庞大的孽毒之海由一条条细小的河流汇聚而成。 而无数条河流的源头,竟然就是那名坐在床榻之上的贵妇! 老皇帝跟贵妇之间,另有一条若即若离,似连似断的暗线连着。 “天下纷扰,暗流涌动。朕会不知道么??” 老皇帝的声音幽幽地传入耳中。 “真的以为朕久居大内,便失了耳目之灵,任由宵小为所欲为了?” “朕只是老了,可还没傻!!” “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会千方百计地阻拦圣女入宫?” “还不就是怕朕延生续命之后,会清理这些国之蛀虫,犁庭扫穴,一个不留!!” “杀!!杀光这些不听话的混蛋!!” 老皇帝咬牙切齿,薄薄的肌肉,牵动眼珠外突,显得狰狞而又滑稽。 沈约突然开口道: “你这个病有多久了?” 他怕老皇帝听不懂,换了个说法, “你困在深宫里,不能出去杀那些"宵小"多久了?” 老皇帝默然良久,方才嘶哑着嗓子,喃喃出声道: “二十年。二十年零四个月十三天!!” “朕从二十五岁上,开始修习龙虎丹心决,贪图阳极丹的刚猛霸气,进境神速,而且击杀敌人会有额外加成。” “这简直是最适合朕的功法!!” 老皇帝眉飞色舞,鬼眼中火光四射。 “胡族的俘虏,争皇位的兄弟,不听话的大臣,搞叛乱的刁民!全部要进献太庙,朕在太庙之前,一个个亲手处死,朕的阳极丹修为也越来越高!!!” 他冲着沈约咧嘴,焦黄的牙齿透着洋洋自得。 “阳极丹里每一丝内劲,都代表一个不听话的残魂!!” “终于在三十年前,阳极丹臻于大成。” 老皇帝骄傲地像一只小公鸡,昂着脖子,缅怀着当时的情景。 可下一秒,他的脸色就变了。 “可是,教我这门功法的长春子,已经死于丹劫,没有了后续指导,” “十二层的阳极丹,就是一个火药桶,积攒下来的无数冤魂和阳火无法宣泄。” 老皇帝摇头苦笑, “双修鼎炉死掉无数,没一个可以泄去半点火燥的。” “直到有一个游方道士告诉我,”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身具赵氏皇族血脉,修炼阴极丹十八年,三层修为以上的鼎炉,可以解我的燃眉之急……” 老皇帝的面容抽搐,鬼火般的眼眸,瞄向赵弱芝,显现出极度的疯癫和贪婪!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天魔变化,二段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身具赵氏皇族血脉,修炼阴极丹十八年,三层修为以上的鼎炉?” 沈约低声重复道。 伴随着沈约的低语,赵弱芝抖得像一只寒风里的蝴蝶。 “这样的条件很难找的吧。” 沈约轻轻拍了拍赵弱芝的后背,以示安慰。 老皇帝嘿嘿阴笑, “难?你对于权势一无所知啊!” “包括朕在内,赵氏皇族在那几年招了无数秀女入宫,符合条件的孕妇,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分娩的,破腹取胎的,林林总总,怕没有几十人!!” “什么?!!” 赵弱芝抖得更厉害了,她伸出手,紧紧抱住沈约的胳膊,像个失孤的小孩。 “最后没有夭折,长到六岁,送去中南山的,留在宫中修炼的,一共是十八名。” 老皇帝说着,黄褐色的舌头舔上嘴唇,似乎在回味那鲜嫩的口感。 “那怎么就剩两个了?派出数百大内禁卫军也保不住的圣女,” “你对自己最后的希望,就这么草率吗?” 沈约不解地问道, “唉~~!” 老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无比颓丧。 “还不是怪朕自己,太心急了。也是这些鼎炉太过诱人!” 老皇帝眼中鬼火幽幽跳动, “过了几年,宫中和中南山的圣女鼎炉,便被朕吃得差不多了。” “就像一篷烧得通红的炉火,只是扬上一杯水,不但不能灭火,反而会让火烧得更旺!!” “原本朕还能在京城内走走,从那年开始,阳极丹失控,又沾染上了孽毒,” “幸亏轩辕书院的老夫子和叶爱卿联手压制住了孽毒,可我也被变相地圈禁在了皇宫之内!!” 老皇帝咬牙切齿,愤愤不平。 “去年,孽毒全面爆发,本是个灰飞烟灭的结局,申屠皇后舍身为朕挡住了这一劫,偷天换日的巫祝之术,将孽毒暂时剥离出去。” “而今天,瓜熟蒂落的圣女鼎炉已经备好,是破劫重生的时候了!!” 老皇帝双手握拳,透着无比的自信。 沈约忍不住冷笑道: “你确定可以重生??” “你以为剥离了孽毒,就可以躲过魔劫了?” 他伸出拇指朝着自己鼻子指了指, “我,就是你的魔劫!!” 老皇帝嘶声狂笑, “无知者无畏啊。”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拉着你聊天?” “我在等氤氲火云发挥作用!” 老皇帝双手一拍,干枯的双掌间,火星四溅。 而随着老家伙的掌声响起,沈约周边的空气突然温度飙升,沈约的脸颊,还有露在外面的皮肤,瞬间变得通红。 赵弱芝惊呼一声甩开抱住沈约胳膊的手,被热浪所逼,向后退去。 沈约身上所穿,乃是魂器幻化,水火不侵。 可突如其来的高温,像是十几个烧红的铁块儿,在他身上暴力挤压一般,又热又痛。 “画地为牢!” 黄色光罩由内而外,撑 开一层空间,把沈约罩在当中。 这次沈约学乖了,先给赵弱芝也套上了一层龟甲护盾。 “想对小姑娘使坏?先能撕开龟甲神通再说!!” 即便有“画地为牢”神通护罩加持,可护罩之内的空气依然炽热如焚。 曾经在虚空裂隙和岩浆地洞之中,保护自己周全的黄色光罩,此时似乎失去了效力。 老皇帝鬼眼如炽,单手一抓一放,赵弱芝便腾空被他甩到了紫金木的大床上,挨着“盛装”的申屠皇后,动弹不得。 沈约看在眼里,却并不着急。 老鬼想要办事,必须心无旁骛。他首要对付的肯定是自己。 他们俩就像是斗场里的两只蛐蛐儿,不分个胜负,谁也不能去品尝战利品。 沈约张嘴呵出一团幽蓝的热气,朝着老皇帝走了过来。 老皇帝歪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待到沈约走到跟前,不由得赞叹道: “小伙子真的不错!” “在火劲入体如此深的情况下,还能屹立不倒,当今世上,真不多了!” 沈约通红的脸颊抽 动,鼻孔喷出两道白气, “那特么还用你说?” 黄竹杖如蛇,突然从沈约的肋下钻出,直刺老皇帝的双眼之间。 该说的都说完了,想下的套,挖的坑,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看谁的拳头更硬了。 老皇帝伸出手指,在黄竹杖上轻轻一弹,迸起一串儿火星,黄竹杖大震,沈约只觉掌中的黄竹杖像是疯狂摆动的鱼尾,拿捏不住,陡然弹射出去。 “嚯!!” 沈约发出了一句捧哏式的惊叹,不管腾空的黄竹杖,脚下错步近前,一拳向老皇帝轰去。 老皇帝单手相迎,血红的掌心跟沈约的拳头贴在了一起,浑厚的气劲相撞,发出一声闷爆,将沈约轰了出去。 只是常宁宫的结界里,赤焰火劲弥漫,沈约像是在深海中的海豹,飘出一段距离,便跌落在地,喷出的鲜血,还未落地,便化为一团腥臭的血烟,腾空而去。 沈约长腰一挺,翻身站了起来。 老皇帝的结界像似一层粘稠的鸡蛋清,糊在了沈约的周围,时刻有炽热的火劲朝他体内猛钻。 难怪老鬼要拉着他聊天,如果被这些火劲浸透了形神,不用打,老皇帝打个响指,自己就立刻化灰了。 沈约牙关紧咬,黑白分明的眼眸,蓦地为血色银瞳,比老皇帝的鬼眼更红、更亮。 意念沸腾,身上莲花绢幻化的衣袍隐去,露出犹如猎豹般健壮的上半身,一条条红色的云纹,丝丝缕缕,在玉白色的肌肤上游走,形成一个个复杂玄奥的符文状图案,好似某个洪荒种族的图腾。 “天魔变化,二段。” 沈约伸出握拳的大拇指,在鼻子上一顶,擤出一团暗红的血蒸汽。 亮出一口白牙,冲着有点发愣的老皇帝笑道, “估计当初平阳子那个老滑头看我,就像现在我看你一样!” “形神分离,没前途的!” “你家皇后剥离了孽毒,可也一起封印了魂力,” “就算你的阳极丹练得再高,没有魂力的加持,就是没有牙的毒蛇,打你易如反掌!” “公平起见,我也不用魂力,一样打到你哭!” 沈约大喝一声,向前激射而出。阴阳双极丹急速碰撞,阴阳内劲乍分乍合,双拳如流星,与老皇帝的血红双掌交叉往来,拼斗在了一起…… 第一百五十五章 相信我 很早以前,沈约就对极阴极阳的功法,存有疑虑。 肉身是一个液体占七成的物理环境。极热或者极冷的内劲是如何在体内产生、温养、流动,还不损伤自身的?? 与老皇帝交手几个回合,沈约大约猜到了答案。 老皇帝的内劲一直处在急剧摩擦和扰动之中,像一颗颗密集细小的火药弹子,距离本体越远,受到压制便越小,释放的热能便越大。 老皇帝的拳脚,没有什么技巧,直来直去,可其中蕴含着极大的力量,热力纵横来去,借助火云结界,将沈约推得越来越远。 距离越远,沈约身上的压力便越大。 不过片刻,沈约便被压制在大殿的一角,身外包裹着炽白的热 流,承受着老皇帝一下又一下劈过来的强横掌力。 