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缎程》 第1章 第一回 第1章 第一回 杭州,陆宅。 夜渐深,打梆报时辰的声音刚过。 夏意上头,院里的几株荷花有些是早发的,这会儿就已经冒出了粉嫩的新头了。徐徐的晚风吹得廊下的青纱随风於月影中飘动,陆世微还在一院子的小桥上,她端坐在桥上,面前放了张小桌,是竹编的。 晚风有些吹乱了她的鬓角,扎好的头发间还有几缕细微的碎发。 刚刚下人去了竹桐院报信,说是,陆明清一回来就吩咐了人说去将公子请过来,有要事要跟他说。 人到的时候,陆世宁还在书房里点着灯看书。 “公子?郎君说,有事儿与公子相商,请公子移步梧桐院。” “可有说是什么事?”声音有些冷,陆世宁知道陆父是回家了,但也不知道这个时辰了,他还有什么话想说。 陆世宁的眼睛还没离开手上拿的书,他已经看了许久了。 夜逐渐深了,十焉见案台上的烛火有些暗淡,又走了进去,再拿了一盏灯过来。 “小的不知。” 来报的人弯着腰,低着头,一字一句的如实都告诉了他。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 陆世宁也没再多问,陆明清公务繁忙,他们父子也只有这点时间能够多交谈几句罢了。 要是有多馀的空闲,陆明清会听他背书的。 “十焉,将这些书都搬进去,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不用跟过来了。” “是。”十焉说完就上手搬了书,陆世宁的院子里只有几个小厮伺候,十焉和四以是他用的最惯的。 陆世宁整了整衣裳,起身就往梧桐院那边去了。 “今夜月色还好,照在这几株荷花上,看着倒不大像粉莲了。” 陆世微提笔想要临摹下这样一副美景,笔触到画上,手却还是停了下来。 “姑娘怎么不画了?” “月光虽美,可是掩盖了荷花的本然,一白一粉,看久了也不觉得有什么新奇的了。” “再者,今天都画了一下午的莲了,手有些酸了。” 陆世微放下了画笔,轻轻的揉了揉手腕,有些发疼。 “姑娘,我们回去了吧,太晚了,郎君和娘子该说了。” “再等等。” 她倒说不急,难得能多吹会儿凉风。 月影沈璧,池塘里的几株荷花,像是通了人性一般,随风愉悦的跳起了舞来。 陆世宁一个人往桥上来了,他心里装着事儿,倒是不管什么花啊草啊的,径直的就走了过来。 他略微的擡起了眼,看见桥上坐着的那个身影,他稍稍的皱了下眉。 “世微?”他轻声的唤了她一声,离她还有几步远,就停了下来。 黄昏听见了声,先转了头来,给他行礼。 “公子。” 随后,陆世微也转过了眼,看见他就站在自己面前。 “哥?” “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怕是听出了他话里带着几分责备,陆世微起身低着头没说什么。 陆世宁又看了周围几眼,知道她一下午都坐在这儿,这么晚了,他都背了几遍书了,她还没回去。 虽然有些疲累,陆世宁还是轻声细语的跟她说话,只是倒容易让人觉得他这是病态。 陆世微也是体弱,读书启蒙时候,她还翻看了几本医书。 见他也不再多说话,陆世微也擡起了头,看了他几眼,尽是一副倦容。 “那哥哥,这个时辰了,你要去哪儿啊?” 她突然想到这儿了,按道理,这个时候,他一贯还是在书房里待着的。 她的这位哥哥,启蒙早,读书也勤奋,十二岁便是中了秀才,现如今左不过十四,周围的人都说,他日后一定会登科及第,早中金榜。 “爹有事找我,我现在去一趟。”说的时候,陆世宁还用手指了指梧桐院的方向。 世微还未开口继续说下去,陆世宁已然先说了, “黄昏,送姑娘回去了,天晚了。” “虽是夏季,但也要注意别受凉了。” 虽说还是少年,陆世宁倒是十分沈稳,性子一点也不张扬,还多了几分内敛含蓄。 “是。” 她身边的侍女垂着头应了声,急忙去收拾那些画布和小桌椅了。 陆世宁想着还有事儿,用手轻轻的敲了敲她的头就 移步下桥去了。 走进梧桐院,屋内点了梨香,闻着倒是感觉十分舒畅。 陆世宁倒不大爱点香熏香的,偶尔用的也是沈香和柏子香居多。 沈香,原本是一类香料,也是白木香含有树脂的药材。沈香,温肾而又通心,行气止痛,温中止呕,纳气平喘,归脾胃肾经。 若是再加些檀香,一味树干的干燥心材,同样也具有行气止痛,散寒调中的功效。 寒凝气滞,胸腹冷痛,胃寒作痛,呕吐食少,胸痹心痛等都可用檀香。 这两种香,倒是对陆世宁的体寒毛病有些疗效。 “爹?”屋内没有其他人,现在只有他们父子。 陆明清背着手站在一个明窗前,透过明窗,能看见芭蕉绿叶。 雨落芭蕉声,倒是能静心。 院中常绿树和落叶树交相辉映,待到秋后或夏前时,院中些许稀疏的枝叶,造成了时隐时现的园景。 那扇明窗,外还有垂柳树,伴有几枝翠竹,通过明窗也隐隐可见。 陆世宁往前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给他行了礼。 待梨香又燃起了一圈后,陆明清才慢慢转身,只是稍稍擡起眼看了他一会儿。 十四五岁的少年郎,正如同那几枝翠竹一样,清脆苍劲,节节向上。 “不知爹叫儿子来,是有什么事要跟儿子商量?” 陆世宁身着绿袍,腰间还挂着一白玉佩,比起邻家那些与他同样年纪的孩子,陆世宁更显成熟。 俨然,已经有股小大人的气势了。 “两件事。” 陆明清的神色虽然说不上是多么愉悦,但也没有紧绷着脸。 “第一件,是有关你的仕途。” “你年少有志,好学勤奋,如今已经是秀才了,接下来也要进京赴考,登科拜官。为父想说的是,切莫贪图小利,将你的科举之路毁於一旦。” 听到这儿,陆世宁脑子也转了转,大致是猜到了他今天为什么会这样说。 父亲对儿子要说教也是难免的,但这会儿也已经是夜深了,他还有精力特意来告诫他。 是陈小石的事儿,他应该是知道了。 他一个童生,没有考中,倒也真的不是因为什么贪图享乐私欲过重。 “爹,流言蜚语,有时候也不全是真。” 道听途说,也不是君子的德行。 “好了,我明白。你与他交好,你自然会向着他说话。” “可如今你已经与他不同了,为父是怕他影响你。”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我相信,他日后会不一样的。” 陆世宁想着转移话题,又忙问道, “爹,不是有两件事吗?第二件呢?” 听到这儿,陆明清的脸上也舒展了不少,语气也没有刚刚那样重了。 “第二件事儿,是你的婚事。” 陆明清说完后,倒是十分平静,不同於陆世宁眼里的惊愕。 “婚,婚事?”陆世宁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他的手轻握成拳头,眉眼皱的比刚刚还深了些。 “呃,爹,我还尚未成年,而且,我一直专心於科考,现在就议亲也不大合适吧。况且,我心里,” 后面那句话还没说完,陆明清已经打断了他, “自古成家立业,这婚事和科举并不冲突。” “成了家,说不定人还更稳重些。”多一个人来照顾,也好。 听出了他的意思,陆世宁有些慌乱。 “那爹,你不会已经跟哪家人都订好了吧,爹,我其实,”陆世宁说到后面有些吞吞吐吐的。 但他的话还没完,陆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人了嘛,为父明白。” 这话说的倒有点不好意思,他是一向沈默话少的,这种心思怎么能让人轻易知道。 “年前我们去了趟汴京,我回京述职,我们顺道去了一趟宋府,难道这不是为父的心思吗?” 提到了宋府,陆世宁眼前一亮,但是收敛的很快。 “宋府宋郎君的长女,她与你是自幼相识,家世好,人也好,为父和你母亲都很满意。” 算是知根知底的人。 “可是宋妹妹如今也才十岁左右,还未成年,我现在怎么迎娶她?” “不是非得科举中第,才能成亲。” “你如今已然是秀才,来年参加考试,顺道也将婚事一块办了,不挺 好的嘛。” “可是我觉得还是有些仓促,我也不能委屈了她。”话到这儿了,他声音倒低了许多。 金榜题名,新婚佳人,确实也是很好的喜事。 “只要礼数周到,也不算委屈了她。” “我已经与宋大人约定,等到新年时候,陆家就下聘,履行幼时定下的婚约。” 新年,这算起来也没多久了。 细想想,与她也是有段时日未见了。 提起了她,陆世宁心里倒泛起了些波澜。 初次遇见她,还是孩提时候。 陆世宁为了去捡那个被踢走的蹴鞠,翻墙过去,在墙头撞见了她。 她一袭青衫,坐在院里那个大树下面,悠闲的荡着秋千,眉眼间,尽是婉转柔情。 一眼,便是万年。 青梅酿酒,竹马秋千。 陆世宁有些呆滞,差点从墙头摔下来,幸得宋家几位侍女注意到了墙外有声响,连忙出门去看。 陆世宁弯着腰,往后退了几步,仔细陈述自己来的缘由,也因他是孩子,她们便领他进府,去找那个丢失的蹴鞠。 进了院,只闻得满院的花香。 院里那几株牡丹开的正好,娇艳得很。 他用馀光看了一眼刚刚瞧见的那个秋千,秋千还在那儿,可上面的人却不见了。 “小公子?是这个吗?” 陆世宁不敢擡眼,只是轻声应道, “是。” 他转身欲走,又被叫住, “小公子,我们家姑娘说,进了府也算客人了,这一枝梅花就送给小公子了。” “不敢,叨扰你家姑娘了,抱歉。” 说完,倒惹得她们哈哈一笑,她们轻轻的用手绢掩住了口,低声浅笑,又道, “小公子倒是十分客气,不知道是哪家的啊?” 她们都笑了起来,跟院子里的这些花一样,脸上的胭脂就如火烧的云霞。 “得了,几个没正经的,连个孩子都要得闲了调戏,拿了东西就送他出去吧,免得丢了。” 屋内传来了一个略微沈厚的声音,应该是主人家,她们听了也都熄了声儿,都各自散开了。 陆世宁倒记得礼数,又行了礼转身出了宋府的门。 他手里还握着那枝梅花,这一缕梅香倒让他记挂了很多年。 偏偏日后两家议了亲,倒还觉得是这枝梅花成了媒人给他俩牵了线。 多年过去,旧梅暗影,还总浮在心头上。 第2章 第二回(修错字第二版) 第2章 第二回(修错字第二版) 清平四年,见十月。 白露秋风始,秋风明月初。 汴京,宋家。 宋南锦还在查看近几日家中生意的账本,刚刚枕簟给她端了一碗绿豆汤来,她还未顾得上吃。 烛火多点了几盏,夜已经是渐深了。 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宋父如今都交给了她,现在不让家里如今的那位正经大娘子来管。 也是说,之前大娘子糊涂犯了错,宋父也是想给她个训示。正好,也锻炼锻炼宋南锦管家的本事。 “姑娘,三姑娘过来了。” 她还在低头仔细的查着账本,筠诸已经进来报了。 不过她刚擡头,就看见宋金知一路打着哈欠一副懒洋洋的,拖着略显疲惫身子走过来了。 她的神情有些不耐烦,宋南锦只是瞄了一眼,又转头示意筠诸和枕簟将案桌上的东西都收起来。 “时辰到了。”宋金知左不过今年才十五岁,倒是人小脾气大,还未走近呢,她就站住不走了,直接将手里的那本书扔在了宋南锦面前的桌子上。 宋金知说话的时候根本都没看她,眼神里多少带着点疲倦。 “今天倒是很准时,前天等我看完了账本你才过来。” 宋南锦见她这副做派,也不跟她计较,她年纪还小,就是贪玩任性了点儿。 宋南锦是家中长女,现在又管着家里的一切事物,身份是不一样些。 “今天早点背完我也好早点回去睡觉啊。”宋金知说话时的声音也懒懒的,这态度,明显就是应付和敷衍。 “那好,开始吧。”她贪玩,上个课也不认真,宋父说要让她白天上完了课,晚上到宋南锦那儿背完今天课上先生教授的东西。 要是背不完就继续抄,直到能背完为止。 宋金知眼皮艰难的又睁开了些,想了一会儿,慢吞吞的从嘴里扯出了几个字, “今与学之道,在於,在於,”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宋南锦没有瞧她,只是光听着她的声音就知道她今天到底背了多少,到底有没有记住。 她浅浅一笑,很自然的将那本书放下了。 “看来你今天晚上又要抄了。”宋南锦笑的很温柔,反正是她抄,宋南锦也无所谓。 屋里只有她们两人的声音,宋金知听她讲完这话,心里一点也不慌乱,说好了还要回去睡觉的。 她是没有翻开书看几眼,不过她也猜到了宋父那些小伎俩,早就让那些侍女模仿自己的笔迹替自己抄好了。 “抄就抄,我也不怕。” 她摆着手,神色一点也不慌张,她不爱看书,就连上学堂也是宋父拿着竹条撵她去的,怕她逃课,宋父还曾陪着她一起上课。 她的眼神又往宋南锦这儿看了一眼,桌上放着一个七彩的珠串。 她眼睛似乎被点亮了,直接走了过来拿起了那串珠子看。 “哇,好好看,这又是什么新奇的东西?” 她转过头来巴巴的望着宋南锦,这孩子,心大得很。 “这是小东家前段时间出去做生意带回来的。”她一说完,宋金知就把珠串戴在了手上,夜晚烛火照耀之下,显得格外出彩。 “可以送我吗长姐?” “有事儿就嘴甜喊姐姐,没事儿了直接叫我的名字,宋金知,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宋南锦虽是这样说,但也还是点了点头,这东西就送给她了。 她这副样子的转变实在是让宋南锦都忍不住多说两句,宋金知也不怎么在意,这人呐,只有拿到实惠了才是最实在的。 “你喜欢就拿去吧,不过,书还是得抄。” 她还在把玩着那个东西,随口附和, “是是是,我抄。我抄。” “书没背完,还有东西拿,哈哈。”她还是很高兴,这还是挺美的。 “哦,对了,长姐,前两天我去爹的书房拿东西的时候,无意中翻到了几封信,来信的人,好像是,是,是一个姓陆的人。” 宋金知说的很随意,她不是故意提着的,只是宋父书桌上那一沓的书信,都是这个姓陆的人写的,她就是觉得好奇。 好似,落款的人名是,叫,叫陆世宁。 陆?听见她这么随意的一提,宋南锦心里泛起了些涟漪,不过看她的样子也只是随口一说,怕她再继续说下去,宋南锦赶忙又转移了话题, “好了,回去吧,书和珠子都拿回去。太晚了,回去休息 了吧。” “我不会跟爹和大娘子多说的。” “呵呵,谢谢长姐。” 她笑着收好了珠子,拿了书就走了。 原本还很平静的她,因为宋金知刚刚的话,心里有些不镇定。 “筠诸,把账本都收起来放好,我想休息了。” “是,姑娘。” 月光如袭,洒在窗边的那张木桌上,暗香浮动,潜入梦来。 可是,宋南锦倒有些睡不好了。 她知道刚刚宋金知只是随口一提,姓陆的,天底下姓陆的人那么多,难道就一定是杭州的那位吗? 她与他自小定亲,她以为待到自己成年的时候,就会远嫁去苏杭。 可是,杭州的那位,多年前,只是递了一封退婚书来。 宋父本不想告诉给她,是怕她多心多想些别的。 宋南锦也是自己无意间翻到的。 十五未嫁,如今,她已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 就连退婚的理由,她也还未得知。只是宋父说,这一切,他都会处理。 就借着这个未结亲的由头,大娘子也是时时会说两句,话倒是没多难听,但旁人听去了,总也觉得她是在嘲笑宋南锦。 宋家长女已过及笄之年,还未结亲,又好似已有退婚之说。 这些流言之语,宋南锦也有耳闻。 “汴京城里有这么多豪门富户,官宦子弟,就为什么非要盯着那个杭州陆姓啊?苦得我啊,平日去个什么宴席花会,都要被扯着问,你家那位大姑娘结亲没有?” “那也不过是个地方官,干嘛非要盯着人家,如今好了,人家这一封退婚书都送到家门口了,你还痴心妄想呢。” 这些话,偶尔传到了耳朵里,宋南锦也只当是自己听错了。 家里的那位大娘子脾气性子少些温和,就着宋南锦的婚事,按道理她也应该上点心。 只是宋父一提到这事儿,往往缄口不语,就连这几年上门求亲的人,宋父也都一一拒了去。 这个事情,在宋家,家里的人都不敢随意多提。大娘子也是不知道宋父到底是怎么为宋南锦打算的。 “怎么说她也是郡主娘娘的女儿,几年前被退婚,这说出去还是有些丢人。” “这周家的二公子周觉勤也是个读书做官的人,他们家也是官宦清流门第,怎么着也配得上家里的这位姑娘了。” 流言不断,别人的口又不能止住。 这些往事,就如梦幻一般,浮在她的脑中。 她怎么也睡不好。 陆世宁,就算真的是悔婚不娶,也总该修书一封跟她讲清道明究竟是何缘由的呀。 若是心里已另有佳人,又何必再做这样薄心负人的事儿。 越想越有些迷糊,宋南锦已经全然没了睡意,起身看见了那如丝绸一般顺滑的月光就浇在了那扇窗头上,她想起了那晚月下浮动的荷莲。 她想起了那幅月影图,是幼时定亲的时候陆世宁所赠的。 她一直是好好收着的。 放在了书房,并没有在房间里,这个时候了,该休息了,她也不好去拿。 有时候看着这月影图,宋南锦心里总是多伤感。 就用自己身边的人的话说,自家的姑娘那是人间彩玉,神仙妃子,是姓陆的那位小子不长眼,日后由得他后悔去。 由得他后悔去,他会这样想吗? “暗香永浮动,月照荷莲来。” 这是画上的那句诗。 可是现下已是入了秋,只有桂香涌动,没有荷香。 宋南锦下床来,去打开了一扇小窗,望着秋桂里的圆月,心里还是稍稍乱的。 今夜难睡,难以安枕啊。 陆世宁和世微,加上十焉和黄昏,一行四人,现下已经宿在了里汴京外不远的一家客栈里。 他考试顺利,如今已经到了临近会试的地步了,这才进京来。 还停留在徐州时,陆世宁就已经给韩即递了信,说不日就要进京来赶赴科考。 韩即是他的好友,他信得过。 “如今算起来他也应该是收到信了。” 陆世宁刚喝完一口热汤,如今已是入秋,再不久就要入冬了,天气也逐渐冷了起来,陆世宁倒是记挂着世微,她身体弱,怕是这样的风寒天气她有些受不了。 “多喝点热汤,暖暖身子。”说完,他起身又给她添了点热汤。 “十焉,过来一起坐,把东 西放下吧。” 陆世宁招呼着他过来坐,他们四人也说得上是相依为命,自从家里出了事儿,陆世宁守孝完后就去了潭州岳麓书院继续求学,等着中了举,他这才又一路上了汴京来。 那一大家子,如今就剩下了这几人。 “跟着我,也让你受了许多苦。” 他话里有些埋怨,有些自责。 “不苦,跟着哥哥,我不觉得苦。” “一家人在一起总比分散的好。” “当初我其实应该将你送去姨母那儿,这样也不用跟着我颠沛受苦了。” “哥哥当初说过,有你护着我总比让我寄人篱下的强。”世微话轻轻的,宽慰着他。她的一双纤手轻柔的捧着那碗热汤,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擡起眼看着陆世宁说, “哥哥,你,有给宋家的人写信吗?怎么说,两家也是故交,我们上京,也不好不去拜访吧?”陆世微提到了这个,她只是一时想起了。 话提到此,陆世宁眼神明显的躲闪了一下,手停在桌上未动。 “先喝汤,天有些晚了,早点休息吧。” 陆世微也是会瞧人脸色的,见他不愿多说,也没再问了,只顾低头喝汤。 “等会记得喝药,我让十焉去给你煎药。”陆世宁示意十焉先去煎药,她体弱,前些年他们在外求学时,拜得一位游医,世微倒是学了点皮毛。 “好。” 她说话很轻,像是有些有气无力的,气虚得很,陆世宁一直都很担心她。 宋家,陆世宁的往事记忆浮现在了脑中。 自陆家出了事后,陆世宁狠心写了退婚书给宋父说明了缘由,倒是,宋父私下却回信说,婚姻之事,不可这样随意敲说。再者。婚事已定,他看上的是陆世宁的人品才学,他如此这样一番动作,倒是真人君子所为。 宋父这样一番解说,陆世宁倒还找不准地方再解释推脱,他觉得,他要是再狠心拒绝,好像是要效仿前朝话本里的张生之举。 这般负心之为,那倒也是他这样的人做不出来的。 更何况,他专心求学,更要照顾妹妹,也实在无精力再与他推说,这样的事儿也只好容后再议。 这些年,倒是宋父暗地里还接济过他几次,如此心意,倒更是让陆世宁不知道怎么再开口。 家道中落,他是不想再耽搁她的,更何况,如今他还未有一纸功名傍身,更拿什么去登门说亲。 他如今只是一介白衣书生,无别的优点,陆世宁没那个信心。 陆世宁的眼睛看着碗里剩下的那点残汤,有些走神,是汤里,映出了人影。 自从杭州一别后,与她已经多年未见了,就算见到了,又能再说什么? 宋家是汴京的数一数二的富户,就连她的身份也不一般,他又怎敢与之相配。 她的身份,定亲的时候他是不知的,小时候的孩子,哪想这么多。 “等我们入京安顿好了,再议这事儿吧。” 他心里暂时还没有关於宋家的盘算,现下,最重要的还是科举的事儿。 浔花巷,韩宅。 韩即两日前便已经收到了陆世宁的书信,他们是要一同科考的,他要上京来,韩即是高兴的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早早的就派了人去城门外打探他们的行踪去了。 晚饭的时候,他多喝了两盏酒,喝完了一盏,俞娘子看见他又要举杯了,忙急着制止他,赶紧道, “官人是高兴坏了,这酒再喝恐怕就要醉了。” 她替他夹了块蜜藕,韩即随后又更正经了些, “是,娘子说的是,我还要读书,是不该再多喝。” “平则与我是少年相识,多年情意,如今一同科考,也是仕途有缘。” “听官人这样说,这位陆官人是比你还要出色三分了?” “他文章好,文笔也好,一手的字也是出彩,之前收到他的信,他在乡试取得了头名,我与他相比,还是稍差些。” “更何况,平则更是有一手的好画技,少时便很有名,想来他实在是个有天赋的人。”韩即说了不少,俞娘子也笑了笑,想来,这位陆官人该是何等风姿。 “若不是有些事耽误了,他可能也早日就中榜了。” “在我心中,官人就是最好的。” 韩即是有些上头,听她这样一说,嘴角扯出了笑, “若是他们到了,我要亲自去接,这也免不了要准备些东西,娘子,恐怕就要多多麻烦你了。” 他轻声细语说了这句,准备这些,是知道他一路上京肯定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他还带着妹妹,身子又弱,难免要多多照看些。 “我会吩咐下去的,不过官人不可耽误太久,要不然婆母会察觉询问的。” “我明白。”韩即点了头,他自然是知道,如今临近会试,他当然是不能多贪玩。 不过陆世宁进京来,他还是要亲自去迎一迎的。 “一二三,怎么只有三颗?快找找,是不是掉地上了?” 宋金知坐在假山旁的地上,数着手里的几颗珠子,是琉璃珠,刚刚不小心掉在地上跑了。 捡在手里,却只有几颗。 说完了话,一众女使都分开了去找,围着的总有十一二人,她玩心大,今日恐怕是又没有去上课,宋父不在家中,谭青容又一向惯她。这会时候了,没人来管她。 只不过是家里现在管事的是宋南锦,她忙着几个生意庄账本的事,她也没有时间来管她,也就由得她去了。 “快找,找。” “是。” 她们都散了开来,只是零星的捡了几颗,这边又有人急着来报,说, “三姑娘,不好了,郎君回来了,还,还带着四哥,正在前堂,像是要打人呢。” 来报的小丫头,慌里慌张的,她这副神情,更是让人觉得事态有些严重。 “爹回来了?” 宋金知喃喃的念了一句,她只顾着玩,倒是还忘了家里那个跟她一样闹腾的宋候知了。 “你慌什么啊?爹打他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肯定是又偷偷溜出去喝酒被爹知道了,活该。”宋金知毫无同情之意,这都是他自找的。 正犹豫着,还没有想好到底去不去, “阿娘肯定要去的。还是去看看吧,万一被打死了怎么办?” 她说完就扔掉了手里的珠子,提了一下自己的裙摆,说着让女使们都散开。 “你们都别跟过来了。”她扔下了这句话,其他人都待在了原地,只有她的贴身侍女跟了她去。 她脚步匆匆的走了去,身后跟着的是橘袖和满袖。 “真的是,比我还不安分。”她是边走边骂,还未踏进,只在门外就能听见宋候知的凄凄叫喊声。 还有板子落身的声音。 “听着声儿,好似大娘子已经在里面了。” 满袖在她身边说了这一句,宋金知也是听出来了。 “那我们是不是不用进去了?”橘袖小声问道,宋金知脚还未踏进去,现在宋父还在气头上,自己这会儿进去也是於事无补的。 “进去。”她想了想,还是提裙踏进去了。 “好了好了,只是出去喝了个酒而已,再打下去就要皮开肉绽了。”大娘子还扯着嗓门在郎君那儿求情,宋父倒是眼皮都没眨一下。 “一个个都不成器,现在喝酒偷花,再长大些那还不知道要干出什么来。现在不好好教训他,以后怎么得了!”宋父很生气,也很失望。 “你也是,自己的儿子教成这样,还要替他求情,要是再让你养的话,他日后的前途在哪里?” 大娘子说不完两句就要掩面哭泣了,这院子里疼叫声和哭喊声此起彼伏,有些吵的让人头疼。 宋父患有风疾,最是听不得这些心烦的哭喊,他摆了摆手,直接挣开了她。 宋金知胆怯的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前去,她绕过了宋候知,没去看他。 他一脸挣扎的痛苦样,她也是见惯的了。 “哎呀,哎呀!”正在打宋候知的是宋父手底下的人,那是手里有些分寸的。 “爹?”宋金知只是轻轻的有些颤抖的叫了宋父一声,他循着声儿擡头一看,她这个样子,倒是让他想起了她今天是不是该去上课这个问题。 “你怎么没有去上课?” “啊?”这么一问,她倒是还没反应过来。 “我,我,”她自觉心里害怕,退也退不得,她逃学,不背书,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 “又没去是吧?”宋父见她支支吾吾的样,也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人,把她也给我捆起来,今天一起教训了!” “诶诶诶,爹我错了。”说完她就要跑,屋子里侍女小厮们围成一团,打的打,喊的喊,哭的哭,宋父却只想喊阿弥陀佛。 宋金知左躲右闪,底下的人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大娘子一听这两个都要罚,都要摔在地上了。 这两个,也可以说是不思进取,宋父为他俩倒是心烦的很。 宋南锦站在门外,听了好一会儿,这一屋子里鸡飞狗跳的,现在进去也不合适了。 “今天是送账本来请爹爹过目的,看来现在是不大方便了。” “我们先回去吧,晚些再来。” 宋南锦说完就要转身回松筠院了,她记着宋父患有头疾,又吩咐了筠诸道, “筠诸,去厨房,告诉他们煮碗清心汤来,等这边事完了,再请爹爹喝下,平平心,降降火。” “是。” 再加些莲子更好。 等到宋南锦回了院了,这边声音才刚刚平息了不少。 宋金知和宋候知都在前堂里跪着,大娘子如今也不能再进去了,宋父早就回了书房,清心汤也送过去了。 她只是挨了几下手板,手倒是红肿的很,她的脸上挂着泪,只有他们两人,宋金知倒是狠狠的挖了下宋候知的痛处。 “要不是你,我今天怎么会挨打!” 宋候知倒是挨的重,倒也不忘和自己的亲姐姐互怼, “自己不去上学,反倒来怪我。我又没有绑着你的脚,偏不让你过来。自己的脚倒是贱得很,非要过来凑这个无聊的热闹。” “你自己惹的那些莺莺燕燕,总有一天爹会让大姐给你料理干净了,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哼,她还管不到我这儿来。”宋候知话里也不让,宋南锦还管他呢。 “她嫁出去了,就管不着了。” “她不是还没嫁嘛!”宋金知嘟囔着回怼道, “迟早会嫁的!”一定会嫁的,以后再也管不了他们了。 他咬着牙,说完了这句话,再多说一句,疼就多加一分。 今天宋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这么生气。他出去喝酒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了,怎么今天就这么发作。 最近宋父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也不知道该怎么讨好他。 如今已经是十月了,天也更冷了些。 江南孟冬天,荻穗软如绵。绿绢芭蕉裂,黄金橘柚悬。 如今已经是清平四年,汴京十月临冬。 旧人不得不可见,昨夜忽逢晚西风。 第3章 第三回 第3章 第三回 陆世宁他们一行於今早已经到了城门外,时辰还早,韩即却已经在等候了。 路途遥远,一路奔波,他们脸上瞧不出有多么精神。 衣饰素净,唯有四人。 韩即一眼就瞧出了他,派了人去接应他们。 “平则!”他这一声喊,陆世宁听见了声儿也转头瞧见了他。 “平则!”韩即小跑了过去,那是一脸的喜悦。 “韩兄。”陆世宁先给他作了礼,他看上去倒是很清瘦,一袭青衫,眉眼冷清。 韩即也同样回了礼,转眼来瞧见了他身旁的世微,小小的姑娘家,掩着面,面色还要更显病态些。 真是一路不容易啊。 “世微妹妹。”韩即也跟她见了礼,世微有些谨慎,屈身回礼,不敢怠慢。 “今日倒是麻烦韩兄了,多多叨扰了。” “我们之间不说这些。” 韩即替他拿了东西,就迎着他们进了城里。 汴京城富贵繁华无比,陆世宁也只是小时来过两三次,倒是像梦一般,今时已於往日不同了。 陆世宁望着城头上写着的汴京两字有些出神。 终归是到了。 “早时我已吩咐家人准备好了一桌宴席,就是给你接风。我们先好好吃一顿,容后再说其他的安排。” “好。”陆世宁点了头,自当是听从他的话。 毕竟他不大熟悉汴京。 韩即的话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陆世宁浅浅的笑了笑,拉着世微的手往里继续走了。 时辰尚早,宋南锦一早就让人去打听前堂的事儿了,他们俩不会真的是跪了一夜吧。 她先在屋里点了香,洒扫尘除这些,女使们也都开始了。 枕簟先剪了几株秋菊来放在了屋里,黄色紫色的秋菊花,放在这青瓷瓶里,是看着不错。 宋南锦换了件素雅些的紫衣,又配了件雪白的外袍。 在梳妆台上,对着镜子,瞅着头上的珠玉装饰,想起了少时定亲时的那支青簪,她想着也是已经很久都没有戴过了。 只是一直她都收在一个盒子里的。 屋内装饰淡雅素净,都是宋南锦母亲生前喜欢的颜色和摆设。 筠诸走进了屋,南锦还在打扮。 “姑娘,昨天晚上他们在前堂里跪了一夜。”筠诸知道宋南锦还是很挂心着他们俩的,一进来就跟她说了。 “是爹吩咐的?” “听郎君身边的吏稀说,确是郎君下的令。” 看来这回爹是真生气了。 之前他都没让他们这么跪的。 “大娘子没去闹吗?” “闹了,大娘子一早就去了书房外等着了,可是郎君总推说还有事忙,不肯见她。” 宋南锦轻轻的叹了口气,拿起簪子的手又放下了。 “让厨房的人准备好饭菜,等会儿一起跟我过去看看。” “是。” 说完,枕簟已经端了水进来, “姑娘,水里多加了些玫瑰露。” “好。” “既然爹还有事情要忙,早饭我们就不过去了。” “是。” 陆世宁他们坐着马车走了一会儿,这才到了韩家。 “吁!”马车就停在了家门外,韩即的话里添了欣喜,又对他道, “我们到了。” 汴京城里到底有多热闹,就算坐在车里,那走往的喧闹声也可见一斑。 景色很好,但陆世宁从刚刚到了汴京开始,心里便是一直在隐隐担忧。 陆世宁的心有些不静,不仅是在想这之后的安排,也还牵挂着宋家的事儿。 他这番上京,暂时还未给宋父修书一封说明此番来京缘由。 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已经到了汴京来了。 俞娘子笑盈盈的站在门那处,看见他们一下车,就忙开口说道, “今日客来,招待不周,万望见谅。” 这话说得有些折煞他了,陆世宁急忙回礼, “不敢,我们是有多叨扰,还望嫂嫂见谅,恕罪恕罪。” “陆官人礼数十分周到,又与我家官人交好,可不用说这样的话。” “进屋吧,席面已经备好了,请入座。”她又侧眼瞧见了世微,一袭淡青色的衣衫,衬得她却是略显娇弱。 还是个小姑娘,似乎有些胆怯 。 “这是陆官人的妹妹?真是我见犹怜。快,请入座吧。” 世微屈身行了礼,她有些害怕,不敢自己上前。 “走吧。”韩即将东西都交给了手下的人,带着他们进府了。 陆世宁是素净青衫一件,衣衫看着也有些旧了。 世微牵着陆世宁的衣袖,跟着他身边,随着他的步子也进了门去。 前堂内烛火通明,已是半上午了,宋南锦带着人和两份食盒已经到了前堂外。 “你们先在这儿等会儿。”宋南锦想自己进去,筠诸和枕簟就候在外面就是。 宋金知和宋候知身边的侍女小厮们都围在了前堂外,看见宋南锦走了过来,又都散开来,站在两边。 “锦姑娘。”他们齐声问安,却都又低头不语。 宋南锦先走了进去,看见他们已经跪的不像样子,两人都已经倒在地上了。 果然这下罚的是挺重的。 她脚步声虽轻,但也惊扰了他们。 宋金知察觉有人进来了,以为是宋父,又赶忙起身来规范了跪姿。 那宋候知倒是像睡死了一般,还未醒。 “是我。”她的声音一出,宋金知转过脸来,眼里蓄满了泪水,眼睛通红,像兔子一般。 “长姐?”她有些委屈的声音里又好像带着点哭诉的撒娇。 她的泪如珍珠串一样,顺滑的就掉了下来,哭声越来越大,也惊醒了旁边的宋候知。 他揉了揉眼睛,想看清楚是谁来了。 宋金知虽是还跪着的,但她又一下跪了来上手就抱住了宋南锦,抱着她就只管大声哭诉。 “长姐,救救我,救救我。” “好了,我就是来救你的。”宋南锦摸了摸她的头,瞧她这可怜样啊。 宋金知抱着她的腰不肯撒手,大娘子进不来,全家上下也只有宋南锦能这样做了。 她轻轻的摸着宋金知的头,宽慰着她。 宋候知倒是十分清醒了,但他皮糙肉厚的,怎么可能愿意在她面前哭诉。 他转过了身,不去看她。 宋南锦只是瞄了他一眼,还转过脸来柔声安慰着怀里的宋金知。 她比他们年长四岁,是要更成熟稳重些。 “先吃点东西吧,我让厨房带了点清粥和一些点心。” 是荷叶粥,这莲叶,是夏末的时候她们特意去采摘收存的。 宋金知的泪都快打湿了宋南锦的衣衫,宋南锦轻轻的推开了她来,劝说她先吃点东西。 “候知?你也过来吃点吧。”他还低着头,没有搭理她。 “现在只有我能过来看你们几眼,怎么,再继续这样跪下去,是决心绝食到底了吗?” 她话说的有几分故意,宋候知还是乖乖的跪了过来。 宋南锦如今是家中管事的,宋父一向偏爱她,她说话有时候比谭青容还管用。 他们俩见到她,那也是气焰要低几分的。 见着他们俩还是听话,宋南锦也还是满意,这样她也好顺势救他们俩啊。 宋南锦打开了食盒,将吃食都拿了出来,他们俩低头咽了几口,脸上还挂着泪痕。 宋南锦又转了出去,招了招手,示意宋金知和宋候知身边的人过来扶着点。 看懂了宋南锦的意思,一群小厮侍女赶紧围了过来,一个扶着,一个搀着。 “还是长姐好,知道心疼我们。”宋金知吃了口清粥,嘴倒变甜了几分。 “知道就好,下次别惹爹再生气了。”宋南锦也是无奈,他们俩要是再乖一些,宋父也不会这么生气了。 “又不是我惹的,明明就是他,自己偷偷溜出去喝酒,寻花问柳的事儿做的那样多,这才惹得爹连我也打,我明明是无辜受牵连的。” 宋金知还喝着清粥,这嘴里的话还没放过他。 “大家都是半斤八两,谁也别怪谁。”宋候知也毫不退让,是她自己偷懒不去上课的。 他一推,她一拉,两个还要拌嘴。 “好了,别说了,都跪了这么久了还不安分些?”宋南锦白了他们两人一眼。 “等会吃了东西就先回去吧,不用再跪了,我等会儿会让他们去找大夫过来给你们看看的。” “我们不用跪了?”宋金知手里端着小碗,巴巴的擡起头来看着宋南锦,眼泪汪汪的,这个样子倒是很可怜见啊。 “不用跪了,我会去跟爹说明白的。”这句话倒像是个安心丸一 样,让他们俩心里安定了不少。 “好好好。”宋金知应声回答,她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点头,果然宋南锦说话最有用。 荷叶清香,倒是静心。 宴席设在梨花厅里。 “我还记得你少时很喜爱这个竹叶包,我特意嘱咐让他们备下的。”韩即向他介绍菜色,陆世宁擡眼来看,这一桌上,都是十分精致的菜肴。 筷子已经放在了面前的止箸(筷枕)上,可是他们还未动手。 陆世宁和世微显得稍稍拘谨了些,韩即倒是毫不客气,替他夹了个竹叶包放在了他的碗里。 这边,俞娘子又赶忙起身亲自给他们倒酒, “这是菊花酒,秋来喝最是合适了。” “去年便酿好的,还留了一些。” 俞娘子先替陆世宁斟了一杯,随即又转到了世微的杯前来,只是陆世宁瞧见了连忙伸手掩住了她的酒杯,又道, “诶,对不住嫂嫂,我家妹妹自小体弱,她不善饮酒。”陆世宁不是故意的,只是世微真的不能多饮。 “哦,那是,是是是,是我考虑不周,厨房还备有紫苏饮,我让人去取一些来。” “呃,过於麻烦嫂嫂了。”陆世宁不想多添麻烦,简单的茶水便好。 “不妨事,快尝尝这些菜,亏得我家官人还记得陆官人爱吃些什么,早早就叫我备好了。” 俞娘子总是一笼热情,倒是他们显得过於拘礼了。 “这道蜜煎金橘,金黄色泽,入口绵密,更有橘子清香。” “还有这道炙烤羊排,肉质细腻柔嫩,入口酥脆,口感却不腻。” “这道醉蟹,是苏杭的菜色,秋来吃蟹,也最是惬意不过了。” “还有玉带羹,鳜鱼粥。” 他们夫妇二人尽顾着说话了,一边说一边给他们俩夹菜,陆世宁和陆世微两人的碗里满满当当的被塞了一大堆。 “韩兄心意如此,平则愧不敢当。” “你我兄弟,不必客气,还有蜜饯点心。慢慢吃,我们哥俩今日好好畅谈一番。”韩即的欣喜热切还没退去,他的话多了些。 “哦,对了,你如今上京来,眼看这离会试也只有五个月左右的时日了,平则不如就跟我去许先生那儿一同上课吧。”韩即考虑的多,一切都想过了。 “这位许先生在汴京里也是享有盛誉。加上你的天资,明年肯定能一举高中。” “韩兄谬赞了,平则实是笨拙,远不及韩兄。”陆世宁举杯推辞,不好多语。 “你就别谦虚了,能在乡试中拔的头筹,就连我父亲听说了也是多番夸赞你。” “汴京城内官宦子弟和文人雅士众多,平则不敢堪比。”陆世宁只是一味推脱,他不敢多擡举自己。 “人是多,可是真的有那几份才学的又有多少呢?今时有你在这,我也算多了个把酒言欢的伴了。” 韩即多喝了两杯,怕他又要醉了耽误事儿,俞娘子又止住了他, “今日陆官人到访做客,官人是要高兴过头多吃了酒了,小心上了头耽误陆官人的事儿。” “是是是,娘子提醒的对。这一切安排都得妥当了。” “吃菜,吃菜。”韩即一直招呼着他,陆世宁一直绷着神经,没怎么放松过。 谭青容听人来报,宋金知和候知已经没有再继续在前堂里跪着了,又听人说,宋南锦给他们端了吃的喝的,又请了大夫,心里还是感激她的。 自己的这一双儿女有些不成器,任性胡闹了些,平日里除了赵娘子,也只有宋南锦能够多说几句话了。 松筠院里要移植一棵新的梅花树,宋南锦在自己院里看完书后,就闲着坐在廊下看着他们摆弄花树了。 旁边小桌上还放着些点心果子,鹅梨饼子,枣圈,蜜笋花儿。 还有一壶菊花清酒,里面加了点甘草。 宋南锦只是闲坐在那儿,书卷还未开,只享得这片刻的清净。 才闭上眼,却不一会儿,筠诸来报,“姑娘,大娘子来了。” 她本是在闭眼休憩的,听闻大娘子到了,急忙睁开了眼,又理了理衣衫,抛去了衣裳上的落叶。 “快请进来。” 大娘子一行几人落的一阵脚步声她早就听明白了。 宋南锦也走出了回廊,走到了尽头刚好就迎着遇着了大娘子。 宋南锦先是行了礼,又道, “大娘子安好,南锦见过礼了。”宋南锦的话还没说完,大娘子就 急忙走上前去拉住了她的手,满脸笑着说, “哎,好女儿,母亲谢过你了。” “就着我这两个混账,你的弟弟妹妹,母亲是谢过你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他们今天要跪到什么时候呢。” “我这儿拿了些首饰,就当做谢礼了,算是母亲的一点儿心意。”谭青容是热络,宋南锦只是淡淡对着她笑了笑,又抽回了自己的手来。 “大娘子客气了,也不算什么,我也是为爹爹考虑,怕他再气坏了身子。” “昨天我还让厨房给父亲做了碗清心汤给他送去。”就是希望宋父降降火,平平心。 “是是是,是为着你的父亲。” “不过,我这两个弟弟妹妹,最近是有些过分了,还希望大娘子能够多加管束,让爹爹少操些心就行了。” 宋南锦话多了一句,不管怎么样,她只是为了宋父能好。 说着说着大娘子的手就也收了回去,怎么说,这面上宋南锦也算是她的女儿,这样的话从她的口中说了出来,前些她又才被宋父说教了一番,这面上确实是有些挂不住。 她这个大娘子,如今手上没有掌家实权不说,就连宋南锦也要踩到她头上多说教几句,说难听就是有些窝囊。 她是这样想的,反倒是误会了宋南锦的本意。 “是是是,是我的错,你爹爹已经说过我了。”大娘子的话语低了些,宋南锦意识到刚刚那番话是有些不妥,又赶紧解释说, “大娘子也是因为爹爹的事儿多劳心了些,疏忽是难免的。” “刚刚我让人才沏了一壶菊花茶,解毒降火是最好的了,大娘子不妨进来喝一盏。” 菊花归肝经,可以平肝明目,对肝阳上亢导致的头目晕眩,舌红少津,眼目昏花,目赤肿痛都具有一定的调理作用。 菊花也可解毒。 “不了,不了,我院里还有事儿,就先回去了。” 大娘子转头示意身边的人将带来的东西放下,就是当她这个大娘子的谢礼了。谭青容再没多说两句就转身离开了。 这一大家人,倒是面上客气的很。 “枕簟,将东西收进去吧。收拾妥当些。” “是。” 宋南锦看着谭青容离开的背影,想想,宋金知和宋候知如今这般性子,也是因为谭青容过於宽纵的缘故。 或许也是运气不好,最近宋父的心情属实是不好,他们俩就是不巧撞上了。 第4章 第四回 第4章 第四回 酒过了三巡,席面上还剩下有韩即和陆世宁两人了,俞娘子已经带了世微先下去休息了,恰好,姑娘家之间有些话他也不大方便听。 “平则,既然已经到京,就先暂且在我家住下吧,只待到明年科考就是。” 韩即话此一出,他看上去倒是有些醉了,陆世宁还十分清醒,这酒,他没喝多少。 听见了他这话,陆世宁忙推辞又说, “那不行,今日已是十分打扰,此后不敢再多麻烦韩兄。” “再者,暂居贵府,实在是於理不合,这样礼数不周到。” 韩即已经成了亲,他一介外男,实在是不便,更何况,这样白乞之事,他这样的读书人倒是轻易做不来。 “无妨,这样我们也可以多交流些经学上的经验,总有的话可说。” “哎,韩兄,你了解我,这样的事儿我如果做了会於心不安的。” “再者,我也是为我妹妹考虑,她还未出阁,我也是为她的名声想着的。”陆世宁一力推辞,他是断然不肯的。 提到了世微,陆世宁免不了总要叹口气,他如果要专心读书,专心去科考,那谁来照顾她保护她呢? 姑娘大了,总有些不便。 他们也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要是抛下她一个人,他也是肯定放心不下。 世微是他在这世间上唯一的血缘亲人了。做哥哥的,除了自己的仕途科考,也还是要顾家的啊。 “这倒也是,姑娘家,总要多替她想想的。”韩即听后有些后悔,又拍了拍自己的头,怪自己一时嘴快了。 “是我有些昏头了。” 这还是个难题,要是一直放在客栈,一个姑娘家,既不安全也不方便。 要是暂住别府,这说出去名声也难说明白。 “再者,她身体不好,时时要用以药石,需要人尽心服侍。”陆世宁点明了难处,他顾虑的很多。 看着陆世宁的眉头是越皱越深,也想必他的心里此刻是纠结如麻,韩即倒是想到了什么,又赶忙拉着他的袖子仔细说道, “我想起了,你不是与汴京城内的宋家有婚姻之约吗?将你的妹妹放在宋家,这样说出去也是姻缘亲戚,名声也好说啊。” “一来,你们两家是故交,有些情谊在的,这样,你也放心。” “二来,宋家的几位姑娘都还未成亲,有人作伴,世微过去了一个人也不会孤寂无聊,也还是闺阁女们,这正合适呀!” “三来,正好,借机联络一下你们之间的感情,来日娶亲之时也少些生分之感。” 韩即说了好些,他觉得听上去是个不错的周全法子,可是也未见陆世宁脸上的神色松弛半分。 韩即并不知道陆世宁曾经写过退婚书给宋父,只当他们还是有这层姻亲关系在的。见他脸色还是那样难看,以为他真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未说。韩即缓了缓,又低声询问道, “怎么了?平则,是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韩即招呼了身边的人都下去了,现在只有他们两人,也是怕他不好开口。 “其实,我曾经写过退婚书给宋家。”陆世宁当他是亲兄弟,也还是说了实话。 “什么” 韩即还以为自己没有听清,又重覆了一遍。 “如今我家道中落,又尚未有功名傍身,拿什么去娶亲。”陆世宁想的现实,他是心中有多番顾虑,不敢去求。 还以为是囊中羞涩,韩即听后却是爽朗的一笑, “平则,婚姻大事,那都是先看人品再论门第的。” “我不相信宋郎君是个只贪图门第利益的人。再者,如若真的是执意悔婚不肯嫁,那为什么我听说宋家的嫡长女早过了及笄之年,如今却还未说亲论嫁呢?”韩即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毕竟跟陆世宁有关。 “两年前,曾有媒人登门说亲,可是宋郎君却推说他的长女早已定亲婚约,无需再议。” “这多少花会茶会都去过了,那位姑娘我也见过的,上门议亲的人又何止一家。宋家放着汴京城里这么多的富贵官宦人家不要,要是想嫁早就嫁了。”怎么还会等到现在。 “难道这宋家的意思还不明显吗?” 韩即话里的意思陆世宁何尝不明白,只是如今之景早已与往日不同了,怎可再提。 就如刚刚所说,汴京城内这样多的富贵官宦人家,她可配得上更好的。 宋父也说,婚姻之事,不可轻易推说,在明 面上并没有说要取消他们两家的婚事。 只是他如今犹豫退却了。 陆世宁的眉头已然没有刚刚那样愁苦了,韩即见状又继续说道, “再者,你不为自己这桩婚事考虑,你也要为世微妹妹多想想啊,她身子弱,又一路颠簸受累,要是不仔细调养,万一落下了什么讳疾那怎么得了?万一要是还有个水土不服什么的,那不得时时有人在旁侍候吗” “这要做到万全的地步,要考虑周全,恐怕这就是眼下最好的法子了。” 要考虑周全,是要考虑周全。 世微一路跟着他求学受累,吃不饱穿不暖的,这确实不是她该过的日子。 没有将她送到姨母那儿,是怕她寄人篱下,会受欺负。 待在他身边,有亲哥哥庇护着她,总归要好些,且也不至於断了兄妹间的情分。 他们如今就是唯一至亲的血缘,当然不好分开。 “难道你不打算去宋家登门拜访吗?” 韩即见他话里总有吞吐,是这姻亲有些问题? “也不是。只是如今我还未想好该怎么说这些事儿罢了。” “就算你现在不说,待到明年你中榜登第,到时全汴京的人都知道了,宋郎君还会不晓得?恐怕,待到考试临近,他也要去多方打探你的下落吧?” “他怎么可能会轻易丢掉你这个东床佳婿呢?”韩即相信陆世宁非是一般的人,放光留名那都是迟早的事。 说罢,韩即又倒完了酒壶里剩下的那一点菊花酒,残香馀蕴,菊香,沁人心脾。 “如今已是初冬,平则,还是要早些安排妥当,上学读书,这才是最要紧的事儿。” “是啊。” 科举中第,仕途官运,也是亡父亡母的遗愿。 “今夜你就先在我家落脚,随后你再要出去住,我也就不拦着你了。” “多谢韩兄。大恩大德,实乃难以回报。” 他如今是落了难,人都说,患难见真情,韩即这番心意他又该如何报答。 俞娘子吩咐人去煎了药来,世微身上有股淡淡的草药香,想着她怕也是一直浸在药罐子里的。 见她穿的衣裳有些生旧了,俞娘子忙着又叫人去取了两身合适的衣裳来。 “我看你的身形与我家的那个妹妹差不多的,这衣衫应该也能穿上。” 俞娘子拿着一件鹅黄色的衣裙过来在她身边比对着,这衣裳面料都是上佳,世微却有些惶恐,退步屈身向她行礼,缓缓道, “多谢姐姐大恩,只是哥哥常常告诫世微说,不可无功受人恩惠,也要谨记好人善心,不可毫无相报。” “今日姐姐如此盛情,世微难以报答。”说罢,她深深的行了个礼。 俞娘子看着她这怜弱的样子本就很动容,听着她这般说,掩口轻轻的笑了几声,又说, “妹妹果真跟陆官人一样,是有君子之为。我一见妹妹就喜欢的紧。” 说完,俞娘子又上前去紧握住她的手, “我家那个妹妹就没有陆妹妹这样讨人喜欢了,她有些任性胡闹,没有妹妹这样娴静端庄。” “姐姐谬赞了,世微不敢当。”说罢就又要行礼,俞娘子拉住了她,让她先赶紧试试这身衣裙。 “若是妹妹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就当是我借给妹妹的,如何?” 世微迟疑了一会儿,俞娘子不等她的犹豫,招呼了身边的女使上前替她梳妆打扮。 “陆妹妹是仙女之姿,等会换了衣衫,也必是更明艳动人。” 屋内的气氛显然没有刚刚那样拘谨沈闷了,一屋子的小丫头都笑了起来,有的拿胭脂,有的拿簪花,好不乐呼。 席面早就已经撤下了,韩即安排了西厢房给他住,陆世微就住在后院的湘水阁里,衣食尽有,大可放心。 陆世宁见着世微已经换了衣衫,虽心有不安,但为着她考虑,也只是浅声问了问她喝过药没。 说话多了难免伤精神,陆世宁让她先去休息了。 俞娘子倒是个热心的人,嫁与韩即多年,如今看着他家官人竟肯到城门外亲自迎接,又一手带进家门,便也知道这位陆官人在韩即心里是个很要紧的人,再者这位陆妹妹又可怜又懂事,她也喜欢的紧。 世微还没进去休息,俞娘子就已经送了不少东西摆在屋里了,知道她身体弱,又让人去翻了不少补品出来。 “厨房里多做些补品,如若陆姑娘想吃了,就给她送过去。” “是。 ” 韩即酒多喝了些,有些醉意,拉着陆世宁又说了一会儿话后才被俞娘子扶着回去休息了。 回到西厢房,这会儿只有陆世宁和十焉。 他先是打发了那些要服侍的人下去,总不是在自家的院里,说话行事更要小心些。 他如今落魄至此,还能被奉为上客,韩即也是一番真情实意。 十焉正在屋内替他收拾床榻,他是自小便服侍他的,知道陆世宁的习惯。 陆世宁想起了刚刚韩即给他说的话,要替世微考虑着。 他也是这样想的。 他若是要专心考试,便也不能全心全意的照顾她。 更别说,姑娘如今是长大了,不是个孩子了,他总要多考虑些。 十焉收拾了好一会儿,起身擡头看见陆世宁还望着窗外的夜景出神,便想着提醒他该是安歇了。 “公子?公子?”连着叫了好几声,陆世宁才回过神来。 “公子在想些什么?” 陆世宁只是对月轻叹了口气,他心里有些后悔。 “十焉,你说,我是不是当初就不应该把世微带在身边,让她,这么小的年纪,跟着我吃了不少的苦。” “公子和姑娘是斩不断的血缘亲情,一家人在一起是很合道理的呀。” “再者,若将姑娘一个人放在陆家亲戚家,公子上京赴考也是不放心的啊。”十焉接住了他的话,他如今担心这个也很正常。 “其实我是想问,刚刚韩兄提到了让我把世微送到宋家去安置着,这样真的妥当吗” 他心里也是十分犹豫着,都是在权衡利弊。 十焉这下还没回话,这样的事儿怎么也要他自己拿主意啊。 退婚书的事儿十焉也知道,他也是大抵猜到了陆世宁心里的难处的。 “别的小人不知,但是宋郎君并没有来信说要跟陆家退婚,应该也是知晓了公子的为人的。” 十焉想安慰他,还是先休息吧。 “明日我们先去住客栈,你明日去宋家那儿打听打听,等我们安顿好了,我再挑个良日去宋家登门拜访。”陆世宁总还是想着要去看看的,毕竟两家是故交,他不去的话,也是驳了往日的情面。 “那公子是打定将姑娘送到宋家去了吗?” “外面人多混杂,她一个姑娘家实属不便。”十焉点了点头,也赞同他刚刚说的。 “宋家姑娘心地仁厚,肯定也会好好待我家姑娘的。” 陆世宁倒没再说话了,一提到她,他总是噤声的。 这么些年过去了,他怎么会知道她如今的样子。 月影还深,照进屋里的月光冷冷的。 过后不久,他便吹了灯也安歇了。 晚饭时宋父用的不多,宋南锦回了自己院里,书案上本还有一堆账目没看,但又想着刚刚宋父那副忧愁之色,也便让厨房做了碗鱼粥和一些点心,带着要往那边去,宋南锦想去看看他。 还有些是酸梅果子,好开胃些。 可早些时候,谭青容已经在书房那儿伺候着了。 又想着是为了那两个不成器的,她想来求个恕罪。 又想起是宋南锦救了他们,这才跟宋父又说嘴了起来。 “官人恕罪,我已经严厉教训了他们两个了,这下他们往后会安分些的。” 她说的时候,还仔细的看了眼宋父的神色,他眉头皱的深,看起来是有什么让他烦心的事儿。 “前日我去应邀参加赏花宴的时候,那永安伯府的王娘子还特意拉着我,询问我家长女是否婚配。” 听到了这个字眼,宋父倒擡起头看着她问道, “夫人想说什么?” “锦儿早已过了及笄之年,如今岁数也大了,你这个当爹的倒是一点也不为她的婚事上心,就凭我出去时时应宴吃酒,也都不知道被询问了多少回了。” “我是想问官人到底为她作何打算呢?” “怎么说我这个大娘子也是要管管她的婚事的。”虽然她不是宋南锦的亲生母亲,但如今在名义上也算她的母亲啊。 宋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但眉眼舒展了不少。 “我自有打算。” 又是这番说辞。 “官人,你到底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啊?” “不会,还是惦念着杭州的那位吧?”她一提起陆家,脸也变了神色。 “这陆家已经落败了,前些年还写了退婚书来,现在人到底在哪 儿,也尚未知晓。官人放着满汴京的勋贵人家不要,偏偏就只盯着杭州的那位公子。怎么说,我们家也是家财万贯,小官清流,在汴京里也算是小有名的,随便在这儿捡个门户怕也是要比他高出不少。” “官人这是何必呢,这么几年了,心里还是念着他的。” 她这一番话说的让宋父有些心烦,他何尝没有上过心,何尝没有替宋南锦仔细的考量过。 她这也是只看见了那表面上的门第显赫,一心只想着攀着更高的枝儿,这里面的肮脏污秽她又怎么不提。 “先前,那陆家的公子来过信,他已中了乡试头名,眼看会试临近,他必定会上京来的。我已经派了人去四处打探他们的下落了。” 相信不久还是会有消息的。 “我看中他的人品才学,我也相信这会是门好姻缘。” “乡试头名?他居然是这番才学?”大娘子也惊了,怪不得,宋父一直不答应退婚的事儿,比起他的那个不成器的亲儿子,这样的女婿还真是个替他们家光耀门楣的才子。 “他如今多大年纪了?”这登第中榜,看来也是迟早难免的。 “想来今年是有二十有一了,他比锦儿大四岁。” “才二十出头?这般年纪就要中榜,那还真是少见。” “就连那永景郡公府的公子那也是二十五六才中的榜。就着如此,那也是为数不多的了,这样也还是人中龙凤。” “这陆家公子还真是神仙般的才学啊。”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大娘子已经改了神色态度,再提到了他,话里也没了那几分埋怨和讥讽。 “那他要是做了官,入了什么翰林院,那锦儿这婚事也是有了更好的着落了?”谭青容是松了口气,不仅不是坏事,反而还是好事。 “陆家家风很正,他也不算是什么毫无根基的寒门子弟,如今想想,还是合适的。” “可能,还是我们高攀了。”宋父在笑,这样的好女婿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呢。 “更何况,陆兄当年对我施以援手,就算是个贫寒人家,也要懂得知恩图报啊。这才是人生大义。” 回想起往事,宋父心里是多份感激的。 “行了,你回去吧,我再看会儿书。对了,这件事暂时还不能对锦儿说。” 陆世宁从来只给宋父写了信去,关於陆家的事儿,宋父也并没有对外多说,就连退婚书的事儿,他也没有跟宋南锦多提过。 “是。”谭青容也听话,自从知道这件事儿后,也是守口如瓶。只是外人毕竟不知内情,这些年着实也打发了不少。 要是他再不现真身,恐怕别人也要觉得是宋家故意编造谎言来诓骗他们的了。 宋南锦走到院门外,看见外面站着的女使是大娘子身边的人,知道可能是大娘子在里面,这会儿进去又多有不便,便在院外等了会儿。 鱼粥的馀温还在,香气尚在,宋南锦站在那里,直等到大娘子出了门来。 大娘子才知晓了内情,这会儿看见了宋南锦,又赶忙压声收色,免得让她察觉出什么。 待走近了些,宋南锦向她行了礼请了安,大娘子没多说就自个走了。 “我也倒是想瞧瞧这位陆公子到底是个什么神仙风采。”谭青容起了好奇心,心里也有些别的打算。 已是初冬月了,再拖的话就真的要入深冬了。这事儿可不能拖。 隔天陆世宁就从韩家告了辞,本想着再拜见拜见韩大人,可惜他还有公务在身,尚未归家,陆世宁也只好说改日再拜。 他们在一家客栈下了榻,陆世宁和世微收拾好了东西,就带着她出去了。 他当年离家后就去了潭州的岳麓书院求学,读了几年书又参加了乡试,一举拔的头名。 求学时,几位先生都看重他,又给了他一封名帖,好让他上京能够继续寻得名师,来日好成为天子门生。 陆世宁登了周家的门,他是想上这位莫先生的课。 这位先生如今在周家的学塾开课讲学,陆世宁拿着帖子登了门,倒是也十分顺利。 只见周家的门楣也是气派,能在这儿求学读书的,也不免有勋贵豪爵的人家。 倒是陆世宁镇定的很,将帖子递了进去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带着他们进府了。 “说话行事要谨慎些。”世微走在他的身后,抓着他的胳膊,陆世宁也还是要多叮嘱她一句。 他们被带去了前厅,里面正坐着的人也就是周大人了。 “在下潭州学子陆世宁拜见周 大人。” 陆世宁还刚踏进前厅的地儿,就已经先直说了自己的身份。 等他说完,面前的周大人才缓缓转过了眼来细细打量他。 世微也赶紧行了礼,倒是不唐突。 礼数周到了,总让人挑不出错来。 “陆世宁?”周大人又重覆了一遍,看了好一会儿。 “潭州来的?” “是。” “小生是从潭州来,上京赶考的。前些年幸得在岳麓书院拜得名师,而后乡试得中,如今是借着书院先生的帖子上门拜访,希望能再拜名师,求得莫先生讲学的机会。” 他话说的那样恳切,字字如真,又有岳麓书院的名帖,这自然是做不得假的。 听着他说完了这一些,周大人才说让底下的人上茶,吩咐他们坐下。 “岳麓书院?这可是名师才子汇聚之地啊。” “你刚刚说已经过了乡试?” “是。”陆世宁随即回答道。 “取的何等名次?”周大人追问。 “头名。” 话一出,似乎周大人眼里也多了一道光,他的眼里明显的闪过了一丝惊讶,他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左不过也才成年左右吧。 “陆公子是何年纪了?” “弱冠已过,今年二十有一。” “啊。”周大人舒了口气,倒像是寻得了个宝贝。 “这是因为临近会试了,所以又上京赶考了?” “是。” 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读书人的礼仪气质。 周大人又端正了眼仔仔细细的看了他几眼,一袭白衣,相貌堂堂,眉目清纯,眼眸中似有珠玉的光彩。 气质如皎月一般,清冷温润,真可谓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诗经里有言,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这有才学的也不少,既有才学又有相貌的那就更少了。 “陆公子还真是有潘安之貌,宋玉之才了。” “周大人谬赞了。” 陆世宁起身行了礼,表明自己是愧不敢当。 “既是名师做请,周某也是惜才的人,陆公子可随时到家中学塾上学请问名师,我必定款待。” “多谢大人深义,世宁薄草之资,幸得大人青眼,世宁感激不尽。” 才说了三巡,陆世宁带着世微又出了周家的门。 他的事情顺利解决,就是担心她了。 只有他们两人,陆世宁和世微在街上逛了会儿,才又回到客栈。 “刚刚哥哥为什么没有跟那位大人禀明我们的家世?”陆世微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她就是好奇。 “哥哥故意说是寒门书生,倒是气质却一点也不像。” 陆世宁确实有所隐瞒,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算告诉他我并非寒门弟子,曾是杭州官宦,那也没什么用。” “汴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豪门勋贵人家,我们这也是小门小户。说出来反倒怕惹些是非。” “如今我们是借着别人的恩惠才走到这一步的,须得万事小心,不仅是为我们自己考虑,也是为帮助过我们的人,替他们想周全些。” “是,世微明白了。”陆世宁是好一番解释,这才说清了这一番缘由。 不过,就算说出来了也无妨,只是,杭州当年出的那件事,有些隐晦,不好大肆宣扬。 ban汴京十月临冬风景还很别致,他们也是心生新奇。 第5章 第五回 第5章 第五回 十焉今日没有跟着他们出去,是去打听消息去了。 回来的时候照着陆世宁的吩咐,还买了些蜜饯果子回来。 怕世微嫌药苦,特意买了些甜食给她。 刚跟店小二要了一壶清茶来,陆世宁时刻记着读书,就算到了客栈,每日也要看到深夜。 刚用过晚饭,便让黄昏服侍世微歇息了。 客栈人多,只待到入了夜,陆世宁观察了门窗有无破绽后才让十焉述说今日的消息。 灯只点了一盏,有些昏暗,陆世宁让十焉凑近了些再说。 “如何?” “十焉打听到宋郎君近日似乎不在家中,宋家几个门,出入的也只是小厮侍女,并未瞧见,宋姑娘。”十焉说的是宋南锦,陆世宁是挂心宋父。 “不在家?”陆世宁舒了口气,看来是有些不巧。 世微的事儿却是半分都拖不得的,但要是如今贸然登门,也是於理不合,恐失了礼数。 这可怎么办才好。 这好些年都未见了,怕是也有些生分了。 陆世宁坐在桌旁,左手敲着桌子,正做思虑状。 “就要深冬了,还是怕她身子弱,经受不住。” “姑娘习得一些医术,怕也是晓得的,公子不必过於忧心。”十焉试图宽慰他。 这下借着书院先生的名帖才处理好了求学的事儿,眼下也就是世微了。 “今日我跟周大人说了好一会儿,听得我中头名后,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公子是在忧虑什么吗?” “我并没有跟他说明家世,是怕招惹事端。要是我到时进了周家的门不好出来了可怎么办?” “公子只是求学,并不是暂居周家,再者还有岳麓书院的名帖,公子也是借着正经的由头了。” “这汴京城里,文人雅士众多,拜访聚会也是难免的。这家客栈里,住着的也不止我这一个赶赴科考的书生,刚刚席间,不是听了一耳朵吗?” “有从四川来的,还有福州的。” “赶考的人多,我带着她是真不便,万一有人起了歹心,就算是我们两人会些拳脚,也不能招惹是非。” “其实今日去周家就不应该带她。”陆世宁这话里多少带着点悔意。 “十焉,切记,不可轻易泄露身份,只说我们是从潭州过来的寒门书生,将拳脚收着些。” “是,十焉谨记着的。” “我倒是怕,这封帖子送了出去,想瞒也瞒不住了。”陆世宁神色有些不自然,舒展不得。 “对了,杭州那边有消息吗?” “自我们再从杭州离开后,十焉只收到过一次暗消息,就说,在水路船舶偶然见过那人一次,只是转过了眼人又消失不见了。” “跟着的人怕打草惊蛇,也没有刻意再跟上去。现在,还在暗查中。” “那就是还没有消息了。”陆世宁眼神暗淡,还是要等的。 “杭州的暗路肯定跟汴京内有着关系,如若我们现在亮明了身份,也恐怕会惊动池中的鱼。”陆世宁心里担心的事多,整个人还是没放松。 “公子不若想想自己的事儿,跟宋家的婚事,其实对於公子来说,是件好事。” 陆世宁并没有提到这件事上来,刚刚他们两人对话间的秘密也只有他们两人知晓。 “这又怎么说?” “公子如若一举高中,得入仕途,那自然是好。可是公子的筹划也不仅仅只能依靠一人。要是后院失火,恐怕以后会给公子招来不少麻烦。” “宋家与陆家是故交,都知根知底的,对於公子来说,其实也是解决掉了多馀的烦忧。” 十焉的意思他也明白,他知晓宋父的意思,但是,他如今怎堪匹配她。 “你话本子看多了吧。” 陆世宁转过头来挖苦了他一句,嘴上是不肯承认。 他自顾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不是十焉多嘴,只是想给公子提个醒。” “如今是世微的事儿我还忧虑着,其他的事容后再议吧。” “既然宋郎君还未归,那我们再耐心等些时日吧。” “是。” 过了半月,天气真的是逐渐冷起来了,宋南锦今日早起时多添了件衣衫。 屋内花瓶里的菊花已经干枯了,枕簟还未寻得新鲜的花束来。 院里那颗新移植的梅树怕也是风水不好,水土不服 ,须得日日仔细看着,请个花匠时时仔细打理。 当初郡主喜爱梅花,只是她最后去时,原先院子里那颗,随主人干枯了,遂多年未再提梅花,今又想起,才种了新的一棵。 感到屋内有些寒气了,这才想起是要多加些炭火。 刚刚筠诸进来传话说,郎君昨晚稍晚些才回的家,这又早起传早饭,让姑娘过去。 “歇的那样晚,又要早起传饭,爹爹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 “郎君未说,只催请了姑娘过去。” “好,我加件衣裳再过去。” 刚一出门,就见着院里的树枝上压着了些许小雪,寒气袭来,有些刺骨。 仿佛今年冬天寒气更猛了些。 步入仲冬,逼近年末了。 “乳糕,炊饼,油酥饼儿,煎角子,豆子粥,鱼粥。” 今日早饭倒是丰盛的很,只是坐在位上的只有宋父和谭青容再加上她罢了。 “爹,大娘子。”宋南锦先是行了礼问了安,只是觉得气氛有些与往日不同,听得招呼又忙着坐下。 “爹,今日是有什么事儿吗?怎么不叫金知和候知过来一起用饭?” “他们俩我一早就打发去了学堂了,已经用过饭了。” “今日竟这么勤勉?”她也觉得有些吃惊,暗自说了一句。 宋父还未开口,只是先喝了口鱼粥,又夹了块乳糕,垫了垫肚子,才缓缓开口说, “今日你出门去,去相国寺上个香,昨夜我觉得眼皮跳动,心有不安。” 这话是对着宋南锦说的,她应了下来,这要出门一趟,还得准备一番。 她招呼了枕簟和筠诸下去准备,自己吃过早饭就出门罢。 “带着云锦也去吧,她身子弱,也去上香求个平安即好。” “是。” 陆世宁已经出了门,打算去宋家拜见宋父。 简单的用过了早饭,陆世宁带着早些置办好的礼物就上路了。 前几日世微有些呕吐,还真是让韩即说准了,怕是有些水土不服的样子。 煎了几副药,她就在客栈一直休息着。 街道上已经有了积雪,零零星星的还能看见几个路边扫雪的人。 宋南锦与宋云锦出门的时候正是辰时五刻,只从侧门出了。 陆世宁带着十焉,到宋家的时候已是辰时七刻了。 他身着白色外袍,但看着衣衫也是单薄素净了些。 陆世宁将拜帖递给了守在门外的小厮,随口即说, “宋郎君故交陆明清之子陆世宁今日特来拜见宋郎君,烦请小哥通报一声儿。” 小厮作揖,表明让他稍等会儿。 怕是因为听得是姓陆,那小厮跑的倒挺快。 陆世宁站了会儿,用馀光扫了周围几眼。 门阶上还有馀雪,站久了也是感觉脚寒。 没多久,便有三四个小厮出门来请他进去。 那番盛情,倒让他觉得有些难为情。 他们将人带进了正堂里,走过了一截长廊,廊下的布置倒还有些他们苏杭的韵味。 陆世宁倒是步步谨慎,不敢随意探看。 他心里有些担心,怕就这样撞见她。即使来之前,他一路说服自己,但当踏进宋家的门时,心里还是担心的很。 四下的人都忙了起来,端茶的端茶,拿果子的拿果子,擦桌的擦桌。前脚刚踏进正堂的槛,就听见了从里面传来的急匆匆的脚步声。 同时还有一声很爽朗的笑声。 “公子请坐。”侍候的人请他入座,陆世宁犹豫了一会儿,正要坐下,宋父就从里屋出来了。 陆世宁赶忙站直了身,规规矩矩的就立在位前。 “哈哈哈,贤侄。” 他一见到陆世宁,先是热情的喊了一声,眼神里都放着光。 他的衣服,衣领还没怎么理好,想必听见这消息时是有些急的。 陆世宁先行了礼,问过了他安好。 刚刚早饭时宋父还觉得眼皮跳,心觉忧虑呢。 现下看来却是喜事。 陆世宁脸色平常,手上的动作倒看得出还有些紧张。 宋父一把过来就握住了他的手,眉梢眼角皆是喜悦之情, “我今早还觉得眼皮跳,怕是有什么祸患呢,原来是贤侄到家宅里拜访,这是件喜事啊。” 他连连拍手称赞,却是丝毫都不得放松。 陆世宁一声不吭,只等他先宣泄完自己的情绪。 寒暄过头,宋父让人去拿珍藏的好茶出来给他端上,陆世宁也让十焉将带来的礼都奉上,可不能让别人有的舌根嚼,说他们不懂规矩。 “贤侄快请坐。” 各自都归了位,宋父又忙问向他道, “贤侄是何时进的京,我竟一点也不知情。” 陆世宁连口茶都还没来得及喝上,又应声答到, “世宁十馀天前就已入京,已有多时了。” “十馀天?我这,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还以为你还耽搁在路上,正打算派人去四处寻你呢。” 宋父狐疑着,怕是自己刚刚听错了,原来他们早就进京了。 陆世宁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又解释说, “会试临近,进京是迟早的事儿。贤侄想着进京之后怕事情太多,又怕入冬了不好赶路,所以便赶在初冬左右上京了。” “之所以未及时上门拜访,是怕打搅伯父清净,会添些麻烦。” 陆世宁这话说得十分客气,但也惹得宋父心有不快。 “这是哪里话,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们两家既是故交,又是姻亲,哪里说得上什么叨扰麻烦的。” 宋父提到了姻亲的事儿,仿佛退婚书的事儿就当不存在一般。 他们二人寒暄了许久,陆世宁解释完了这一通事儿后,又多喝了两盏茶。 倒是差点忘了正事儿。 只是未多时,大娘子谭青容那边听闻了正堂内有客来,又听说是姓陆的人,这又急急的往那边赶去了。 话语闲聊之间,宋父想起今早他叫宋南锦去上香礼佛的事儿,心里不觉懊悔。 “说起来也巧,今早我叫锦儿去替我去上庙礼佛了,不得黄昏也是回不来的,早知今日你来,我就不叫她去了。” 又提起了宋南锦,陆世宁脸色有些不自然,又开口说道, “今日世宁登门来府,主要是来看望宋伯父的,如今礼数未全,见着闺阁女儿家,也是不大方便的。” 话音刚落,大娘子端着厨房新做的几样点心进了正堂来, “官人话说的有些久了,怕是口干舌燥了,不妨再用些点心蜜饯。” 话罢,她又转头看了看这位如神仙真人般的公子,陆世宁。 陆世宁听着声儿了,见着这位穿着打扮都不一般的妇人,猜想是如今家里主事儿的夫人,又赶紧起身行了礼道, “夫人安好,世宁见过礼了。” 他的声音如温润的珠玉一般,气质清冷,还真是有股神仙般的风姿。 “这位就是杭州来的陆公子?” 她只看了几眼,心里也是不住的称赞。 想着他明明是一路奔波来的,家世又已落败,这读书人的气质却不减半分。 说话做事样样周全。 “请坐。” 他们倒是寒暄了几句,陆世宁见着她的模样,倒是觉得眼生,不大熟悉。 待他又入座,宋父想到他现下已入了京,又问着他, “贤侄如今是暂居何处?” “已落脚於城内一家客栈。” 听见客栈这个字眼,宋父又抓着说, “住客栈,这可怎么得了?既然进了京,就应该在家中来住啊。”大娘子知晓宋父看重这位陆公子,又赶紧搭着腔说, “是啊,这客栈不比家里,肯定没有那样舒服,你又一路奔波,这身子怎么受得了。” 陆世宁听到这儿了,也是面露难色, “多谢伯父和夫人关心,世宁倒是没什么,就是眼下为着一事儿发愁。” “贤侄可只管说,我能办到的一定帮你办到。”陆世宁才放了话,宋父看着他的眼神很是认真。 陆世宁又起身向他们二人行礼道, “世宁区区凡草之态,感恩伯父大恩。” 这番庄重有礼,宋父倒有些受惊了。 “世宁一路上京求学,本是能吃些苦的。奈何妹妹世微,从小体弱,又一路劳累,现下身子也是需时时服药。世宁想请伯父能否成全,将小妹暂时送至宋家休养,世宁也好专心求学,以等来年金科会试。” “世宁本不该凭着两家旧情,求得伯父施援。但世宁疼惜妹妹,只希望她能少吃些苦头,好保全她的性命。” 他说的这样严肃恳切,宋父原本还以为是什么急人性命的事儿,听着他一番说辞,他才放宽了心来。 “哈哈,都是些小事,贤侄不必过於紧张,我刚刚还想着问世微在哪儿,如此小事,我当然会成全。” “既然都说到这儿了,那不如贤侄和侄女都搬进家中来吧,我等会就让人去打扫厢房出来,这样,贤侄读书也能少遭罪些。” “不不不,世宁只求伯父这一件事,其他的万万不敢再多奢求。” “再者,世宁一粗糙外男,如今姻亲未定,就暂居别府,实属於礼不合,世宁不敢僭越。” “世宁只希望小妹能够暂时有个好居所,那世宁就感激万分了。” 他话语坚定,直言自己是绝对不会住在宋家的,他再三推脱,宋父也劝说不得。 再者,他刚刚话里说的意思也是有理,这样传出去,对於两家,都算不上好。 “那也好,你既主意已定,我就不拦着贤侄了。世微,我也是很久未见了,上次在杭州祝贺小年之喜,她还是小孩子。如今多年过去,她如今也快要到及笄之年了吧?” “七月刚过。”陆世宁点了点头,世微确实是及笄了。 “好好好,贤侄可随时将世微接至家中,我必定好生相待。” “世宁深谢伯父和夫人。” “我也会选些上好的物件,给这位陆妹妹,陆公子大可放心。” 大娘子又搭着话,给了个眼神给身边的人,立刻便使唤人下去置办了。 陆世宁看见事情已经办妥,自己也少了这份后顾之忧,心里的石头便也稍稍放下了些。 才又说了半会儿子话,陆世宁说还要回去看书,推说了一番就告辞了。 今日回去收拾妥当了,明日就将她送过来。 宋父连连答应,直送到家门口,看着他走了好一会儿才又折返回去。 大娘子立在他的身旁,也是半日都未语。 直直的等着人都走远了,才又对着宋父说道, “前几日我还在琢磨呢,你心里的那位陆公子到底是个何等风姿,今日一见着,果然,还真是气度不凡。”长的很好,气质不俗,谈吐规矩样样不差。 “到底是个书生,难免带着点酸秀才气,我还以为人人都这样呢,可这位陆公子却全然不是。到底还是从官宦人家里出来的,官人还是没有看错人的。” 今只见了这一面,大娘子还觉得他说话有礼有节,说话多少也带着点分寸,可不像那些市井俗人,没半分规矩。 就这一面,也改了对他的评价。 宋父微微一笑,现只觉得心里美得很,恐怕今天晚饭都要多吃点。 “现下,锦儿的婚事是有着落了。” “你准备准备吧,将她的婚事慢慢的开始操办起来,只是也不要过於张扬了。” “他还未参加考试,再者,又未知他能不能一举高中,现在就开始考虑这个了?” “我看中他,又不止是他的功名,若是人品不佳,就算是一品大官,也算不得上是清流。” “再说,他如今只是二十左右,中榜高中那是迟早的事儿。要是现在不早早办了事儿,那等着发榜的时刻,满大街的人家都争着去抢,那个时候才是晚了。” “他人品才学都是上佳,曾也是家里做官的,我实在是满意啊。”更是故交,知根知底的,怎么不好。 “更何况,那份恩情我也是难忘。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好吧,官人既然主意已定,我也不多说了。这人看着也是极好的。” “若等会锦儿回来了,那这事儿她就会知道了。” 大娘子又提到了宋南锦,今日他登门拜访一事儿,她是肯定会知道的。 “她知道了也无妨,也让她准备准备自己的嫁妆吧。” “万事也要谨慎,你只需各自准备就行了。” “是。” 宋父说完长长的舒了口气,心里觉得十分畅快, “今日这雪也是瑞雪啊,今天晚上让他们都回来吃饭。” “是。” 第6章 第六回 第6章 第六回 出了宋家的门,又走了两条街,陆世宁在街边的一处小铺上歇了会儿脚。 又点了两碗馄饨填了填肚子,陆世宁又招呼了十焉与他一起坐下。 看着汤里的馄饨,陆世宁又想起了他们在路上喝的那碗热汤。 如今解决了世微的事儿了,他也能专心读书。 “这一路来,你们跟着我倒是吃苦头了。” 这话一出,十焉又赶紧起了身,说自己不敢承受公子这番话。 陆世宁只喊他坐下,先吃完东西再说。 “我自小便跟着公子,服侍公子,公子待我不薄,十焉不觉得苦。” “况且公子十分体恤十焉,这话真是折煞十焉了。” “当初我陆家遭了难,如今只有我们相依为命。就算是为着你们,我也一定会挣出一个好前程来。” “公子也别太忧心,就是为了陆家的事,也需长长计议。” “是啊,如今我还未有功名官职,哪有资格去说其他的呢” “当初那晚,我们并不在杭州,万一还有人活着呢,如若还有人活着,那就是人证。” 陆世宁喃喃自语道,丝毫未察觉到周围有人上来。 直至那人走近了身侧,陆世宁才回过神。 迎上来的那人,观察了他好一会儿,才大声叫出他的名,道, “世宁?陆世宁?” 陆世宁缓缓的擡起头看来人是谁,不一会儿也面露喜悦之色。 “小石?” “是,小石,是我!”他又惊喜的喊出了声来,两人都走上前去抱住了对方。 陈小石,陆世宁与他也是多年未见了,他胡子拉渣的,陆世宁都快认不出了。 “快坐。” “老板,再来一碗馄饨!” 他又朝老板喊了一声儿,要加碗。 “你怎么在这儿?” 陆世宁与他对坐着,替他拿了双筷子,擦拭后又递给了他。 “我,我做生意啊,这才上京来。” “自从杭州一别后,我们已经很久都没见了。” “是啊,那时候我读书不成,就跟着我舅父南下做生意去了。如今生意也已然做到京城了。” “诶,今日在这儿遇见你了,我也觉得好生奇怪啊。” 听他讲完了自己的遭遇后,陆世宁停顿了会儿才开口说, “我此番上京来,是赶赴科考的。在乡试中,我已拔的头名,如今就等着来年会试了。” 看他这身书生打扮,也是与他全然不同的。 陈小石听完后眼神一惊,擡手祝贺他道, “哎哟,恭喜恭喜,祝贺陆官人登科中榜,再过些时日,我是不是就要叫一声陆大人了” “你我之间,无需如此生分。” 陆世宁摆了摆手罢,又说道, “现在一切尚未落定,为时还尚早。” “诶,对了,你妹妹呢?她没跟你一起吗?” “她还在客栈休息。我刚刚才从宋家出来。” “哦,就是你那个未婚妻?” “诶,小石,不可胡言乱语,平白无故的,会惹些闲话的。” 陆世宁变了脸色,忙纠正了他。 陈小石脑子也转了过来,知道他这样的读书人最在乎清誉,又打了自己的嘴一下,连连说着抱歉。 “是是是,是我说错了,你别见怪。” “今日我去宋家拜访,只是想着他们父辈的交情,上门寒暄一番罢了。”陆世宁又特意强调了一番,也是为着往日旧情。 “是是是。对了,我在这儿还待不了多久,过完冬至就回去了。”陈小石也转移了话语,话里带着点遗憾的意味。 “怕到时不能当面祝贺你登科之喜了。” “这么急?” “是啊,冬至一过,不就是年关了吗。算上回去的时间,赶在年前回去差不多了。” 又是新年将至,陆世宁心有一酸,不想再去回忆那些事儿。 “那好吧,那就希望你一路顺风,到时我一定会写信给你的。” “好好,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他们俩又说了一会儿,直至午时一刻,他们各自告了辞,陆世宁才又回去了客栈。 太阳是大出了,路边上的那层薄薄的雪也已经融掉了。 他脚底沾着那层雪水,慢慢走了回去。 宋南锦 和云锦在相国寺上完了香,又在那儿逛了好一会儿,看了些稀奇的小玩意后才慢悠悠的折返了回去。 今天算是出门一趟来玩了,想着还有账目未看,今日就还是先早早的回去了。 平日里她们俩姐妹出门在一起的机会也不多,云锦是宋父长兄的女儿,他之前出了事,就撇下了赵嘉仪赵娘子和宋云锦,如今也还是待在宋家,也是尽了一家人的情分。 还坐在车里,宋云锦看出了宋南锦的神色不大对,问了一句, “姐姐是觉得有什么担忧的吗?” “啊?”宋南锦回过了神来,只说没事儿。 云锦也哑声不语,不再多话。 车走的有些慢,宋南锦随即想起了什么,又打发了筠诸去买。 车到家门,已是酉时。 才进门走到前院,就听见了宋金知闹腾的声音。 一群人都围着,还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呢。 直到她身边的侍女提醒她说,宋南锦来了,她才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做了样子。 她的头发都有些散在前面了,脚边的衣裙都提了上来,她又是在胡闹。 院里的人,都在忙着洒扫准备晚饭。 宋父说了,今日是要吃个团圆饭的。 谭青容还从樊楼点了几份特色的菜式。 宋金知见着了她进来,又呼喊着她们一一都散开去。 “长姐今日回来的算是早啊。我今日读了很久的书,就这会儿子才玩了会儿。” 她有些紧张的替自己解释着,是怕她去宋父面前嚼什么舌根。 看见宋云锦也站在她身旁,反倒还觉得稀奇了。 “原来今日云锦妹妹也去了,这也是难得出趟门啊。”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宋南锦没多听,自己也觉得有些累了,使唤了人将云锦送了回去。 也没多搭理宋金知,就走了。 回来这一路倒还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宋南锦回院里换了身衣衫,又听得有人过来传说宋父说在问姑娘了,请姑娘先过去。 “这是什么日子,吃什么团圆饭。” 她心觉有些疑惑,但换了衣衫也就赶紧过去了。 炙羊肉,羊舍签,沙鱼脍,桂花鱼,鲜虾蹄子脍,炒腰子,煎肉,缠枣圈,生豆腐,蜜冬瓜鱼儿,雕花姜,杂丝梅饼。 还有羊羔酒。 这都是席面上的酒食。 宋南锦看着这一桌酒食倒是心里很疑惑,宋金知倒是心思简单的很,只觉得有好吃好玩的,先坐下了。 宋父看起来倒是愉悦得很,招呼家里人都先坐下。 宋金知和宋候知坐在一起争食儿,连赵娘子和云锦也在。 “爹,今日是有什么好事儿吗?看起来似乎心情畅快的很。” 宋父还没回答,只叫人先给她倒了杯酒。 “我这是心里有件大事儿,要告知你们。” “我先头跟你说的那位杭州陆公子,如今他已然进京,我想着,你的婚事可以开始操办起来了。” 宋南锦心里一惊,只觉得太过突然。 他,上京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 她有些慌乱,忙掩面吞了一口酒。 其他人除了宋父和大娘子,各有各的神态。 宋金知和宋候知听说她要嫁出去了,心里只觉十分高兴。 心里想了一声儿,她终於要嫁出去了,以后家里就少个人可以管他们了。 但宋南锦还木讷着,发着楞。 大娘子转眼瞧了瞧她的脸色,怕觉得尴尬,又主动给她夹了块鱼脍给她,又说, “锦儿这是高兴坏了,回不过神来了?” “不过这位陆公子倒是真如仙玉一般,真是神仙风采。今日见了,还真是不一般,日后一定会是个好郎君,好夫婿。” 大娘子像是在打趣她,有些脸红,这些话,一个闺阁女儿怎么会知晓,时隔多年,今日连面都还没见过。 宋南锦低下了头自顾吃起了那鱼脍。 今日见过了?这话是怎么说的。 宋南锦想了会儿,又擡起头来问, “他今日来过了?”她满脸布着疑惑,手也停了下来。 “是啊,他今日上门来拜访官人,闲聊了一会儿。” 多问起他的事儿不合规矩,宋南锦问完了这一句就转头喝起酒了。 大娘子见了势,也收住了话。 赵娘子和云 锦只顾低头吃饭,倒是金知话多了些, “未来姐夫登门拜访,今日竟错过了,无趣啊。” “神仙般的风采,难道他比那宋玉潘安还要博学俊俏吗?” “话怎么这么多,小心吃你的饭。”大娘子驳了她一句,怕她又胡说出什么来。 她一向是个没规矩的。 “他如今上京来,是等着来年会试,我可告诉你们,你们都要好生对待他,不可轻慢。” “对了,明日他会将世微送过来,锦儿,你掌管着家事,要好生准备,不可懈怠了。” 又叫了她一声儿,提到了世微,她有些发楞。 “世微妹妹?”她念了一句,倒是还没想起她。 “她也在?” “世宁还要读书,照顾她难免要分心,况且将她一直安置在客栈,也是不合适的。我答应他,将世微接入家中来照顾,这样也可以替他分担后顾之忧嘛。” “我记住了,我会好好吩咐下去的。”宋南锦还是应了一声,她是还没反应来。 “就挨着你住吧,反正日后也是一家人了。” 南锦倒还没想好她住哪里,宋父已经开了口,是何用意,她也明白。 “是。” “那这么说的话,他们明日还要上门来,那我也可以看看了” 宋金知又跳了起来,倒是个心大的孩子。 “你明日还要早起读书,不可贪玩。” 大娘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宋父还在呢,她也是守不住嘴。 听见还要读书,她的兴致一下就被浇灭了。她又乖乖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又给自己夹了块梅饼。 坐在她身旁的宋候知给她做了个鬼脸,两人争着抢食。 饭罢,宋南锦吩咐人将她住的院子里还有多的客房收拾了出来,让他们列出单子,有什么不够的要立刻去库房或者外面买去。 “她现在应该也有十来岁了,原来还是个小孩子。” “倒是他。”宋南锦心里想到了陆世宁,心里自觉有些慌乱,今日她才出门,原来正好是错过了。 竟这么不巧? 他住在客栈里,那住了多久了?这些她都还不知情。 寒雪又下了起来,枕簟替她拿了件衣裳披着,现在人多,他们都还在忙着,她也不好意思多问。 倒是筠诸和枕簟两个贴身服侍她的,是机灵的,眼看着自家姑娘这般心烦意乱,刚刚又喝了酒,脸上还挂着一团火烧云,虽不是春天,倒还是思春呢。 “姑娘是还在想刚刚的事儿吗?” 宋南锦还没开口搭话,她俩倒是嘴快,对她道, “现在陆官人已经在城里了,我们也想看看他如今是何等风采。刚刚大娘子可是夸了他一顿饭的功夫呢。等着陆官人高中进士,回头挣个功名回来,我们家姑娘也是进士娘子了。”说罢,她们也都掩口作笑。 雪中作笑,倒是怕惊扰梅神。 “你们几个,话多得很,还不快滚出去。”宋南锦呵斥了她们一句,这样显得没规矩了。 但是面子上是恼羞成怒了,宋南锦刚刚的话却轻得很,他是来赴考的,怎么又说起这他们间的私事了。 筠诸倒是胆大的很,走上前了一步,对着她低声说道, “姑娘若是想知道陆官人现在宿在哪家客栈,等会儿派几个小厮去跑跑腿,报上籍贯姓名不就知晓了?” “鬼丫头,越发没规矩了,还不去看看东西都办好没?要不然等会儿爹爹也要罚你的。”宋南锦这是真的生气了,又假作样子,踢了她一脚说让她去看看到底办好没。 她收了收神色,已然没有了刚刚那般发愁了。 就算见到了,还能说什么?他要是高中登科,还会不忘前人吗? 想那么多干什么,还不如多睡会儿。 陆世宁回到客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还以为是受了风寒呢。 这一路上吃了这么多苦都活下来了,倒了京城反倒容易生病。 他怕也是水土不服,不过倒要比世微好些。 “明日我就将你送去宋家,所以,哥哥这段时间就不能亲自照顾你了。” “对不起啊。” 他站在门那边,看着她手里摆弄着东西,话里自然是带着责备和歉意的。 “世微?” 他原本还以为她会不同意,说不得还要哭几声。 结果,世微却是满脸喜色的跟他说自己愿意过去。 她一向是个懂事的,但也不希望委屈了她。 “世微,你,不怪我吗?” “我怎么会怪哥哥,我知道,现在哥哥是很为难的,为了我去求宋伯父,你也是心里不愿意的。” “我也不想耽误哥哥明年科考的事儿,毕竟,这对於你来说,是十分重要的。” “况且,宋姐姐是哥哥未来的娘子,想必她也会好好待我的,我也不会觉得无聊。” 跟韩即一样,为了这个事儿,也能说出好些利弊来,反倒他这个饱读经书的人还觉得左右犹豫,事事拿捏不准。 “我真觉得你长大了,倒是比我还要懂事些。” “不对,是哥哥懂事,我都是跟哥哥学的。” 她这话一出,倒是逗得陆世宁一笑,近日操心事多,他一直紧绷着,放不得松。 倒是还有个为难的,那就是宋南锦了。 世微过去了,免不得她们姐妹间要说几句,陆家的事儿世微并不知晓内情,也不能让她知道。 “世微,我还要嘱咐你几句,我们现在是居於他人泥瓦之下,说话行事也要小心谨慎。”他有些不放心,还要再多说一番。 “切记,我们离家后在路上发生的所有事儿都不能轻易的说出去。他人要问起,就只说多少是吃了点苦头罢了,其他的倒没什么。嗯?” “连宋姐姐也不能说吗?” 她小心的问了这一句,怎么说,他们都即将是夫妻了,还需要这样遮掩。 陆世宁坚定的摇了摇头,表明也不能说。 宋家的人更是要瞒着,这样的事儿,只能靠他自己。 世微只好点了点头,答应他不会说出去。 陆世宁轻轻的用手敲了敲她的脑袋,怕她记不深。 “哥哥答应你,会给你一个属於我们自己的家的,那时候,就不用这样拘束了。” “好。” 世微拿出了手,说要跟他拉钩,陆世宁无奈的笑了笑,只得照做。 夜也深了起来,世微喝过药后,就睡下了。 陆世宁点着灯还在看书,只是心里一想着她,就有些慌乱。 终归是要见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怕些什么。 第7章 第七回 第7章 第七回 刚刚点了安神香,好让自己能够快快入睡。 宋南锦一回忆起过去的事,如今也少了些睡意。 陆世宁,宋南锦记得自家曾经还送了一个香囊给他,还是她阿娘亲手绣的。 明日他还要来,能与他说些什么呢? 是说,他们多年未见,如今又遇总有的寒暄,还是该商议商议什么时候成亲的事儿。 想到深处,她不禁有些脸红,觉得有些热。 但是如今已是寒冬了,他孤身一人住在客栈里,肯定是住不好吃不好的。 他还真是读书的命,这一路求学,之前又拔的头名,如今为了妹妹肯委身求情,想必也是个会疼人的性子。 但愿如此。 她不想再去猜测,翻个身还是睡去了。 陆世宁一晚上也只是浅浅的睡了几个时辰,倒是心里想着该怎么说话,怎么才不会失了规矩,才显得合适。 他收拾东西的时候,想起自己还有个玉佩,是他爹小时给的。 莹白剔透,虽算不上是多名贵,但也是家传之物,他收在了身上,想着何时能送给她。 昨晚觉得身子有些寒,早起又叫了一碗姜汤来喝。 黄昏已经替姑娘收拾好了东西,吃过早饭陆世宁就带着她去往宋家了。 倒是想着今日他会再来,宋父推迟了那些事物,在家里特意多留了一阵儿。 寒雪初降,宋父早早的就叫了人扫清大门口外的积雪,只要看见了他们,就立刻带进家中来。 厨房还准备下了热热的羊肉汤,还有些茶水果子。 晨起时,宋南锦还在屋子里多赖了一会儿,转眼来又看看那件白衫,又看了看那件墨绿衫儿,怕显得颜色沈闷了些,又挑了件颜色稍稍鲜艳的粉裙,又搭了一件浅紫色的外袍,头上的装饰简单了些。 她对着照鉴看了许久,左看右看,是觉得怎么装配都不合适。 直到枕簟替她端了玫瑰水进来,她才收住了眼。 “姑娘梳妆了好一会儿,等会儿就要传早饭了吧?” “今日等着陆官人来了,姑娘要去见吗?” 这丫头也是明知故问,他俩是有亲的,早见晚见也都要见的。 宋南锦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放进玫瑰水里,自己盯着那里面的照着她的倒影,思绪有些放空。 枕簟瞧了她一眼,又默声不说话。 在两浙,冬天还是要湿润一些。 放的那些暗线,有一人还在苏州盘旋。 陆家有门宗亲在苏州住地,就算是陆明清的事儿发生后,陆世宁也没有上门去求告,只是派了人去打听苏州有没有可疑的人或消息传过去。 树倒猢狲散,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这就证明了,两浙的官,必有暗自勾结者,若是受人胁迫,那上折陈情就好。 可是若要毁人清誉,抄家灭族,那何至於还要留下陆家其他的族亲。 应该是早早灭口才是。 这其中的道理有些不对,也很可疑。 暗线布在苏州,倒是还没有递消息给陆世宁,他要科考,十焉只是跟他说清了若有消息,会及时告诉他的,眼下,还是别那么忧心了。 科考的事更要紧些。 现下还是风平浪静,这底下的人倒是一点儿也不急。 已至宋宅门口。 外面守门的人早早的就在守着了,见着了他们的人,一个去禀报,另外几个上前去想替他拿东西。 东西倒是不多,陆世宁牵着世微,只带了两个包裹。 “陆官人请吧,我们郎君早就在里面等着了。” 陆世宁躬身行了礼,且说麻烦了。 临着要进门了,陆世宁担忧的神色还是一点儿都放不得松。 “世微,记住昨晚我跟你说过的,说话做事儿谨慎些,不该说的也不能说。” 他在她耳边又重覆了一遍,世微听罢浅浅的点了个头。 “世微明白。” 他领着身后那个略显娇弱的小姑娘,慢慢的走了进去。 大娘子已经在廊下便出来迎着他们了,见着了几个小厮带着他们二人进来了,自己又忙招呼人去接着伺候。 她脸上堆着笑,一见着了他们,眼里便有光。 “今日家里怕耽误事儿,早早就用过早饭罢了,现在就是等着你二人来了。” “这就是陆官人的妹妹世微姑娘了?果然 也如珠玉一般,是个可爱的人。” 世微身着一身白裙,素着面,脸上神色还有些病态,倒是如弱柳一般,让人不禁心生怜爱。 世微并不知道面前这位衣着华丽的妇人是谁,只是先行了礼。 陆世宁也做尽了礼数,向着大娘子说道。 “给夫人请安,世宁有礼了。” “这是舍妹,给夫人添麻烦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陆官人多虑了,世微姑娘知书有礼,这不家里就更热闹了。正好年末了,一家人也是图个团圆。” 大娘子是彻底转了心性,对陆世宁又夸又赞,带着世微这么个好看可爱的姑娘,她心里也是高兴妒忌的紧了。 陆世宁去了正堂,只是跟宋父交代了几句,陆世宁就要起身告辞了,说还要读书,不想再耽误许多时日了。 连饭都还没用,就出了宋家。 走的时候,陆世宁还是将自己的那块玉佩给了世微,也是个念想。他怕自己多待一会儿,自己反而会后悔了。 就狠了心直接就出了宋家门。 走出了许远后,陆世宁心里上了情绪,又自责,又觉得自己无能,但是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他也很无奈。 欠着宋家的情,真是觉得自己还不如那些努力生活糊家养口的市井小贩。 不过,为了陆家,这也不得不做。 世微如今不在自己的身边了,他接收江南那边的消息也就方便的多了。 他收拾好了刚刚那番自责的情绪,脸色又冷峻了些。 他现在手里握着的那点蛛丝马迹,还远远不够。 不过,他手里还握着了一张药方,按照这上面每一味药,也要仔细查下去。 “爹那时确实身体有些不大好,药方我也看过,但是这位活血的药看着怎么也不搭,但是这也是父亲的亲笔字迹。” “难道药方被换过了?”陆世宁疑心甚多,但如今还是不得解。 纵使世微学得一些岐黄之术,陆世宁也没有跟她讲过这张药方的事儿。 “十焉,再晚些把药方拿去,去各大药铺各捡一副药来,再查查这些药是不是真的能医治心疾之症。” “这个东西肯定有古怪,奈何我们现在手里却只有这几样东西。” “公子尚且宽心,已经安排那些人去两浙查探了,肯定会有线索的。” “韩兄这两日也总是询问我求学一事,那位许先生我也是有些耳闻,但是名师名帖也是不易得的。权衡利弊,总要有些得失的。” “孟子有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但愿世微能够过得好,总不至於跟着我太辛苦。” 又说宋家那边,等着宋南锦出了院,又决心去正堂看看时,却听说陆官人已经走了。 看见世微的时候,她还有些纳闷呢,怎么看都没瞧见他。 “他怎么走的这么急?”连一眼都还没看见。 “怕是忙着回去读书吧。”筠诸和枕簟也觉得奇怪,就这么走了? 世微还被谭青容拉着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宋南锦来了,她们才肯作罢。 说话是有些费精神的,世微的状态已然有些不好了,但还是强撑着。 “世微?”宋南锦先叫了她一声儿,待她擡眼来看,世微又是满脸喜色。 “宋姐姐!” 两人各自见过礼后又都坐了下来,大娘子识趣的给她们俩腾了地,这是未来的一家人,自然是要热络些。 “小时候我见你,你还是个被抱在怀里的小孩,现在都已经出落的这样标致了。”宋南锦不错眼的细细的看了看她,如今都变模样了。 “哪里,还是姐姐姿容更胜,世微比不上半分。” “嘴甜的小孩。”宋南锦拉着她的手笑了好久。 她这般素容,仔细看来,还是清丽美人一个,只是多了分沈稳,比她现有年纪的姑娘知礼很多。 宋南锦更显温婉,面色红润,倒不似她那般病态。 气若幽兰,美目流盼,秀雅清美,柔和清亮。 她盈盈一笑,像朵小花一般。 “屋舍都准备好了,要不我先带你去看看?” “姐姐做主就是。”大娘子见这剩下都是宋南锦的事儿了,也借故说要去打理家中其他事物就先下去了。 反正这两人是要住在一起去的,以后也不干她的事儿了。 “枕簟,再去厨房准备些茶水点心,送到世微妹妹的屋里。” “是。”说罢,枕簟先下了去,筠诸还候着她们身边。 世微的面容实在是有些不好,宋南锦又招呼了人去拿些补品过来,世微却说不用,自己会些针灸医术,自己是个什么情况自己知道。 “对了,今日是你哥哥送你过来的吗?” 宋南锦又想到了这儿,假装无意间的问了一句,实则是要打探他的去路。 之前几个没规矩的丫头说要让小厮去跑腿问话,宋南锦斥责了她们,但是心里其实也想要知道的。 世微想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 “是。” “怎么不留下一起用过饭?” 这话是想问他为什么要走的这样急,她都没赶上他的趟。 “哥哥一日都不敢忘记用功读书,早些回去也是想要多参悟参悟经学儒家的道义吧。” “再者,他说,除了见宋伯父,他一个外男,在家中逗留,实在是不大方便。怕是别人会说我们没有礼数,不懂规矩。”陆世微话说的倒是周全,替陆世宁解释了一番,他真不是故意避着不见的。 “也是,他是心思周到些。”她给的借口倒是很难让人去分辩,话这样圆满,她还能说什么。 反正世微已经到家里来了,要是还想问些什么,也总还有些机会。 “那好,我们先去吧,等会儿再休息会儿,养养精神。” “我们俩住在一起,也算有个照应。” “多谢姐姐。” “我家里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特别是三妹妹,很能折腾,是个很爱玩的,你也不会觉得无聊。” 世微听罢连连点头,她只是见过宋父和宋南锦,倒是还不怎么认识宋家里的其他人。 要不是小时候陆世宁与她定亲,她也不知道宋南锦的真实身份,她是昭阳郡主的女儿。 也是因为这个,所以,陆世宁才总是提到她时,往往缄口不语。 也因为这个,世微时刻都提醒自己不可放肆随意,身份悬殊,这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门当户对。 第8章 第八回 第8章 第八回 回到客栈,倒是突然觉得清净了不少。 陆世宁坐在桌旁,听着外面的喧喧扰扰,心也不大能静下来。 他想起了自己还有一幅墨竹图,是前唐一位名家所作。 这些名人字画,是他之前换来的。 东京城内不乏喜爱名画名诗的人,这倒是个结交的好机会。 借着名师的噱头,陆世宁也已经选好了几户要拜访的人家,但是,他如今还只是一介白衣书生,还是等着会试过了再看看形势再说吧。 十焉已经将药都买了回来,十几副药,明明都是按照同一张药方抓的,可是里面的配药却有些不同。 这清热补气的倒是差不多,这活血的药却是不同。 “十焉,这确实是按照药方上抓的?” “是。” “我将单子递给了药铺的夥计,再三证明了这就是药方上要捡的药。” “难道爹早已经是病了,我竟半分都没察觉到。” “还是说当年在家中时,就已经有人动过了手脚,想要害他的性命?”陆世宁还在回想,但是已经过去好些年了,他也不能一一都记得十分清楚。 “公子,这副药方还是有什么问题吗?” “我也是在世微学了点医术后才知道有些药之间是会相克的。” “父亲有血瘀之症,就这几份活血的药,为什么配的都不一样。再者,这份药方我当时还悄悄的去过杭州药铺查问过,但为什么在东京用的又不一样了,还是按照方子抓的。” “难道陷害我陆家的人早就盯上了我们,本是要徐徐图之,结果未成,就先直接下手了?” “当时家里有小人混入?”只是猜测。 “但这也不知道啊,我只是觉得那段时间父亲身子确实不如以前了。” “原本还以为是公务太累,每日都没有睡好吃好的缘故。” “这背后的人,心计颇深。” “所以我们之前一路上,多是避开了官府衙门,我就是怕他们会杀人灭口。” “可是,这也实在是辛苦。我还没有死在这些年求学的路上,已经是上天格外恩赐了。”陆世宁说完便叹了口气,说起这些事,心里就像是压了块大石头一般。 陆世宁将那张药方收了起来,刚要了碗羊肉汤来去去寒,十焉又给他拿了件衣裳出来。 天气寒了,陆世宁又有些体寒之症,虽说冬日薄衣再读书,能够磨砺人的心性,但若要病死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公子,早些睡吧,切莫伤了眼睛。” “嗯。”他只管点头,手却还放不下书。 苏州城内,白楼上。 陆世宁放的人在那儿查探了许久的消息,就是要抓住如今这位杭州通判杨周正的把柄。 他是负责协助审查当年杭州知州一事儿的。最开始还没那么得名,这一路爬上来,也不知道到底干净几分。 官官相护,他们就这样将陆家的事儿化为了乌有。 这杨周正也是个不顶用的,在苏州私置了一处房产,养了个外室。还以为做的是天衣无缝呢。 “小二,来个荔枝白腰子,芙蓉酥饼。” 正坐在这会子来的人的隔壁,隔着了个远山画的屏风,这暗人倒是听了一耳朵儿。 “你说说,这样出身不高的小娘子,这一旦攀上点什么官宦关系,这谱也托大了,这心气也有了。” “天天吵着要金要银的,又要吃什么海味山珍,闹得我头疼得很。” “这个小娘子倒是会闹腾的主儿。” 听这话,是那院子的管家。 “再者,这杨大人眼光也不怎么好啊,就这小娘子,勾栏狗巷里多得像山一样。” 隔壁的人似乎刻意压了点声儿,这说着内院宅事,喝着酒吃着果,还真是有番乐趣在的。 灯火亮了些,暗线早已是摸清了这管家人的长相和神态,他查询了很久,就连院里现在有几只小鸟他都是一清二楚的。 再者就是陆家在苏州的宗亲,天晓得,他们撇关系倒是撇的快。 “这些人就喜欢这样的货色,天晓得他们。” 吃完了果子糕饼,暗线手指又拈了拈,直等着他们离开了才又出了白楼。 宋父还有事要忙,只是又交代了几句,就又出门去了。 晚饭宋南锦就留在自己院子里和世微吃了。 倒是做的清淡了些,黄昏说自家姑娘近日有些 呕吐的症状,也是胃口不大好,肠胃弱了些。 宋南锦让厨房多做了些清淡爽口的吃食来。 倒是还有些渴水,又加了点梅姜,甜而不腻。 “妹妹些许是伤了脾胃,可用过药?” “姐姐不必担心,只是小问题,世微略懂一些医术,心里有些分寸。” “妹妹竟也懂这岐黄之术?” “和哥哥在外求学的时候,世微曾拜得一位游医,学了些皮毛。” “游医?” “嗯。” “肯定也是位隐世的高人吧。” “师父志在四方,走遍山川,只愿求得更胜的医术心得。” “倒是令人有些羡慕。”自由自在的,没那么拘束。 话到此处,宋南锦眼里也闪过了一丝落寞,郡主早逝,就连她的弟弟也是没有活过十岁就也去了。 倒是这般自在,可是於她而言,也是痴人说梦一般罢了。 “妹妹这一路上也是吃惯了苦头吧?”宋南锦其实也知道肯定不用多说,就也能想到他们这一路赶来没那么容易。 “哎,世微倒是觉得不苦,反正怎么样都过来了。倒是有些心疼哥哥,他又要读书,又要分心照顾我。” “也是麻烦了他。”陆世微还念着他,陆世宁明明也告诫过她不能多说的,只是对着宋南锦,她还是想说几句。 “你哥哥倒是个不爱说的性子,在城里待了这半个月了,如今才上门来。”宋南锦随口提了一句,她也知道,陆世宁自小时候就挺闷的。 宋南锦心觉这话有些惹眼,又起身给她舀了一碗甜汤。 “哥哥是怕打扰宋姐姐清净,又觉得多添麻烦,所以才迟迟登门的。姐姐莫怪。” “我没有要责怪的意思,只是觉得,他,未免太辛苦了些。”还是住在家里好,怎么也要好受些。 “我也曾劝过哥哥,倒是他主意大,我也没有办法。” 世微喝了口甜汤,慢慢说道。 提到了陆世宁,宋南锦也不好总多问,要不然显得刻意了些。 “呃,如今你哥哥是住在哪家客栈?这天气冷了,要是家中想给他送些衣裳吃食什么的,倒也方便。” “姐姐是记挂着我哥哥吧?担心他受冷又吃不好?”世微倒是机灵得很,瞧见宋南锦这般神态,又多问了几句,开口打趣她。 “世微胡说,不是我要记挂着,是替我爹问问。”宋父倒是很记挂他的。 这番解释倒是有些苍白,世微只是低头浅笑,虽未喝酒,宋南锦倒是有些上脸。 “嗯,宋伯父也是惦记着哥哥的。世微要深谢姐姐和宋伯父大恩。” “都是姐妹,不说这些了。” “等你再休息几天,我带你出去玩,东京城内时兴的玩意儿可多了,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谢谢姐姐。” 昨晚上听见陆世宁咳嗽了两声,怕他忧心事儿多,十焉又想捡几幅镇定安神的药来。 浙贝,杏仁,姜凡烟,前胡,白前,枇杷叶,天花粉,瓜蒌。 酸杏仁,柏子仁,远志,合欢皮,磁石,朱砂。 怕他嫌味道苦,又买了蜜饯配着吃。 陆世宁才要下楼吃饭,走至门口又觉得衣袖那儿沾上了一片墨汁,又回去换了件青袍来。 客栈里这会儿来吃饭的人也多了些,陆世宁先独自下了楼去,走至楼梯口,迎上来的那个黑袍小生,有些晃荡,走路有些不稳,似乎是有些醉酒,他摇摇晃晃的从对面上了来,正巧撞上了要下楼的陆世宁。 他肩膀先是受到了冲撞,眼睛又没看到,只感觉疼,就要开口骂人了。 “哪个不长眼的?敢撞我?” 陆世宁也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人,只是往后退了几步,幸好,还没摔倒。 见他口出恶言,陆世宁也不退让。 “这位兄台,明明是你先撞得我,现在又为何还要口出恶言,实在不是君子之礼。” “滚滚滚,什么书生,一口子酸气,除了之乎者也,还会什么。让开让开,别挡着本爷的道。” 他看都不想多看他几眼,直接推开了他顾自上楼去了,陆世宁虽然心有不忿,但也懒得跟他计较,怕是个喝多了酒的闲汉无中生事罢了。 他有些嫌弃的擦了擦刚刚被他碰到的衣角,自己下楼去了。 没有功名傍身,他也就什么都不是。 陆世宁有些食不知味,倒不是这些饭菜有多难以下咽, 就是陆家的事儿太过让他费心,世微那边他也不是全然就能放心的。 有时候脑子里装着的事情太多,他胃口越弱。 周家那边,周大人倒是对他是越来越热切,也曾提出让他住在周家上去。 周家,尚且还有两个闺阁女儿在室,他这是何等用意,陆世宁也不是看不出来,他也只是找了多番理由搪塞了过去。 周大人如此这般,也不能说是他狠心绝情了,陆世宁也不是舔着脸去求来这个机会的。 借着名师的帖子,也是个正当由头。 还未成绿衣郎,他也怕事情急中会生变。 第9章 第九回 第9章 第九回 东京城外,有护龙河,河宽十丈,城濠内外两侧都种满了柳树,白色的城墙,和朱红色的城门。 东京城内,这条御街从宣德楼一直通向南面,御街宽约二百步。 沿着御街一直向南,过了州桥,街两边都是居民。 寒冬月的雪像棉絮一般洒了下来,落在了城砖屋瓦上,整个汴京,就如一个被白面粉盖着的一样,还有纷纷扬扬的如鹅毛般轻盈的雪花在飘。 等着雪又止了,踏在厚厚的积絮上,有一阵阵的朔风传了过来,更添了些寒冷。 但这却是个皓鹤夺鲜,白鹇失素的世界。朔风忽地一阵儿,那些人家屋顶上的积雪被风吹得如梨花乱舞一般。 那些青砖红阁飞檐,在一片寒雪中独显气派。琉璃碧瓦,皑皑白雪,似乎在诉说前人之事。 芙蓉灯火,佛塔玲珑,白雪浣浣,梦幻缥缈,却如仙境。 远山高立,古木结林,佛寺掩映,层次分明。 似一幅宽阔的山水图画,淡墨加染,浓重润泽。 雪压枝头,梅枝绽放,袭来一阵清香。 待到天气稍稍清明了些,树头,屋顶,山顶,城墙砖瓦,又像是敷上了一层金粉,是雪后初晴的阳光。 雪后初晴之浮光,薄积小雪,形成妙趣。 如今这番景象,倒是冬至节快到了。 这东京人过这冬至节,倒也是很隆重。 冬至原本是一个节气,在这儿却是过得十分有趣。 早些时如周朝立国后不久,有一位不出世的大政治家周公就将冬至定为了一年的开端,后来这个规矩直到汉朝时的汉武帝当政后才取消。 但冬至节也是过得如新年佳节一般。 穿新衣,去寺庙里拜拜,吃馄饨。 在冬至前几天时候,宋家人早早的就备下了要祭祀祖先的贡品。 直到冬至这一天,上至皇帝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有自己的仪式感。 皇帝於南郊要祭祀天地,百姓也要供奉祖先。 冬至不比於其他节日,这时候,秋收冬藏均已结束,亲朋好友也能得以相见,趁着这个节日,也能好好团聚。 在冬至前一天,虽然天气更冷了许多,但是结灯张彩的氛围也更浓了许多。 陆世宁这天在早晨读完了书罢了,店家又送了碗羊肉汤来。 宋父想留他在家里用饭,他婉拒了,其馀几位朋友兄弟说要去樊楼吃酒,他也婉拒了。 倒是才在周家读了已有差不多一月多了,陆世宁倒是也结交了不少志趣相投的书生才子。 过午时,韩家的人就过来催请他了,说是家中已经备好了冬至盛宴,请他过府小聚。 陆世宁知晓韩即的好意,宋家也会派人的,世微前两天倒是抽空来看了看他,见她气色好了许多,他也放下了心。 还是去韩兄那儿吧,他们总有话说。 冬至那晚,他们也要守冬。 守冬之前,先要祭祖。 冬至祭祖用三牲,牛羊猪。 将牛肉和羊肉和猪肉一起煮一盘,端在祖先牌位前供奉,呈品字形摆开,中间再有一盘菜肴,一盘米饭或一盘馒头。 饭上还有插上树枝,树枝上粘一朵纸花,家中人按照辈分集体向祖先磕头。 祭完祖先后,还有散福。 宋金知既高兴又不情愿,这顿冬至盛宴她也是喜欢的,还有散福,还可以得到一些小钱。 但是要等到凌晨才能睡觉,吃过晚饭她早就困了。 “还要去送节礼,就那点赏钱,我缺吗?” 她坐在旁边,有些不耐烦的在那儿发着呆,桌上的那些点心果子她倒是全然没了兴趣。 宋南锦和世微在一旁学着点茶,住了这么些天了,她们姐妹间相处起来倒是很自然。 “这茶者,《茶经》里曾有言,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其树如瓜芦,叶如栀子,花如白蔷薇,实如栟榈,蒂如丁香,根如胡桃。” “之前和哥哥也算是走过了不少地方,也喝过不少的茶。” “就连杭州的茶和东京的茶也是有些不一样的。” “我记得姐姐早些时候也喝过杭州的茶,觉得味道怎么样?” 世微还在做茶,小火炉里面火正旺,旁边就是山泉水。 煮茶饼的水,山水为上等,江水为中等,井水最次。山水,要找钟乳滴下的和山崖中流出的泉水。 “我曾经在潭州 还喝过加了姜水的茶,看来这做茶喝茶的习惯也是南北不一了。” “茶水品质简朴,还是要纯净为佳。” “就如人一样。” 宋南锦话添了这一句,茶如人,人也像茶。 倒是还听得见外面有几声爆竹鞭炮的声音,是在说新年将至。 宋金知有些坐不住了,想自己去玩了,看她们在那儿做茶是更要犯困了。 韩家,陆世宁和韩即刚用完饭。 大雪又至,府上的下人又多点了几盏灯火,照亮了这暗夜里的盛雪。 旁边点着炉火,上面也还烧着水,准备做茶。 “家父倒是收藏了不少茶名,此前得幸,官家赐茶,倒是还有龙团胜雪,纳溪梅岭两盏。” “都是名茶,韩兄竟也舍得轻易拿出来品鉴?”陆世宁在逗他,韩即淡淡的笑了笑,又道, “雪夜梅香来,照灯作茶水。” “我们冬至彻谈,赏花品鉴,这也不失为美事儿一桩。日后想起来,也是闲趣一番。” “待到明年春来,金榜题名,我们也可去湖船上游览汴京春日之景,想想,便妙哉啊!” “诶,你妹妹近日如何?你忙着读书,也是抽不出身来常去看望她吧?” 韩即正在用罗枢密(茶筛)筛茶,随口问了一句。 “前些时候她来过了一次,我见她气色是好多了,我也能放宽心些。” “还是当初这个想法是对的啊。将她送至你家故交宋家去,还真是极对的。” “总是为着她考虑的,我委屈些也没什么。” “委屈怎么委屈了?” 说到这儿了,韩即倒还有些不明白。 “其实我近日一直都有意避开宋家的人,心里是觉得总有些亏欠的。当初我家出事后,我一直将世微带在身边,她那时还只有八岁,我还是没有狠心将她送去陆家哪位族亲那里,就是觉得她还那么小,总是寄人篱下的,我怕她心里会觉得没有人真的疼她。” “以后的前程或许也没那么好。” “倒是这番,显得我有多无用了。” 陆世宁的情绪有些低沈,他是实在不想太过欠人人情的。 “平则,别想太多了。如今这样,对你对她而言,都是最好的。” “你又怎知宋郎君答应你,不是在报恩?” 韩即说完又低头看了看那点茶末,已经是筛到了极细了。 他又用茶刷将茶末扫了起来收纳到了茶盒之中。 静候水开。 下人又进来多添了一炉火,屋内烧的热了许多。 “报恩?怕是我们都是这样想的。” “这番盛情,我又怎敢辜负。” “平则,这说起你的婚事,你和宋郎君商议过了吗?” “我专心读书,跟宋郎君说了,暂时不议这些。” 又提到了婚事,连周大人都是旁敲侧击的问了他好几次了。 周家二女,也是全心想在书塾上寻觅两位好的郎君。 “对了,平则,给你说个趣事。” “上一次科考揭榜时,苏家抢了一位进士回去做女婿,将他家的三姑娘嫁与了这位新科进士,可不巧,这位进士娘子前年却突然病逝,这位进士的老丈人又将家中的四姑娘嫁给了他。曾有戏言说,他这是旧女婿变成新女婿。可不少人戏弄嘲笑呢。” “还曾听说,那位新的进士娘子在一个花宴上因为别人又重提此事,直接当场被气哭了呢!” 陆世宁听得一楞一楞的,这只当作一些话本戏言来听的。 “韩兄倒是听闻广泛啊,这等内宅之事,也能流於耳口?” 韩即往前倾了一些,用手掩面低声向他说道, “都是我家娘子听说来的,她平时只当作玩笑说与我听的。” “原来如此。” 陆世宁又低头煮茶,不敢在这些事儿上多言。 不好多说别人的闲话,这不大好。 雪落的声音倒是显得这般安静,只有他们两人做茶的声音。 他刚加入了些沸水,又用茶筅击茶汤以出茶沫。 “我说这些呢,只是想告诫你,切莫失了本心,辜负了佳人深情。” 这是话里有话。 “韩兄是觉得我是那负心薄幸之人?” “前朝戏本张君瑞,狠心薄幸,虽有些才情诗意在身,但也实在是难以再多夸赞一句啊。” “莺莺之 泪,是彰显了张生之坏。” “而今有了这番才学,若是人品不济,也是无用的。”韩即是在点他,相信陆世宁也能听明白的。 “家父曾也多劝诫我,不能做那些无用君子的行止,我担心的也不是这个。” “是她身份与我如今是不堪匹配罢了,我又怎么敢痴想。” 陆世宁暗自叹了口气,家世门第,他始终过不去。 陆世宁说完转头看向窗外,大雪纷纷,院里的那颗梅树独立雪中,送香潜入来。如今正经历着这番彻骨的霜雪,就如他一般。 可是,这个中滋味,又怎么舍得愿意让她这样的闺阁女子再经历一番呢? “周大人是有心将我招为他的女婿,我也是担心会惹出多番事端来。” “你没有说已有婚约了?” “这事儿还暂未定论,我怎敢胡说,平白的毁人清誉。” “他问的紧了,我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绝。” “那你就说少时家中早已给你定下了一门亲事,如今姑娘还在杭州等着,你也不堪做那种被人唾弃的文人书生。” “天理伦常,他也不能枉顾伦理夺人情意吧?” “他也是做官的人,想必也能知晓你的。” “是一番好说辞,我竟还没想到。”陆世宁面露惭愧之色,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儿。 “你不是没有想到,是在这件事儿上,有些嘴笨,明明心里有人家,就是装作无意,避开宋家的那位。” “周大人也是在试探你,那边才子众多,他也是要好好选一番的。” “还好我内事儿早定,没有这些后顾之忧。” “我家娘子与我也是少时之交,青梅竹马的情意倒是真情许多。” “真情?”陆世宁看着那一点晕开的茶色,有些出神,是真情,是真意。 他绝对不能做那样的混账之人,他习得儒学经义,天理伦常,万般宗法,没有要教他背负薄情,无心做人。 他也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就是不能辜负她,连累她,要不然,他就是自私过甚了。 陆世微将做好的茶放在了盏托上,请宋南锦尝尝她的手艺,要按照东京的点茶规矩,她这番手艺也是不大能上得了台面的。 只是浅浅的学了几日,她虽然悟性极高,但是这手上的功夫也还是差点。 “妹妹进步很快了,但若要做到如色泽如雪,细密如波涛一般,还需要些时日,多多练习就好。” “点茶不是一两日就能做好的事。” “茶汤以茶沫饽洁白如雪,绵密不散者为佳。” “妹妹其实也已经做的很好了。” “世微笨拙,悟性太慢,学得也慢。” “姐姐见怪了。” “妹妹这是妄自菲薄了,我看妹妹是有天资之人,学东西很快,适应汴京的生活也很快。” “再者,你哥哥有那番才学,你也不差啊。” “今日冬至宴,去请你哥哥却不得,这个点了,还是一家团圆的好。” “哥哥早就去了韩公子那儿,说哪里都是一样的。” “我有时是真觉得你哥哥是个楞性子,以为是个书呆子呢。” 宋南锦手里的茶也是要做好了,分了碗又递给了她。 “哥哥是只会读书的,也不是个书呆子,他,还算得上是多样的人才吧。” 世微有些谨慎,说好了不可透露太多,特别是陆世宁其他的事,要是他真是个十足的书呆子,那又怎么保证他们一行四人的安全呢。 又怎么可能平安的抵达汴京呢。 世微没再说话了,只是端起了茶杯浅浅的喝了一口,其味清香,似有暗香涌动,沁入心脾。 “姐姐手艺是不一般,世微惭愧。” “茶之技艺高超更胜有茶百戏,以茶匕为笔,以茶汤沫饽为纸,作画写字,这实在是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 “我也只会一点儿,还掌握不到其中的精髓。” “不过我们可以什么时候去外面茶楼上吃吃茶,去见见那些茶百戏。” “那也很有趣的。” “世微听姐姐的。” 看茶观戏,实在也是件乐事儿。 第10章 第十回 第10章 第十回 已是新的一年,清平五年始。 距离会试也没几个月了。 雪日盛京,这东京城内的年味儿似乎更浓了一些,为了过年,这年货也是要早早的置办起来了。 陆世宁自冬至过后,便也推掉了许多应酬聚会,专心读书。 最近也是世微也不大经常来看望他了。 他有时读书也有些入神,什么时辰该用饭了也是十焉经常在提醒他。 这天下楼吃饭,陆世宁是又见到了前些时日撞他的那位“大爷”。 店里人用饭的人有些多,他看了一圈后又走到了陆世宁这桌来了。 “兄弟,搭个桌。” 他似乎是忘了,可是当他坐下来看着陆世宁的时候,陆世宁脸上的那般不自然的神情还是让他觉得有几分古怪。 怕他是不大情愿,他又解释说, “如今用饭的人多,也是没有多出来的空桌椅了,麻烦这位兄弟行个方便。” 陆世宁倒是还记得很清楚,对着他说道, “这位兄台,我们见过的。” 此话一出,他更纳闷了。 “前些时日,我下楼吃饭,你却撞了我,还说是我先冒犯了你。” 这话说得有些令人尴尬,那人脸上居然还有些惭愧之色。 他似乎是反应了过来,还盯着陆世宁看了许久,倒也不是什么酸秀才,冒着一股子酸气,陆世宁气质不凡,也是非寻常之姿,倒是还让他眼前有些一亮。 他又赶紧拱手作礼到, “万望见谅啊,那日我是喝醉了酒,举止有些不端罢了。” “既然是读书人,就不大会跟我计较吧?” 陆世宁转眼不再去看他,那人想着他这番神态,也是得意了一下。 看来是真的不会跟他计较了,他又继续搭了腔, “这位官人是东京人氏吗?这是来赶赴今年科举考试的?” 陆世宁是不大想跟他说话的,他看起来面容有些混乱,衣着也有些不整洁,与陆世宁却是格格不入。 他倒也知趣,知道陆世宁是个读书人,心气难免有些高,又往桌上一瞧,差不多都是素菜,难免单调了些,他又自作主张的招呼了小二过来,让他们将这些菜都撤了,上些特色菜上来,他请客。 又怕陆世宁信不过,他又拿出了兜里的钱袋来。 钱袋半鼓着,只是陆世宁没看几眼,甚至还有些嫌弃。 “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如何?” 他又使唤了他们拿酒来,自顾先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陆世宁倒了一杯,放在了陆世宁的面前继续说道, “我就以酒做礼,给小官人赔个不是了。” 他端着酒杯,有些殷勤的带着歉意。 看他这面相,也不是什么大恶之人,陆世宁到底还是知书达理的人,怕端的架子会让他觉得太大了,还是松了口。 他只淡淡的回了一句, “我不善饮酒,这就免了吧。” 陆世宁还是没有转眼来看他。毕竟是得罪了他,那人又叫他们上茶来。 “东京的茶。” “是我不对,给小官人见谅。” 他先喝了三大杯,陆世宁还是说不在意,勉强喝下了那杯茶水。 “小官人贵姓?” “我姓陆。” “哦,陆官人。” 他又给陆世宁倒了杯茶水,又将那几盘菜往他面前推了推, “陆官人是来赶赴考试的?我看这家店里好像也不止你一个书生,他们倒是来应试的。” “是。” “哦,原来即将是天子门生,失敬,失敬。” 他低了低头,这话有些奉承,陆世宁也是心有几分不悦。 “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免贵,我姓顾,名字成,字先居。” “陆世宁,字平则。” “那我以后就叫你平则兄?” “你看起来比我年纪还稍长些。” 陆世宁算是脸嫩的,顾字成的面容还要粗糙些,胡子也没刮。 陆世宁也是直言不讳,顾字成还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脸才又说道, “那陆官人今年年纪几何了?” “二十有一。” “平则年纪才二十出头就赶赴会试了?” “你还真是天赋才子啊!” “这客栈里还有位四十岁的应生呢!平则真是年少有为啊!” 他又将他夸了一通,陆世宁只顾低头吃饭,都是些特色菜,陆世宁其实近日肠胃有些不好,食欲也不高,没吃多少。 只是陆世宁这番低调素净的样子,顾字成还以为他是什么寒门书生,吃不起什么太好的东西,毕竟住店食宿都需要些花销。 刚刚他大手一挥说要请客,陆世宁只是有些许不屑,但他还是收敛了些,表现的没那么明显。 “平则是哪里人氏?” “看你这样,也不像是东京的人,东京的风水养人,平则的样子却有些许不同,倒像是从南方来的。” “这你也看出来了?” “从饮食习惯上看出的。”他又想起刚刚那桌子的素菜,倒是苏杭常见的式样。 东京百汇交融,饮食杂烩,南北食宿都有。 “我是杭州人氏。” “哦,杭州。”听罢他又点了点头,自顾的说起自己的话了。 “杭州是个好地方,那里颇有韵味。” “你去过?” “没有,倒是去过福州。” “只是从旁人口中描绘得出的,细细幻想一番,江南之地也是人间仙境吧。” “当是要自己亲眼见过,才知他人之语是否属实。” “是是是,平则说的是。” 顾字成给自己倒了杯酒又喝了一口后,陆世宁放下了筷子又看向他说道, “你刚刚问了我许多,我也该问问你了。” “当然。” “你是东京人吗?” “算是吧,出生在这儿,少时长在这儿,不过我后来便出去游历了。” “那你家是做什么的?” 提到了他的家,顾字成脸上闪过了一丝慌张,但又很快的就镇定了下来。 “平则问这干什么?”他又反问道,反而变得十分谨慎了起来。 “你别紧张,既然你是东京人,那为何不回家去,要在外面居住?” 陆世宁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他又没有个营生依凭,天天住店喝酒,这花销又是从何而来的。 不过,话一出口,陆世宁就觉得有些不合适,又添了一句, “是世宁冒犯了,顾兄见谅。” “这样问,是有些出於关心,并非故意唐突。” 他又给自己解释了一番,顾字成见他如此,还以为刚刚自己做了什么让他误会了。 倒真是个明事理的人。 “无妨,平则多虑了。” “我不回家是有些原因的,在外游历挺有趣的。” “也是,我曾经在外求学的时候,也是多方辗转。” “求学?” “是。” “世宁曾经去往潭州的岳麓书院拜得名师,求学问道。” “潭州?我也去过的。” “顾兄也去过?” “早些年去的,跟你不同,我是去游玩的。” “你我竟如此有缘,还有这番经历?” “是啊,天下之大,竟有这种巧宗。” 说罢,顾字成又喝了杯酒,陆世宁也对他微微一笑。 宋家。 家里的生意店铺有些事儿,宋南锦便也出门去看了。 只留下世微在她的院里。 世微身体好了许多,知道宋南锦不在,自己拿了本书在院子廊下的那颗梅树旁看了许久。 今日倒还没下雪,筠诸让人拿了个小火炉来放在了她的身旁,又让厨房端了碗热汤来。 世微披着件白色毛袍,身上是暖和了许多。 梅树轻动,似有几片梅花瓣飘散下来。 看着梅树,宋南锦之前还说要教她做梅花羹和梅丝儿饼的。 她看了大概已有一个时辰,黄昏说要给她拿个暖手的物件来,就先下去了。 原本安安静静的一个院子,却突然来了脚步声儿。 声音也传了过来,是宋金知。 她还不知道宋南锦出去了,她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长姐?宋南锦?锦姑娘?” 她一下叫了三种称呼,从那边回廊走了过来,左顾右盼的,一会儿又转身一会儿又回头。 直到走了一会儿看见了廊下的那个白衣女子。 像是一幅画。 静中含动,只有花瓣飘香。 大概也是被这样的场景惊讶住了 ,宋金知也闭了嘴,楞了好一会儿。 世微也听见了声音,慢慢擡起头来一看。 她们四目相对,自然是之前就见过的,不算不认识。 “三姑娘。” 世微轻轻的放下了书,赶紧起身向她行了礼,宋金知却还没反应过来。 看见她行完礼才又回了神。 宋金知也浅浅的行了礼,又有些胆怯的走了过来。 走近了她的身边,又闻见了一阵梅香,似乎是从梅树那处飘过来的,又好像是眼前这个梅花仙子身上飘来的。 “我还当是哪位仙子下凡了呢,还是这梅树化成了仙女。原来是陆姑娘。” 她们见的不多,世微平日里主要是跟着宋南锦的。 除了去跟大娘子请安说话,宋金知一天也是见不着什么人影的。 “三姑娘谬赞了,我哪是什么仙子。” “是刚刚那样太美了,我只在那些美人图画里见过。” 宋金知一贯是个心大的人,这又不是宋云锦,由得她欺负。 大娘子跟宋父跟他们都交代过,世微虽是客人,但也不可轻慢。 她们两个又坐了来,宋金知就随身坐在了廊中的空座上,和她闲聊起话。 “我先前还忘了问陆姑娘,陆姑娘是何年纪了,几月生的?” 世微轻声回道, “已过及笄,是七月生的。” “我也到了及笄,我是菊月生的。” “看来我还要叫陆姑娘一声姐姐了,那我就叫你陆姐姐了。” “世微不敢当。”陆世微不敢担她一声姐姐。 她又想起了三姑娘今日来这儿,想是有事,又问着, “三姑娘是来找宋姐姐的吗?可不巧,姐姐今日早起就先出去了。” “啊”宋金知失了刚刚那番神色,这么不巧。 “我是来找她的。我是想找她帮我绣件衣裳,过几天出去赏灯好穿。” “家中不是还有绣娘吗?若是三姑娘不会的话,请绣娘代劳也未尝不可啊。” “那些绣娘的技艺还是没有我长姐好,我长姐会苏绣,会的花样款式多,也更好看。” “苏绣” “是啊。” “陆姐姐也是苏杭的人,难道也会吗?” “我资质浅薄,怎么能与姐姐相比。”她哪里会,她手更笨些。 “诶,这个手帕是陆姐姐绣的吗?这上面的荷鱼与青竹,配起来还挺好看的。” 宋金知又瞧见了陆世微的手帕,就放在了那本书上,上面还沾有几片梅花花瓣。 她直接拿了过来,又问着她。 “是我绣的。” “不过是自己有兴致了随手绣的,算不得是什么好绣帕。” “我觉得挺好看的,这两个搭配起来,还真是别有风采。” “陆姐姐是喜欢鱼儿荷花还是竹子?” “莲花清白,青竹风骨。青竹是家兄喜爱的。” “陆官人?那这应该说给我姐姐听啊,让她也给陆官人绣一个,也配上这竹子。” 她说话没有遮拦的,只是随心就说了。或许是真觉得这好看,无心之话罢了。 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世微听罢掩口一笑,倒是被她给逗乐了。 这些私事儿她怎么好说给宋南锦听,这究竟是他们夫妻之后的事儿了。 “三姑娘还真是可爱,说话挺有趣的。” 她掩面说着这些话,害怕让别人听了去。 梅树又一阵轻动,倒是让她们有些吓出个激灵,又恍惚一擡头,各自又笑了起来。 笑声如轻铃一般,倒是像雪中空音。 第11章 第十一回 第11章 第十一回 话说了半会儿,黄昏也过了来,她拿着暖手的东西,倒是有些惊讶,三姑娘怎么到这儿来了。 这也没有带个人,黄昏先行了礼问安。 “三姑娘万安。” 黄昏将手里的东西给了世微,碰到她的手时,她的手确实是有些凉了。 “我倒是忘了,三姑娘不是还要去上课吗?” “哦,我爹也不在家,我娘又惯着我,今日就没去了。” 宋南锦说过,三姑娘宋金知闹腾得很,她也是见识过几回了。 “我是不大爱读书的,没几页就犯困了。” 想着她刚刚也是在看书的,又想着陆官人即将科考,这是家世读书都好,也是她长姐宋南锦,也是个从小爱读书的人。 果然都是文化人,她是参悟不透的了。 “姑娘,这外面还是有些冷的,要不我们还是进屋去再看书吧?” 黄昏有些担心她的身子,又劝了她一句。 “三姑娘不妨晚些再来,等那时候姐姐差不多就应该回来了,或者三姑娘这会儿跟我再进屋说说话?” 陆世微想着还有她,又多问了一句。 也好,宋金知自觉待的有些久了,是有些冷了,毕竟还是在寒月里。 “我还是晚些再来吧,多谢陆姐姐陪我说话了。” “这话难为我了,三姑娘甚是可爱。若是三姑娘真的喜欢这张手帕,我可以给姑娘再绣一条。” “就是我的手艺有些粗糙了,三姑娘也不要见笑,世微这是献丑了。” 听见又有东西可以拿,宋金知自然是很高兴的。 “那多谢姐姐了,那我也要多带些好吃好玩的来谢谢陆姐姐了。” “不敢当。” 说罢,宋金知就出了宋南锦这松筠院。 世微和黄昏收拾了东西,又都回了屋去。 才进去没多久,这天上又下起了那如柳絮般的细雪。 白雪盖梅,实在也是美。 已到了腊八。 上一次顾字成跟他谈天喝酒,倒是想一直在这家客栈里住下了,正好多做个伴。 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陆世宁每日里还要读书,他也只是三四日来找他说说话而已。 这天正巧,他知道是腊八节,又买了些东西来送他。 “大年将至,先喝碗腊八粥?” 顾字成礼貌的先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才有十焉过来开门。 “你家公子呢?不在吗?” 顾字成手里还拎着几样东西,眼神探进屋内,往屋内瞧了瞧。 “我家公子身体有些不适,正卧床休息呢。顾公子是有什么事吗?” “哦,我来瞧瞧他,顺便再给他捎点东西。” 就算陆世宁没有跟他表明自己的官宦人家身份,见他这样每日苦读,也是辛苦。 “顾兄,你进来吧。” 里面的人传来了一声略显虚弱的声音。 陆世宁正靠在床头,身上只是盖了一层棉被。 他还有些咳嗽,看上去是有些虚弱。 “上次见你还是能站起来的,这怎么几日没见就病成这样了?” 顾字成将带来的东西放在了桌上,又抽了一张凳子在他身边坐下了。 瞧见他这副神色,心里很担心他。 “我本就有些体寒,这大雪也至了,又冷了许多,我是有些受凉,倒是也没什么大的毛病。” “顾兄,不必担心。” 陆世宁又摆了摆手,示意他病得真的不重。 “瞧你这有些发白的脸,我怎么不担心,你可是未来的天子门生,这一路许多苦都过来了,要是现在熬不过了,那岂不是大亏了。” “你吃药了没?吃过几副药了?” 他又急切的问道,陆世宁缓缓的说, “已经看过大夫了,就是有些受寒,吃了几幅药后感觉好些了。” “公子日日夜夜都要读书,想必也是有这个缘故吧。” 十焉在旁又补充了一句,他也是有些心疼的,偏偏,陆世宁还不让他告诉宋家的人,就连世微如若也要来,他也会找借口不见的,避着就是不会多说。 “平则真是勤奋好学啊,令尊令堂要是知道了你如今这样,也会很心疼的。” 顾字成也是无意之说,只是陆世宁听见了他提到了家中父母,心里有几分失落。 “平则 ,今日腊八,我去给你端完腊八粥来,你吃了也能暖暖身。” 他想起了今日是个什么节日,说着起身就要去端腊八粥来。 今日东京城内也是十分热闹,原本还想带他去樊楼吃吃酒,好让他放松放松,舒缓舒缓心情。 但如今他又在病中,也是只好作罢了。 “顾兄,不用麻烦了,等用饭时,我吃些寻常的吃食就好了。” “今日腊八,怎么也得吃完腊八粥再说。今日你就不要再看书了,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顾兄今日过来,是有些事儿要跟我说的吗?” 陆世宁虽是病了,但是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哦,也没什么,就是想和你一道去樊楼吃吃酒的,今日城内也是十分的热闹。” “有好些新鲜的玩意。” “知道你是杭州人,想着你或许还没见过这热闹,就想带你去见识见识。” “是这样,不好意思啊,顾兄,我今日这样,怕是连这个门都出不了了。”陆世宁表示歉意,他其实收了心,不想去凑热闹的。 但是扫了他的兴致,也是他的一番好意,陆世宁很是过意不去。 “无妨,反正已经接近大年了,热闹也有好长一段时日,此后再去也一样。” 顾字成倒是没怎么觉得扫兴,其实在哪里吃也是一样,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去,也是没趣。 “对了,在东京,你可有亲眷有人来多帮帮你,照顾你,也是极好的啊。” “是有一家亲眷,可我也不想再多多麻烦他们,毕竟,欠了人家的情是始终都要还的。” 这后面一句话十分在理,见他说话也是不拖泥带水的,顾字成也没再劝了。 见他说话还有几分力气,倒也真的不是一病不起了。 顾字成见这屋里烧的炭火也是不怎么够,想出去给他再买点御寒的东西,说着自己还有些事儿,就又起身要出去了。 陆世宁点了点头,让十焉送了他出去。 腊八节,东京城内的街市上到处都是卖撒佛花的,还有韭黄,生菜,兰芽,勃荷,胡桃,泽州饧。 这天,街巷中会有僧尼结队念佛,会用镀银的铜沙罗或者上好的盆器,里面会安放一座金铜或者木头制成的佛像,浸泡在香水中,用柳枝蘸着香水,为佛像洒浴,他们还会挨家挨户的化缘。 宋金知是想出去玩耍的,也想去看看那些驱傩仪式,当然主要还是能够多吃些好吃的。 可是宋父说,外面人多混杂,怕是会出事儿,就先不让她出去了。 她在家里百无聊赖,怕她又要上房揭瓦,谭青容只多叫了些人陪她在后院玩蹴鞠荡秋千了。 宋南锦处理完生意账目的事儿后还要准备家中的年货采买。 怕世微觉得无聊,宋南锦又开始教她一些家中管事账目上的本事。 世微倒是觉得一天过得很是充足,就是有些挂念陆世宁。 腊药,锦装,诸般门神,桃符,钟馗,春贴,天行贴儿,金彩,镂花,幡胜,馈岁盘盒,酒檐,羊腔,果子,五色纸钱,糁盘,百事吉,胶牙饧。 这些都是过年要准备的东西。 世微倒是会一点医术,就是不大知道这东京的腊药是个什么东西,也算是多长长见识了。 她自小可是从未来过东京。 “姐姐,腊药是什么做的啊?”她们出了门,坐在马车里,她想起了这个东西,便多问了一句。 “腊药就是各种药材,可以用来浸泡屠苏酒。所用药材包括大黄,桔梗,防风,白术,虎杖,乌头,甘草,金银花等。” “这些药材我倒是见过,也是各地有些不同罢了。杭州所用的药材却有些不一样。” “或许是。” “等我们回去泡好了,妹妹到时不妨多尝尝。” “嗯。” “倒是今日外面热闹的很,三姑娘也说要出来呢,可惜,宋伯父不许她出来。” 她们坐在了马车中,车外的喧闹声是此起彼伏。 有叫卖花儿的,有叫卖药材的,也有叫卖吃食果子的。 好不亦乐乎。 “待会儿我们可以再买点新鲜的花卉回去,我们可以做个花冠。” “妹妹喜欢何种花?” “世微偏爱荷花,清白之姿,芳香之态。前朝之诗人曾也有诗说,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世微喜爱莲花的形态和气节。” “哈哈 ,妹妹果真像莲花君子一般,真有这般气质。” “世微猜想姐姐是喜爱梅花多一些吧,姐姐院子里可有好一颗梅树。” 陆世微想起了三姑娘称她为梅花仙子那时,应该说的更像宋南锦一些。 “可惜如今是腊月,还没有荷花盛开。” 宋南锦话里带着些可惜,世微又立马说道, “冬日里梅花才是花王,一时一季一花,这才是四时节律。” “一花一时,确实也是,花无百日红嘛。” 这话说着倒有些可惜了,不过倒是可以用绢帛丝罗制成仿真花,倒也是可以将一年之景色都戴在头上。 家中的铺面买卖今日是没去看过,宋南锦想着今日家里还要做腊八粥的,又想着要不要给客栈的陆世宁送一些东西去。 但她又不大好意思直接开口言说。 见世微也没再提说要去看看她的哥哥,宋南锦也没有再多言了,还是做了罢。 “还要再买一些柿子和橘子,过年的时候可以做柏柿橘。” “还有柏枝。” “是寓意百事吉吗?” 世微又擡头问向她,宋南锦点了点头,这是过年常见的一些玩意儿。 街道两边还有如新的白雪,感觉寒气就从那儿直观的升起,世微其实也想到了陆世宁有些体寒,但也明白,他现在是有些刻意在回避宋南锦。要不然他也就住在宋家里了。 第12章 第十二回 第12章 第十二回 顾字成是出去买东西了,人流众多,他这样一个简单的黑色背影也能让顾家的人一眼就看出了他。 “公子!公子!” 人群中那头似乎是在呼喊什么,叫卖声不绝,顾字成是有些不注意。 直到他们越走越近,顾字成感觉背后好像是有人在跟着他,神色也变了。 自从他又回到东京后,从不去那些大店酒楼常出入。 顾字成手里还拎着几幅药,都是些上好的补品。 陆世宁也是他再回京后结识的第一个朋友,觉得有缘,谈得来些。 身后是跟着的有四五个小厮,越走越近,顾字成感觉到了不妙,也加快了脚步,在前面那条街转向了。 那几个小厮有些心急,家里的主君要他们到处去看看,这到大年了,看看顾字成会不会回京来。 也就是这样巧,今日腊八,先是去佛寺那边转了转,这才又转到大街上碰碰运气。 正好,顾字成刚刚从一家药铺里出来,也要经过这条大街。 顾字成先是加紧了步子走,又开始小跑,转入了一个小巷。 现在只好先去京郊了,他想着要出去,又想着手里的东西还要交给陆世宁,但是现在又脱不开身,顾字成使了点小钱叫了一个闲汉让他将药送过去。 顺便再带一句话,他这几天有事要出去一趟,就暂时不去看他了。 闲汉答应的快,这等可以赚钱的事儿,又何乐而不为呢。 客栈里,陆世宁又喝了一副药后,感觉身子有些无力和发软,便打算睡一会儿。 十焉刚巧出去换水就碰见了那个闲汉。 见这位小哥是从这间房子里出来的,那个闲汉上前便问道, “请问这个小哥,这儿可是有位陆世宁陆官人?” 十焉有些不明,见他这副打扮也不大像是韩家和宋家的人,便有些谨慎。 “是。你,有什么事儿要找我家公子吗?” “我家公子身体有些不适,如今是不便见客。” 怕是让他误会了,这闲汉又说, “小哥误会了,我不见陆官人。这是顾字成顾官人买的东西,说要让我跑跑腿给陆世宁陆官人送过来。” 十焉刚刚是有些小心上了头,还没看见他手上还带着点东西。 是药包。 他伸手递给了十焉,又想起说, “对了,小哥,顾公子让我还带句话,他说最近他有点事儿,要先出去几天,就暂时不过来了。” “哦,原来是如此。” 送完了东西,说完了话,那个闲汉也拱手说要告辞了。 十焉说了句谢谢,将药包拎在了手里。 刚刚两人是站在门口说的话,十焉还压住了点声儿,虽说外面现在是热闹非凡,但陆世宁也是入睡的很快,睡得也沈,是有些过度劳累了,这会儿喊不醒的。 他轻轻的推开了门,将近日捡的几幅药都一一收捡了起来。 十焉是从小就跟着陆世宁的,穷苦人家的孩子,入了府,就做了陆世宁的随侍。 他家的公子是待他极好,陆世宁也是十分宽厚的,人很温柔。 就算是一路在外游学,陆世宁也没有短了他们随侍的人一口吃的。 见他这样苦苦熬着,十焉也是很心疼。 他还动过去宋家请世微姑娘过来看看的想法,她会看病,说不定,陆世宁还能好的快些。 但是他也明白,陆世宁是绝对不会告诉宋家人的。 他放了东西,又轻手轻脚的走进里屋去看了他一眼,替他盖好了被子,只是见陆世宁脸上还有些发白,嘴唇还有些干涩。 他说自己心里会有分寸的,但又怕他苦苦一个人挨着不肯说。 十焉下了楼去求了店家能不能给他家公子煮碗驱寒的汤药来,这店家和店家娘子倒是个热心的,在他们家住店的书生也不少,他们也是极其善心的。 宋金知在后院踢蹴鞠踢得有些发汗,是感觉还有些热。 一众小厮侍女也都累的站着扶着腰喘气。 她们的脸上也升起了一朵朵红晕。这在冬日里活动活动也是连脸上的胭脂都可以省下了。 “姑娘歇会儿吧,这儿还有些新做的梅花酒,姑娘再尝尝?” 今日是晴朗些,院子里连雪都没有积多厚。 宋金知上手拿过那一小个青瓷盏,梅花酒,闻着倒是梅香四溢。 她浅酌一口,忽而又想起那天见过的陆姑娘,她在梅树边下看书的那样的场景,还真是绝美。 “哦,你们做这个梅花酒不会用的是宋南锦院里的那颗梅树上的梅花吧?” 她擡起头来朝底下的丫头问道,家中也只有宋南锦最是喜欢梅花了,虽然那是郡主也很喜欢的。 她也是想的到,她身边的这个小丫头花阴连忙解释又说, “姑娘是开玩笑呢,我们怎么敢去摘大姑娘院里的东西。这梅花酒用的梅花是从外面买的。” “哦。” 宋金知又转了过来,既然提到梅花,那就不如将她画下来。 那个场景让她有些难忘,陆世微到宋家来也有月馀了,她其实还没正式送过什么见面礼。 “花阴,等会儿你去找画坊的名手过来,我要画一副画。” “姑娘要画什么?” “今日家中事多,等会大姑娘和陆姑娘也要回来了,要是郎君也回来了,怕是也有些晚了。” “哎呀,烦死了。今天宋候知也偷偷溜出去喝酒了,就我出不去。” 提起这些,她有些气不过。 “这就是爹偏心嘛!” 花阴不敢说话,等着她发完了气才说要给她做一碗鲈鱼羹,家里的人一早去鱼市上买的,很新鲜。 “等会我给姑娘再做些果子点心,还有鲈鱼羹,姑娘喜欢的。” “好吧,有好吃的,今天就不出去了。” 但是她肯定还要想办法。 “姑娘放宽心,云锦姑娘也在屋里待着呢。” “她?” “谁问她了,管我什么事儿。” “她就是个好欺负的,跟她多说两句话都费劲。”宋金知没多关心她,她性子唯唯诺诺的,跟她在一起一点也不好玩。 宋南锦和陆世微她们两人刚回来没多久,家里就要准备晚饭了。 宋金知一听说她们回来了,又赶紧丢下了蹴鞠就跑去了前堂。 她是想问她们都买了些什么,有没有什么特别好玩有趣的。 宋南锦也是知道她的性子,当然顺手给她买了个磨喝乐玩。 这是新出的样式。 可爱的瓷娃娃。 虽然是说不上有多满意了,但是宋金知也是有些高兴的。 “还好,出去一趟也不是什么都没干。” 她看了眼旁边的陆世微,又想起了她要画的那副画,只能是凭着刚刚的记忆了。 “宋候知呢?等会就要传晚饭了,今日是腊八,他没在家里吗?” “他?哼,恐怕是早就溜出去喝酒了,你们都出去了,就我出不去。” “爹也是怕你太闹腾了。” “我最近挺乖的啊。” “好了,我们进去吧。” 说了半晌的话,宋南锦说着就进去了,身后跟着宋金知和陆世微。等会儿只好派人去各处寻寻宋候知了,等会宋父问起了,她可瞒不住。 等着晚饭时分,宋父又问起了一句。今日他也出门应酬去了,倒是忘了该请陆世宁来家里一聚的。 陆世微不想他们误会,多解释了一句, “哥哥怕是又忙着读书呢,也是忘了时辰。宋伯父不如再等着过年那天再和哥哥交谈吧。” “等着那天,哥哥也是一定要上门来看望宋伯父的。” 世微是又为他推脱了一次,反正现在都已经是傍晚了,再去打扰他的清净也是麻烦。 但也还是怕他们这样总是推脱,显得有些刻意,没那么亲切。 冬至时候,陆世宁只让十焉送了礼来,又未登门。元旦也没上门,这都到腊八了,他还是推了一次。 宋南锦在旁听着,只装作没有听见。 他写过退婚书,现在又三番两次的避着不见,他是真不愿意见她吗? 他人虽然已在汴京了,可是这么久了他们还没有真正见上一面,说过一句话。 虽然大娘子和宋父对他是连连夸赞,可她到底是如今还没有见到真人。 宋南锦小时候见他,只是觉得虽然他话有些少,性子有些闷,但是人很温柔谦和,就如温玉一般。 她夹了点茄丝,眼睛是只盯着碗里的那一点吃食。 真是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宋金知只顾吃的,喝了一大碗鱼汤,整个桌上,就她是吃的最香的了。 心大的孩子,宋南锦有时候也是羡慕的很。 “也罢, 也是考试要临近了,世宁是个勤奋的。等会儿,再让厨房做些吃食给他送过去就是了。”怎么也是尽了心意。 这事儿当然是要大娘子来做的。 大娘子坐在一旁点点头,又赶紧说, “再加碗这个鲈鱼羹,味道极好,就是不知道陆官人爱不爱吃鱼?” 陆世微又赶忙接话说, “哥哥是不挑食的,这些吃食都是极好的,哥哥也是会觉得受宠若惊了。” “无妨,再加些这几样果子点心,要是夜里饿了,也还能再垫垫肚子。” 既然要送东西,那就不妨再送点衣裳。 这天也是冷的很,要是冻坏了怎么办。 “我看库房里还有一些好的衣衫料子,我明日翻了出来,再给陆官人做几身衣裳吧。就是不知道尺寸是什么,好让裁缝绣娘快些做出来。” 宋南锦听着他们闲聊,突然擡起头来插了话, “我想着前些日要给爹做一件厚厚的披肩和外袍的。倒是我已经做好了,要不今天晚上就先给他捎一件过去吧?” 宋南锦话说的有些心虚,怕有些刻意,又显得没有规矩。 只是大娘子也是个明白的,又说, “也好,也好,今日先送一件去,过几日再送几件去。” 话一说完,宋南锦心里也是稍稍放宽了心,刚刚说的时候是有些紧张的。 只是这给他送东西就是连她也不能去了。 才用完了饭,大娘子吩咐了人装了两个食盒,宋南锦又回房去拿了那件灰白色的外袍。 谭青容派了郎君身边的吏稀坐了马车带上东西就去了。 还有一碗腊八粥。 宋南锦是看着他们出门的,希望他能够吃好一些,穿好一些吧。 她望着墙头上的那一盏孤灯,是很清冷的光,照亮了雪地中的细雪花。 已经入夜了,她也还能隐隐约约的听见外面街上马车在路上走的声音。 也是,了了一个心愿。 第13章 第十三回 第13章 第十三回 睡得有些久了,时辰也晚了。 陆世宁倒是起来吃了点东西。 他睡了有三四个时辰。 夜又深了许多,他拿汤勺的手还有些许无力。 “公子,药已经煎好了,等会儿公子再吃一副药吧?” 十焉在旁小心说,陆世宁轻轻的点了点头。 “杭州那边最近有消息吗?” 他心里装的事儿多,现在清醒过来了,又要问着一句。 十焉见他这副病样,不想让他再多操心了。 “公子暂且宽心吧,现下虽然还没有消息传过来,但是时至大年,那些人或许也还会露出些马脚的。” “也罢。” 他叹了口气,这也算不上是什么极坏的消息了。 总归是还有一些希望的。 屋子里倒是安静,只有外面车马碾过的痕迹声。 “对了,公子,今日顾公子遣了人来说,他这几日有些事儿在身,就先不过来了。顾公子还给你买了些补品和药,我都已经收好了。” “他倒是有心了。” 话音刚落,外面来了阵敲门声。 “陆官人?陆官人在吗?我是宋家过来的,是宋郎君身边的吏稀,今日奉家中郎君之令,来给公子送些东西。” 陆世宁竖起耳朵来听,听见是宋家过来的人,神色很是慌张,他这副样子,倒是让他们见了会起疑心。 可是这人也已经到了门口了,也是非得见了。 “十焉,快帮我换件干净的衣裳,免得让他们看出来了。” 他转头又对着外面说道, “且要稍等一会儿。” 外面是好几个人影,陆世宁很慌,但也极力镇定着。 十焉迅速的给他换了件衣衫,又替他整理了一会儿。陆世宁虽是好多了,但是眉眼之间还是稍有些倦态。 他将那些药品也都收拾了起来,让十焉去给他们开门。 门外是站着四个小厮,手里都还拎着东西。 “陆官人好。” 吏稀先给他行了礼,见着陆世宁还坐在桌上读书,又开口说, “今日是腊八,宋郎君说要给陆官人特地送碗腊八粥,也是尽了点心意。” 他说完了话,又示意身边的人将手上的食盒都拿进来,还有些许别的东西。 “陆官人近来可好?我家郎君很是挂念,希望陆官人过年时能登门来小聚。” 又是此番盛情,陆世宁也坐不得了,起身走了过来道谢。 “多谢你家郎君了,世宁有愧,不敢受。” 烛火是有些暗,看不大清他的神色,只是他走过来时,身上的那股药香还是有些明显。 吏稀还是聪明的,早就闻见了这阵药味,又多问了一句, “陆官人是病了吗?我闻这屋子里有股药香?” “是有些药味。” 瞒肯定是直接瞒不过了,陆世宁又转话解释了一句, “是这样,我妹妹之前学了些医术,也颇懂得些药材的疗效。我用药材熏香,一来是想去去这屋子里的味道,二来是我读书时闻着这样的药香更能安心些。” 他给自己编了个还算过得去的理由,吏稀也不好多问,只得点头。 “对了,陆官人,这里面还有件厚袍,是家中锦姑娘亲手做的,希望陆官人能保暖住身子。” “世宁多谢宋郎君和宋姑娘了。” 陆世宁又向他谢了礼,吏稀送完东西就说要回去了,不好多耽误时间。 陆世宁让十焉送了送他们,那些东西都放在了一张小桌上。 别的倒是罢了,那件厚袍是宋姑娘亲手做的,陆世宁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 灰白色的厚袍,这料子都是极好的。 他心里有些落寞,今日虽是腊八,但是他一直没有出门,也不能当面谢谢她。 也是,这么长时间了,他们一直连面也没见上的。 十焉又返回到屋里来,已经看见陆世宁将书都放在一边,打开了那个食盒。 “公子,我将那些东西都收起来吧?” 他在试探他的意思,特别是那件衣裳。 陆世宁先喝了一口粥,点了点头。 里面还有几份果子点心。 梅丝饼,还有些许蜜饯。 “也是宋姑娘想的周到些,还送了衣裳过来,公子最近身体不好,这件衣服 很是能保暖。” 十焉无意间提了一句,是也想替他谢谢宋姑娘的。 虽然陆世宁也没有明说。 他将那碗粥已经是喝了大半了。 “十焉,过来一起吃吧。” 陆世宁将东西都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十焉瞧着他的神色并不显轻松,但也不再开口多说。 宋南锦今夜是看完了账目才睡的。 想着今天给陆世宁送去的那件厚袍,她还在想自己到底做好没,针脚到底好不好,梅花纹到底好不好看,到底贴不贴身。 是不是哪里还少了个针线,是不是哪里还没有检查仔细,是不是还是不合尺寸。 越想越深,睡意也少了大半。 她记得现在已经是人定了,他,恐怕是还没有睡吧。 点灯读书,登科进士。 这是多少读书人的映照。 冬日里,天寒地冻的,她还不知道他住的是哪家客栈,她,其实是想见他一面。 如此深夜了,宋父还在书房里。 他是存着几分心思的。 刚刚叫吏稀去,就是想多探探陆世宁的消息。 “陆官人怎么样?” 宋父还在清查账目,吏稀前来回话。 “刚刚小人去的时候,陆官人听见声儿好一会儿才来开门。” “陆官人或是病了,瞧着他的神色似乎是不大好。” “他的屋子里还有一股药香,似乎不是一天所有的。” “但是陆官人却说他只是用药香来安神静心。”这明显是掩饰的借口,他也不是听不出来。 吏稀说的是明明白白,没差什么。 宋父眉目紧皱着,神色放不得松。 “竟然是这样。” 他一直老住在客栈里,宋父也是极其担心的。 自从世微住进了家里,他也是请了两三位大夫来看诊的,眼瞧着她竟是这样孱弱的身子,那陆世宁与她是亲兄妹,他如今肯定也有些身弱。 他也是实在放心不下他一个这样好的女婿。 “明日去告诉大娘子,让她多去准备点补品,还有几件衣裳,挑个合适的时候就送过去吧。” 他知晓陆世宁这样文人书生的傲气,却也不能就撒手不管。 “是。” 吏稀点了点头,记了下来。 “他这个性子啊,还真是跟陆兄一模一样,父子一脉,如今倒是只能靠着他撑起陆家了。” 话里,宋父其实也还有几分佩服。 光是他如今不过二十出头就登临会试,就足以称赞他是天赋才学了。 这人品样貌也都是上佳,实在是满汴京里也挑不出几个来。 “我记挂着他,担心他有什么事儿的话,我又怎么为我的锦儿考虑呢。” “等着除夕夜,你记着,怎么也要将他请到家里来。早点去拦着他,知道不?” “小的也记着了。” “行了,你下去吧,我自己再看会儿。” “是。” 吏稀退出了书房,关闭了这浓浓的夜色。 清风而过,冰雪又至。 清平五年,何时迎春。 杭州那边,雪倒是不多。 江上吹来的寒风倒很是透凉。 这才刚落脚,看着外面如茫的夜色,四以才到了个客栈,又向店家要了一碗姜汤来。 他放下了自己的包袱行囊,坐在了中间的那张木桌上,又搓了搓手。 他搓完又将手放在了自己有些发红的脸上。 “来了,您的姜汤。” 稀稀疏疏的,这会儿店里倒是没有几个人。 这店家还在柜台上算着今天的账目,客栈外点的灯还没歇。 见着四以身上还带着几丝薄雪,这店家又问道, “这位客官是从哪里来的啊?这么晚了,还要赶路?” “是上京要赶考的秀才?” 可是见他这副样子也不大像啊。 “可不是,店家你意会错了。” “我只是刚到杭州来,是要去投亲戚的。” “客官这口音听着就是南方人啊。” “是,原先是苏州的,这不,家里落了点难,就想着来杭州寻亲的。” 外面的雪声加大了些,淹过了店里打算盘的声音。 “哎哟,这雪又下大了,得赶紧关店门了,这剩下的房间 也不多了,客官你还是挺巧的。” “是吗?” 四以自己心里也感着有些幸运,幸好是赶到客栈了,要不然就要露宿山头了。 “我家公子也曾过过这样的日子吧,真是受苦了。” 他说了这句后又大口的喝完了碗里剩下的那一点姜汤。 整个身子又都暖和了许多。 雪又一点点的落在了钱塘江面上,如宽的江面,带着夜色的汇聚,仿佛远方的天际间,竟是一个天白之景。 那些雪,也都深深的融进了这冰冷的江水里,它们二者相互撕扯般的融合着,又加深了寒意。 汴京内也落了雪,大部分人户的门前还有雪灯,又照亮了这汴京冬日里的锦绣繁华。 陆世宁还点着灯在看书。 十焉在旁就要困过去了。 灯芯都燃了许久,陆世宁闻着药香竟还无睡意。 这顾兄突然离开了,陆世宁担心他是遇见了什么事儿,想多问一句却又找不着人影。 罢了,罢了,他本就是个随性游历四方的人,或许是又看中了哪里的山水景色起了兴致了。 陆世宁给自己清了清脑袋,还是让自己多多专心背书吧。 第14章 第十四回 第14章 第十四回 断断续续的,顾字成就算是到了腊月二十四,也还是没有消息。 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陆世宁倒是已经全好了。 他还去酒楼里听了曲琵琶。 “这么久了,都不知道顾兄怎么样了。” 陆世宁正换衣裳呢,又想起了问了一句。 “公子就不必多担心了,顾公子这样的人是有经验了,想必在外也是吃不了什么亏的。” “也是。” 陆世宁也是细细琢磨了这句话,是有几分道理。 “好吧,反正我们现在也在东京城内,他想来找我,也是轻易能寻到的。” 宋南锦还在自己屋子里翻着东西,自己前两日得闲的时候给世微做了一件衣裳。 月白色梅花纹褙子和青白色挂珠百褶裙。 “我记得是放在这儿的。” 她似乎是有些不记得放在了哪儿了,又问了问筠诸。 “姑娘不是做好了就收起来放在了梳妆台后的那个箱子里吗?” “姑娘是又挪了地方了?” 筠诸却是又反问起了她,这倒是把宋南锦搞糊涂了。 “姑娘是这几日账本看多了,这都记不清东西放哪儿了” 筠诸还在那儿贫嘴,也不说上前去帮着找找。 “鬼丫头,还不快帮我找找,还在那儿说嘴。” “平时我是对你们太好了吗” 这话刚一说完,筠诸也走了过来帮着她找了找。 可巧,陆世微这时在外说要进屋来,不知道姐姐起了没有。 宋南锦听见了她的声儿,直喊着让她进来就行了。 陆世微推了门慢慢的走了进来,看见屋子里有些凌乱,她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姐姐是找东西吗?世微可以帮忙的。” 她手上还带着个轻扇,上面画的正好是雪山梅花。 宋南锦是有些累了,见着她这样问了,也如实说了, “我是在找两件衣裳,正好是我做给你的,可现在却不知道就是放在哪儿了。” 她的话里有着几分自责的悔意,这要是弄丢了这就是她的罪过了,岂不是白做了吗。 一番心意就这样被自己糟蹋了。 想着是给陆世宁做了件灰白色的厚袍,这也要给妹妹做一身,要不说就是偏心了。 灰白色,月白色,青白色,这是总有相同的点,颜色素净些,想着他们会喜欢的。 雪中化白,也是一副山水意境。 “姐姐是说那两件月白和青白色的衣裳吗” “姐姐不是早就让人拿给我了吗,姐姐是真忘了吗?” “已经给过了?” 宋南锦有些发楞,她是真的忘了,还以为自己没有送出去。 陆世微瞧着她这番神态,又继续解释说, “姐姐前日就让人拿给我了,我正好好的收着呢。” 见着她没有穿这新的衣裳,宋南锦敲了敲自己的后脑勺,提醒自己快点想起来。 “姐姐杂事繁多,一时忘了也很寻常。” “世微还要多谢姐姐如此费心给世微做衣裳,世微很是喜欢。” 世微又谢过了礼,这下宋南锦才是真的想到了。 “那是姐姐忘记了。” “这也不值得谢,我就是想着既然给你哥哥做了一件,那我也要给你做一件啊。” “这也是过年了,总要穿一件新衣服的。”讨个好彩头嘛。 “所以姐姐是担心哥哥不喜欢那件衣裳,这是拐着弯来问我哥哥喜欢什么颜色吧?” 陆世微也是嘴贫了些,是来打趣她的。 筠诸见旁听着也是笑出了声儿,这下屋内的气氛又欢笑了许多。 宋南锦有些恼,自己只是随口一说,谁现在是惦记着他了。 “妹妹是越发嘴贫了,平日里总要打趣我。” “我也是随手挑了块料子做的厚袍,谁管他到底是喜欢什么式样。”有就不错了。 宋南锦嘴上不肯承认,心一狠,也转了脸去。 陆世微是见好就收,也不再提她家哥哥了。 “是妹妹错了,姐姐真心实意做的衣裳,妹妹是心里头万分感激的。” “姐姐今日是还要忙着家里的杂事吧,那妹妹晚些时候再过来。” 说罢,就要退出去。 宋南锦急忙叫住了 她, “妹妹等会儿去看看戏吧,今日大娘子和宋金知说是要出去玩的。” “那我等会就过去。” “我这儿确实还有些事儿要忙,等我忙完了再过去和妹妹一起吧。” “好,那世微就等姐姐来了。” 腊月二十四,是要祭竈的。 宋南锦还要忙着家里祭竈君的事儿。 她换了衣衫就出了院子。 这院子里的梅花是又长了许多,前几天宋南锦还吩咐了枕簟要采些梅花来做些吃食,这丫头也是事多就要忘了。 今日是要“收买”竈君,也要礼敬。 腊月二十四,百神上天,竈君也要上天。 其他诸神不负责记录善恶,不会将人们的罪恶上报给天庭,唯独竈神专司此职。 不管是辱骂父母,期虐乡邻,杀人越货,坑蒙拐骗,偷鸡摸狗,弄虚作假,乱扔垃圾等大小罪行一一记录在册,都会如实回禀给天庭。 这天也是叫交年,是新年将至的意思。 该买茶就买茶,该买酒就买酒,该买纸钱的买纸钱,还要买竈马。 这祭竈君的东西宋南锦几日前就准备好了,还请了几位道士来家里念经。 一边念经,一边用酒菜供奉着竈君以及各路神仙。 宋南锦是时时都看着的,都走不开。 这又要送钱也要送甜。 这甜就是饴糖,糖瓜,糖豆粥等些许甜食。 还有豆沙馅儿的汤圆,欢喜团(用蜂蜜拌成的糯米丸子),胶牙饧(麦芽糖)等,都是早就备好的了。 宋南锦又叫了人去看看馀下的东西准备好了没,这甲马,料豆,竈君画像,都要赶紧拿过来啊。 许是站的有些久了,宋南锦这腰有些发酸,眼睛也有些干涩。 不过这祭拜竈君要虔诚,她也不敢怠慢。 大娘子和其他几个姑娘出去看戏了,其实是拗不过宋金知,也是想让她去玩的。 陆世微跟着她们去听戏,虽耳边绕着这唱戏的词段,但是心,也不在这儿。 她想去看看陆世宁,虽然说上次吏稀回来答话,说着陆官人没什么事儿,但是她心里是有些放不下的。 旁边还有傀儡戏,旁边的宋金知倒是玩的很起劲。 世微也只是给自己嘴里塞了几块点心果子,想让自己分心来。 竈君要甲马,这是竈君上天时要乘坐的。 “倒是别忘了用酒糟抹到竈门上。” 宋南锦还没忘,这巧,听着大娘子的脚步声,又回过了头来给她问安。 “大娘子没去听戏?”她怎么又回来了? “今日记着要祭竈君,我也不敢偷懒,还是先赶回来了。免得惹得竈君发怒啊。” “是。” 几位道士也是念了好一会儿经,宋南锦又叫她们去端了些茶水果子来。 “大娘子刚刚看见世微妹妹了吗?我出院的时候叫她也去听戏呢。” “去了去了,我还跟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这今日竈君的事儿办完了,这也要备下年货,今年的团圆饭怕是要做些新鲜的菜式,这陆官人上门来过年,也是要问问他爱吃些什么的。” “是,大娘子做主就好。” 宋南锦也不多说,这毕竟是大娘子,也是有个说话的份的。 “这还要买桃符,门神,钟馗,春贴,天行贴儿。” “这毕竟家里的账目银钱都是你在管,我也是要问过你的。” “大娘子言重了,南锦不敢。” 等着送完了甜,又要送钱了。 刚烧着甲马,又往火堆里扔了一把干草和几粒黑豆。 这竈君的坐骑也是要吃东西的,这才有力气驮着竈君上天去。 既然大娘子来了,这剩下的事儿宋南锦也就不管了,去忙了另外一边的事。 “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 吉祥的话多说两句,祈求今年和气啊。 到了新年之际,这汴京的雪是又大了些。 今天是腊月二十七。 亭台楼阁间隐於山石间,客行於山径上,河岸两侧,枯树奇石。 树头,峰顶,岚尖,似有用破墨勾染,咫尺千里,雪花飞舞。 奇峰积雪霭霭,幽深景致,林木又似卷云袭来。 一副雪寒水墨画,梅枝绽放,修竹挺立,雪 压枝头。 万尺江山,风物冷潇潇。 冬日里虽然沈寂,但也是有勃勃生机。 水岸边,水榭掩於杂树丛中,轩窗大开,清气渐来。 陆世宁正在客栈里,他又加了件衣裳。 这副山水画乃是名家之作,陆世宁是少时无意间得来的,是秦地雪后山川如诗的景象。 气势磅礴,境界深远,动人心魄。 群峰屏立,山势高耸,萧寺掩映,古木结林。 他也是想起了这副画,今日汴京之雪景,倒是很有几分相同。 “十焉,那些画作,可都要收好了。” “是,公子放心,十焉谨记着的。” 宋家的人倒是过了二十四后,天天都来催请他,要他一定来家里过年团圆,正好,宋家里的四公子可向他请教请教学问,他虽也是要科考的,但是读书一直不上进,哪里比得上陆世宁。 韩即也派了人来请他过府一聚,陆世宁想着两边都兼顾不得,只好先去了韩家上,等着过年的那天,就直去宋家罢。 这两边的情意他都辜负不得啊。 空手去也不行,陆世宁上街去逛了逛,又问了问这店家老板,什么样的礼才好做新年贺礼。 出门的时候,十焉又问了问他,要不要换上那件灰白的厚袍,陆世宁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今日就先不穿了,既然是新衣,就除夕那天穿吧。” “是。” “我们今日先去韩家,还要去买些新年礼。” “是。” 第15章 第十五回 第15章 第十五回 东京城内有家出名的点心铺子,陆世宁又买了些苏合香酒,带着一副画就去韩家了。 正巧,韩大人也尚在府中。 陆世宁先去给他见了礼,韩大人也是知道了陆世宁是杭州知州家的人,也没在明面上多问他。 多年前杭州知州的事儿,他也是官身,也是略有耳闻,但知晓的也还是不多。 倒是知道他如今是何等功名,心里反而觉得他虽是困於窘境,但却不落志。 穷且益坚,却不坠青云之志。 他是很有几分真才实学的。 韩即布置了席面在他自己的院子里,韩大人也是要急着出门去应酬的,跟他说了些考试上的事儿就放了他去。 这回是流水席,倒是有番流觞曲水的意境。 “韩兄。” 陆世宁先给他行过了礼,又叫十焉送上了那番心意。 “盼着你来,今日没跟他们出去吃酒做乐罢。” 韩即迎了他就坐下,今日备的是雪花酒。 “韩兄,世宁前些日看着汴京内的大雪之景,又想起了之前我们一起喝酒时的那颗梅树,就作了一副雪景画。” “世宁才疏学浅,这副丑画,就暂且聊表心意吧。” 陆世宁给他递上了那副画,韩即倒是开心的很,立刻打开来看了。 “世宁的画技是更胜从前了,还记得多年前,你也给我画了一副青竹图,现在还挂在我的书房里。” “这岁寒三友,松,竹,梅,我倒是靠着你要集全了。” “韩兄谬赞了,若是韩兄十分喜欢,世宁日后再画一副青松就是了。” “再多的金银珠玉,也是比不上这几幅世宁的画了。” 他们都是读书人,都喜欢赏画看画,那副青竹图,陆世宁也是十分喜欢。 “尝尝这个雪花酒,冬日里喝它,也是很应景。” “是。” 陆世宁拿起了那小杯盏,浅浅的尝了一口,是别有风味,他其实不是好酒的人,更爱赏茶。 “想着是请你过来先吃顿饭罢,这等着大年夜,你肯定是要去宋家的。”总得留个机会去让他见见宋姑娘啊。 “韩兄都料到了?” “世微在那边,你也不怎么能放下心吧?” “是。” “宋郎君已经是三催四请,一定要我登门一聚。我要是老是推辞,这也说不过去,怕伤了情分。” “是这个理。” 韩即也点了点头,他是没想着拦他的,是不想让陆世宁多犯难。 “也好,总比你一个人独自在客栈待着好。” “等着年一过,就要科考了,平则放宽心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 他话虽说完了,但是脸上的淡淡忧愁也是一时消退不得。 韩即也察觉到了,又在猜想他是为何忧愁。 “怎么?平则是在担心什么?” 韩即随口问了一句,见他这般犹豫,又试着说, “难道是在担心去宋家的事儿吗?” “还是在担心见到那位宋姑娘不知道如今可说些什么了?” 他这三两句,一下就说准了,陆世宁是有些忧虑在的。 他上次来也是这样,韩即倒是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了。 “怎么,这宋姑娘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你有必要怕成这样吗?”韩即想着他便笑,他如今怎么这般手脚畏缩了。 他倒是心里很不解,陆世宁上京来已有将近四个月了,可竟然他们还一面都没有见过。 才子佳人,本是好一段佳话,可是如今竟毫无半点进展。 陆世宁被他这样一说,是心里有些不自然。 她肯定也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但是,他心里是有些害怕。 要是退婚书的事儿她也知道,那她不会觉得他就是个狠心薄幸的负心汉吗?虽说不要好脸色,但是她要是想骂,他也只能受住。 “那宋姑娘我也是早先就见过的,之前家中小妹受邀过府去雅集时,我也是见到她了。” “的确也是出落的别致,一众女子远瞧过去,也是佳人独立。才情诗意也是上绝,更何况,她还是昭阳郡主的女儿。你还有哪里不满意啊?” 他这意思接下去,就是要说他陆世宁有些不知好歹了。 陆世宁却只缓缓又道, “非也,非也。” 他连 连摆手,述说并非如此。 “我不是不满意,就算她只是一个平民之女,我也是喜欢她的。我是怕,她不满意。” 陆世宁说完就稍稍的低下了头,韩即也是明白了几分。 “平则想的多了,你也不是一贫如洗,而是官宦人家,也算的上是门当户对。” “更何况,现在宋家的意思就是要将女儿嫁给你,人家等了你这么多年,也是一番情意。再说,你真的愿意看见她另嫁他人,与他人相守馀生吗?” “那当然不愿意了!” 陆世宁几乎是想都没怎么想就说了这句话,他怎么舍得,他真的不乐意看见。 不止是她等了多年,他同样也念了她多年。 韩即也听见了他这话,转头来笑了笑, “看,平则明明是心口不一,又何必多狡辩呢” 陆世宁有些汗颜,这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呢。 酒没喝多少,但是感觉是有些上了头,胸口上有一番燥热。 “这是好事,平则不要想的太多,也不要有太多的心里包袱。” “等着三日后登门去,给她送些礼就好了。” “是要送礼,可是,世宁也是不大懂。” 不大懂怎么讨女孩子欢心,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东西,她才会喜欢。 虽说他是有个妹妹,但是这亲人和未过门的娘子又是有一般不同。 对妹妹是血缘亲情,多加爱护,可是,毕竟他们之间已有许多年都未见了,说话是有些生分的。 “若是平则不知道小娘子喜欢些什么,我待会去问问我家娘子,她们也是见过,也是认识的。” “不多劳烦韩兄,这等小事,世宁一个人就行了。”要是老去问别人,总显得他没那么诚心。 “是要你自己去,也别紧张。我听说,宋姑娘在宋家如今是家中管事的,又能干又聪慧,是个温柔贤淑的小娘子。” “与平则你,也是很匹配的啊。” “再者,你们幼时就相识,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些才对。” “青梅竹马的情意,也不是人人都有的。”该有的,也要会珍惜啊。 陆世宁听后是点了点头,也赞同他这句话,他们之间的情意是少时就有的。 这番情意,的确不是人人都有的。 “来,喝酒。” 韩即又给他倒了一小杯,一小片雪花落入了这席面上的流水中,瞬间又融化了去。 陆世宁又吞了一口那有些冰冷的雪花酒,冬日里吃冷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宋南锦是有些累了,家里的人出去采买了许多东西,她又看了几个时辰的账本。 她已是有掌家一年半了,原本是大娘子犯了错事,是该给个教训。这宋父又觉得她即将嫁出去了,才想让她先学学管家的事儿。 倒是她觉得累得很,自从管家以后,她每日都要看许多账本,过手许多财物。 每日里脑子里都没个真正的清闲。 宋家跟着郡王府有些关系,她也是两边都累着,没得多馀的空闲。 宋南锦就在廊中坐下了,也是抽空偷会儿懒,她站了许久,这是有些腰酸背痛的。 她一个人坐在那儿,先捶了捶腿,又捶了捶腰。 她看着墙边的那株墨竹,也是想到了这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不管是大娘子和宋父如何在口中称赞他,这么久了,她也还是没有亲眼见到陆世宁如今的样子。 说句女儿家不该说的,他竟然也毫无表示,一点也不想着来看看她。 宋南锦也是不知道自己是心觉有些恼怒还是落寞,反正,就算是他现在来,她也不一定也要见的。 还在想着,筠诸踩着地上的雪又过了来,宋南锦及时察觉到了擡起了头来看着她,等着她的话。 “姑娘,大娘子叫你呢。” “什么事啊?” 她反问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筠诸也是听了出来,又说道, “想着是备办的东西有些问题,想要姑娘帮着一起瞧瞧。” “姑娘,家里现在也只有你有这番能干,大娘子也只好叫姑娘啊。” “好吧。”宋南锦是心里有些不情愿,这自己才坐了多久,又要去。 她起身揉了揉头,收拾了自己的一番杂乱情绪才又过了去。 大娘子还在冷雨阁等着的。 宋南锦拖着个有些疲惫的身子往这边来了,正巧,世微竟也在 。 “世微?” 宋南锦瞧见了她的背影,轻轻的叫了她一声。 “你怎么也在这儿?天晚了,怎么不回去休息?” “大娘子是有些事儿才叫世微来的。” “哦。” 大娘子也进了来,又说, “大锦儿来了,坐。” “大娘子是还有什么事儿要与我说啊?” “也没什么,就是想让你再看看这采买单子,这叫世微姑娘来,是想问问陆官人他喜欢吃些什么的,也好早做准备啊。” “这单子,大娘子看了就好,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话是这样说,但是这家中的财物单子都是现在要你来经手的,多看看也是无妨的。” “再者,这给郡王府送新年贺礼的东西,也是必须要你来看看的。” 提到了郡王府,宋南锦来了精神,这件事儿,以往都是宋南锦一个人做的。 郡王府那边,宋南锦登门去,也是不大好受的。 “刚刚我已经问了,陆官人的喜好习惯,锦儿要不再看看?” “啊?” 这大娘子又突然问向宋南锦,这他的喜好什么现在跟她说干什么。 “不用了,大娘子自己做主就好。” 她也是不大想多管,就想丢给了大娘子。 世微见着宋南锦的脸色有些不大好,就也帮着推辞说, “大娘子,这天也是晚了,该办的事儿也差不多了,要不我和姐姐就先回去歇息了。” “到时候我会去接哥哥来的。” 雪夜难捱,出来一趟也是冷得很。 “也行,就先回去吧。” 雪似乎又大了些,筠诸又多叫了两个人来点灯照明。 回去的路上,见着她的一脸疲倦,世微开口轻声问了一句, “姐姐是觉着太累了吗?” 她走上前去抚上了她的胳膊,她们俩走在一起,宋南锦轻轻的叹了口气。 是心觉疲累,世微也是谨慎的很,又说了句, “也是怪世微,到家里来多费了姐姐一些心力。” “跟你没关系,这过年了事情本来就多,都是一样要累的。” 是要去郡王府送礼的事儿,她心觉有些烦。 “哥哥过几日就要到家里来了,是也要给姐姐添些麻烦的。” 她说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了些,他们俩这要见面了,她自家哥哥要是嘴笨了,说错话了怎么办。 宋南锦是很累了,没多跟她说两句就回去要休息了。 陆世微也收住了嘴,跟她说也告退了。 今日是家里买了好些东西,宋金知也是趁着夜深人不多,让花阴偷偷拿了些过来。 她蜷在床上,推说自己刚刚是晚饭是没有吃饱。 等着她们拿了吃食进来,又重新点了灯,宋金知叫她们都围了过来一起吃。 “快,这点心果子只是拿了一点,应该也发现不了。” 她都没拿筷子,直接就上了手。 白白的软酪,还有酥胡桃,燕鱼干等。 外面下着雪,她们在屋里点着灯偷吃,也是觉得很有趣。 “姑娘还是用筷子吧,免得沾上了衣裳,弄脏了。” 花阴极力劝着她拿筷子,又拿了帕子给她擦手。 “哎,这一大家子一起吃饭吧,就是吃不好,总是要多看他们的脸色。” “等着过年的时候,不是让你端酒祝贺,就是让你多说几句吉祥话,都忙着吃饭呢,谁有那个闲工夫。” 宋金知是还忙着吃,一直不大理解他们这些做法。 “对了,听大娘子说,陆官人也要上门来和家里一起过年。” 她们也是在吃着,也不忘听些闲话。 “陆官人?想来也是一定的吧,陆姐姐在咱们家,他要是来,也是很正常的。” “话说,我们都还没有见过陆官人呢,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陆官人如仙玉一般,是神仙风姿。” “他到底长的好不好看,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要娶的是宋南锦。” “这大姐姐都已经十八了,爹还是要等着他有了功名后,还是要将姐姐嫁给他,多多少少是个真人才吧。”相信宋父的眼光是没那么差的。 “要不然我姐姐这身份,要是嫁给什么伯爵那也是堪嫁的。” “这说起亲事,姑娘如今 也过了及笄了,大娘子也是要给姑娘相看人家了吧?”她们边吃边打趣自家的姑娘,宋金知倒是还没想过,反正她还小,再等两年也是行的。 “哎,这等着她嫁出去了,我在家里也更是能松快些了。” 她伸了伸腰,裹着的被子又掉了,她直直的感受到了有些寒气,又缩了回去。 寒雪又至,屋里的炭火一直烧着。 宋南锦今天是累了,睡得有些沈,筠诸进屋来给她点了一盏安神的香后才又退了出去。 第16章 第十六回 第16章 第十六回 东京大年已至。 积雪又厚了一层。 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於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 天街上尽列珠玑,小巷内皆是罗琦。 清漆涂饰的楼房,彩绘华丽的阁馆,雕绘华美的门户,珍珠缀成的帘幕。 罗衣袋里轻飘出的香味,追染了这大年的汴京气氛。 陆世宁早早的就起了,沐了浴,又换了衣裳。他穿的是那件灰白色的厚袍。 昨天就去买了点贺年礼,十焉带上,他们就出门去了宋家。 店家小二还在门口扫雪,这大雪,看着其实也觉得欢喜。 陆世宁下了楼来,这店家在柜台上听见了楼上的声儿,又看见陆世宁下了楼来,打了声招呼。 “陆官人,过年好啊!” “同贺,掌柜的过年好。” 陆世宁微微的向他行了礼,店家的也回了礼,又问道, “陆官人这是要出去?今日店里我还想给公子们送些好吃食和茶酒呢,过年了,一同乐呵乐呵。” 在这家客栈的书生也不少,他们才都说要去酒楼吃酒呢。 “多谢掌柜的一番美意了,城内还有一家亲戚在,我这是上门贺礼去。” “那好,那陆官人就慢走,雪地难行,陆官人注意脚下。” “多谢掌柜的。” 走在街上,还是叫卖声不绝,这管竹丝乐之声,也是不绝於耳。 路过了那家楼外,陆世宁仿佛是听见了哪位小娘子在唱小调,是江南曲。 他停了会儿,多听了两句。 是倍感亲切。 十焉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提醒他别耽误了时辰。 这下陆世宁才回过了神来,又继续往前走了。 这是要操持家务,又要准备年夜饭,还有这大大小小的送礼往来,什么都要宋南锦过目了才好说。 她实在是有些累了,什么都快要记不得了。 她给筠诸和枕簟交代了几句,自己又偷偷溜到后花园去了。 她摘了几枝梅花,自己坐在廊下,偷喝冷酒。 这大雪红梅,竹林清酒,也是别有乐趣。 宋南锦终於有了个机会喘口气,她本就起的也早,又如今累了,也是犯困,伸了伸懒腰。 奇怪了,她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老想睡。 可惜了,这又不是犯春困。 陆世宁走了好一会儿才终於到了宋家的门口。他这是头一回在汴京内真正过年,他也是见识了很多和杭州不同的风物。 宋父早也派了人扫清了大门外的雪,又派了人在那儿等着。 陆世宁远远的看见了宋宅两个字,心里还是有些犯难的。 他的脚上还是带着些重量,十焉眼瞧着他是犯犹豫了,又说, “公子,这都到宋家门口了,公子还要再退吗?” “宋姑娘又不是什么吃人的猛兽,公子何必怕成这样呢?” 十焉这话,陆世宁倒是听不懂是不是他在挖苦他了,只是回头白了他一眼,又嘴上狡辩着说不是。 就是当来看世微的,陆世宁还是走了过去,跟门上的小厮报了一声。 他又抽出了手来理了理帽衫,正经的站着。 他暗自吐了口气,喉上又咽了咽,等着小厮来带路。 早就是交代好了,没多久,门后便有几个小厮就出来迎他了。 “陆官人可来了,家里郎君等了有半晌了。” “多谢小哥。” 陆世宁这警惕的心又上了来,跟着就进了去。 宋金知还在院里和侍女们逗乐,派去前堂等着的人这下回来报了信, “三姑娘,陆官人来了。” “真的?” 她听后立马来了兴致,丢掉了手上的东西,才想着他终於是上门来了,今日可是能亲眼见见这个未来姐夫了。 “不过,陆官人好像是去了郎君的院子里,恐怕是要好一会儿才能见到了。” 宋金知倒是无所谓,早看晚看都能见着的。 “对了,你去给宋南锦那边报个信,这未婚夫婿来了,我这姐姐恐怕今天是不得话多了。” “快去。”她现在真的很想见见宋南锦那番神态。 “是。”花阴应了声,又退了去。 小厮直接带着陆世宁就去了宋郎君的院子里, 他正在看画。 陆世宁见着了他的身影,立刻给他问安行了礼。 “世宁见过宋伯父,世宁给您拜年贺喜了。” “恭祝宋伯父福寿安康,新年喜气。” 一日今年始,一年前事空。 宋郎君一见着他这笑啊,就立马换了脸色。 “贤侄。” “这有些日子没见了,看上去却是清减了不少。” “贤侄这几日没吃好睡好吗?” 宋郎君上来就是一番关怀问候,又叫着他坐下。 “吏稀啊,快给陆官人奉茶。” “是。” “多谢宋伯父。” 陆世宁又行了礼便又坐下了。 阁中烧着炭火,倒是没有外面那么冷了。 “今天这茶是以往家中人出去做生意的时候跟那些商人换的,虽说也不是十分名贵的茶,但我就是图个新鲜口味,这些茶都要尝一遍才好。” 陆世宁端着尝了一口,又道, “味道是与东京本地的茶有些不同,但是茶学也是有万般宗妙,都要仔细参悟才好。” 陆世宁顺着他的话答道。 这茶也是很能留香的,他的指尖淡淡留存了一些。 “宋伯父,世宁还带了些薄利,以祝贺新年之喜。”陆世宁示意十焉将东西奉上来,宋家是万贯富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陆世宁也是看着挑的,只聊表心意罢了。 他也是没打听宋家家里到底有几个孩子,他小时候似乎只见过宋南锦和郡主。 要是姑娘,他也给她们买了几朵绢花,就图个吉利的。 要是公子,陆世宁倒是还有块好墨,这写字读书总是用得上的。 “贤侄不必见外跟我多客气,我们都是一家人。” “我已经让人去叫世微过来了,贤侄再坐着等等。” “是。” “宋伯父刚刚是在赏画吗?” “世宁也曾爱好收藏画作,上京时,还给讲课的夫子送了一幅春鸟图,现在,倒是还有一幅墨竹图在身上。” “是,读书赏画嘛,这等文雅之事儿,我也是要跟上步伐的。” “我那个儿子啊,读书不上进,就知道喝酒寻乐,我跟他啊,也是没半点话说的。”话都聊不到一起去,宋父是看宋候知有些不顺眼。 “这下有你在,我这是寻着知音了。” “世宁只是略懂这其中一二而已,也算不得上是文人雅士,还差得远呢。” 陆世宁不敢担起这份谬赞,话说了一会儿,世微就过了来。 宋郎君眼尖,先叫了她一声儿。 陆世宁随即转了头,看见她如今是安好,心里真的是宽慰了很多。 这到底是,自责和宽慰并存。 “哥哥!” 陆世微见着了陆世宁,也是十分欢喜的。 她直接就走到了他的身边,瞧了瞧他的气色,虽然说不上是有多好,但是也似没什么别的毛病。 见着他们兄妹是有话要说会儿的,宋郎君起身说着自己还有些事要处理,要先出去了。 “贤侄和侄女先叙会儿吧,我再让他们去叫锦儿过来,贤侄稍等会儿吧。” “是。” “多谢宋伯父。” 陆世宁起了身送了送他,又回头拉着世微说话。 就剩下他们两个了。 “见着你气色是好多了,我也是放心了很多。” 陆世宁也是瞧了瞧她,她这身打扮,才真的像是个漂亮的闺阁女儿家。 “也是怪我现在没有办法亲自照顾你,你不要怪我。” “怎么会,我跟着宋姐姐也是很好玩的,宋姐姐待我极好,待哥哥也好。” “之前那件灰白色的厚袍就是她亲手做的。” 话刚说完,陆世微才瞧见那件厚袍已经穿在哥哥的身上了。 “诶,就是这件,哥哥已经换上了?” “是真的好看。” 她又仔细看了看,这颜色也是很适合他。 陆世宁是偏爱青色的,这件灰白,倒也是很衬他。 陆世宁又低头瞧了瞧身上穿的这件厚袍,神色有些不自然,又怕被她仔细瞧了去,又转过脸来, “随手穿的,我倒是快忘了。” “哥哥怎么能轻易忘了呢?这是姐姐的心意啊。” 陆世微听着他这样说,心里也有一丝不快。 陆世宁听着话头不对,又急忙说, “跟你做玩笑的,我心里都知道的。” “我给宋家几位弟弟妹妹也买了些贺礼,就是我还不知道宋家到底是有几位公子和姑娘啊?” 话问到这儿了,世微又跟他解释了一句, “宋姐姐是家中长女,下面还有一个三姑娘和四公子。再者,宋郎君还有一位兄嫂的女儿在家中,我也是跟着叫堂妹妹的。” “她年纪要小些。” 陆世宁听后点了点头,忽然想起,倒是宋父曾经给陆明清来过信,说起过,家里二公子生病了没治好,也是早逝了。 “是这样。” “哥哥别紧张,宋姐姐温和贤淑得很,家里的事儿都是她在管的,都夸姐姐能干呢。” 陆世宁听后只是微微一笑,又坐的端正了些。 陆世宁没说话,就是真的要见她了,他还是紧张的。 宋南锦在廊上坐了好一会儿了,靠在柱子边也是浅浅小憩了一会儿。 却恍惚间听得是有人在叫她。 “姑娘?姑娘?” 她听了出来,是筠诸的声音。 她也寻到这儿来了。 宋南锦心里是又要叫苦了,肯定是哪里又出了事。 她连忙穿好了鞋子,整理了一番发髻和头上的珠钗。 一壶冷酒也已经喝完了,雪云后的阳光又露出了些,这雪,小了不少。 筠诸是小跑了过来的,见着宋南锦礼都忘了行,开口就说, “姑娘,刚刚郎君来说了,说陆官人已经在前堂里坐着了,已经喝了一盏茶。郎君现在有事要出去,说让姑娘去前堂招呼陆官人。” 宋南锦听见了是他,心里一惊,她是差点忘了今夜他也要来吃团圆饭的。 这,现在她这副样子怎么见客。 宋南锦想了一会儿,才又对她说, “叫世微去了没有” “陆姑娘已经去了,就是等着姑娘了。” “他来了有多久了?” “这,筠诸不知道,就是等着郎君叫人来说的。” “已经是喝过了一盏茶,应该是有一会儿了。” “一定要我过去吗?” 宋南锦这话带着点推辞的意思,这人反而到了家里了,她却有点不想见了。 “郎君出门去了,大娘子还要准备给各家的新年礼,又要看着后厨杂事,只有姑娘能去了。”宋父的意思是,一定要她去。 她是家里掌事的,怎么说也是去招待客人,不能失了礼数。 宋南锦有些犯难,她是真的心累了,要去前堂,恐怕是还要再去换身衣裳和打扮的。 又要多折腾一番。 “筠诸,你先去送些果子点心去前堂,让他先垫垫肚子。我回去换身衣裳,就过去看他了。” “是,那姑娘可要尽快了,要不然会觉得是我们待客不周的。” “行了,我知道了。” 酒壶就留在了那儿,宋南锦先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去。 第17章 第十七回 第17章 第十七回 她走的步子都带着点疲累,又叫枕簟给自己重新再梳妆了一番。 前堂上,陆世宁是又喝过了两盏茶,跟世微聊了已经有半晌了。 正说完前一句话,筠诸带着人端着几样点心和果子就来了。 陆世宁心里又谨慎了些,转了头来看。 “给陆官人问安了,我是锦姑娘身边的女使,我们姑娘还要等会儿过来,陆官人且端坐会儿。” 陆世宁点了点头,手又握紧了些。 不急,不急,他是真不急。 宋南锦是好赖的磨蹭了一会儿才出了松筠院。 刚刚的衣裳沾上了污脏的雪水,宋南锦又换了件略微素净点的衣裳来。 一件螺青色素面长裙,和一件青白色梅花纹褙子。 又拿了个绣花竹柄团扇。 妆容素净了些,枕簟倒是还问她要不要再换件藕荷色的衣衫,宋南锦虽然也是喜欢素净端庄一些的颜色的,但想着这是过年,枕簟觉得还是鲜艳些的颜色好。 “家里到处都是彩饰结彩,都一样的喜庆,换件素净点的,也显得端庄一些。” “也是。” 枕簟又拿镜子给她照了照,看了四五遍才觉得没有问题了。 “姑娘,实在是没什么可弄的了,还是快去吧,陆官人怕也是已经喝了好几盏茶了。” “要是让他觉得我们轻慢了他可不好,回头郎君可要说的。” 宋南锦最后对着镜子又看了一眼,才说就过去吧。 走的这一路,她又想着宋金知那个爱闹腾的,宋父最是头疼她。 她不忘跟枕簟多说了一句, “你记得去看看金知和候知他们,他们两个最是能闹腾的,今天家里是有客人上门,跟他们说要安分点,不可胡闹或者偷偷溜出门去。” “还有,不能去厨房偷吃,让晚色好好看着厨房的活,有什么问题再来跟我说。” “是。” 她的脚朝前堂忙着去,心里和嘴上也不得空。 “对了,还要记着去看看郡王府的人,要是他们派了人过来,不管是什么,也一定要跟我说。” “那些亲戚贺年往来的礼数,自然有大娘子去帮着,那些应酬我也不用去了。” “是。” 总算是有个可以不用多管的事儿了。 话多,脚也不自觉的快了些,已是到了前堂门外。 宋南锦又停住了一会儿,在心里好好的建设了一番才端着手进了去。 桌上的几样点心是精致很多,陆世宁是吃了早饭来的,现在也不怎么饿。 听着脚步声儿了,一袭青衫渐渐的移了步子往里走了来。 明明屋子里烧着炭火的,陆世宁却感觉是有一番寒意从眼前袭来。 他话也不再说了,只是目光随着女子的步伐而动,然后又从下到上的逐渐移上了她的娇面。 他略略惊艳的眼神是楞了一会儿,他是一时没醒过神来。 眉目如远山画,面如桃瓣,这是在冬日里,好似又有一阵梅香袭来。 陆世宁有些出神,世微见他有些没反应,又稍稍上前用手肘推了推他。 提醒他别忘了礼数。 陆世宁也是迅速回过了神来,急忙起身,低头向她问安道, “世宁唐突了,请宋姑娘莫怪。” 他头还低了些,宋南锦立刻又回了话, “陆官人见礼了,可不用这样见外,请坐。” 她轻柔的回道,陆世宁听了她的话又坐了回去。 这温柔如水的声音,不像是冬日里的一阵寒风,更似春日里的东风。 陆世宁是没怎么擡眼来直接看她的,宋南锦倒是略略的多看了他几眼,小时候不爱说话的高冷小公子,如今也变了样。 如今的确是如神仙风姿一般。 剑眉星目,眼眸清亮,清冷如松,就坐在那儿,一身灰白色的衣衫,在这冬日的雪景里,倒是如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神仙了。 这等温尔斯文的气质倒显得他更是冷冽了些。 但是他的脸色没那么好,有些病态。 想着可能是最近忙着读书,没照顾好自己。他虽年纪还轻,眼里却是流露出一番深沈和忧郁的情意来。 人虽少,但很是稳重和冷峻。 就如那墨竹一般,清稔挺拔。 到底还是官宦家庭的公子,内敛,知礼数些。 宋南锦也不好一直看着他,转过了眼,就在他对面上坐下了。 陆世微察觉陆世宁的脸色瞬时就变了,他似有些不自然。也是,已经跟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了,让他们单独说说也行。 刚想完,世微就起了身对着宋南锦说道, “姐姐,我这想起来了,前几日云锦妹妹说要送我个东西,世微现在正好过去看看。” “姐姐,哥哥,我就先去了。” 她这是要退下了,宋南锦有些不自在,陆世宁更是有些慌,她现在走,陆世宁也猜的出来她是为着什么,肯定是故意的。 旁边的枕簟和筠诸也瞧了瞧她们家姑娘的神色,她们也是知趣的丫头,也道, “姑娘,厨房事还多,需要时时盯着,我和筠诸就先下去帮姑娘看着啦。” 说罢,就直接退下了,也使了个眼色,让前堂里其馀的人都出去了。 只留了两个在门外守着就好。 这没一会儿,四下的人都散了,陆世宁是更有些不自在。感觉这前堂内的气氛,有些尴尬。 十焉在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看了一眼陆世宁,陆世宁点了点头,也让他就先出去了。 他们俩是正对着坐的。 宋南锦注意到了他身上的那件厚袍,就是她做的那件。 她本还有些担心合不合身,只是看了一眼,眼看着还挺合适的。 她是想问出口的,但是又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俩先各自安静的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谁也还没先开口说话。 她手里把玩着扇子,见着他还不开口,自己还是主动先说了。 “呃,那个,今天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先发了声儿,陆世宁本放着空,听见了她说,又回了神,稍稍看了过来。 “今日来的有些早,宋伯父说,早些来,要跟我谈谈读书诗词的话,还要帮着问问家里四公子的功课,他现在读书是个什么样的水平。”陆世宁回答得很认真,但说完,又感觉自己没回好。 “哦。”宋南锦点了点头,她也觉得如今两人再见,倒是没小时候那么热络了。 “也是。” “我听爹说,你中了乡试的头名?” 她这话问的,既有些惊诧,还有些不确定。 陆世宁话又少了些,不敢多加吹嘘,只是淡淡的答到一个字。 “是。” “哦。” 她也只是回了一个字。 这下气氛很有些尴尬,陆世宁也不敢随意胡说。 “呃,你要不再喝盏茶吧,我之前听世微说,你挺爱喝茶的。” 陆世宁听到她又叫他喝茶,又一笑, “刚刚世宁已经喝了几盏茶了,现在,腹中尚有馀物,暂且不渴。” “多谢宋姑娘好意。” 他是客气的很,宋南锦也不知道该再找些什么话说。她是来招呼客人的,自然也只是将他当作一般客人看待的。 可是,那点心知肚明的事儿,搅得他们之间,有些覆杂。 面对面说话尴尬,多看一眼又是不合规矩。 外面的雪是已经停了,一点落雪的声音都没有了。 “这年一过了,想着是考试也要临近了。” 她又说起了考试,陆世宁倒是还有的话说, “是。” “你紧张吗?” 她又接着问,似乎是有的话聊了。 “啊” 陆世宁擡起了头来看了她一眼又重覆了一遍,宋南锦也转过了脸来,刚好,四目相对。 想着是胭脂没画多少,宋南锦倒是有些脸红了。 陆世宁也慌了慌,急忙转过了眼来。 “宋姑娘是看着也有几分疲倦,想是也累着了吧?” 陆世宁转移了话题,又问向她。 世微也说了她还要操持家务,跟他在这儿说话,也是当招待客人的。 “也没什么。” “是家里忙了些,但是也还好。” “跟你在这儿说话喝茶,我也当是偷个懒了。” “是个好借口。” 他们俩又都浅浅一笑。茶水也没多烫了,茶香都淡了些。 宋南锦又叫了人给他添茶,陆世宁想起了今日送的礼,又说, “今天我上门来,给家里的几位姑娘和公子带了些薄礼,宋姑娘可选个喜欢的绢花,也是世宁聊表心意罢了。” 陆世宁还是不大敢直接擡起头来直视他,宋南锦坐了一会儿倒是还自在了许多。 “你,你就不能看着我说话吗?” 她这话突然一出,陆世宁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刚刚那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话里似乎还有几分嗔怒,陆世宁连忙起身行礼又说,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世宁不敢放肆,要不然就是没规矩了。” 他还是微微的屈着身,没有看着她。 宋南锦是见他这副做派,拿着扇子掩面,轻笑了几声。 他倒不是个假正经的人。 陆世宁也似乎是察觉到了,又问, “宋姑娘笑什么?” 她用扇子掩着面没去看他。 陆世宁楞了一时,才又坐了下来。 “我是笑你是不是读书读多了人也读迂腐了,这哪里说得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陆官人快回坐。” 陆世宁听罢有些汗颜,他是只会读书的,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 “陆官人何须如此紧张,我又不会吃人,这倒是显得我有多令人害怕了。难道我是还有那些恶名在外,让陆官人心生胆怯了?” 宋南锦大胆的问了一句,扇子还遮住了半张脸。 竹柄团扇后,还有张微微粉嫩的脸,嘴上有了个弧度。 这屋里烧的炭火也不是很多,陆世宁却觉得要冒汗了。 陆世宁听着她刚刚说完的话,这是在自贬自己,他也赶忙澄清说, “非也,非也,宋姑娘误会了。是我许久未见宋姑娘了,不晓得如今跟宋姑娘能说些什么。” “宋姑娘人美心善,聪慧又能干,哪里是有什么恶名。” “世宁是怕自己说错话了,让宋姑娘觉得我不大礼貌。” 听见他又夸了一番,宋南锦这脸上的胭脂是越发的红了些。 说完了这几句,陆世宁也是放松了些,话多了些。 他又侧了侧身,端了茶杯,假装喝茶,想掩饰掩饰。 第18章 第十八回 第18章 第十八回 又是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大娘子派了人过来请宋南锦过去,说是新年贺礼清单上需要她过目帮眼瞧瞧,看看有什么不对的。 这是大娘子身边的女使过来叫的。 陆世宁正放下了茶杯,那女使就过来行了礼。 “给锦姑娘和陆官人请安了。” “姑娘,大娘子请你过去,说是请姑娘帮一手。” 他们俩之间话倒是完了,宋南锦收了神色,回应了马上就去。 陆世宁见着她是有事,也不好多说话了。 “陆官人恕罪,我还是有事要忙,怠慢陆官人了。” “哪里,宋姑娘去就是,我再喝会儿茶就好。” “是。” 宋南锦就要告退了,又叫了人马上去请四公子上前堂来,可真的不好就这么冷落了他。 陆世微哪里是真去了宋云锦那儿,是在后院待了会儿,她刚刚还让黄昏在前堂不远处待了会儿,直看见宋南锦出了后她才又回去找陆世微了。 陆世微坐在亭中,手拿着个暖手的,在那儿等了好久。 黄昏踩着积雪往她这边来了,她也听见了声儿,转了脸来。 “怎么样?” 黄昏还没走近呢,还差几步,陆世微是急着问了。 “锦姑娘和我们家公子说了好一会儿话,锦姑娘才出了前趟,说是家里的大娘子有事需要锦姑娘过去看看。” “哥哥现在还在前堂坐着?” “是。” “姑娘,我们还要过去吗?” 黄昏又问了一句,陆世微转过了脸,低头想了好一会儿。 “不,我们等会再过去。” “姑娘是在担心什么?” 黄昏不解,刚刚她其实可以不用走的。 “我刚刚避开,是想让他们好好的说会儿话。” “我们上京来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哥哥今日才真的见到姐姐,这肯定是有些别的话要说的,我在场不大合适。” “再说,我老觉得哥哥似乎在刻意回避姐姐,让他一个人在那儿,他也能好好的想一想怎么对姐姐。” “姑娘这话,是为何这样说啊?公子不是一心只忙着读书吗?” “之前他话里只要一提到宋家,他也就是不提姐姐。要是我说了,他也只当做听不见。” “这件事上啊,我是真看不明白他。” “姑娘是觉得,公子对锦姑娘无意?” 黄昏是大着胆子跟着问的,世微听了连忙叫她住口,不许胡说。 “这件事,不许随便议论。” “是是是,黄昏错了。” “姑娘莫怪。” “这是在宋家上,不是自家的院子,小心说话。” “是。” 陆世微有些生气,这是大过年的,她也不想发作。 “他就是嘴笨,我是怕他以后会惹姐姐生气。他虽是很会读书,但是这等情爱之事,他也是会犯糊涂的。” 自家的妹妹这样说哥哥,陆世微也不留情。 “算了,我们还是先过去吧,要不然他一个人坐在那儿,也是有些无趣。” 世微起身理了理披肩帽衫,打算还是过去看看,就让他一个人冷坐在那里也不好。 黄昏跟在她身后,也去了前堂。 大娘子是还在忙着,宋南锦急急的赶了去看。 这也就是几家贺礼单子,她觉得还有些问题。 宋南锦走了去,大娘子一见到她就要哭了。 “哎哟,我的好锦儿,快来帮眼看看,我这都要眼花心乱了。” 宋南锦先行了礼,又见着大娘子这模样,心觉太累。 “大娘子是在叫什么苦了呢?后厨那边还需要去看着呢。” “哎哟,我也知道。也就是这贺礼单子还有些问题,家里主君不在,这还是要问问你。” “其实大娘子做主就好,南锦也不好多说。” “现在家里主事的毕竟还是你,还是要问过你的。尤其是送去郡王府的,这一定得你拿主意的。” 提到了郡王府,宋南锦眼下闪过了一丝阴影,她脸色也有些变了。 “是,还是给我看看吧。” “还有送给别家的礼,我也是怕我自己一个人看不仔细了。” “是,南锦帮着看就是了。” 家里是都在忙,陆世宁在前堂又坐了会儿,其他 人都下去了。 陆世宁这下是还等着世微来救他的。 可是来的,却是家里的四公子和三姑娘,宋候知和宋金知。 她脚还没有踏进去,倒是先喊起来了。 “我听说是陆官人来了?” 宋金知这一声,倒是有些吓着了些陆世宁。 他没有见过这两位姑娘和公子,幸好刚刚世微跟他详说了一番。 他心里转念一想,应该是三姑娘和四公子没错了。 宋金知还是孩子心性,倒是不觉得这有多不合理。 反正还有宋候知在的。 陆世宁是要年纪大些,比他们还要大出好几岁,这是显得成熟了许多。 “这是,家里的三姑娘和四公子吧?” 他起身和他们对站着又问了一句,宋金知点了点头。 “是啊,我是他姐姐。” 她这样轻快的嗓音,话里说的时候还有几分自傲。 陆世宁看着他们两个小的,也是当看孩子一般。 “哦,姑娘和公子安好,世宁就斗胆叫声弟弟妹妹了。” “没事。” 宋金知是心大些,她连着看了陆世宁好几眼。 她是在看看,她家大娘子和宋郎君说的是不是真的。 清冷神仙之姿,倒是没说假话。 “三妹妹看什么?” 陆世宁是觉得她有些好玩,又朝她问了问, “我娘说,你长的比那个书上说的宋玉还要美,还要好看,也有跟他一样的才学。” 陆世宁听后又笑了笑,却又推辞说, “三妹妹过誉了,他是人间风流才子,世宁区区薄草之姿,哪里能与之相提并论。” 宋候知也是见不得惯宋金知这副德行,自己离了她,又在对面上坐了。 “陆官人就是我爹口中的那位东床快婿?还是到了会试” 他也是没个分寸的,陆世宁瞧着他俩,还真是一个脾气,转身又坐了下来。 宋金知又叫了他们来添茶,他那杯茶还剩了一半,想着是已经见过宋南锦或者宋父了。 “陆官人这是要考试了?” 会试的时间也要临近了,他们今日才终於见到。 “是。” 这下宋金知又捡着他的话又问了, “那,是不是考完试,就要娶我大姐姐走了” 她是有多希望宋南锦赶紧嫁出去啊,这问的也是毫无顾忌。 陆世宁本又端茶来喝的,听见了这一句,也是差点没呛着。 这姑娘,也还真是个孩子,说起话来没个遮拦。 “呃,这事急不得,还得跟宋伯父好好商量才是。” 陆世宁话说的有些委婉,这想着她,也是连茶味都忘了是何滋味了。 她刚刚那副美如画的样子,也是刻进了他的心里。 这说的陆世宁脸皮上有些挂不住。 “哎,陆官人还是早点把我姐姐娶走吧,我们在家啊,也能更松快些。” 这是一点也不拿他当外人,陆世宁是心里有些疑惑,拐着弯问道为什么。 “陆官人是不知道啊,我这大姐姐平时管我们可多了,这也不能随便干,那也不能随意做,一点都不松快。” “我之前就在想,就我长姐这个样子,哪个敢娶她?” 这背着她的面,宋金知是又逮着了个机会说说她,她也是觉得陆世宁反正都是她未来的官人了,这说几句也没事的。 宋候知在旁坐着没做声儿,她说的倒是事实,宋南锦就是除了宋父之外,管束他们最多的了。 早点嫁出去了,他们也能在家里横行了。 陆世宁听后只淡淡的一笑,他是趁着机会从他人口中多多了解了点她如今的性子。 小时候就活泼,如今也还是照样嘛? 她还真是能干,家里的事务她也管的,约束家里小的也是行的,管上管下。 她这般好,他心里是越发的有些落寞了。 陆世宁也不好多搭话,只是又问着了四公子如今的学业,宋父先前交代过他的,他也就是帮忙当半个先生。 陆世宁也清楚宋父是挺看重他这个儿子的,他只是贪玩了些。 “不知四公子如今在读些什么书?” 宋候知吃了好几块点心,听见了陆世宁这么一问,楞了楞,又说, “也就是那些科考要温习的书,只不过,有些时候有些道理 参悟不透罢了。” 陆世宁仔细瞧了一眼他的样子,像是个沾染花柳烟花的,说话的神态和眼神,都没那么专注,有些散漫。 “经学之道,是得慢慢参悟的,四公子也不需急,读书是个慢活。” “不知道四公子现在考到什么地步了?” 宋候知话有些闷,家里的宋父和大娘子跟他们说过,陆世宁是名师和名书院出来的才子,还是乡试的头名,这才读了五六年就赶了上来,也是怪不得宋父这么喜欢他,简直是将陆世宁当自己的亲儿子。 他哪里赶得上啊,又何必自讨苦吃,自取其辱。 见着他脸色变了,宋金知却是又来了劲,继续道, “他啊,读书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如今连个秀才都不是,天天都是怎么琢磨着出去喝花酒偷玩,哪里还有半点读书的心啊。” “也是活该娘和爹要骂你,连大姐姐也帮不了你。” 这是他们俩姐弟间的话了,陆世宁在旁只低头喝茶不多问。 陆世宁也是估摸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水平了,之后也好给宋父回话。 完成任务。 宋候知话上也不让她,两人互相揭着短,就是小孩间的拌嘴,陆世宁在一边只笑笑不语。 话吵了几句,宋父是跟着回来了。 见着是他们俩在堂上,宋父看了一眼陆世宁后,才又走了进去。 这个不成器的,宋父看见他,心里是要多说几句的。 他们本还在吵嘴,见着宋父回来了,也都立刻恭敬了起来。 陆世宁也放了茶,起身朝他行了礼。 “宋伯父安好。” 宋父一脸和善温和的朝陆世宁点了点头,又转脸看着这两个小的,那脸色是拐了好几个弯。 也是过年的日子,宋父也不想多骂几句。 “刚刚三妹妹和四公子陪着世宁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是规规矩矩的,宋伯父不用担心。” 陆世宁也是很会瞧颜色,就他们两个这脾性,也是不大能让宋父放心的。 宋父听清了陆世宁是在帮他们说话,想着是还有话跟陆世宁说,先叫他俩下去了。 等着他们走了,宋父又叫他去书房谈。 陆家之前的事儿,他是还想多问两句。 时渐至夜色,雪又开始下了起来。 宋南锦看完了贺礼单子后又去了后厨盯着了,她一直走不开。 枕簟看天冷了起来,又回去给她拿了件披肩。 大抵是忙的差不多了,又听见了外面街上传来的庆祝声儿和爆竹声儿,还有叫卖声和小孩的吵闹声,这年的气氛是烘到热点子上了。 冬日入夜的早,晚饭也是差不多时候了。 第19章 第十九回 第19章 第十九回 新年自然是要喝屠苏酒的。 这也是团圆饭的礼。 到了晚饭时分,大娘子派了人去书房叫了宋父和陆世宁。 该是用饭的时辰了。 七碟子八碗,有鸡有鱼有荤有素。 还有馎饦和春盘。 春盘也是五幸盘,有韭菜,蕓薹,芫荽。 将它们洗净,撕开,却不切断,在盘子里摆出一个好看的造型,然后再加上腊八那天腌制的大蒜和藠头,最后再在中间插一根线香,线香顶端粘一朵纸花。 家里后厨,又加了几样别的在里面,有腊肉,萝卜,生菜。 还有一味野菜,青蒿。 青蒿,叶片青绿,味道清鲜微甜,更有清肝明目的功效,还有个俗名,叫茵陈。 屠苏酒就是药酒,用多种药材浸泡的酒。 是腊八那天,采集八种药材,用红色小袋装起来,扎紧口袋,上面再系上一根长长的细绳,再吊入水井,在水井中浸泡一夜。 到了第二天早上,从井里打出一碗水,倒进酒坛,再至除夕饮用。 一岁一屠苏,也是迎新除旧的意思。 这几盘菜几盘肉,倒是好一场除夕盛席。 炙羊肉,润兔,润鸡,炒白腰子,鲜虾蹄子脍,煨牡蛎,沙鱼脍,羊舍签。 酒炊淮白鱼,三鲜笋炒鹌子,燕鱼干。 冷菜,热菜,还有凉菜。 就如冬日里喝冷酒一样。 宋南锦还下厨亲手做了梅花汤饼儿。 吃的时候也会有淡淡的梅花香流连於口。 陆世宁在席面上坐了会儿,见着她们一直忙前忙后的在布菜,倒是还看不见宋南锦。 他有些坐不住。 备下的果子点心,还有梨干,梨条,枣圈,梨圈,乌梅,樱桃煎,糖霜蜂儿,召白藕,虾具,香药小丸儿等等。 是花样繁多,一应俱全。 宋父是心里高兴的很,拉着陆世宁又热切说着话。 家里更买了好些名酒,思堂春,丰和春,清白堂,蓝桥风月。 流香酒,雪醅酒。 怕是都要醉了。 除夕夜,一大家子在一起吃饭,宋南锦帮着大娘子备好了宴席才又坐了下来,就在陆世宁斜对面坐下了。 上头坐着的是宋父和大娘子,还有一位长辈。 就是宋云锦的娘亲,赵娘子,先头是宋父兄长的妻房,现在也还是住在如今的宋家。 宋父和谭青容一直礼待,当是一家人的。 宋云锦是胆小些,见到了家里来了生人,也是不敢再多说话。 只是陆世宁起身微微的朝她行了个礼。 他们也是还没见过,宋父瞧着了这副情状,又赶紧给他们正式介绍说, “这就是我往日里给你们说的陆世宁陆官人,陆家与我们家是故交,这是陆世微妹妹。” 宋云锦点了点头,朝他们俩兄妹行了礼。 “世宁见过赵娘子和宋妹妹。” 世微是早就见过了,也只是跟着他微微屈身做礼。 “陆官人且坐,都是一家人,不拘那个礼了。” “是。” 挨着他坐的也是世微,他刚刚要坐下时,馀光看了一眼宋南锦,她正在倒酒,没听他们说话。 他又立刻收回了眼来,接着他们长辈递过的酒。 “陆官人今年是何年纪了?看着这样脸生。” 他坐在了这几位长辈间,是免不了又要被盘问一番。 “世宁如今是二十有一,清明一过,也是二十有二了。” “这般年轻,倒也是该成婚的年纪了。” 说到了成婚,陆世宁只是低头不语。 宋南锦一直在布菜,头也没转过来看他们。 这时,宋父才开口说, “不急,等着世宁考完试再说。” “也是,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也算的上是双喜临门了。” 说罢,大娘子也是又端酒来敬他,陆世宁赶紧举了杯过去回礼。 他喝了不少的茶,现在又喝了不少的酒,这酒多下一杯,世微就在旁边多担心一分。 时不时的,她还偷偷拉他的衣角提醒他,还是别喝那么多,酒毕竟伤身。 陆世宁也是觉察到了,转头只是微微一笑,眼神告诉她道,他心里有数。 “说起锦儿的婚事,这金知和 候知的婚事也要提上来提了,官人可要记得啊。” 也是看着大家都在,大娘子又跟宋父提了句。 他只是微微点头,刚喝下一盏酒。 陆世宁不敢转眼过去瞧,这边跟他们说得太紧了。 “陆官人算着年纪也是读了五六年就赶上了会试了吧?” “是。” 这又问到了考试上,宋父眼里盯着宋候知看了一眼,是觉得有些不争气。 “那陆官人是何时当的秀才啊?” “世宁考中是,正值十二。” “哎哟,大才子啊,十二岁就中了秀才?” “世宁虽考得早,但是事后家中出了变故,待到世宁服丧期满后才又慢慢的考上来的。” 陆世宁这解释,话里还带着层别的意味,并非是他们陆家故意拖延才悔婚的,他心里有几分是想说给宋南锦听的。 但宋南锦一直没转头来看,也不知道她听清没有。 陆世宁之前也只是写信给宋父解释过了,退婚书的事儿她应该不知道吧。 他说完后又往宋南锦那儿看了一眼,但是她只顾低头吃饭,想着是做了许多的事儿她也累了饿了。 “原来是这样,这大过年的,倒是惹起陆官人的伤心事儿了。” “我该自罚一杯才是。” 大娘子又倒了酒喝了一盏,陆世宁又说, “无事,大娘子这话倒是让我记起了,等过了年该去寺里给父母亲添个香油,烧点纸钱。” “这事儿好办,陆官人放心,我替你置办好了,到时候拉着你还有世微去相国寺就是了。” “不多劳烦大娘子,世宁和妹妹自去就好。” “不麻烦,不麻烦。我给陆官人和世微办了,陆官人也好安心读书啊。” 想着是有几分道理,世微先起身回了话, “世微替家父家母谢过大娘子了,亡父亡母在黄泉下有知,也会感念宋伯父和大娘子的恩德。” “世微以酒水一盏,敬祝宋伯父和大娘子新年安康,福寿绵长。” 这些漂亮话说的也是他们开心的很,大娘子又端起了酒杯说道, “这世微就是懂礼,比我这混账女儿和儿子强太多了,好孩子,快坐。” 陆世宁回头看了她一眼,世微也只微笑回礼。 宋金知在旁吃的急,又听见了大娘子在说她,她有些不开心,又回嘴说, “娘,哪有你这么编排自己亲女儿的,我最近可乖了,什么都没做出格的。” “哈哈哈,是是是,你最近也没惹我生气,快吃吧。” 她爱吃鱼,这一盘的鱼都被她吃走了大半。 大娘子又看了一圈,见着宋南锦一直不说话,又开口说, “我这大女儿,也是个能干的人。今日帮着我操办事儿多了,这半天都还没说话。” “今日也是头一回再见到陆官人吧,怎么也要吃个敬酒,讨个好口彩。”说些新年贺词,好添个喜气。 宋南锦刚夹了块羊肉在碗里,听着大娘子叫了才擡起头来,她是真的饿了,一时顾不上说话。 见着她的神情有些楞,她还没明白要她做什么。 大娘子是叫了身边的人去给她倒上酒,示意她给陆官人敬杯酒。 陆世宁是反应过来了,也转了脸去瞧她,她的神色是有些倦态了。 “呃,宋姑娘先前已经跟世宁说了几句贺年的话了,也不敢多劳烦宋姑娘再跟我喝杯敬酒了。”还是算了,他不会强求。 陆世宁是帮她推辞着,让她再起来敬酒,他不大能受得起。 宋南锦想了想也反应过来,丢下了手中的筷子,又端上了那杯雪醅酒,缓缓的站起了身来,又似慵懒般的擡眼道, “我也没什么别的话可说,就祝贺来年陆官人能一次登科,金榜题名了。” 话里是带着几分敷衍,从声音里也听得出她是很疲累了。 陆世宁也赶紧起了身,端着酒杯,回话说, “多谢宋姑娘,世宁这一盏就喝尽了。” 他一口就喝完了那杯倒满的酒,话里还想再说些什么,宋南锦却已经是转过了身又要坐下,他也只好作罢。 看得出,她兴致不高,就不想让她再费精神了。 宋南锦又低了头,自顾吃起了刚刚夹的那块羊肉。 今夜她肯定也是睡不了的,除夕夜也还要守岁。 一想到这儿,就算是看着这满桌宴席,她也 是没多少胃口。 早日缩回自己的温暖被窝才是真的。 外面爆竹声儿是不断,这雪又下了起来。 宋父是想让陆世宁今夜就留在家里休息的,这样热闹些,陆世宁见着反正跟她也说不上几句话,还是回去好。 大娘子还是劝了劝他。 “这夜也深了,陆官人又喝了许多酒,还是就在家里歇了吧,这也热闹些。” “不了,虽说是过年,但是世宁还是不忘要日日读书的。” “冬寒握笔,夏热执书。世宁时时不敢忘。” 他又拿读书的借口,实则是不想给她添麻烦,他要是留在这儿,免不了又要她帮着收拾的。 陆世宁是觉察到她那点困意和疲累都上了眉眼,已是显然可见了,这胭脂粉黛都失了颜色。 “世宁还有些书卷还未整理好,今夜回去了就正好收拾了。” 陆世宁虽年轻,但是话里是主意拿得很定,不是什么犹犹豫豫,拖泥带水的。 宋父也不多挽留,只是叮嘱了他要多多注意身体和眼睛。 陆世宁点了点头,又低头看杯中酒的那一瞬,眼里是有几分落寞。 这酒,虽热了,喝进了心里,却有些冷。 这酒足饭饱后,宋金知立刻就丢下了碗筷吵着要去放烟花。 她是好玩,精力也好。 宋父也说要一起出去看看烟花。 这席面要撤下了,陆世宁脚虽在往前挪,但是心还在后面。 宋南锦又在忙着后面的事儿,见着她是忙得很,这脚是将出未出。 有些犹豫,怎么说他不好直接就撒手不管的。 可是宋父还请着他,他也不能一直留在这儿。 世微在他身旁看了许久了,他一直若有若无的盯着宋南锦,那神色是不大想离开的。 她只跟他说了句, “哥哥在看什么?” 她明晓得是为何,还是要问这一句。 陆世宁又收了眼色,是说他等会就要回去了。 想到了宋南锦的脸色不大好,他又暗自跟世微说了句, “她,似乎有些病态,你记得给她看看,配些药让她喝。” 世微低头一笑,他这根筋啊。 “是,世微会好好看顾姐姐的,哥哥放心。” 她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她是都明白的。 “那我现在过去帮帮姐姐,哥哥看完了烟花再回去吧?” “不了,我等会跟宋伯父再说几句,就回去了。” “这天色也是很晚了,回去看书吧。”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嘛。”他做了略带有无奈的神情,她没兴致,他又何必在这多逗留。 世微也作罢,随他去了。 “那好,也别太晚了,免得伤了眼睛。” “我知道。” 他看着又有些宠溺的一笑,上手捏了捏她的脸。 “跟这几个弟弟妹妹好好玩,等我考完了,再陪你出去我们自己去玩,嗯?” “知道了,别老是捏我的脸。” 世微有些嫌弃的推开了他的手,却是没怎么怪他。 “走了。” “嗯。” 宋南锦自己在廊下坐着,她实在是累了,已经有些犯困,精神没那么足。 还想着明天初一该送出去的礼,她有些头疼。 看着她们走进走出,走来走去的,她还有些头晕。 她连连打了好几个呵欠,给自己捶了捶背和腿。 他们都去看烟花了,宋南锦倒是退了,懒得去看。 每年都是那些,也没个什么新鲜的。 爆竹的声音,是那样的响。 宋南锦坐在那儿,眼里却是半点光都没有。 她才歇了没多久,筠诸过来又跟她说, “姑娘,陆官人说要回去了。” 她擡眼看了看宋南锦的脸色,又小心般的问了句, “姑娘,不再去和陆官人说句话吗?” “他也是难得登门。” 筠诸是觉得这是个机会可以跟陆世宁多说会儿话的,宋南锦只是低头想了会儿,听着这雪落的声音,她心里有些触动。 筠诸站在她身边,又不作声了。 “去我屋里把那几件做好的衣裳给他吧,再给送盒果子点心,晚饭前我做好了,放在厨房的。” “姑娘不去吗 ?” “你去吧,我有些累了。”就不见了。她摆了摆手,却是没有打算起身来。 “是。” 第20章 第二十回 第20章 第二十回 陆世宁只告诉了宋父,天晚了,就要回去了。 他再三挽留,陆世宁依旧是推辞。 这年一过,考试就要临近了,他还是得温书覆习的。 至於后面的元宵,他也就不来了。 宋父也是觉得考试才是眼下的正经事儿,点了点头,就随了他去。 又叫人去多点了两盏灯,这大雪天的,小心脚下滑。 见着她还是没有出来,陆世宁眼里是有一丝低落,又请了礼,就要出门去。 宋金知早就和他们去放烟花做雪球了,大娘子也还要忙着去收拾剩下的事儿,也去了后院。 陆世宁走出了前门,这雪是大了很多,十焉又赶紧撑开了伞,给他挡着。 “陆官人慢走。”守着前门的小厮,跟他告别。 陆世宁微微屈身,做了礼后就转身。 没站一会儿,有些小雪花就已经飘在他身上这件灰白色的厚袍上。 他搓了搓手,是感到很冷。 