沈约全身的毛孔完全闭合,汗毛全部化为飞灰,刺猬一样的头发,很快便蜷曲化灰,甚至没有看到火焰的影子。 沈约就像在老君八卦炉里煅烧的铁蛋,光溜溜的,随时都可能融化成水,催化成烟。 可就像一些酒鬼,你看他醉眼惺忪,随时可能栽倒桌底,可不管怎么摇晃,他就是死撑着不倒,恨得你牙根痒痒。 老皇帝此时,一口残缺焦黄的烂牙,都快咬碎了,憋在角落的“死蟑螂”却仍然活着。 不但活着,时不时还向自己龇个牙,露出意义难明的奸笑。 眼看亥时就要过了,如果不能尽快阴阳双修,吸取鼎炉的阴极丹,重新焕发肉身的生机,被抽吸剥离的孽毒将会倒卷而回,将自己残破的身心吃干抹净!! “不能再等了!!” 他甚至后悔跟沈约说了太多的话,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老皇帝嘶声长啸,将阳极丹的限制解开至八成,这已经是他目前能够利用力量的极限。 身上的明黄龙袍,嘭地化为飞灰,露出赤条条的干瘪身体。 两根芦柴棒胳膊连连挥动,瞬间发出数十掌燃血刀气,之后不管不顾,身形一翻,跃上了床榻,鸟爪般的大手,抓向赵弱芝的胸口。 “六爻梅花!” 赵弱芝的眼睛猛地睁开,黑如点漆的眼眸中,充满了愤怒、鄙夷,更多的是凛冽的杀意。 一柄尺许长的透明短剑,随着赵弱芝手腕晃动,化作一朵朵寒气逼人的雪花喷薄而出,扑上了老皇帝的头脸。 “好孩子!!” 老皇帝头脸上被划开十多处长长的伤口,其中有两剑几乎劈开了他的眼眶,鬼火般的眼球差点儿掉了出来。 可他却裂开大嘴嘶嘶怪笑,毫不在意地再次将手伸向了赵弱芝的胸口。 头上那些劈开的伤口里,也没有鲜血流出,一团团黏糊糊,闪着赤红色光芒的东西,蠕动着堵住了伤口,像一个个肥胖的毛虫,趴在了上面。 赵弱芝手腕再动,可这回,无形短剑才施展一半,便被老皇帝劈手击飞出去。另一只冒着热气的猩红枯爪,瞬间抓上了她的领口。 丑陋的面孔贴上了赵弱芝苍白的脸颊,深深吸了口气,发出西里呼噜的怪笑。 “这个味道,真好!!” 在赵弱芝的惊叫声中,洁白的道袍,被老皇帝撕得粉碎! 赤红的鬼眼之中,欲念如炽,为了求生,自己苦苦等了几十年,终于可以得偿所愿。 老皇帝再也忍耐不住,怪啸一声,就要饮下这杯酝酿了十八年的美酒。 突然脖颈处微微一凉,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注了进来。 老皇帝猛然回头,角落里的年轻人,还在那里。 只是他不再苦苦挣扎,而是双手叉腰,一副看好戏的惫懒样子。 老皇帝犹豫了一下,龙虎交汇,坎离互济的时候,最怕有人打扰。 可是这个年轻人像是讨厌的蟑螂一样,怎么都打不死。 “先拿到阴极丹再说!!” 老皇帝又向角落里补上了两记掌刀,再不犹豫,就要对怀中的赵弱芝下手。 “呃??” 老皇帝赫然发现了一件事,让他即将夙愿得偿的喜悦,跌到了谷底。 他不行了。 他的五脏六腑之中,似乎多了一股沉郁之气。而自己高涨的情绪也像从山崖上滚落一样,急速下降。 恐惧、无助、悲伤、懊悔、自责等等一众负面情绪,在脑海中翻滚,令他恨不得立刻跪在皇后身前,痛哭一场。 什么皇图霸业,什么长生不死,在心丧若死的情绪里,全都是一泡幻影! 不但令他没了双修的兴致,更没了采补的能力! “这……这是……有人搞鬼!!” 老皇帝气得双手颤抖,无比怨毒的鬼眼,再度望向角落里的年轻人。 “呃?” 老头再度惊讶出声。 被自己压制在结界角落里的年轻人,不见了! 极度的不安袭上了心头,老皇帝身子一弹,就要从紫金床榻上跃起。 一只宽厚的手掌突然抚上了他的后脖颈,颀长的手指一紧,扣住了他的颈椎关节,轻轻一抖,老皇帝就像断了线的傀儡,手脚无力垂了下来。 沈约清朗的声音在老皇帝的背后响起。 “你这一身顶级阳极丹,浪费可惜了……” 被控的老皇帝深深的眼窝里,血色鬼眼忽然向内一收,瞳孔缩成一个针尖般的亮点,大嘴张开,一道音波喷薄而出。 声音频率超高,近在咫尺的赵弱芝首当其冲,尖叫一声跌了出去,口鼻耳中迸出鲜血,白皙的小脸,犹如厉鬼。 大殿之上的如海如山的孽毒突然急速扰动,向床榻当中的“盛装”妇人涌来。 沈约立刻察觉妇人跟老皇帝之间的联系突然变得异常紧密。 一股股暗流从妇人身上灌注到老皇帝的身上。 老皇帝的阳极丹全面爆发,一股极强的热力向外喷发,层层叠叠,犹如海啸潮涌,无穷无尽。 沈约没想到老家伙这么玩不起,才短兵相接,就梭哈了一切,搞这么大的阵仗。 虽然自己没有信守承诺,不用魂力。 可是若不是蛇咬神通,搅乱了老皇帝的情绪,要想突出压制,还真的没有好办法。 老家伙似乎解开了身上的某种禁制,孽毒魂力回流。再这样下去,鹿死谁手就很难说了。 如此巨量浓郁的孽毒,自己跟乐浪仙不一定能接的下来! “码的!不就是梭哈么,老子跟了!!” 沈约热血上涌,口中低喝一声, “老乐,挡一下!” 三弦的琴音从“德艺社”中飘零而出,床榻中跪坐的妇人,缓慢抬起的眼帘突然一定。 她跟老皇帝之间的暗流像是被一柄寒霜巨剑划过,陡然停了一停! “漂亮!!” 沈约眸子中的银色瞳孔光华四射,冲带二脉中的阴阳双极丹,疯了一样,瞬间便撞击千百万次! 沈约捏着张牙舞爪的老皇帝,闪身来到了赵弱芝的身边,另一只大手,贴上了她的腹部气海。 “相信我!!”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腹部传了上来,赵弱芝双眼一白,痛得差点儿失去知觉。 沈约在抛开一切入定之前,耳边听到了虚弱,却无比坚定的低语, “好!” 第一百五十六章 掠夺生机,掌生祝死 沈约将赵弱芝体内的阴极丹,强掳了过来! 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这无异于从腹部剜出一块肉来。 赵弱芝大汗淋漓,委顿在床榻上,丝毫动弹不得。 沈约盘膝坐在赵弱芝的身边,一手按在她的腹部,另一手扣住老皇帝的后颈,双目紧闭,额头的汗珠,不断滑落。 在沈约的体内,正在进行异常凶险的拔河比赛! 双方气劲交织,彼此拉扯,仿佛日与夜的两端。 一侧艳阳高照热浪如涛,另一侧则暗如黑夜,阴寒刺骨。 两颗银色的月亮彼此缠绕,共同对抗对面的煌煌大日。 沈约的阴极丹跟赵弱芝的阴极丹联合,要将老皇帝的阳极丹从他的体内拉出来! 可单论丹决的修为,还是差距太大了。 老皇帝借助血牲之法,将阳极丹催到十二层,已经是道人境修士的止境。 虽然失之粗糙,可毕竟境界在那摆着。 高屋建瓴之下,一切顺势而为,绝不是光凭蛮力就能战胜的。 斗来斗去,不仅没将老皇帝的阳极丹拉过来,沈约他们的阴极丹差点儿被拉扯过去。 在两人的脑海中,一个狂妄的声音突然响起, “很好!你们做得很好!!哈哈哈!” 声音铿锵豪迈,自带一股睥睨天下的王霸之气。 “没想到你身上还有一份阴极丹,” “那么即便不用悖乱血脉激起阴煞之气,中和阳气所需的纯阴之气也差不多了!” “即便差一点儿,活吃她的血肉,也足够了!!”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哈哈哈!~” “哦?!你真的这么想吗?” 沈约淡淡的声音响起。 “人往往只关注自己想看到的,却对不利于自己的东西,选择性无视。” 沈约嘴角浮上一丝笑容。 “你只看到多了一份阴极丹,却忘了另一个……” 老皇帝的声音迟疑了, “那是什么?难道是……” “对!送你一个阳极丹,撑死你!!” 话音刚落,在阴阳交隔的一侧,突然又升起一轮太阳,化作一颗流星,冲向了那轮煌煌大日。 “不!!!不要!!” 老皇帝豪雄霸气的声音,突然凄厉尖锐地喊道, “你疯了!!我们都会死的!!” “快收回去,快收回去呀!!” 急迫地吼声已经带上了哭腔。 沈约嘿嘿一笑, “死呗,一起呀!!” 不论老皇帝如何鼓动内劲,排斥沈约投过来的阳极丹。 但毕竟同源同质,乍一接触,便如水乳 交融,难分彼此。 在老皇帝撕心裂肺的吼叫中,沈约的太阳,没入了老皇帝的煌煌大日之中。 “日盈则昃,月盈则亏。” 静止了一息的三人之间,突然闪过一条条火红的蛛丝电弧。 沈约右手掌心劲力一吐,将老皇帝扔到了“盛装”妇人的怀里。 左手莲花绢幻化出一件道袍,将赵弱芝裹在里面,纵身向大殿之中飘退。 赤条条的老皇帝身上发出噼噼啪啪声声音。 他挣扎着爬起来,身上迸裂出一条条巨大的口子。 似乎他的体内有一团东西在迅速地膨胀,枯萎的肌肉表皮跟不上膨胀的速度,很快便迸裂成一块块碎片。 原本瘦骨嶙峋的老皇帝,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大胖子。 随着他费力的呼吸,浑身上下的血肉忽涨忽缩,仿佛一个充气过度的橡皮娃娃。 原本深陷的眼窝,被两团血肉堵住,只露出两条细缝。 细缝里透出两条火焰般的血光。将极度怨毒、愤恨投射到沈约的身上。 “哈……年轻人……哈……绝饶不了你……” 充气般的大胖子突然跪坐在床榻之下,两只胖到无法合拢的手指交叉,费力结出一个手印。 大声念动意义难明的咒言。 在被他遮挡,沈约看不到的床榻上,那名“盛装”妇人眼皮上撩,露出灰白色的眼眸。 鲜红的朱唇上下翕动,与老皇帝念出的咒言速率一致,若合符节。 沈约感觉大殿之外,星空之上,无边深邃的夜空里,突然睁开了一只诡异的白眼睛,焦点如炬,向自己身上罩来。 无边阴煞死气,突然将沈约包围在内,在任督二脉里疯狂旋转的异力,突然一顿,沈约略一恍惚,醒过神来,惊觉体内的异气气团赫然少了一多半! “掠夺生机,掌生祝死!” 沈约心中警兆大起,“德艺社”中金光乱闪,显然也感应到了生死危机。 “拉垫背?你想多了!!” 沈约戾气上涌, 黄竹杖凭空化现,沈约握住中段,略一作势,便投枪一样,向老皇帝的头上掷去。 只一闪,黄竹杖的杖尖便抵上了老皇帝的两眼之间。 老皇帝细缝眼中闪过一丝凶戾,根本不去搭理。 此时他就像一个充满致密气体的气球,任何攻击都会被反弹回去。 可黄竹杖的杖尖突然一红,适才从老皇帝身上吸取的一点纯阳劲力,被它反注了回去! “空心既道,无欲则刚。” “还给你!!” “不!!”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到了! 红色的电弧在老皇帝的周边闪了闪,下一瞬,一道无与伦比的爆炸在大殿中轰然炸响! 浓稠的火云结界,如水波荡漾,在沛然的冲击之下,终于戛然破裂,无数火毒阳气顺着破开的口子,向外喷发。 沈约在爆炸前的一瞬,突然消失。 爆炸炸响之后,像一颗从太阳中心轰出的碎石,撞上了赵弱芝,一同飞出大殿。 一直趴在房顶瓦面上,挖空心思却不得其门而入的南宫听涛,被猛烈的爆炸掀飞出去,落在花丛里,摔了个七荤八素。 南宫听涛不顾脸上被月季花的尖刺划得全是血口,瞪大了眼睛望向常宁宫大殿。 原本高五六丈,宽二三十丈,雄伟壮丽的大殿,面目全非,四面墙倒了三面,屋瓦房梁全部不翼而飞,只剩三四个合抱粗的立柱还杵在那里。 大殿的中心,也是爆炸的中心位置,是一个黑幽幽的深坑。 南宫听涛正想过去看看,耳边衣袂声响,十几条身影飞射了过去。 十几名身着茶色衣袍的老太监,在深坑边齐齐跪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深坑中摇摇晃晃爬上来一人。 头顶云髻,肌肤赛雪,赤条条,不着寸缕。 一名老太监迅速解下自己的衣袍,给妇人披上。 “皇后娘娘万安,奴才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这名“衣着大胆”的皇后,也不说话,仰望天空,半天才凄然叹道: “孽毒流散,恐怕天下多难了!” 南宫听涛心中明悟, “老皇帝死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老弟,又见面了 沈约很久没有睡过这么沉的觉了。 没有梦、没有感觉、眼睛一闭一睁,消失了一段不知多久的人生。 洁白的纱帐,软温的熏香,靠近床榻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盘散发着鲜甜气味的水果。 这是一间小巧而精致卧室。 沈约忍着身上的酸痛,起身坐在床边,感觉一阵轻微的晕眩和恶心。 就像重感冒退烧后的清晨,跟病毒搏斗了一夜的身体,无法立刻接受绚丽的阳光和清凉的晨风。 沈约打量屋内,很快便做出了判断。 雕花的窗棂,描金绣花的纱帐,色彩明目造型雅致的家具陈设,细节处展露的奢华表明,这里是个权贵人家。 却不是皇宫大内。因为屋子的陈设很好的避开了龙凤那些皇家的禁忌。 沈约正想着,门上的虾须帘子响动,一个穿着浅绿色服饰的小姑娘,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哎呀,沈公子醒了!!” “您的身子还弱着呢,可别这么快就起来啊,快躺下,快躺下……” 说话又脆又快又糯,加上她灵动的大眼睛,令沈约大生好感。 在她不可抗拒的“好意”下,沈约斜靠在床头,重新躺倒,腰下还贴心地垫上了个枕头。 又将端来的银耳汤盅,垫上方帕,递给沈约。 沈约刚要表示自己很好,不需要这样过度照顾。 小姑娘转身,一溜小跑,已经出了房间,只剩虾须帘子互相撞击的噼里啪啦声。 过了一会儿,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子声音遥遥传了进来。 “沈公子,沈兄弟,你终于醒了,可吓死哥哥我了!” 沈约含在嘴里的一口汤水,差点儿喷了出去。 哪里来的社牛症患者,上来就占自己便宜。 门帘响动,一个身穿玄色描金绣花锦袍的高大男子,冲了进来,看见沈约斜坐床头喝汤,喜出望外,斜身坐上床头,伸手拍着沈约薄被下的大腿,嘘寒问暖。 沈约被他摸得浑身汗毛竖立,本来还有点恍惚的神智,被激得高速运转,可不管他怎么端详,还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此人。 男子见他面露疑惑,这才起身,双手交叉,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在下司马文青,多谢沈兄弟的救命之恩!” “若不嫌弃,今后咱们就兄弟相称!!” 沈约脑中一闪,立刻想起这个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哪里来的了。 这个声音,不就是在观云峰后山,跟百里晚晴胡天胡地的那个男人? 司马文青,文艺青年啊。 其实沈约还真的见过他一面,在他们从长春观出发之时,沈约远远地在山坡对面的树林里见过他。 只是沈约根本没留意,一个纨绔子弟跟那些龙鳞卫骑士,有什么差别。 司马文青长得很是端正,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再加上出身豪门,年少多金,妥妥是万千女子心中的最爱。 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居然没什么架子,不管沈约态度如何,脸上始终挂着和煦的笑容,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沈约放下汤盏,也拱了拱手, “司马公子,在下沈约,一介散人,飘零江湖,苟延残喘,何来救命一说?” 司马文青神色一正,挥手道: “诶,若不是沈兄弟不辞辛劳,突破那些逆贼的封锁,将圣女送进皇宫,陛下怎么能渡过劫关,延年益寿?沈兄弟此举可是给我救了个大急啊!” “什么?” 沈约一怔,老皇帝渡过劫关,延年益寿? 怎么可能?自己亲眼看到老家伙被过载的纯阳真气给撑爆,死的不能再死! 难道…… 司马文青见沈约精神恍惚,还道他伤情未愈,精神不济。 连忙站起身来,招呼刚刚的小丫鬟进来, “快快,安排一些软烂可口的吃食,给我沈兄弟好好补补身子!” 同时在沈约的大腿上一拍。 “这里是我的将军府,你就安心养伤,当你自己家一样!” “等你伤好了,咱们再把酒言欢,一述衷肠!” 沈约对司马文青的热情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司马文青这等欢场中打滚儿的伶俐人物,怎么会看不懂沈约的心思。 他呵呵笑道: “沈兄弟不用顾忌。你是皇后娘娘指定让我照顾的。” “有娘娘的金口玉言做背书,你就是把我这破府邸一把火烧了,也没人敢说你半个不字。哈哈哈。” “何况还有吾家娘子和晚晴两人交待,务必要照顾好你。” 司马文青贼头贼脑朝外看了看,压低了声音笑着说道, “晚晴也就算了,连我家的母老虎,华容都夸你,你的秘诀可要给我说说。” 两人眼神一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忌惮和无奈,霎时间心意相通,同时放声大笑。 ………… 沈约的伤势比他自己估计的严重。 老皇帝最后拼死用出的巫祝之术,是他见过最酷烈霸道的邪术。 如果不是他牲口一样强大的生命力,就给老皇帝陪葬了。 再加上最后一刻,沈约为了火中取栗,贴身上前,正面迎上纯阳真气的全面爆发。 任督二脉里的异气气团熄灭了一大半。异兽般的恢复力大打折扣。 这也是他昏迷五天的原因。 直到他苏醒之后,动用魂力,清除了体内残存的阴邪之气,恢复的速度才大大加快。 跟老皇帝一战,最大的收获,恐怕就是内劲了。 冲带两脉中的阴阳双丹,比原来大了数十倍,阳极丹像一颗鸡蛋黄,在葡萄大小的阴极丹的围绕下,来回滚动,散发出阵阵热力。 沈约抽取了赵弱芝的阴极丹,无异于废了她的修为,若想恢复,阳极丹是关键。 因此在老皇帝爆炸的瞬间,他贴身上去,运用黄竹杖的异能,截取了一部分纯阳真元回来。 这部分纯阳真元一入体内,在龙虎丹心决的催化下,立刻转为新的阳极丹,带动阴极丹运转开来。 在新的阴阳双丹的冲击下,涩滞的经脉被一一打通,阴阳内劲在拓宽的“河道”里往复奔流,修为大增。 