才没走几步,他又听着宋家的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雪中是安静的很,筠诸带着东西急忙喊了一声儿, “陆官人,留步。” 一声清脆的丫头声,陆世宁又转了头来。 他还记得,这是宋南锦身边的小姑娘。 “这不是筠诸姐姐吗?”陆世宁又拱手问了句,站的稍稍远了几步。 她手里挎着个食盒,还有个包袱,提了裙摆又出了门子站在那阶梯上,说道, “筠诸可是担不得陆官人这声姐姐。” 她屈身向他行了礼,又赶紧说, “陆官人,这是我家姑娘给陆官人做的几件衣裳,算是给陆官人的新年贺礼了。” “还有这几样点心果子,也是我家姑娘亲手做的,陆官人可拿回去尝个鲜。” 陆世宁有些受惊,这门是还半掩着的,暗调的木制大门,在雪里,显得是那样幽深沈闷。 宋南锦自己打了个伞,站在门后的墨竹掩映处,静静的听着雪落的声音,仔细的听着门外的动静。 隔着这扇门,她站在雪地里,手握着生凉的伞竹柄,却是只听得见那阵清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陆世宁先是推说不好多受恩惠,他也在心里想了想,她会不会也是在门后处听着。 但是家里还有那么多的事儿,她又怎么会有空在这听他说话呢。 他是自己想的太多。 筠诸却是走了下来,她直接就走去了十焉跟前,将东西都递给了他。 陆世宁刚刚说了那句话,十焉也不知道该不该接,他看了看陆世宁,没办法,推脱不得。陆世宁轻轻的点了点头,十焉手上又加了力,将东西都接了过来。 筠诸又退了一步,道, “陆官人好走。” “多谢筠诸姑娘了。” 宋南锦是没听几句,听着他还是要走了,手握紧了些,步子还是没动。 陆世宁站直了身,又略略的朝门那处看了一眼,心里是还剩下一分,可是转瞬,这下的雪就落地化开了。 “十焉,我们走吧。” 他告了礼,随即转身就往大雪中走去了。 十焉又拿东西,又要给他撑伞,陆世宁见状将伞从他手中拿了过来,自己来撑伞。 雪夜寒冬,他拖着这个灰白色的背影,两个人慢慢的走远了去。 筠诸转身关上了门,却一转头就遇见了在旁边站着的宋南锦,她有些吃惊,刚要叫她,宋南锦忙着做手势示意她住嘴。 筠诸见她这样,也是不想让外面的那个人知道,她也来过。 筠诸替她掸开了身上的落雪,又小声说了句, “姑娘这是干嘛啊,刚刚其实可以跟陆官人说几句的,这个时候也没别人。” “能说什么呢,今日已经说过了,没得话说了。” 她的睫毛微颤,沾上了些许小雪,白玉瓷般的脸,有些被冻得发红了。 “走吧,回去了。” 她像是叹气般的说了刚刚那句,挪了莲步,往里面走了。 “我看刚刚姑娘都没怎么吃好,我等会再去给姑娘做碗鱼汤吧。” 筠诸跟在她的身后,又多问了一句,宋南锦却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什么胃口。 岁昏冬至,寒风愁云。 大雪下的汴京,亭台楼阁都显得安静极了。 层层叠叠的屋瓦都被风雪蒙住了,瓦楞和檐 下都有稍稍明显的剔透的冰层。 风还是不止,大雪还纷纷扬扬。 时聚时散,朦朦胧胧,漫无边际。 白雪纷糅,多且广。 云山苍苍,远山扶雾。 院子里的那颗梅花还在迎着风霜绽放,宋南锦找了个借口,回去先便歇下了。 枕着梅香,带着疲累,她入睡的很快。 大年元日到人日,初一到初七,天天都是好天气。 正月里的头七天,分别为鸡日,狗日,猪日,羊日,牛日,马日,人日。 许多人家门户上,在初一这天都画上了鸡。 初一就是鸡日,接着对应。 大年初一,既要馈岁,又要拜年。 宋南锦没睡多久,又是早早的就起了,去了亲戚家拜年了。 家中小厮刚才开了门,就遇上了几个小鬼。 他们戴着面具,都化了妆,青面獠牙,血盆大口的,有些吓人。 几个开门的小厮是被吓了一下,但是也还好,知道这也是小鬼上来打夜胡来了。 他们也是早就准备好了几贯铜钱,朝那些恶鬼撒了去。 他们得了前,又驱了鬼,自然也就散去了。 家里的人早早的就贴上了门神,门神以武将居多。 门窗上已经插上了柳枝,门口上也钉上了桃木,也算是都做好了新年里头该做的了。 昨儿个晚上,小孩子守岁的时候,皇宫里是浩浩荡荡的开出了一队神鬼。 或是御林军又或是教坊司的艺人。 他们有的是扮作了天兵,有的是判官,有的或是阎罗,还有扮作竈君,钟馗的。 脸上那是五颜六色,五彩缤纷,百神聚会,但又像是群魔乱舞。 却是十分热闹。 陆世宁本也是想好好去逛逛东京内的盛会的,但是这会试临近,他也不敢多些松懈。 还是就在屋里温习吧。 他换上了昨夜回来时,宋南锦说要送给他的衣裳。 倒是挺合身的。 十焉是见着他心里是高兴的,但又不直说,只是在心里替他偷偷笑了几下。 一件佛青色素面杭稠直,一件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还有件梅花暗纹箭袖衫。 倒是素雅些,陆世宁心里是得意几分。 “公子既不出去,换上了这一身,也是没得看啊。” 十焉替他理了理袖口,不得不在心里自顾说着,这宋姑娘当真是手艺绝佳,这袖口领子,都做的很好,也不会有个什么线头伤到身上。 是做仔细的很了。 也是上了心。 陆世宁有些无语般的盯了他一眼,又说道, “这般心意我又不是专门去给别人看得,我自己知道就好了。” 他又转眼看了看全身上下,是越看越满意。 本是打算今天不出去的,但是他想着还是要去周家上拜拜年的,毕竟他如今是在周家的学塾上听学的,怎么也要去见见礼,表表心意。 就是怕周大人出去应酬了,哪里还有空听他讲话。 新年的贺礼陆世宁早就给韩家送去了。 人家是一家团圆,他又何必去多讨嫌。 “还是去一趟吧,就算是我们见不到他的面,送上礼也是好的。” “是。” 第21章 第二十一回 第21章 第二十一回 陆世宁是到了周宅的门口,跟门前的小哥说了来意,却还真是不巧,周大人确实是出门应酬去了。 陆世宁也是早就料想过了,只谢了小哥,又将带的贺礼让小哥转送,就当也是拜过了。 刚走了几步远,才离了周家门前,陆世宁也是不想多耽搁的,就直接想回去了罢。 一转头,是又遇上了国公府的那位曹二公子。 他也是在周家学塾课上听学的。 陆世宁觉得跟他有缘,之前多说了些话,便与他结识了。 也是投缘,他们像是一见如故一般。 曹二公子见到他也是颇为喜悦,挥手就喊住了他。 “陆兄!” 这大街上是什么声音都有,况且又是过年初一,他怕喊不住,又叫了声儿, “平则!” 称了他的字,陆世宁也四处转头来看,是谁在叫他。 只一会儿,曹二公子便小跑了过来,陆世宁也终於瞧见了他,是有几分惊讶。 “曹二公子?” 他眼睛是睁大了些,万万想不到他还能在这个时候碰上他。 “曹二公子安好。” 陆世宁先向他行了礼。 这曹二公子的身份可是不一般,他是皇族近亲,国公之子,皇帝皇后是他的姑父姑母。 陆世宁也是因为这层身份敬了他。 “曹二公子怎么会在此处啊?” 他摆了摆手,咽了一口后又说, “我想着,今日拜年嘛,我们也是在这听课的,就想着带些礼过来看看。” “诶,陆兄是跟我一样的吗?想到一处去了。” 他应该也是从周家那边出来的,想必是已经见过周大人了。 陆世宁听后却是面露了几分遗憾之色,解释了两句。 “周大人不在家中。我想着既然人不在,我还是回去看书吧。” 曹二公子一听见他要回去了,这既然周大人不在,他也不去登门了。 “诶,陆兄,你还真是日日苦读啊,这大年初一还要闷在屋里看书,估计也只有你做的出来了。” 他笑了笑,自称他这般刻苦,是给了他不小的压力啊。 “这样吧,我请你去茶坊喝茶吧,我们也可以多聊会儿。” 他是兴致正高,陆世宁是还有几分犹豫。 这曹二公子是眉梢带喜,今日是想多跟他说会话的。 看他一时还没答话,直接就上手拽住了他的新衣裳,说道, “走吧,今日就暂且先放一下,你这等文学,就先稍稍让一下我们吧。” “那个,十焉,劝你们家公子一起去啊。”这每日都勤奋读书,但也要放松放松啊。 十焉听后,也是有些犹豫,这还是得陆世宁自己拿主意的。 陆世宁不好直接就推脱了,这曹二公子没说几句就去推他了。 “走吧,走吧。” 被他推着走,陆世宁也只好放弃了还想回去的那个念头。 他其实,现在也没多少想读书的心思。 曹二公子带着他去了樊楼街南的齐云巷。 东京城内人人皆爱饮茶,这汴京城内,满大街的都是茶坊和茶肆。 朱雀门门外以南,东西两教坊,馀下皆是茶坊或居民。 街心市井,至夜犹盛。 眼下这时辰还算早。 曹二公子点了一壶青风髓,又加了几样果子。 临窗而坐,甚是自在。 这个茶坊,也是十分雅致。上楼口安置的花架上,是放置了一些奇石怪草,坊内的布置是典雅奇巧,倒是还有些几分道学的影子和韵味。 还设计得有仙洞和仙桥,很是别出心裁,也就是到了夜间,也还有许多人来慕名喝茶。 曹二公子又向茶博士要了煮茶的器具,这茶,他想自己来做罢。 陆世宁往楼下看了几眼,是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叫喊和叫卖一声并起,卖花串巷的是一来一往。 “陆兄平时喜欢喝些什么茶?” 他还在专心的碾着茶,本想点一盏江南茶的。 他知道陆世宁是杭州人,想必也是贪这江南口味的。 陆世宁只是看了几眼街市后,又回过了头来,看着他做茶。 “陆兄上京已经有月馀了,想必家中父母也是十分挂念了。” 他是不 知道内情的,陆世宁只是跟他说了,自己从杭州来的小门生,没什么家世。 说起了家中的父母,陆世宁是心里又泛起了几分难过,但是他的神色很自然,并未多挂上脸。 “家父和家母,已经去世了。” “世宁现在,只有一个妹妹,我们俩也是做浮萍飘草,相依为命罢了。” 这话自然是带着几分伤切,曹二公子听后忽地擡起了头,他没想到竟是这样,这喜庆的日子里,倒是让人平白的想起了伤心事。 “哎哟,对不住啊,陆兄,我说话不大对,惹起了你的伤心事来,对不住啊。”他放了手中的器具,拱手给他做赔礼道。 “哪里,曹二公子这般说,世宁也承受不起。” “令尊令堂是为何而去啊?” “天不怜见,是生了重病。” “哦。” “是这样啊。” 也是不幸可怜啊。 曹二公子也是皱了眉,脸上那点伤心色又多了许多。 “曹公子不用多心,现在世宁很好。读书上进,也是为了完成家父家母之前对我的教诲。” 陆世宁试着转移话题,曹二公子又问, “你还有个妹妹?这读了许久的书了,我也还从未见过。” 他话里是有几分不确定,这读书是只顾谈经论道了,都忘了多关切关切。 “是,小妹如今在我家的一个故交亲戚家里,是不怎么出来。曹二公子自然也是很少见了。” “哦。” “也是,你又要读书,又要照顾妹妹,是辛苦些,还好你家的亲戚愿意给你分担些担子,也是个心地善良醇厚的人家啊。” “他们,自然是很好的,我也不会忘记他们家对我的恩德。” 他端起那小盏茶杯,茶还没入口,他先在心里细细想了一番。 如何报答,宋家的恩情,他实在是难以回报啊。 “这等着年一过,春一开,就要考试了。” 立春,春归啊。 这茶坊内的云娘,今日也是醒的早,早起换上了件石榴色的窄袖对襟长褙子,和一件浅蓝色的襦裙,她绾着一个同心髻,头戴上了一个杏红色的珠花,带一双珍珠流苏耳坠,显得是温婉和悦些。 新年,正要讨个喜庆。 她想着要做些早茶和二陈汤。 凡烟,橘红,白茯苓,甘草炙,再加上生姜和乌梅,也就是成了二陈汤了。 云娘想着还剩下了几个馒头。 将它们都切成了薄薄的小片儿,涂上了一层蜂蜜,在火上烤了,那是个金黄酥脆,满香四溢。 这就是一份酥琼叶。 等她一手端着茶壶,又一手端着这盘酥琼叶走出来时,坊内的其他客人都闻到了这个香味,都纷纷的回了头。 云娘是直接上了二楼,刚刚坊内的茶博士告诉她,曹二公子是又来喝茶了。 这边的青凤髓已经喝了一半了,云娘上楼来左右看了一圈,见着了曹二公子这个熟悉的背影,端着东西就走过来了。 “曹二公子这是正月初一天都要上来喝茶啊。” “云娘是怠慢了贵客了。” 话毕,她将那盘酥琼叶放在了桌上。 “都只是一些小点心,希望两位公子配着茶水吃的。” 曹二公子点了点头,知道她这是专门上来送东西的。 他来这已经喝过了一年的茶了,还是觉得这云娘的茶坊,茶,果子点心,做的是比别家精致好吃许多。 云娘看着是不止曹二公子一人,又往他面前的陆世宁脸上瞧了瞧,又说, “这位公子是脸生些,今日是第一次来吧?” 她是对着陆世宁说的,陆世宁也不知道她该如何称呼,淡淡的先点了个头。 “这位是陆世宁陆公子,与我一同上课听学的,今日就先来云娘这儿喝盏茶了。” 曹二公子向她介绍了一番,又提到了陆世宁是杭州人氏,恐怕也是爱喝江南的茶。 云娘的茶坊,不仅有东京本地的茶,做的江南茶也是一绝。 “原来是陆公子,欢迎欢迎。” “云娘我这儿啊,各地的茶都有,陆公子喜欢什么江南茶味啊” “杭州所出,也是龙井茶和宝云茶两者吧。” “都有,陆公子所说的这些茶,茶坊内都有。” “更有,垂云茶,萧山茗茶,黄岭御茶。” 她报上各色茶名,陆 世宁微微一笑,他其实只是说了个杭州那儿会出的茶罢了。 “陆公子以后要是想喝些地道的江南茶味,都可以来云娘这个茶坊,云娘必定盛情款待。” “多谢云娘了。” 陆世宁朝她点点头,答应会再来的。 “那二位公子慢用,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屈身行了礼,也就退下了。 酥琼叶的香味还缠绕在他们二人的鼻头,他们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这个点心上来。 “曹公子是这里的常客啊?” “是。我也就是觉得这东京城内的大大小小的茶坊,就云娘家的点心味道实属不一般,就越来越勤了。” 陆世宁尝了这酥琼叶一块,是香得很。 昨天晚上,他心里都在想着很多事儿,还没怎么仔细尝到那些菜肴的味道。 “陆兄,等着此番科考过了,你也算是要长留在东京了吧?” “算是吧。”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真的是若要入朝为官,这几十年也就都要留在这儿了。 “陆兄,这俗话说,成家立业,你若是考中了,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抢你去做女婿呢?” “这汴京一直都有榜下捉婿的风俗,陆兄人品才学俱佳,又是这般儒雅翩翩,不知道会是哪个佳人有缘得你做夫君啊?” 这茶也不是酒,陆世宁还没上头,他倒有心来打趣了。 陆世宁掩口咳了两声, “秉斯又取笑我了。”(秉斯是曹二公子的表字) “我也不过是天下地上的一颗凡草罢了,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他又喝了一口这青凤髓,不再着眼看他。 “陆兄莫怪,我这也是为你考虑,这般年纪了,也是该成家了。” 怕他太过热心,话里暗地的意思是要介绍什么小娘子来,陆世宁又说, “其实,我已经有婚约在身了,也怕是等过了科考,也要成婚了。” 他刚说完,这曹二公子倒是还很惊讶,但是也觉得不奇怪,家里总该有说亲的。 “是汴京的姑娘还是杭州的姑娘啊?” 要是汴京的,说不定打听打听还认得。 “她,算是汴京人了吧。” “是哪户人家啊?” 他这好奇心是重了些,陆世宁也不想让这件事这么早就流於口耳,只说, “其实是两家故交,少时就已经定亲了。只不过是后来家里出了事儿,我也还在守孝期,所以就耽搁推迟了。” “现在虽是说好了的亲事,但是如今我未有功名,家世也不是很好,也还在犹豫呢。” “就是怕委屈了人家姑娘。” 他老是这样觉得,每每说道,心里总是要叹口气。 曹二公子是觉得他有些妄自菲薄,劝说他道, “陆兄,你人品才学样貌皆为上佳,若是放到满东京的勋贵富豪人家,你也是一样出彩的。” “陆兄年纪轻轻,就已经登考会试,日后殿试,成了天子门生,哪个不会高看你一眼?” “就说我吧,虽然是高门世家的公子,但是单论才学,我也是稍逊於陆兄啊。” “陆兄又何必这般看轻自己,虽是凡草之姿,但也是世间仙草珠玉,唯此一棵啊!” “秉斯谬赞了,不敢自夸。” “陆兄,我相信你那位还未过门的妻子,也是同我今日这样想的。” 他又给陆世宁添了杯茶,天色真好,这茶色都清白了许多。 或许吧,他也希望,宋南锦会是这样想的。 第22章 第二十二回 第22章 第二十二回 已是立春。 但是还在正月里,还是有些冷的。 立春这天,按着传统,是要打春牛和抢春牛的。 在立春的前五天,各府各州各县的衙门都会请来工匠,塑造一头巨大的土牛,一个赶牛的农夫,还有一套农具。 还要给涂上四彩,即红,黑,青,白。 红属火,在南方;黑属水,在北方;青属木,在东方;白属金,在西方。 将这四种颜色分别涂抹於牛头,牛尾,牛腹,牛腿之上。 黎明时分,地方长官会率领属下从衙门里出来,在农坛前叩头祭祀,这是请农神保佑当地四季平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随即,长官会拿着一根用彩色丝线包裹的花花绿绿的木杖,然后就绕着土牛走一圈,在牛屁股上连着打三下,这是寓意赶牛下地,催牛耕田,这叫“打春牛。” 周朝时期,在立春之日,周天子会带文武百官到国都的东郊去祭祀春之神,即是东方青帝。 东方青帝全称是为东方青帝青灵始老九炁(qi,四声)天君,又称东方安宝华林青灵始老丶东方青灵始老天君,号青帝丶苍帝丶东方木德青帝太昊伏羲。头戴青精玉冠,衣九气青羽衣。常驾苍龙,建鹑(chun,二声)旗,从神甲乙,官将九十万人。上导九天之和气,下引九泉之流芳,养二仪以长存,护阴阳以永昌。 木帝也,其精岁星.下应泰山神仙。 青帝原为先秦祭祀的神,汉代以后,又有将灵威仰丶太昊丶太皞(hao,四声)丶大皥(hao,四声)丶伏羲等神合并青帝一说。 至於在立春的前一天,开封府还会进献一头春牛到宫中去,以供打春之用。 地方长官等着打完了,这周边的老百姓和农民还会围成里三层和外三层的,专门来看热闹。 等着官吏们都回去了,那头春牛,脑袋会丢,大腿会丢,牛尾巴也会丢,瞬间,那头牛就会被瓜分干净。 这些老百姓,直直的高高兴兴的就拿着这块土疙瘩回家去了。 民间俗称,这春牛土可以用来熬药,可以治病祛毒,还有祛除毒虫的功效。 要是将这春牛土撒到了屋檐下,什么鬼虫子也不敢往上爬。 这也是抢春牛了。 汴京开封府衙两边摊贩处,还有贩卖小春牛,这是泥塑的。 像是小猫一般,甚是可爱。 自是成了一派田园风光。 陆世宁在楼下吃饭时,也在掌柜的柜台上,见着了这个小玩意。 这也都是讨个吉利的。 这立春天,官家还会赏赐一些金银幡胜,那些亲王百官入朝贺春恩之后,也会就戴着这些幡胜回家去。 顾字成一直都没有递消息回来,这都有些日子了,陆世宁也有些担心。 店里的客人,头上还戴着春幡,花红柳绿的,这冬日里,还多添了一份春意。 春幡,雪柳,也是贺礼之物。 立春日,阳气初生,那些花草树木还没有苏醒过来,这样做,也是想早点催促那些春花百草早日盛开。 剪彩花,贴宜春贴,进春书也是民间的节日乐事。 彩花,彩燕,春胜是常见的剪彩形式。 像是莺莺春语。 雪柳是一种用绢或者纸制成的头花,陆世宁倒是不愿意戴上,心里是觉得别扭的很。 早在立春前几天,宋南锦就用金帛剪了些幡胜头花来,给家里的几个弟弟妹妹都送了去。 家里的这些小姑娘一个个都戴上了各自剪的这些头饰物,也是像百花争艳一般,也就这几日能够出出彩了,也是由得她们去了。 宋南锦今日起得早,家里的事务还有一大堆,枕簟才去了家里大门那儿,看着他们又贴上了宜春的字画。 字是宜春字,画是宜春画。 倒是她不善作画,要不然,就可以再画一副腊梅图了。 也是取个迎春之意了。 她选了件竹青色绣四季花蝴蝶藕丝裙,又搭了件烟灰色兔毛斗篷。 这更保暖些。 宋南锦还特意给世微剪了个燕子,是用彩绸做的。 这是关中一带的旧风俗。 这种风俗是起自前朝,是个幸福吉利的象征。 家里,还在厅房正中或是房檐下,修建了个燕子窝。在房檐下的墙壁上,搭上一个垫板,写上了,春燕来朝,这四个字。 春北来,秋南 往。 这是叫佩燕子,小孩子很喜欢。 既然是立春,自然是也还要吃些应时节的东西的。 大娘子说要给宋父亲自下厨做春饼和春盘,她是想到宋父,家里的其他事儿也都不管了。 吃些新鲜的蔬菜,即是防病,也是纳春。 唐时,《四时宝镜》曾有言;“立春,食芦,春饼,生菜,号菜盘。” 春饼,也叫荷叶饼,可以用来卷菜吃的,菜包括熟菜或是生菜。 加上熏大肚,松仁小肚,炉肉,酱肘子,熏鸡,清酱肉,酱鸭等,切成细丝,再配上各式菜,那是美味无比。 《齐人月令》有言,立春日,吃生菜,是迎新之意。 春盘中的生菜是代表了大地萌生的春意盎然的蔬菜,最有春味的当还属韭菜。 《南史》中有个典故,曾说,春初早韭,秋末晚菘(song,一声)。 《说文解字》云韭,一种而久生,故谓之韭。一岁三四割,其根不伤,至冬壅(yong,一声)培之,先春覆生,信乎久生者也。 这韭菜,是十分符合割而覆生的春日生机的,也是生生不息之道。 前朝有《立春》一诗曰:春日春盘细生菜,忽忆两京梅发时。盘出高门行白玉,菜传纤手送青丝。 这春盘,相传是由魏晋时期的五辛盘发展演变来的。 南朝诗人,庾信的《岁尽应令诗》中言,聊开柏叶酒,试奠五辛盘。 都是讨个好意头的东西。 大娘子是一直都待在厨房,她又要做鲈鱼羹,又要做百花糕,还有花粥花菜。 鱼之味,乃百味之味,吃过了鱼,百味无味。 至於这百花糕,却是相传是武则天时期流传下来的。 采集百花,和糯米一起捣碎,名叫百花糕。 今日这春意宴,就是由大娘子来负责吧。 宋南锦也好偷个懒。 也不知道是不是春归了,她有些犯困。 老是觉得疲惫的很,倒是过年前,太过忙碌了,连话都不想多说。 世微还记着上次陆世宁跟她说的,给宋南锦瞧瞧,是不是生病了。 她窝在房里,看了好几本医术,是想着给她开个好方子,既温和又要生效。 春节之际,寒尽春来,这也是容易患病的气节,想着要不吃点药来散发五脏之气,发散表汗。 她还记得师父跟她说过的几处用药忌讳,这想着,她也是快有三年都未见到师父了。 之前还说,他云游到川蜀一带了。 那么远,也要很久才能见到了。 下次又是什么时候。 宋南锦正坐在房里自己看书,筠诸一身青地袄子的打扮,正在往手炉内装着一块燃起了的柿子蒂状的香炭,随后就交给了宋南锦。 这手一握着,温度有了,这空气中的寒意似乎都淡了许多,能闻见的只有这香炭的燃起的香味。 书案上,还放着了一叠洒金梅花笺,上面都是些描绘梅花的诗句。 也是她看书时,闲下来随手抄的。 筠诸烧完了香炭,假似无意的提了一句, “姑娘,今日立春了,这,不去给陆官人送些春卷之类的吃食吗?” 她还看了一眼宋南锦的脸色,不是很难看,就是看着无精打采的。 这看了几页书,手也翻的慢。 “他住在客栈里,自然会有那些东西吃的,那么上心干什么” 她淡定的回了这一句,眼睛还盯着书,脸都没转。 话里,是很平静的。 也没什么波澜。 筠诸是想,就连上次他来,也觉得自家姑娘对他有些冷淡。 “是,姑娘说的也有道理。” 她又擡眼瞧了瞧,看她还是没什么反应。 “姑娘,最近是不是病了?” 筠诸是仔细的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就算是上了胭脂花粉,仔仔细细的察觉到,还是有几分病态的。 “听说陆姑娘会些医术,要不,请陆姑娘给姑娘看看吧?” “算了,没什么大毛病,我觉得我就是有些犯懒。” “也可能是前段时间操持家事太多了太累了,多休息几日就好了。” 她是不大想跟世微说的,她要是嘴不牢,跟陆世宁说了怎么办。 “姑娘饿了吗?我早饭时去厨房看了看,他们做了杏仁酥和山药糕,姑娘想吃吗?” 既 喝了大盏茶了,还是没有点心果子。 宋南锦听见了什么吃的,擡起了头来问道她, “是你饿了吧?” 筠诸掩面笑了笑,没回答她,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行了,自己去拿吧,留点给世微也送点过去。” “是。” 筠诸答应完了,立刻就出了院子,直奔厨房去了。 陆世宁打发了十焉出去买些香炭回来,听着他又说了,今日街上的这些乐趣。 他想着,去给世微买个泥塑的小春牛的,想着是给她留些好玩的东西。 等着下次有机会了,再给她。 他想罢了,就要出客栈去。 卖这个小东西的,在府衙那边最是多了。 他上了街,一路走到了那边去。 人多,卖东西的也多。 陆世宁在摊贩前看了几眼,随手就拿起了一个小春牛,底下用一块刮得溜光水滑的木板当做基座,基座上还放着些什么柳树农夫什么的,好玩是好玩。 十焉见着他是只拿了一个,又多问了一句, “公子,是只打算买一个吗?” “只是送给我们家的姑娘?” 陆世宁怎么会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又是拐着弯来问到宋姑娘了。 陆世宁只是付了钱,又拿着那个小春牛在十焉的头上敲打了一下,是要提醒他,也是提醒自己。 他站直了身,严肃了些,说, “我现在是读书人,即将科考,老想着那些私情干什么。你记住了,我没有考完之前,不许再提宋家的人。” “私下,也不许收受宋家送过来的东西。塞给你也不行,记住了没?” 陆世宁只是轻轻的碰了他的头几下,并没有怎么用力。 十焉也见势收住了嘴,直说, “是是是,十焉都记住了。以后绝对不会再胡说了。” “行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是。” 第23章 第二十三回 第23章 第二十三回 陆世微写好了药方,正是要出屋去,去宋南锦那个屋子里。 恰好,筠诸将几样点心都送了过来。 见着她刚好要出门,世微只说, “我们还是都过去吧,正好,我也有话要跟姐姐说。” 筠诸点了点头,答应也将这些东西都送回宋南锦的屋子里。 想必是有些冷了,宋南锦又让枕簟给屋里多添了些炭火,她感觉手脚有些冷。 “陆姑娘来了。”枕簟跟她先报了句,宋南锦赶紧说着让她进来。 “瞧瞧看,是要说些什么?” 她放下了手中的书,又等着她进来。 屋子是暖和很多,世微进了来,都放下了披肩。 筠诸又将那几盘点心都摆了上来,宋南锦胃口倒是不大,没想动手。 “妹妹这是过来跟我吃点心的吗?” 宋南锦先问了一句,其实心里知道她肯定是有别的话要说的,要是她想出门去见她的哥哥,她要是想求了宋南锦的准许,宋南锦也会答应的。 但是,她是不会跟着去的。 “姐姐,我是来给你看病的。” 陆世微又在她的对面上坐下了,也还看几眼那几碟点心。 “病?妹妹是觉得我病了” 她柔声问道,自己反倒是不这么觉得的。 “姐姐看似无碍,可是眼窝加深,眼神还有混浊之态,面色稍显憔悴,姐姐或是病得没有那么严重,但是大抵也有气虚和气血不足之症。” “妹妹还想问一句,姐姐近日是否出汗要比平时多一些,又或者是冷汗多一些。” “手脚也更比往日冰凉?” 她问出了这些话,却也是一一都对应了。 “是有点。” “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气血不足。” “妹妹无其他的本事,就是对看病拿药稍懂些。姐姐对我这么好,妹妹也只能在这上面多报答姐姐一点了。” 说罢,她拿上了那张开好的药方,要抓些什么药,她都一一写明了。 宋南锦拿了过来,看了几眼,虽然她不是很懂,但是有几样药,她也是知道是补气补血的。 她还在犹豫着,世微见势又接着说了, “其实,除夕那晚在吃团圆饭时,哥哥,也看出来了。那天他走之前,就是告诉我要给姐姐看看,再抓些药的。” 她说到了陆世宁,想着他的话应该是有些用的。 “也是难为你哥哥记着,我还要多谢妹妹了。” “哥哥其实心里一直都念着的,只不过是他脸皮薄些,不好直接开口问姐姐,就告诉了我。” 世微是想多给陆世宁说些好话的,他那个性子,看来还没开窍。 宋南锦倒是没再说话,是不大想接着陆世微的话。 世微瞧着她脸色不大对,又说, “姐姐是在思虑什么?眼看着,姐姐脸色真的不大好。” “也没什么,就是家里的事情太多了,她们一会来一个,一会来一个,我就是有些心累。” 什么东西要怎么做,什么东西要怎么放,在这后院中,她是管事的,都要来问她。 宋南锦把那张药方给了枕簟,要她现在就去抓药吧,这副病态的样子,在这正月的日子里,也不吉利。 “姐姐也可多喝些补汤,汤里放些人参红枣也行。” 陆世微也说了些注意饮食的话,见她也是累瘦了些,又推了推面前桌上的这碟杏仁酥和山药糕。 “姐姐是不是还有胃口不大好的症状?这山药糕也是可以多吃些的。” 宋南锦看着这几样点心,又笑了笑,对着世微,她的笑是有些宠溺。 “妹妹难道不嘴馋吗?也多吃些。” “是。” 陆世微又拿了块山药糕自顾的吃了起来。 “陆姑娘再喝盏茶吧,顺顺口。” 筠诸给她端了茶来,怕她吃东西噎着了。 “姐姐还是要多喝两副药,要不然,等着上元灯会,姐姐要是躺床上了,那妹妹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姐姐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赏灯好吗?” “好啊。” 宋南锦朝她点点头,承诺自己会记得喝药的。 话才说了没多久,枕簟又回来了这松筠院,来报说, “姑娘安好。” 她先行了礼,又说着赵娘子 的事儿。 “姑娘,赵娘子送了些做的香囊来,说是今日立春,给家里的几个姑娘讨个彩头。” 说完,她就奉上了那几个香囊,是碧绿色的。 也是讨春意。 宋南锦让人拿了过来,又挑了个绣着墨竹的递给了世微。 “颜色甚是好看。” 赵娘子一向话不多,只是过年过节,也总是记得给家里的几个孩子们送些礼。 想到这儿了,宋南锦想起了宋云锦。 她本也是宋家另一房的孩子。 可是,如今却是投身在如今的宋家里,也是只求一块平安。 “枕簟,给赵娘子再送些幡胜和首饰去,就说也只是讨个春日吉利。” “是。” 立春,一候东风解冻,二候蜇虫始振,三候鱼陟负冰。 一候为迎春,二候为樱桃,三候为望春。 这立春是提醒着世人,大地即将苏醒,花木也将迎春。 立春一候,金盏贴地;立春二候,银眼遍条;立春三候,早梅馥郁。 这晚饭时候的春意宴,也就是满地春色的映照了。 差不多都是大娘子做的,宋父也吃的开心。 宋南锦的胃口还是有些弱,只挑了些素菜吃。 见着了世微,大娘子想起了问一句, “世微啊,上次陆官人说,要给家里的长辈添个香火,我一直记着的。” “这东西也准备好了,我想着要不就明日还是后日,就去寺里添个灯吧。” 世微刚夹了一个春饼在碗里,是记着要去的。 可是,她还是要问过陆世宁的。 她想了半晌,才又说, “要不还是后日吧,明日我去问问哥哥,让他挑个时间。” 怎么也不能耽误他读书的。 “是是是,还是要问过他的,反正东西都准备好了,随时去都行。” “正好啊,出去也可以踏踏青,家里几个孩子也可以出去玩玩。” 这一年里能玩的日子也不多。 大娘子又有些是惯着她们的。 听见了又可以去玩,宋金知眼睛都亮了,手上夹着菜,嘴里也不忘说, “又可以出去玩了?去哪儿啊” “一提到了玩,你就来兴致了,什么时候读书也能这么上心啊?” 宋父又看向她,有些嗔怪。 “该玩的时候就玩,该学的时候就学啊。就算我要读书,那夫子和学究在这过年的日子里,也要休息和松快啊。” “再说了,我又哪里不认真了。” 她又回说了好几句,这嘴上的功夫那是很厉害的。 宋父见她这样回话,心里又有些气,也不知道她这个脾性到底是随了谁了。 大娘子又赶紧圆场说, “官人再尝尝这个春盘吧,我又加了些别的菜。” 大娘子给宋金知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闭嘴。 她是盘算着,她也是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这一年到尾也只有这么几个时候能带着她出去多逛逛看看,这个节日里,满东京的富豪勋贵都会出来走动走动。 不管是哪家的公子或者是哪户的郎君,总要多看看才行。 大娘子是心里存着这个心思的,但又没有明说。 眼看着这家里的大姑娘是婚事有着落了,宋金知和宋候知又是这个脾气秉性,她要再不努努力,那可要怎么办才好。 “到时候,云锦也跟着我们出去看看吧,在家一直憋着,也出去多看看。” 她转头跟宋父言说了自己的意思,这话是没错。 自从赵娘子和宋云锦到了如今的宋家后,大娘子也是没有刻薄过她们。 更是因为有前面郡主的贤德在,她这端着架子,装也不是,不装也不是。 宋父点了点头,答应了大娘子刚刚说的话。 “就当是出去游玩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饭桌上的兴致是越来越高。宋南锦喝了碗花粥后又多插了一句, “大娘子,后日,我就不去了。我这有些犯懒,有些没精神,再者,家中事物还多,也脱不得身。” 她这话像是泼了一盘冷水,大娘子听见了她的话,等她说完了,又问着她, “哎哟,是身子不舒服了,请大夫了吗?” “大娘子是忘了吗,我这身边就有一位女大夫呢。” 她脸上点着笑意 ,又看向了身边的陆世微。 世微见势也放下了手上的筷子暂且说道, “是,我已经给姐姐看过了,也没什么,就是太劳累了,所以气血有些不足。” “我也已经给姐姐开了药方,大娘子和宋伯父可放心,没有什么大问题。” 大娘子听着她是没什么事了,稍稍的舒了口气,那就好。 要不然,宋父也绝对不会让她出去的。 宋父是自小就偏爱他这个长女,也是因为郡主,她小时候受了些苦,他也是一直记着的。 为了她这桩婚事,他是耗了不少的精力。 “身子不舒服就不去了,以后还有机会嘛。” “等会去做些补气补血的汤药给锦儿送去。” 宋父对着大娘子说了刚刚那句,她现在是大娘子,怎么也要多上心些。 “是是是,我记着的。” 大娘子迅速应了下来,反正都要出去了,自己亲生女儿的婚事是有进展了,她也还是高兴的。 筠诸先头是听了陆世微的话,宋南锦是手脚发凉,她又给她的床榻上多添了一床被子。 又仔细检查了屋里的窗户门缝,又去了厨房跟她们吩咐了几句,近几日要多做些补汤给大姑娘。 十焉也记着的,陆世宁有些体寒,虽然这是要开春了,但是这天气还是冷的很。 他也多添了一床被子,这些炭火,衣裳,药材,这都是些开销。 他还仔细数了数自己手里还有的钱,暂时还能应付下去。 宋家上本也是送了些东西来,也是雪中送炭,解了燃眉之急。 陆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富户,但是现在也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陆世宁身上还有好几张地契田铺单子,也是笔私产。 在杭州,还有处老宅,他猜想陆世宁的意思,是要拿去做聘礼的。 陆家之前也是经手过一些生意商业,陆明清早就跟陆世宁说了去,反正,日后在汴京置办一处房产,也不是什么问题。 这些东西,陆世宁连世微都没说。 外面街上的声音还是不绝,陆世宁揉了揉眼睛,放下了书,闭眼养了会儿神。 “公子歇了吧,天已经很晚了。” 十焉又拿了盏灯过来,虽然知道他现在不会去休息的,还是要日日都劝着他。 他是觉得很累了,又转了转脖子,这骨头都要僵硬了。 “哪里敢放笔,眼看会试就要临近了。” 这春也开了,年也过了,他也要进贡院去了。 可是他还是不敢懈怠,十焉有些怕他这根弦是不是崩的太紧了些,万一直接断了怎么办。 “公子,你已经看了五六个时辰了,歇会儿吧。我去给公子要碗甜汤来。” “不用了,再煮些茶吧。” “公子还是喝水吧,这茶喝多了,於睡眠无益。” “那好吧。” 陆世宁声音稍显无力,他又想起了顾字成的事儿,这么久了,怎么一直都没有消息。 无端消失,他这个人,确实也是太神秘了些。 第24章 第二十四回 第24章 第二十四回 杭州钱塘,也是明月如霜,美人如画。 笙歌悠扬,也是繁华入梦。 勾栏瓦舍,酒肆茶坊,皆是一派过年的气象。 有锣鼓,纸鸢,华灯,花爆。 杭州那地,民间喜食糯米,过年还会打年糕。 除夕,桌上会有,莲子,枣子,瓜子,核桃,细沙做的糯米饭。 相传这年糕是为了纪念伍子胥。 春秋时期,吴王命伍子胥建造城池。城建成后,他对左右部将说:我去世后,如果吴国遭难,人民饥苦无着,你们可在东门下掘土数尺,民饥可救。后来,伍子胥遭谗身亡,越国乘势进攻吴国。战争给老百姓带来灾难,民不聊生,饥民遍野,众人在危难中忽然想起伍子胥生前说过的话,於是拆砖挖城,竟发现基砖是用糯米作成的。众人喜悦,蒸食充饥,缓和了饥荒。后人为纪念伍子胥备战备荒之功绩,每年过年都要做年糕来纪念他。 杭州之地的风俗,还会把年糕做成元宝或者是如意,又或是十二生肖等的形状,用来作为请年菩萨供祭的礼馍。 杭州是鱼米之乡,更是有西湖胜迹的风采。 清炖甲鱼,春笋缈鱼,蒓菜汤,醉虾,荷叶粉蒸肉,鱼头豆腐等等。 皆是美味,皆是心头好。 陆世宁养神那一瞬,脑子里也回想过了少时还在杭州家里的过年情景。 这一幕幕的光影,都是钱塘西湖的绝美风采。 留於了心,刻进了骨子里。 想了想,这汴京和杭州之地的风俗还是不大相同的。 宋金知等着吃完了饭,就急着回屋里去挑衣裳了。 这是又有的玩了。 她让花阴将买的那几件新衣裳都拿了出来,桃粉,藕粉色,还有件蟹青色簇锦百褶裙。 她在屋子里选了许久,左看右看的,还是不大满意。 “姑娘若是还不满意,那去看看去年的那些衣裳吧?” 虽然不是最时兴的样式,但也是没法再立即现做了。 “算了,算了,就这几件吧。还算是好看。” “可惜啊,大姐儿不去,要不然,又可以缠着她给我们花钱了。自己又可以省下一笔了。” “姑娘是给自己攒嫁妆呢。” 她随时随地都要攒钱的,虽说,宋家也是富户,但她一想,分到每个人的头上总是不一样的。 自家姑娘这是有点小财迷的样子,也是怪不得宋父会觉得她读书不上进很是心急了。 宋家还算不上是长代的书香门第,读书人是很金贵的,宋父看重陆世宁,也是押准了宋家以后的前程。 “哪有攒嫁妆,我娘每年都给我许多钱,我哪还需要自己攒。” “那姑娘要不要去问大姑娘借衣裳,大姑娘手艺好,做衣裳可好看了。” 花阴又提了一句,宋金知怎么会不知道。倒是这都要去借衣裳,显得她是得多小家子气啊。 “不去。再说了,她病了,估计这会都已经休息了。我要是再去,就依着爹那个性子,又要说我无事生乱了。” 宋父特别偏爱她,全家都知道。 就是她病得到底如何,她也不清楚,还是别去她那个院子好,也免得染上了病气。 新年,还是要讨喜气的。 陆世微还没睡,刚刚才从宋南锦的那个屋子里出来,筠诸去熬了药,世微是看着她喝完的。 她若是不好了,陆世宁也会一直记挂着的。 等着宋南锦喝完了药,安睡了,世微才出了来。 院子里的那颗梅树,枝头梅香依旧。 像是也怜惜宋南锦,将那点梅香轻柔似的送进了里屋去,当作安神香了。 立春了,那覆盖在草地上的雪,似乎是淡了许多。 明日她要去客栈看看陆世宁,顺便再说说去寺庙上香的事儿。 原本以为只是他们兄妹二人去,现在是一家人都要去,是得提前跟他打声招呼。 她盯着那梅树,有些出神了,她也想到了小时杭州的种种。 可惜,她八岁时,就已经是没有家了。 在她的脑中,记忆的更深的还是她和陆世宁这七年来一路游学的种种经历。 爹娘的样子,她都快记不得了。 孤月还挂在天上,那束冷冷的月光,是有些加深了她的哀思。 “姑娘,还是赶紧回房去吧,姑娘也是怕冷的,要是也病了可不好。 ” 黄昏在她身旁也催促着她,天晚了,在外面站久了,也怕得风寒。 陆世微点点头,也跟着回了屋。 正月里,这过年的这几天天气还是很好。 还是有些太阳光露出来。 街上还有买冻梨的,早早的等着天色亮了,就挑了担子出来卖梨了。 怕着雪厚,宋家的门上又多挂了两盏灯。 万一出门没看清摔了跟头怎么办。 陆世微还在屋里装扮着,她是想早点去看陆世宁的,这样还能跟他多待会儿。 大娘子已经叫了人过来催她了,说着还备下了点东西,一起捎过去好吧。 陆世微还想拒绝的,陆世宁敲打过她,不好直接再受些多馀的恩惠。 可是大娘子已经将东西都放上了马车,又叫了两个小厮和女使和她一起去,都走至门口了,她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陆世宁也是醒的早,这几日既然是过年,他也还没再去周家上课。 刚摸上书没多久,从楼下上来的十焉急急的跑上来告诉陆世宁,说是见到陆世微来了。 他擡了头,听见他这般说,还以为是自己还没睡醒呢。 “她怎么来了?是有事急着跟我说吗” 他心里暗自嘟囔了一句,跟十焉说让他再下去看看。 宋家的人已经上了来,陆世宁穿好衣服又出了屋去看,几个随侍的还带着东西,世微就在后面。 她戴着帷帽,是受不得风。 “你怎么来了?” 陆世宁微微皱眉先开口问了一句,陆世微还没有回话,只是等着他们将东西都放下了,跟他们说,先去采买大娘子要的东西吧,或者喝了几盏茶后再回来。 反正,时辰还早。 他们应声后也下了去,陆世宁见着他们都走了,又上前拉着她的手赶紧进了屋来。 十焉关上了门,又立刻去给她拿了张凳子,放上了一个厚厚的垫子。 “姑娘快坐。” 等着她摘下了头上的白色帷帽,却是瞧见陆世宁的神色不是很好。 世微还没开口,陆世宁先说了句,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少来这儿,这里人多混杂的,你一个姑娘家不好经常来。” “我知道。” 她见着陆世宁是有些在怪她,又拉着他的衣袖,似有些撒娇说, “但是,我今天来是有件事儿给你说的。” “什么事?” 他这语气,倒是好像都全忘记了。 “哥哥啊,不是说好了吗,过年的这段日子里,要去寺里给父母亲上个香火的。家里大娘子都将东西准备好了,说着是看明日去如何?” “所以你今天是特意过来跟我说的?你叫人跑个腿来传个话不就行了吗?” “我想着反正也是出来看看,就出来了。” “你不要怪我了,好不好?我发誓,之后不会再来了。” 她说完就要做个发誓的手势了,陆世宁上手轻轻的打了她的手心一下,他也没怎么生气,只是他是谨慎过头,总是要多说一句的。 “不知道哥哥明天能不能出去啊?” 她还以为是他犯难才做出了这般神色,陆世宁倒不是因为这个。 “有。给父母亲添灯的事儿,我怎么真的能忘了。” “反正最近周家的学塾还没有归课,我是有闲空的。” “不会耽误哥哥读书吗?” 她又明知故问的多说了一句,陆世宁上手捏了捏她的脸,没好气的说, “怎么这会倒担心是会耽误我读书了?” “怎么跟我离开了没几个月,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不是我原先妹妹的样子了呢?” “疼!你放手。” 陆世微上手推开了他的爪子,又揉了揉自己的脸,这下反了过来了。 “那妹妹也觉得现在哥哥越来越爱上手捏我的脸了,那我又不是三五岁的孩童了。” “我是要时时刻刻的提醒你,也是提醒我自己。” 他没用力,只是捏了个假样式出来。 “对了,明日我们去,是和大娘子和两个妹妹一起去的,她们说是出去看看,也是去替全家烧香祈福了。” “就是都凑到一起了。” 她说完,陆世宁也不好说什么,这是家里大娘子准备的,他们这也是蹭个顺便了。 “我知道了。” “对了,你 宋姐姐没事了吧?” 他没说着是宋姑娘,是有些避嫌。 “姐姐,没什么,就是有些气虚和气血不足,我开了药方,只要多补补就好了。” “我看也是,姐姐一直操持着家里的事务又要准备过年的东西,是太累了。” “哦。” 没事就好。 他虽没有世微那样懂得行医,但多多少少还是会一点点。 他又没再多问,真的是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一提到她,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到底还是过了这么多年,现在是摸不准她的性子和脾气,又怕是对着她这样的贵女,会说错话,那还不如不说。 情分是淡了许多,生疏了些。 “那明日去,你宋姐姐也还要去吗?” “姐姐自然是不去了,还是多睡两天多多休息的好。” “也是。”他这副语气,也是不大听得出来是不是觉得遗憾些。 陆世微一瞧他这副失神的样子,又逗着他说, “怎么,哥哥是觉得有些落寞吗?” 话里就是说,姐姐没去,他又见不到姐姐,心里是不是觉得很难过啊。 她说的倒是没这么直白,陆世宁又擡头来换了副神色,接着说, “诶?你也会来逗我玩了。我哪里是想见她,是在想明日能不能早些回来,我好去见见那些结识的别的读书人。” 那些诗社雅集,他之前已经去过了几次了。 “哦,原来哥哥是在想其他的。哎,可惜了。” “不过,等着上元灯会,姐姐也会出来的,哥哥要一起来吗?” “没空。”陆世宁都没怎么过脑子细想,就回了话。 “等着上元,我怕又是跟哪个朋友出去了,你自己和她们玩吧,我就不来凑热闹了。” 他说完又转了脸去,不想让她再看出些什么。 他刚刚回绝的可是毫不犹豫,世微也没多说了。 是稍显刻意了些,陆世微也不直接就揭穿了他。 陆世微在这陪了他好半天,陆世宁又催着让她赶紧回去才好。 回了宋家,离夕阳西沈还有一个时辰。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正是丑时,是四更天。 夜色还沈沈,天色如墨。 城内还正是熟睡中。 这山寺里的道观的修行之人却已经是早早的起了来,敲响了晨钟,这新的一天,也在他们这晨钟声中掀开了序幕。 他们也都带着木鱼或者是铁板,行走在大街小巷中,为城内的人们报晓。 这是还在正月里,还有雪未化,寒气未散。 “天色晴明,积雪未化,天尤寒冷,注意添衣。” 报晓的人扯着嗓子大声叫喊着,是将今日的天气状况都告诉了城内的人。 不过也有睡得很熟的,这几声都没有听见。 只是盖着一张一张的被子,窝在床上安睡。 毕竟,这屋里烧着炭实在是温暖。 宋南锦是完全都没听见的,直到辰时几刻了,大娘子她们都出了门她还都没有醒。 本想说自己去的,在相国寺那边等着她们就好。 陆世宁还是去了一趟宋家那儿,等着她们。 说着也不是很远,很有些道观寺庙都还在城外呢。 也是因为现在,花儿草儿的都还没开,现在去了也是没什么乐趣观赏的,还是要等着元宵过了,这春开的再深些,才好出去踏春游玩。 相国寺热闹非凡,也是正好去见见,涨涨见识了。 陆世宁来的早了些,朝门口的那几个小哥问了问,来的是不是好时候。 大娘子是还在收拾,等着下人来报了,说是陆官人已经来了,就说在门后等着就好。 但他不肯进来。 陆世宁就立在门外,直到看见大娘子他们走了出来,他淡淡的擡起了眉眼,说着, “大娘子安好。” 陆世微也一眼就瞧见了他,脚步加快的朝他走了去。 “哥哥?什么时候来的?等了多久了?” 她手里还抱着个手炉,见她气色还是好,陆世宁自然是没什么担心的。 “没多久。” 他轻轻的扯着笑,又仔细看了看她,是没什么大问题。 “陆官人也上车吧?” 大娘子说完眼神看向了后面的那驾马车,是要说,要不就陆世微和他坐一辆算了。 兄妹俩之间多聊会儿也是好的。 陆世宁转眼又看了看世微,他也是这样想的。 他有些话想问问世微。 他小心翼翼的上手拉了拉世微的衣袖,掩饰示意她,也是兄妹俩之间的默契,世微一个眼神就明白了。 “大娘子,世微就和哥哥坐一辆吧,世微想跟哥哥多说几句话。” 她的眼神表现得又委婉又恳切,大娘子也是笑着说就听他们的就好。 云锦自己坐了一辆车,大娘子和宋金知又上了最前头的那辆车。 相国寺乃是汴京出名的大寺。 相传相国寺为战国时期魏公子信陵君的故宅。 前朝时期,大相国寺已经是声名显赫。 皇宫前面,州桥东面,临近汴河大街,即相国寺。 相国寺每月都会开放几次,以便百姓来进行交易。 相国寺周边即是保康门,保康门外,就是三尸庙,德安公庙。 寺庙大门前,都是买卖飞禽,猫儿,狗儿的,还有各种的奇珍异兽。 第二道,三道门,则是日常百货。 蒲合,屏帷,洗刷用具,弓等。 进入寺庙去,庭院内架设着彩色的帐幕,这些露天的摊位都十分有序的摆放着。 王家蜜饯,赵家文墨,都是出了名的。 寺庙大殿两旁的廊下,是各寺院的女姑们做的绣作,珠翠,头面,帽子等等。 佛殿后,还有个资圣门,是雅士文人们都爱去的地方。 书籍,古玩,字画,香料药材。 后廊则是占卜算卦的地方。 相国寺的东门大街上,有很多买卖幞头腰带,书籍首饰的店铺。 南边是录事巷,北边是小甜水巷,这巷子里专卖南方饭食的小店很多,妓馆也多。 在车上的这一路,陆世宁对着世微是话一直不绝。 他是有件事儿要说的。 上车的时候,陆世微牵着他的手,是感受到他手有些冰凉。 陆世微要将手上抱着的那个小手炉给他暖暖手,陆世宁摆手却说不用。 “我有件事儿要跟你说。” 见着他的神色并不是很轻松,陆世微也一时不再说话,看着他的眼睛等着他说事儿。 “我是,在想,不管我这次能不能考中,我都想在汴京城内置办一处宅子,以后我们就先留在东京了。” “这下,你也不用再继续在宋家里待着了。” 陆世宁是希望她心里能自在些,不再受些委屈。 这是陆世宁答应过她的。 陆世微也听了进去,这事儿,也是要他决定的。 “哥哥一定能一举高中,世微相信哥哥。” 她说着这般话,是哄得陆世宁笑了几声。 “你这嘴,是甜了许多。” “考试的事儿,我心里有数。” 陆世宁又给了她一个眼神,想让她别多担心,这考试安家的事儿他都会一一处理妥当的。 如今,陆家还能依靠的,也只有他陆世宁了。 “到时候,我们就搬进去,也是有了自己的家。”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儿,世微也是听得很开心。 不过,他们这几年,在外求学生活,也不是什么松快的日子,吃饭住宿也不是很精致的打算,这要在东京城内安家置办宅子,也是不小的一笔了。 世微这脸上,又是忧心,又是疑惑。 这钱又从哪里来呢? 陆世宁一直都是心细些的,瞧着她稍稍转过了头去是在想着什么事儿了,陆世宁又朝她轻轻的问了句怎么了。 “哥哥,汴京城内,花销就已经是很高了,这要置办宅子,要费很多钱吧?” 说到这儿了,陆世微又想起自他们上京来,光是陆世宁一个人住在客栈里,宋家就已经是明里暗里给他送了不少的东西了。 直说,就纸墨砚台,住宿吃饭,宋家也是说要给陆世宁补贴妥当的。 陆世微住在宋家,日子也是过的比往日太好了。 大娘子还偷偷的跟她说,要直接将几贯钱给她,也不要就跟陆世宁说了,知道他那个性子也是不肯拿的。 不过陆世微一直都记着陆世宁跟她说的话,是断断不肯收下的。 在来之前,陆世宁已经给过她一笔钱了。 陆世宁听完她这一问,是又笑了。 虽说,铜钱比不上文墨,更是也不想沾染上这几分铜臭俗气,但是不管是世人百姓还是朝廷官府,安身立命的,也是靠着这几份本钱的。 陆世宁也不是那起读书迂腐之人,也是因为在外这几年的漂泊时日,他反而还想通了,见识了许多。 或是这世间的一树一木,山草精灵,都在每个时刻里点醒了他。 行万卷书,走万里路。 他将这二者都做到了。 “爹在我考中秀才那年,就已经跟我交代了家里的账目家产的事儿,陆家是有几处宅子,包括老宅,我都是记得的。” 又提起了陆明清,陆世宁每每说起他,话里是藏着几分难过的心思。 “你放心,我手里现在有的钱,要在汴京买个宅子还是可以的。” 但是,是肯定比不过那些勋贵王侯了。 陆世宁也是觉得,现在谈婚论嫁的,怕是会真的委屈了宋南锦。 “那我就听哥哥的,只要我们兄妹在一起,有个遮风挡雨的小房子也好。” 她是所求不多,只希望家人平安,万事顺遂。 就像陆世宁的名字一样,陆世微也不知道陆明清给他取了这个名,也是不是希望万事安宁,平安顺遂的意思。 “哥哥一定会考中的。” “嗯,等着宋姐姐嫁过来了,我们家就更热闹了。”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先别想了。” “好吧。” 陆世微撇了撇嘴,佯装不大开心着。 陆世宁瞧她这可爱的样子,心里的那股伤心也消逝了去。 “这个事儿,等我考完了后,我会上心的,最近,我也是托朋友帮忙出去多打听了一番,毕竟我们来汴京也不是很久,对汴京也还不是很熟悉。” 陆世宁来了汴京没多久,还根据韩即对汴京的描述,陆世宁自己又画了一幅汴京城内各处的大致地域分布。 汴京可是国都,繁华无比。 他也是怕自己走错了路会做错事。 也是很谨慎了。 幸好,陆世宁从小就比较爱好作画,也是有这番笔力。 他们俩话还没说完,马车却是停下了。 外面 的车夫叫着是到了。 陆世宁又收住了话,喊着世微先下去了。 这还是在过年的日子里,相国寺这边,来上香的人自然是络绎不绝,如云如流水一般不断的。 宋金知有些迫不及待的下了车,虽说还是在相国寺来,没去城外的那些小寺和道观,但也是好不容易的出来玩了。 宋金知脚一快,就要拉着她的侍女去看那些小猫小狗了。 还好,大娘子知道她的性子,及时的就拉住了她。 “慢着些,得有个女孩子家的样子。” 陆世宁牵着世微也过了来,大娘子还记得今天主要是来给他们陆家添个灯的,也先说了, “陆官人呐,我先带你和世微进去,咱们先去上香,事儿忙完了,再去玩耍吧。” 陆世宁也是这个意思,但是上了香他就想回去了。 “世宁听大娘子的安排就是,多谢大娘子了。” “陆官人客气了。” “那往里面走吧。” 大娘子右手上还拉着宋金知,宋云锦就在她们的身后等着。 今日宋南锦没来,感觉她说的话都少些了。 她也只好乖乖的跟在她们的身后,一起跟着进去。 陆世宁听了话,牵着世微就要进去了。 大娘子走在前面,陆世宁随后。 宋金知这一门玩耍的心思,是丝毫未减,转眼看了几圈,又看中了那边飞禽猫狗的地方,什么样的花色都有,她也喜欢看猫,正好,打算缠着大娘子买一只回去。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相国寺内,那是香火不断。 这些仪式和壁画都吸引了不少的虔客信徒。 土产香药,卜卦算命,三教九流,各色奇闻异谈汇集於此。 陆世宁擡头望了望殿里的金塑佛身,是想起了杭州的几座寺庙,他的娘亲在生前也常去。 西湖佛寺,钱塘古迹,一砖一瓦,都是前人的心血哀思之致。 陆世宁想的有些入神了些,世微上手又稍用力的拽了拽他的衣袖。 “哥哥,怎么又走神了呢?” 她话说的很轻,是没有责怪的意思。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相国寺里的东西太多了,有些看不过来了。” 是眼花缭乱些。 陆世宁又收住了刚刚那番失神的神色,跟着前面的大娘子进了去。 宋金知也是有些不耐烦的跟着进了去,她是出来玩耍的,又不是来拜佛祈福的。 进了殿里,陆世宁带着世微先拜了三拜,等着殿里的僧人又为他们来点灯,还说明了是特意来为亡父亡母添灯的。 陆世宁看着那盏香灯被点了起来,或许是心里真的有了些慰藉。 “爹,娘,世宁带着妹妹已是到了汴京,世宁一定会登科上榜,重塑陆家之风,担陆家之责。” 说罢了,他跪在蒲团上,又磕了几个头。 双手作揖,陆世宁闭上了眼,没再说话了。 这殿里,静谧和祈愿相存,亡逝和重生相轮回。 陆世宁拜完后起了身来,看着这上面的金身玉佛,心里不觉震撼恐惧,反而,是生了一颗无畏往前的心。 纵使昭雪沈,冤狱定,他也要凭自己这一口气去求个公道正理。 世微也跪了好半响,求得是什么,她倒没说出来。 今天也是顺便来了一趟,大娘子替全家求过福祉后,又去了那边去占卦算命去了。 宋金知不肯去,是硬生生的被大娘子拖去的,她是一定要来算算她这姻缘命。 “起来吧。”陆世宁见她作揖的手都放下了,又上前去扶着她赶紧起来。 该做的礼也做了,该添的灯也添了,他们兄妹二人是心里安慰了不少。 宋云锦是没有跟着过去,只也拜了几拜,求了个平安后又在一旁等着陆世宁他们。 她年龄要小些,宋金知不爱跟她玩,也就是陆世微来了宋家后,时时来看了看她。 她也只好乖乖的在那边等着陆世微。 陆世宁是没几分多馀的兴致了,宋南锦居家不出,他见不到面,觉得也没几分意思。 直出了殿门,陆世宁是要推说告辞了。 “哥哥,你真的不再跟着我们玩会儿吗?” “这里还有很多卖字画的,哥哥喜欢字画,不去看看吗?” 陆世微看了看他,眉眼带倦,哪里还有其他的心思。 “不了,我还有其他的约,你跟大娘子和几个妹妹在这儿好好玩会儿吧。” “那些字画嘛,以后还有机会来看的。” “好吧。” “不是哥哥故意要败你的兴致,实在是会试临近,我脱不得身,不得松懈啊。” “我知道了。”陆世微点头表示理解。 “我一直都明白的。” “不过,见哥哥脸色不大好,哥哥也要注意些。” “嗯,我知道了。” 陆世宁又想顺手的去敲一下她的额头,见着还有宋云锦在,也作了罢。 “世微就和宋妹妹再多玩会儿,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他眼神又看向了身边还站着的宋云锦,轻声说了句,其实也是想让她转告给大娘子听得,要是大娘子还在,他也不一定能走。 他有些头疼。 “嗯。”宋云锦没多说,只是点了点头,她没见过陆世宁几次,有些眼生,没那么熟悉,她不自觉的有些害怕。 还好,陆世宁自是一派温润君子的样子,看上去也是个温和的人,宋云锦只是觉得生疏,倒觉得还是个知书达理的戏本书生。 陆世宁撒开了陆世微的手,转身下了殿阶就离开了。 那头,大娘子和宋金知还在算卦算命。 这个白袍道士,捏着几枚铜钱,在那儿似乎是在算着天象。 宋金知规规矩矩的坐在那儿,一会又看看那算卦的老头,一会又看看坐在他正前方的大娘子,那眼神,虔诚的也如那佛殿上的金身眼光一样。 她还惦记着寺庙门口的那些小猫,哪有心思来听他在这胡扯。 她心里直催促他,能不能快些。 见他这般深思,手也算个不停,半天了还没算出来,大娘子的表情也一直都放不得松。 “是好是坏,还是请先生给个准话啊。” 大娘子也开口是催了一句,先生的面色虽是眉眼紧皱,但是也不算太难看。 “夫人小女的八字,也是生了个好时候,这姻缘,虽结果会是好的,但这过程,可能稍稍会覆杂些。” “所谓求事做理,不可急躁,非自然最不好得。” “是。” 大娘子也是松了一口气,这结果还是好的。 那就好啊。 万事自有缘分规律,也不可急。 见着他说完了,宋金知暗自拽了拽大娘子的衣袖,是要出去看其他的东西了。 大娘子又给先生告了辞,也是要退出去。 陆世微挽着宋云锦的胳膊,还在殿外等了会儿。 大娘子直到跨过殿门槛时,都还在想着刚刚先生的话,可是还没注意到陆世宁的身影。 “大娘子。” 陆世微出了声儿,喊了她们一句。 “诶,世微,你哥哥呢?” “哥哥是还有约在身,就不随我们一起了,请大娘子莫要怪罪,哥哥近日是事多了些,也脱不得身。” 她说的这么有理,大娘子还能说什么。 就由得他去吧。陆世宁是宋南锦的未来官人,又不是她自己亲生女儿的,她上着心也是因为宋父的再三叮嘱。 “那行吧,既然他忙着,我们就不多管他了。” “哎呀,陆官人要走就走嘛,娘,我们去看看那些小猫儿好不好。” “世郡王府有一只狮猫儿,白黄白黄的,好可爱啊。” 她还记着那世郡王府,记着的不是人,却是猫。 大娘子也很无奈,见着她一直贴在她身边撒娇,大娘子又一向惯着她,答应也去看看。 宋云锦和陆世微也来了兴趣,也说要跟着都去看看。 这是在正月里,年还没过完,上元也还有几天,这大相国寺里,什么世郡王府,伯爵府,公侯府的人,说不定也都来了。 大娘子是想着多待会,说不定也能撞见哪家的娘子公子出来游玩,两家的人还能多相看几眼。 前朝的戏本里,纵使也还有墙头马上遥相顾的故事,李千金和裴公子的相遇何尝不是一个姻缘缘分。 陆世宁出了相国寺没多久,先喘了口气,这下告慰了亡父亡母,心里也安分了不少。 现在,他全心全力要做的,也就是等着开春的会试了。 宋南锦睡了大半天了,晚色是要来跟她说些后厨采买银钱进出的事儿的,还没进院子呢,筠诸拿着刚刚晾晒好的衣裳要进去。 “烦请筠诸姑娘跟大姑娘说一声,我这有事要跟姑娘说呢。” “姑娘还没醒呢,等会再来吧。” 就算再怎么急,宋南锦未醒,这账目银钱的事儿也只能耽搁着。 晚色见着这院子里是安静许多,又听说大姑娘近日是身子觉得不适,也不是筠诸故意开脱。 她答应了筠诸,晚些时候再来。 屋子里是灯都还没点的,就是这积雪未化,天色也暂好,明窗上还有一些如白雪般亮堂的光透了进来。 宋南锦卧睡的床榻,一层又一层的帷幕遮下来,是半点光都没有的。 是觉得越睡越犯懒了。 筠诸放轻了脚步,进了屋,又往屏风后的床榻边看了看,屋里还烧着炭,宋南锦睡了这么久,万一出了事儿怎么办。 她轻手轻脚的去了屏风后,慢慢的掀开了那几层帷幕,又想看看她的脸色。 被子盖了两被,都是半掩着她的面的。 筠诸上手掀开了宋南锦脸上的半角被子,又上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还算正常。 她又上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微烫,是屋里的温度高了些,怕她不通气,筠诸稍使了力,将两层被子给她往脖子下拽了许多。 连着那几层帷幕,筠诸也重新钩了起来,又怕日头越高,天色越亮,只是将外面的那个珠帘又放了下来。 等着她又出了去,刚好又遇上了枕簟。 “姑娘还未醒?” 她先问向筠诸,她脸色也不大好看,自己是不大懂医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又病了。 “还睡着。”她们两人都刻意的压住了点声儿,院子里是人少了很多。 连今日的洒扫尘除都停了,就是怕打扰她休息。 “姑娘额头有些微烫,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些发烧。” “发烧?” 枕簟听着就要叫出了声儿, “我的天啊,姑娘怎么病得这么重?” “原以为姑娘是累了,一直觉得犯懒呢。” “哎,要是陆姑娘在家里就好了,前些日她开的药,姑娘喝了几幅后,气色还真是好了许多。” “陆姑娘随着她们出去了,怕是要等着天晚了才会回来。” “我看,还是先请个大夫来看看吧。姑娘是郎君的心头肉,要是姑娘有事了,怎么跟郎君和陆官人交代啊?” 枕簟的意思是还是要请个大夫来看看,这下家中的人大都不在,也不能疏忽了。 筠诸也觉得有理,还是她去请大夫吧。 “记着跟她们说,姑娘的药还要熬好。” “知道了。” 两人分工,枕簟转身又去了一趟厨房。 宋金知看中了一只雪白的小猫,也不过两个巴掌大,宋金知是越看越喜欢。 “娘,就这只嘛,虽然是比不上那些狮猫了,但是你看,它好像那个雪球啊。” “等着把它养大了,它圆滚滚的,肯定还要可爱些。” 她脸上眉梢间,都在表达着她对这只小白猫的喜爱。 陆世微也看了看,是觉得很是活泼,那圆圆的眼睛,脸上的那坨小白毛,显得憨态可掬。 她也喜欢这些小动物,可惜啊,陆世宁却很怕猫,从小到大,他的院子里从来都只养花草林木,不会养什么活物。 连鹦鹉鸟类他都不养。 曾经在一家路途上的客栈里,陆世宁还被猫儿吓过,是心里有些馀悸的。 也是幸好他走得早,要是看见了这些猫,肯定又要退避到什么地步了。 就着这个事,陆世微没少笑他,堂堂一个男儿家,还怕猫。 大娘子她们,又转了一圈,买了这只小白猫,又去了大殿廊下看了看那些首饰,只买了几样,看着天色要晚了,才说要回家去。 大娘子也是秉着一家娘子的做派,给她们几个姑娘每人又选了件珊瑚手串。 这是显得公平不偏私。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睡到已是黄昏了,宋南锦才是又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大夫已经来看过了,不大严重,发发汗就好了。 他又看了看之前陆世微开的那张药方,是用药温和了些,倒是很滋补。 也没什么大的问题,更没有什么药物相冲。 筠诸送完大夫出去,也正好就遇见了大娘子她们回家来。 那大夫带着药箱子,陆世微下了车看了一眼,很是敏感。 见筠诸还没走,她立刻上前去问了几句。 是宋南锦有些不好。 她听后这脸色又是变了,这怎么会呢,明明只是气血不大足而已。 “请筠诸姐姐带我过去看看吧,我要看了一眼,才会放心。” “陆姑娘话言重了,我这就带你过去。” 还未跟大娘子多说,陆世微东西也都还没放下,就只奔着松筠院去了。 宋金知抱着小猫,一路上都逗着它玩,根本没注意到其他的。 陆世微是越走越心急,脚步加快了许多,在路上,筠诸跟她说了,已经是请过大夫了。 说是,不大严重。 没有亲眼见过,她是不会放心的。 枕簟已经在屋里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是炭火烧的有些过了,她有些冒汗。 陆世微还没说让她们去把刚刚大夫开的药方拿来看看,只是去了宋南锦的床榻前,说要再给她诊脉看看。 她神色严肃,眉眼又皱了几分。 把脉的时候,身边的人都没说话。 虽现在是缠绵病榻,但是宋南锦的脸色还不是惨白,还是有些气色。 把了一会儿,陆世微的脸色是没有那么紧张了,还是累的,气不通,胸闷气虚,又体凉冒汗,一阵冷一阵热的,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前些日我开的药方姐姐有一直都喝着吗” “每日都要喝的,姑娘说,喝了几幅后,是感觉有力了些。” “刚刚那位大夫开的药方能拿来给我看看吗?” “哦,在这儿。” 这张药方筠诸一直带在身上的,就是刚刚出门那会儿,是要出去抓药的。 陆世微接了过来,看了好几行。 方子是一般治病的,就是有几位药,世微觉得不大妥。 宋南锦病得不重,用上一张药方调理,已经是有了起色,这张药方上的几味药是对着宋南锦的体质不大温和,世微又让她们再重新拿笔纸来,她想改改上面的几味药,再重新誊写一遍。 世微给人看病接诊已经有好几年了,这样的病症是见过不少,还好,没有病入膏肓,她还能应付来。 “诺,那位大夫开的药方上,有些药我觉得可不必,又改了几样,就照着这张药方去抓药就是,喝过几副,姐姐再发发汗,肯定能药到病除。” 陆世微又放下了笔,将那张药方又递给了筠诸。 枕簟已经给她擦了好几回汗了,耳鬓边的碎发都有些被汗浸湿了。 “是。” “我立刻就去。” 陆世微又交代了黄昏先将东西带回自己屋里去,她要等着宋南锦喝完了药才肯放心。 “姐姐今日吃过东西吗” 枕簟听完她的问话,只是摇了摇头,是一天都还没吃东西了。 “那怎么行,姐姐一点饭食都未进,又要喝药,怕是肠胃不行。”陆世微话音高了些,有些惊讶。 这样一阵冷一阵热的,也是会引起人脾胃不适,严重的话上吐下泻都有。 “那劳烦枕簟姐姐去厨房给姐姐端些不腻的点心或者是清粥吧。” 清淡的胃口,也是只有这些了。 “是。” 这在药理上,还是要听她的。 这屋里的灯是又点了几盏,亮堂了许多。 她这屋子里,又是要忙着煎药的,又是要忙着端水的,还有拿吃食的,是夜深了脚步还匆匆。 就连大娘子刚刚听着话茬不对,先回了趟自己的院子里,想着是放心不下,又过了来。 只是刚走到院门口,又被枕簟拦住了。 说是没有那么严重,有陆姑娘在旁时时看着,还请大娘子放心。 “大娘子不如等着姑娘明日好些了再来看姑娘,现在姑娘也还未清醒,见着了也说不上话。” “刚刚已经请过大夫了,今夜我们一定好生看着姑娘,请大娘子放心。” 是怕打扰她安睡,也不想说的太严重,枕簟这句话,她想了想是有几分道理。 就算是再晚些,宋父回了家来,又打发了吏稀来问问情况。 还是刚刚那套说辞,吏稀也没有进到院子里去。 厨房那边,做的是酸枣仁粥。 用酸枣仁和粳米,煮出酸枣仁汁,加入煮熟的粳米。 这可以养心安神,心悸怔忡,自汗盗汗属肝血不足,虚热内扰者。 宋南锦应该是睡了很久了,刚刚还醒了一次。 陆世微见着她是醒了,赶紧让黄昏去拿个垫子,她好扶着宋南锦坐起来,让她靠在垫子上,这样好受些。 “姐姐?” 她轻轻的叫了她一声儿,她是听见了,转过了眼看着她。 “黄昏,快去端杯茶水来。” “是。” 怕她口渴了,陆世微想的很周到。 宋南锦靠在垫子上,不大想开口说话,睡了这么久,她感觉很疲惫,有些无力。 眼睛都还未完全睁开,宋南锦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气,这床榻边,灯火也只点了几盏。 “倒是麻烦你了,其实她们已经请了大夫来看过了。” 宋南锦转过了头来,看了看她。 她是想劝她回去歇了的。 “姐姐没事的,我刚刚又帮姐姐诊了诊脉,是没那么严重。” “我要亲自看过姐姐之后,才会放心啊。” 正说着没几句,枕簟已经端着个食盘已经进了来。 清粥就是酸枣仁粥,酸甜的口味,好开胃些。她已经好半天都没吃过东西了,又要喝药,只怕是嘴里要么干涩要么就是一大股苦味。 黄昏稳稳当当的端了杯茶水来,先服侍宋南锦喝下了。 陆世微见着她喝水还有力气,心里安慰了不少。 “姐姐还是要养好精神为佳,少说话少操心。” “家里的事儿,要不暂时还是先放放吧。” 陆世微是小心提议,宋南锦掌家已经有段时日了,这次,是真的累着了。 宋南锦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就决断了的。 枕簟将粥碗端了进来,陆世微一见着就说让她来就好。 她轻轻舀起一勺粥,粥新鲜,还冒着热气,她先吹了吹。 宋南锦不想让她多劳累,今日是才刚回来,肯定也是还没来得及歇息就又赶了过来。 “还是让她们来吧,你别累着了。” 她说话时而有力,时而声音很虚浮,陆世微已经将一小勺的粥送到她的嘴边了,她看了看已经吹凉的粥,又擡头示意她张嘴。 宋南锦眼见着已经到了她的眼前了,也住了嘴,张开小口喝了那点粥。 一口一口的,一勺一勺。 粥已经少了大半,最后一点,她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陆世微也不再多劝她,见着她的神色,又直接将碗递给了她们。 “姐姐现在吃了东西,等会喝了药,再睡一觉,姐姐就会好很多了。” 她的语气是那样的轻松,这只是小病,她这个行医者的脸色要是不好看的话,又会让她们担忧起别的什么了。 “知道了。妹妹也累了,还是回去歇着吧。” “不,我要等着她们熬好了药,看着姐姐喝下了才回去。” 她说这话的神态和语气,还带着几分孩童的固执,宋南锦想笑,但因为病着,也只是浅浅一笑罢了。 “好吧。”随她吧,或是医者父母心,只有喝了药她才会彻底放心。 宋金知抱着那只刚买的小猫,在院子里玩,她院子的人又都围了过来,都看着这如雪球一般的小猫儿。 有人夸她的眼光好,这只小猫十分讨人喜欢,也有人夸这小白猫生的好漂亮,一声声惊叹声不绝。 “它还小,怕它乱跑,得找根绳子先把它捆住。” “待会儿你们去给我找根好看点的绳子来。” 宋金知还抱着它,一直不肯撒手。 “是。” 花阴的话音刚落,另一个小丫头又走了过来跟她回话。 “姑娘,刚刚我去厨房给姑娘找些点心吃食的,却听见她们说大姑娘病了,刚刚还做了粥给她送过去呢。” 她头也没擡,一直在逗弄着怀里的小猫。 “是吗?” 她话里还是有几分不确定,之前只是听说她有些累,怎么现在听着还有些严重呢。 “算了,爹会去关心她的,用不着我们操心。” “这猫是不是有些饿了,怎么一直叫呢。” 就像小孩子一样,要哭的话不是为了玩具就是吃的。 “那奴婢去拿些小点心来吧。” “猫会吃这些嘛?” “先拿过来试试吧,等着那天还是要出去买些猫粮回来。” 今日太晚了,就忘了。 什么时候去找宋候知问问,这小猫儿该怎么养。 虽然学问上他没啥长进,不过像这样的玩耍之事,他应该很是精通啊。 这小猫还是比较普通的,就是生的雪白。还有异瞳的猫儿,说是西域传过来的,听闻宫里有。 筠诸的手脚也挺快,过了一会儿也将药端来了,刚进屋,这药草味就冲进了屋里。 陆世微更要敏感些,凭着这药香,她已经闻出好几味药材的香味了。 她心里默默想着,这药没多大问题。 “刚熬好的药,我一刻也没耽误,煮药的时候一直看着的。” 是热气比刚刚那碗粥还甚几分,那也要叫烫了。 “先放着,等它凉一会儿吧。” “有蜜饯吗?