龙虎丹心决距离十二层完满境界,似乎只差了一份机缘。 醒来后的第三天,沈约的伤势好了大半,可司马文青却一直没有露面。 自己有很多话想问他: 赵弱芝怎么样了?自己需要给她重新种丹。 有没有元亨子的消息。 最重要的则是打听白小霜的下落。 这天晚上,沈约吃过晚饭,端起茶碗,心中思绪此起彼伏,想着该从哪里着手,屋外院子里传来朗朗的说笑声,不大会儿,门帘一挑,司马文青当先走了进来, “沈兄弟,我来给你介绍个好朋友。” 司马文青身后转出一人,笑嘻嘻地冲着沈约拱手, “老弟,又见面了。” 一双粉色的眼眸,妖冶邪魅,精 光四射! 第一百五十八章 给沈兄弟旋儿一个 沈约一怔,惊呼道: “是你!” 这双眼睛实在是太特殊了。 司马文青一呆,拿手点着两人, “你们认识??哎?你们怎么可能认识??” “粉色眼珠”邪魅一笑, “我们兄弟在中南山上风 流快活的时候,你还在家里跪搓衣板儿呢!” 沈约不禁感慨万千,当初要是跟着这哥们走了,是不是就没这些卵事儿了? “惭愧惭愧,在下沈约,那天的事儿,多少有点误会,请不要见怪!” “粉色眼珠”抬手一挥,笑道: “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兄弟你胆大心细,让我们兄弟很是佩服。” 说着他转向司马文青,眼中含笑, “我们也就勾搭一下长春派的女弟子,土财主家的闺阁女眷。” “怎比得上沈兄弟胆大如牛,起手就是吏部尚书亢不悔的宝贝女儿,号称怀丹圣女的亢蔷?” 他贼兮兮地摸了摸下巴,大有深意地瞄了一眼沈约, “据说亢蔷正是因为失了贞洁,才被踢出圣女之列。” “我们也只是看看,你是真下手哇。佩服,佩服!” 司马文青听罢,惊讶得嘴巴能塞个鹅蛋,半晌才缓过来,重新打量沈约, “原来是你!!” 沈约两手一摊, 得嘞! 在魔染一城的恶名之上,又来一个色魔的名头!! 关键还没法解释。洗澡看了,身子碰了,人家也确实被踢出圣女了,关键的证据……,它也没法给人看啊! 沈约只能点头淡然一笑,由他去吧。 他这样云淡风轻,让“粉色眼珠”更加佩服。 “我司空漠最心仪沈兄弟这种,想干就干,就算天王老子的女儿,也是先睡了再说的豪气!!” “哈哈哈……” 两个猥琐,一个尴尬,三个男人的笑声传出老远。 隔了两道院子外,正在忙碌的绿衣小丫鬟,听了狼嚎似的笑声,不由呸了一声, “原来这个沈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司马文青笑着说道: “不管之前怎么样,今天咱们算重新认识了。” “这位是司空家的青年俊彦,司空漠,在朝廷里挂个散骑侍郎的虚职,在咱们五姓子弟当中,有一个诨名,叫做粉眼豹子。” “他也因为天赋异禀,被青云门的掌教收为弟子,一身修为炉火纯青。是京师八小强之一,哈哈。” 司空漠嘿嘿一笑, “什么八小强,说得跟八只蟑螂似的。” “京师之内,藏龙卧虎,有本事的少年英雄多了去了啦。” “就看沈老弟的气魄和修为,什么特么八小强,就算国之三柱石,估计都要挪个位置出来了!” 司马文青摇头道: “说你胖你就喘。你自己吹牛招灾,别把沈老弟带上。” 说着一拍沈约的肩膀, “你的伤势我看也大好了。今晚给你接风洗尘。” “京师最好的华月楼上我已经定了一桌酒席,保管你喝得尽兴,玩得开心。” 沈约几次想插话,却被司空漠不由分说,搂着肩膀便拖了出去。 “有什么话,先喝三杯再说!” ………… 沈约从司马文青的马车上下来,被眼前的夜景震了一下。 前几天晚上,在京城内策马奔驰,并没去关注京城的夜景。 如今再看,一切恍如梦中。 整个京师,华灯点点,车水马龙,亮如白昼。 眼前是一座十几丈高的五层木结构酒楼。 朱红色的梁柱在一团团大红灯笼的辉映下,更增喜气。 每一层都灯火通明,宾客饮酒行令之声,混着丝竹小曲儿,飘荡而出。 陈年酒香和炝锅的葱香味,混杂在一起,满满的人间烟火之气。 司空漠抽了抽鼻子,粉色的眼珠亮如晨星。 “今天这地儿,是我选的。” “文青想在将军府里搞家宴,可那有什么意思?” “他家的母老虎在,又不能搞些歌姬作陪,酒也喝得寡淡无味。” 他搂过沈约,嘿嘿笑着说道: “这酒啊,就得在外面,男女混杂,放浪形骸,才有那个味儿。” 门口打扮利落的小厮,迅速上前来,将三人迎上了五楼。 整个五楼被司马文青给包了。三人一上五楼,就见大厅正中放着一张十人的大圆桌,四周的屏风格栅全部敞开,夜风从四面吹过来,清爽宜人。 围着桌子摆了一圈一人多高的纱罩烛台,将圆桌之上照得全无死角。 此时已经有几人坐在了位置上,见到三人进来,纷纷起身相迎。 司马文青面带春风,跟众人打着招呼,并向沈约一一介绍。 “这位是司徒家的长房第七子,司徒英云,在玄武卫里挂个校尉的名头,也不出勤,天天就知道喝酒。” “这位是礼部侍郎曹婴的二公子,曹学钦,现在是太学生,人送外号小蜜蜂,学问没有,就会寻花问柳。哈哈。” “这位是公输家的嫡子,公输盘,你别看现在没有实职,可家传的机关建筑之学,举世无双,工部都是他们公输家的人,将来他家老头死了,家业都是他的!” ………… 在座的几人,不是五姓豪族的纨绔,就是朝中大员的公子。 沈约保持着淡淡的笑容,不卑不亢。 等众人落座,酒菜如流水般摆了上来。 司马文青端起酒杯,先环顾了一圈,烛光下,这些京城顽主们一个个面色红润,精神焕发。 “各位兄弟!” “今天这桌薄酒,是为了给我司马文青的救命恩人,我的好兄弟,沈约,接风洗尘而设。” “可以说,没有沈兄弟的赴汤蹈火,就没有我今天的把酒欢歌。” “闹不好,老子的脑袋就掉了。” 司马文青说到动情处,眼圈微微发红, “沈兄弟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从今往后,有我司马文青的一口肉,就绝不让沈兄弟只喝汤!同生共死,休戚与共!” “一日是兄弟,永远是兄弟!!” “来!!为了沈兄弟,咱们干了这杯!!” 司马文青做了个罗圈揖,一口干了杯中酒,动作潇洒帅气,引来一众狼嚎般的叫好! “说得好!!” “沈兄弟,你救了文青,也就是救了我的命,请受我一拜。” “沈兄弟,为表敬意,我连干三个!” “掌柜的,把酒坛拿上来,我给沈兄弟旋儿一个!!” 沈约手中端着酒杯,恍惚间,有种回到前世的错觉。 第一百五十九章 让影虎陪你玩玩 琥珀色的酒液,在白玉酒杯中,轻轻摇晃。 沈约的两侧坐着罗裳半解的歌姬,羊脂玉般的肌肤,在酒力的催蛊下,与粉红的肚兜抹胸,相映成趣。 酒气混合了女子身上的脂粉,蒸腾出一股奇异的膻腥香气,令人血脉偾张,只想做一只屈从本能的野兽。 “第五十六杯!” 沈约默默在心中记了个数字,便仰头一口干了杯中酒。 醇香的酒液已经没了第一口的火辣,像沙口的香甜果汁,回甘在舌根纷呈,直到余香满口。 左侧叫秋诗的歌姬,喷着酒气的鲜红嘴唇,凑到沈约耳边,暧昧地低声劝道: “公子慢饮,切莫醉了!” 嘶嘶的喘气声,令人耳根发痒,心头更痒得厉害。 沈约哈哈一笑,醉眼惺忪,冲着对面敬酒的某个二世祖,将酒杯往下一扣,表示先干为敬。 在鬼哭狼嚎般的叫好声中,沈约刚刚放下的酒杯又被斟满。 沈约面色坨红,衣襟半开,露出健壮的胸肌,头上没戴方巾,一层薄薄的发茬亮晶晶地,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亦庄亦谐,宛若偷逃下界的俊俏罗汉,充满诱人的反差感。 不但两侧的歌姬恨不得黏在他的身上,众纨绔身边的歌姬也都偷偷拿眼瞄着沈约,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草!今天这花酒没法喝了!!” 曹学钦一拍桌子,一本正经地喝道, “满屋子的小娘们都只盯着沈老弟流口水,把我们这些老梆子晾到一边,这酒还怎么喝?!” 细小的三角眼弯弯,挤出一个笑容,冲着沈约笑道: “都说沈兄弟,英雄了得,杀得叛贼逆党,落花流水的。” 说着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续道, “我还听说,围堵圣女的叛党里,有博望军的人!” “给我们讲讲如何胖揍博望军那些孙子的,怎么样?” 此话一出,满桌喧哗立刻为之一静。 博望军威名赫赫,在京师凶名极盛。 含情脉脉的众歌姬吓得脸色煞白,司马文青铁青着脸,重重地冷哼一声,斥责道: “老曹!你特么脑子进水了??” “如此重要的机密,你在这里说?!” “你是逼着我这堂堂中郎将,杀人灭口吗?!!” 话音刚落,众歌姬花容失色,纷纷扑到身边的纨绔怀里,梨花带雨地哭求救她一命。 众纨绔们趁机在歌姬身上上下其手,大逞手足之欲。 于是酒宴之上,莺莺燕燕,抽泣声和惊叫声此起彼伏,乱作一团。 沈约瞪着半醉的眼睛看向对面的曹学钦,只见他一脸邪笑,冲着自己挤眉弄眼,回头一看司马文青等人,个个嬉笑颜开,根本没有半点肃杀之相。 扑在沈约怀里的两名歌姬,最先回过味儿来,四只白藕般色手臂如蛇,缠在沈约半赤的胸膛上,哼哼唧唧只喊不依。 沈约推也不是,搡也不是,索性放任两人使劲占自己的便宜。 众人看沈约尴尬的表情,不由得哈哈大笑,提起杯来,又连喝了几个。 众歌姬破涕为笑,娇吟叱咤之声不绝,座上气氛被抬到了顶点。 “是哪个孙子要胖揍我们博望军啊?”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楼下传了过来。 声音尖利,好似一根钢针,刺在众人的耳朵里。 这次所有人的脸色都僵住了,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司马文青慌忙望向司空漠,司空漠粉色的眼眸闪了闪,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不一会儿,楼梯声响,一队壮汉簇拥着一名大汉,走了上来。 当先这名大汉天生异相,一头卷曲的红棕色短发,留着同样红棕色的短须,高鼻深目,两只淡蓝色的眼珠,炯炯有神。 司马文青倒吸一口冷气。 这人他认识。 正是博望军在京师衙署里的散骑校尉,盖天王座下,十三太保中,排行最末的,蓝眼虎石敬思。 这人貌似粗豪,实则心胸狭小,睚眦必报,传自西域的霹雳拳法却又刚猛霸烈,多少人在他手底吃了大亏。 仗着博望军在外的盛名,在京师横行霸道,无人敢惹。 司马文青这个虎贲中郎将,是个荣衔。除了他手底下那千把名龙鳞卫,并无实权。 平日里借着大内亲军的名头,欺压百姓和凤翔卫、玄武卫还凑合。 遇到这些镇守边疆的野战军,立刻就矮了一头。 “这帮号称狼兵的畜生,是真的会杀人!” 司马文青浑身一个激灵,赶紧站了出来,双手抱拳,满面堆笑,冲着石敬思连连拱手道: “我还道是谁呢!” “原来是博望军的蓝眼虎石敬思,石将军!” “石将军有日子不见了,一向可好哇。” “来来,叫掌柜添上几副碗筷,我跟石将军喝几杯!!” 石敬思却看也不看他,阴沉着脸,淡蓝色的眼眸在酒桌上逡巡,最后落在了“造型奇特”的沈约身上。 “是你说要胖揍博望军?!” 原本无骨鸡一样,缠在沈约身上的歌姬,触电般从沈约身上弹起,躲到一边,让出大大的空隙。 沈约不以为意,打了个大大的酒嗝,扯了扯凌乱的衣服,斜睨着醉眼,耸了耸肩。 “我可没说!” “是……” 沈约拿眼看向说这话的曹学钦,只见这哥们脸色蜡黄,一双三角绿豆眼瞪到了极限,眼中满是求生的哀怨。 沈约呵呵一笑, “也罢……管他谁说的呢!” “其实,如果想挨揍,现在也来得及。” “嘶!!” 华月楼的五层大厅里,仿佛捅开了沼气池的盖子,嘶嘶抽气声,不绝于耳。 大厅内的博望军卒,一张张黑脸涨得紫红,而司马文青这边,无论男女,脸都绿了。 石敬思气急反笑, “真特码有钢儿!” “当面嘲讽啊?” “我倒要看看你的身手是不是跟你的嘴巴一样硬!!” 说罢错步闪身,一条腿高高扬起,一记“天刀”朝圆桌劈去。 众人眼睛一闭,纷纷向后躲去,可下一秒,意料中的桌子破碎,杯盘狼藉的声音并没出现。 有胆大的睁看眼睛一看,眼珠差点儿从眼眶中凸出来。 只见一头黑底蓝纹的猛虎,趴在酒桌上,虎头顶着石敬思的大腿,将他的腿硬生生地反压在这人的脑门上! 这时沈约略带醉意,懒洋洋的声音飘了过来, “蓝眼虎?让影虎陪你玩玩!” 第一百六十章 今天最痛快 由于距离太近,石敬思根本看不清,隔着大腿顶住脑袋的毛绒绒东西是什么。 他身后的那些狼兵,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纷纷拔刀大喝道: “将军小心!” “退后!” 石敬思心中不乐。 虽然阵阵低吼之声,让他心里发毛,可能有什么?我蓝眼虎身经百战,无数次出生入死,什么没见过? “既然你自己找死,就别怪我了!” 石敬思右脚如铁铸,钉在地上借力。他的右拳拉到腋窝,猛地暴喝一声,拳头上嘭地燃起一团烈焰,随着怒喝,闪电般击向眼前的黑物事。 “吼!” 如山崩地裂般的虎啸贴着石敬思的身子,响了起来。 巨大的音波瞬间将石敬思拳头上的烈焰吹灭,同时将他崩了出去。 石敬思犹如一个破烂玩偶,跌入身后狼兵的怀里,十几人滚成一团,站在后面的几个,甚至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虎啸音波犹如一道重拳,将劈开呈一字马的石敬思,震得脸呈豆绿色,双手捂着蛋蛋,跪在地板上,蜷缩得像个虫子,冷汗涔涔,一时说不出话来。 黑色巨虎缓步跃下桌子,两丈多长的身子,腰部如龙,只一晃,便到了石敬思的跟前。 三只碧油油的虎睛,视线集中到石敬思的后脑上。 石敬思疼得鼻涕眼泪冷汗,“三江并流”,滴落在地板上。 等脑子里热烘烘的杂音远去,一阵阵低沉的喉音从身前不远处,传了过来。 石敬思缓缓地抬起头来,淡蓝色眼眸对上碗口大的凶恶虎睛,瞳孔蓦地放大,又陡然缩小。 “虎……!??” 影虎王者的威煞,如刀如剑,直刺入石敬思的神魂深处。 石敬思脑子里一片空白,等他略有意识,便听到一阵尖利的嚎叫。 起初他还以为是哪个歌姬受不了惊吓,发出的声音。 可随后他就知道错了。 尖叫着,抖得像个娘们的人,不是别个,就是他自己,蓝眼虎! “泥马!!” “老子跟你拼了!!” 石敬思要疯了! 在这些蝼蚁面前,裤衩都丢尽了。还怎么活? 石敬思脖子一梗,就要站起来拼命。 黑影一闪,影虎意兴阑珊地挥了一下虎爪,正拍在石敬思的脑袋上。 石敬思哼都没哼一声,撞到地板上,脑袋弹了两弹,昏了过去。 五楼大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眼睛发直,歌姬们瑟瑟发抖,紧咬下唇,生怕自己发出石敬思一样的尖叫,把杀神给引过来。 “啪!” 随着一道响指响过,影虎淡然虚化。 “什么蓝眼虎,牛逼吹的那么响,遇到真家伙,一点用都没。” 沈约笑嘻嘻地说道,随手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这时楼梯上蹬蹬声响,又一队人冲了上来,引路的壮汉直指着坐在主位的沈约,大声喝道: “九将军,就是他!!就是他打了咱们十三将军。” 沈约醉眼微抬,就见一个长着鹰钩鼻子的虬髯大汉站在楼梯口,呆愣愣地望着自己。 沈约皱了皱眉, “我靠,这小子看着眼熟啊,在哪见过?” “你也是博望军的?来来,想报仇的往这来。” 鹰钩鼻子站在原地,眼光闪烁,默然片刻,突然拱手道: “想必是误会。十三弟喝醉了。” 说罢回手抽了刚刚引路的狼兵壮汉一个嘴巴。 闪身扶起石敬思,驼在背上,二话不说,闪身下楼。 这一系列操作,不但司马文青等人没看懂,连那些狼兵也看傻了。 博望军横行天下,哪怕是在京师,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瘪?? “还不快滚?!” 司空漠粉色眼珠中凶光一闪,一掌拍上了桌子,发出惊天震响。 狼兵们像是从梦中惊醒,收起单刀,灰溜溜地逃下楼去。 沈约突然哦了一声,呵呵傻笑道: “原来是他呀。呵呵……哈哈……” 他转头冲着曹学钦笑道: “你不是要我说说怎么胖揍的博望军吗??” “刚刚那个鹰钩鼻子就是,你看他鼻子还是歪的呢,嘻嘻嘻……” 司空漠突然起身,双掌轻拍,大声喝彩。 “沈兄弟果然是少年英才,天纵之姿!” 粉色的眼中光华闪闪,环顾众人,兴奋地大声道: “老曹,司徒,你们可知道刚刚那人是谁?” 见大家茫然摇头,司空漠嘿了一声,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随手将空杯砸在地上, “今天沈兄弟可是给咱京师的五姓子弟出了口气!” “这帮孙子骑在咱头上拉屎这么多年,就属今天最痛快!” 曹学钦急道, “漠哥,你别打哑谜啊,刚刚那个是谁啊?” 司空漠咧开大嘴,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就是博望军,三十万狼兵的枪棒教头,十三太保中,排名第九的张保玉!” 司马文青听罢,腾地站了起来。 “谁?!” “张保玉??” “百变神兵张保玉???” 司空漠哈哈大笑道, “是啊,除了他还有谁!!” 司马文青扑到沈约的面前,抱住他的双肩,不可置信地摇晃道: “兄弟,你胖揍的就是他吗??” 沈约嘻嘻笑道: “必须的,打到他妈都认不出来那种。” “好……好!” 司马文青纵声狂笑。 这口气,出得舒坦!!! “来呀!!叫掌柜的上来,把这里收拾一下。” “最好的菜,再给我上一套,还有酒!!!爷们我存在这里的珍酿,统统给我搬上来。” “今晚不喝到鼻子朝后,谁也不许下楼!!” “还有美女给我再来十个!!不,来一百个!!陪不好我沈兄弟,全踏马扔洹水里喂王八!!” 司马文青额头青筋暴起,口沫横飞,嘴里胡言乱语地高喊着。 幸好华月楼的伙计个个都是人精,将修正过的“靠谱要求”一一安排下去。 不一会儿,收拾完毕,重新开宴。 经过这个插曲,众人观感完全不同。 尤其是司马文青,恨不得像歌姬一样,扑到沈约的怀里,亲他几口。 