我怕姐姐嘴里生苦。” 是药都苦,陆世微以前喝药的时候,陆世宁等着她喝完了,也会很快的塞个蜜饯果子到她嘴里。 宋南锦觉得她心很细,又听着筠诸说那些东西是一直都备着的。 她脑袋已经没有那么晕了,但想着还要喝那些苦药,心里也像小孩一样,有些发怵。 “姐姐可要快快好,要不然等着上元灯会了,姐姐要是不去,那我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陆世微又提起了上元灯会,那多热闹啊,她说这个是故意引着她,好给她个盼头。 “到时候哥哥读书累了,或许也要出来赏灯的。” 她人要小一些,也实在是不清楚现在宋南锦对着陆世宁是个什么意思,只是很随口的就说了。 宋南锦的眼眸一沈,没去在意她刚说的这句话,她要是也出去赏灯看会,看的又不是他。 “好啦,姐姐,我们还是先把药喝了吧。” 陆世微示意她们将药端过来了,这是在冬月里,凉得快,太冷的药喝下去也不好。 会伤了脾胃。 陆世微服侍她喝完了药,又躺下了等着她睡熟了,才出了她的屋回了自己的住处去。 相隔的也不是很远。 筠诸给她又重新放下了帷幕后,又赶紧跟着陆世微,说夜深了,怕雪太厚,要送送她。 她是相信陆世微的医术的,回去的路上,跟她道了好几次谢,她这样说,其实反而还显得生分了。 毕竟,今日还有那位来看诊的大夫的功劳。 虽然只是普通的药方,陆世微也是见着了不同大夫的用法,她也算是学到了一些新鲜的。 她年纪还小,若真的是要学的精髓,还是要多看,多学,多揣摩。 她也是藏了几分私心。 雪又下了些,盖住了最后剩下的那一点药香,屋子里,炭火还在烧着。 人,还在安睡。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元宵也是没两天了,宋南锦喝药加歇息,是病的不重,已经快好了。 陆世微天天都去问她的安好,筠诸也说是沾了她这位小医仙的福气,自家姑娘是好的那么快。 虽然上次陆世宁说,他不会出来观灯,但是陆世微还是动了点恻隐之心,一力劝着宋南锦出去玩耍,这样才会有一点机会。 上元,观赏的就是各式各样的花灯。 从冬至开始,开封府就会搭建大棚,其中竖起的巨木正对着宣德楼。 御街东西两廊下会聚集起各式会表演特技的人,奇术异能,歌舞百戏,热闹声音嘈杂不绝,十馀里外都能听见。 击球,蹴鞠,上竿,吞铁剑,碎大石,傀儡戏,弹奏嵇琴,吹奏箫管,炼丹,杂扮,猴子穿圈,鲤鱼跳门,说书皮影,百种杂剧,真是奇异妙绝。 挂灯的灯会,装饰得有各式彩带,锦绣灿烂,金碧辉煌,上面或许画有神仙风姿,又或许是走医卖卦的各样人物。 菩萨金尊,与民同乐。 宣德楼上,还会有官家亲临一同与百姓观赏灯会,正中则是皇帝的御席,身边都垂着黄边的帘子,官家会於其中,侍卫就站在黄帘之外。 时不时的还可能听见妃嫔们的嬉笑声儿。 皇宫南门宣德门外有一条东西大街,叫做潘楼街。 从州桥沿着御街开始,一直往北,到宣德门外,就是灯会最集中的地方。 潘楼街南侧那处,有着全国最大的棘盆灯,这是元宵最盛大的花灯了。 棘盆灯,却不是只有一盏灯,是由无数盏灯组成的长灯,是主要供给皇帝和百官大臣们进行赏玩的。 御街两旁也有灯山,灯山上有走马灯,皮影灯,神仙灯等。 菩萨也有灯坐,将菩萨的头部做成镂空,在里面再放下灯盏,灯光自然就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官家和妃嫔们会在宣德楼上观灯,宣德楼之下,潘楼街北侧,即是在棘盆灯的对面,还有几十座看台,百官极其家眷会在这上面来赏灯。 平民百姓自然就会将潘楼街和御街围的是水泄不通,人山人海。 或许,还有机会一睹天子容颜。 有些聪明还有闲钱的人家,也会提前半个月左右在酒楼上订好了位置,就是为了观灯方便。 等着到了上元当天,酒楼饭店那都是座无虚席的,其他人想去也没空位了。 陆世宁上次说着是不会出去看灯的,可是这曹二公子又怎么会轻易不来找他。 陆世宁在客栈刚喝完一碗药汤,这曹二公子就要上门来了,敲门声刚响,陆世宁还又以为是韩家或者是宋家来的人。 他穿着新衣,一袭金丝滚边墨色暗花袍,还有件刻丝狐皮大氅。 世族家的公子们,气质自是不一般。 曹二公子在门外先叫了他一声,这个时辰了,他肯定还是起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陆世宁的住处的,但陆世宁也没多想,这也不是件什么难事,他也是很能跟他聊得来的。 他换了衣衫,自己又去开了门。 他这身是素净了些,曹二公子见着他这副脸色,是担心他又是病了吗, “陆兄,你看上去脸色不甚好啊。” “先进来吧。”陆世宁轻声说了一句,请他进来,屋子里刚点上灯,还不是很亮堂。 “曹二公子,今日是元宵,你怎么有空出来啊?” 这还不是看灯会的时间,不是应该在家里和家人待在一起吗。 “哎,在汴京每年都是这样,今日出来玩了,我想着你既然还在城内,我来找你才好。” 陆世宁听后微微一笑,请他坐下,又上手给他倒了杯茶,只是很普通的茶,陆世宁还担心他这样的贵公子喝不惯。 “其实今日我原本没打算出去的。” 陆世宁时时刻刻都念着读书的事儿,曹二公子端起了茶杯一口就喝了下去,他是有些口渴了。 “今日乃是上元灯会,大展五天,多热闹啊,怎么不想着去看看?” “世宁心中想着科考的事儿,不敢有一丝懈怠。” 就连去寺庙烧香添灯,他也不敢多逗留。 “陆兄,在周家的学塾上,先生已经是多番的夸你了,你高中金榜,是一定的了。” 这话可不能说的太绝对,毕竟是还没有结果的事,陆世宁每每听见这话,是心里多生一分谨慎。 提到了周家,曹二公子是又想 到了什么,又说, “就跟我出去玩吧,今日就当出去多看看了。” “林侧柏应该也在周家,不如我们上门去看看?” 他是指去周家,陆世宁有些犹豫,元宵盛节,按道理也应该是去拜访周大人的。但是,陆世宁面露难色,是有些不大情愿。 “怎么了?去周家有什么问题吗?” 曹二公子见着他是吞吞吐吐的,又开口小心问道。 “也不知道先生是不是在家里?” 怕也是去了也吃了闭门羹。 “不是先生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这件事,说出来,肯定是不大好的。 儿女私事,难以开口啊。 陆世宁也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是做了什么,周家的三姑娘怕是看上他了,时时来献献殷勤。过年前,更是丢了本书给他,里面还夹着一张柳叶笺纸,那首诗的意思,他一个读书人怎么可能会不明白呢。 他现在纠结犯困,要是他还待在周家学塾里听课,这件事迟早是瞒不住的,不仅是他,更怕的是周三姑娘的名誉受损。 这本就是两边都不讨好的事儿,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理。 “你?陆兄是做了什么?” 曹二公子也很疑惑,他也在那儿上学,先生是从未批评过他,反而多次夸奖,真不知道他是在纠结什么。 “现有满园春色,我一枝独柳从中而过,是惹得有些麻烦。” 他没直说,也不会就说是周三姑娘,汴京即是满园春色,满阁芬芳。 他清水独柳,清风盈袖,一身毫无过人之处,直到现在,他也还是不大明白,为什么会注意到他。 周家的学塾上,既有曹二公子这样的世家公子,也有公府伯府的贵人,他身处其中,连文墨纸砚,也是清水一挂,何来招眼之处呢。 陆世宁刚说完那一句,曹二公子是很快的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陆兄是清朗若风,清新俊逸。要是惹得满园春花侧看,也是在情理之中。” 他一点也不吃惊,要是说令全汴京的姑娘和娘子们都要称赞一声,满汴京里怕也是只有那么几人罢了。 咸水街中另一户姓周的人家,他家的二公子周觉勤算是一个,再有则是临公府的公子。 曹家也是高门世家,只不过曹二公子不大爱擡名,更不喜那些故意卖弄文墨和虚名的人。 自然也就不大能跟他们谈在一起。 但陆世宁这等气质和谈吐却是对了他的脾气。 “桐间露落,柳下风来。” 他想着一句诗,情不自禁的念了出来。 “这样的闲适心态,也只有现在还能多感受几次了。” 陆世宁移开了他的眼,看着他的茶杯又空了,又要去添茶。 他看着那壶茶水如小水流般的顺下,又附和着他的话,又说, “草无忘忧之意,花无长乐之心。” 六朝庾信的《小园赋》,陆世宁念这句,是多了一份悲伤之意。 他也察觉到这句话不大合适,又转移话题说道, “既然曹二公子如此盛情,世宁也不好直接拒绝,那就随曹二公子一同出去看看吧。” 茶水刚续满了他的茶杯,曹二公子点点头,他来这里就是想拉着他出去玩玩。 陆世宁叫十焉收好了案桌上的书画,又披上了上次那件灰白色的外袍,后脚也出了客栈去。 宋南锦已经能下床来,她做了好大的梦,似乎是院子里的那棵梅树化作了仙子,但是看不清容貌,或许是郡主娘娘又入了她的梦来。 筠诸一直都在屏风外候着的,她点了安神香,又烧了两碳,枕簟在看着熬药。今日是元宵,她们在家里,虽还没出去,却也早已听见了街上的嬉笑和喧扰声。 走贩叫喊,小孩细语。 加着烧炭火的声音,虽杂碎,但屋里也很安静。 屏风后面的人,若是有了一点动静,她也能及时过去的。 宋南锦是伴着梅香安睡了一晚,她先掀开了被子,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她下床的声音穿过了屏风,筠诸听见了声儿也看了过来。 “姑娘?” 她丢下了手中夹炭火的东西,往屏风后去了。 “姑娘,是感觉好多了吗?” 她想上手去摸摸宋南锦的额头,见着她一脸的气色是好了很多,筠诸又多问了一句, “姑娘是觉得头还烫吗?要不要再去请陆姑娘 来看看?” “不用了,我已经好了。” 她声音也没有那么虚浮了,是恢覆了几分气力。 其实躺了这么久,反而她还觉得有些难受,多走走还是好的。 “帮我穿衣服吧,今日有灯会,不是跟世微还要出去吗?” 家里还有一应事物等着她这个管家来处理,她也不能再称病不管了。 她又站了起来,筠诸去了放衣的梨木柜那儿,给她挑衣裳。 既然是灯会,又是刚刚病愈,穿件鲜艳点的,也能提提脸色,显得人精神劲好一些。 筠诸给她拿了件藕荷色金柳絮碎花百叠裙,又加了件天水碧色缎面小袄子。 “姑娘看着是面色好多了些,今晚上的灯会,姑娘可好好玩会儿,在家都待了好些天了。是怕姑娘觉得闷了。” 她在帮着宋南锦穿衣,又叫了其他的几个小丫头去端热水拿帕子来。 “家里近日没什么事吧?” 她一开口就是问着家里的事儿,筠诸不想她这么操心,只说了家里大娘子管的也很好,还没有什么大事。 “郎君每日来叫他身边的吏稀来问姑娘的安好,又送了补品。筠诸又是怕我们没做好,每回都去问了陆姑娘,才好来端药给姑娘。” “世微也没事吧?” “陆姑娘每日都帮忙看着枕簟熬药,是很上心的。” 她话说的很密,但是字行间也没什么起伏,显得是里外都平静。 知道她也没事就好,她躺了这么久,脑子里其实还轻松了不少,感觉少了很多东西。 “再替我上妆吧,等会就去给他们请安。” 告诉他们她已经好了,不用再担心了。 “那筠诸给姑娘在额间画个梅花吧,今日是元宵,讨个好彩头。” 将梅花画於额间,这是传说起於南朝的寿阳公主。 宋南锦倒是没那么多心情,只是上个脸就好。 “算了,我刚病好,这样也太惹眼了。” “好吧。”筠诸听完了她的话也只好作罢,是有几分道理。 等她穿好了衣裳,又去了梳妆台前,两个小丫头已经端了热水进了屋来,筠诸先给她拧了拧洗脸帕,递给了她。 宋南锦坐在那儿,对着铜鉴,仔细的用帕子擦拭着她的脸。 从眉到眼,再到唇,无一不是在说着,它们也是刚刚才病愈,几分的病态还未完全退去。 她拿着帕子,感受到了它还有那么点温度,她擦了一遍又一遍,才将帕子重新又放回了洗脸盆里。 筠诸招呼她们又下去就好,从铜鉴下的小柜子里拿出了桃花粉。 这桃花粉是用十两益母草灰,再加入二两煅(duan,第四声)石膏,二两滑石,二两蚌粉,一钱胭脂,加上壳麝调配而成的。 倒是没有加桃花,叫这名,是因为它的颜色就如桃花一般,微粉,其状也如桃花。 这桃花粉用多了可以令肌肤无比的光滑粉嫩,是上好的药妆品。 “姑娘的气色现在就如春日里的桃花一般,筠诸觉得这粉都不用上太多。” 陆世微起的早,料想宋南锦应该还没醒,先去了厨房那边帮枕簟看着药。 又说要厨房做几道药膳来,今日元宵,还要多加一道圆子。 用糯米粉团成小圆球,用糖做馅儿,再用滚水煮熟。 这就是圆子。 除了糖馅儿的,还有豆沙馅儿的,家里宋金知最爱豆沙馅儿的,她都能吃两碗。 其他的还有蝌蚪羹,盐鼓汤,糖堆,蚕丝饭,这些都是上元的时令美食。 杭州的吃食则有些不同,陆世微记得很深的,是陆母做的那一道莲花鱼。 莲花是赶在夏末前就收了的,一直小心贮存着。 莲花鱼中的鱼儿是鳜鱼,将用酒和香料腌制好的鳜鱼放入莲花包中,莲花花瓣包裹住,再上锅煮熟,味道清甜,陆世微很喜欢。 可惜,陆家出事之后,她已经没法再尝到这道菜了。 她在厨房里看着她们熬药,剩下的人又都在准备着家里的元宵晚宴,今日要早早准备好,要不然会耽误去看灯的。 上元前几天,其实城内就已经开始放灯了,家内也都还挂着好几盏。 晚色劝着她要不先离开厨房,这里人多事杂,怕冲撞了她。 陆世微稍稍挪了步,说着不会妨碍他们做事的,只是姐姐的药,还是她亲自看着比较好。 她早起后,还 没往宋南锦的屋去。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这蝌蚪羹,是用绿豆粉做的,形状很像蝌蚪而已。 盐鼓汤,盐鼓即是咸豆豉,将它与拈头(即油炸短面条),搭配上肉类一起炖煮,就是盐鼓汤。 蚕丝饭即是很细的一种米粉,用上天然颜料,有黄有红,有绿有黑,也是很喜庆。 陆世微在看着她们熬药的空隙,又默默的看了一眼这厨房院子里在忙活的丫头和小厮们。 看着她们手里摆弄着食材,陆世微心觉是有一阵温暖的感觉。 一大家子忙活吃饭,这样的场景,她八岁上就没有了。 桂花枣泥糕,是以前他们陆家两条街外上卖的点心。 陆世微回忆着那个味道,小时候贪吃,陆世宁也会出去给她买。 陆世宁也是,说不来就不来,就这几天了,他一直都未上门来,虽然是事先就跟宋父解释了缘由,但他做的也是太决绝了些。 陆世微有几分思家,见到陆世宁,跟他再说说话,说不定心里还好受些。 她心里有几分想怪他,但也理解他,正月一过,开了春,他就要去贡院考试了,真是一刻都不能耽误。 但又似如沐春风,她想到陆世宁之前跟她说的那些,心里又好了很多。 元宵到,花灯闹。 晚饭时候吃的要比前几日还早些,吃饭的时候,宋父见着宋南锦又重施粉黛,面如桃花,是放心了很多。 去看看灯会,说不定也能除去身上剩下的几分病气。 好好热闹一番才好。 宋金知吃了两碗小圆子,急着催促大娘子,她们好一起出去。 大娘子一直按着她,让她先安心吃饭,怎么这么耐不住性子。 还有外人在,这怎么能让别人见了她的笑话呢。 宋南锦自然是不用多说了,就连陆世微,大娘子也觉得是比她这个亲女儿娴静端庄不少,她也是生了好几分喜爱。 宋金知可不干,吃了饭又说要先去找她的雪罗,她取的名,就是那只小白猫,她还想也带着猫出去呢。 这灯会人那么多,带着她,既不方便,也怕会伤着别人,出门的时候,大娘子怎么说也不许将猫带出去。 宋金知撇了撇嘴,答应将猫抱回去。 宋候知站在门口,好生哀求了大娘子好一会儿,他说也要去看灯的,但是现在就不跟她们一起去了,自有别的约。 他跑得快,大娘子又要招呼这个和那个,一溜神,他就没了人影。 陆世微和宋南锦在一旁自己说着话,夜深了,虽然陆世微还抱着一丝侥幸,但是也知道,陆世宁还是不会来了。 她话里,这会儿一直都没提陆世宁。 大街上是水泄不通的,尤其是御街那边。 形形色色的,还有头顶上戴着花灯的人。 花灯在头上闪烁,像是移动的繁星。 这样小巧的花灯,像栗子或者是枣子一般大小,再用上珍珠和翡翠做装饰,那是一个光彩夺目,玲珑剔透。 还有一种莲花状或牡丹状的灯碗,很是合适用来抖威风。 其他的还有一种灯槊(shuo,四声),莲花槊也是其一种。 汴京城内的墙上,放着这些花灯,犹如朵朵莲花盛开一般。 开封府,在节日前也要花钱置办各式花灯,包括灯球,绢灯,镜灯,字灯,水灯,龙灯,凤灯,走马灯等。 还会请高手工匠来就地扎些大型的花灯,很是威严喜庆。 这样,这晚,小娘子们头上戴着灯,小公子们头上也都戴着灯,小孩子手里又挑着灯。 大家又一起去宣德门那儿去看灯。 大娘子怕人走丢了,喊了七八个小厮和丫头跟在宋金知的身边。 开封府各条坊巷里,还设的有影戏棚子,围着的大都是小孩子们。 宋金知开心坏了,身边的丫头手上已经拿了三四个花灯了,兔子灯,老虎灯,形状各异,很是可爱。 刚刚又买了糖堆,晚饭都吃了她还吃得下。 这人流往来间,还有小贩走过。 他背后架着竹架,腰间悬着皮鼓,竹架前还罩着一把青伞,青伞下有几只小灯笼,他边走边击鼓,灯笼也会转动,像行走的花灯样。 陆世宁和曹二公子白日里是先去了周家一趟,见着家里的公子在,多聊了会儿才又出了去。 黄昏一过,他们也四处转了转。 “他们都戴着头灯,我们戴着面具 ,也是别有趣味啊。” 刚路过一个小贩处,曹二公子见着那些面具,又来了兴致,又连连哄着陆世宁也戴一个,陆世宁拗不过,选了个娃娃脸就戴上了。 都是些喜庆的样式,他也没得挑,选了个稍稍可爱的。 宣德门外的街上,还有猜灯谜的。 卖家会将纸笺贴於明亮的纱灯上,供人猜谜,中了还会有薄利相赠。 曹二公子本是想去的,见着人越来越多了,还是上酒楼去看灯为好啊。 他也早就订好了位置,在御街往南处的张家酒楼。 喝点小酒,吃点小菜,再看看花灯,很是有趣了。 他们坐的是临街的窗边位置,楼上饭食香味传遍,楼下灯火不断。 店里的招待刚刚才记完了他们点的菜,又有个挎篮子的小孩过了来,问道两位公子需不需要买花。 篮子里多的是梅花,白梅,红梅皆有,不过,枝丫较小,花枝看上去也不是很直。 曹二公子还在倒茶,只是略略的看了一眼,还在忙着手里的活。 这小孩子,戴着帽子,脸颊有些微红,估计是被冻着了,也就几岁,是个小女孩。 她的篮子里,还盛着一些细雪。 “小孩,怎么不去看灯?” 陆世宁看着她,又瞧着她这般样子,心里有几分触动。 他很是温柔的问着她,下面还有傀儡戏,还有不少说书唱戏的,勾栏瓦舍里,尽是欢声笑语一片。 “父亲说,趁着元宵灯会人多,可以多卖几株花。” 是为了生活罢了。 曹二公子也搭了眼过来,瞧见这小孩的打扮,其实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哈哈,好吧。那哥哥买几枝好不好?” 说完陆世宁就招呼她再凑近些,他看了看她篮子的剩下的几株梅,挑挑拣拣的,选了三枝。 “小孩,这些钱给你,哥哥再给你几个铜钱,去买糖吃好不好?” 他将散钱塞进了她的手里,她的手,有些冰凉。 这孩子,说了声儿谢谢后,就跑开了。 下楼的脚步声那样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急着去买糖了。 曹二公子刚刚没多搭话,煮好了茶端给了他。 “陆兄,还是这般温柔。”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夸他,陆世宁也没多上心。 “我见着这个小孩,就想起了我游学路上的种种,颇有感触吧。” 他端起了那杯茶香,很快,那香味就进入了他的口鼻中。 七年游学时光,见了许多了。 “陆兄之前是经历了很多奇闻趣事吧?不妨说来听听。” 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 他自小就长在汴京,对外面的世界也是跟陆世宁相比,了解得很少。 “趣事,也有,不过遭难更多。” 饭菜刚端上来,茶香未尽,陆世宁又开始给他讲,他这路上经历过的一些事儿。 宋南锦和世微走在后面,两姐妹之间又在闲聊着。 “汴京的灯会果然是不一般,流光溢彩,满城风华。” 宋南锦挽着她慢悠悠的往前走,陆世微跟她逛了好一会儿了。 “诶,前面还有好玩的。” 宋金知和大娘子走在前面,感觉大娘子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是压制不住她了。 这就是不放则以,一放就如山中猛虎一般,管不了管不了了。 她也派了人去打听四公子到底在什么地方喝酒聚会,要是回来晚了,宋父肯定要骂的。 宋金知又要往前去,身边人眼快都急着跟上了,大娘子走的慢了些,就先让他们去看着吧。 “妹妹觉得好玩吗?” 宋南锦又回过了神来,问着她。 “小时候只觉得杭州的灯会已经是一绝了,现在汴京的灯会却是更胜一筹。” “不过后来我也见过其他地方的灯会,也是很热闹的。” 宋南锦大致是了解了陆世宁和陆世微的事儿,在外游荡多年,人也是会变的。 一想到这样的缘由,她心里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反而,心里,还觉得他一个人带着妹妹,多地辗转,实在是不容易。 “妹妹想去猜灯谜吗?我看那边人挺多的,应该很好玩。” 她转移了话题,自然是出来了就要开心点。 这边楼上,陆世宁跟曹二公子讲了许多。 “有一次,我们路过一个村镇,在一个被废弃的小寺庙里待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我们要离开的时候,出了门来一瞧,一地的贡品祭祀,我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后来跟村镇里的老者打听道,那座寺庙原本是有些什么禁忌的,他们都相信进了那座寺庙都会丧命,我们四人倒是好好的度过了一晚。” “他们以为是神灵到了这儿,是来给他们祛除邪气的。” 这神灵,自然就是指他们兄妹了。 原本是很惊心动魄的故事,陆世宁讲述的时候心却淡定得很,面色平静,丝毫不慌张。 张家酒楼隔壁楼下正有一个说书的老先生,也正在故事,不过到底是什么,曹二公子没怎么听清,只恍惚有猛兽,惊叫几词入耳来。 “哎哟哟,啧啧啧,这还真是陆兄命大啊。”也挺奇异的。 万一要是真有什么妖魔鬼怪的,那真是得要人命了。 “那陆兄是真的没有见到什么鬼神吗” 他这颗心被挑了起来,一时放不下。 第30章 第三十章 第30章 第三十章 “鬼神之说, 各有各的看法。” “世宁则是敬而远之。” 陆世宁刚咽下一口热酒,这话也不能随便乱说,本就是扰乱心神的东西, 不可过於在意。 “也是,这要是有鬼啊, 也说不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装神弄鬼?曹二公子端着酒杯的手一颤, 是想到了什么。 他的眼神都变了,陆世宁擡眼来察觉到了这点细节, 还以为真的是这番鬼神之说吓到了他。 “秉斯?秉斯?” 他轻声的问道他, 又在他眼前招了招手, 提醒他回神来。 “曹二公子这是怎么了?不会是被吓到了吧?” “没有。” 他很快的否定了这个结果, 解释说自己是想到了什么别的。 “没事了。” “喝酒。” 他又拿起了酒壶来给他斟酒, 楼下的喧闹声儿又将他的心神给拉了回来。 “其实, 这都有可能是他们误解了,也不是就能当真的。” 陆世宁还在向他解释着刚刚说的那件事儿, 他没有别的意思。 “陆兄,其实我心里有个疑惑, 想问问你。” 曹二公子看着面前的这道酱肘子,一直还没动筷。 “曹二公子别客气, 世宁尽力回答。” 陆世宁示意他继续, 眼神也应上了他。 这小阁内的灯还是那么亮, 眉眼细纹都能看得很清楚。 “陆兄带着妹妹一路飘荡游学,这也算是混过了江湖。若陆兄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又怎么能保的家人平安, 上京考试呢?” 说这话, 曹二公子的话里,纯纯是好奇, 没有别的恶意。 陆世宁听后心里也在犯着嘀咕,到底该不该说实话。 至於这动作,眼神,有几分真,几分假,他还有个判断力。 在杭州,陆家没有遭难前,是跟杭州的刑狱司也是有些交道的,那些犯人,陆世宁见过不少。 不过怎么能将曹二公子和那些犯人相比较呢,陆世宁脑中很快的就去除了这个念想。 灯火很亮,二楼上的酒气更浓了些。 陆世宁原本也是看着他的,直到他说了这话后,他又很快的收住了眼色。 他的睫毛微颤,努力的装着淡定。 有一会儿,他都没有说话,只是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想要解解酒。 酒能怡情,也能误事。 曹二公子这话的意思,是想多打听点他的身份,但是,陆世宁现在还是不能说杭州陆家的事儿。 “是。” 这个字,他说了出来,曹二公子是得到了很满意的答案似的,还点了点头。 “世宁是有些身手,只不过也是在游学路上拜得一位老师父,见着我们可怜,就教了我一些防身保命的功夫而已。” “会用,但却不精。” 他还是承认了这个事实,毕竟他说的也很有道理。 要是路上遇见了什么山贼土匪什么的,也是一条小命就交代了。 结交江湖的本事他也有,但他是要做官的人,还是少透露些为好。 陆世宁后面几句是极力的想要表达自己其实没什么过人的本事,都只是为了能活命而已。 踏进了这天子脚下的土地,时时都要谨慎。 这句话,他在潭州时,教书的先生也告诫过他。 底下的人都还在大声笑着叫着,陆世宁被吸引了过去,往楼下的御街上瞧了一眼。 他看了许久,也是想等着这波奇怪的气氛赶紧过去。 “听说,今年官家也会来观灯。” “是啊。这大街上,是围的水泄不通,都想等着领赏钱呢。” 若是天子高兴,也会赏赐一笔。 陆世宁的眼神一直看着楼下的各式人物,来来往往的,小贩,姑娘,公子,孩子,玩着把戏的艺人。 他喜欢作画,却描摹凡间人物不多,他是觉得自己笔力还不行,差点火候。 他着眼於那些人头上戴的花灯,各色各样,很是有趣。 隐隐约约的,他的眼神看着一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 他稍稍往窗边靠了靠,想要仔细的看清楚,是她们。 他认出了陆世微,还有她身边的宋南锦。 一袭天水碧色,於这样的粉艳溢彩间,也很是惹眼。 她似乎在笑,陆世宁在楼上转眼刚好就看见了。 他端着酒杯掩面,嘴角还是有了很小的弧度,他也不想轻易展露出来,让别人多心。 他收敛得很好,曹二公子也转了眼看着这一来一往的人群,还惦记着灯会上最大的那个花灯,他还没察觉到。 陆世微也挽着宋南锦的手一直往前走,是要去猜灯谜玩。 陆世宁只看了几眼,又坐直了过来。 他之前跟她们说了,元宵不会来的。 还是往里面靠近些,万一她们一擡头就看见了可怎么办。 他拾起了那副筷子,夹了块鱼片吃。 “杭州的鱼也很多,我还记得我母亲曾经做过一道莲花鱼,很是美味。至今也难忘。” 这是看着东西思念故亲了。 “陆兄,这张家酒楼做的鱼儿也不错,可以多尝尝。” “原来陆兄也爱吃鱼啊?” 这是又一个爱好,又是相同,曹二公子也很爱吃鱼。 全汴京里大大小小的酒楼饭店里做的鱼他大都尝过。 “还好。就是记忆很难忘掉,要说吃鱼,我家妹妹应该是更喜欢。” “这是血缘亲情里都传着这个习惯的,兄妹也自然像了。” 曹二公子又给他续满了酒,这都已经是酒过三巡了,他已经有了些醉意。 十焉也想劝他别再继续喝了,只是他还不敢再多话。 陆世微和宋南锦倒是玩了很久,那些灯谜对她们俩来说也很简单,最后还得了个翡翠玉镯。 猜了很多关於中草药的,陆世微答的倒是很轻松。 什么稀世之宝,就是金不换;五月既望,就是凡烟;还有古城姐妹,是金银花。 “倒是对上你的本行了。” 宋南锦答得不多,镯子自然就是陆世微的。 “姐姐只是对这些草药不大了解罢了,单论其他的,那也比我厉害。” 她嘴甜啊,宋南锦掩面笑了一笑。 “各人有各人的长处,妹妹,是小医仙。” “不敢不敢,医仙的称号,我哪里敢当,怕是要像我师父那样的,才能称得上是医仙吧。” “妹妹的师父?” 她突然也有了好奇心,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师父云游去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他一面。” 山高水远的,时日还长。 “妹妹想吃糖吗?我们去买糖?” 宋南锦这话也是问的像是对着小孩子一样,世微也是过及笄不久,还小。 就逛了这一会儿,她们的手里又提着了两盏灯。 筠诸和黄昏跟在她们的身后,也是像两个孩子一般,看看这儿,又看看那儿。 这边已经是酒足饭饱了,这曹二公子似乎却还是意犹未尽。 “既吃了饭,我们要不再去听半天的书吧?” 他们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打算离开这儿了。 陆世宁却是已经有了倦意,今天喝的酒是真的有些过了。 “秉斯,这么晚了,你家里人不会来催你吗?” 他也有些上了头,脸有些发红。 “今夜都在玩耍观灯,谁会来找我。” 他是有些漫不经心的,丝毫不在意。 “听书也行,就是怕等会儿听着听着就要睡着了。” “见谅啊,我酒量浅,不是很能喝。” “没事,我们又去喝碗酸梅汤醒醒酒就是了。” 他话说的这样妥帖,陆世宁也推辞不得,只当他是性子有些柔罢了。 “那也好。” 他就是担心下楼去万一撞见了她们怎么办,他有婚约一事,还未对其他人说过,是哪家的姑娘,外人也不得知。 周大人几次旁敲侧击的问着他,他也没有一口就承认了。 他还是站起了身,果然是有些醉了,有些不稳。 等着下了楼,陆世宁手上还拿着那个面具,戴不戴的,意义也不大。 “走吧,喝完酸梅汤去。” 曹二公子将手上的面具递给了身边的人,他是不会戴了。 正犹豫着,陆世宁跟着他,还是直接就朝大街上涌去了。 李家的北食,段家的南食,王家的蜜饯,这些旗幡上都写着自家的店名,不仅是种类繁多,更是色香味美。 陆世宁是不大爱主动寻吃的性子,都是他这些朋友拉着他去的。 他不会做,其实也不大会吃,感觉自己的味觉没有那么灵敏。 不大尝得出其中细小的差别。 夜太深了,大娘子是真的逛累了,劝着宋金知还是早些回家去为好。 她派去找宋候知的人,半天了还没有信,还是回家再说。 宋金知该玩的都玩了,该买的也都买了,还是能收心的。 大娘子多说了两句,怕也是受不住她这样唠叨,宋金知还是乖乖的说跟着她回家去的。 她看了一圈,没见着宋南锦和陆世微的人影,心里犯不住要嘀咕,正巧,身边的人来说了, “大娘子,大姑娘和陆姑娘说要去王家买些点心蜜饯,就要请大娘子多等会儿了。” “行,让她们去吧,你也去跟着她们。路上小心些。” “是。” 眼看着人还没回来,大娘子松了口气对着宋金知说那就再等等。 还可以多逗留会儿,她自然乐意。 也是因为赏灯,所以就近去了王家买蜜饯。 街上还有的很多人,官家看完灯会,自然也就回去了。 剩下的一地,都是些馀落的小铜钱。 捡完了自然人群都散开了。 买了两盒蜜饯,姐妹俩又都开开心心的走了回去。 酸梅汤的味道有一丝入街,很微妙,她们应该也没有察觉到。 只有小贩还在走街串巷的叫喊着,还在卖糖堆。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陆世宁又陪着他, 喝了碗酸梅汤,才从店里出来,还没坐多久。 刚一擡头, 就见着是王家蜜饯的旗幡挂在头顶的斜上方。 “是感觉这解酒些,比刚刚要清醒。” 陆世宁也是才观察到, 他喝了酒, 这脸上的神色还难看了些。 刚刚在酒楼上喝酒,曹二公子喝的, 比他还多一壶。 也不说去什么勾栏瓦舍了, 就坐在路边一家搭好的棚子里, 还有两张空馀的桌子。 这旁边就是卖茶的, 等他们一落座, 一个十几岁左右年纪的肩上还搭着条白帕子的小生就过了来。 他的脸还很稚嫩, 这手上的活却是一点也不耽误,该擦桌子的擦桌子, 该挪凳子挪凳子。 见着这两位气质衣衫都不俗的人来这儿听这个半眼瞎的老夫子说书,也是一番野趣。 “两位公子来碗茶吗?” 陆世宁还未开口说要什么茶, 刚用过饭,还喝了酸梅汤, 是不怎么饿。还是得看曹二公子的意思。 他靠在桌边, 双手都撑在这张小黑桌上, 头埋了下去,多半是觉着有些累了。但他嘴上又不说。 平时来来往往的听书的人多了,这上面的茶渍是重了些。 这小生先看了看这边的曹二公子, 他也不搭话, 他又转了眼看着陆世宁,眼神和动作都在等待着。 “两碗清茶就好。” 他柔声说道, 是别的东西都不用。 简单的两碗清茶就好。 听着台上那老夫子讲的是眉眼生动,底下的人连连拍手交好。 陆世宁往周边看了几眼,隔壁的还有个做皮影戏的。 围着的小孩子更多。 陆世宁又很快的收了心,他猜到,今日他一直不肯回去,肯定是有什么事儿的。 他装的也太好了。 可是,他也察觉的有些晚。 “曹二公子?” 见他一直埋着头,怕他是真醉了。 “秉斯?” “二位客官。茶来了。”刚说着话,喊客的声音又插了进来。 那位小声笑着将两碗茶都端了上来,陆世宁朝他挥了挥手,就先下去吧。 他们各自的随侍都在身后不远处安安静静的候着。 都没有上前。 “秉斯,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陆世宁收回了他的手,又转了眼来看着面前的这碗清茶,与碾茶不同,黑色的茶碗里还有丝丝分明的正要舒展的茶叶。 也是醉人的很。 “是有什么伤心的话要说吗?” 伤心处伤心事,伤心故事伤心人。 “或许,跟我说说,心里能好受些。” “爱而不得,就是一大伤心事。” 曹二公子听完了陆世宁的话稍稍擡起了头来,面前的这碗清茶还冒着极大的热气。 这样的散茶,他确实没怎么喝过,应该没什么茶味。 “爱而不得?秉斯是指什么?” 陆世宁有些小心翼翼的追问着他,其实,他已经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他也不是那种完全不开窍的白痴。 “秉斯是想着什么人了?” “是。” 他回答的毫不犹豫,反正这儿也没什么熟人,他也没有那么顾忌了。 “是姑娘?” “是我曾经喜欢过的。” “曾经喜欢?现在不喜欢了吗?” 陆世宁抓的点有些奇怪,他应该问是谁的,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大合适,在大街上谈着这些话,已经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再者这姑娘的名讳也不能随意透露给外人,陆世宁问的很委婉,也没有多讨一句姑娘是哪家的,要不然感觉有些轻浮。 “现在,不知道了。” “原来是因此而伤心,儿女私情,最看人心。” “那陆兄呢?你和你那还未过门的娘子又如何?” 又问向陆世宁,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事情的原委终究他不知情,见他也不愿多说,陆世宁已经收住了其馀的心思。 “我与她,是有青梅竹马的情意在罢了。” 他只透露了这一句,还是没有言明是哪家的姑娘。 “真是令人羡慕。” 曹二公子终於擡起了头来,茶水已变温了,茶色也越来越浓。 “行了,我就先回去了,今日很开心,多谢陆兄了。” 话毕,他就要起身离去了。 他的随侍赶紧过来扶着他,有些晕眩。 陆世宁也站起了身来,时辰也不早了,还是该回去了。 “那行,就此告辞吧。” 接下来,就是要赶赴科考,一见真章了。 陆世宁还说要送送他,曹庭之浅笑了一声,朝他挥了挥手,表示不用了。 听戏说书的场子还未散,人还未走,曹二公子被人慢慢的扶着一路走了回去。 也不知道他刚刚那番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陆世宁转过身来,本还想喝一口茶,端着手上,送到嘴边,还是算了。 他付了钱放在桌上,自己也离开了。 他该回客栈了。 十焉上前也想扶他一把,可陆世宁清醒的很,酒量没有那么差,刚刚那些话都只是为了不让自己那么显眼。 至入汴京以来,不管是交友还是应酬,他一直都谨慎得很。 他得装啊,装的透明一些,要不然怎么在汴京活下去。 他走在大街上,朝着客栈的方向去,左手扶着头,有一点头晕。 十焉替他拿着东西,还想扶着他,陆世宁推开了他的手,说着不用。 听着御街上的喧闹声,陆世宁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心里有些落寞。 来了这么久了,他还是惦记着杭州的人情风土,似乎感觉自己还是融入不了这里的生活。 他叹了口气,心里有种无力感,可是,他不得不去做。 十焉跟在他的身旁,也察觉到了陆世宁的情绪,犹豫了会儿,还是开口问了问。 “公子,是心情不大好吗?” 街上,还有牵着马过的声音。 “没有。” 他不肯承认,嘴上说着不是,他那脸,还是明白的写着的。 陆世宁有些发呆般的行走,时不时的还低头看看自己的脚,鞋子上刚沾上点泥灰,他也懒得去擦了。 “公子就别不承认了,这脸上就写着呢。” “公子是想到了刚刚曹二公子的话了吗?” “不是。”他还是否认了十焉说的话,很多事情,又不止这一件。 儿女私情,现在他真的不愿再多想,才见了几次,小时的那点情意,现在又做不得数。 “别说了,我也累了,还是回去睡觉吧。” “是。” 酒能解千愁,睡觉也能。 三月刚到,这是真的开春了,南方江南一带的春比北方来的早些,绿意渐渐的显现了出来。 半山远目罩青峦,叠云簇华托春燕。 路上来往的行人多了些,这家可以歇脚的小茶摊,来喝茶的人很多。 “这虽然开春了,可是还会有些倒春寒,各位客官要来碗羊肉汤吗?可以驱驱寒。” 端茶的这位有些年纪的妇人,一手还拎着茶壶,给几位客人添茶。 虽穿的简单朴素了些,头上却还是有两根碧绿的发簪。 是戴上了春意了。 黛青压雪,颦蹙拂红。 这地方还挨着一条大河,春雁飞过,山中鸟声不绝。 “客官要喝什么茶?” 这边桌上,又来了位新的客人。 春宴刚招呼完那边的人,眼尖又立马走了过来,这位客人还带着遮雨的斗笠,背上的包袱里似乎是画,有好十几幅呢。 “客人是刚淋过雨吧?要不来碗羊肉汤,可以驱寒,免得生病。” “不用,来碗散茶就好。” “是是是。这就给您倒。” 他坐在小凳子上,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鞋子,刚走过了一节山路,沾上了很多泥土。 他用左脚去挨了挨右脚,试图将鞋边的泥清除干净。 “客人,茶来了。” 茶碗刚落下桌,这人也擡起了头来。 他的眼神很是警惕,春宴也没多注意,只上了茶就退下了。 锅里还煮着羊肉,白一片的浮沫飘在了上面。 烧火的那个人拿帕子擦了擦脸,头上还冒着汗呢。 “如今这世道,赚点钱真是不大容易。” 人多,闲话也多。 坐在他背后及侧方的几桌客人正在闲聊着。 “官家还安康,这世道会好的,只不过就是地方上有贼人作乱,扰的这些地方不大安宁罢了。” “听说,周水县那边,抓了几个用邪物捣乱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夥的。” “那都是些小伎俩的妖法,都上不得台面的。” 三言两语的,说的是最近江宁府这地区的事儿,这些流贼都已经闹到这儿了。 这背画的人,也没有特意竖起耳朵贴过去听,只是他们的声音稍微大了些。 这碗散茶他喝了个干净,随口还吞下了几片茶叶。 “结账!” 他举起了手中的钱,喊了老板过来。 “客人不需要再来一碗吗?” “不用了,钱。” 话很简洁,他放了几个铜钱在桌上,就又要赶路了。 他要去的,就是周水县。 背上的画轴上,虽然是用油纸包着的,外皮上还是沾了一些雨水。 若是到了谷雨,雨水还要多些。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离会试开考还只有三天了, 韩即,曹庭之也就是曹二公子,林侧柏, 都是跟陆世宁一同参加此次科考的人。 陆世宁跟曹二公子,都是在周家上的课, 是同一位教书先生。 十焉记挂着陆世宁的吩咐, 在元宵过后,就给他重新买了一副笔墨纸砚, 临考三天, 陆世宁却还是有些反悔了。 “还是这旧的东西用的顺手, 白买了。” 他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那一副新的笔墨纸砚, 还是说先让十焉将它收起来, 日后再用就是。 “公子可要再想想, 这可不能马虎的。” 十焉还是劝着他,别那么节省了, 毕竟这是科考,很重要的大事。 陆世宁还犹豫着, 十焉也不能说准,他要选好了东西, 十焉还要拿油纸将墨包起来, 免得沾上了衣服, 弄脏了手。 “还是旧的吧,我心里有数的。” “那我还是将这两块墨都包起来,多备一块, 不会错的。” 十焉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也陪着陆世宁走了这么远,陪着他读书读了这么多年, 他现在可能心里还比陆世宁紧张些。 先前陆世宁给他交代的事儿,他也都一一照办了,只是现在,还是不要多来些事儿来烦他比较好。 房间里的灯,有些暗了。 “虽然现在是开春了,但是还是有些冷,公子,这件厚袍也要带上吧?” 他嘴上是还在问着陆世宁,手上直接将这两件衣裳都打包在一起了。 会试考试,人家都说,要在里面关上三天,什么都是一个人,又要考试,等着考完,那肯定是要脱层皮了。 想着这头,又想着那头,十焉已经在想等着陆世宁考完后,该怎么给他补补了。 要是抓药做些什么药膳的,还是得让自家的姑娘来。 “十焉,等我后面去考试了,你还是不要去宋家了。你一个人,也不大方便。” 先前陆世宁是这样打算的,十焉守在陆世微身边,还是放心些。但是现在,还有事情要办。 “等我去考试了,第一天你就将客栈里的行李搬到欢善楼去,在那儿住,你就待在那边,要是宋家的人来,你也不要透露出去。” “为什么啊”他很快的接过了话。 换个住处倒是也正常,欢善楼的住宿肯定好多了,这是汴京里数一数二的大客栈。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照做就是了。” “哦。” 十焉还在检查行李,这是要进考场的东西,千万不能马虎。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清净清净。”陆世宁是说给自己听的。 等着考前,他也不大想见什么人了,免得分心。 宋家这边,又忙活了起来。宋父天天算着日子,如今这终於是到了押宝见码的时刻了。 该给他准备的东西该准备,到了送考那天,他要亲自去送送陆世宁,他家人已经不在了,有个长辈在,心里也有些依靠。 他想着是有几分欣喜,这样算起来,陆世宁跟宋南锦的婚事也可以操办起来了,家里也该冲冲喜了。 要最好的墨,最好的笔,衣裳也要都备几件,那贡院里头,可是很苦的。 陆世微这几天一直被大娘子拉着,说要问问她,陆世宁喜欢什么墨,喜欢什么样的笔,喜欢什么款式。 都问的她也有些头晕了,但她心里知道,陆世宁自己会准备的,就算送去了,要是他觉得不顺手,也不会带进去的。 反正拿的都是极好的东西,随便带就是了。 越是到了要科考的时日,宋候知是越来越不得宋父的意,连秀才都还不是的人,他都懒得多看宋候知一眼。 如今又遇上了陆世宁这样的朗世明珠,两下相比,宋父是觉得,陆世宁才像是宋家的亲儿子。 一家人都要去给他送考,又是未来的姐夫,宋候知能奈他何啊。 就只能在背后多说几句酸话了。 吃着瓜子,看着自己的亲娘和家里人为他准备那儿准备这儿,心里好不是滋味。 懒得看了,趁着他们都在忙,宋候知又偷偷溜了出去。 真是眼不见心不烦啊。 宋南锦也算了日子,刚做好的披风,墨黑色,领子上还带着白毛。 虽然开春了,怕是还有倒春寒。 她也有些小心思,将披风包好,在披风的领子处,还绣了朵小梅花。 衣服都是包好的,应该不会让其他人发现。 她嘴硬的很,将衣服直接交给了大娘子和陆世微,也没说要去看看他。 她身体好了,除了元宵,一直都没出门。 她房间里其实还有块好墨,但也没说要送去。 陆世宁这样的读书人,也是见过世面了,知道什么墨好,笔好,用的着她这么操心吗。 宋南锦掌管着家里的事儿,听说大娘子又要去寺庙里上香拜拜,儒释道三家,她都要去个遍。 陆世宁还真是,是得了全家人的欢喜,宋南锦想哭又想笑,他这个人,是得了什么神仙指点,今生专门来讨人喜欢的。 三月开春,是出去探春游玩的好时日。 城西顺天门外,金明池和琼林苑也会待到春时开放。 金明池在顺天门外,御街的北面,约九里三十步。 皇帝会在这里群赐百官,观赏春色。 往西走,是仙桥。桥上有三个拱门,栏杆都是大红油漆的,桥的中央高高隆起,有一骆驼虹,就像天边的彩虹一样。 金明池的东岸,都一排排的垂柳。 还有很多的彩棚和幕帐,赏客还可以租赁。 另一边的彩棚子都是些酒食店铺,交易和各种表演的场所和当铺。 再往金明池的后门走去,就是汴河的西水门了。 西岸边,垂柳轻拂水面,芳草遍地,有很多钓鱼的人士。 隔水垂钓,鱼酒相佐,也可堪称一道绝味。 等着官家亲临这里,又是好一番热闹了。 临考前一晚,汴京城内,连樊楼上都点了灯,天中,又多了好些孔明灯,多是来祈愿的。 求个富贵前程,求个仕途青云。 陆世宁还在楼下吃饭,这客栈里也有好些同他一样科考的书生,这几日的饭菜,都比往日还要丰盛些。 店家是个心慈的人,想着店里的这些赶考书生,是免费多送了些吃食酒菜。 “要是我这店里还能有个中状元的,小店也是沾了点贵人喜气了。” 这句话,店家今日说了不下有五遍了。 更有甚的,还去成衣店铺里买了什么大红袍,说是什么状元袍。 什么都要占个好意头,陆世宁是觉得有些花把式。 他什么都没特意去准备,就是往常里用的那些东西,这样,他还顺手且心安些。 陆世微在屋里坐着,还翻着医术,大娘子说明日一早去送考,再把东西给他,这样他也不会再推脱了。 想想是有几分道理,但是又不禁为自家哥哥捏把汗,这波热情要是烧起来了,他万一招架不住怎么办。 只得,等着大娘子清点东西的时候极力劝着她们少准备些,就三天,怕也是用不了,就带几件衣裳和墨笔就是了。 陆世宁不喜奢华,怕惹他心烦。 陆世微想的也细,先头就去打听了一番,说这进考场去贡院,是要吃苦的,他身体也不是很好,最怕受寒,她已经在给他配药了。 考完之后,还要给他做些药膳,好补补身体。 不管这次考不考的中,反正自家哥哥还年轻,还有机会。 她是相信陆世宁的。 松筠院的那颗梅树已经渐渐没了花色,梅香都淡了许多,还好,赶在落花尽前,世微采了些花瓣做了个荷包,送给了宋南锦,她最喜欢梅花香了。 院子里的春意越来越浓了,鸟语都多唱了几声。 天色越是变好,报晓的早就告诉了各家各户今天是个什么样的天气。 还算是个好日子,三月初,比起往年,今年的暖意多添了些。 今日是要去赶考的日子了,陆世宁同那些书生们一样,起的老早。 街上赶马车的声音都比往日里多了好些,陆世宁本打算走过去的,一出客栈的门,隔着不远处,有两驾马车,上面写的还是宋宅两字。 一辆车旁,四五个小厮丫头们都在旁边候着。 等着见到了陆世宁,又都一齐问他安好。 这架势,是有些大,陆世宁不想做的这么略显夸张的,不管是谁要来,他都没想过,就想自己一个人去的,这样还清净些。 可是,怎么说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陆世宁更不是那起不识好歹的人。 才想了没几句话,宋父撩起了车帘子来跟他搭话。 “世宁啊,今日赶考,我们特地来送送你,这样,也不是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去了。” 见着了宋父的面,陆世宁先向他行了礼,其实有长辈在,他心里还安慰了不少。 “宋伯父安好。” “走吧,上车。” “是。” 宋父话刚毕,车旁的几个随侍就过了来,又替十焉拿着他们自己准备好的东西,又是请陆世宁上车。 要是他这会儿犹豫,那就要耽误时间了。 陆世宁还是上了车,也不知道陆世微来了没。 后面马车上,不知道坐的是谁。 一阵阵的马蹄声,穿街而过,一盏盏照路的灯,都是百家的祈愿。 这一路,在马车上,宋父跟他说了好些该注意的地方,他曾经也是考过的人,只不过没有陆世宁这等才学罢了。 陆世宁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自己心里也有个尺子衡量,是非与否,他自己能判断。 不可一味相信,也不可一味不听。 陆世宁听话的时候,他透过车窗,看了看路上还在赶路的人,脚步声越来越多,一大群人都涌去了贡院那个地方。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等着下了车, 到了地方,他们都下了车来。 曹家和韩即家的马车也都赶了过来,一大家子人都陪了过来。 该说的要赶紧说, 该交代的也要快交代了。 更有甚者,还能听见几声哭泣声儿, 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似的。 众多的姑娘和公子们都围在这儿, 真是个好相看的场面。 “贤侄啊,心不要慌张, 这写字研墨, 都要仔细了。” “小心弄脏了手, 弄污了答卷, 写字也不要慌乱, 一字一句都要斟酌好。” “是。” “伯父这些话, 世宁都记着的。”陆世宁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都明白的。 宋父还不忘多重覆几句, 他嘴上说着不慌张,可这手却一直放不下, 边说边做了无数个手势。 话刚落,后面的马车上, 陆世微赶紧下了车来。 “哥哥!” 她小跑了过来, 还喘着气。 “哥哥, 你可不要太紧张了,要注意休息,睡好了吃好了才有力气写字啊。” 她说的时候, 那眼神, 闪着清澈的光,一张小粉脸, 还喘着气,真是可爱极了。 见着只有陆世微下了车,宋父的眼神不经意的还望后面看了一眼,有些奇怪啊。 陆世宁见了她,心情也舒缓了不少,看着她说完了这一通话,又是宠溺的一笑,他朝她点了点头,收不住笑意。 说罢,陆世宁不自觉的朝宋家来的后面那辆马车那儿瞧了一眼,车门还是关着的,是只有陆世微下了车。 没多看,陆世宁接过了他们给的东西,说着就要进去了。 陆世微一直都盯着他,见他眼神往后瞧了一眼,也猜到他是想看谁了,她走上前去,贴近了些跟他低声说了句, “姐姐没来。不过,那件披风是姐姐亲手给你做的。” 衣裳都包在里面了,他哪里知道会有些什么。 他听了这句,脸上没什么表情,很快的转眼去不再看世微了。 “或许是。” 话里还带着一丝挣扎的得意,陆世宁心里也没多想。 “行了,我要进去了。跟他们回去吧。” 韩即早就看见了他,不用多猜,宋家的人会来送他的,只要去找宋家的车驾,就能找见他。 那边已经在催促了,陆世宁带着东西和韩即往贡院门口走了去。 曹二公子也过了来,三人汇聚,一起排队进了去。 该送的人都进去了,贡院门口渐渐的,人都散了去,在这儿,也不许旁人多逗留。 自有官兵守着贡院封锁三天,这条街上,是该带着三天的严肃和静默。 “走吧,回去了。” 见着世微的眼神还有些不舍,宋父也催促她,可以回去了。 他自己也有些不大明白,为什么宋南锦都跟着一起来了,却不肯下车来跟他说句话。 他这个做父亲的,现在还是有些看不懂这些少年少女的心思了。 宋南锦一直坐在车里,一直都在听着外面的动静,轻轻的掀开了一角帘子,只看见了一个他进去离开的背影。 守在车外的筠诸也有些不明白,转头又朝宋南锦问了句, “姑娘,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下车跟陆官人说几句话呢?” 其实她也看得出来,宋南锦的眼神里有几分眷恋,只是不大爱说罢了。 这句问话也入了宋南锦的耳,她眼神收了回来,断了暂时的念想。 “清心寡欲的,才适合考试。” “走吧,该回去了。” 她不再多说,放下了帘子,也不管筠诸听没听懂,她已经不想说了。 “但愿,一切顺利。” 昨天晚上,她在家里也放了个孔明灯,虽然什么都没写,但是心里一直都在为他祈愿着。 等着陆世微又回了车上,宋南锦只淡淡一笑,没有说自己刚刚也看见他走了进去。 “世微按照姐姐刚刚说的,跟哥哥又说了一遍。” “哥哥的脸色是感觉有些不大好看。” 世微又看了看宋南锦的脸色,是稍稍添油加醋般的描绘了一遍陆世宁当时的样子。 她默然着,听着她说完,也没什么多馀的表示。 看了这么久,陆世微是真的觉得他们俩像是在闹脾气一样,各自都不对付,明明,他们俩也没有见上几面 的。 像是两个小孩抢个小糖人一样,陆世微是真觉得他们俩有些幼稚。 “世微真乖,姐姐等会给你买糖吃。” 她这口气,也是哄孩子一般,跟陆世宁学的也差不多。 真是对相配的夫妻。 世微摇了摇头,她不想吃糖了,进了宋家来,吃了好些甜食点心,最近都感觉有些吃胖了。 “那姐姐给你做鱼汤喝,春开了,这鱼儿也多了。” “好。” 大娘子还要料理家中的事儿也没去送考,宋金知今日耍赖又不肯读书了,宋候知也不在家,她有些急。 近日这风口上都是在谈论科考的事儿,宋父对这事儿上心的很,大娘子也怕他对着宋候知又发起了脾气来,这会儿他要是再不安分点,肯定是又少不了一顿打了。 她派了人出去寻,还是想先瞒着家里。 别说陆世宁了,就算是跟宋家隔着半条街的李家,他家的大儿子也是今年科考。 两两相比较,大娘子对着宋候知,真的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劝了这头,又要去寻那头,这两个人都是来找大娘子报仇的吧,她可不止一次这样想了。 真想跳进那汴河一了百了算了。 明日还说要去城外探春,也再顺道去城外的景云寺,再拜拜神仙求个登科的好兆头。 自己的这一双儿女不争气,大娘子只好在宋南锦和陆世宁的事儿上去讨些宋父的欢心。 她也有几分私心,说不定,自家现在有了陆世宁这样一个人才,宋候知也能有样学样。 不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借着这点珠玉的光辉,也能给自己这个儿子照个好前程出来。 刚回了家,宋父下车后进了家门,还说要去家里的祠堂里再拜拜,让家里的祖先们都能保佑陆世宁能够一次登科,青云直上。 宋南锦先劝了世微回屋去,自己还要跟大娘子交代些家里的事儿。 世微点了头,先行回去了。 宋南锦哪是要去找大娘子,也是跟着宋父去了祠堂。 前几日吩咐了人先将祠堂打扫了一遍,一年来请祖宗保佑求愿的日子也不算多,要是真的想请真人菩萨来保佑,还是得去寺庙里烧香。 那些家里有人要科考的富贵人家,早就去寺庙里捐了好几百贯的香油钱,又是点灯又是捐钱的,宋父其实也早就吩咐人去办了。 可见,陆世宁这科考的事儿,对於他来说,是有多重要了。 他还在闭眼正想着什么,吏稀正在点香。 宋南锦走至祠堂的门口,见着宋父正专心请愿,也招呼了筠诸不用跟着,自己进去就好。 她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站在了宋父的身旁,她也看着上面的宋家祖宗牌位,手也作了揖。 “但愿陆世宁能够争气,也不枉费我对他的寄托。” 这般郑重,宋南锦的心,已经没有了刚刚的那般自在。 陆家与宋家的这桩婚事,远不是两心相悦那样简单。 婚姻大事,又怎么会没有一点别的意图在里面呢,都会有些现实的考量。 只不过,她还是觉得自己稍稍幸运了点,不管如何,她还是会嫁给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这本就很不易了。 宋父还闭着眼,但也知道,身边的人是他的长女。 “不管这次他能不能一举得中,爹爹还是会将我嫁与他的,对吗?” “是。” “那就不要过於忧虑了,至少,两者,爹爹都能满意其一。” 说的对,若是没中,还是有喜,要是中了,就是双喜临门。 宋父睁开了眼,见着满堂的祖宗牌位,心里安定了不少。 宋南锦在祠堂拜了三拜,又给自己的娘上了柱香后,才去厨房给世微做鱼汤去了。 宋南锦只会做几道菜,还有好些样式都是郡主娘娘生前喜欢的。 厨房里还养着几尾黑鱼,还能做鱼汤。 按照陆世宁的吩咐,十焉送考回去之后,就立刻打包了行李,搬去了欢善楼。 这欢善楼临着汴河,楼高五层,吃饭住宿都上了一个档次。 交了房钱,十焉还是有些心疼的。 曾经他们一路上奔波,为了节省花钱,陆世宁还曾卖过自己画的画,还帮人写写字或者是书信。 挣得虽然是不多,但还能吃上些酒饭。 也是不知道陆世宁为什么要搬来这儿。 十焉知道自家公子喜欢清净的住所,选了四楼上的一个雅间。 房内布置,倒是还挺素雅的。 十焉放好了东西,将床榻都布好了,又买了些香,燃在屋内。 考完试,必定是很劳累的,用些安神的香,有些益处。 等着黄昏过后,十焉靠在栏杆边,望着远方,心里也在为陆世宁祈祷。 线人已经来过两次消息,但是为着陆世宁要科考的事儿,十焉一直都没有告诉他。 江南那边,已经是抓住了杨周正的把柄,信已经写好了,也已经送到了十焉的手里。 他正犹豫着,看着楼下那片水台上还有人在唱歌跳舞,他的心却是没有舒缓。 贡院那边的气氛哪里有下面这群人这般轻松,十焉望着他们,心里还想着事儿,肚子没多久就叫了。 “还是饿了,先去吃饭吧。” 他出了房间来,锁好了屋门,他们这一路上带的东西,其实也不怎么多值钱,都是些书本字画,陆世宁现在也不是什么名家,他的字画根本不值钱。 至於陆世宁之前说的陆家的资产单子,在考试前,就已经放在了一本书中,包好了递给了世微。 还万万告知了她,绝对不能打开。 他们才是有血缘的亲人,他现在只相信她,他的骨肉至亲。 第34章 第三十四回 第34章 第三十四回 世微还在看医书, 一股鱼汤香味直传入了屋内,她循着这味道擡起了头来,宋南锦端着东西就推开了她的屋门。 只有她一个人, 陆世微赶紧起了来,丢下了手中的医书, 赶紧接了她去。 “姐姐怎么一个人来了?” 她接过了她手上端着的那碗鱼汤, 先放在了桌上。 “黄昏,给姐姐端茶来。” 她还在给世微整理床榻, 听见了姑娘叫她, 又赶紧出了来。 “是, 我马上去准备。” 宋南锦有些懒散般的就坐在了她刚坐的位置旁边, 看见了那本医书, 旁边还有一张纸, 一支笔,上面是还记着几个药名。 鱼汤味很浓, 熏的这盏灯火都似带上了鱼的形态。 “先喝鱼汤吧,我刚给你熬好的。” “姐姐喝过了吗?” 陆世微也坐了下来, 端起了鱼汤,先问着她。 “刚刚我已经喝过了, 这是给你的, 喝吧。” 她的手撑在桌边, 眼睛随意的看着,集中不了精神。 世微听她这样说,也只好拿起了汤勺喝了两口。 虽没有鲫鱼汤那般浓白, 但是味道也还不错。 黄昏给宋南锦上了茶, 宋南锦说她想和世微说说话,她先下去的好。 “姐姐是还在担心哥哥吗?” 世微年纪小些, 有时候问话也没那么委婉。 她直接就这样问了,是不觉得这话有何不妥。 况且这会儿也只有她们两人,更没什么忌讳的了。 “或许是。” 她也只答了这三个字,整个人的姿态很是慵懒。她又看着那盏已经燃了许久的烛灯,不自觉的伸了手去摆弄灯的位置。 “或许是姐姐的答话跟我哥哥还真是一模一样,你们俩还真是心有灵犀。” 陆世微已经喝了大半碗的鱼汤,听她这样答,又想起了今早陆世宁跟她说的那样。 她刚说的话,让宋南锦听了还以为她是吃醋了。 “你哥哥人品好,样貌好,才学也好,难道妹妹以后想找的如意郎君不是像你哥哥这样的?” “呵呵。”陆世微轻轻的摇了摇头,笑了笑。 她放下了鱼汤碗,又继续说着陆世宁。 “在外人看来,我哥哥是样样都不差的,无非,就是家世上没有汴京这里的人家还要好些。” “其实有时候我哥哥也很固执的,有时候也开不得窍。” “反应有些迟钝,特别,是在感情上面。” 说罢,陆世微擡眼来看了宋南锦一眼,她是想说给宋南锦听的。 她早就察觉到了,陆世宁每每对上宋南锦,那气势就少了大半,话也说不利索了。 就像他看见了猫儿一样,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哥哥原先只知道读书,并不知道该怎么讨女孩子的欢心。他的反应也要迟钝些,不能及时察觉到心上人的情绪,所以,姐姐,对我哥哥,你要多有一些耐心。” 她是在为陆世宁开脱,也像是在为了他向宋南锦做请求,宋南锦听了进去,倒是脸色还未怎么变。 她没有说要听陆世微讲讲陆世宁的事儿,但是她要说下去,宋南锦也没说不听。 “我明白。” 宋南锦终於开了口,自己会理解他的。 自己的妹妹都为他解释到这个地步了,宋南锦是真的有几分信了陆世微的话。 “上次过年的时候,我已经看出来了。” “姐姐果然聪慧,一眼就看出了我哥哥的那个傻劲。” 陆世微又对着宋南锦痴痴的笑了,这小孩,说自己哥哥傻的时候那真是开心。 真是亲兄妹,家里的宋金知和宋候知也是如此,那两个却是还能闹腾些。 “所以啊,姐姐是很聪明的人,以后肯定能拿捏得住我哥哥,他也不敢欺负你的。” “你这小孩,都懂什么拿捏不拿捏的了。你哥哥是知书达理的人,也不会说什么欺负不欺负的吧?” “那肯定不会,他要是敢欺负姐姐,我肯定站姐姐这边。” “好啊,有了我们俩,他也不能奈何得了我们。” 属实是先拉帮结派了,宋南锦还没嫁过去呢,先划分一下阵营对垒。 聊的也是有几盏茶的时间了,宋南锦想起明日大娘子说还要带她们去城 外的寺庙去玩玩,天色太晚了,该睡了,要不然明日又起不了还要在路上犯困。 也就三天的时间,也很快的就会过去了。 大娘子得了宋父的意思还是要去诚心拜拜佛祖的。 怎么也能心安些,至少该做的都做了,也不会落下埋怨。 “有些晚了,姐姐就先回去了。” 宋南锦手撑着桌,站了起来,坐的有些久了,她的腿都有些发麻了。 “那我送送姐姐。” 陆世微也赶紧起了来,扶着她。 屋内的鱼香味已经淡了许多,是都进了陆世微的肚子里去了。 满腹的鱼香味啊。 “行了,回去睡吧,明天还要去城外玩。” “好。” 走至屋门口,筠诸和枕簟还都站在那儿等着她。 “这好一会儿都没见到姑娘,还以为姑娘是贪嘴饿了去厨房偷拿吃的了。” “原来是看着陆官人进了考场,这几天都要见不着了,去找陆姑娘解解相思之苦了呢!” 还没说完,这两个丫头就低声笑了起来。 夜深了,还知道压着声儿。 宋南锦听着她们又来取笑她,心里有些气,但是也很累了,现在只想躺着。 “你们俩要是再敢胡说,明天去探春游玩,我就不带你们去了。” “别啊,姑娘,我们错了。我们不敢再胡说了。” 她们俩又赶紧向宋南锦求饶,明日去探春赏玩,多好的机会啊。 “姑娘,刚点了熏香,今日换了个,觉得闻着怎么样?” “姑娘,那明日要穿的衣裳你选好了吗” “姑娘,那明日早些叫厨房做些吃食也一起带去?” 她们俩一连串的发问,宋南锦自从掌家后,这样的问话每天都要听上几十遍。 她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宋南锦真的有些累,进了屋,就要她们吹灯,她想睡了。 刚刚的那些事儿,她只说了让她们看着办就好。 她一挨近了床榻,就是哈欠连天的。 什么吃食,什么衣裳,都做梦去吧。 她直接就脱掉了外衫,连胭脂都懒得卸掉了,脱掉了鞋子,就要卷被子入睡了。 筠诸才端了洗脸水来,见着宋南锦已经睡下了,怕是喊不醒了,还是轻轻的吹了灯,关上了门退了出去。 至於明天要带的东西,还是按照之前出去玩的份例照做就是。 这也开春了,可以多加一道笋干。 屋内的油灯也都熄灭了来。 贡院里刚吹过了一阵冷风,陆世宁还没睡。 他打开了那件披风,是感觉有些冷了。 他体寒,对冷很敏感。 他上手摸了摸这布料,他很细心,平时要写文章的,他不大可能是个粗心的人。 那朵小梅花,他早就发现了。 陆世微说,这是宋南锦亲手做的,心生幻境,似有一阵梅香袭来。 陆世宁看着这件衣裳,不经意般的笑了笑,披上了身,是很暖和。 手也有了温度,心也没有那么冷了。 他只允许自己想这么一会儿,正式考试的时候,他得做个清心寡欲的人。 烛灯还未歇,人声还没静。 第35章 第三十五回 第35章 第三十五回 三月探春四月雨。 翌日一早, 大娘子就带着家里几位姑娘出了门。 是要去城外的寺庙看看,近日科考,肯定城内和城外来上香祈福的人都多。 走的时候, 三驾马车前,都还挂着灯。 赵娘子和宋云锦也出了来, 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 赵娘子也说,给陆官人做了几个福袋祈愿, 也是尽了点心意了。 宋金知靠在大娘子的肩头上, 是还有些瞌睡, 她哪里想着来给陆世宁祈福求愿, 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就是想着可以出来玩玩。 她也还是没有带着雪罗出来, 有些远,怕那个小家夥受不住。 宋南锦和陆世微坐在中间的那辆马车上, 说说笑笑的,没半会的时间就到了。 今日是顺道来上香的, 主要是出城来看看。 山前下,寺庙旁, 还有很多的卖香卖纸的人。 大娘子从家里是带了东西来的, 又怕不够, 还是去买了点。 山前的那条山路上,可是挤着了好几家的马车。 曹家的,白家的, 还有顾家的, 也都出了来。 景云寺,位於南山处, 寺庙前,还有三处有着一百一十八级的青石阶。 这是彰显信客们的诚意。 等着爬上了这最后一阶时,这古寺的面容也都呈现出了来。 接着走,就是大三间的宝殿,单檐歇於山顶。 这大圆柱上的一抹红漆很是惹眼。 木构的建筑,全然的衬出了这一派的质朴和本土之色。 大殿之内的三面墙壁上,还刻有一幅幅古画,更有些神仙人物的绝妙风姿,甚是有些名气。 大殿之后便是佛堂,有着几十僧人正在里面敲木鱼诵着真经。 宋南锦和陆世微下了车来,一袭青衫随行而动,今日画的这眉,似带着些远山作画的意味。 “这景云寺的杏花也慢慢开了。” 她下了车,先往这山头的西边看了看去,就在景云寺的西边禅房处,杏花刚挨近了禅房边生大而立的一棵大榕树。 她望着那头的杏花多看了两眼,陆世微也顺着她的眼神看了过去,是山头点翠,粉白交晖。 这等闲情雅致,今日果然是没有白来。 她在心里记挂着这样的景象,看清了各物的位置,等陆世宁考完了,想让他画一副出来,就凭着她的口述。 大娘子挽着宋金知先上了去,回头还喊了喊这两位看得入神的小姑娘们。 沿着这稍陡峭的石阶,这天边随着时辰,也染出了淡淡的绯粉色。 这里,山外,少了人满如患,多了份寂静古朴。 山后深藏的一处古钟,早已报了晓,也像是个隐世於山林又独立的云淡君子吧。 宋南锦提了提裙摆,牵着陆世微也上了去。 景云寺后山的景色也十分美,韵姿盛於春日,也可吸引众人驻足赏看。 有一处叫清泉湾,就是由山间而下流淌的泉水形成的。 冰凉清澈,鱼欢於其中,游动姿态也甚是可爱。 “要上香,是要给文殊菩萨多上几柱的吧?” “都说,只有这个菩萨才是求科考运的。” 那还有文昌帝君,先秦时就有的。 《楚辞》中曾云,后文昌使掌行兮,选署终神以并毂(gu,三声)。 战国时期的文昌,为掌管行旅的星神,配有众神及扈从随行左右。 文昌星也因为科举,逐渐成了主章功名文运的利举之神。 大娘子也说要先去替陆官人求个好文运,先往大殿去了。 宋南锦先擡头望上看了一眼,这青石阶很长啊。 幸好还没下雨,要不然踩在这青苔上雨天行走更是不大便。 筠诸和枕簟跟着她们,叫着姑娘要注意脚下。 赵娘子带了自己做的福袋来,等会就去那棵大树上挂去,再系上祈福带,红带子好一片,更是鸿运当头了。 今日是个好天气,莺语都多了些。 这好一抹春色,醉美的却不是这山林之景,而是涂脂擦粉的各位俊俏小娘子们。 山下,还有骑着毛驴喝酒的雅士先生,更有清俊的风流少年,骑着骏马,戴着帽衫,一路赶了来。 文人娘子,追逐春光,呵喝驰骤,竞争俊逸。 那些娘子姑娘们的小轿上,还都插着鲜花,甚是美妙 。 宋金知看着上面有卖胭脂头粉的,就要多踩两阶急着赶上去看,大娘子嫌她没规矩,硬拉着了她。 “先去拜了真君神仙再说。” 大娘子在她耳边重重的念了这一句,说完便回头来望了后面的姐妹俩一眼。 “你长姐官人的事儿要紧。” 今日还是科考的日子,文昌君的座下香火正旺着呢。 “好。”她也不是不分轻重,就是贪玩性子大了些。 不管是为着什么出门来,大娘子是觉得是个好机会到处相看的,山底下曹家和白家的马车也在。 她要是不矜持些,怎么看各家年纪正好的少年郎呢。 也是家里的长女要嫁个像陆世宁这般的才人,这不一下就把宋父看女婿的眼光不知道擡高了多少。 大娘子也是怕自己选的人更是入不了宋父的眼。 好不容易走完了这一长节的青石阶,大娘子也觉得脚有些酸了,身边的小丫头赶紧扶着了她。 这大殿内已经有好些人是来拜过了,香火贡品还多着呢。 大娘子撒开了还拉着宋金知的手,赶紧吩咐人拿东西出来要祭拜上香了。 宋南锦也进了来,跟在大娘子的身旁,也要下跪求拜了。 旁边还有几户人家手里正揣着香,嘴里喃喃的念着什么,这虔诚的模样,都不忍心去打扰人家。 大娘子跪在中间,让人先点了香,正要闭眼向真君求个如意了。 “请真君保佑陆世宁陆官人能一次登科,从此仕途青云直上,保的两家平安,前途无量。” 大娘子心还是好的,先替陆世宁跟真君说了声儿,好吃好喝的都供奉上了,要是还不保佑的话,那就是神仙偷懒了。 说完了陆世宁的事儿,大娘子还是要替自己的两个孩子求个好姻缘好前程。 “希望我儿宋候知也能像陆官人一样,勤奋上学,登入天子门列。” 这句没有念出来,要是都说了出来,神仙或许都不显灵了。 大娘子也揣着一柱香,低头细语还念着什么。 宋南锦跪在一旁,对着这大殿上的真君佛身,也安了心,真诚的希望陆世宁不管这次能不能考中,也能日后事事都顺遂。 上一次她们来添灯,她没有跟着去,今日这般真心,更是希望神仙能多偏爱一些,共渡众生。 刚刚还在拜的人家已经上完了香起身走了,陆世微要求的,除了陆世宁的官运,更是希望他们陆家能够沈冤昭雪,惩治罪人。 她其实都明白了,纵使,陆世宁一直不肯告诉他陆家遭难的真相。 但她心细如丝,早就猜到了。 他不肯说,她也没有告诉他。 陆世微擡眼来望着这严肃表情的神仙真君,她的眼里,也藏着了一丝期待,可是她也明白,事在人为,神仙,只是个心里安慰罢了。 她没有多说,拜完了就直接起了来,看着宋南锦还跪着,自己默默的站去了一旁,没有打扰她们。 半盏茶的时间已经过了去,宋南锦也扶着大娘子起了身来。 “哎,今日为陆官人求过了,也是尽了心意了。” “大娘子说的是。” “要不去后山那儿看看吧,现在开春了,花儿也都开了,可以去赏赏花。” 大娘子说着要去看花,宋金知要去殿外看看那些小玩意儿,拗不过她,大娘子正犹豫不决。 “这样吧,大娘子和三妹妹去看看那些小东西,我和赵娘子她们去挂福袋吧。” 只好分作两拨,宋南锦说自己会看着妹妹们的,还有赵娘子这个长辈在,也不会逾矩。 也好,大娘子点了头,其实只要宋南锦一提,她还是会答应的。 等着赵娘子也拜完,大娘子跟宋金知已经出了殿去,筠诸见着人还未走,又上前跟她问了句, “姑娘,今日既然来了景云寺,要不,也给郡主娘娘添个灯上柱香?” 她只是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也没有别的意思。 “今日还是算了吧,娘亲的牌位并没有供奉在这儿。再者,我们今日来是来求别的,还是先放过神仙真君,我们也不要太贪心了。” 宋南锦轻叹了口气,想想还是算了。 现在又非清明中元,还是不要费这般心力的好。 提到了郡主娘娘,陆世微在一旁听着没有吱声。 她小的时候也还不知道宋南锦的身份,郡主娘娘,更是很生分,没那么熟悉。 眼见着宋南锦的脸色有些不大好了,陆世微上前跟她笑着说要去跟赵娘子同去系福袋了,让姐姐赶紧跟着去。 这景云寺她还从未来过,不知道哪里还有好风景呢。 她试着转移宋南锦的注意力,想让她开心些。 自入了宋家,她还听说过,宋家曾经,还有位二公子,也就是宋南锦的亲弟弟,宋时谨,可惜早逝了。 