大家轮番上前,向沈约敬酒。歌姬们也像一只只赤条条的蝴蝶,纷纷上前,抱着沈约喝交杯酒。 沈约笑眯眯地酒到杯干,脸上、脖子上、胸口全是红唇印子。 “第三百七十八杯!” “……” “第五百六十四杯!” ………… 围在大厅四周,胳膊粗的红烛剪了一次又一次,终于燃到了根部,火苗摇曳,随时都会熄灭。 沈约端着白玉酒杯,朝着趴在桌子上,还有桌子底下的众人,笑嘻嘻地问道: “还有谁来跟我喝一杯??” 连问了三遍,除了灯花的爆响声,没有任何回应。 “好吧。今天就到这里。休息,休息一下。” “嘻嘻……” 沈约放下酒杯淡淡地朝窗外说道: “趴一晚上了,真不进来喝一杯吗??” 窗外寂然无声,过了半晌,才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应道: “主上有请,沈先生请跟我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玩儿大了 沈约冷笑一声, “我知道你家主上是阿猫阿狗啊?你说去就去?” “要是专门祸害小鲜肉的老妖婆子,我岂不是很危险。” “男孩子在外,要保护好自己!嘻嘻嘻……” 沈约被自己并不好笑的笑话,逗得笑个不停。 也许是信息量太大,窗外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隔了片刻,才尖声怒喝道: “放肆!” 烛影摇动,仅剩的两三只红烛,终于灭了。 窗外微亮的天光,从四面照射进来,只见大厅当中站立着一个身穿茶色衣袍的老头,双手搭在腹部,一副奴婢的站姿,可脸上的表情,却傲娇得像个老公主,没有百万彩礼,不许看不许碰的那种。 “哦~~!” “原来是个死太监!!” 老太监阴着脸,话里的阴气更重。 “主上要见你。” “一意孤行的结果,所有关联的人,都会死!” “你自己想清楚!” 沈约微一沉吟,立刻明白,他说的不是这里的人,应该是那天晚上的参与者。 申屠华容、赵弱芝、亢蔷、百里晚晴、南宫听涛、甚至元亨子,这些人到底如何了? 司马文青说老皇上已经渡过寿元劫关,太平无事了。现在又要见自己。这里透着极度诡异。 “好!” “既然你家"主上",”沈约话音顿了顿,“这么有"诚意",那咱就见一见。” “前面带路吧!” 老太监冷哼了一声,闪身跃出了华月楼。 沈约来到栏杆前向下望去,只见当街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辆黄色的厢式马车,四匹纯白的马儿,昂首踏蹄,极为神骏。 “皇家气派啊,这么好的马,用来拉车,真是白瞎啦。” 沈约嘴里嘟囔着,一手撑着栏杆,翩身跃了出去。 长街上一声鞭鞘响动,车轮滚滚,向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待马车行远,华月楼五楼的栏杆上,探出两颗脑袋来。 司马文青遥遥望着远去的马车,低声问道: “老漠,你说圣上对他如此青眼有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司空漠收回目光,看向东方即将喷薄而出的朝阳。 “圣上虽然二十年不出皇宫,可乾纲独断,哪件事能瞒得过他去?” “这次圣上寿元将尽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一个怀丹圣女,就惹得南齐国所有的势力一拥而上,不就是担心圣上复出,重整乾坤。” “现在圣上劫关已过,正是蓄力复出之际,借这个无根无派的小子,敲打敲打冒头的势力,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司马文青忧心忡忡, “那可如何是好?” 司空漠粉色的眼眸在他身上瞟过, “你什么时候见过猎人打狼,把自己家的狗也一起打死的??” “你我五姓家族,财力物力占天下三分之一,是朝廷的根基,最多是敲打警告,不会有大事。” “最大的问题是那些自命清高的寒门士人,成天鼓吹什么民为贵,君为轻,任由他们闹腾下去,圣上的江山还坐不坐了?” 司空漠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腥风血雨,恐怕就要开始了。” ………… 沈约坐在车上,摇摇晃晃,眼睛半睁半闭,似睡非睡。 车厢内,酒气蒸腾。彻夜畅饮的千多杯酒,仿佛都化作无形的香薰,充满整个车厢。 “到了。下车。” 老太监不男不女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沈约睁开眼,一股红光淡淡隐去,黑白分明的眼睛,精 光四射,哪还有半点醉意。 沈约挑开帘子,跳下车来。 从车厢中喷薄而出的酒气,将坐在前面赶车的老太监,呛得直翻白眼儿。 沈约却精神抖擞,根本看不出来一夜没睡。 老太监捏着鼻子,心中暗骂,车厢中的靠垫软褥,怕是没有三天通风暴晒,不能祛除酒气了。 伴着朝阳初升,沈约跟在老太监身后,缓步进入皇宫。 清晨里的皇宫,跟上次所见,完全不同。 不但风景清丽无双,笼罩在皇宫上方的孽毒,也一扫而空。 亭台楼阁与绿树鲜花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团团云雾在阳光的映射下,彩虹飞空,仙气飘飘。 不知动用了多少能工巧匠,花费多少岁月,才能有此奇观。 曲径通幽,兜兜转转,进入了一个幽静的小院子。 老太监将他引到门口,便飘身离去。 不大的院子里,青砖铺地,中间留出一格格方形的小花池,一簇簇不知名的鲜花,争奇斗艳,诱来蜂蝶纷纷飞舞。院子当空,奇香四溢,暖温醉人。 鲜花丛中,一名妇人身穿月白色宫装,手持银色剪刀,正在修剪枝叶。 金银镶嵌的刺绣,精巧细致,朵朵牡丹花纹当中,一只金色凤凰在阳光下若隐若现。雍容华贵与清新淡雅居然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如满月般圆 润的脸上,腮红微微,峨眉淡扫,额头正中,贴着淡淡的梅花状花钿,在清晨的雾霭还未完全散去之时,犹如一名出浴的丰 腴少女,清丽脱俗,我见犹怜。 沈约的幽冥眼明察秋毫,妇人眼角细密的鱼尾纹,显示她已经不年轻了。 “原来是熟人!” 这名妇人,正是常宁殿里,在紫金木床榻上,赤条条“盛装”跪坐的女人。 按照老皇帝当时的话中透露,她应该就是老皇帝的正宫皇后。 “穿上衣服,差点儿没认出来!” 这句话当然不敢当面说出口。 毕竟,自己都是猜的。而且那天晚上,皇后娘娘处境尴尬,很多话,沈约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就是沈约?” 沈约微笑着抱拳,点头称是。 皇后见他粗野散漫,毫无礼法,只莞尔一笑,也不在意。 “知道我是谁么?” “禁宫之中,随意使唤那些阶位很高的老太监,除了皇后,就是太后娘娘了吧?” “这位姐姐如此年轻美貌,绝不可能是老太后,只能是皇后娘娘了。” “沈约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沈约说着抖了抖衣袖,左腿弯曲,右腿后蹲,左手扶膝,右手下垂,夸张地行了个清式的“打千儿礼”。 皇后一怔,随即被他夸张滑稽的动作,逗得花枝乱颤,笑得手中的银剪刀差点掉落地上。 “好哇,你这孩子还真招人喜欢,” “要不就净了身,留在宫中吧?” 沈约脸上笑容一凝, “靠,玩儿大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我也不想啊 皇后淡淡地说道: “整个禁宫之中,敢于言语调戏皇后的,恐怕你是唯一的一个了。” 沈约心中暗笑, “绝对不应该是唯一,至少老皇帝可以。” 突然想到,老皇帝已经炸得粉身碎骨了,这个“唯一”,可能真的没毛病! 皇后见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沈约,你知罪吗?” 沈约向来对上位者,毫无敬畏之心。视万户侯如粪土,是他的座右铭。 何况一个曾经“坦诚相待”的老女人?更不放在他的眼里。 只是今天此行的目的还未达成,不能轻易跟她翻脸。 戏还得演下去。 沈约面露惶恐,茫然不解地回道: “我说错了吗?如果夸人年轻漂亮也算是一种罪,那沈约甘愿受罚!” 皇后一滞,旋即怒哼道: “不是这个!” 皇后凤目中寒光闪闪,盯在沈约的脸上, “你是不是以为,那天晚上的事,我全不知情?” “巫祝之术的加持下,我跟圣上同心异体,他之所见,既是我之所闻。” “若不是你横加干扰,圣上怎么会采丹失败?” “又怎么会被纯阳真气反噬,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皇后连珠炮似的逼问,将沈约斥得面如土色,幽冥眼嗡声张开,向外扩张,想要探看四周情况。 