自此,宋家里无人再敢多谈宋二公子的事儿。 至於郡主娘娘为何去世,她也无从得知,只是发觉,宋南锦提起了郡主娘娘,脸色很不好看,除了伤心,还有些莫名的意味。 她也不好再多说,只是拉着宋南锦出了去。 最近这里来往的人多,山下堆着的马车都快成一串了。 赵娘子请了人将自己亲手做好的这几个福袋都挂在寺里东边那颗最大的榕树上,这棵大树,怕是也有百年了。 万千的福袋和红带子都已经陪着它有很久了,旧红暗淡了去,新红又添了来。 宋南锦跟她们一同站在这大树下,望着这上千根的红带,心里有阵落寞。 “希望陆官人,能得一个好前程。” 赵娘子人温婉,说话也温柔,脸上虽还有几道细纹,但人,还是美的。 她穿着素净了些,平日里也只念念佛经。 “多谢赵娘子为我家哥哥祈福系带,世微记得这番情意的。” 陆世微给她行了礼,按照礼数说,她日后也算是他们的长辈了,陆世宁跟她就见过了一面,她还有这番心一直记得的,世微很是感激。 “世微姑娘不用客气,这是好事。” “是。” “还得替全家求个平安。” 赵娘子又要去系一根红带,宋南锦只是在一旁看着她们忙活,心里在想着其他的事儿。 第36章 第三十六回 第36章 第三十六回 没看多久, 身后有个小丫头的声音正叫着宋南锦。 声音有些陌生,但宋南锦又觉着有一丝熟悉感。 她缓缓的转过了头,正看着一个比她还低一个头的小姑娘垂手行礼叫着她的名字。 陆世微也转了身来, 看见了这个小丫头,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吧。 但穿着可是不一般, 这衣服的料子也非寻常人家能买的起的。 “请问是宋南锦宋姑娘吗?” 她有些稚嫩的童声, 喊着宋南锦的名字,她只疑惑了半会儿, 很快的就明白了。 “宋姑娘, 我家夫人有请。还请宋姑娘下山去说会儿话。” 宋南锦顺着她站的位置, 往山下瞧了瞧, 她该想到的, 她们也会来。 只点了点头, 宋南锦就要跟着她去了,陆世微瞧着她要走, 及时的拉住了她的衣袖,问着宋南锦要不要她跟着去, 她有些不放心。 宋南锦只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轻轻的笑着, 示意她放心。 她要见的人, 是她的亲眷, 怎么会伤害她。 至少,这大庭广众之下,能干什么。 又要走下这青石阶, 每走一步, 宋南锦的心就收的越紧,她的步伐没有那么轻松。 那小丫头走在她前面给她引路, 她的步子倒是要快些。 下了山,小丫头又绕过了一片桃花林,就在一处卖茶水的地方,那儿坐着一位老夫人,还有一位稍年轻点的女子,立在了她的身边。 那老夫人还在品茶,正端着这茶碗细细的闻着,好一阵还带着桃花香的好茶啊。 只不过,这样简单的散茶她这样尊贵的人家可是喝不惯的,就她这身绸缎和头上戴着的钗饰,和后面等着的十几个小厮丫头,宋南锦刚刚离远些看着,早就知道是谁了。 宋南锦也没带着筠诸和枕簟来,但是赵娘子见着她走了,又没有带人去,还是叫这两个小丫头跟着去了。 刚下了山,见着宋南锦去的方向,看见了那家的马车,这两个也都明白了是谁,都止了步,等在这儿静听桃花绽开来。 两驾马车头上挂着的牌子,都写了王府二字。 这位老夫人,便是南安郡王老夫人。 也就是郡主娘娘的亲娘,宋南锦的外祖母。 宋南锦还是收住了那张有些难看的脸,努力的撑出了笑来,给她行了礼。 “南锦给外祖母请安了,望外祖母安好。” 她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她。 见着宋南锦来了,她也没有就转眼来看她,只是闭眼还在赏着茶。 好一会儿没说话,宋南锦就在她身旁站着,行礼的手还没放下,她早就猜到了还是会有这出,也没多恼怒。 刚刚候在她身边的那位稍微年轻点的女子就是她的媳妇了,也是宋南锦的长辈。 宋南锦一到了这儿,她也就跟老夫人行礼退下了。 这气氛不是很好,至少与这春日美色不大相配。 “外祖母最近身体可还好?前些日子南锦给您送的节礼可还喜欢?” 她问的时候也很小心翼翼的,怕触怒了她。 “行了,免礼吧。” 说完,宋南锦垂下了手,站直了些。 “那些东西,我知道是你送的。” 没回答她的问题,宋南锦也习惯了,每每都是这副样子,但又说不了是在故意刁难她。 说好听了些,是在教她规矩。 “不知道外祖母叫我来是要说什么?” 宋南锦倒是差点忘记了这次是她主动先来叫她的,那是肯定想说些什么。 虽然,可能不大好听。 “我听说,你少时订过亲的那位小郎君叫陆什么的,已经上了京来?” 这是问到了陆世宁身上了,宋南锦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 “是,他这次上京来,是赶考的。” 宋南锦还是乖乖的回答了她的话,毕竟,就算她不说,她们也会去调查的一清二楚。 又何必遮遮掩掩的,大方承认了就是。 “上京赶考?怕也是要来与你成婚的吧?” 老夫人这脾气,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改,宋南锦现在就算想叫苦,也没有办法。 “是。” 虽然,具体的婚期还没有定,但是宋父的意思还是要早早完事才好,免得夜长梦多。 宋南锦回 答的很简单,她问什么她便答什么,会不会生气的,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你那位陆官人,如今还在科考,现在又未可知能不能一举考中,要是没有功名,家世还单薄,真不知道,你那位父亲是看上他哪儿了。” 这老夫人的话里还有几分不屑,陆世宁的家世,她也早打听完了,如今无父无母,做了个浮萍游草,要是还没有功名,这哪里般配啊。 就算,因为郡主娘娘的事儿,她不大怎么喜欢宋家,不大怎么喜欢陆世宁和自己的亲外孙女宋南锦,可是为着脸面和尊贵,她还是想来劝劝她。 毕竟,如今外人,还是不知道之前已经下了婚书,还是有回转的机会和馀地的。 她今日来,就是抱着了这样一个心思。 虽没有挑明,但是宋南锦还是听了出来。要是单论家世,她厚着脸皮要加上郡王府的名头,她的确也是贵女,可是,说不要她们的也还是郡王府。 自然,她也算不得是什么贵女了。 陆世宁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公子,她也不觉得哪里不般配。 就算如今按照她的想法,宋南锦找了个什么公侯世侯家的公子,她也还是会这么说的。 针对的不是事儿,而是人,宋南锦早就明白了这一点。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亲在生前,就已经给我定下了这门婚事,她觉得般配,南锦也自然是这样觉得的。” 宋南锦还是要搬出自己的娘亲郡主娘娘来,她要是想破坏这门婚事,那就是犯了郡主的忌讳。 没有办法,宋南锦也是怕她会对陆世宁做些什么,才又拿郡主来说事。 果然,老夫人听见了郡主这两个字后,也收住了嘴,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外祖母今日找南锦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难为外祖母还惦记着南锦的婚事,等成亲之时,南锦还请外祖母过来观礼。” 她又屈身来行礼,是面子上都做足了。 没得到便宜,老夫人丢下了茶碗,就说要走了。 起身的时候,她的媳妇赶紧来扶着她,宋南锦也想上前去,但是,又怕她嫌弃不满。 “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只丢下了这句话,老夫人已经上了马车去,那碗茶,她都没喝一口。 只是,温度没了,连茶香都淡了。 看着郡王府的马车走远了,宋南锦才敢放松来喘口气。 自己的手心还是出汗了,见着这老夫人的面,宋南锦是感觉到了有几分的压迫感,她不喜欢宋南锦的娘亲,不满意她嫁给了宋家,可是她们都忘记了,宋家曾经对他们也有过恩惠。 但这点小小的惠却,他们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呢。 宋南锦自觉很是落寞,心也有些低沈,已经没有了刚刚那般的心情。 同样一直往这边瞧着的筠诸和枕簟两人,见着她们已经走了,也小跑着跟了过来。 “姑娘!” 她们跑过了桃花林,喊着她,朝她招手。 宋南锦收了神,左右一望,正循着声儿传来的方向。 是筠诸和枕簟,宋南锦还有些庆幸不是大娘子她们或者是陆世微,她更是听不得刚刚她们说的话,怕是会多心。 “姑娘?没事吧?” 宋南锦摇摇头,表示没有什么。 “姑娘,刚刚是郡王府的人吧?” 她们也看见了马车上挂着的灯笼上写的字,猜到肯定是又说了些什么不大好听的话来。 “今天这件事不许说出去,更不许在世微面前提起。” “刚刚你们俩,没有听见什么吧?” 宋南锦立马看向了她们,逼问着她们有没有听见一字半句的。 她俩直摇头,双手都摆了摆,表示没有。 “我们俩还隔着那么远呢,什么也没有听见,只知道是郡王府的人。” “行了,回去吧,她们该等久了,会起疑心的。” 宋南锦已经不想再继续说这件事儿了,立马又要上山去。她们肯定还没下来,还要留着吃斋饭的。 宋南锦下山来又上去,得费半个时辰的功夫,赵娘子她们系完了红带,还是说去寻大娘子她们去。 大娘子又听说有个小丫头叫走了宋南锦,还是说要派人下来去找找的。 小厮刚要去,宋南锦带着筠诸和枕簟又回了来。 她们都歇在西边一处卖汤的小摊处,宋南锦收拾好了心情,跟了来。 “大娘子。” “哎哟,我还说派人去寻你呢,姑娘这是去哪儿了?” “呃,刚刚李家的大姑娘叫了人来寻我,李娘子也在,就去山下跟她们说了会儿话。” “李家姑娘说要给家里的老夫人绣件好看的衣裳,是问我针法呢。” 宋南锦编了个理由,给圆了过去,宋南锦的绣法好,四邻之内的闺阁女儿们都知晓的,大娘子也没起其他的心。 “哦,是这样。” “是南锦忘记了遣人来跟大娘子说一声,是南锦的不是。” 她跟大娘子解释了好一通,又要给她行礼谢罪了。 大娘子没多想,劝着她可不用这样做,不是什么事儿。 筠诸和枕簟在身后,低头也没有多说。 看着她们在这说了好一通,宋金知听着也觉烦,举起了手里刚刚买的那根发簪,冲着宋南锦说道, “怎么样?宋南锦,觉得这好看吗?” 她的这副样子那样明媚,这才像是如沐春光的人。 她高高举起了那根簪子,还摇晃了几下,听着她这样直叫大姑娘的名字,大娘子转头来盯了她一眼,眼神不大友好,随口又说, “没规矩,怎么叫的?” “长姐,看这根簪子好看吗?” “好看。” 宋南锦只略略的粗看了一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样式都没有看清楚。 宋金知得意的收起了簪子,又叫花阴赶紧给她戴上,大娘子一直劝着她要端庄些,今日可有好多公子郎君出来踏春呢,叫她把注意力该放在这上面,大娘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喝了好大一口汤。 第37章 第三十七回 第37章 第三十七回 陆世微在旁端着碗, 浅看了她一眼,她是会医术的人,很是能看出她的状态来, 眼角眉梢都耷拉着,眼神无光, 虽无病态, 但是精神却不大好。 “姐姐,这汤不错, 尝尝?” 她将那盘蜜饯往她的面前推了推, 陆世宁曾经也会老给她买糖吃, 吃了甜食心情会好很多。 “姐姐, 这蜜饯也不错。” 宋南锦看着这些吃食, 其实没多大的胃口, 她还在想着刚刚老夫人说的话。 她老是有些担心,陆世宁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她的神态不大好, 陆世微见着实在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她。 “姐姐, 后山清泉湾里的鱼儿听闻很是可爱,我们等会去看看吧。” 她喜欢吃鱼, 也喜欢看鱼。 宋南锦点了点头, 也叫宋云锦跟着去。 宋云锦性子胆小些, 平时只跟身边的人亲近,不过,宋南锦对她和赵娘子也是极好的, 郡主也是和善的人, 听着是叫了她,也有些高兴的点了点头。 清泉湾, 里面的小鱼儿,听说还有一类鱼,就叫莲花鱼,它的姿态是花色的,总挨在一株荷花下躲着,取名叫莲花鱼。 不过世微还总是听说,没有亲眼见过。 过去的七年间,她跟陆世宁也在河边烤过鱼,青鱼,草鱼,这滋味她都尝了个遍。 贡院那边,各位考生还正奋笔疾书着,十几年的寒窗苦读,最终都会有个或好或坏的结果。 许是去过了寺庙烧香,宋父在家里的佛堂上,对着几位圣人上香,那香的形态都如并蒂莲花一般。 芝麻节节升高,宋父的心里预感非常好,陆世宁这次肯定能高中。 他那一晚上,跪在佛堂里,拜了许久。 要是这次成了,他还得开粥铺,广济穷人百姓,也是大功德一件。 现在全家上下就盼着这件喜事,不过宋父心里也想过坏的结果,什么风险利益他都要算清楚了。 “哎,我也是用尽心血了。” 对待陆世宁,他可不比自己的亲儿子差。 他在这件事上很上心,现在家里吃饭说话都要求个好意头,宋候知偷偷溜了回来,也是不大容易被发现的。 他一身的酒气,先回房赶紧换了身衣裳,他也知道现在全家上下对着那位陆官人那是极度上心的,说不定还要拉着他也去给陆世宁求个好运。 怕被发现,还是得先收拾收拾自己。 又已经是夜深,门口收了灯,贡院那边还是那般严肃静默。 宋南锦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的,有些睡不着。 躺了会儿,努力逼着自己入睡来,还是不行。 她起了身,披了件衣裳,出了屋去,望天上瞧了瞧,还是有好些祈福的灯。 她一直擡头望着,不自觉的合起了手,做了个求福的手势,就借着别人的灯,来多载一个心愿吧。 “愿事事顺遂,平安如意。” 她在外面站了好久,又冷了许多,才收紧了衣服,要进去。 那些灯已经飞远了,载着她的心愿,去求见神仙真君。 科考三日已到,说着是煎熬,但过的也还是快。 三天的心境,仿佛回顾了这十几年来的寒窗苦读的日子,熬了这么久,终於有了出头的时候。 天色是真的好,太阳都乐意出门来,贡院门口,早已经是人堆如流了,都是在等着接自家的公子郎君回家呢。 十焉也站在了人堆里,跳着脚急着等着陆世宁出来。 他早早的就起了床,吃了早饭,出了欢善楼,就直奔贡院来。 马车,人堆,也早早的就挤在了这里。跟闹市一样,可能贡院能得个热闹的机会也就只有这几次了。 人声攒动,十焉这有些瘦削的体格,感觉都要被挤压成薄饼子了。 “哎呀呀,别这么挤啊,要死人了!” “你别踩着我脚了!” “谁的东西掉了?” 在人流圈外,宋家的马车也早已经是备好了,宋父坐在车里,也在等着贡院开门。 昨天夜里,他还读了很久的佛经。 陆世微下了车,直直的在马车边走来走去的,心情也有些急。 宋南锦和大娘子都坐在了车里,时不时的撩起了帘子也看看。 宋金知哪里起的来,还在家里睡觉呢。 宋父叫了吏稀带着人去前面等着,一定要迎着陆世宁过来,硬拉着也行。 这条街上是围的水泄不通,跟元宵会看灯一样,都不大听得清那些守在贡院门口的人说什么了。 等了又有一盏茶的功夫,才见着贡院的大门被缓缓打开了来。 “诶,诶,他们出来了!” “快看,出来了!” “诶诶,别挤!” 外面的人都又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瞧,听着各人说话的声音又大了些,吸引了她们的注意。 宋南锦一直挑着帘子来,仔细的看着,贡院里的人是慢慢的走了出来。 十焉垫起了自己的脚,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要是再被挤挤,估计也要骨折了。 他的眼睛都睁得比之前大了些,是生怕看不见陆世宁。 才出来的那几个人,走路摇摇晃晃的,中间那个,才走了没几步,就要平地摔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郎君。直等着要躺下了,才有人从人堆里冲出来赶紧扶着自家公子。 后面的人也如鱼儿排队戏水一般一个个的都出了来,各自擡自家的人,各自挽自己公子的胳膊。 “辛苦了,辛苦了,我的儿啊。” 还有接着自家儿子的老妇,拿着手帕擦着眼泪,那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啊,双手上了他的脸,摸了一圈,一直喊瘦了瘦了,要回去吃鸡吃鱼补补身体。 自有身子弱有些受不住的,但还有些正常的。 就算出了贡院的门来,也没往人群这边多看一眼,还在拉着身边的考生说说笑笑的,背上还背着包袱,手还不停比划着。 瞧着已经是出了许多的人来,吏稀还没消息来,宋父也下了车伸了脖子往这边瞧。 直走了几十号人,十焉才看见陆世宁带着木箱和一个包袱出了门来。 他的双手不经意间就撑在自己面前哪位大哥上了,他继续往上跳了跳,大声叫着陆世宁的名字,示意他看过来。 不过他还在注意着自己的脚下,没擡起头来,身边还跟着曹二公子和韩即两人,他们两人在他身后还一个劲的说着什么,陆世宁已经收住嘴,只看着自己的脚下,还有阶梯。 见他一直不擡头,十焉直接扒拉开了他身边的人,直直的也冲出去了。 “公子!” “二公子!” 这几声同时在他们几人的耳边响起,曹庭之先擡起了头,注意到了自家的小厮。 “公子!” 十焉一把就冲到了陆世宁的身边,替他拿着东西。 陆世宁这会才回过了神来,看了十焉,是还觉得这三天是漫长了些。 “公子,考的怎么样啊?” 十焉替他拎过了手里和肩上的东西,又急着多往陆世宁的脸上瞧了瞧,是受了些罪,感觉他的脸色都暗了些,眼神浑浊,是关了三天,受了些莫名的苦。 不过倒还好,比先头出来的那几位要强些。 韩即正说着要出去一起喝酒,这嘴上没了滋味,有些很是惦记。 “还好。” 陆世宁答了十焉的话,面色很是平静。 曹二公子正说要同去,上前拉住了陆世宁的袖子,这两位的精神劲倒是还好。 他又转了头四处看了看,林侧柏和之前在周家上学的那几个在哪儿呢。 人群都散大了些,吏稀也看见了陆世宁,带着人就跑上去了。 “陆官人!陆官人!” 他赶紧到了陆世宁的跟前,说着是宋家已经摆好了席面,就等着陆世宁登门去了。 宋郎君和几位姑娘都来了。 他带着四五个人,围着陆世宁,是一定要请他去的。 韩即只看了一眼,心里还是明白了。 他帮忙推说,还是等回去休息休息,等有了精神劲,恢覆了体力,再来喝酒也不迟。 韩即的家人也赶了来,他的娘子就在那边等着呢。 他也想去见见妻子,还是脱了身去。 眼见着一个一个的都要回家去,曹二公子也只好松口放他们走。 不过,这陆世宁是要回宋家,他倒还疑惑,哪个宋家。 陆世宁被催请着,还没跟他多说两句,就要走了。只说,有空了再约。 吏稀使唤人赶紧帮忙拿东西,一路带着他去了宋家马车那儿。 有个跑的快的小厮,先回去报了宋父一声。 宋郎君心里舒了口气,感觉走了来, “哈哈, 贤侄,这是累坏了吧?家里已经准备好了席面,我们先回去吃顿饱饭再说。” 陆世宁已经过了来,还是没忘记给宋父行礼,时时不忘却礼数。 宋南锦见他走了过来,见着他走的步子和他的精神气,是感觉瘦了些,她也有些担心,刚刚瞧见好几个人都是被擡回去的。 他还撑得住。 陆世微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腕,先替他把了脉,又立刻问着他的安好。 周遭的声音太多了,陆世宁的脑子还有些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 “好了,好了,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 宋父催着他赶紧先上车回去,宋南锦按住了性子,还是没有下去跟他说说话。 大娘子见了她这副样子,想下去还是没下去,这般有些犹豫,又开口跟她说等着回去就可以跟他说话了。 不用急於一时,眼瞧着,陆世宁已经上了宋父的那驾马车,世微也过了来。 启程,走了好几条街,才回了宋家去。 宋候知本也想溜出去,但是大娘子走之前千说万说要他不许溜出去,现在陆世宁也回了来,宋父更是要时时盯着他了。 今日为陆世宁接风谢宴,他要是还敢溜出去,宋父要是将他打死了,她也不会再管。 他身边的人也都劝着他还是安分些,起码要等着近日陆世宁这事儿过了,才好有机会。 更是要做的,就是在家门口好好的等着他们回来,还要多关心陆世宁几句,这才能讨宋父的欢心。 他还是听话照做了,他们乘着马车回了来,宋候知带着笑,恭候了许久。 今日街上各家的欢笑声儿是多了些,宋父下了车,随后就是陆世宁。 他其实很想休息了,但是宋父的这般心意他也实在是难以拒绝,打心底里说,他还是感谢宋父的。 几位女眷也都下了车来,宋南锦跟在他们的身后,一直都还没说话,只听着陆世宁和宋父还正说着什么。 她撇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宋候知,真是出奇了,他还能这么乖巧。 “父亲回来了?还有陆官人?” 宋候知这会儿嘴甜了起来,大娘子在身后看着,心里还松了口气。 起码,还是听话的。 “四公子。” 陆世宁朝他点了点头,宋父倒没有多去瞧他,拉着陆世宁就进去了。 看了这么久,陆世宁还没正眼看过宋南锦。 席面就要上了,宋南锦直接去了厨房看着,院子里的人又都忙了起来。 混着这浮玉春,陆世宁坐在前位,忍住了疲惫,喝了一杯又一杯酒,陆世微和宋南锦都有些担心他,才考完了试,又喝了这么多,哪里能受得住。 其实陆世宁的酒量挺好的,喝了好几盏人还是挺清醒的,之前说自己不善饮酒,也是不希望惹出些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 毕竟,酒这个东西是很能误事的。 考完了试,陆世宁心里也自然是放松了不少。 这整个席面上,宋父也喝了不少,话一直不停。 大娘子劝着他们少喝点酒,还是多吃些东西,添添肚子,毕竟,他们也等了许久,肯定也是饿了。 陆世宁端起酒杯的那一瞬,稍稍偏了偏头来看了宋南锦一眼,她正低头吃饭呢,陆世宁不好多瞧,及时的转过了头跟宋父搭话。 宋候知就是个来做陪衬的,看着宋父这样热情殷切,这还只是刚考完呢,还不知道考中没,要是考中了,宋父这尾巴真的能翘到天上去。 那时候,才是他的苦日子真的来了。 他自觉心寒,也喝了一大杯的酒,入了肚,口齿生凉。 酒已经过了好几巡,这真的不能再喝了,吃过了饭,陆世宁还很疲惫,这一身的酒气也是不大能回欢善楼去。 就这半天,陆世宁就在宋家里睡下了,宋父之前就叫人收拾好了厢房出来,他希望陆世宁能再多待会,才一个劲的劝着他喝酒。 点了安神香,又替他拿了新的衣裳,十焉守在这房间外,陆世宁在里面安睡着。 这会儿院子里还是安静的很,宋南锦遣散了人,说着不许打扰陆官人。 院子里也没几个人。 宋南锦在自己院子安放的木桌边坐着,正抄着什么,她知道陆世宁还没醒,要是醒了,会有人来告诉她的。 她现在心有些乱,这几张花笺,写的字都有些丑了。 院里的桃花散了自己的花瓣来,正好落在了她的眼前,桃花字 ,桃花笺,宋南锦想到了什么,起身丢了笔,出了院子,奔去了厨房。 香正燃着,这厢房外,十焉坐在那儿也昏了头要睡着了。 第38章 第三十八回 第38章 第三十八回 已至黄昏, 陆世宁身上这般酒气和疲累才渐渐的抽离了去。 他慢慢的睁开了眼,是觉得这里生分的很,他还是记得今日在宋家吃席喝酒的事儿, 脑子还算有些清醒。 宋宅各处里,已经起了灯, 十焉也早醒了, 正要进屋去看看他醒了没有。 要不然,还是向厨房多要一碗醒酒汤来。 正要打开门进去, 就听见了屋内有响动声儿。 “公子?你醒了?” 十焉见着陆世宁已然坐在了床上, 被子被掀开了来。 他手还扶着头, 是觉得还有些晕眩。 十焉直接去拿了帕子, 在那盆冷水里拧了拧, 走过来, 蹲了下来,给他擦脸。 “公子可还觉得头晕想吐?” 他还有些担心的看着陆世宁, 他这副样子,照着他的脾性, 该说自己了。 “我没事了,等会我们就回去吧。” “回去?” 十焉还有些不解, 更是担心他这副模样还能不能自己走回去。 “当然要回去了, 我们是外男, 现在住在人家家里,始终是於礼不合的。” “再说了,欢善楼的房钱, 你当时给的时候也挺心疼的吧?” 要是不回去住, 岂不是亏了。 “今天晚上我要是还待在这里,你夜里也睡不好, 还是回去吧。” 陆世宁自己从他手中拿过了洗脸帕,又擦了擦额头,深深的吐了口气。 “这一下午了,世微没有过来吧?” “没有。就是宋姑娘之前过来问了问,看着公子还安睡着,也就没有打扰,是问还要不要再吃些晚饭点心,怕公子到时又饿了。” “算了,我们现在就走,回去再吃饭罢。” 他可不能再喝酒了,还有正事要办呢。 “是。” 陆世宁下了床来,穿好了衣裳,又叫十焉把这里整理收拾一番才好。 刚刚宋南锦叫人送过来的衣裳,他还是没有穿,就是自己的那件衣裳,上面是沾了些酒渍,还散着酒气。 宋南锦还在前厅里给宋父做茶,自己下午做好的桃花粥和点心,也送了过来,给宋父尝了尝。 刚做好的一杯茶,还散着茶香,陆世宁也正好就走了来。 “宋伯父安好。” 他站的规规矩矩的,先行了礼。 陆世宁的眼神不敢转眼去多看,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宋家。 他又答谢了今日在宋家喝酒的事儿。 不管怎么样,宋父对他的这一番情意是真的。 宋南锦送了茶过去,看见了他,不经意间往他的脸上瞧了一眼。 是感觉他的样子神态要好些了。 “贤侄,快坐。” 宋父擡手做了手势示意他坐下,陆世宁还是婉拒了。 “世宁就不坐了,这就要回去了。” 听着他就说要走,宋父还有些瞪大了眼,还没吃晚饭呢。 宋南锦立在一旁,没多说话。 这挽留不挽留的,还是听要去的人的心吧。 “那怎么好,还是等明日再走吧,今天才从那个地方出了来,还是要多歇息会才是。” “不了,多谢宋伯父美意,世宁还有事情要办,也一时脱不了身。” 他虽这样委婉的言说,但是眼神却没有做丝毫要犹豫的意味出来,话虽轻,但是意很定。 好吧,是个大忙人,陆世宁这性子,宋父也不说跟他对着来了,他是心里有数的人,就放他去了就是。 现在,就等着考试结果出来见分晓了。 宋父点了点头,叫了吏稀去送送陆官人。 得了应,陆世宁又稍稍擡眼来看了看宋南锦,对她行了礼,就出去了。 还是出来感觉更透气些,在宋家,陆世宁老是端着,他须得时刻提醒自己要注意分寸,不可逾矩。 但就像头上悬了把利剑,稍稍有个行差踏错,就会见血。 陆世宁慢慢的走回了欢善楼,肩膀还有些酸疼,他的左手放在了右肩上,用力的捶了捶。 “有些酸疼。” 崩太紧了。 “十焉,之前吩咐给你的事儿都做完没?” 他边揉肩边问着他,宅子的事儿他是托了韩即帮忙的。 “公子,你稍稍歇会儿吧,才醒了酒,别这么操心了,还 是得慢慢来啊。” 陆世宁这心,真是一刻也消停不得。 “行。” 他也自觉有些心累,明明都考完了,但是心里总还是还堆着事儿。 陆世宁不想在宋家继续待下去,也是怕跟宋父喝酒,他也上了头的话,又一下商量起婚事怎么办。 他也要考虑到婚事上来,但是,还远。 暂且还不急。 黄昏刚从厨房那边拿了碗鱼汤给陆世微送去,半路上听说陆官人已经走了,这小脚步急着回去,告诉她一声。 陆世微还本想着晚上跟他说会话,结果他还是走了。 但她也猜到了,依照陆世宁的性子,他不会在宋家多逗留的。 只不过,东西还没拿给他,他也没过来问。 真是有些倔。 她无奈的摇摇头,转头喝起了那碗鱼汤来。 走至灯火还明的御街上,陆世宁又转了转自己的脖子,才走至一家卖酒的店铺前,店家正要收店了,一个蹴鞠却滚至了陆世宁的脚边来。 他正低头,顺眼就看见了。 陆世宁还很疑惑,往侧边看去,正有一个头上戴着白布巾,身着墨青色的身高约莫四尺的小孩子跑了过来,低腰在他的脚边正要捡起蹴鞠呢。 陆世宁早就给他拾了起来,看着这个小孩,笑着将东西还给了他。 “小孩,这是你的吗?” 他的眼神很是温柔,看着这小孩,这年纪,他那时也正用功读书。 也就是邻家的几个同伴会向他的院子里扔石头示意,陆世宁才会跟着他们出去玩。 他已是二十有一,这十几载,恍若梦一般,未尝,他曾经不是一个贪玩的小孩子。 那小孩听完他的话,点点头,从他的手中将蹴鞠球接了过来。 “哥哥是刚喝过酒了吗?衣服上还有好一股酒气。” 这么明显? 陆世宁又低头来看了看自己的这身衣裳,是素净但也干净些,就是沾了酒气。 “我家就是做酒的,自然能闻的出来。” 这小孩子还自己解释了一番,陆世宁见着他那两颗小虎牙,还有这圆乎乎的小脸,觉得真是好生可爱。 他蹲了下来,见他的小手沾上了些污泥,肯定是刚踢完了球,还没来得及擦手。 陆世宁从怀里拿出了个小手绢,拉起了他的小手,给他仔细的擦了擦。 指甲里还有些脏,陆世宁低头,很是专心。 “哥哥是刚考完了试,一时高兴了些,所以多喝了两杯酒。小孩,你的鼻子还这么灵?” “哥哥是贡生吗?那就是未来的进士大官人了?” “呵,或许是。” 他哪里能自己决定,还没有结果呢。 这小孩的手,也软糯的很,陆世宁给他擦完,收回了手绢,正要说着叫他自己赶紧回家去,不远处就有个妇人寻了过来,喊着这小孩的名字。 陆世宁往传来声儿的那边看了去,应该是他的家人来找了。 “小孩,回家去吧。” “哦。” 他看着陆世宁,点点头,很是乖巧。 “哟,小园,赶紧回家来。哪能在这街上还踢蹴鞠呢。” 话里带着责备的意味,这位妇人先说了他一句,又看了看陆世宁,不知是哪位公子。 “这位官人是?” 他听见了声儿,起了身,说了一番这事的缘由。 “这位哥哥刚刚在给我擦手呢。” 小园还朝这位妇人举起了一双有些胖乎乎的小手,是也说陆世宁刚解释的话没有错,他可不是什么叫花子要来拐小孩的。 这妇人多看了一眼陆世宁的样子,模样周正,多了几分俊秀,穿的也端正,气质更是不像一般的市井门户,想来也不是个偷奸摸盗的小人了。 陆世宁往后退了半步,对着妇人行了礼,倒是她还有些惊吓,这样客气。 “夫人莫要误会,我与这小公子只是多说了会儿话,在这等着他的家人来寻,是小生唐突了。” 这妇人可要受不住这等礼,他看住了自家的这位小孩,还是要感谢他的。 “哟,官人多虑了,小妇还要多谢官人替我看住了孩子,天晚了要是孩子丢了可就是莫大的事儿了。” “是。” “行了,小园,跟我回家吧。” 她又看向了小孩,朝他伸出了手来,要拉着他回家去。 小园 也上前牵住了她的手,怀里还抱着个蹴鞠。 “官人,我们告辞了。” 说着,她们就要走了,那小园还回过了头来朝着陆世宁做了个手势,那模样,陆世宁也跟他挥了挥手。 他还蛮喜欢孩子的。 他还望着小园和那妇人远走的背影,看着她们,是在想自己的事儿。 见人都走远了,陆世宁还站在原地不动,十焉上前提醒了他一句,注意时辰,现在真的天不早了。 陆世宁收回了心,又继续往欢善楼走了去。 归家的人还拖着贪玩的孩子,陆世宁刚走过时,还有位老者牵着毛驴唱着歌儿。 第39章 第三十九回 第39章 第三十九回 刚进欢善楼, 去了环楼间的后院,陆世宁提着衣裳直走上了四楼的雅间。 似乎,是有一阵箫声不知於何处响起, 陆世宁只听了半个耳朵,没怎么在意。 他的眼角还耷拉着, 精神还没完全恢覆好, 更有许多事儿等着理清思绪。 走近了屋里,正有一阵安神香袭来。 很是静心。 陆世宁似带着点颓丧, 直接到了床榻边, 就想睡下了。 十焉说要点灯, 屋里还很暗淡, 陆世宁却说不用了, 他想睡下了。 还是疲累的很。 “那公子先吃点东西再睡吧, 晚饭都还没吃呢。” “你自己吃吧,我累了。”喝了酒后, 其实没多少胃口。 没多说几句,陆世宁自己脱了鞋, 上了床榻去。 枕着这玉枕,陆世宁只是躺着闭了眼, 还没有立刻睡着。 十焉听了他的话, 还是没有点灯, 去桌上倒了杯水,又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放在了床榻边的木柜上, 怕他醒来口渴。 随后, 他轻手轻脚的放下了这小间里的珠帘,出了屋去。 安神香正燃着, 伴着他入睡。 只是陆世宁一闭上了眼,又是一幅幅过去的幻影浮上了他的脑中。 他记忆回到了杭州,钱塘,西湖,陆家。 他曾跟在陆父,去海边钓鱼,轻舟短棹,钓叟莲娃,钱塘胜景,水面清圆。 一舟一芥子,一人一远亭。 西风无人,朗世清明。 迷迷糊糊的,陆世宁是觉着自己是陷入了梦魇之中,再之下,则是刀光血影,命丢黄泉。 他眉目紧皱,意识却是未清醒过来。 恍惚间,刚刚的那阵箫声似有传入了耳中之来。 箫声穿过了汴京城,到了江南,惊扰了周水县的宁静。 周水县。 还是三月,未到谷雨,雨神却是送了许多雨水来。 连绵不绝,甚是有些惹人心烦。 背画的人,打着一大把油纸伞,稍稍倾斜了伞柄,就有好大一滩水落下来。 正坐在路边,守着这一箩筐的画,等着会有赏识的人来买。 一街的油纸伞,正有个小娘子挽着自家官人的胳膊,正要说买胭脂和发簪呢。 他坐在屋檐之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只是擡眼来看了那么一眼。 刚碾过的马车车轮上,落於地上的积水正缠着这木车轮,一轮一轮的走了去。 他的眼也落於这积起了雨水的地面,正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陆世宁睡了得有将近一整天,白天楼下的水台上,还有外国人在唱歌跳舞,即使是这样,陆世宁这房间内关上了窗户,也是安静的很。 是陷入了无限轮回的梦境,陆世宁是被惊醒的,梦里,是有父亲跟他诉冤情求告,他额头上是冒着汗,脸上还有些发烫。 刚恢覆点意识,他这房间外,正熬着药,这阵有些浓烈的药味直直的就穿过了珠帘,绕在了他的鼻尖。 安神香已经燃尽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差不多,已入黄昏。 陆世宁只穿着一件贴身的白衫,慢慢的起了身来,十焉不知道去了哪儿,这阵药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他下了床来,光脚沾地,轻轻的掀开了屋内的这起珠帘,四处循着香味找人。 煮药的药炉子正生着火,十焉坐在那儿,一手拿着小扇子,一手拿着湿帕盖上药罐的盖子,时时探头进去看看,看看出色没。 他是背对着陆世宁的,陆世宁的脚步又轻得很,像猫儿走路一样,没有声。 “十焉。” 他轻轻的唤了他一声,听似无力,但是也不是很严重。 正熬着药,精神都集中在这儿上了,十焉一时还没听见。 “十焉。” 直到陆世宁又叫了他一声,他才回了头来。 “公子?你醒了?” 他放下了扇子,起了来,就要去扶他。这会儿在他眼里,他家公子就跟那二月春风里的弱柳一般,感觉轻轻一碰的话就要碎了。 可是,陆世宁还是会功夫的人,自己又不是个药罐子,哪有那么弱,这么矫情。 他避开了十焉要伸过来的手,让他先去点灯,屋子里暗得很,他看不清。 陆世宁又走去了桌边,上面除了香炉,正还有一枝柳树插入一青瓷瓶中放置 於桌上。 他只看了一眼,上手去拿了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白瓷杯,清水润口,陆世宁的脑袋里,思绪理清了不少。 十焉点了灯,也端了一盏油灯置於这桌上。 “那药是什么?” 陆世宁见着他过了来,疑惑那刚刚闻见的药味,立刻又扯着他问道。 “哦,我见公子脸色不大好,之前也跟着我们家姑娘学了点皮毛,就去捡了两副药来,想着让公子喝了,能好的快些。” “你是觉得我病了?” 一杯又一杯,陆世宁喝了好些水,就是有些口渴了。 “就算公子没病,就当调理就是了。” 十焉还想着陆世宁睡了这么久,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又问要不要吃点东西,那药还是吃过了饭喝效果要好些。 陆世宁点了点头,是有些饿了。 他转过了眼,又盯上了那一抹绿色,又问, “这柳枝,也是你摘的?” 枝叶还未完全舒卷开来,叶色没有那么深绿,像是早春柳。 “是啊,柳树与留同音,是给公子讨个好意头的。” “我走在街上,去采柳枝的人也很多呢。” 春日以来,很多酒楼之外还有许多卖花卖树枝的人。 十焉知道陆世宁从来不养活物,唯独对青竹墨竹,竹子很是喜欢,可惜,没看见有卖的。 “行了,别耍滑头了,去拿吃的吧。” “是。” 十焉放下了油灯,临出门前还看了一眼那炉子上正煮着的药,还可以再熬一会儿,这才放心的下了楼去。 陆世宁右手撑於这木桌上,还是发了会儿呆。 箫声依旧,青柳相伴,陆世宁想好了后面的事儿,眉眼都舒展了不少。 宋家。 今日陆世宁才刚走,宋父给大娘子吩咐了一声儿,是要开始准备宋南锦出嫁的嫁妆了。 她是大娘子,不管郡王府那边怎么说,如今她做长辈的,也应当为她准备着。 即使不是亲娘。 筠诸刚拿了厨房新做的青饼,做个晚饭点心也行,半路上被大娘子身边的人拉着说了会儿话,是问,宋南锦喜欢什么样的婚服款式,又问着花冠头饰喜欢哪一种,问了许多,手里端着的青饼都凉了。 筠诸带着满肚子的话,过了一刻才回松筠院去。 宋南锦还在小窗边坐着剪花瓶里的花枝,月下独坐,她这会儿才得了个空闲。 “姑娘,吃吗?” 筠诸进了屋来,换下了小桌上的凉水,端上了青饼,往宋南锦跟前推了推。 “姑娘,刚刚听大娘子讲,要我问问姑娘,这婚服喜欢什么样式的?” “姑娘是要自己做还是要请绣房的人来做,说是要个回覆。” “这就要开始考虑了?” 宋南锦放下了手中的剪刀,转过了脸望着筠诸。 “是啊,今日郎君也说了,让大娘子开始准备给姑娘准备嫁妆了。” “这嫁妆单子还得拟,就是问姑娘还喜欢什么,都添上去。” “婚期,不是还没定吗?现在,也用不着吧。” 宋南锦现在也是,只要一提起婚事,这精神就有些紧绷来,她还没忘昨日老夫人跟她说的话。 更担心,陆世宁在外,他们会不会对他下手。 “我看郎君的意思是,还是要早日让姑娘和陆官人成亲的吧,但是也是不大知道陆官人是怎么想的,也不能光叫我们这头惦记着。” 这两姓之好,秦晋之约,还是得让男方先提啊。 宋南锦是还觉得有些快,毕竟这么多年都没有见了,这几个月,也就见了几面,说的话也没几句,她如今怎么知道陆世宁是如何想的。 每每见着他,宋南锦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看他这个性子,是比小时候还要内敛些。 都说女大十八变,宋南锦想着陆世宁,他大概也是如此,心性变了,人也变了。 就如这花枝一样,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心境,喜欢什么土壤,清水。 宋南锦想着立马又要去考虑这些事儿了,头也有些晕眩,这还是个问题。 “我想着,今日家里的账目还没有算清楚,我再去看看。” 宋南锦起了身来,借口说要出去,青饼也都没看几眼,哪里是她要吃,最后还是那两个小丫头分去吃了。 借口逃避一会儿,原来心里还是这么畅快的。 逃避虽显得有些不好,但却是十分的有用啊。 宋南锦出了这院子来,深深的吐了口气,她哪里是真的要去看账目,直往后廊院去了。 那儿一般都是个空院子,除了放些杂物,没有人住。 也就是平时吩咐人打扫一番,那儿还有个水池,里头养了好些鱼儿。 宋南锦拿了一壶冷酒,趁着夜色浓,自己去了院里。 院子里春意还不盛,显得这些生物孤寂了些,水池边的四盏龙泉窑青釉镂空灯,还只有两盏灯在亮。 宋南锦平日里也太端着了,现下四处无人,她去了水池之上的莲亭,拎着酒壶,就在边上坐下了。 镂空灯里的光照进了水池里,那些鱼儿,现下都藏进了水池里的浮萍下躲着,它们也还在安睡了,可是岸上的人却毫无困意。 冷风吹来了些,宋南锦只是收紧了衣服,却还在这儿坐着。 她将酒壶就放在身边,伸手往池边的一些花树枝采了些树叶来,往池中扔了去。 力气是小了些,只泛起了一点点涟漪。 宋南锦只扔了几次,见着那些鱼儿倒是安静的很,也不怎么搭理她。 真是条有个性的鱼,宋南锦做了罢,只靠在栏杆边,痴痴的望着水面,月光轻盈落於之上,她擡起了她柔和的眸光看了过去, 眼下却集起了淡淡的冰冷。 冷风不大,这翠绿的草木颜色就被那一道月白的浮光掩盖了去。 宋南锦已经喝了半壶的酒,有了些醉意,她的身子放松了些,有些慵懒似的抵着这木栏。 春归绿放,夜里,现在还多了鸟鹃的啼叫。 她借着酒,就要睡了过去。 青丝垂了下来,如月丝下影一般,柔软,顺滑。 这里的一切暂时都安静的很,清净无人扰,宋南锦觉得很是惬意。 花枝未绽,一壶清酒惹了相思。 第40章 第四十回 第40章 第四十回 欢善楼上, 陆世宁站在栏外望着天边,看了好一会儿。 这是个好位置,汴京城内大半的景色都能收下眼里去。 之前的那个客栈, 其实也还算好,陆世宁也还住得惯, 之所以花钱要搬到这里来, 大半是为了买个清净。 以后要长居汴京的,陆世宁正琢磨着要去打听打听如今城内, 特别是宫里的局势。 汴京也是没有宵禁的, 陆世宁居於其上, 看着下面还如此热闹的场景, 心里也自觉得舒畅的很。 他去年临冬之时抵达汴京, 这大半年都只想着用功读书, 其实还没怎么真的好好逛过汴京。 都赞汴京盛世繁华,可他如今居於其中, 还只能凭借着在书里的词句,去描绘一番汴京的样子。 十焉替他收拾好了衣衫, 又端了药来,还是得喝下, 本以为他是真病了, 但刚刚只是因为做梦, 所以冒了些冷汗而已。 等着四月雨来,金榜揭晓,他的打算是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相信自己, 那枝绿柳, 定是带来好运的。 只站在外面有好一会儿了,陆世宁转身去叫十焉研墨, 这深夜了,他还要读书。 十焉先端了药来,劝他先喝下,这一浓浓的药味凑近了他的跟前,光是闻着就觉得苦,陆世宁蹙了蹙眉,本能的往后躲了一下。 “我觉得不用了吧,我又没有真的病了。” 陆世宁掩着自己的鼻子,这样的药香味,他不大闻得惯,还是世微喜欢这些。 “不行。” 十焉看着陆世宁这往后缩的动作,很是坚决的摇了摇头,就是为了他,十焉才煎药煎这么久,要是不喝的话岂不是白费了。 “公子,这药就当调理身体了,现在虽然开春了,但是夜里还是有几分凉意的。” “公子,你又怕冷,这药喝了,还是生暖。” 这道理说的是头头是道,十焉跟着陆世宁读书,这其中的道理也能捡起几句话说上几句。 陆世宁还是狐疑的看了那碗药,心在想,这味道,会不会比之前的那些药还要苦。 十焉是摸清了他的意思,又补充说, “公子放心,这药没那么苦,比以往的苦味还要淡些。” 他又上前走了半步,示意陆世宁还是赶紧喝下才好,要不等会又凉了。 没办法,陆世宁还是接了过来,喝药前,闭上了眼,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张嘴一大口就喝完了。 但没有蜜饯,十焉忘买了。 “公子就吃些糕饼压压苦味吧。” 桌上还放了几味糕饼点心,陆世宁随手拿了一块 ,示意他赶紧研墨。 先前买的那块新的墨还没用,十焉去找了出来。 汴京内,官家尚且还安康,无非就是因为皇储的事儿,再加上辽宋之间的战事,如今的朝堂之上,怕也是真刀要见风雨。 陆世宁却想起了一副景象,自有枯木逢春,山泉流涓,陆世宁在桌上展了一副纸,自己先画了起来。 是许久都未作画了,陆世宁手有些痒。 屋里又多点了两盏灯,十焉继续替他研着墨。 只有黑墨,并无其他色彩。 白纸黑绘,以最简单的墨笔勾勒出了心中的山河风采。 一连,画了两幅。 到三更天,陆世宁才放了笔,将画展於桌上,自己又睡了去。 韩宅,韩即刚沐浴完,先回了自己的书房。 刚回书房,还没多坐一会儿,他的随侍小厮便进了屋来。 “公子,这便是城内要售出的几处房屋住宅了,附上了宅子的画图,小的们已是搜查有好几日了,去市坊内探查了许久。” 陆世宁拜托他的事儿,韩即也上了心来。 他曾经也问过陆世宁,何不一开始就在汴京租了房子搬进去,这么久了,他一直住在客栈里,还是很不方便的。 陆世宁却有自己的打算,他也不好再多问,只是应了他的事儿,给他在城内四处看看。 他或许是才来汴京不久,不大熟悉。 “行了,下去吧,我自己再看看。” 他自顾的看起了那些图画来,这院子其实结构也差不多,就是在位置和大小还有价钱上有些不同,韩即知晓陆世宁并非是那起有数十万贯家财的人户,但是买个一般点的宅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得先替他挑挑,再去寻个机会问问他的意见 。 正自己的看着,他们递上来的是有五处,韩即看了前三个,还是觉得这城东南方苏槐巷的这座约莫三进的院子好。 那边人家要少些,倒是也图个清净。 韩即将油灯拿近了些来看,仔细的看了看这院子的分局结构,陆世宁是杭州人氏,应该是喜欢园林结构的。 汴京城内修缮的瓦匠,也还要找一家靠谱的来。 正瞧着出了神,俞娘子悄悄的推了门进了来。 她还端着一碗甜汤,直走近韩即的身边来,他还未擡头。 “官人看的这么用心,小心伤了眼睛。” 这一声儿软语,韩即也及时的擡起了头来。 “你还没睡?” 韩即推开了面前的图画,俞娘子顺势就将甜汤放在了他的眼前。 “先喝点东西。” “官人这是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她往那些图画上略略的瞧了一眼去,还不知是什么。 “也就是些院子图画,我是替陆世宁看的。他要买个宅子,以后就要住在东京了。” “陆官人?” “是啊。” 这下考完了试,他暂时要住在东京,韩即预计着他和宋家的婚事也快要办了。 他就等着喝喜酒了。 “我觉得这苏槐巷这个院子好,倒是蛮适合的。” 韩即还没喝那碗甜汤,又拿过了那些图画来,给自家娘子指着说了好一些。 这屋院的装饰修缮,倒是家里的大娘子其实还要懂些,韩即还想着去问问外面的人,倒是忘记了自家的娘子来。 曾经家里后院修个亭阁什么的,也都是自家娘子操办的。 “对了,娘子,这要论房屋修缮,我倒是忘记了你比我还要懂些,到时候怕还是要请你帮忙的好。” 韩即一脸温柔的望着他的娘子,牵住了她的手,是有些恳求。 “好了,官人有命,莫不敢从。我记得的。” “那这陆官人要买哪一户啊?” “我还没有拿给他看,还要再商议,暂且不急。” “之前官人说,陆官人已与宋家结亲,就是宋家大姑娘,这身份,可不一般啊。” “这位宋姑娘可是那南安老郡王的亲外孙女,母亲是昭阳郡主,可惜早逝。” “这些不是都知道的吗?” 韩即也知晓宋南锦的身份,就是这郡王府和宋家之间的恩怨,倒是只知一二。 “陆家和宋家是旧时故交,所以这桩亲事,也是早就定下了的。” “原来如此,我还说这杭州的陆官人怎么会和这汴京内的宋家结亲。” 宋家还是跟郡王府有瓜葛的。 郡王府可也是皇亲国戚的一属,当年昭阳郡主要嫁与宋家的事儿,在汴京城内也是引起了不小的热论。 都说是低嫁,怎么会看上宋家这门户。 俞娘子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那甜汤,说着还是先不要论这些事儿了,先喝东西要紧。 “对了,三妹妹的婚事,父亲大人说再不久,那杜家的小郎君就要上门来两方相看了,说是要设宴,让我们都去瞧瞧那人到底可不可靠?” “官人倒是有时间来吗?” 俞娘子很是自然的上手帮他理了理头发,还是记得三姑娘的事儿的。 其实这杜家也是家中韩夫人的一方亲戚,韩夫人选了这个小子,俞娘子听着两位长辈谈论这事时,是觉得韩父似乎是不大满意。 但是也拗不过自家夫人这对自己儿女婚事十分上心的劲头,还是说先看看,正好杜家也上门来拜访一下韩夫人,顺便就相看一番。 “三妹妹的婚事,他们已经很上心了,还要我们去干什么。” “官人这话真是有些不对,这要是小妹真的嫁给了杜家,就要离开汴京了,我倒是觉得父亲大人好似是不大乐意的。” 还是要选个在汴京内的人户好。 说句夸大的话,其实在这一番进京考试的各位学子里,韩父也有心相看,还劝说了韩即在自己的朋友圈子里也多留意留意。 韩父之前还说,陆世宁就很不错,韩父与韩即说时,韩即还有些惊讶,要是自己的妹妹真的嫁给了陆世宁,陆世宁就还是成了他的妹夫了。 韩即倒是看得清楚的很,陆世宁和自家三妹妹这性子应该不大能合得来,再者,陆世宁陆家曾已经向宋家定亲,只是推迟至今,所以外人不大知道,当时韩父一说,韩即立马就 否决掉了。 陆世宁对宋家长女是情根已种,这一点,韩即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又何必再耽误旁人,更破坏了别人的大好姻缘。 “我到时候会去的,夜深了,娘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可能还要再等会儿。” “好,记得喝甜汤。” “嗯。” 他乖巧的朝她点了点头,会喝的。 韩即是越看这苏槐巷的这户院子感觉越是好,虽不是很好的地段,但也还算得上是划算点的精致了。 陆世微守着之前陆世宁给她的东西,只是包了起来,她还没有拆开了看,或是极为重要的东西,陆世宁跟她说过,先不要拆了来看,陆世微还是听话的,一直放在隐蔽的位置,时时都惦记着的。 今日吃饭间,听了一耳朵,这家里的意思是要给宋南锦备下嫁妆了,陆世宁倒是跑得快,可是这头已经开始准备了。 可还未听说定下婚期,陆世微也是觉得这件事陆世宁做的很不对。 他怎么能这么不管不顾呢。 但是她现在见不着他的面,又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就算是自己着急,可是这成婚的又不是她。 愤愤的,陆世微在心里已经说了陆世宁一千遍一万遍了。 正打算这让黄昏去递信,她想见见陆世宁,该跟他说些事儿了。 也正巧,黄昏刚敲门要进屋来,说是家里的大娘子请她过去,要问些什么。 不用说,肯定是问陆家的一些事儿了。 陆世微本想推脱,这些事儿该陆世宁来说的,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姑娘是想什么?” 见着她神色不大对,黄昏多问了一句。 “没什么,就是想着什么时候去见哥哥一面。” “那姑娘什么时候想好了,黄昏就去递信给公子?” “嗯,我再想想。” “先过去吧,免得大娘子等久了。” “是。” 她临出门前,还加了件披风。 拂浓阁,大娘子和宋金知也在阁内。 里面摆了五六桌的料子首饰,这架势,是翻了一遍仓房吧。 陆世微有些惊讶,这么多东西,阁内点了一屋的灯,十几个丫头围着,很是热闹。 “哟,世微来了?快过来,给你看看这料子能不能做件衣裳。” 大娘子又走了过来拉住了世微的手,这些都是为了给宋南锦准备嫁妆,特意去翻了一番,大娘子也想着开春了,都要给家里的姑娘们新做几身衣裳。 宋金知已经跟她讲了好几次了,金明池还会有好些玩耍的聚会,要是不穿的好看点,又怎么和那些别家的小姑娘小娘子们争奇斗艳呢。 陆世微没这个心思,她一向喜素净,对这些没多大奢求。 “大娘子好意,世微谢过了,只是世微,觉得白受恩惠,却是於礼不合的。” “哎哟,都是一家人了,哪里需要这么客气,穿的漂漂亮亮的多好啊。” 大娘子已经扯了一块珊瑚红色的料子来在她跟前比对着,又说这颜色是多衬得人有精神劲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样艳丽的颜色,陆世微只觉那么一眼惊艳,终归还是不大相称的。 “大娘子,世微想着过几日出去寻哥哥,想着跟他说些话。前几日他走得太快,世微还没来得及跟他多看一眼。” 世微及时的提了出来,看得出,大娘子这会儿的心情很好,就顺势提了。 “行啊,什么时候想去都行,我叫人给你准备东西,到时候一起带过去。” “对了,世微,你也告诉你哥哥一声儿,要是忙完了手上的事儿,就又到家里来,我们也好商量商量这婚事啊。” 陆家父母已经故去,这件事,也就是他陆世宁一个人来商议了。 世微赶紧点了头,说自己会提醒他的。 还是能出去看他,世微松了口气。 “哎,要是等着我这未来姐夫忙完了事儿再来商量,说不定这夏天也要过去了。” “这金榜还未发,着什么急啊。” 宋金知已经手拿着好几串首饰了,这嘴上却还有空。 “有你什么事儿,自己选衣裳去。” 大娘子回头去多说了她一句,就这些东西还堵不住她的嘴。 “大娘子莫怪,三姑娘这是真性情,很可爱的。” 世微替她解释了一番,其实她说的也没错,倒是不去敲打一番陆 世宁,看他是真的要拖下去。 他怎么这样啊。 拂浓阁的灯还未歇,这些丫头们手里拿着这一件件料子,大娘子细细的看了好一会儿,她们还在选着,但是大娘子没有叫宋南锦过来。 陆世微也看了一圈,倒是也没问是怎么姐姐没来。 黄灯依旧,世微的心已经飘出了宋家,她其实还不知道陆世宁已经搬到了欢善楼去,或许,陆世宁也是想避开一些人吧。 欢善楼,陆世宁还正写字,十焉给他研好了墨,就又去熬药了。 药香混着外面传入的箫声,陆世宁的心还是定的很。 一字一句,墨浸白纸,心传远方。 第41章 第四十一回 第41章 第四十一回 过了两日, 韩即将东西整理好了后,才说上门去跟陆世宁商量一下宅子的事儿,可是陆世宁已经没有在之前的那个客栈住了。 韩即身边的人在原先的那个客栈里, 打听了许久,那店家掌柜的才透露出杭州的那位陆官人已经搬去了欢善楼住去了。 韩即一早便带着东西, 又赶了去。 陆世宁起的早, 这近日,城内都是好春色, 他也不忍多耽误一刻。 十焉下楼去买吃食, 就正好巧了在楼下遇见了。 十焉看见了韩即一个人正向这酒楼的东家打听近日是否有一位杭州陆公子来这里住店, 或许是陆世宁这等风姿模样, 让这东家还是有些记性。 就在四楼西边的雅间。 确定是韩即, 十焉就走了过去招呼了他。 顺势, 就将他领了上来。 陆世宁正在屋内作画,十焉推了门进来, 身后就是韩即。 “还有这等闲情逸致,还在作画?” 韩即手上还拿着好几幅图画, 正打趣他。 听见了韩即的声音,陆世宁也放下了手中的笔, 擡起了头来看。 他本就是为了图个清净, 但是韩即寻了来, 他倒是没多想。 “早起无事,还是作画能静心些。” “十焉,上茶。” “是。” 十焉立刻就放下了手上还拎着的点心, 去煮茶去了。 “平则还未用饭?” “没事, 等会再吃也行,现在还不饿。” 他早起已经喝过了几盏茶, 是真的还不饿。 “我竟还不知道你已经换了住处,为何搬到这儿来了” 韩即还是不解,问了问他。 陆世宁只一笑,先给他倒了清水一杯。 “原先的那个地方,来的人有些多了,我想图个清净。” 果然是这样,韩即也淡淡一笑,是自己猜对了。 正好,今日这宅子,也是为了个清净。 “原来如此,倒也是,这些诗会雅集,结交来往的人多了,应付都应付不过来。” “我今日来找你,是为着你那个宅子来的。” 说罢,韩即拿上了那几幅图画。 “看看吧,我都按照你的要求先选过一番了。就这四处宅子,你看你喜欢哪个?” 事情倒是办的快,陆世宁本以为还要有些时日的。 他将图画扯了过来,仔细的看了看。 先看了看这些宅子的各处位置,都是各散去的,他也决断不了是哪里好,毕竟只是图画,没见着实物。 “我之前替你想过了,我觉得这城东南的苏槐巷的这处三进的院子还挺好的,人户要少一些,是也更清净。” 韩即指了那一处,给他解释了一通。 真是比较了很久,还是觉得它好一些。 陆世宁顺着他指的方向,也看了过去,这个位置,是要稍稍离得远一些,但也还好,总不至於是在郊外。 “苏槐巷?名字倒是也还雅致。” 陆世宁也是觉得稍稍好,是个三进的院子,看着布局图,也还行,自己要是不喜欢这布局,请匠人再稍稍改改就是。 “不过,什么时候能亲眼去瞧瞧吗?毕竟买宅子也不是小事儿。” 还是得亲眼看过了一番才好,陆世宁一直都是这般谨慎。 “行啊,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叫人去安排就是。” “只要你满意,随时都能签契书。你要是嫌这些麻烦的话,就叫个房牙子帮你去办就是了。” 妥妥的给你办好。 这牙子就是中介,给了佣金,就是跑这个腿的。 当然这办下来也得一定时日,韩即估摸是他要成婚的事儿,所以才办的这么急了些。 “对了,你何时成婚啊?我算着日子,要来喝你的喜酒啊?” 韩即趁着他还在盯着这图画的间隙,抽空问了他一声。 陆世宁也听见了韩即的问话,也没及时点头。 “八字还没一撇呢,还早。” 陆世宁没再多看,收起了这图画,说要还用用,暂时先借着,稍后再还给他。 韩即哪里还注意到这些,只抓着他刚刚说的那话继续接着问, “什么意思啊?这婚事不办了?” 他还有些吃惊,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变故。 “没有,只是现在这婚事我还未跟宋伯父仔细商量,最近我不是还要忙着宅子的事儿吗?就暂时耽搁了。” “难道宋郎君没来催你吗?” 他还有不相信,陆世宁这套说辞,未免可信度有些低。 陆世宁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真的不清楚。 “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韩即正要说着其他的,是怀疑或许是他的心已经变了,所以就又打算开始拖下去了。 “什么反悔?” 陆世宁也反应了过来,同样也很是疑惑韩即刚刚说的话。 “反悔跟宋家结亲了呗!诶,你要是现在反悔了,那我家妹妹是不是也有机会了。我家妹妹也正值年纪了,你要是能来当我的妹夫我也是很乐意的。” 这是趁机来挖墙脚的吗? 陆世宁觉得他这说的话是越扯越没谱了,端起了茶杯只是笑了笑。 “韩兄想的太多了,可能这辈子你都没有这个机会了。”这辈子都没机会喊他一声妹夫了。 陆世宁也不让,回绝了他。 “我现在不是故意拖拉,只是,现在功名尚不明确,我觉得她们也应该还有考虑的馀地。” “再者,我这考试,还要成婚,事情太多了,我还想等着什么时候再去上香告知亡父亡母,家中现在无长辈亲眷在身边,又要何人来帮着说亲呢?” “若是这样急匆匆的就上去提了亲,匆匆的办了事,不是也委屈了人家姑娘了吗?” “还不如慢慢来,等一切都落定了,才好办事啊。” 陆世宁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他知晓宋南锦的身份,他这是高攀了她,如今哪里还敢随便委屈了她。 “原来如此,平则思虑的很有道理啊。” 韩即也点了点头,是这样打算才好。 “你家中真的无人可来给你说亲观礼吗?”韩即话完还在回想,应该总还有些亲戚的。 这倒是个麻烦,没有长辈在场,怕是不合礼数。 “当年我们陆家出了事儿,我为了不麻烦陆家其他的族人,带着世微自己走了。” “要说还有哪位亲人可来,倒是还有位姨母,不过她早已嫁去了福州,这山高水远的,也要好些时日才能赶到汴京来了。” “况且,世宁也不知道,姨母会不会来。只是一封书信,怕是请不动她。” 陆家的那些事儿,陆世宁也早看清了,要不然他也不会一个人带着世微四处做浮萍了。 如今考虑起姨母,那也是觉得姨母之前对他们尚好,至於其他人,暂时就不多想了。 “这样啊,那倒是个麻烦。” 韩即也觉得有些伤脑筋,要是实在不行的话,请自己的父亲代为观礼,应该也是可以的。 他还未提出这个办法,还是等着陆世宁说那位姨母会不会来再看吧。 刚刚陆世宁说着那些话的时候,有几分无奈,他其他的事儿都能算的定,可是,有些事儿,他拿不准。 一个是她,一个是如今陆家其他的族人对他和陆明清的态度。 一方是他自己,一方是整个陆家的荣誉和安危。 所以,他一定要做官,一定要当进士,一定要,靠自己,为陆家正名。 陆世宁的神色有些忧郁,这信,他还是会写的,至於姨母会不会来,他也不能强求。 或许,请周家那位讲课的先生代为观礼也行,他也算是陆世宁的教书师父了。 韩即见着他有些走神,忙拉着他回过神来,说还有其他的事儿。 “这宅子的事儿你什么时候决定好了,什么时候告诉我一声就行,我会帮你办的。” “多谢韩兄了。” “世宁以清茶一杯暂代谢礼了。” 他倒上了刚煮好的那壶新茶,给他做了谢礼。 “不用那么客气,我们都是老相识了。” “既然要买了宅子,那这院子里其他的事,修缮补办什么的,我家娘子或许能帮得上忙,到时候你再来我家,都跟你一一交代了。” 考虑的这么细致,韩即真是太贴心了。 韩即说的也对,就是光修缮屋子,都还要时间呢,怕还是得等几个月了。 这喜酒嘛,还是先放放。 “韩兄现在真是心细如发,这些都考虑好了。” “既然要留在东京,那事事都要考虑周到啊。” “现在,就等着四月发榜了。” “是啊。” 眼下,盯着那金榜的可还不止他们这参加了考试的人,还有许多想争抢这些未来进士当女婿的富贵人家呢。 榜下捉婿,真是好一个趣事。 第42章 第四十二回 第42章 第四十二回 清明节前三天, 是寒食节。 清明前三日,又称为百五节。 相传,寒食节的起源, 据史籍记载,春秋时期, 晋国公子重耳为躲避祸乱而流亡他国长达十九年, 大臣介子推始终追随左右丶不离不弃,甚至“割股啖君”。重耳励精图治, 最终成为了一代名君即“晋文公”。但介子推不求利禄, 与母亲归隐绵山, 晋文公为了迫其出山相见而下令放火烧山, 介子推却坚决不出山, 最终被火焚而死。晋文公为感念其忠臣之志, 将其葬於绵山,修祠立庙, 并下令在介子推死难之日禁火寒食,以寄哀思, 这就是寒食节的由来。 寒食节是从冬至开始算的,从上一年的冬至往后推算一百零五天, 即为这一年的寒食节。 从寒食节的凌晨至清明节的凌晨, 三天三夜, 都不能烧火。 但是也架不住会有人偷偷的生火,这倒是小事儿,要是不小心点燃了屋子那才是大事了。 宋南锦算着寒食来的日子, 早早的就叫厨房蒸好了米饭和馒头之类的东西, 什么炸鱼什么炖肉都要准备些,各式的小点心也要准备些。 煎炒烹炸都有, 荤素俱全,备好的东西放了满满的几大缸子,毕竟整个宋家上下还有这么多的人。 宋家这宅子也大的很,这么多要吃饭的人,也是让厨房的人都忙死了。 这寒食节的吃食就是粥饼一类的。 有加了麦芽糖的粥。 就是将麦子泡软,磨掉了硬皮,麦仁和杏仁一起熬煮,最后再加一碗浓稠的麦芽糖汁,浓香甜蜜,口感软脆,这就是麦粥。 还有另一种叫做饧(tang或xing,第二声)粥。在这几天,却是只能喝冷粥。 除了粥,还有另外两种面食,一种叫做子推燕,一种叫做枣(hu,第二声)。 子推燕则是蒸熟的面点,形状如飞燕一般,再用柳条穿起来,可以挂於门楣之上。 枣也是一种蒸熟的面点,形状却如馒头,上面插满了大枣,红白分明的,看上去很是喜庆热闹。 再有则是肉食,一名叫冻姜豉,就是用姜末和豆豉凉拌的猪肉冻。 将猪肉煮熟,再把肉捞出来,只留下肉汁,等着放凉了以后,自也成了肉冻,切成了块儿,再拌上姜丝和豆豉。 合着这道菜,可以和那两起面食一起吃。 这寒食节的汴京大街上,叫卖麦芽糖的人,带着箫,一会儿走一会儿吹箫,只要这声儿响了,街上的人也都知道是卖麦芽糖的人来了。 跟在这小贩的身边,拿着铜钱,等着买糖呢。 同样,叫卖麦糕,乳粥,酪乳饼的人那声儿也大,带着这一担子的糖香,吸引了不少贪吃的小孩一路跟着。 陆世宁正坐在楼上,开着窗,还在细细的看着这苏槐巷的宅子图画,也听见了底下街上的各处叫卖声儿。 他的眼神还很定,心里只想着这宅子的事儿,院落布局是有些地方不大合他的意,但是整体还是好的,就是自己改改就是。 陆世宁桌旁还备下了一张墨纸,他打算自己再依着这本有的图画,再重新依着他的喜好再改一些地方,他也就还剩下这点能耐了。 街上箫声不绝,这声儿,倒是跟前两日的箫声比起来,是有些不同,或许是,心境不同,传出的心情也就不同了。 这清明寒食,除了是个扫墓的日子,还很适合踏青,这出城去赏玩的马车多的是。 宫中的人在半月之前,就会派人去祭拜皇陵。 清明节当天,还是会派出马车,去各处寺庙道观里,祭拜各宫嫔的坟墓。 金铜装饰,青色车幔,珍珠帘幕,这等阵势,那是会引得百姓们驻足赏看。 城内的人都出了去,祭拜完了,还会带上早就准备好的果子点心和酒水,在外还赏看会儿山外青色。 或是到了日暮时分,才会慢慢的返回城内来。 大娘子和宋父也带上了东西出了城去,家里的事儿也都还堆着,宋南锦可没空出去玩耍,她其实也没有那个心。 都懒得动。 她时不时的还要叫人去看看厨房内的吃食准备好没,也不忘在家门口叫人插上柳枝。 这杨柳插门之俗,在魏晋时期就已经形成了,其意也如桃木一般,能祛除邪恶,清明也是鬼节,正当了杨柳树勃发的时节,大家也都会佩戴上柳枝来避除邪祟。 这辟邪一说,在北魏时期的《齐民要术》中就已经有了影 子,曰,取柳枝着户上,百鬼不入家。 至此,这汴京城内宛如一片翠绿色的海洋一般。 春城柳绿,燕归水晓。 那边杭州之地的清明一风俗,西湖上更是有春宴。 苏杭一地的人们会争观竞渡,泛舟游湖。倾城而出,笙歌不断,锣鼓喧天。 与之金明池边相较,不出其二。 艺伎和歌女会在湖边赏乐歌唱,那些行人也正好在湖边搭的棚子里边喝着茶,边欣赏着这春日胜景。 直至傍晚,这红日落於西湖上,月渐上了柳梢头,这会儿醉意浓的很,湖边的歌声圆亮,一嗓清曲,是叫人起了该回家的意头了。 小姑娘们手挑着花篮,和摘的柳枝,乘兴归去。 十焉是心觉自家公子这生辰真是生了个不大好的时日,偏偏就是在清明这一天,这下倒好,连过个生辰都还要记着寒食的规矩。 之前陆家说要给陆世宁正起个陆清明的名,谁让他就在这天生了,可是又为了避开陆父陆明清的名讳,还是放弃了那个名。 世宁二字,便是求个万事安宁的意头。 陆世宁可从不觉得自己这生辰是生在了一个不好的日子里,那还有在中元节生的人,那岂不是不活了。 清明,反倒陆世宁还觉得这二字就犹如清风明月一般,自有一番高深的意境。 这禁火的令,在清明凌晨,就已经没有了,今日还是能吃得上热饭熟食的。 要是这禁火的令再持续下去,这口是能撑住的,就是怕这肠胃受不了。 陆世宁是个怕冷的人,就这几天,为了吃冷食,他还多穿了两件衣裳来抵御寒意。 “公子今年的生辰还是这样简单的过了,要不请我们家的姑娘过来,陪着公子吃顿饭喝点酒?” 十焉替他收捡好了他前几日刚画好的几幅画,墨已经干了,不知道是不是他要拿去送人的。 “算了,懒得折腾她来,我以往的生辰不也是这样过的吗?” “要是想添个好意头,等会去讨壶酒来喝了就是。” “公子吃了几天的冷食,还要喝冷酒?这下身子还受不住的,前几日十焉抓的药,还剩下最后一碗,公子等会还要记得喝啊。” 连生辰之日,也不能逃过喝药的命运。 陆世宁听着他这么一说,直直的叹了口气。 屋子里的药香已经淡去了很多,就还剩下了那么一点。 “对了,公子,等会十焉去问问酒楼有没有青精饭吧,这算是药膳,也是以往公子喜欢的。” 青精饭,又叫杨桐饭,石饥饭。道家谓之青精饭。 其实这就是一种用草叶或者枝叶染色的糯米饭,陆龟蒙曾有诗云:“旧闻香积金仙食,今见青精玉斧餐”。 除了道教,佛教对青精饭也相当推崇,唐代时每逢浴佛节就要吃青精饭。 还有青团,这也是在青精饭的基础上演变来的,有些不同,青团却是糯滑绵软,清香爽嫩,甜而不腻。 青团,又唤作青草团,艾稞,艾草果。 这本也是在江南一带流行的,江南人管这春天的第一口青团叫做尝春。 这也是得益於江南一地的得天独厚的鱼米条件,糯稻品种多,产量高,米食文化发达。 另外则是,一到了清明时节,各种时令野菜纷纷破土而出,清香四溢。活跃在浙南地区的鼠曲草,以及生长在苏南丶皖南地区的艾草,都是青团里绿野仙气的来源。人们把青绿色的植物收割,经过洗净丶焯水丶沥干丶煮沸丶加碱粉丶过冷水等工序,再将碧绿浆汁与脱壳磨出的米粉反覆揉撞,最后包入甜蜜馅料,上屉蒸熟,新一年的青团就此出炉了。 闽南地区的清明节则是流行吃春饼,春饼又名“润饼菜”。在泉州和嘉禾屿地区,都流行以面粉为原料擦制烘成薄皮,卷上胡萝卜丝丶肉丝丶蚵(ke,第一声)煎丶芫荽(yan,第二声,sui,第一声)等主料的“春饼”。闽东地区的清明节有吃芥菜的习俗,特别是吃芥菜和大米混煮的“芥菜饭”。 除了民间,皇宫之内,还会举办清明馈宴。 这也是个盛大的节日。 “有就好,没有也算了。” 陆世宁对着自己要过生辰这一事,可是没怎么上心,他还要研墨,花费心力来画出这苏槐巷的宅子布局。 他也不大想现在出去再跟哪位道友喝酒应酬,宅在这屋子里已有好几日了。 人虽然未出去活动活动,但是陆世宁也不是闲着的。 幸好还没告诉陆世微他已经换了住所,没有巴巴的跑了过来。 再等些时日,他曾经答应过她的也都要做到了。 陆世宁喝了杯茶,才又松了松手腕,握笔久了些,手有些生酸。 韩即也是记得今日清明是陆世宁的生辰的,但是一大家子都去了城外扫墓求愿,来不及赶回来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去了宋家,只叫了两三个人给他送了好些礼去。 眼看着等着清明一过,就要发榜了,韩即这几日被家里两位看的很紧,一时抽不开身。 选了几件合适的,今日就会给他送了去。 陆世微也是记得陆世宁的生辰的,先前遣了黄昏出去打听,却说陆世宁早已搬走了,已经不在之前的那个客栈了,他现在住在哪儿,陆世微也还不知道。 陆世宁也不说上门来告诉她一声,这下是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他这一举动,很是会让人误会。 宋南锦还记得陆世宁曾说,过了清明则是二十有二了,那他也就是清明节的生辰。她也问了问世微要不要去请他过来,给他做顿好饭。 陆世微怕泄露出去,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还是推说或许陆世宁跟着朋友出去吃酒了,想必是不大会来的,就任他去,等着下次把礼给了他就是。 又强调了说,自家哥哥是不大在意这些的,她们也就不用这么上心了。 宋南锦收住了话,虽然见着陆世微推说的时候,眼神有些躲闪,但还是顺着他们兄妹俩的意思就是,她也懒得多折腾。 在外赏玩了一天,宋金知今日是荡够了秋千,又跟着其他家的姐姐妹妹们去挖了野菜,一小篮子的野菜放回到了自家的马车上,她的手还沾着春泥,大娘子慌张的给她擦干净了手,生怕被谁瞧见。她也是无奈的笑,本就是个出来赏玩的日子,她也不大好责备她。 清明节也叫秋千节,这一天可以荡够秋千啊。 河边,还有些孩子开心的放着风筝,大娘子怕把她给养野了,硬拉着她不肯让她去。 这放风筝可以带走病气,有些人家放了风筝,就剪断了风筝线,这样一来,这病气就会飞走了。 宋父说,趁着天色未晚,还可以去道观里再为陆世宁求个愿,眼看着,这就要放榜了。 他的心还是悬着的。 第43章 第四十三回 第43章 第四十三回 陆世宁又是看又是画的, 在楼上待了又是一整天,他自小擅作画,尽管画的大都是山水花草奇石, 但是这等宅子房屋,陆世宁看的还是很快的, 就这半天的功夫, 这图已经重新改画了一大半,还剩下了一点, 陆世宁有些手酸, 放下了画笔, 喝了杯茶。 坐了许久了, 这茶都冷了。 陆世宁想着叫十焉来添茶, 但是屋子里似乎看不见他的人影。 十焉又下了楼去东家问些清明常吃的饭食来, 韩即派的来送礼的人先是比他一步上了楼。 陆世宁小心翼翼的放好了这张还未完成好的画,收了墨, 离了桌。 正好,有几处脚步声儿往他这边传了过来。 “陆官人可还在” “小的们是来给陆官人送生辰贺礼的。” 陆世宁刚走进自己的屋, 想要换件外衫,正解开了一半, 听见了韩即身边的人过了来, 又只好重新系了回去。 没多久, 他去开了门。 “陆官人安好。” 一开门来,就是三四个人手上带着好些东西。 “陆官人今日生辰,我家公子跟家里的郎君和夫人出城扫墓去了, 一时回不来, 但望陆官人能见谅。” “这些都是我家公子仔细选过的薄礼,希望陆官人能够收下, 祝愿陆官人福寿绵长,遂意安康。” 这小厮将话都说了,陆世宁可见推脱不了,让他们先进来把东西放下。 “陆官人,这李延珪(gui,第一声)墨,是官家赐给韩大人的,很是珍贵。” “多谢韩兄美意,替我谢过你家公子了。” 陆世宁转身去屋内拿了点碎银子来,人家辛苦跑一趟,怎么也要给点好。 “这点碎银,就当请你们喝茶了,收下吧。” “哟,这怎么使得,陆官人客气了。小的们可受不起陆官人这等礼。” “无妨,就当作今日你们也沾点我生辰的喜气吧。” 陆世宁执意要给他们这点散碎银子,说的这么客套,这送礼的人还赶着回去,只好先收下了。 “多谢陆官人,那小的们就先告退了。” “嗯。” 陆世宁点了点头,他也不想多留他们,十焉还不知道去了哪儿,正要去寻呢。 那些东西都放着,陆世宁没心思去打开来看,韩即对他是真的当亲兄弟一般,陆世宁是记得这份情的。 正打算出去看看,陆世宁关好了房门,慢慢的下了楼去。 欢善楼是个正店大楼,就光陆世宁这一雅间,都要比住之前的那个客栈贵三倍。 还好他之前是还节省些,身上还有馀钱,至於,这买宅子的其馀的本钱,在陆世微那儿,他还得去见一次她,把东西拿回来。 这寒食节的禁令解除了,生火做饭的这个热气立马又遍满了这汴京城。 端茶送饭的店小二跑着腿端着热食给各位客官送了去。 下了楼,陆世宁的耳边又多了几份人们的喧闹,突然感觉是从玉石雪山上下了凡间来。 是满城的烟火气。 “哎哟,客官,想吃些什么?” 陆世宁刚一个人走了过来,这眼尖的小二一溜眼来,就过来招呼了他。 见着陆世宁只有一个人,这小二又多问了句是不是住在欢善楼的客人,要是这样,可以给客官送至楼上去。 他点了头,却说安排个位置就好,再上些简单的素食饭菜,再来一壶清茶。 “好嘞,客官,往里请。”寻了个临窗的空位,陆世宁一个人坐了下来。 十焉或许是去买东西了,陆世宁告诉了小二一声儿,要是遇见一个穿着墨绿色衣衫,脚穿黑靴,腰间戴着一小块白玉,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生,就把他领过来,那是他的随侍。 怕是他下了楼来,十焉一时不知道他在哪儿。 “好嘞,小的记得的,客官先坐会儿,饭菜马上就上来了。” 这跑堂的小二下了去,这桌上的青瓶里还插着柳枝,是满街绿柳了。 陆世宁观察着这欢善楼里的布局意境,他这桌边,临窗上还挂了副画。 各处的雅间小阁子的风格都不大一样,前面的几个,更是颇有几分道学的意味。 陆世宁没多看,是有些饿了,自己先倒了杯水来。 才刚上了菜来,十焉似乎是踩着饭点回来的,陆世宁还没动筷,十焉就跑了过来 。 “公子!” 他立於陆世宁的身侧,还带着喘气。 陆世宁只擡起头来看了一眼他的样子,还没问他到底去了哪儿,干了什么,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让他也坐下,先吃口茶饭先。 这考试金榜於后日就要发了,其实他心里还担心的很。 “是。” 十焉在他面前也坐了下来,将刚抓的药放在了一边去。 “公子,刚刚十焉去给你抓药了,又想着去给公子买些别的吃食,这才耽搁了。公子不要生气啊。” 他先替自己解释了一番,这抓药,是为着陆世宁体寒,前几日又吃了些冷食,所以这才想抓药给他去去寒。 “我没怪你,我也是怕我下了楼,你找不着我,让店里的小二去寻了你。” “吃饭吧。” 陆世宁叫他们多上一副碗筷来,十焉跟他,也如亲人一般,他没这么见外。 “对了,再等两日,你去宋家给世微报个信,让她出来,就说我想跟她吃顿饭,有话跟她说,只让她一个人来。” “是。” 他还没有其馀的心思去想其他的,眼下把宅子的事儿忙完了,他才稍稍的放下了心来。 “你刚刚去抓药了?抓什么药?” “公子还需要喝药调理,十焉还记得的。” “又要喝药?” 陆世宁说着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一脸无奈的看着他,他现在怎么这么啰嗦。 “公子,就算是让我们家姑娘来给你瞧一瞧,她也会这么说的。” “还是乖乖喝药吧。” “等熬过了这月,或许也就不用了。” 四月寒意还未退,这药也还暂时不能停。 “公子,你已经选好了未来的宅子了吗?” 今日这一整天,陆世宁都在画图,十焉也略略的瞧了几眼,这苏槐巷,或许是对上了他的喜好。 见他这样,是打定了主意了。 “差不多吧,等着和韩即再去亲眼看一圈,也可以办了。” “恭喜公子,终於在汴京也即将有了个容身之所。” 十焉赶紧跟他说了些漂亮话,这七年来的一路飘荡,如今是终於有了个栖身之地。 “嗯,是我们的陆家。”是家。 陆世宁不自觉的说了这句话,万事,尘埃即将落定。 “来,没有酒,先喝杯清茶,过去的七年,总算没有白费。” 陆世宁示意他也举起杯子,来共饮一盏。 看作窗外清风,浮萍根草,一屋砖瓦,得以庇佑。 欢善楼的酒声笑语还正起着,隔着陆世宁两座的一处雅阁内,一白衣青靴,脸上还带着点胡渣的男子,正喝着两壶酒,只有他一个人,这处,是稍显得冷清了些。 宋家的马车已经到了家门口,宋父先下了车来。 宋候知还坐在前厅里和自己身边的人斗蛐蛐呢,今日他们都出了去,宋南锦不大会管他,由着他去。 也是气氛沈浸的很,在门口守着的人,一时忘了回来报信,提醒宋候知。 他还要跟他们斗草,白天的时候告诉了他们,各自去寻春日里刚冒出的草来,晚上来斗斗。 斗草,也是清明的一大习俗。 只不过是各地的气候不同,有的地方春来的早,有些地方的春来的晚,汴京居於北方,这斗草的最好时候自然还是三四月份。 斗草一戏,相传是跟中草药有关。 等着底下的人手里采的草还没拿出来,大门口的马车声就急着吓到了他。 “是他们回来了?” 他心里已经有数了,但是面上还问着这句。 “赶紧,赶紧,把这些都收拾了。” “是。” 四五个人围着他,手忙脚乱的,赶紧把蛐蛐笼收下去。 他站直了身来,整了整衣衫,今日他们不在家中,宋南锦也不会怎么管他,又不用去上学听课,今日虽未出去喝酒,但也是差不多过了个神仙般的日子。 没几句话多说,宋父和大娘子已经走了进来。 宋南锦本在屋里看书,听着筠诸来报,先说给他们上茶去。 宋家在汴京城内,生意涉及无数,光是纺绣一行,便也占了两大楼。 这城内数一数二的凌衣阁便是宋家的产业,时兴汴京城内,这流行的样式或是连宫里也都派人来采买。 这么多的账目,宋南锦还得点灯细细看 清了,这些本就是宋父欲意交给宋候知的,可是他那个样子,还是信不过他,倒是要逼着他先读书考个进士再说。 宋家万贯家财,这些年也是引得了不少的人户登门来说亲事,又都冲着宋南锦这层身份,宋父这些年却都婉拒了不少。 都是惦记着他们家的家产或者是想借着她这层身份攀上郡王府,哪里是真心。 宋父还是中意陆家这个故交之子,陆世宁,这脾气秉性,真是个玉面君子,他也是觉得,宋南锦要嫁了过去,应该也不大会受委屈,她能拿捏得住他。 宋父进了前厅,宋候知规规矩矩的站在了那儿,给他请安。 “爹。” 他喊了宋父一声儿,可是宋父都没怎么搭理他。 他心里还记挂着陆世宁的榜,也就是后日会发榜了。他这心里,还有些担忧。 “爹,今日出去玩的可开心?” 他也上眼去瞧了宋父的脸色,算不得是太难看。 宋金知跟着身后,手上还拎着个竹笼儿,这竹笼儿里还装着很多小玩具,这小竹笼,制作精巧,笼身编成了亭子,盖子编成了飞檐,飞檐下面还挂着一圈铃铛。 她脸上带着笑,可是一进来看见了宋候知,也收住了脸,她可不想再跟着他挨骂了。 还没坐下呢,宋父说着让他们先回去休息,这夜已经深了,该回去了。 见着宋父今日话并不多,宋候知还有些奇怪,他是挨骂惯了的,见着这般反应,还有些奇怪。 “是。”不过他俩还是乖乖的下了去。大娘子刚端了茶来,又问着宋父是不是还想说些什么,要不就再吃点饭沐浴歇息了。 宋父揣着手,先叹了口气。 见着他这副样子,大娘子是猜到多半是跟陆世宁和宋南锦有关了。 真是亲生的闺女,这般心疼。 “后日揭榜,记着要多派些人去跟着陆世宁,他可是我宋家的东床快婿,可不能轻易被别人抢了去。”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陆世宁这番人物,是个抢手的。 “我记着的,会早早的派人去跟着他。” “官人放心。” 汴京有榜下捉婿的风俗,这多少人都等着发榜呢。 “行了,回去歇息了吧。今日也累了。” 在外游玩了一天,真的想歇息了。 宋父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回了院里去,这满园的梨花被明月的清辉照着,连如胭脂色的海棠都已经绽了枝头出来。 第44章 第四十四回 第44章 第四十四回 四月杏雨欲来, 还未到谷雨。 桂花蜜的味道甚浓,这便是金榜的好意头。 今日是要放榜的日子,陆世宁其实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往外一瞧,天色渐亮, 还是早早的起了来。 十焉一早就起来对着那些圣人神仙的画像先上了柱香, 他的心也还是慌张的。 他跪在画像面前,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般的虔诚。 陆世宁本心里还算镇定的, 见着他这般样子, 莫名的又被他弄的十分紧张。 “等会去了, 不就知道了吗?” 现在临时抱神仙的脚又有什么用? 这会儿了还来报仙人的腿, 已经是来不及了。 “给公子求个安心, 十焉也能放心些。” 上好了香,十焉赶紧去给他准备热水去了。 今日天色也还算好, 宋父也早早的就起了来。 “再等一刻,就立刻派人过去跟着他, 要是多耽误了一会儿,恐怕那放榜的地都要站不住了人了。” 他才刚醒, 就赶紧对大娘子吩咐着。 “是是是, 我等会出去了, 就立刻跟他们说,让他们跑着去。” 大娘子还在帮着宋父穿好衣服,又打发了人去问厨房做好早饭没。 “近日都是好兆头, 怕是今日这金榜上, 一定会有陆官人的名儿。” 大娘子替他系好了腰带,又宽慰着他, 这几日他一直在担心陆世宁的事儿,她都害怕他走火入魔了。 “行了,行了,快去吧。” 宋父拿过了外袍,自己会穿,还是赶紧打发了人去才好。 “今日要去看榜,姑娘这起的才是早。” 屋内,黄昏也已经点了灯来。 “当然要去看看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一个人在那儿我可不放心。” “之前姑娘已经替咱家的公子求过神仙真君了,今天必定会保佑咱家的公子得个好名次。” “就是咱家公子这模样这才学,要是得个什么状元探花的,也是能的。” “别说大话了,还是早些去寻哥哥才好。” “是。” 要赶去看这金榜的人可不止他们这些考生,还有不少的富贵员外,各家为自己女儿来相看的各位郎君。 将这放榜的地,围的是叫个多一处的空隙都没有。 大街上,天色还未明亮,就已经是走过了数阵马蹄声,陆世宁穿好了衣裳,这手,也稍稍有些发抖。 “走吧。”说罢就要出门去了,十焉回屋去给他拿了件披风来,他刚出去打了热水来,还是有些冷。 “或许,韩兄和曹二公子也要来寻我了。” 陆世宁是料想到这般的,韩即等会儿怕也是要来急着寻他了,还不如早些下去,说不定还能碰个正面,就是这看榜的大事儿,他那妹妹也出来怎么办,韩即前日开的可真是个玩笑。 “公子,不再等等我们家的姑娘吗?” “她会不会出来,我现在如何知道?她也没说,我们先去吧。” “是。” 系好了披风,十焉刚打开门还没走两步,宋家派过来的人就上了楼来。 该是想到这一出的。 “陆官人安好,小的是奉命来陪陆官人一同去看榜的。” 不是吏稀,但却是宋家的衣着样式,陆世宁眼见,却不是很惊讶。 是怕他反悔还是怕他这一下就被别人抢了去,身旁的十焉一眼就看明白了,陆世宁亦然。 “多谢宋伯父体贴关切,世宁愧受。” 该客气的还是该客气,陆世宁微微点头,还是让他们跟着去。 出了欢善楼,门口正有一个小二,守着一个小摊贩,上面还放着各式点心糕饼,正有一味桂花的香气。 “客官,来个桂花蜜,讨个金榜的好彩头?” 这小二嘴甜,这句话也不知道跟那些过路的人说了多少次了,这下陆世宁又出了门来,小二可巧瞧着他这副打扮,该是去急着看榜的书生,又对着他说了一句。 陆世宁只看了一眼,那新鲜做好的桂花蜜,是感觉不错,但他推说不用了,考不考的上,也不是这桂花蜜能说了算的。 这街上马车一辆接着一辆的,怕是都站不住脚,十焉提醒陆世宁注意马车,只得往边上多靠靠。 前面那驾,似乎就是曹家的。 陆世宁还在注意身边这些小摊贩 的摊子,还没擡起头来看,马车刚经过了他的身边,还没走几步,这曹二公子就掀开了帘子来看看是不是陆世宁,确认是他后,叫住了马车,先下了车来。 这曹大公子还急忙叫他,坐马车去,岂不是更好。 他只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他自己会有分寸的。 正有一个卖花的小姑娘还喊着他们买花,陆世宁只是瞧了一眼,这人多的,他还没站稳。 “公子,曹二公子来了。” 十焉倒是眼快,先跟陆世宁报了一声儿,听着这会儿,陆世宁才擡起了头来看看。 是前面,还是后面,到底在哪儿。 十焉见他眼神还四处张望着,怎的这反应迟钝了些,还伸手来给他指了指,是在前面。 “陆兄!” 小跑着过了来,曹庭之先叫了他一声。 “原来是曹二公子,失礼了。” “无妨,我刚坐马车上,见着像是你,就赶紧下了车来,一同去看榜也好。” 坐在那马车里,这曹大公子是拎着他的耳朵直说,很是没个清净。 “也是,一起去也好。”陆世宁也没拒绝,只是他还没寻着韩即,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去了。 “韩兄,世宁还没看见。” “或许是已经去了吧,在这儿找也没有发榜那地儿方便啊。” 说的是有几分道理,陆世宁也是觉得先跟着去才好。 宋家过来的四五个人,个个看着可不是那么弱的,这般气势,像是来打架的。 看着陆世宁身边还跟着其他的人,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这曹庭之也有些疑惑,他记着了上次来接他的人,似乎是什么宋家的人,难道这也是? “陆兄,这身边的人是?” “是我家亲戚派来帮衬我的,没什么问题。” “我们先去吧。” “原来如此。” 陆世宁急着想转移话题,没什么多说的,这会儿可不是个好时候。 “诶,陆兄上次,是宋家的人来接的,难道是城东郁青街的宋家?” 这汴京内有着这名头的宋家,也不多。曹庭之其实也是随口猜的,他问的时候,看了看陆世宁的脸色,他没急着否认,看来是了。 “原来是这宋家,陆兄说的亲戚,就是如此啊。” “是我家的故交。” “哦。” 他点了点头,是解了自己的惑。他俩并排走,没说几句话,就要到了。 两位公子刚走近这地界,或是这般气质,没多久,就已经被人盯上了,又是没个马车标识,是不大知道这两位小公子是哪家的人。 这看榜的眼神那是多如天星,这看未来的女婿也是一样。 陆世宁一身素雅的青色衣衫,简单大方,更是气质出尘。没多久,就有好几户人家的郎君过来问他们,是不是来看榜的。 还没等着回答,曹庭之先替他遣开了人去。 这路门道,他可是要比陆世宁懂一些。 “这些人啊,就是这么急,还没看到名次呢,就先急着过来拉人了。” “哪里是先看功名名次,明明是先看的脸。” “但要是真得了个好姻缘,那也算是喜事一件了。”双喜临门。 曹庭之说了这好一番的话,他不知道陆世宁的私事,今日就算是要去给人家当女婿,也要本人同意啊。 “陆兄若是今日就将人生的两件大事办了,也算是好事一桩了。”曹庭之还有闲心来打趣他,陆世宁只是淡淡一笑,没认真。 “世宁,已有婚约在身,怕是再当不得人家的女婿了。” 陆世宁想着还是自己单纯了些,想不到这些人户是这么的疯狂,要是等会直接拉着人抢怎么办。 只好,他先脱身出来,承认了自己的婚约,这下,还算是一个护身符了。 “你已经有婚约了哪家的姑娘?难道就是?”曹庭之有些惊讶,之前陆世宁可一直都未说过的。 他一连三问,又终於是明白了陆世宁这亲戚家派人来的真正意图,真的是怕他今日被人抢了去。 城东郁青街的宋家,还未结亲的,该结亲的,应先是宋长姑娘。 曹庭之有些惊讶,这位宋长姑娘,曹家隔壁的陈家曾经也去提过亲,宋家却推说宋长姑娘小时早已订过了亲,媒人也已经下过了聘,可是,这都几年了,还是没有嫁出去。外人都传,这只是一面之词,是宋家姑娘有什么隐疾,嫁不出去了。 这些言论,曾经也流传过,总是不大好听的。 别的人家姑娘却也说,怕是在等着什么人,是好一番情深。 现在终於是真相大白了。 曹庭之望着陆世宁,看了他许久,这些人家之间传的流言是真的不可信。 如今他才是明白了原委。 他好一番惊叹后才又看着陆世宁继续说,语气都还含着惊讶, “原来是在等你!她是在等你!” 这出戏的男主人公,原来现在就站在他的身边,果然,流言是轻易当不得真。 曹庭之细细的想了想,不管是那什么陈家的还是张家的,去求亲通通的都被宋郎君打发了去,现在看,果然还是陆世宁要出尘些。 真是好一个结果。 “什么等我?” 陆世宁倒是一直都没怎么听他说话,这前面人堆如山海似的,他还在四处观望找着韩家的马车,半天都还没看着韩即的人影。 陆世宁回过了头来,又问了他一句,到底是等什么。 曹庭之却是笑而不语,没再多说,只拉着他往前去。 第45章 第四十五回 第45章 第四十五回 东华门, 唱名仪式,公布了中榜名单。 那些世家大族或者是达官贵人,是来的比这些考生还早。 人接着一个一个的, 扒着前面人的肩,踩着旁边人的脚, 人群之中还有喊疼的, 更有十分惊喜的,那是在大声叫着是中了啊!中了啊! 其他家的家丁随侍时时的都在旁边候着, 听着是谁大喊叫着中了, 见着是模样还不错, 一蜂拥的就抢了上来, 等着那名考生还没冷静完, 就已经是被迷迷糊糊的拉着去不知道是上了哪家的马车了。 左边正接着有个年轻人振臂高呼, 一户人家的随侍立马又冲了上来,还没来得及给他行礼, 那为首的就赶紧跟着他嚷道, “这位官人, 我家郎君有请!请官人过来吃个酒说说话!” 这十几人都围着他,哪能轻易脱得身去, 还高兴着, 只好接着笑说, 去去去。 就去! 这手下的人永远比正主眼快,陆世宁他们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他还一手只顾着拉自己的外袍, 还没来得及擡眼去看。 果然, 宋家派了人来,还是有些用处的, 他们一齐将陆世宁围着,是站了个好位置。 “公子,公子,中了!中了!那儿,快看那儿!” 十焉没顾上他,满心满眼的都扑在了那高贴的金榜上,是比陆世宁还激动。 “那儿,那儿!”十焉赶紧回了神,拉着陆世宁的袖子赶紧让他擡眼来看。 “一甲第二名!一甲第二名!”一甲第二名,那就是榜眼!榜眼! 十焉是高兴坏了,这样的好名次,还是前三甲,终於是不负这些年的寒窗苦读,十焉刚刚叫的那两声,既是喜也是麻烦。 陆世宁收拾好了衣裳,也擡起眼来看,居然是前三甲,这名次,这榜眼的位置,连他自己都十分震惊。 陆世宁看着那金榜上的属於他的名次,也是呆了好一会儿。 他的眼睛木木的看着那上面写的是自己的名字,又写是哪里的人氏,婚娶没有,籍贯是何,那是一个个的写的清清楚楚。 他的心也跳了几下,咽了咽喉咙,睁大的眼睛很快的还是收敛了回去。 他预想到自己十有八九还是会登科,但却是这样的好名次,他真的是没有料想到。 实在是意外之喜。 陆世宁还在那儿发呆,宋家派来的人一个个的也是高兴坏了,已经悄悄的撤了一个去,大跑着回去给宋郎君报信了。 可是宋家的马车已经赶了过来,就在那街边不远处,也是宋郎君带着大娘子他们赶了来,今日是发榜,宋候知就算是再不情愿,也要跟着来。 他自己也知道,多半是来受奚落的。 是来给陆世宁做陪衬的。 “二甲第三名!二甲第三名!” 曹庭之身边的人也都眼快给他指着位置,二甲第三名,也是个极好的名次了。 身边这些郎君的小厮也都眼快耳尖的听了听这两位的名字,都是个好样貌,都是个好名次,都该来抢了。 陆世宁看了榜,知晓了名次,就要赶紧退出去了,这里的架势他招架不住,装的是过於柔弱了些,还是赶紧跑为好。 可是,来这儿抢人的各家小厮,似乎像是练家子,拉着陆世宁的那个手真是有好一把力气。 曹庭之也想去帮帮他,可是自己也难逃这厄运,还好,曹大公子是一直都在惦记着他的,又派了好些人去帮着他,他曹家可是世家大族,哪里是这样就能说定亲事的。 陆世宁眼看着已经是推了好一大步出去了,这些人还是围在他的身边,又说是先去跟自家的郎君喝杯茶吃个酒,更有的一直在说,自家的姑娘年方几何了,是如何的貌美贤淑,是如何的该匹配这样的好郎君。 陆世宁是听的有些厌烦,宋家过来的人又是有些支应不住,一个个都要涨红了脸,咬着牙齿,含住嘴,尽力帮他驱赶这些来说亲的人。 没有办法,陆世宁只得动了手,一把反拉住了其他人的手,用了力气,直直的将他们都甩开了去。 眼神里,刚刚,还带着些狠意,原来那般柔弱温和是尽散了去,这是带着锋芒,有些扎眼。 原本是都觉得他只是个文弱书生,只能提笔写字的,不想,还有这样的一面。 陆世宁带着一张冷脸,刚刚又推开了好些人,宋家来的人也急着驱赶人,将他一路迎了出去。 宋父下了马车,本也是想过去看看,大 娘子见着人多,有些担心,还是急着叫住了他,等会儿有人会回来给他们报信的,还是先安心坐坐,等着就是。 宋金知和宋候知就在大娘子的身边,也下了车来,宋金知是无所谓的,还想着要是陆世宁真的中了,宋父一高兴,也不会急着摁住了她去读书了,还说不定能多提些要求,她倒是还要感谢感谢陆世宁,一心想着他赶紧回来报信吧,一定要中,一定要中。 顺带就将宋南锦娶走了,她日后在家的日子就能更松快了些。 宋候知在左右走着晃荡着,手揣在衣袖里,有些不耐烦,於他而言,这哪里是好日子临头啊,是他的苦日子要来了。 宋父在前也一直在走着,有些焦急。 没半盏茶的功夫,刚刚跑回来的人就先过了来,在宋父面前,还要先行礼,大口的喘着气,这是又高兴又劳累。 宋父很急,先不让他行礼,直说就是。 见着报信的人都回了来,大娘子身边这几人又都探了头来,竖起了耳朵等着听。 “陆官人,陆官人中了!中了!”哎哟,这中了,宋父这眉梢先上了喜,还没问是何名次,这已经很高兴了。 “陆官人,是一甲第二名!” 那人说完,又是狠狠的大口舒气,手撑着自己的腰,都要站不稳了。 一甲第二名?那就是,那就是,榜眼?榜眼! 宋父听后也是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痴痴的往贴榜的那地方看了去,还没见着陆世宁的人影。 宋父迟疑了会儿,还在努力理着自己的思绪,相信自己刚刚是真的没有听错,真的是一甲第二名,又有些不相信,想着自己去看看。 “小的们真的没有说错,是一甲第二名,小的们几双眼睛看了七八遍,不会有错。” 见着宋父这模样,那小的又多说了一句,是真的没有错。 “我的乖乖,他这么厉害?”宋候知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其他人都没听见。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是天子门生,金玉才子!真是争气!” “陆兄啊,你在天有灵,是保佑了你儿子啊!” 宋父大笑了好几声,仰天去,对着这老天爷是说了好一些话,真是神灵庇佑,神仙开眼。 真是文曲星下凡了! “赶紧再去,把他接回来,一定要接回来!” 笑过了声,宋父想着还没见着他人,又赶紧打发了身边的吏稀去帮着寻。 听着是一甲第二名,是榜眼,又见着宋父这般喜样,大娘子也是真开心,见着宋父大笑的样子,她刚刚心里也是有好一阵慰藉,可是,同样,心里却也生了几分落寞,她转眼去瞧了瞧自己这一双儿女的样子,是心里有些伤心和不甘。 宋金知也是有几分惊讶,这么多的考生举人,他还能考中第二名,上一位就是状元了啊。 他果然是个真材实料的才子。 “诶,不是说探花郎才是才貌双绝的吗?我看我这未来姐夫的样子也是很不差的啊。” 她说着这般话,可是没有人搭理她,大娘子见势,知晓了宋父以后的态度,还是叫她安分些。 宋候知听后是心里有些害怕,这陆世宁真是太能干了,他这两相比较之下,宋父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他往后退了去,脸上很是恐慌,陆世宁还没过来,要是来了,宋父拎着他的耳朵训斥怎么办,他想溜,可是现在大娘子看得紧,还是只得先回马车上去等着,只要看不见他,说不定就暂时想不起来了。 眼不见心不烦啊。 宋父本也是说让宋南锦也跟着来,可是如此,家里也没什么人了。如此不巧,近日宋家的一个亲戚又过了来,宋南锦留在家里正招呼着,脱不得身。陆世微临出门前,本也是说要亲眼去看榜的,可是见着宋南锦这么忙,也说还是留下来帮着她,反正这一大家子的人都出了去,她还是就在家里等着就行。 这位亲戚正是宋家宋父的姑母,宋南锦该叫姑祖母的。 她正坐在前厅里,拉着宋南锦说了好半天的话,也见着了陆世微,问着是谁,这姑太太,喜欢闺女,见着这小姑娘是喜欢的很。 陆世宁刚从那人堆里出了来,是喘过了一口气,这样的经历,怕是日后也难得再体会了。 从那边挤了出来,陆世宁感觉自己的脚步都变得轻盈了许多。 他甩了甩衣袖,又好生整理了一番衣衫,这衣冠可不能乱。 纵使清贫如许,衣冠还依旧。 陆世宁还没说要走哪里去,他还在找着 韩即,上次的生辰之礼,他还是要当面感谢一番的。 身边的人劝说他先回宋家去,怕是宋郎君等着有些急了,再者,这等成了是非之地的地方,还是早些离去的才好。 那些正抢人的,还没散去,却是不知那状元探花又要被扯成一个什么样子了。 榜眼就先走了,先不陪他们玩了。 曹庭之早就被自家的人给拉了回去,韩家的人,他一时还没看见。 陆世宁又转过了身来到处张望着,迟迟还不走,十焉也是有些急了,还是跟他说今日就先回去了,等晚些再去登门就是,他这个新科榜眼,自然还会有人来找他的。 不用这么急,日后还有的是时间。 迟迟的见不着人,陆世宁是想着先算了,听说宋父还在等着,那是不好叫长辈一直站等的,陆世宁也只得先作罢,跟着他们回了宋家去。 第46章 第四十六回 第46章 第四十六回 宋南锦又先给姑祖母添了新茶, 这是去年收好的名茶,姑祖母喜欢喝的顾渚紫笋。 宋南锦是刚忙完厨房的事儿,这才刚坐下,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这座上的姑祖母又开口问道, “锦儿, 我之前听你父亲说,你要办婚事了?” 宋南锦转了脸来, 却不知她是在问这个, 她又怎么知道, 宋父又没有跟她详说。 “爹, 还没跟陆家商定好婚期, 怕是还有阵日子。” “哦, 我还想着今日问好了日子,下次直接就带着你的姑母来观礼呢。” 宋南锦确实是还不清楚, 微微的一笑,却是不想再多说, 一个姑娘家,老记挂着这些事儿, 是怕说出去很不规矩。 “那, 郡王府的人可有来人说给你送礼?” 提到了郡王府, 宋南锦脸色稍变,这又怎么说。 “锦儿,尚且不知。” 他们会不会来, 也不是她说了就算的。 才稍坐了会儿, 筠诸上来报说,是郎君回来了。 “这是真巧, 才喝了一口茶,还是新的。” 姑祖母也听了去,她一来,宋父就临出门了,还说,这看榜的事儿真是耽误不得。 “怕是你那位未来的夫君也回了来,正好,我也瞧瞧,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听着这话,宋南锦才更是确认了今日姑祖母上门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了。 都盯着她这门婚事,她很是担心。 这马车的声音才刚歇,是来的有几次了,陆世宁跟宋父走进来的样子是比往日自然了许多,看是熟门熟路了些。 这一众的欢声笑语,那自然是宋父的,又是对着陆世宁好一顿的夸。 陆世宁只是垂耳听着,又带着客气的笑,收嘴听着他一直讲,自己倒是哑口。 才走近了前厅来,宋南锦先站了起来,立在了一旁,陆世宁走在最前面,她一来就看见了。 姑祖母也放下了看茶碗,等着他们进来说话。 知晓是家里有长辈在,宋父和大娘子先走了过来,给姑祖母请了安。 这倒是个明事理的老人了,宋父待她还是很有礼数的。 “姑母安好,今日是事多,所以没有亲自去接姑母,姑母请恕罪。” 见着宋父如此,陆世宁在身旁,也猜到了是家里的长辈,但是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只是先作揖行礼就是,总不会错的。 这家里的人又都上了前厅来,姑祖母见着这陆世宁,眼神上下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是个正人君子的好模样,长相俊秀,自带好一出尘气质。 越瞧,是越满意。 宋父也反应了过来,看着身边的陆世宁,赶紧给姑祖母回了话, “这是宋家的故交,陆家陆明清之子,陆世宁,也就是锦儿未来的夫婿。” 说着后面的那句时,宋父也转了眼来,瞧了宋南锦一眼。 她倒是没有擡眼来,很是安静。 “今日陪着去看榜,世宁中了,一甲第二名!” 宋父的情绪又高了起来,手上的动作是连连表示着自己的欢喜。 这真是炸开来的花朵,满脸都是喜色。 这前厅的气氛是好了很多,多了点人气,说着名次的时候,宋南锦也很吃惊,不经意间擡起头侧眼去看了他一眼,可巧,正对上了他的眼神。有些慌张,宋南锦赶忙收回了眼来,稍稍的低了头。 陆世宁只是很想看看她,许久未见了,他还记得那件绣了梅花的披风。 听见姑祖母在叫着他,陆世宁又赶紧回过了神来,听着她说话。 “陆官人是真好一番才学啊,如今登入了天子门生之列,日后是前途步满青云啊。” 又是好一番夸赞,陆世宁是时时敲打着自己不能过於没有收敛的。 “姑祖母谬赞,世宁只是尽力罢了,这样的好名次,世宁也没有想到,实在也是意外之喜。” “诶,陆官人妄自菲薄了,既有这番才学,也应当受得住这般夸赞才是。” 金玉就是金玉,石头就是石头,敢露就敢说。 宋南锦还看着这厅内似乎是陆世微不在,多半还在厨房里帮工,又叫了筠诸去寻她去,让她上前来。 “姑母,要不我们就先坐会儿,小侄已经吩咐他们去准备午饭了,我们边吃边说。” 这忙活了半天了,是有些饿了,宋父还说要好好的为陆世宁庆贺一番 ,还要去开粥铺,施舍穷人,还有好些事儿呢。 大娘子怕宋父是欢喜过了头,又说自己去看,他还是坐下来喝杯茶冷静冷静些才好。 宋南锦也说要去帮忙,直接就出了前厅去。陆世宁看着她出了去,有些落寞,真的是没有机会单独跟她说会儿话。 “陆官人年方几许?表字是何?” 这是家里的长辈来审看了,陆世宁心绪不在这上面,还没看出来。 “世宁,字平则,已是二十有二了。” “哦,真是少年郎君,这般年纪就一次登科了,真是少见。” “陆官人生辰几何?” “清明,正是春来时节。” 不久前才是清明,这是刚过二十二。 “世宁和锦儿的八字很合,小时已经是算过了,请姑母放心。” 这会儿,直到宋父插了话进来,陆世宁才稍稍的明白了些今日这姑祖母来的真正意图。该死,自己这下的反应是有些慢了。 “这小时既已经下聘,这下操办婚事,自然是方便些,还是早早的办了才是好。” 又说着这儿,陆世宁又皱着眉,他是有些自己的考虑在的,可是,还是得说服长辈才好。 他是男方,这婚事还是得他主动来办,怎么能让姑娘家时时都提着,担心着。 其实之前韩即的意思他也明白,他以为陆世宁是有些逃避,不愿承认,这哪里是啊。 不过,还是有个道理该明白的,他是得跟宋父说个清楚,要不然这老在这儿悬着,两方都不安心。 这姑祖母和宋父还在这盘问着他,一盏茶的功夫过了去,下面的人才叫着说可以用饭了,先入席就是。 陆世宁喘了口气,这会儿的气氛架势可不比刚刚看榜的时候轻松。 才入了花厅,这是摆席面的位置,陆世宁还未坐下,陆世微小步就走了过来。 她已经是知道了陆世宁中了榜,还是榜眼,她也是高兴坏了,见着人多,但她也不好直接就拉着他,得守规矩。 宋南锦吩咐安排他们上菜,一直都还没进来。 宋父吩咐人去拿了酒来,这是又要将他灌醉的架势,但是陆世宁有了教训,还是推说自己不善饮酒,况且他有些体寒,还是热茶为好。 今日他是魁星,自然是听他的。 姑祖母坐了上座,宋父和陆世宁对坐着,陆世宁手快,拉着世微就挨着自己坐了。 他转头去瞧她的样子好不好,陆世微只是对着他痴痴的笑,这小脸,胭脂是画了多了些,是远山带着红晕,薄酒不敢沾染。 他瞧她这般可爱的模样,刚刚一身的疲惫,是少了许多。 陆世宁看了这席面一眼,这座上的人,都是他之前见过的,不算眼生。 陆世微是看出了他的神态,他那个眼神,是在找着什么。 陆世微稍稍贴近了他些,低声跟他说着, “姐姐还没来,是还要忙着后厨的事儿,今日姐姐是忙坏了。” 这席面自然是可以直接吃的,可是该做什么,底下的人若是不明白,又要问她,她这一早,可是没个清闲。 这些表面下的功夫也是要费心力的。 “我知道,我有眼睛,我能看见。” 陆世宁白了她一眼,谁是在找她了,他还在想今日什么时候能回去,韩即还没见着。 他还想着正事。 陆世微听他这样解释,只是暗自笑着,没去戳穿他。 这番盛宴,是吃的好个热闹。 他们开席了,宋南锦才赶了来,就在末尾处随便坐下了。 隔着还是有些远,陆世宁端起茶杯喝茶的间隙,馀光瞧了她一眼,是刚忙完,头发都有些乱了。 宋南锦,是胃口不大,是想喝点茶的。 这顿饭,主要是给陆世宁贺喜的,宋父这眼神都要挂在陆世宁的身上了。 吃过了午饭,陆世宁是本想直接先回去的,但是他记着要跟宋父说个清楚,只是跟他去了书房,两人谈了许久。 十焉本也是想跟着去的,可是出厅时,世微叫住了他,有事儿她要问个清楚。 十焉左右为难,但看着陆世宁没有管他,还是跟着世微去了。 就算去了,陆世宁跟宋父谈话,他也是不能进去的。 书房内,宋父先撇下了姑祖母,自己也是想跟陆世宁商量商量这婚事,总要有个交代。 清茶一盏,梅香一炉,陆世宁闻着这香,是舒心很多。 宋父书房内还挂着一副画像,就在山梅屏风边。 陆世宁见着画中的这位女子,手拿着梅枝,於亭阁内端坐,这般样貌,陆世宁认了出来,这是昭阳郡主。 “宋伯父这是一直都在挂念着郡主娘娘?” 他作画,也懂画,自然能看得出这画是寄托了生人的几分相思。 宋父没多说,只是先让他坐下,他这会儿的神色已经是平定了很多,眉眼间倒多了点淡淡的忧思。 “宋伯父,关於我与宋姑娘的婚事,世宁想跟您再商量商量。” 陆世宁也不想藏着掖着了,还是直说为好。 听着他这话茬,还以为是他要反悔,吓得宋父是急忙转过了眼来瞧他。 “宋伯父,不要误会,世宁并非是想悔婚不娶,这等薄情之举,实在是该遭唾骂。” 陆世宁急着也跟他解释,只是他还要忙着宅子的事儿,又还没想好家中哪位亲眷能来替他出面当长辈观礼,这都还没说定的事儿,他也是怕会出些别的岔子。 “是世宁想着置办宅子的事儿,这也还要修缮,还需要些时间。” “再者,世宁父母已去,还没想好哪位亲眷能代为出面说亲,还写信央求了家中的一位姨母能上京来,但是,还未回信,世宁暂且说不定。” “宋伯父相信世宁,我做这些,担忧这些,迟迟不肯答应与宋姑娘早日成亲,也是怕礼数不周到,会委屈了宋姑娘。” “宋姑娘乃宋伯父爱女,是掌上明珠,皎月光泽,相信宋伯父也不愿意就这样匆匆的办了亲事。” “还是得三书六礼,样样不可缺。” 陆世宁这话,三两句就将自己的考虑和自己的打算说了个明白。 再者,他如今中了前三甲,还得赴琼林宴,授予官职,说不得还要出京任官,这些事儿,都得细细安排好了才行。 他不想做个没有安排的无头苍蝇。 三书六礼,样样都不可缺,宋伯父听他说完,也是点了点头,他既然有打算,就照着这么做就行。 不过,他还是得交个底,这样才放心。 “世宁,还是说个大致的日期吧,这样,锦儿和家里准备嫁妆心里也有个数啊。” 是要商量个婚期,但是这宅子的事儿还是悬着的。 陆世宁盯着那香炉,燃出的香圈是缱绻着往外散去,陆世宁细细的想了好一会儿,心里正算着日子。 “大抵,今年七夕左右,最迟,不过中秋。” 还是得有一段时日,宋父听后沈思了一会儿。 陆世宁见他这般神色,还以为他是不满意,又多解释了一句,缓缓又道, “如今才是清明过,还未到谷雨,过了暑热再成亲,秋高气爽的,也是蛮好的吧?” 见着宋父这般样子,陆世宁再说着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 “行,那就依你的意思,不过,这段时日,世宁还是先请个媒人来上门提亲,小时的亲事,如今却是外人不怎知,这提了亲,好叫别人都知道我家的姑娘是要嫁出去了的,这样,不也是给世宁少了很多麻烦吗?” 事情都要摆在明面上说开了才好。 “这外面要说亲的人家,也是那么多,世宁今日在榜下也是见识了好一番的吧。” 这般阵势,他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宋父说的也有道理,该给出个名分。 “那,今日世宁与伯父就这样说定了,四日之后,世宁会带着媒人来上门,以见礼。” 陆世宁站起了身来,给他行了礼,先点明也好,求个心安。 这是高中金榜,又娶的了心上人,陆世宁是高兴的。 说完了这婚事,陆世宁在书房里待了又是三盏茶的功夫,跟宋父说了些陆家的往事,才说要出门去了。 欢善楼,他还有好些书本画作没有收拾。 他不会留在宋家,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陆世微带着十焉去了个回廊下坐着,问了他好些话,如今虽开春,但是陆世宁因为之前受过剑伤,虽然恢覆了,但那时正是冬季,他落了个有些体寒的毛病,这才问着他最近喝药没。 十焉便也是猜到了她会问些什么,知道自家的姑娘也是如此想的,还是早早的就给他喝过了药,如今,倒还是没有什么毛病。 “对了,姑娘,公子已经看好了一处宅子,再等不久,或许就可以接姑娘出去了。” 十焉跟她说了陆世宁买宅子的事儿,他是言而有信,这是答应过她 的。 “那就好,你平时要多看着哥哥点,若是要出去应酬喝酒,要劝着他少喝些。” “是,十焉都记得的。” “对了,之前哥哥让我保管的那个东西,是要现在还给哥哥吗?” 世微想着了陆世宁之前给她的那个东西,他是为着要考试才交给了她,直到现在也没问她要,他说了不能打开来看,怕是个十分紧要的东西。 “呃,怕是公子要吧,现在还给公子就也可以的。” “那好吧,我让黄昏去拿。” 黄昏在旁得了意,立马就跟着去取了。 已是接近了酉时,陆世宁是四处寻着十焉,这小子跑哪儿去了。 吏稀看他寻着什么,也猜想是身边的那个随侍不知去哪儿了,说着也要替他去找找。 陆世宁跟他说,让他直接去大门口就是。 不想再耽误时间,陆世宁想直接去门口等着。 今日还好没有多饮酒,他很清醒。 如今已经是发了榜,这榜文会发往各州县,潭州和杭州的人也会收到他如今是已经登科的消息。 他还得给岳麓书院的老师们写信过去,也还要带着礼去感谢周家周大人,感谢周家教书的莫先生,还要跟韩即和曹庭之他们出去吃饭。 事是真的多,他一件件的细细的捋着,恍然间走几步,就到了大门口。 十焉还没过来,陆世宁还要等着他。 一会儿来的脚步声,却是不止十焉一个。 还有世微和宋南锦。 宋南锦是被陆世微拉着来的,手上还拎着个食盒。 陆世宁擡眼来一看,见着是她,心里又是好一些慌乱。他还在想,该怎么跟她开口说话。 只是眼神随着她,半天都移不开。 “哥哥,这东西,世微还给你了?” 十焉跟了过来,立马又去了陆世宁的身边,陆世微见着陆世宁的神色不大对,先打破了这层冰。 “是,我是还想着找你要。” 话毕,他就接了过来,稍稍的侧了眼来,宋南锦跟在世微身边,还没说话。 陆世微很是明白,她是硬拉着宋南锦来的,就是想让他们说说话。 陆世宁收好了东西,又擡头来瞧,看着是欲言又止,那副模样,陆世微心细,找了个由头说先下去了,哥哥等会自己走了就是。 陆世微走时,还给十焉使了个眼神,让他也下去。 得了令,等陆世微走后,十焉跟陆世宁说了句,他先去门外等着就是,真的不急。 好好说些话也行。 可是陆世宁这根迟钝的神经又上了来,就算等着十焉下去了,他也还未开口。 “呃,我与伯父商量了婚期,大致就在七夕左右,最迟,不过中秋。”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先开口,一不问她安好,二不问她来是为着何事。突然借着这个名头,宋南锦也是觉得他说话有时毫无章法。 就是显得笨了些。 陆世宁也是想到了什么说什么,就是这件事刚刚还挂在他的心上。 “谁问你这个了,这婚期什么的,也不急於一时的。” 宋南锦这话倒是有几分责怪的意思,陆世宁这下倒是听了出来,赶紧解释说自己是没想好怎么说,让她别见怪。 “那宋姑娘是想跟世宁说些什么?” 陆世宁很是温柔的看着她,跟她隔着好些距离,这是在宋家,凡事都得讲礼数。 “我是刚在厨房,看着还有些剩馀的点心果子,就想着送给你好了。” 说罢,她举起了右手上拎着的那个食盒,往前走了一步,是要递给他。 很是本能的,陆世宁却直接往后退了半步,这下,宋南锦是瞧见了及时的又回了去。 “拿着。” 她话说的是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话也不柔,陆世宁听话的上手去接了过来。 “多谢宋姑娘。” “如今你中了榜眼,这外面要来给你说亲的人那是人山人海吧?” 宋南锦见着他这副笨样子,心里来了趣,想跟他开开玩笑,想逗逗他。 “啊?” 陆世宁听着她这般说,又看着她,再问了一遍,什么说亲,他四日后会来说亲的。 “算了,你这个样子,真是,” 宋南锦无奈的摇了摇头,又笑了笑,真是不知道他是真是这样傻,还是故意装的。 陆世宁只见着她 笑,就明白自己是上了她的当,大抵是什么榜眼,说亲,这两个词联系在了一起,他忽然明白了。 “这外面说亲的再多,可是世宁已心有所属,旁人不可再挑拨。” 他站直了身,这话说的是有分量了些,眼神看着她,是很坚定。 突然换了一副认真的样子,宋南锦对上了他的眼神,楞了会儿,又撇过了眼来,不去看他。 是感觉气氛有些异样。 “今日多谢宋姑娘了。世宁还想说的是,请,那位姑娘,备好嫁妆,等着世宁登门来,到时再迎她过门。” 他也反了过来,是要来笑她。 就这句,宋南锦怕是要上了脸来,羞红了胭脂。 陆世宁给她行了礼,得意的笑着就出了宋家的门去。 她想取笑他,可那是没有讨个好便宜啊。 等陆世宁已经出了门去,宋南锦还在原地站着,是被他开了个玩笑,也是,在外游历的人,见了些许世面,怎么会那么简单。 她有些气恼,这脸颊有些烫,胭脂的颜色是更深了些。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宋南锦无奈,转身就向自己的院子走了去。 业已是黄昏,四月的春风吹开了院子里的梨花,白白的如皎月一般,落着的那清辉洒落到了宋南锦的窗前,她推说胃口不好,有些累,就不吃晚饭了。 她还想着今日陆世宁跟她说的话,这是又给她表明了心意? 可是,陆世宁那样子,也真是有些笨拙。 她还想着郡王府的人,他如今在京内是有了榜眼的名气,那他们会不会去找他的麻烦?他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可是,他是今科进士,谁还敢动天子门生?树大招风,也是树大招眼。 这般思虑纠结着,宋南锦闻着这梨香,很久才睡了去。 第47章 第四十七回 第47章 第四十七回 欢善楼。 陆世宁拎着食盒还未踏进自己的房间去, 还未上楼,就在楼下被人拦住了。 今科榜眼,这消息, 也不知道是谁传的这样快? 难为陆世宁之前还特意换了个住处,现在可见, 还是无用。 “陆官人?陆官人回来了?” 这是酒楼的东家, 跟着过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大堆的人。 “店家客气。” 陆世宁浅浅的跟他行了个礼, 却是不知他要做什么。 “陆官人啊, 我等都是汴京城内有名的人家, 想请陆官人能赏脸吃个便饭?” 那走在前面的穿着绯红暗色衣裳的有些老态的员外给陆世宁指了指旁边已经置办好的宴席, 这样大的手笔, 真是难为他们这么用心了。 陆世宁只随着他的手顺过去看了一眼, 又很快的转了回来,其实他没多大兴趣。 其馀再好的什么山珍海味, 也不及这一食盒里的点心好。 “员外客气了,世宁受之有愧。”陆世宁正婉拒着, 可是他这简单的一两句话,哪能就将他们直接拒了去。 “陆官人, 要不了多久, 就赏脸吃个酒, 我等就是想跟陆官人这个新科榜眼,多谈论谈论些学识经书。” 他们脸上还带着笑,又往前走上了半步, 这架势, 幸好陆世宁已经是见识过了,也多半是猜到了他们的那点小心思。 哪里是什么谈书论道, 这明明是来求姻缘的。 万事都太急,还是先走为上。 “员外客气了,若是来求姻缘的话,还是不用多说了。” 这一刻,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将跟宋家结亲的事说出去,他不喜张扬,自己是有几番考虑的。 眼瞅着陆世宁直接就将他们的来意都猜了出来,他们也是不藏着掖着了。 “不知陆官人可有婚配,我家小女正当年纪,貌美贤淑,和陆官人很是相配啊。” 这一声既起,其馀的声音也都跟了上来。 这家的女儿,那家的小侄女,真是的。 陆世宁见着这好几重声音都叠了上来,有些害怕的再往后退了两步。 十焉心里也着急,这些人,不都是冲着他家公子的功名来,之前无意多问,如今见着陆世宁一跃翻身,这都又赶紧凑了来。 都不是知根知底的人,现在这般亲近,这往后也说不定,到底是不是能倚靠的人家。 十焉站在陆世宁的身后,也摇了摇头,还是不满意。 “各位,世宁,已经有婚约在身,诸位可不用再议了。今日这盛情,世宁很是感激,但就不受了。” 陆世宁忍着那几分的厌烦,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告辞了去。 陆世宁拎着食盒赶紧先上了楼去,头也不回。 十焉晚了几步,留着后面替他挡住了这些人。 刚叫着榜眼的那几个人,是见着他走了,很是不悦,却也无可奈何。果然还是晚了几步,这新科才子,又不知是被谁家先抢了去。 也是万般无奈的摇了头,收了势也回去了吧。 榜眼?顾字成就在旁边坐着,许是刚刚人多,陆世宁还没看见他。 他也知道如今是已经发了榜,却是没想到陆世宁竟有这样的好名次,顾字成看着自己的面前的这一壶冷酒,是心里有几分说不出的酸涩。 只好,喝完了这一大口的酒,冷彻了心肝,冷彻了脾胃。 “刚刚那些人也真是的,今日白天来抢了还不够,现在又都堵来这儿了。” 十焉跟在他后面,也是带着好大的抱怨。真是一刻都不得清闲,陆世宁这一天天的,连认真坐下来歇口气的时候都没有。 “这很正常。但只要说清了,他们也不再来纠缠就是。” 陆世宁倒是还不怎么气恼,一心还惦记着这食盒里的点心果子。 “公子想吃什么,十焉这去看?” 刚坐下,十焉想着还没吃晚饭呢,这个样子,也怕是不大合适再在楼下待去了。 陆世宁坐在桌边,只先让他去做茶,他不大饿,就吃几块点心就是。 “等明日,我们去韩家找韩兄,那宅子的事儿还是得加紧办,东西既然也拿回来了,还是得赶紧才好。” 陆世宁还想着安排接下来的事儿,他今日跟宋父说了婚期,但眼看这架势,怕是会事迟生变,他心里总有个不好的预感。 更何况 ,他还要进宫拜见官家,若是早一步就出京去做了官,那这婚事,也得推迟了。 陆世宁嘴里咬着那一小块点心,眼神里倒是装了很多事来。 “公子,不是说还要去周家感谢莫先生和周大人吗?” 十焉倒是提醒了他,这宅子要去看,这周家也要去。 都是事儿。 刚吃完一块,陆世宁回了神,想起了还有件十分紧要的事儿。 他擡起头来,先往窗边和门口那边看了好几眼,如今他这般引人注目,须得万事小心些才好。 “十焉,你先过来。” 他放下了手中的点心,神色都变了。 这茶也刚做好,十焉小心的端了过来,又听着他说话。 “先坐下。” 陆世宁示意他先坐,得贴近些才好细细说。 “公子想问什么?” 十焉就在他的身边坐下了,十焉眼看着陆世宁的神色不大对,想着该是因为陆家的事儿了。 “杭州那边,这么久了,有什么消息吗?” 要说没有,陆世宁肯定是不信的,前些时日他忙着考试,自然是暂时忘却了。 十焉听后是抿了抿嘴,正想着该怎么开口言说。 “自然是有,上个月是又来了消息。” “如今的杭州知州和通判,那是沆瀣一气,地方的财路和商路那是都被他们掌控了去,他们行商的,这些事情早已经是心知肚明了。” 从中获利的到底是谁,他很清楚。 “就是,地方上,会跟汴京这边有勾结。” “至於到底是谁,他们人力也有限,暂时只能查到这儿了。” 陆世宁听后没作声,他一时也在乱想。 想想也是,陆家曾经的旧仆也只是个小百姓,即使眼下能将那边的情况摸清楚了,但到底也只能先走到这里了。 陆世宁边听边点头,陆家当年出事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陆父已经知道此事是逃不了了,才早早的就找了个借口先将他和世微送走了去。 这是难逃之祸,还是能保住一个是一个。 陆世宁正细细回想着当年陆父跟他说的那些话,可惜,那时还小,陆世宁怎么也不如现在明事理些。 “一场大火,是要了我陆家上下几十口的人命,真是好心计。”欲盖弥彰,黑白说辞,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这样一来,不仅将这背后的勾当都掩了去,还能借着此事将地方上盘根错节的关系再重新洗一遍。 两边都能得利,确实是个好买卖。 “公子是怎么想的?” 十焉也还在问着他,现在四以还在那边,是要他现在也上京来? “我在想,既然此事也查到了汴京来,与其还在杭州一带盘旋,不如我们直接从汴京查起。” “说不定,得到的消息会更多。” 谁与谁勾结,谁与谁搭夥,他不大想多管,他只想知道,当初对陆家下手的人,到底是自己的谋划还是得了背后哪位主子的命令。 自此上京来,除了宋家,陆世宁可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他曾经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父亲就是前杭州知州,他只扮作了是个清贫书生。 陆家当年的事儿,也不知道汴京的人,是还记得几分。 “十焉,递信给四以,让他上京来。如今我们要立宅,还是要多些自己身边的人才好。” 这样才放心。 “是。” “看来还是得入了朝,授了官,我才有能力给陆家讨个明白。”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陆世宁当初没凭着一个傻劲就当场去杭州府衙求个清白,他是明白,若是那个时候自己真的去了,那他就也连自己也保不住了。 民与官,那是截然不同的。 若真是官官相护,他和世微也要遭罪,那些人又岂会轻易放过他们。 还是死人的嘴才严谨些。 可是如今他却是不同了,是金科榜眼,天子门生,手上要有了权力,那才能拿点本事出来跟他们斗法。 他这下是腰板也直了,说话也有了底气,也就不必再像以往那样装了。 “记得不要走漏了消息,万事要小心。” 他又叮嘱了十焉一句,是有些不放心。 “公子放心,十焉都明白的。” “公子,先喝茶。” 他又推了那碗茶来,是还冒着热气。 陆世宁又看了看食盒里的点心, 给十焉递了一块,十焉接过了,就默默的坐在那儿小口啃了。 陆世宁轻叹了口气,这还只是开始,往后,说不得是更艰难。 这般叹气何必,陆世宁还想着宋南锦,他自觉无奈,他对上了她,那是不大会说话的。 这样笨拙,陆世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何。 第48章 第四十八回 第48章 第四十八回 夜色浮华, 正是月当明。 陆世宁守在书桌旁,还没入睡。 如今大局将定,却是很心乱。 眼下却还是要将与宋家的婚事先解决好, 陆世宁还不大懂这汴京里的婚娶规矩,怕还是要去仔细问问才合理。 虽说宋父也曾是杭州人氏, 但要依着苏杭的规矩来, 是有些不大合宜。 还是随了汴京的规矩好。 他却是不大知晓,韩即已经成婚, 他应该是懂得这其中的规矩的, 他们这一圈的人, 也就是韩即先成婚, 他们几个的婚事都还没影。 果然, 还是有些前人的步子在先。 他也就照着路借着经验走了。 这汴京的天真是怪, 这下半夜,这天已经是卷了乌云来盖在这汴京城上。 还没出门去, 就听得这满楼的风雨的动静有些大。 天已经见晓了,但是屋子里若是没有点灯, 还是有些暗。 陆世宁刚醒来,就听得了这窗外的雨落声, 他半睁着眼, 往外瞧了瞧, 是风吹得有些大,这窗户都在作响。 他先掀了被子,坐了起来, 只是穿了一件单衣, 还是冷得很。 他体感有些灵敏,感知到了这暗藏於四月春风里的冷意。 他想起了那件披风, 自己又去找了去。 四月,该是杏花梨树满吹天。 这一阵阵的冷春风里的送来的花意春香,很是令人心怡。 他要去找韩即,不可耽误了。 十焉听见了里面的声音,是觉着陆世宁该是醒了,掀了帘子,问了他一句,该是喝什么茶。 “不急,先洗脸吧,等会我们去见韩兄。” “是。” “公子可要多穿一件,今日吹了风下了雨,是更冷了些。” “嗯,我知道。” 陆世宁换了件单衣,是冷的很,他左肩上的那个剑伤伤疤还是那样明显。 宋家。 宋南锦早起还得准备早饭,还要去给姑祖母请安,家里的事儿却是一大堆。 她挽了袖子,还要亲自给姑祖母端早饭去。 老人家是起的稍稍早些,宋南锦是晚辈,又是现在家里管事的,自然都是要她做主的。 为着这自己的婚事操办,宋南锦也想松快些,想把家里的这些事儿都交还给大娘子做去了。 可是宋父却还没授意,她也还未张口询问。 还是先这样吧。 才出了这通向厨房的回廊,宋南锦端着食盘,正是要给姑祖母送去,刚要出回廊,今日这是下了雨,筠诸赶紧给她打着伞。 这油纸伞是大些,可也只容得下两个人。 “姑娘仔细脚下。”筠诸正提醒着她,这样事事亲为,宋南锦还是挺爱睡懒觉的,筠诸可是觉得这是真难为了自家的姑娘。 “姑娘等会请安完了,还是可以再回去多睡会儿的。” 筠诸的双手拿着伞柄,正撑着这把大伞。 雨伞盖下的热粥,还冒着热气,带着桃花饼的香气,正随了她去。 陆世宁已经出了门,雨还大,十焉在旁给他打伞,一路路的走,还是衣袍角边沾上了这混入了泥土的雨水。 陆世宁刚叫十焉买了点雨前刚出的茶叶来,是有事求於韩即,怎么也要带些礼去。 韩大人是又出了门去,陆世宁也不大见得着。 韩即才是刚起,等着底下的人才报来说,是陆官人登门来了,他才急急的穿好衣裳去了前厅。 陆世宁正端坐着喝过了一盏茶,韩夫人正也要去前厅去看看这今科榜眼,是个好惊喜。 雨还正大,陆世宁看着那一流顺着屋檐下坠落的春雨水,青瓦白雨,真是个好景致。 正瞧着有些出神,陆世宁似乎是听见了声儿,回了头过来。 “是陆官人?” 先出来的是这位韩夫人,韩即的母亲。 陆世宁立刻起了身来,给她请安。 “夫人万安,世宁今日登门,是唐突了些,请夫人见谅。” 人精神,气质出尘,人也规矩,是个人瞧都会喜欢的。 “别客气了,陆官人请坐。” 刚说完,夫人就招呼了身边的人再给陆世宁上茶去。 茶香再续,陆世宁听话,又坐了回去。 “陆官人科举名次,真是令人惊喜,我家这小郎君,倒 是还赶不上陆官人了。” 韩夫人话里所指,说的,也就是韩即了。 “夫人谬赞,世宁算是沾了点运气。韩兄是明华仙草,珠玉锦绣,自是有出尘之处是世宁难以赶上的。” “韩兄更是得了夫人的养育教诲,可见,夫人也必是这仙草明玉,才有的韩兄这般学识和气质。” 这一通夸,这韩夫人可是高兴,自己的儿子经他这么一夸,还真是有了别的见地。 陆世宁连带着,也将她给夸了一番。只要是漂亮话,谁不喜欢听。 “陆官人这嘴也是真甜,我这儿子哪有你说的这么好,要是单论功名,还是你陆官人占了这独一份。” “听说陆官人是要与宋家结亲了?”韩夫人随即也转了话题,她已经听韩即说过了一些。 “是。” 简单一字,她是问什么陆世宁便尽力答什么。 “这位宋家姑娘可还是贤淑,这家里还管事,偌大的一个家邸,还是能管的下来,这远近都是有贤名的。” “可也就是,” 提到了宋南锦,这从别人的口里,真是不大知道能听出些什么。 陆世宁心思都上了来,仔细听着夫人刚刚说的话。 这贤名不贤名的,倒是不要紧。 他娶她,又不是为着这个的。 这看人看面,也不能只凭着这一面之词,他自己有分辨力。 陆世宁认识宋南锦那都是老早的事儿了,别人要是胡说的,他自然也不信。 夫人刚提到了宋南锦,话锋又是急转,陆世宁正听着她还想接着说什么。 “算了,不提也罢。这都一大会儿了,他怎么还不来,快去催催公子。” 夫人使唤了身边的人去催请韩即来,他这又是在耽误些什么。 陆世宁见着她收了话,也没开口多问。 宋南锦还未过门,是不大合适多谈论姑娘的事儿。 话刚歇了一会儿,韩即的脚步声又上了这前厅来。 “给母亲请安。” 韩即瞧了一眼正坐在一旁的陆世宁,先得给长辈请了安再说。 “行了,小儿跟陆官人再说会话吧,我就先下去休息了。” “夫人慢走。” 陆世宁起身行礼说着送她,这下前厅里是只有了他和韩即两人,这气氛都轻松了很多。 “今日上门,是有些急,韩兄见谅。” “无妨,我本也是要去寻你的,昨日放榜,那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也就没顾得上你。” 刚说完话,外面这雨,更是像泼天一样又卷了下来,那瓦檐上的雨水,一串串的跟了下来,也不多喘口气。 雨声渐大了些,都要盖过了他们二人说话的声音了。 “平则等会儿就留下用饭吧,我正好还有些事儿要跟你多聊聊。前些日,刚买了一副冬日雪景画,正想请你来品鉴一二。” “这倒是不急,世宁今日是有两件事想求个韩兄帮个手。” “你说。” “这一来,就是那宅子的事儿,我还是想早早的就定下来,早日立宅。” “这二来,就是,我已经与宋家商定了婚事,婚期还需仔细的看看日子。但就是我与宋父说定,这三日后就要上门去提亲下聘,我还不大懂这汴京城的规矩,什么聘礼媒人,还想韩兄能帮忙替我点个明白。” 陆世宁说这话的时候,那神色是万般无奈。 本是见着他这般严肃正经,还以为是有着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韩即听后却是只一笑,这不都是喜事吗。 他这么挂忧干什么 “平则不要担心,我自然会帮你的。” 这是头婚,不懂是很正常的,没什么经验。 “若是什么聘礼媒人的,不如就照着我当初成婚时那样式来吧,这个柳媒人,就是我当初去向我家娘子提亲时请的,现在就去招呼一声儿,也不是什么难事。” “若是平则今日不急着走,我现在就派人去请她过来?” “听韩兄的就是。” 陆世宁这下是拿不准的,只得听他的。 “那好,我这就叫人去。” 韩即立马招呼了身边的人赶紧跑着去寻,又派了人说去将大娘子请过来,说不得她或是还在屋内。 “至於那些什么聘礼的,今日就写个单子出来,平则自可去准备就是。” “多谢韩兄。” 陆世宁缓缓起身给他谢了礼,总算是 有个落定的事儿了。 “哎呀,平则也要成婚了,又要立宅,这又都考中了进士,真是算得上是三喜临门。” 韩即说的时候正有笑意,他也知道陆世宁这一路走过来是很不容易的,现在真是守得了云开。 “是啊,真是很不容易。” 话刚落,韩即的娘子也过了来,也端上了这一些精致的点心果子,正有一味青梅甜果,合事宜的东西。 “却是不知陆官人今日也在,我是待客有些晚了。” “嫂嫂多虑,是世宁礼数不周。” 先见了礼,俞娘子却是知道韩即遣人来叫他的事儿,是为着什么置办聘礼的。 “陆官人且说是为着与宋家的婚事?” “是,还要多劳烦与韩兄与嫂嫂,真是罪过。” “无妨,就是趁手帮个忙的事儿。” “陆官人是杭州人,这是要依着汴京的规矩来?” “我,我想着还是依汴京的规矩吧。” “那也好,这要是先下聘,是何时候啊?” “三日之后,怎么也要先给他们一个说法。” 原话是这样的,陆世宁也是为着宋家考虑的。 “是,该是这样想的。” 第49章 第四十九回 第49章 第四十九回 过了这午后, 这雨也是停了大半,只还剩下点雨水的馀迹。 这柳媒人上了韩家的门来,听着又是一桩这样好的婚事, 又有钱可赚,自然是很高兴的。 “这位官人娶的还是宋家的大姑娘?这倒是个可说的好事了。” 前些年各家又有多少上宋家去提亲的, 这做媒人的还是多少知道的。 “这么些年了, 她终於是得了个如意郎君。” 陆世宁听着她这般说,已经起了疑心, 为什么每次提到宋南锦, 他们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是说着私下有什么别的言论, 他是没有听过的。 陆世宁有些谨慎, 也不是说听了什么闲言碎语, 就要犹豫不娶了, 只是他曾写过退婚书,不知道这也是不是有些不好的影响。 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的话, 那他也是实在对不住她。 还是说这些年真的是发生过了什么,让她背了些不好的名声? 陆世宁刚听完这柳媒人说的那些该走的流程, 别了一分心思来想着她。 她是经历了什么,或是有些难听的话, 污了她的耳朵? 但归根到底, 还是他的问题。 陆世宁先叹了口气, 这有许多的事儿,还得去问个清楚。 筠诸惦记着让宋南锦再回去休息休息,可是姑祖母却是要拉着跟她说好半会儿的话。 真是没得闲处, 看着宋南锦这略显疲惫的神情, 还真是好难说。 “锦儿,这家里, 如今却还是你在管事的吗?” “是。” 姑祖母刚用完饭,正喝的一杯新茶。 茶杯刚放下,这姑祖母的神色却是没那么轻松。 “这,你父亲可是怎么想的?该是要成婚的人,又怎么还能叫你这么劳累?女儿家是还要准备自己的嫁妆的。” 若是不带上厚厚的嫁妆,又怎么保证自己以后的日子过的舒坦。 汴京就是这规矩。 “爹自有考虑吧,我也尚还不知。” 如今看着宋南锦这么忙着还管家,这家里的大娘子倒是还清闲些,姑祖母心里有些不快。 又是为着那一双自己的儿女,她眼看着宋南锦的婚事已定,她自然是该着急些的。 “等会你父亲要是来了,我该跟他好好说道才是。” 宋南锦在旁坐着却是未出声,该不该她管,她现在是已经不在意了。 学了这么久的管家之事,该是往后应付陆家也是绰绰有馀的。 才闲聊不多久,这家里的大娘子也是过来给祖姑母请安来了。 “是侄媳妇怠慢了姑母,还望姑母见谅。” “无妨,先坐吧。” 这雨桐阁,是离大娘子的住处稍稍远了些。 “正好你来,我正有事儿要与你说说。” 底下的人刚给大娘子来上了茶,大娘子是还没喝上一口,就转过脸去听着训话。 “姑母请说,侄媳妇听着的。” “这锦儿该是要成婚的了,这女儿家要忙着自己的嫁妆,自然也不可多劳累了,这管家的事儿,就还是不要再让锦儿做了吧。” 祖姑母也没弯弯绕绕的,直接就挑明了心意,她知道,宋南锦不仅是要受着家里的劳累,就连着郡王府也是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或许嫁去了陆家,日子能好过些。 “这,” 大娘子才说了一个字,这自然也不是她说了算的。 “姑母见谅,管家一事,是官人亲口说的,我也不好违背官人的意思。” “若说要分担,我自然也会体恤锦儿,也是见不得她多劳累,时时都帮衬着的。” “这管家一事,要从锦儿的肩膀下卸下来,怕还是要问过官人的意思才好。” “这个不难,我等会儿再与他一并说了就是。” 姑祖母心平气和的又喝了一口茶,听着大娘子这样说,话里还是没半点推卸之意,她还是满意的。 “那就听姑母的。” 大娘子朝她点了点头,是又看了一眼宋南锦,该是这样做的,名义上,她还是大娘子。 “还有一事儿,” 姑祖母的话还没尽,还有关於宋南锦嫁妆的事儿。 “你现在是家里的大娘子,该是为着锦儿的婚事早早做起准备来。” “你虽然不是锦儿的亲娘,可是郡主已经去了,你这名 义上的大娘子,还是得多替她考虑着。” 宋南锦稍低了头,半天都没搭话,她已经没了亲娘,更失了亲弟弟,除了父亲能送嫁,也就是这名义上的这大娘子了。 可是,这么多年了,宋南锦却是从未叫过她一声母亲。 她叫不出口,每每想着以往的事儿,她这心和嗓子就像是被糊住了一般,是难以言明。 宋谨时的事儿,更是她们宋家与郡王府的隔阂之在。 她左右为难,夹在这中间,是有苦说不出。 “是,侄媳妇会做准备的。怎么说,我也是锦儿名义上的母亲,该是为她做的。” “必定是厚厚的嫁妆,连着官人的意思是,要将家里的这一半产业,也添在锦儿的嫁妆单子里。” 这一半的产业,每年的银钱纳入,也合约将近万贯。 这还只是一项。 这便是宋父明确说过的意思,大娘子只能听着。 姑祖母听后很满意,照着宋父的意思,这还很是不够。 “那就好,锦儿这婚事是慢待不得,那陆官人虽说不是什么豪门高贵人户,可是如今高中金榜,人品端正,我瞧着也是很满意的。” “可是,不管是嫁去哪家,这面子上可是一点也不能含糊,若是嫁过去了,还要受气,那也可不嫁。” “这嫁妆就是女儿家的底气,要是没这些傍身,指不定男方家是要多说些什么。” 虽说见过了陆世宁的样子,祖姑母虽是满意了,但是这婚嫁往后的日子,现在却还是说不得的。如今,也还是只有在这些事儿上多加些厚礼。 要是之后真出了什么事儿,不管怎么样,至少还有个可以傍身的东西。 “陆官人若真是个会心疼人的,我也就不担心。” “锦儿,如今一人要出了这宋家,若是全家都不使力操办重视起来,那该叫汴京的人笑话了。” “若是郡王府的人也不上心,那更要做好体面,让他们都看看,锦儿是不需要攀着他们郡王府的名头嫁出去的。” “陆官人这是今科榜眼,也是为我们宋家争了一口气。” “这往后的日子,还是且走一步看一步的。” “是,姑母说的是。” “我定会好好办起来,不会叫别人见了笑话去。” 大娘子是心里压了块石头,深深的吐了口气。 “大娘子是要劳累了,也要注意身体,养好精神。” “是,多谢姑母关心。” “不过,这既然是说到了婚事,这家里其他儿女的婚事,大娘子可要多长个心眼,仔细看过了。” 姑祖母是又提到了大娘子的这一双儿女,这与之相比较下来,是很不争气的样子,大娘子也稍稍底下了头,有些羞愧。 是没教育好这两个调皮的,她也是没有办法,若是她催的太急,也怕是会适得其反。 要说做大娘子,她不是极好的,但也是尽了力。 “姑祖母放心,我自然会仔细看过的。” 她也早就有意,也已经是在相看别家的公子姑娘们了。 只是,若是要还像照着陆世宁这样子的再找一个,是还有些困难,再者,宋金知这还是孩子心性,她还是不大放心她嫁了出去。 是怕她要受欺负的,还是再等两年的好。 “好了,都说了这半会儿的话了,大娘子去请赵娘子和云锦她们过来吧,也是许久未见了,我这侄媳妇,也还是要说说两句话的。” “是,我这就去请。” 大娘子起身又说要先下去,宋南锦在这儿坐了好一会儿了,是有些腰疼。 “锦儿?” 祖姑母又叫着她,差点没回过神来。 “是,姑祖母有什么话?” “我记着我那首饰里还有个南珠钗子,下次来也给你带来,一并给了你做嫁妆。” “姑祖母这,锦儿有些受不起,家里会准备好的,姑祖母还是就别给了。” 刚刚说的那一番话,宋南锦听了已经是很欣慰了。 若是郡主娘娘还在世,也是这般维护她的吧。 “诶,这点礼,给了你,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的儿女们都已经是成婚了的,也不用再准备嫁妆了。” “这南珠也不能随意就搁置了,还是给了你好。” “是,锦儿就多谢姑祖母了。” “哎,你也是要嫁出去的人了,也是要进了别人的家门去。” “ 我之前听你的父亲说,陆官人的父母已亡故了,家里如今就剩下了他和一个妹妹,或许,锦儿过去了,也没有那么受累了。” “是。” “姑祖母是活了这把岁数了,见过了不少嫁进了别人家的女儿们,该是受苦的受苦,享福的也是享福。” “这公婆叫站规矩的还是得站规矩,没个好日子。” “陆官人是杭州人氏,如今家里只有两人,锦儿这腰板也能挺的直一些,我也是不大担心你会受些无辜的气了。” “是,姑祖母考虑的是这个理。” 宋南锦这婚事,倒像是个来撑场子的,目的却也不是那么的纯粹。 “都说了这么久的话了,锦儿该去看看家里其他的事儿了,不如姑祖母再多休息会儿,锦儿等会儿再来请姑祖母一同用饭” 宋南锦说着就起了身来,想先退了出去。 姑祖母也点了点头,是有些累了,刚说了好一长段的话,又要多喝两口茶来润润嗓子。 得了应,宋南锦规规矩矩的退了这雨桐阁。 没说去找宋父,她还是在廊下自己歇了会儿。 陆世宁在韩家用过了午饭,又听了柳媒人给他交代的该注意的事儿,这一件件的,十焉恨不得直接写下来。 连跟着陆世宁一样,他自然也是不大懂的。 “三日之后,我必定是来寻陆官人的,到时一起去宋家下了聘礼送了聘书,这事儿,外人不也是就知道了吗?” “是,媒人说的是这个理。” “那平则也可放心了,如今有媒人做保,办好了聘礼,若是还需要人去陪,我也可去做个男傧相。” “是,世宁正是要考虑这些。” “行了,三日之后,陆官人就等着去就是了,今日这事儿商量好了,我也就是先回去了。” 已是吃过了一盏茶,柳媒人待了大半会儿,看着天色晚了,说着就要回去。 “多谢柳媒人,这点花钱,就当是个请喝茶的了。” 陆世宁叫着十焉将备好的花钱给柳媒人,这是该给的酬劳。 这收了钱,办的又是喜事,哪里都是开心悦颜的。 “好好好,那就多谢陆官人了,这定是一门好姻缘。哈哈哈,我就等着喝这个喜酒了。” 揣好了钱,就要走了。 “去送送柳媒人。” “是。” 韩即叫了人去,却还劝着说要陆世宁再多留一阵儿,看了画再走,可是天色也渐晚了,这头上的黑云又是压了过来,陆世宁眼瞧着只觉得胸口有些闷,还有去周家的事儿,感谢教书的莫先生。 “世宁叨扰多时了,可是万万再留不得,不然,就是讨人嫌了。” 陆世宁苦笑了一番,韩即听了却是不悦,这是哪里的话,再吃顿饭的功夫也要不了多久,等会再遣人送他回去就是。 他是谨慎敏感些,韩即也明白,他时刻都用规矩二字框着自己,一时间也是卸不了,他还是明白的。 “也罢,我就放了你去,等你这些事儿都忙完了,我们再好好吃顿酒,说说话。” “好,就这样说定了。” 拱手告辞,陆世宁出了韩家,还是回了欢善楼去。 这走回去的路上,陆世宁这嘴皮子也不闲。 “十焉,记得去准备礼,我们明日还要去周家,去见见莫先生。” “是。” 天还只是多了一抹的暗色,还稍亮。 “公子要不先吃了饭再回去吧?” 也正是饭点了,刚吃了那么多的点心果子,陆世宁还是不怎饿。 “我心里有个疑惑。” 慢慢的走回去,陆世宁是还想着刚刚那件事的疑点,到底是为什么。 “公子是想什么?” 十焉是不解,看了他,又多问。 “为什么他们一提到宋姑娘,总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是想说些什么?” “不会吧,公子是想多了。” “不会的。一人不足信,可是他们都是这样,就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或是因为我?” “因为公子?这又是为何?” 十焉更是不解了,这跟陆世宁有什么关系? “或是因为我曾写过退婚书,让别人误会了。” 刚走过卖簪子的小摊,陆世宁又快忘记了买簪子的事儿。 这是信物,陆世宁还是没有想好。 “这退婚 一事,不大会让别人知道的吧,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什么好事,是不值得说的。 “再说了,当时公子也是无奈才写的退婚书,公子那时不也是很难受的吗” 那一滴滴的眼泪难道是白流的了? “或是还因为些什么别的?