可一向无往不利的幽冥眼,扩张到小院围墙和上空三丈左右,便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了回来。 沈约额头微微沁出一层薄汗。 “大意了!” 不知为何,沈约的脑海中浮现的居然是韩信! 未央宫,吕后诛韩信! 沈约脑补的画面中,他们所在的小院外十余丈外,十几名茶色服饰的高阶影子太监,带领着一批衣甲鲜明的龙鳞、虎啸侍卫,将小院团团围住。 只等皇后娘娘摔杯为号,就会冲进来,将沈约诛杀当场。 沈约的精神魂力如蛛丝般向外探去,在碰到一层无形的薄膜之后,退了回来。 只是他突然静下心来,望着皇后冷冰冰的俏脸,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结界隔绝内外,说明老太婆也有顾忌。 结合司马文青的话,也许皇后娘娘比自己更怕闲话传出去吧? 如果她知道老皇帝已经爆成了渣渣灰,那么这几天秘不发丧,是不是更古怪? 想到这里,沈约两手一摊,故作高深地耸了耸肩。 不知道为什么,在沈约的印象中,国人做这种动作,特别具有嘲讽意味。 果然,皇后的眼光,摄人心魄,比容嬷嬷加慈禧并在一起还吓人。 “咦?” 沈约迎上皇后的目光,顿时发现了异常。 皇后的杏核眼,眼角高挑,又艳又飒,可此时,黑如点漆的瞳仁中,血色旋转,当中一点竟成了银白色。 身上弥漫的气息,也陡然改换,从阴沉似水,变成了酷烈横暴! “老乌龟真的没死?!!” 沈约的心忽地提到了嗓子眼儿。 自己那天晚上被纯阳气爆正面轰击,昏死太快,没有看到老皇帝神魂的最后结局。 身死灯灭,肉身成灰,神魂还能单独活下来吗? 难道这就是平阳子老道当初所谓的鬼修?? 沈约的魂力如丝,朝皇后身上笼罩上去。 谁知刚一搭上皇后的身子,便被一道红光给震了回来。 “桀桀桀……” “臭小子!我们又见面了!” 皇后的嗓音一变,粗粝沙哑,俨然便是老皇帝的声音。 沈约惊奇地呼道: “老乌龟,真的是你,你还没死?” “呸!” 皇后顶着老皇帝的嗓子,啐道: “巫祝之术,神妙无方,怎么会轻易就死了。” 皇后嘴唇翕动,口念秘咒,缓步向前,身上魂力汹涌,光天化日之下,却有一股股阴煞之气充斥在小院的虚空中。 大团的鲜花迅速枯萎,生机灭绝。 阴煞之气犹如深海中的海水,层层叠叠,将沈约裹在当中,令其动弹不得。 “要说,还是你提醒了我。” 皇后鬼眼闪烁,贴近了沈约上下打量,甚至还伸手摸上沈约的胸膛,口中啧啧,像是集市上购买牲口一样。 “你在我肉身粉碎之前的刹那,截取了一部分元阳丹气反哺自身,” “这提醒了我啊,你这具身子,既有天魔变化,又能兼容阴阳双丹,这不是送上门来的夺舍肉身么??” “老天给的,最大啊,我要不收下,会遭报应的!哈哈哈……” 沈约皱眉嘟囔道: “老乌龟,你是皇上啊,能不能有点文化,” “那叫天予不取,必受灾殃!” “对对……” “皇后”把头点得好似小鸡啄米。 “我让司马文青给你好好养伤,再给你摆上酒宴,让你在美女的簇拥下畅饮,也算是对得起你啦。” “毕竟,酒醉之后被夺舍,不那么痛苦!” “皇后”伸出手指,点了一下沈约的鼻子,嘿嘿笑着, “谁知你酒量还不小,那就怨不得我了!” “疼会疼一点,不过很快就过去了。” “皇后”激动地搓着双手,歪头朝向左侧,问道: “是不是可以了?夜长梦多,上次就是话说多了,耽搁了时间,这次还是先动手为妙!” 随即头向右转,皇后的女声响起, “可以,带他进屋!” 皇后正面定睛看向沈约,双目一只血红,另一只却变成了灰白! 小院深处的房门突然无声自开,皇后抓起沈约,快步走了进去。 深黑色的房门在两人身后缓缓闭合。 ………… 房屋之内,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宽敞。 四面无窗,当身后的大门关闭,四个墙角一亮,绿莹莹的火把,不点自燃。 宽阔的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放着两个蒲团。 四面墙壁上,包括身后的门板背后,都用朱砂画着大量神秘符咒。 皇后将沈约放在蒲团之上,自己则在对面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皇后微闭双目,两手快速变幻手决,嗡地一声,四面墙壁上的神秘符咒好似活过来一般,不断蠕动着从墙壁上爬了下来,陆续向盘坐在大厅正中的两人围了过去。 小屋里诡秘的言咒声嗡嗡震响,仿佛有无数人一起念诵着佶屈聱牙的经文。 沈约突然叹了口气,抬起了一直僵硬的手臂,活动了一下,非常诚恳地向对面的“皇后”说道: “皇后姐姐,既然你贪恋我的身子,那么我只好让你当寡 妇了。” “毕竟,我也不想当小 三儿。”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个帝王的浓缩人生 皇后身子一震,半闭的眼睛睁了开来。 一红一白两只眼眸盯在沈约身上,一时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年轻人可以在秘咒仪轨进行当中,突然恢复行动能力。 沈约把手一招,三弦琴凭空化现,右手在三根弦上轻轻一划,叹了口气, “都说瓦罐不离井上破。” “就算你的巫祝之法再神妙,你的神魂状态,都已经病入膏肓,” “换身子,其实是没用的。” “还是我来超度你,早点轮回,比在这世上乱跳的好,省得又干出天怒人怨的事来!” “皇后”的脸上浮现惊惧与愤怒混杂的表情。 巫祝仪轨正在进行,不能贸然停下来,反噬之力,绝不是现在的“他”可以承受的。 “皇后”索性闭上双目,双手指决如花,口中低诵的咒语,也仿佛是加了三倍快进,变得又脆又快。 沈约淡然一笑,揉指拨弦,跟着脑海之中,乐浪仙上传的技法,轻灵悦耳的弦声,在小屋内飘荡,渐渐盖过了群蝇般的念咒声。 老皇帝和皇后久居深宫,笙箫笛管虽然听了不少,却从来没听过这种来自民间的“俗音”。 一串儿轻快的前奏和过门儿,就将两人的心神给牵拉了过来。 仿佛捕鼠的黏胶,一旦粘上,就甩脱不掉,只能随着乐声,起起落落,渐渐沉浸其中。 沈约见皇后眼中红光渐盛,原本一红一白的两只眼睛,赫然变成了一对儿血色银瞳的魔化鬼眼, 知道时机已到,手中一紧,轻快的过门儿之后,便曼声唱了起来。 “悲风成阵,荒烟埋恨,碑铭残缺应难认。” “知他是哪朝君,哪朝臣?把风云庆会消磨尽,都做了北邙山下尘。” “便是君,也唤不应;便是臣,也唤不应!” ………… 这是文鹤箴记忆碎片里的一首小词,本是北邙派一位前辈修士,在修行之余,俯瞰北邙山下,无数帝王将相的坟茔荒冢,所发的感慨。 沈约的“德艺社”中,如今驻了一位三弦宗师,随便一首词,都能谱出曲来弹唱。 于是,这首颇具意味的小词,就被沈约拿来,作为送别老皇帝的“安魂曲”了。 一咏三叹,乐浪仙谱的曲子虽然轻快,但歌词却意蕴悲凉,充满了人生苦短,江山易逝的味道。 歌声未停,皇后身上一闪,一股蓝色的幽烟从中飘了出来,盘绕两周,在空中凝聚成型,俨然一个黄袍金冠的威严老者形象。 老者望向沈约,眼中充满了愤恨和怨毒。 身形晃动,便欲朝沈约扑过来。 此时沈约心内虚空明光大放,“德艺社”中金光闪闪,一道道金光,穿过层层虚空,笼罩在老皇帝的幻影身上。 老皇帝立刻被圈在金光之中,束手束脚,挣扎不得。 老皇帝无声长叹,放弃了抵抗。 他深深地瞥了一眼皇后,便在“德艺社”强大的吸引力之下,化作一道幽光,投入金光闪烁的“德艺社”之中。 随着老皇帝神魂的离去,一直掐诀念咒的皇后,猛地喷出一口黑血,随即身子一软,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靠!” 沈约正坐对面,那口黑血一点都没浪费,被喷得满头满脸。 三弦魂器上反而没有粘上半点。 沈约摇摇头,意念挟着三弦琴,跨空回到“德艺社”中。 “德艺社”中的天魔卷彩光四溢,似乎在欢迎新“住客”。 在距离龙见田不远的一角空白之处,赫然显露出一位身着明黄龙袍,头戴冠冕的老者,只见他歪头瞠目,望着龙见田炼丹的八卦丹炉,眼中露出垂涎之色。就像守着炉子等老汉崩出玉米花的顽童。 老者感应到沈约的视线,转头朝他看来,鼻子里似乎冷哼一声,朝沈约拱了拱手,便继续歪头盯着丹炉,再难移动视线。 “嘿!你还挺拽!” “到底是当过皇帝,做了鬼也横得二五八万似的。” 沈约的目光透过重重迷雾,进入了老皇帝的记忆之中。 ………… 彤云密布,大雪飞扬。 一队衣着单薄的士兵,爬上了山梁。当先一名少年骑士,抹去挂在睫毛上的冰霜,扯下挡在口鼻上的兽皮,抽出腰间的佩剑,朝身后的士卒,大声呼喊着什么,口中喷出的白雾,好似被激情击碎的雪花。 片刻后,数百士卒纷纷鼓噪起来,扬起手中的兵器,激昂的斗志,如火山爆发。 少年骑士长剑一挥,从白雪皑皑的山梁上,当先纵马跃出,朝山脚下黑沉沉的巍峨大城扑去! 【建元初年,帝时为皇子,亲率一千轻骑,雪夜越大轮山,奇袭凤仙城,自此北方之患乃平。居功第一。】 …………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一名身着黄袍的中年人,眉头紧锁,弓着腰,手持朱笔,在奏折上刷刷点点,写着批语。身边茶色衣袍的老太监,手持剪刀,小心翼翼地剪短烛芯,望向中年人的眼中,满是崇敬和心疼。 【庆元五年,帝选贤任能,轻徭薄赋,励精图治。是年百姓安居,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 深夜皇宫,灯火如昼。 老皇帝身穿绣金滚龙袍,高坐在玄龙大榻之上,搂着衣衫凌乱的贵妃,一双被酒色淘空的色眼,瞄着大殿里搔首弄姿的舞女,不停举杯畅饮。 在大殿外不远的小广场上,一名身穿朝服的一品大员,背缚双手,跪在地上,龙鳞卫走上前来,摘去他的乌纱,寒光一闪,脖腔里喷出的鲜血,将他洁白的衣襟,染得血红! 【太平二十年,帝沉湎酒色,果于杀伐,功臣宿将,屠戮殆尽。】 ………… 暗室之中,丹炉之旁。 老皇帝作道士打扮,站立在丹炉前,一双眼睛灼灼放光,盯着丹炉的窗口,察看材料的变化。身旁站着一男一女两名道士。口唇翕动,指点老皇帝炼丹之法。 【太平二十五年,帝笃信丹道,召长春道士百里、关龙进宫,日夜炼丹,以求长生。】 ………… 沈约从老皇帝的记忆碎片中,退了出来。 “帝王之家,乏善可陈啊。” 老皇帝的一生,几乎浓缩了帝王、老板们的奋斗史。 开始还能励精图治,奋勇争先。一旦有了点成绩,便开始放纵欲 望,最后为了能永远享受既得利益,长生不老就成了终极目标。 臣工?百姓? 都只是给他们提供享乐的牛马猪羊而已。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看过了这些记忆,再看他为了延生续命,做出那些悖逆人伦的事儿,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样的混蛋,还能活到一百二,真是老天瞎了眼。” 沈约首次觉得看人的记忆也是一种对灵魂的污染。 沈约揉了揉眼睛,“德艺社”的虚空中金色神文闪动, “祛魔奖励来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击掌为誓 金色神文如雨,从虚空中刷落。 【祛魔净化,获得奖励如下:】 【获得魂力十节。】 【总魂力储备:一百九十三节】 【觉醒神通:王霸之气。】 【百八神通之一百零七:王霸之气。辅助型神通。瞬间释放震慑对方的气势。令对方臣服在你的威压之下,产生恐惧,必须服从的心里。可以升级为“人生导师”或“全民偶像”。】 【注意:王霸之气对叛逆性人格无效。甚至会激起反效果。对执拗型的人格无效。对表演型人格效用约等于无。总之,请慎用。】 沈约对着空气,竖起了双手手指。 “这种神通,要来何用?” 典型的欺软怕硬,狐假虎威,某销团伙里,头目们的必备技能吧。 沈约大手一挥,将虚空中的神文抹掉。 乐浪仙身穿沈约设计的特制长袍,上前向他请安。 作为“德艺社”里第一个拥有自主意识的“天魔”,天魔卷上,没有乐浪仙的位置。 反而是有点像是器灵一样,附身在“秦三弦”之上。 两人心意相通,只要沈约需要弹琴唱曲,乐浪仙就会像一个云端曲库,将他需要的技法和曲谱,上传到沈约的脑子里。 而沈约无法兼顾的时候,乐浪仙也可以在沈约的授权下,使用魂力,操作“秦三弦”来做一些净化孽毒的小事儿。 “老乐,干得好啊。继续努力!!” 沈约拍了拍乐浪仙的肩膀以资鼓励,在他感激涕零之前,退出了“德艺社”。 毕竟,沈约不喜欢自己的伙伴用自甘奴婢的眼神来看自己。 “德艺社”需要的是人才,而不是奴才! ………… 沈约意识回到现实之时,对面躺倒在地的皇后也睁开了眼睛。 一双灰白的眼眸,让沈约有点分不清,她究竟是醒了呢,还是翻着白眼呢? 皇后闷哼了一声,胸口重重地起伏几下,慢慢一手撑地,坐了起来。 沈约盘膝端坐,静静地看着她。 皇后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裙子,重新正襟跪坐在蒲团上,一双眼睛恢复了黑白分明的颜色。 凤眸落在沈约满是血点的脸上,逡巡良久,一敛衣袖,郑重地向沈约深施一礼。 “申屠云娘多谢少侠,解除陛下困厄之苦。” 沈约心中的猜测终于落到了实处。 那天晚上,沈约的魂力扫过皇后之时,便能感觉到,老皇帝虽然跟皇后通过巫祝秘术,连接到一起,但期间并没有水乳 交融之感,反而明显地感受到一丝丝的抵触。 “这两口子的关系,并不像老头子表现出来的那么亲密无间。” 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沈约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闻到味道的苍蝇,使劲儿在裂缝上,狠踹了一脚。 “陛下受孽毒侵染多年,神魂虚弱,早就经不起一点折腾。” 皇后垂目敛容,低沉悦耳的声音,娓娓道来, “即便以老夫子和叶爱卿的通天彻地之能,也只能暂缓镇压,而不能治本。” “实际已是泥沼困兽之局,魔化失智只是早晚的事。” 沈约皱眉问道: “都说京师有防护大阵保护,皇城应该更是重中之重,怎么会被孽毒搞成这个样子?” “孽毒积攒的数量之多,不知死了多少生灵啊。” 沈约暗中估量,那天晚上皇宫之上积累的孽毒,可比寿阳十万民众魔染的更多。 皇后眼皮一抬,似乎略感诧异,随即嘴角下垂,苦着脸,叹了口气。 “陛下修炼阳极丹之后,酷爱血牲祭法,将太庙四周的防护符阵全部去除,才被孽毒钻了空子。” 沈约默然。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要不是他想长生不老想疯了,也不会自掘坟墓,化身魔鬼。 皇后沉吟片刻,突然抬眼,对沈约说道: “陛下魔染这些年,朝政纷乱,如今陛下突然大行,弃国而去,必然有跳梁小丑出来兴风作浪。” “朝中若是乱了,受苦的却是普天下的百姓。” “我想拜托少侠一件事。非是以我皇室的身份请求,而是代普天下的良善百姓请托少侠……” 沈约连忙伸手拦住话头。 理由越冠冕堂皇,所求之事就越危险难办。 沈约待要拒绝,可念头一转,接口道: “皇后娘娘且说来听听,如果是我能做的,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皇后一笑,微微向前躬身, “少侠不必担心,我已经听华容说过你的本事。再加上从容净化孽毒的能为,这件事,恐怕只有你能完成。” “并不是要你现在去做,待到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告诉你。” 沈约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说道: “我有条件:一、不能伤害无辜。二、不能损人利己。三、不能违背公序良俗。” “第四、我不愿意,随时可以终止。” 皇后的凤目瞪了他良久,突然掩嘴笑了起来。眼角弯弯,居然媚态横生,令沈约心跳不已。 “好。一言为定!” 皇后伸出她白玉般的手掌,沈约怔了一下,才伸出手来,正要跟她手掌相击,突然想起一事,忙不迭地将手收了回来。 皇后的眼中寒芒一闪,挑眉看向沈约。 “我还有条件。” “我有个同伴,被关在你们的什么镇魔天牢里,” “把她放了!” “还有那天晚上,跟我一起入宫的同伴,元亨子,他在哪里?我要带走。” 皇后眼波流转,嘴角含笑,柔声说道: “这都是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还请少侠不要担心。” “我马上便写一道手谕,给钦天司的明镜大师,定会将人完璧归还。” 沈约此行的目的达到,当下再不犹豫,伸出手来,跟皇后的玉白手掌相击,立下誓约。 ………… 两人走出小黑屋,来到院子里。 灿烂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地,一扫黑屋子里的阴煞之气, 院子里满地是枯萎的干花和黄叶,一副寒冬降临的萧瑟景象。 沈约突然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自己似乎太快答应了皇后的请求。 一个善于使用如此阴毒术法的女人,真的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和善良吗? 对待一个刚刚“杀”掉她丈夫的年轻人,是不是有点过于宽容了? 沈约突然觉得身边的这个女人,就像一只黑寡 妇蜘蛛,隐藏在树叶之下,冷冷地看着,螳螂在蛛网中间,跟金蝉奋勇地厮杀,浑然不觉身上缠满粘稠的蛛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