宋姑娘不是跟郡王府有关系吗?或是这里传出来的。” 十焉是随意说的,可是却点了他。 郡王府,这里的内情倒是不知了,陆世宁也是打听不得,这是高门贵户,皇室宗亲,他哪里能攀得上的。 再者,无端招惹,是会生出什么些是非来。 “公子是想去打听一番吗?” “这怎么打听,私底下议论人家姑娘的事儿很是没有道理。” 或是,他去问过宋父也就知道了。 “还是先将这两件事儿都办妥了,自然什么闲言碎语就会消失的。” “若真是因为我,还是得我来解决才是。” 陆世宁想了最坏的结果,是有些担心她,一个姑娘家,无端遭受些流言蜚语,是有些不大能承受的住。 他想见见她,想问个清楚,但是,机会还没到,这也不是什么好时候。 只得望了望天,再细细谋划着。 天色又沈了许多,夜市也正开,陆世宁和十焉只在街边吃了碗面,就回了去。 今日这夜,是黑得深了许多,走近那些小巷子间,还能多听见几声猫叫,却是与往日不同,似乎多了几分凄厉。 有些渗人,夜色很浓,是看不清是只白猫还是黑猫。 混着叫卖的声,猫儿乱叫的声音自然也没那么明显了。 第50章 第五十回 第50章 第五十回 隔日一早。 周家的周大人可是见着了陆世宁这登门来了, 很是高兴。 他还特意是叫了自家的三姑娘来,为的就是来见见这好模样好品性的金科进士。 可陆世宁近日事情实在是太忙,眼角眉梢上都带了倦意, 便也是显得精神没那么好。 之前陆世宁有些犯难,觉得来周家有些尴尬, 担心的就是这周三姑娘。 曾经不可说明自己有婚约的事儿, 是在遮掩些,但是如今却是不必了。 自然, 这担忧也就没了。 今日是为着感谢莫先生这段时日的提点和教学, 还有周大人的恩情, 陆世宁才特意到了周家来。 如今也是时候, 该说清的也该说清了。 正差临门一脚, 陆世宁听着来这儿的架势, 停住了脚,往那边瞧了去。 还是这么巧, 正也是曹庭之,和一位夫人, 身后还跟了位小娘子。 这该是一家人了,今日, 还就这么凑巧, 陆世宁一时有些呆, 还忘了行礼。 曹家是世家大族,今日竟也亲自上门来,怕也是感谢恩师, 谢过周大人这书塾的。 十焉在旁提醒着陆世宁, 别失了分寸。 “陆兄!” 下了马车,曹庭之扶着自己的娘亲下了马车, 正是遇上了还差这半脚的要进门去的陆世宁。 “这样合心意,想到一出了。” “曹二公子安好,这位是?” 陆世宁又转身下了来,跟夫人行礼,这位,怕也就是曹夫人了。 都是不好招惹的人物,陆世宁躬身给夫人行了礼,又稍稍的往后退了一两步。 “这是我的娘亲,这位小娘子是我的四妹妹。” “夫人安好,四姑娘安好。” “母亲,这便是我往日与你说的那位陆世宁陆官人了。” 这曹夫人整了整衣裳,又挽着自己的女儿,听着曹庭之的话,是往陆世宁这边瞧了一眼。 是看着素雅些,但也不失气质,哪里真的像是什么清贫寒门书生。 又是这般的规矩讲礼,如今更是今科榜眼,自家的儿子,这名次还比不上人家。 “这就是陆官人?” 她又多问了一句,今日带着自家的女儿出门来,就是来相看一眼的,出门的时候,只说是出来透透气。 “是。” “今日世宁来答谢周大人和教书的莫先生,没料想到,夫人和曹二公子也上门来。” “是,竟凑巧到一块了。” 这几位都是做了同窗的人,却是只听说,这周家的大公子却是还没考中,就是二公子过了十六,如今才是过了乡试。 怕是周大人,心里却不知道是何感想。 “既然都是来答谢的,那就别在门口上都站着了,都进去吧。” 许是曹家这样的人户今日都上了门来,周夫人和周大人也都听了底下的人来报信说,都赶紧出了门来迎接。 曹家是世家大族,皇后娘娘便是曹庭之的姑母,这样的高门贵户,当然是不可怠慢的。 今日见着这曹夫人还带着小娘子,又想着如今是个什么时候,陆世宁也是明白她的用意。 “夫人请。” 陆世宁侧了身,让开了路,先让他们进了去。 曹庭之跟在她们的身后,是要等着和陆世宁说几句话的。 “陆兄?” “曹二公子。” 他们走在后面,正贴近说着什么话。 “发榜的时候,我被他们先扯回去了,又是走了别的人家,见了不少的人,这才有空出来看看。” “陆兄,什么时候能跟着去喝酒啊?”曹庭之可也是惊叹陆世宁这等的好才学。 “最近我的事情有些多,也是忘记请秉斯来吃顿饭了。”陆世宁脑子里要记住处理的事还很多,这一件两件的,也很容易忘记。 “哎,陆兄,我可是听说,林兄也未考中啊。” “林侧柏?” 陆世宁听了很是惊讶,林侧柏还要比他们年长些,更是有番真才学,怎的没中? 他稍稍压住了声儿,还注意着脚下,近日都是大雨,这路上的雨水,都是刚扫的去,要是不仔细注意,怕是会弄脏了靴子。 “所以说,是什么时候跟他去喝顿酒排解一下啊。”这也是一举两得的事嘛。 “那这是正事, 选个日子就去吧。”林侧柏也是好朋友,这也不能忘记去看看他。 “陆兄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啊?竟然是这样的抽不出时间来跟我们说会儿话。” “忙着宅子的事儿,还要下聘,甚是匆忙。” “哟,要成亲了?什么日子?”曹庭之听着话里是有些惊喜,但也没多意外。 “正在细细商议,还未最后商定。” “哦。那这杯喜酒我得先预定了,可不能错过。” “自当是会请秉斯的。” 正说笑着,周夫人和周大人已经在前厅放了茶,等着贵客了。 都是上好的新茶。 “真是慢待了曹夫人,可是见谅恕罪啊。” “请坐。” 陆世宁就坐在了尾端,正听着他们先寒暄。 自是高门显贵的,陆世宁见势也要安分些。 “今日我是来送些礼,特意来感谢周大人家的书塾和讲课的莫先生的,我儿高中进士,也是多多少少沾了点周家的缘故。” 不管怎么说,曹庭之能收了心读书,对於曹家来说,也是好事。 “更别说,这陆官人中了今科榜眼,也是给周家带了个好名声。” 曹夫人说话的时候,还望陆世宁这儿瞧了一眼。 陆世宁点头致意,就听着他们先说。 “是啊,不过这也是陆官人自己的缘故,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曹二公子也是金珠玉翡,哪里是一般人还能比的。” 都是这等夸赞,这种话曹夫人是听得太多了。 到底是不是个真才学,她自己的儿子她又怎么心里会没有数。 曹夫人的脸色也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夸赞,有多愉悦,却还很是平静。 “话说,这周家的公子是要办喜事了?” “该是恭喜,顺道也送些薄利,聊表心意。” 该客气的还是得客气。 “曹夫人言重了,哪里受得起。” “夫人赏脸留下用个饭吧,家里刚出的好饭菜,尝个鲜?” “也不了,家里事多,就多留下再喝个一盏茶就回去了。本是来答谢一番的,礼到了也行了。” “是。” 身边的四姑娘才递了手帕给曹夫人,是看了一眼这新添的茶,曹夫人哪里还要喝,已经擦了嘴,是做了个要走的架势。 曹夫人还在这儿,曹庭之和陆世宁也还没怎么搭话,长辈在前,自然不敢多言。 “要是母亲若先回去了,儿子还想多留一会儿,跟陆兄和周家的两位公子多谈一会儿,也不会误了时辰。” “行,都见着几位公子了,多待会儿也是无妨。” “就是怕宫里时时会有宣召,还是得先回去了,就暂且不坐了。” “是,听夫人的就是。” “夫人慢走。”陆世宁也立时便起了身来。 周大人和周夫人正要起身来送送曹夫人,她身边还带着个姑娘,但也不是来相看的。 曹夫人挥了手让他们作罢,自己回去了就是。 刚刚陆世宁已经让十焉将礼都送了上去,他这门户自然是跟这些勋贵人家比不了,自己尽了心意就是。 真情嘛,千金也难买。 况且陆世宁一向以低调示人,过於惹眼的东西也是不大合他之前的行事做派,怕是会出了纰漏。 他一向谨慎。 这下只剩了他们,这前厅里的气氛便也是好了许多,话又多了起来。 “世宁此次春闱可是很出色啊,怕是近日来找你吃酒谈婚的人。都要踏破你家的门槛了吧?” 气氛是似乎轻松了些,周大人可还念着陆世宁,往日里瞧着,似乎,自家的周三姑娘,对他有意。 这周大人大概是瞧了出来,正拐着弯来,问着他的私事。 周夫人叫了周三姑娘过来给客人添茶,正好借着理由就留在前厅了。 “大人言重了,世宁不过一介白衣书生,得不了那么多的青睐。” “这要说是踏破门槛,这简直是说的太夸张了。”他到底是有几斤几两,他自己心里很清楚。 “那是,那是,自然是夸张了些。”但也差不多啊。 “呃,是不知道,陆官人可有婚配?” 还是问着这点上来了,陆世宁如今是觉得没什么惊讶的了。 这倒是个很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儿,陆世宁却是不知,这父母为着自家儿女的婚配那还真是用尽了心血。 他这个榜眼,如今怎么能不招眼来。 曹庭之只看了看周夫人身旁的那位周三姑娘,又瞄了一眼这周大人这番神色,这迫切知道答案的眼神,是心里猜到了个七八分。 只轻笑了声儿,也又等着陆世宁跟他们回话。 怕是这个打算也要落了空。 “世宁,已有婚约在身,不日,即将完婚了。” 陆世宁话里显得平和,只淡淡的回了这句,也好想着到时候送个请帖。 倒是不转移话题,也不藏着掖着了。陆世宁觉得在这等事儿上,还是得决绝的一点才好,免得日后纠缠不清,又坏了名声。 最怕是惹了无故的麻烦。 此话一出,是他们的脸色上多了份落寞,只是没那么明显。 “咳咳,原来如此,那是要讨杯喜酒喝了。” 周大人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但也是做足了样子。 “就是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啊?” 周大人又接着追问,这坐在一旁的周夫人是听见他已有婚约,也失了兴致,更没想再多问。 他们也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态,之前读书的时候,见着陆世宁身边一直都只有一个随侍,他又是杭州人氏,还以为就是个光知读书的。 可仔细也一想,他这等风姿气质,这等才学样貌,怎么可能只有他们一家起了这般的心思。 周三姑娘在旁,哑住了声儿,收住了她那点小情绪。 “是宋家。” “宋家?哪个宋家啊?” 却是还不解,周大人是要问个清楚。 “郁青街的宋家,宋家的宋大姑娘。” 陆世宁说的是更清楚了些,眼神也不似从前那般退让了。 “宋?” “原来是她。” 周大人得了答案,又坐了回去。 这下心是定了,也落了。 “这是门好姻缘啊。那位宋家大姑娘,是郡主娘娘的女儿,没想到世宁也攀上了这等姻缘。” 这话说的是,有些奇怪,字里行间的,意思不大对啊。 曹庭之听后也收了好脸色,这哪里是攀上了,陆世宁这等才学,怎么就不配。 “周大人这话说的,有些奇怪,陆兄与宋家的那位姑娘是早就定下了婚约,这才推辞到了如今才要完婚,哪里说得上是什么攀附。” 这用词有些不妥啊。 曹庭之有些嘴快,陆世宁坐在了他的身边,偷偷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实在不必这样说。 他人是怎么看的,他现在根本就不多关心。 “是,是,一时嘴笨了,没说清楚。” “周大人也不必如此,世宁之前并未跟您说清家世,也是世宁的错处。” 想到了这儿,陆世宁其实犹豫了一会儿,毕竟,他不想格外生枝。 可是,若只是一滩死水,毫无生机,又怎么能看出些其中的端倪来,若是不扔个石头进去,又怎见得起涟漪。 “世宁是杭州人氏,家父,便是前任杭州知州陆明清。” 陆世宁刚说完,这前厅里的气氛像是被凝固住了一样,周大人瞧着他的脸,是呆滞了会儿。 他很明显的是,有些惊讶。 周大人可还记得,陆世宁之前登门来的时候,只说自己是从潭州来的书生。 曹庭之听着他自报了家世,也是转过了脸来看着他,眼神里还多了分惊讶。 他之前是真觉得陆世宁或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只是这般气质,却又不似寒门。 前杭州知州,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职了。 果然还是官宦人家出来的。 曹庭之听了个明白,眼眸里的惊讶还是极快的收敛了回去。 他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吹了一口气,这茶盏里的茶色便也晕开了些。 “陆明清?” 周大人又小声重覆了一遍,是有这么个印象,但也不深。 他仿佛也是记得,这江南知州当年不是 这如今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儿子? 周大人心里有疑惑,但也没多问。 只不过见着陆世宁这般肯定的神色,想必是不错了。 按照年龄算,陆明清的年纪也就该比周大人大个几岁,这事儿也才过了几年,怎么会不记得。 曹庭之及时的收了他那副吃惊的样子,端坐了起来。 陆世宁刚瞧了这周大人的一脸神色,怕还真是贵 人多忘事,不记得也是寻常理。 “周大人莫见怪,之前世宁不说,是有着自己的考虑的。如今却是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可再值得隐藏的事儿了。” “没有见怪,也觉得是正常的,世宁这番学识和气质,非的是官宦人家的孩子才对。”周大人还在极力为自己解释,陆世宁的话也还不止。 “至於世宁与宋家的婚事,却是两家故交幼时已定,说是攀附,也是用词不大对。” 陆世宁还是回怼了回去,他猜到了几分,因着宋家的那些流言,是有一半是跟着他陆家有关的。 如今他这当事人说清楚了,也是不希望再有人去编排宋家,无端多些非议。 这些话听着是不大好听,陆世宁还是笑着,没翻脸。 “到时候世宁也会给周大人一家递上请帖的,还请周大人能赏脸来,吃杯喜酒。” 趁着机会就说了,日后懒得再来多问。 “是是是,一定来,这榜眼的喜酒,是要喝些沾沾喜气的。” “好,世宁到时就恭候周大人了。”陆世宁的规矩礼数一直都很到位,旁人也是挑不出错来。 说完了这般事,今日他上周家来,是为着感谢先生的,既然礼也已经送到,刚刚那几句话,却是也说的陆世宁已经没了再留下吃饭的心情。 他猜的不错,这桩婚事,既然掺入了他陆家的事儿,自然会不大太平的。 他是那么谨慎的人,自然也做好了这后面的打算。 曹庭之本是只想找陆世宁说话吃酒的,周家公子也只是幌子。 这也坐了几盏茶的功夫,倒是还见不到莫先生。 “周大人,今日书塾却是没开课讲学吗?” “莫先生不在贵府上?” 聊了这么久,陆世宁也还没问到这儿来。 “哦,我都忘记了。这莫先生已经回家去了,近日都不在家中。”周大人也是想起了这个事。 “真是不巧,怕是我们来晚了。”陆世宁轻叹了口气,有些遗憾。 既然不在,今日也就罢了,还是得另外挑个时间去问候他老人家。 “那既然先生不在,既送了礼,我也就不多留了。相信,陆兄也是如此想的。” 曹庭之边说边看向了陆世宁,得了意,陆世宁直接起身说着就要告辞了,是不多留了,还有许多事儿。 多加叨扰该是他们的不是了。 这两位已然起了身来,垂手就说要退下了,改日再来找周家公子谈文论道。 周大人是还没缓过神来,也没说要多挽留。 第51章 第五十一回 第51章 第五十一回 “还是出来更自在些, 在里面待着,却时时还要看着他们的脸色,刚刚他们说的话, 是有多难听啊。” 曹庭之是还有些不忿,陆世宁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当然清楚。 陆世宁是清雅君子, 用了这等词,真是觉得他们有些不长眼。 还是开书塾讲课的书香门第, 竟也有这般作为。 陆世宁能察觉到他的情绪, 他自己其实倒没怎么放在心上。 “行了, 秉斯别气了, 这万张嘴, 万张口, 说的话多了,自然也多了是非, 不听了就是。” 何必多生闲气,根本就不值得。陆世宁倒是还听过比这更难听百倍千倍的话。 “不是要去吃酒吗?趁着现在有空, 现在就去?”陆世宁试着转移话题,干嘛不去想些好的呢。 “好啊, 要不去找上林侧柏, 拉他出来喝酒排遣排遣?” “今日还是算了, 这放榜还没多久,他说不定还没缓过来,等着他心情再平覆一些, 再去吧。” “也是, 要是都日日买醉,这身体也受不了啊。” “既要吃酒, 那秉斯想去哪儿?” “春日赴宴,四月春雨来,看春,吃春,自然也要赏春,那就去赏春楼吧。” “正好给我讲讲你与宋家姑娘的往事,说不得也是美话一段。”曹庭之的好奇心还没退去,陆世宁可还有值得被挖掘的秘密啊。 “才子配佳人,是个美谈啊。” “赏春楼?还没去过,那就是了。” 陆世宁这去过的客栈酒楼就那么几家,他不是个爱寻吃爱玩的性子,自然也不会主动去酒楼专门为吃的玩的。 “那正好啊,就去看看,就当是见识了一番吧。” “好,那就听秉斯的。” “或许,等着陆兄去赴了琼林宴,也是能见识到这琼林苑的万般春色。” 或许是更美。 “还有段时日,不急。” 赏春楼,正是个汴京出名的十分风雅之地,山水画作,谈诗论道,各家文采,别有风姿。 许多文人雅士都爱去的,当然,却也不是个价钱便宜的地方,招来的客人不同,自然,价位也不同。 曹庭之和陆世宁去了三楼上的一个雅间,今日人不多不少,还有空位呢。 “赏春楼却是个极尽风雅之地,文人骚客,谈诗论画,何不乐哉!” “还记得上次是去了四娘那儿喝茶,但也只是个茶坊,陆兄尝尝这里的酒茶饭食跟那儿的茶坊和欢善楼比比,是不是略胜一筹啊?” “好。” 陆世宁与他对坐,正临栏隔窗,看了外面的好一片春色之景。 “近日雨多,天有些黑压压的。” 这天色,是没有往日里明亮些。 说着曹庭之也转头去往外瞧了一眼,正是好日子,怎么天公这样不做美。 “春雨,实属正常。” “我也实在是不知,陆兄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父亲就是前杭州知州?” “曾也在朝为官?” “是。” “这几十年都过去了,家父怕也是忘记了曾在天子门下为官的日子了。” “我也就说,像陆兄这般仙姿,怎么会是一般的寒门书生?” “那陆兄如今可又考中,这也是承继了令尊的后志了。”曹庭之像是在试探什么,陆世宁听后淡淡点头,他没说错。 “是啊,家父从小告诫我,人立於世,不能只看眼下,只看自己。既承了天子雨露,也得报效谋志。” “陆兄好家学,庭之很是钦佩。” “前杭州知州?似乎是跟一个案子有关我还记得一些。” 曹庭之有些疑惑,刚走来的这一路上他仔细的回想了一会儿,才是过了几年,他虽然也是还没做官的人,但在东京城里,也能时时听到一些有关朝堂上的事儿。 但是毕竟时间有些久了,他也记得不是很清楚。 陆世宁听他讲完后,却是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说起了案子,陆世宁从他的话里便也是能猜到些什么。 他已经透露了自己的家世身份了,但现在还是万不可多说,小心为上。 “秉斯,这些事儿就算到了现在,我还是不想再多言。毕竟,对我来说,这是件伤心事儿。” 陆世宁婉辞拒绝,直言不想多谈。曹庭之听着这话茬不对,也赶紧 跟他解释,道, “哦,是我话不大对,惹起了陆兄的愁肠,该自罚一杯。” 喝的酒是齐云清露,还有蓬莱春。 都是甚有名的酒。 “且不说这些事儿了,谈谈陆兄近日来的喜事吧。”曹庭之转移了话题,他这是还好奇陆世宁的其他事。 “那宋家姑娘我之前也是见过的,人貌美温婉,贤淑有名,与陆兄是个好良缘。”很是相配。 “人人都是这样说,这样的话听多了,我还真是一时难以辨清。” 既然他是提到了这件事,陆世宁正想拐着弯来问问清楚这其中的缘由。 “陆兄这话,庭之有些不大明白。”语气有些怪,曹庭之还有些不大明白。 刚走上了一道春笋鲈鱼,甚是鲜美,香味甚浓。 陆世宁轻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是不知他如此为何。 倒满了酒,陆世宁往周边仔细的瞧了瞧,这里有三面屏风围着,又有他们的人在这儿守着,是个好机会。 陆世宁稍稍的压了声儿,思虑再三才又说, “我是有一事儿不明,想向庭之打听打听。” 见着他这副神色是故作严肃,曹庭之也稍稍的皱了眉,还等着他要问什么。 “如今我要与宋家结亲,我昨日去找媒人置办聘礼的时候,问到这儿,他们总是支支吾吾的。” “我实在是不知,宋家姑娘,是传了些什么言论出来?”他一直都很疑惑这一点,究竟是有些什么言论。 陆世宁收住了神色,是很正经,那眼神,无比的认真,他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曹庭之瞧见了他的样子,也不知他为何会这样问。 “呃,这人家姑娘家的事儿,我其实知道的也不算多。” “至於什么传言,似乎是有,但是,我平时少了半个耳朵,也没多大在意。”他的心又没放在这里,他也不大清楚。 “倒是几年前,宋家,也有不少人去提亲的,但是都被回绝了来。” “我们家隔壁的那个陈家,之前也去过,但是也没成啊。” “都是为着宋家姑娘?” “应该是吧。我也不大清楚宋家到底有几位姑娘,要说名声大一些的,也就是昭阳郡主的那个女儿吧?” “该是宋家的大姑娘。” 陆世宁接了一句,该是宋南锦。 “这么多人都去过?” 陆世宁边问着,握着酒杯的手又紧了紧,心也提了上来。 “是吧,我也是听来的。陈家那个,就是眼看着娶莫家的姑娘不成,想着那位宋姑娘又是郡主的女儿,宋家又是万贯家财,家大业大的,想着这样是划算些。”两边都想得利讨出好处来,但结果也不一定能成。 “多半是贪人家的家产吧。” 曹庭之已经喝过了三杯酒,凭着自己的回忆才说了这一通。 陆世宁细细琢磨着,在这些人的眼里,什么财势名头可是比人要紧得多了。 哪里是什么真心。 幸好现在还有挽回的馀地。 “要说其他的,好像有传言说是宋家姑娘似乎是有什么隐疾,不好嫁出去了,坏了身子。”曹庭之再想了会儿,在脑子里极尽搜索相关的话,好像还有一两句。 “这也能凭空做流言?”她到底什么样的,陆世宁很清楚。 陆世宁的眉头皱得是更紧了些,脸色愈发难看。 这些人,真是没生的一张好嘴。 “哎呀,外人不知实情,自然是非就多了。悠悠众口,这也不可能一个个的去堵啊。” “这东京城里,闲的没事的人就喜欢传些闲话,也正常。” “我估计也就是因为宋家推说已经有媒人聘书了,但是眼看着人也迟迟未来。宋家姑娘又已过及笄,这又还耽误着,才有的这些闲言碎语吧。” “这样说到底,确实大半还是因为我。” 陆世宁手松了酒杯,话里的意思很是自责。 刚那副紧皱眉头的样子却又浮上了一层自责惭愧的神情来。 “这也怪得着陆兄?” 刚尝过了一筷的鲈鱼,是很不错,曹庭之看着那碗鱼汤,竖着耳朵又听着他慢慢说。 “陆家当年出事,我是先为父母守孝了三年,后又因为一心科考读书,这才一直将这件事拖到现在。” “罪魁祸首,还是我。” 这番春笋鲈鱼的香味也难以掩盖陆世宁这叹气自责的心情,曹 庭之宽慰着他,这也不能怪他,那时的事儿谁又会知道。 “别多想了,这下,不是又要结亲了吗?还是好事一桩。” 兜兜转转,还是这门亲。 说了这句,陆世宁的情绪是好了很多,或许过程是艰难了些,但是结果终归还是好的。 “对了,这宋家姑娘既是昭阳郡主的女儿,那是跟郡王府有关的,我猜,或许多多少少,也是有这层缘故在的吧。” “郡王府?这里面又是有什么内情?” “嗯,这我就真不知道了,以往我们曹家跟郡王府也只是宴会过节送礼有些来往而已,更没有亲,实在是不知内情。” 关系也不是很熟。 “好吧。” 只能听到这儿了,陆世宁算是解了惑,至少,多多少少明白了一点,反正这事儿,跟他脱不了干系。 正愁绪还未展,这赏春楼里的人声却是更多了些,这来吃酒的人,是愈发多了些。 陆世宁已经喝尽了这手中酒杯的馀酒,及时的收住了声儿。 “来吧,再喝碗这鱼汤,很是不错。” 曹庭之虽是贵家的公子,却是少了那般的架子,很是随和。 他给陆世宁舀了碗鱼汤,这要是再不喝,就要生凉了。 赏春楼里,名家大作,是多些。陆世宁和曹庭之他们这雅间里,也挂上了几幅,都传,甚是有名啊。 “陆兄是擅作画的人,不如换个心情,看看这些画的意境如何?” “秉斯过於夸赞了,我作画不过是寥寥几笔时而寄於山水舒缓舒缓心情罢了。” “随手之作,不值得几个名头。”又不值什么钱。 “陆兄说笑了,陆兄擅作画,是不是也收集了很多大家之作啊?可否得幸一观?” “是有些,不过,现在没有带在身边,等着宅子立府的事儿完了,再请秉斯来看吧。” “也好,你先忙着你的事儿。” 这天色明亮了许多,鱼香的味道渐渐吹开了这层阴暗的云幕。 第52章 第五十二回 第52章 第五十二回 正刚喝过了一盏酒, 这顾家的三公子或是见着了外面守着的人这么眼熟,是遇见了曹家的人。 曹庭之还正舀着鱼汤,挑了一夹的笋, 正说笑呢,顾家这三公子隔着这道屏风, 又听着声儿, 大约是曹庭之,又寻了进来。 也没看见另一人是谁, 他手里拿着一幅刚买下的画作, 还没等着他们进来传一声儿, 就直接进去了。 顾家三公子, 是顾世侯家的公子, 在家里是排行第三, 前头还有个哥哥和姐姐。 “我就是听着声儿,觉得像, 没想到还真的是曹二公子?” 听着这说话的声音,曹庭之也放下了碗筷, 擡起了头来看看。 “顾三郞?” 大抵他们是认识的,陆世宁见着有人来, 也起身先行礼道。 “顾家公子安好。” “这是?” 顾三郞戴着帽子, 手上还拿着一副画作, 也指着陆世宁问着曹庭之。 “这是陆世宁陆兄,他可是今科进士,榜眼之名。” “哟哟哟, 这是见到真人了, 外面都还在传呢。”这顾三郎可是有些耳闻,这下是真的见到了真人, 心里还挺高兴的。 “失礼,失礼了。” 他拱手作礼到,手里还拿着一幅画,很是扎眼。 “快坐。用过饭没?再吃点?” “不了,不了,我就是看见你了,过来给你打个招呼。” 三人又都坐了下来,陆世宁也不好再上手动筷了,只听他们讲话,他不做声。 “今日也有空来这赏春楼?” 曹庭之拿过了酒杯,先给他倒了酒。 “出来看画啊。今日没去读书,家父也出门办公事去了,这才有机会出来。” 说着,他给曹庭之看了看刚买的那幅画。 这赏春楼不仅是做风雅宴席,谈诗说画的地方,还是个做诗画文字买卖的地方。 但凡有名家画作,都能得到众人来竞相看看。 陆世宁这心思也被画勾了去,只是他刚一打开这画,还没多看上几眼,陆世宁的神色有些不大对。 他紧盯着那画,但是没有看见正图,他也不能确定。 “这难道是张景的雪寒图?真是不一般,一打开这画,便也直接感觉到了这寒气直逼近了身体里。” 张景的雪寒图? 陆世宁听后细细的回想了一番,这画,他可有些渊源。 可是,陆世宁还正想着,也不好直接开口。 “真好,花费了不少银子吧?” “为了这名画,费些银子也无妨。” 曹庭之还记着陆世宁是爱画的人,也说要他也看看。 “陆兄是要比我懂一些,也来看看,这名家画作。” 说着就要把画递给了陆世宁,陆世宁先拿桌边的手帕擦了擦手,才又接了过来。 只是见着这副画的画轴,陆世宁刚刚还不能确定,直到见着了这画作的正面,又仔细的看了看末尾处的落款,陆世宁心里的把握才更准确了些。 他眼神稍变得覆杂了些,但是也没明说。 他几岁就开始看画作画了,在杭州时,也是见了不少的名家画作,要说是品鉴一二,他年纪轻,还说不上。 只是看了几眼,心里确定了一番,才又将画还给了他们。 “这画,确实是名家大作,世宁眼拙,更是薄草画技,哪里能说得上是什么鉴赏。” 陆世宁这话是有些言明自己天资不够高,这画,也只能看出了其中一二。 陆世宁及时的住了嘴,不想再多言了。 毕竟,这可是花费了不少银两买来的名画,他怎么能多加别的点评,这不是毁了人家心里的期望,这名画的声誉吗。 “看来陆兄是对这画也是很满意的了,总是这样藏拙,可要人多说两句了。” “是是是。” “我也是觉得这画是好极了,真是个宝贝。” 没有办法,陆世宁也只好随着他们的心思来。 看了画,顾三郞也收了起来,他与陆世宁不熟识,更是不知道他会看画,自然他说的,也只是当个客气的面子功夫了。 “对了,三郞,你家大哥回家了吗?” 曹庭之是又问起了他顾家这件事,之前两家一起吃酒的时候,他父亲也向着顾世侯问了一句,每一问,便只是叹气罢了。 也一样,顾三郞也是摇头叹气做了一般无奈状。 “没呢,之前听说是回了汴京了,派人去寻,可是又不见了。” “哦,这样啊。没事,既然他也是回了一趟,肯定还是有迹可循的。” “还算是有个苗头了。” “是啊。我大哥,脾气就这么倔,连父亲也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陆世宁就坐了一旁听他们说着自家的事儿,是没多大的兴趣。 这些世侯和公侯家的门户,与他是离的太远,他与他们不是一个级别的。 “行了,两位再吃吧,我还有事,改日再细聊。” 怕是说到了自家的难处,这顾三郞的心思也收了回去,起身就要说告辞了。 “那行,三郞先回去吧,改日再叙。” 陆世宁也随即起身来,行礼表示送他出去。 这春笋鲈鱼的味道是重了些,顾三郞出去,身上也染了半分。 曹庭之和陆世宁又坐了回来,刚刚那幅画,陆世宁其实还想说什么。 “这赏春楼,也是个经营赏画卖画的地方?” 他有些不确定,是又向曹庭之问了一遍。 毕竟是他还不大懂这汴京里的买卖行当。 “是啊,这赏春楼的名字,便是为着这画作而取的,赏春赏色赏画,不都是一样的吗?” “是,都差不多。” “这赏春楼里的画,都是怎么来的啊” “嗯,”曹庭之正细细想着该怎么说,他一年来这的机会也不多。 “大部分都是各自搜罗来的吧,也有自己手里有画,但是缺银子,所以就卖给这赏春楼了吧。” “这赏春楼就算是个中间人吧。” “那,又怎么都能说是真画呢?”陆世宁的眼睛还落於那盘没吃完的鲈鱼上,他只是试探。 “或者说怎么能保证都是真画呢?” 陆世宁小心翼翼的多问了一句,费了银子不要紧,坏了名声才要紧。 “都有行家鉴定的,应该不能说是假的吧。这要是都卖了假画,那不得遭罪吗?” “也是,也是。” 这么说着,还是他多虑了。 毕竟这刑法新律还在这儿,也不敢随意造次。 喝了三盏酒,陆世宁和曹庭之才分了手各自回家了去。 喝的是不多,况且陆世宁的酒量也没那么浅,之前要是装的不弱一些,怎么能安然度过这些时日。 见他似乎是有些站不住,十焉还想去扶着他。 陆世宁只推开了他的手,并不需要。 “公子是很会看画的人,自小画了得有上百幅,怎么说,自己不会呢?” 十焉知晓他是很小心谨慎的人,但是只是看个画,也不用这么推脱啊。 “张景的雪寒图,我是见过,但是这一幅,却不是真迹。” 已经走回了欢善楼,关上了门,陆世宁才敢说个明白。 “那是假画?可是不是说这赏春楼都不会卖假画的吗?这可是要遭罪的。” 十焉边给他倒水,边问着他。 “名头越大,越是不敢有人来戳穿,层层掩盖着,谁还能一眼就看明白。”谁也不会擅自的来拆穿这个东西。 “公子还是能看出来的。这画竟然做的这样逼真,这么多人都看不出来,这做假画的人,真是好技艺啊。” “既然有了这手艺,那又何必造假,自己出名了也能赚个不少啊。” 十焉不大明白,正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陆世宁听后只一笑,默默的喝着杯中水,刚刚十焉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又是何必,他这又是何必。 “你说的也没错,我这是何必。” 正倒完了水,陆世宁刚说完,十焉眼瞪大了些,都不大敢相信,更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子?你是说?” 他也不蠢,只听了半句,这意思就明白了,他看着陆世宁的眼睛,是等着确认。 陆世宁点了点头,是应了他心里的猜测。 “那,那不会有什么事吧?” 这下十焉立马又上了一副十分恐慌的样子来,贴近了才又问道,他很担心这个。 左右看了看,是没人。 陆世宁是不惊慌的,很是淡定。 “那幅画的画轴都被换过了,只是那画卷还是旧的。但是,我还是能看出来。” “我们之前一路辗转,我是替人写信写 字,还按他们的要求作画,却只是图个茶水钱,我也没有想到这画居然还能传入到汴京来。” “只不过已经过去了多年了,这画也是一路被转运来的,当时又只是在一个小地方,估计也早就忘了这画到底是哪里来的了。” “再者,要是就这样被说出来了,这赏春楼也要遭罪啊。”这是笔生意,只要能赚钱,谁不喜欢。 “只是一幅画,没有酿成什么大祸,自己收藏了去,不再生事儿就是。” 陆世宁没多少担心,他十几岁的时候,光替人临摹画作了,自己也是不知道原来竟能作的这样逼真。 那些来客可是都说,他这天赋极高,技法可以掩盖许多。 看着自己年少时曾作过的画,陆世宁是又想着了当时在外飘荡的时日。 “不过在外生活,也是多少还要长一个心眼的。就算是临摹大家名作,我作画的时候也暗暗改了这里面的笔锋痕迹,不会做的一模一样的。” “当时是为了饭钱,但是我也谨慎,很多东西,就是独一无二的。别人的技艺再高,再多逼真,终究也只是赝品而已。” “哦,”十焉明白了他的话术,又道, “就像是别人家的姑娘再好,再多贤淑貌美,公子的心里还是只喜欢宋姑娘的。” “啧,你怎么又提到她了,说画作呢,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十焉这是做了一个不怎么合适的类比,但是说的是实话。 “行了,别说了,去收拾吧,今日走了一天了,也很累了。” “是。” 今夜睡得早,这一件件的事儿都办妥了,陆世宁的心里也安了很多。 就吹了灯,缩在被子里睡了。 第53章 第五十三回 第53章 第五十三回 这几日都不得闲, 陆世宁和韩即带着人,是赶紧去苏槐巷那个宅子看了看,事发的急, 陆世宁想很快的就定下来。 韩即和俞娘子带着陆世宁在这宅子里看了好一圈,又及时的叫了房牙子来。 韩即和俞娘子也是觉得陆世宁对这宅子应该还是满意的, 也都一起预备了, 当场就签了契约,这事儿也就落定了。 “我也是想着你再过两日不是就要去提亲下聘了吗, 今日要是就办好了, 这立宅的事儿不是也就好了吗?” 看完了这两亩半地的宅子, 陆世宁虽然有些地方还是不大满意, 但是还能说的过去的。 他们夫妇二人就跟在了陆世宁的身边, 是在问着他的主意。 “实在是劳烦韩兄了, 真是世宁的罪过。” “你我兄弟,不必说这些。” “走了一转了, 该是喝口茶先。” 韩即叫了人来奉茶,这事儿办的快, 他们也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是, 韩兄想的周全。” “不知道陆官人是何婚期啊, 这修缮宅子, 也是需要时间的。” 俞娘子顺道插了一句,也是当作为他考虑的,要是就这样定下来了, 那就选当初在韩家修园子的人来办, 他们手脚快,也是用了几回的人了, 比外头那些要熟一些。 他们夫妇二人真是个热心的人,陆世宁时时感受到自己的时运好啊,交的朋友那是见了真情,不是那起扔人石头还要踩两脚的人。 “就选了当初给韩家修园子的人吧,按照陆官人的要求,定叫陆官人满意。” “深谢嫂嫂了。” “日后若得空,世宁必会带厚礼再上门去感谢。” “陆官人客气了,修好了院子,立了宅,我们也就等着喝喜酒了。” “是。” 陆世宁只一笑,既如此,他也改好了这宅子的新布局,就仿着当初他们杭州陆家的样式来,是江南格局,他更喜欢这一类的。 世微喜欢原先家里的那个荷花池,就也修一个。 虽说现在这宅子是很不及当初的杭州陆家,但是他也会尽力给她最好的。 “那今日就签了契约,这宅子就赶紧立了。” 是心急了一些,陆世宁刚刚也是仔细的看了一圈,今日就算定了吧。 “那行,这人也带来了,我对这些事儿是不大明白的,就让我娘子来给你说个清楚就是。” “是,多谢嫂嫂了。” 韩即带着人和马车在这苏槐巷压了一巷,这个长时无人的宅子,今日突然来了这么多的人,也是引得了这巷里巷外的人无故猜测着是谁家要来立宅了。 众口难说,陆世宁在宅子里,哪里能听见。 还隔着两日,宋南锦直到现在正是一家人吃早饭的时候,才是知道两日再过,陆世宁就要带着媒人上门来提亲下聘了。 正喝着一口热粥,宋父提到了这件事,宋南锦差点被噎住了。 真是有些好笑,她这个要成婚的人,居然忙着家里的事儿都已经忘了这回事。 就两日了,这就要上门来直接提亲了? 宋南锦放下了粥碗,却是有些不明白,他们两家曾经是写过婚书的,婚事也定,两家的父母都已见了礼,现在这提亲,是为着再重新来一遍? “这,怎的这样急?” 她有些慌,往日里只是嘴上说着,现在是真的要办了,她其实还没有准备好。 宋金知和宋候知在一旁吃着碗里的东西,听着这个事,那是高兴啊,她终於要嫁出去了。 往后家里可又少了一个管束他们的人,他俩是真的很开心。 “不急,也就是走个过场,提亲说媒,该是三书六礼,样样都不可缺。” “这是世宁前几日说的原话。” 三书六礼,样样都不可缺。 “哦。” 宋南锦也没再多喝,正听着他们说话。 按着姑祖母的意思,宋父想着也是这个理,该把管家的事儿从宋南锦的肩膀上卸下来,她已经学了这么久了,这么大个宋家都管的好,那陆家想来也能做好了。 不过家里生意的账目,还是宋南锦在管的。 宋父是眼瞧着宋金知和宋候知都过了十五了,还是这个懒样子,这又怎么放心将家里的事儿都交给他们。 “那,还需要做什么?” 宋南锦已经不管家了,这也不知道该再做什么了。 “当然是要摆宴席,请客上门吃酒了。” “还要摆宴席?” 宋金知是眨了眨眼,嘴里还没嚼完吃食,年纪要小些,也是不大知道这该做些什么。 不过是觉得这有的热闹可以凑。 “当然了,这婚事,当然是要大办了。” “也是为着迎世宁上门来,可也不能叫人说我们宋家失了礼数。” “可是就这两日了,能办的过来吗?” “怪不得,这家里最近是忙的很。” “挂彩张灯,该是要办的,自家的生意店铺里就有的,只叫他们跑一趟,什么也都送过来了。” “还有这采买食材,准备宴席,发送请帖,自陆官人走的那日,你爹就叫了人去准备了。” 大娘子也放下了碗筷,巴巴的跟她说了好一大堆。 现在管家的是她,自然都是该她来操办的。 大门口外已经树了一盏大灯,宋南锦是感官迟了,什么也都没有感觉到。 “那,那,还需要准备什么,我也好帮忙。” “不用了,锦儿就安坐着,等着他来说亲就是了。” 大娘子一应都揽了过来,这是大事,在怎么能由自家的女儿来操办,该不是这个规矩。 这都是该由长辈来办的。 “也就是趁着姑母还没走,这件事她老人家也该看看。” “多一个长辈在,这架势足了,自然锦儿的娘家这派头也是做足了的。” 是不会让人轻看了去。 “哪里说的上这些话,就是个该走的场子,做好了就是,别生那么多的心思。” 宋父刚喝完了这剩下的花粥,是又插了一句话进来。 这陆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显贵,但曾经也是个讲礼数的官宦人家。再者,他们两家原本就是故交,更是要亲厚些,说这些,是很见外了。 要是气势拿的太高,真的吓住了人怎么办。 这夫妻两人,还是得互敬互爱,两两相和才是。 做的这些都只是表面功夫,还是得看往后。 陆世宁的人品,宋父还是信得过的。 “还有衣裳,我也已经叫了人给锦儿做了新衣裳,等着后两日正好可以穿。” 原来都是早就备好的了,宋南锦这放下了事儿如今反应都迟钝了些。 “近日你们俩也先不去上课了,就留在家里帮着做事。” 宋父看了一眼坐在下边的宋金知和宋候知,又多叮嘱了一句。 现在全家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事儿上,宋父其实不大求他们能真的帮上什么忙来,就是安分些就很好了。 大娘子也转眼来看了一眼他们俩,不闹腾的时候还算乖。 哎,她自己也知道,宋父心里是很爱郡主娘娘的,更多的,也有愧疚。 如今就算是只剩下了一个宋南锦,那也是家中长女,身份更是不同,自然宋父也就偏心些。 现在这门婚事,对於宋家来说,可不只是一个嫁娶那么简单。 宋父这是将陆世宁当作了改变他们宋家的一个转机和福星,也不光是为着宋南锦着想的,更是为他自己这一双儿女考虑的。 谭青容只好在心里多叹口气,她自己也仔细的合计了一番,这也是门实惠的婚事。 其中带来的好处,实际的还多。 刚用完了早饭,大娘子就带着人在家里将那些彩缎都挂上了去,虽说还只是个提亲的过场,但还是要讲些排面。 洒扫尘除,置办采买,大娘子是要忙晕了。 松筠院那边,宋南锦就只坐在自己的屋里,看着她们送过来的账目。 自春开了,家里的生意是又多了一番,自然要看的账本就多了很多。 听着陆世宁就要上门来提亲,宋南锦这心啊,其实早早的就不定了。 筠诸在一旁仔细瞧着她的眼神早就没有落在这面前的账目上了,等了一刻才提醒她。 “若是姑娘再这样继续发呆,就是等着陆官人上了门来说亲,这些账目也是一时看不完的了。” “那你去做茶吧,我喝了醒醒神。” 是有些困乏了。 “是。” “姑娘,大娘子说给姑娘做了新衣裳,姑娘要不抽空想想这要再配些什么头饰首饰啊?” “若是有时间,要不我们出去,去七缘阁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款式?” 枕簟也在一旁搭着话,她们两人倒是还比她这个正主还要惦记着后两日的事儿。 “不用了,又不是真的成婚,就是走了礼,这么认真干嘛。” 刚端了茶来,宋南锦浅浅的先尝了一口。 “对了,世微呢?” 她急着转移话题,又问起了陆世微。 “陆姑娘是在屋里研习医书吧?陆姑娘多半时候都是在看书的。” “对了,前几日家里开粥铺的时候,世微也跟着去,说是见着那些带着孩子来求一碗粥的人,很是不忍心,也说要去给她们看诊。” “我还有些担心她呢。” “陆姑娘是有慈悲心的,年纪虽轻,但医术很好,可见是有天赋的。” “兄妹二人,自然是像的。” 喝完了这碗茶,宋南锦却是突然没了这看账本的心情,刚不是说要出去吗。 “这样吧,今日我们就出去转转,拉着世微也去,就去买几件首饰花粉什么的。” 这是来了兴致,筠诸和枕簟也是笑了,还记得是哪家铺子出了什么新的样式。 “行,我这就去请陆姑娘过来。” 反正近日家里都还忙着,也是顾不上她们。 正好,宋南锦也想出去看看,就当是换换心情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回 第54章 第五十四回 陆世微是窝在自己的房里正看着医书呢, 看得是有些入神了,筠诸过来敲门的时候,敲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黄昏, 去看看。” “是。” 或是有什么急事,陆世微也移开了眼来, 瞧着房门口。 “给陆姑娘问安了, 我们姑娘说,要姑娘也出去转转, 去看些什么新出的首饰呢。” 筠诸就进了几步来, 跟她慢慢细说。 “原来是姐姐。” “那也行, 拜托筠诸姐姐给姐姐说一声, 世微换身衣服就过去。” “好。” 筠诸很是开心, 连走出去的步子都是那么轻盈喜悦的。 “不知道宋姑娘叫姑娘去是干什么?” 黄昏转眼来瞧着陆世微, 说是要换身衣裳,但是看着她还没起身, 是多问了一句。 “想是因为哥哥要来提亲了,高兴的吧。” “刚刚不都说了是要出去买些首饰吗, 多半也是为着后两日的事吧。” “对了,说着公子来提亲的事儿, 那姑娘那天还要留在宋家吗?还是说那天再跟着公子一起来?” 她也是陆家的人, 按道理, 应该是由他们兄妹一起登门来的。 “不知道,哥哥也没说。” “既然今日要出去,黄昏, 你等会儿去给哥哥递个信, 问问他是怎么打算的。” “是。” 定会想个办法的。 看完了宅子,韩即叫了房牙子来办着这些事儿, 是还需要些时日,但是也会尽快。 “其实还有比这更大更好的,但是我也是想着你喜欢清净嘛,还是觉得这里最好。” 就在这宅子门外,韩即还跟陆世宁说着话。 陆世宁时不时的擡起头来看了看这宅子的大门上头,往后这就是陆宅了。 “我知道韩兄是为我考虑的,世宁很满意。” “那就好,往后就你们三人,很是能住的。” “是。” “对了,后两日去说亲,你自己能行吗?” 韩即脸上有一副担忧的神色,他明白陆世宁的情况,要是没有长辈给他撑着,怕是会失了礼数。 “韩兄想说什么?” 陆世宁追着他又问,也猜到了他下一句会说什么了。 “你的那位姨母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啊?” 他也还惦记着这件事,他知道陆世宁是一个人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这般位置,韩即是心疼他的。 “还早呢,估计这信还没到。” “若是姨母真的不来,我就这样去吧,反正两家也是故交,都知根知底的,也不是非要来遮掩什么。” 实话实说也就是了。 那般啰嗦犹豫,陆世宁可不是这个性子。 “那也是,也用不着那样。” 韩即这口气是还没松下去,他是有个主意说要不就请他的父母来给他坐镇,就当是认的干儿子了。 可是,这事儿他只与自己的娘子说了两次,还没有真的定下来。 这也不是小事,还是得问过陆世宁自己的意见。 “若是韩兄真的还担心,等着真的成婚的日子,就来给我做傧相吧。” “好啊,正有此打算。” 相视一笑,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等着你这院子修缮好了,其他的事儿,日后再细细给你说。” “韩兄真是想的太周到了。” “你这是换了个新地方。你不是久居汴京的人,有些规矩是不大懂的,我都一一给你说明白了才好。” “是,韩兄说的对。” 正细细说着,俞娘子也从院子里出了来,该注意的地方她都了然於心了。 从巷子外跑来了韩家的人,眼生,陆世宁是没见过。 那人来给他们行了礼,又擡头来对着韩即说着是家里的夫人有事,要跟公子细说,又问事情办完没有,这天色也不早了,还是该先回去了。 他们也是忘记了时辰,韩即还说要同陆世宁去樊楼吃酒呢。 这是事急生变了,陆世宁知道他家里事情也多,也劝了他早些回去,这边的事儿都完了,也没什么可以再看的了。 “今日多是麻烦韩兄和嫂嫂了,世宁深谢大恩了。” 陆世宁是个时时都讲礼的人,对着他这肺腑之交的朋友,也是时刻都 不会忘记规矩的。 “哪里说的这么重,今日我们就先回去了,若是有别的什么事儿,我会叫人去寻你的。” 底下的人已经牵了马车过来,正要踏上去一步,韩即是想着还有什么,又急忙转过了头来问着陆世宁, “这次,你应该不会再搬到哪儿去住了吧?要不然到时候又要找不见你了。” “哈哈,不会了,等着宅子修好了,我也就直接搬到这儿来住了。” 欢善楼那边,也不用再费心了。 “那好,就这样说定了。” “快回去吧,别叫家里人久等。” “好。” 韩即扶着他的娘子就上了马车,韩家的人又都离了这巷子,这里又是稍稍变得安静了些。 十焉也从院子里出了来,跟在了陆世宁的身边。 “公子,这宅子的事儿都办的差不多了。” 陆世宁还站在那儿望着巷口,街上人来人往的,这是个安定的屋,陆世宁的心里是有了点归属,但是不多。 十焉见着他这般出神,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该是高兴的事儿。 他们一行四人,当初在潭州,要是想住这样的屋舍,那也都是别的奢求。 “公子,在瞧什么?” 顺着陆世宁的眼神,十焉也探了探头往那边看了看,可是什么都没有啊。 “没什么,我们先回去吧。” 他还是早些躲回去,万一又遇上了哪位公子衙内的,他今天晚上又逃不了。 “公子,十焉倒是还记得有件事儿。” “什么?” 陆世宁一脸无辜状的转了脸来看着他,是有什么事儿自己也疏忽了。 “公子忘记了去买簪子。” “什么簪子?” 这说的是云里雾里的,陆世宁的眉眼更皱的深了些。 “这按着定亲的规矩,男方是要给女方一个定情信物的,公子,是给过什么东西给宋姑娘吗?” 十焉这脸色,像是在责问他。 “是吗?” 陆世宁又顾自念了一句,这是定情信物?簪子?东西,他好像是没亲自给过她什么,小时候的东西都是父母直接送的,但是他之前送过一幅画给她,但也是有了许久了。 “不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陆世宁眼里还带着一丝怀疑,这两个大男子,就这样站在宅门口,在讨论什么定情信物的事儿。 真是有些奇怪。 “公子,之前柳媒人在给公子讲规矩的时候,您可是走神了,十焉在一旁可是瞧着了。” 他这话说的,像是在课堂上也走神被先生发现了一般,有些心虚。 陆世宁一时被噎住了,半天都说不上话,他是在想别的事儿。 十焉见着他这副吃瘪的样子,暗自正偷笑呢。 “我可是明白了,原来你也是这样来编排我了。”但陆世宁还是很快的就反应了过来。 “你是从人家黄昏那儿得来的小心思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她。”陆世宁拿回了话语权,心里可是更舒服了些。 “你家公子读得了书,考得了进士,这些当然也还记得。” 陆世宁是转了弯过来,也在取笑着他,正是说准了他的心思,十焉脸上也有些不适。 十焉就比陆世宁小了一岁,当初在外,陆世宁带着世微,那黄昏就和世微一样,也还是个孩子,可也是由十焉带着的。 这么久了,哪里能不动心。 “行了,去买簪子,你家公子今日也给你个甜头,让你给黄昏也带一个。” “那就多谢公子了。” 十焉是千恩万谢的,这是许久都没瞧见了她了。 这段日子,只有去宋家才能瞧见她。 宋南锦和陆世微得了个借口才出了门去,说是去看看自家的生意店铺,这是正事。 宋金知和宋候知被大娘子看得死死的,是没空溜出去了。 看着她们上了马车,心里也是羡慕的很,自己却是来做苦力来了。 什么好事,如今不用去读书上课,但还是被管的死死的,真是无语。 大娘子之前还跟宋候知说了,等着宋南锦成婚那天,就由他将姐姐背上花轿,现在家里的兄弟也就他这一个了,要不然,按道理,是该由家里原先的二公子来的。 可是,他已然是不在了。 一听着大娘子这样说,宋候知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他这 身子板,还要背着宋南锦这一身的花胜花冠,他哪里能行。 可是,不行也得行,大娘子是没给他退路。 但是为着她这桩家里都满意的婚事,他也不能冒着去违背宋父和大娘子的风险,一时忍忍,以后说不定日子还要好过些了。 无奈啊,撇撇嘴,还是答应了。 宋南锦和陆世微坐在马车里,还没到。 陆世微其实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儿,她对汴京可是不大熟悉。 “姐姐是想着哥哥后两日来说亲的事儿,所以很高兴吗?” 问的是这么直白,宋南锦也知道该怎么直接回答她,这高兴不高兴的,还不好说。 “我是想着近日家里的生意店铺的账目,我怕是出差错。” “哦。” 要说这些,陆世微更是不大懂了,她自八岁到十五及笄,就跟着陆世宁读了几年书,还学了点岐黄之术的皮毛。 其他的什么东西,都是在宋家这段时间才学的,看着宋南锦这每日里都要处理那些杂事,她虽眼看着,但是不大感兴趣。 可是她手笨,连点茶都还没学好。 “今日也是出来挑几件好看的首饰的,等会妹妹也选几件。” “是,多谢姐姐。” 陆世微喜素雅,不大喜欢太鲜艳的颜色,就是见着她一个姑娘家平日里的衣着太素雅了些,宋南锦还说要去挑几匹好看的缎子来给她做衣裳。 正好是自家的店铺,宋南锦也要去查查账。 筠诸和黄昏就走在车旁,刚好是同一个方向,宋家的马车刚走过时,陆世宁和十焉就在不远处。 还是十焉眼快些,一擡头就看见了黄昏,他是心里还惦记着。 “公子,是黄昏。” 他指着方向给陆世宁,既然她出来了,马车里自然就是陆世微了。 正好,有话跟她说。 陆世宁见着了她们走的方向,本想着直接就跟上去,但是,陆世微或许是跟着宋南锦又或是大娘子出来的,陆世宁只想跟世微交代几句,不想牵扯其他的,还是止住了步。 “十焉,你去跟着宋家的马车,看看她们要去哪儿,要是方便的话,叫世微过来一趟。” “我就在这卖茶的地方等着你,不管行不行,都要来报个信。” “是。” 得了声儿,十焉脚快的就跟了过去。 陆世宁左思右想的,不想让她们也瞧见了。 就坐了这路边的卖茶的地方,就静静的等着她来。 宋南锦的意思是先去绸缎铺看看,直接就带几匹缎子回去。 刚下了马车,陆世微也跟着下了来。 这宋家的生意店铺,她也是第一次瞧见。 真是人流涌动,这来看绸缎的人,连自身的穿着可是也不一般。 光看这华丽的绸缎,也是能想到汴京的盛世繁华。 江山秀水,不仅是只在这画作上可见,这衣服绸缎上也能可见一二。 十焉是晚了一步,过来时,已经是看着她们已经进了这绸缎铺里去。 没有办法,他也得进去跟着看看,刚刚瞧着身影,或是宋南锦。 他知道陆世宁没有跟过来,就是不想见其他的人,他得想,怎么才能叫得世微出来。 这绸缎铺的小东家,也是宋家的一门族亲,借着宋家的生意,也是能讨得一口饭吃。 才进去不久,店里眼尖的人就看出是宋南锦来了,身边跟着的姑娘却是不知道该是谁,他这急急的去叫了小东家来。这是家里真正的管事的人,可不能怠慢了。 又说请她们先去坐着,奉上茶,要是查账,自然也该拿账本来。 小东家还在二楼上陪着客人,自是要去唤一声。 “姑娘来是看账本吗?小的这就要去拿?” “不急,就是先来挑几匹缎子,给妹妹做几件衣裳的。” “是是是,小的立刻去拿最好的绸缎来。” “姐姐,其实不用的,太花费了。” 刚听完这一句,陆世微拉着了宋南锦,这样的奢华,她可是不求的。 “无事的,也都是自家的东西了,用几匹都是无妨的。” 宋南锦安慰着她,这真的不算是什么的。 宋南锦挽着世微的手,带着她在一楼处转了转,这里来挑缎子选衣裳的姑娘和小娘子们也很多,个个枝头花粉带钗,很是娇艳。 “哟,是锦姑娘来了,小的可是怠慢了。” 脚步这样快,知道是轻易得罪不了的。 这小东家就是个名头,这人的年纪可是不大小了,却还是要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叫着宋南锦一声锦姑娘。 “姑娘今日来是拿缎子还是看账目?今日的账目还没算好,还是先看前些日子的吧。” 这楼里客人正多呢,他还能来招呼。 又是想着什么,这小东家又上前了一步跟宋南锦低声又道, “姑娘,这正三楼上,今日来的客人正是程娘子呢。” 是稍稍压着声儿说的,是给她透信。 是脸色有些变了,宋南锦没说话,更不想上楼去瞧,这程娘子,也就是郡王府的人。 多多少少是沾着点亲的,怕见了尴尬,宋南锦只说今日就挑几匹缎子就走了。 账目就先不看了。 “那好,姑娘们先上二楼,我吩咐人去取最好的来看。” “好。” 注意着脚下,提着裙摆,姑娘们就先上了楼去。 第55章 第五十五回 第55章 第五十五回 卖茶的那边, 陆世宁要了一碗清茶,正端坐在那儿,等着十焉回消息来。 他是个闲不住的人, 坐了这有一盏茶的功夫,心里有一丝犹豫也是想跟着去看看的。 但是, 他心里只猜, 世微跟着来的,必然是宋南锦, 后两日也要见的, 也不急於这一时。 他往这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上多看了一眼, 他善作山水之画, 但是描摹人物之态, 还是差点火候, 或是他老是看人不清,是做不了多逼真。 更是觉得, 这山水之态,是比人要好看些。 陆世宁看见了一个守在大人身边的小姑娘, 头上戴着花圈,安安静静的站在大人的身边, 一双大眼睛, 似满着春水, 红嘟嘟的脸蛋,真是个可爱的小团子。 他也在心里描摹这人物形态,情不自禁的拿手去点了茶水, 就在桌上画了起来。 只是一张小脸, 他眼看着的,却是跟心里想的有着不同, 这一手的水画,倒更像是陆世微八九岁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她还小,走不了多久就喊累,陆世宁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倒是时时背着她赶路。 日头正好,这木桌上的水痕很快的又干了去。 陆世宁拿帕子擦干净了手,还是在画纸上用墨作画才顺手。 什么时候还要再练练这手人物形态描摹,比起他画着其他的,这还很不精进。 小东家带着她们去了最好的雅间,叫了四五个人去取缎子,又想着是姑娘家,就选了些娇艳的颜色来。 “最近铺里的生意,是自开春来又多了些。现在春来时兴一种棠红轻纱,加上桃花海棠点缀,甚是能扮出个美人样子来,不知道姑娘们也喜不喜欢?” “都拿来看看吧。” “是。” “前两日,家里的娘子也叫了人来让我们送几匹好绸缎过去,说是要给家里的长辈也做几件新衣裳,看来是近日家中喜事多了,这连带着衣裳也是个喜庆样。” “小东家这是嘴甜求赏呢?” 筠诸插了一句,这是别有心思呢。 “哪里,不敢,不敢,就是听说,锦姑娘是要成婚了,这不就是件喜事吗?” 刚奉上了茶,於屏风外,却是早已立了五六人,手上都带着缎子。 “一样一样的看吧,都是新做出来的,卖的是很好,很得小娘子们的喜欢。” “妹妹看看喜欢哪一个?” 已经喝上了茶,陆世微听着声儿转过去眼随意瞧了瞧。 都是些娇艳般的颜色,陆世微是没多大兴趣,只随意挑了匹稍稍素雅些的颜色,那个什么棠红轻纱,她不大上心。 “这匹柳绿色莲纹的锦缎,小的瞧着是很适合这位姑娘。”小东家是对着陆世微说的,他是个做买卖的人,自然要迎合个人的喜好。 她穿的素雅,连头上的发钗都是莲花状的。 听见了他说话,陆世微也看了两眼,是春意浓,颜色淡,很是合她的胃口。 “拿过来看看。” 宋南锦在旁喝着茶,瞧见她多半是喜欢,就叫她们拿了过来。 筠诸捡了过来,贴近了陆世微,在她身上比了比,这还很是显白呢。 “妹妹喜欢吗?” 宋南锦又问了一句,其实已经招手让她们包起来了,陆世微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没多言。 “再看看其他的,那匹烟粉色的也很不错啊。” 想着这几样如此娇艳的颜色,陆世微就想到了宋南锦的婚服,也该是如此的好看。 “姐姐的婚服也是在这儿做的吗?” 她冷不丁的转脸来问着她这么一句,宋南锦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那自然也是,锦姑娘的婚服那也必定是上好的绸缎式样的,样样都是最好的。”小东家脑子转的快,这也答得快。 就是没见到真品,或是还没做好,陆世微瞧着了宋南锦也是这副跟陆世宁谈着婚事又不愿多语的样子,也不再多说。 在里面挑了两盏茶的功夫,十焉先是进去了一趟,没看见人,还是就出来等了。 本是想悄悄的就叫了世微去,但是眼看着她们走的这样近,也还是没别的办法了。 宋南锦挽着陆世微就出了来,十焉赶紧上去凑在她们俩的眼前,说是自家公子想叫陆世微过去诊个脉,顺道再说说话。 说罢,还瞧了一眼她身后的黄昏。 “哥哥不好了? ”见着了十焉突然过来,陆世微还有些吃惊。 陆世微有些担心,早跟他吩咐了要叫陆世宁乖乖喝药,他这体寒之症,若是不注意,很容易感染风寒。 十焉没再说话,这意思就是默认了。 “去看看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你。” 宋南锦见着他们这个样子,猜着陆世宁多半也不是真的病了,就是想借个由头将她诓过去。 兄妹俩之间的暗语,她又怎么能得知。 只是直觉。 “那姐姐,我就先去瞧瞧,尽早回来。” “好。” 就放了她去,陆世微跟着十焉已经走到了那边街上。 “姑娘,陆官人既然来了,怎么也不说见见姑娘?” 看着她们走的背影,筠诸在一旁,也跟着搭话。 “他总有他的道理吧,我们也懒得多说了。” 宋南锦还想着这绸缎铺里还有那位程娘子,不想当面碰着,就说上马车里去等,让筠诸瞧见了告诉她一声儿就是。 陆世宁等了许久,见着还没他们的身影,有些踌躇不安,也想过去看看,但也是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下了车。 早说就跟过去了。 正有一丝后悔的意头,他一擡头就瞧见了十焉领着陆世微和黄昏过了来。 四人也是有好段日子没在一起聚聚了。 “哥哥。” 听见了这一声女孩子的甜音,陆世宁再熟悉不过。 这笑,也就上了脸。 陆世微就小走了过来,跟在了他的身边。 眼瞧着他的神色,哪里是病了。 “十焉不是说你病了吗?怎么在这儿啊?” 他面前的桌上,这碗茶已经是没了一半,应该是坐了有些时辰了。 “他诓你的,我很好。” 陆世宁转眼来看了十焉一眼,这找的是什么由头,怎么老说他病了,没病也要病了,他只是稍稍体寒些,没其他大的毛病。 “那,哥哥想跟我说什么?” “先坐。” 陆世宁只让她先静静,喝着茶细说。 十焉和黄昏,守在身边,刚刚,十焉悄悄的把一个簪子塞给了黄昏,他们两人说着自己的,陆世宁和世微又说着自己的。 “今日你幸好出来了,我正有事儿跟你交代。” “哥哥说吧,世微听着的。” “我之前跟你说的立家的事儿,已经在办了,等着这宅子再修缮一番,就可以了。” 就可以和她一起搬进去了。 “真的?” 她有些高兴,这是他们的家了。 “是啊,我答应你的,从来不会落空。” 比起那些毫无根据的诺言,陆世宁是个实在的人。 “那好,听哥哥的。” “不过世微也有件事,想问问哥哥。” “哥哥后两日不是要去说亲吗,可是现在爹娘都不在了,你一个人,能行吗?” 都是这番顾虑,其实想的都是会不会失了礼数。 “我知道,但是也没办法。我写了信给姨母,但是也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来。” 毕竟多年未见,只是一封书信,怕是真的请不动她。 这件事,且走一步就看一步吧。 “哥哥,陆家不是在苏州还有一门族亲吗?要不,实在不行的话,不如让他们,”她提到了陆家其他一房的人,声音也是越来越小。 陆世微只记得这些事儿,个中缘由,她当时还小,个中实情也实在是不大清楚。 听她提到了陆家的长辈,陆世宁没多想,就告诉她不用再考虑他们了,他们如今是不会来的。 陆世宁也绝对不会告诉他们。 “以后,我们就跟他们装个表面客气就行了,不必那么频繁来往。” 陆世宁本还想喝口茶,但是这里面的茶水,他刚刚都拿来作画了,已然是喝不得了。 他今科中榜的告示也已经是传到了那边去,各路州县也已经得了文书,他们也肯定是知道了陆世宁登科的消息。 但是,就算他们巴巴的赶了过来,陆世宁也不大想待见他们。 “为什么啊,他们要是知道了哥哥考中了的消息,怎么会不肯来?”说不得都要赶过来巴结。 “我以后再告诉你,现在不用管了,只是说亲,也不是正式成婚。” “好吧。” 陆世宁不肯多说,陆世微 也只好闭了嘴不再追问。 “那,哥哥说亲是代表陆家,那世微那日该做些什么啊?” 她也是陆家的人,要是说亲,她应该是跟着陆世宁一起来的。 正是这件事儿,陆世宁也正好想说。 “还有两日,明天你就先过来跟我住,后日我们再跟着媒人一起去,到时候你再留下。” 还是要先留在宋家,那宅子还要再等段日子才能修好。 “好吧,妹妹回去跟姐姐说说。” “怎么,看你这表情,是不大愿意了?时时跟着宋姑娘,这是快要把你哥哥给忘记了吧?” “哼,哥哥这是吃醋了吗?” 这小表情,陆世宁可还是傲娇的很,哪里是吃醋,她跟着宋南锦挺好的,一个姑娘家,每日里都跟着他这个粗糙的男子怎么行。 再说,陆世宁也想到了她的年纪,该是可以考虑婚事的,他的妹妹比起那些高门贵女,是差的很多,但是陆世宁还想再等两年,反正她还小。 七年都在外,她性子其实已经养野了。 那些什么焚香点茶的事儿,她怕是学的不精。 还是得慢慢教教她。 “哥哥要是现在就吃醋了,那等着姐姐嫁过来了,哥哥每日里都要看着,心里岂不是更难受?” “这还没娶呢,你这胳膊肘就这么快往外拐了?真是没良心。” 她们俩已经是站在了一处去,陆世宁是有些担心他这以后的日子有些难过啊。 “哪里没良心,哥哥是我的亲人,姐姐日后也是我的亲人,怎么就胳膊肘朝外拐了?” “你说是就是。” 陆世宁有几分无奈,小孩子嘛,他是让着的。 “行了哥哥,你要是没有话说了,世微就要回去了,姐姐还在那边等着的,不能待久了。” 果然是时时惦记着宋南锦的,陆世宁也没别的要说的,这里人多,还是早些回去好。 “行,让十焉送你过去。” 该是听见了他的名字,十焉跟黄昏止住了话,等着他的吩咐。 “送世微回去,早些过来。” “是。” “回去吧。” “嗯。” 陆世宁的眼里其实还有几分不舍,他自上京来,世微,他也只见了几面,也不是时时都像以前一样,跟在他身边的。 还是得放了她去,陆世宁还有自己的事儿要办,哪里能顾得上她。 陆世微行礼告退,陆世宁点了点头,自己也要回去了。 “世微,明日我会让十焉来接你的。” “好。” 掩面一笑,这都是喜事,陆世微的眼里也都还带着笑意。 时辰已经是真的不早了,陆世宁还得回欢善楼去,再检查检查该办的东西,他一向很谨慎,事事都要看查清楚了。 眼下宅子的事儿已经要办好了,这只消去将亲事说好,他就等着去赴琼林宴,万事安定了。 多年的辛苦努力,如今真是有了个明白的结果。 第56章 第五十六回 第56章 第五十六回 今日就是去说亲的日子。 四月里是春雨多了些, 可是为着今日去宋家提亲的事儿,天公还是做美了,既然是做美也是做媒。 正是个见好的天色, 今晨报晓的人报了天气,因连着下了几天绵绵的细雨, 今日人都出了来, 去寻春玩耍了。 陆世宁特意换上了一身释青色的衣裳,脚着一双黑色的靴子, 腰带上又挂着一块白玉, 他很认真的对着照子看了许久。 “十焉, 来看看, 这里还有什么不对的?” 他有些不放心, 这是上门提亲的大事, 他又给宋家一个说法,但是又等不得姨母上京来了, 她还没有回信来。 千里之远,或是还没有送到。 福州, 实在是比杭州还要远啊。 如今他也更别说,姨母会不会来了。 实在是家里现在没有长辈, 陆家长房一辈的人, 陆世宁根本不想去求他们。 要是真是个靠得住的, 陆世宁也不会带着世微自己游荡了。 陆世微起的也早,先给陆世宁做了茶,是手艺不大好, 陆世宁却也没说什么。 “哥哥这样看着真是精神。”好似是新衣裳。 陆世微预想着陆世宁未来穿官服的样子, 想必也是这般的有派头。 “这么嘴甜?” 陆世宁正有心情来打趣她,外面天色没有那么暗了, 今日是个好意头。 昨夜还同世微去楼下吃了酒,陆世宁今早多喝了两碗解酒的汤药,是酒气不大重了。 “等会去宋家,你就跟在我身边就是。” 陆世微过来给他理着衣衫,又拿了那件释青色的外袍来,给他披上。 陆世微就在他的眼前,陆世宁也得多叮嘱她一句,他自己不大懂这个规矩,她自然也是不大懂的。 “是,世微知道。” 领子还有些不大对,世微上手正给他细细理着。 “昨天让柳媒人再清点了一番聘礼单,是没有差错。” 这下也就放心了。 那买卖宅子的事儿办的快,是多给了些银子,那房牙子的腿脚也跑得快些,苏槐巷那儿,已经是挂上了陆宅的牌子了。 一传十,十传百,总有人要去打听,那边的人一听说这就是今科榜眼的宅子,这也感觉这苏槐巷的房价都要多涨一番了。 “哥哥已经点过好几遍了,可放心。” “我知道。” 已经理好了,陆世微又仔细的瞧了瞧他的脸,眉眼之间是带着点倦意和疲态。 “哥哥近日是不是都没有好好休息啊?你眼圈下有些黑。” “每天都出去忙着各种事儿,休息时间当然少了。” “哦。” “对了哥哥,世微还记得一件事儿。” 上次放榜的时候,世微也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看榜,就是为着宋家之前的那位来的长辈,是宋父的姑母。 “今日既然是要去说亲,哥哥可要记得,前些日宋家里头可还有位长辈,现在还没走,估计也是为着这件事儿的。” 陆世宁猜到是那什么姑祖母了,这层意思,他早料到了。 “就是不知道,现如今,是不是还来了其他的什么人。” “哥哥认不得,世微也认不得了。” “无事,我相信,他们不会太为难我的。” 他们愿意等着这几年的时日,还想两家结亲,自然也是不大会给他什么下马威,说着什么知难而退的。 陆世宁之前还有几分那样的想法,可是经过了那天金榜下争相抢女婿的事儿,他还是觉得跟宋家的婚事,其实还救了他一命。要不然,跟那些根本不知道底细的人成了婚事,说不得前途还是不是有着青云。 更何况,在元宵那天,见着曹庭之那样伤神,也是个爱而不得的样子,陆世宁有些动容。 他已经失去了很多,如今是不想再连她也失去。 见着陆世宁又是有些失神,世微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大日子,他还能想着什么。 “哥哥可不要时时走神了,待会儿就要去了。” “是。” 过了没一盏茶的功夫,十焉就来说,柳媒人已经叫人来了,是问公子准备好没有。 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儿,就可以上马去了,今日这天色是很好,可别耽误了好时辰啊。 陆世宁对着窗外,深深的吐了好一口气 。 奇怪,真到了正事儿上,他还是有些紧张的。 “哥哥就别磨蹭了,赶紧上马去吧。” 陆世微见着他还没转身来,是怕他临阵是要逃了,又过去拉着他的袖子,推着他出门。 “哥哥可别耽误了时辰,该去见姐姐了。” 她的力气小,只是做了一个推搡的假样式,陆世宁收了心来,是自己走了下去。 他要送的聘礼,单子是和媒人一起拟的,其馀的东西都是按照汴京的规矩来的,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他付钱就是。 今日来帮忙的,更有韩即唤来的人。 陆家曾是官宦,虽是比不得宋家这样万贯家财的殷实之家,但是陆世宁母亲的娘家沈家,在江南一地,也是有名的大家,也是握了有不少的钱财。 还好,那个时候,陆家人早就交代给了陆世宁,要不然他如今哪里有钱来买宅子置办聘礼。 只是,在外行走,财不可外露,陆世宁往日里装作的那般柔弱清贫的样子,也是为了个人钱都两全。 万事都得低调谨慎,他时时都记得。 只是,这些事儿,陆世宁很少跟世微提过,只是言,他肯定不会让世微少一口饭吃的。 他这个做哥哥的,可是要肩负起教养她的职责。 陆世微跟着他下了来,没想到,除了媒人,还有个男子正等着他们俩。 她是没有见过,很是眼生。 “曹二公子?” 陆世宁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眼,只是这背影他还是很熟悉。 听见了陆世宁正叫着他,曹庭之也转了身来看,那满眼喜色,倒是好像还比陆世宁高兴三分。 “我可是得了韩兄的令,过来给你坐镇的。”曹庭之便也直接说明了来意,他是自己想来看热闹,同时韩即也私下拜托了他一番。 陆家如今没有长辈在,陆世宁其实没想这是个问题。 不过,既然有人来,也是心安些。 “陆兄要是只身前去,未免冷清了些,多几个俊秀的君子骑马,这满城的姑娘们也要出来竞相探看了。” 一语连夸,真是好口才。 陆世宁只一笑,就听着他这样大说赞词,还是觉得,是韩即想的周全些。 陆世微就在陆世宁的身边,正听着他们说话。 曹庭之也瞧见了他身边的这位小娘子,猜着该是他的妹妹,是一副柳如初春,清秀白玉的样子。 “想着这位该是陆家妹妹吧?曹庭之见过礼了。” “万万不敢,曹公子客气了。” 曹庭之就要给她行礼,世微瞧着他这一身的锦缎式样,那可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还好,跟着宋南锦,她是学得了一些。 见着他这般的气度不凡,肯定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或是高门世侯,世微可受不起他这样的礼。 “走吧,该是好时辰了。” 曹庭之也不再客气,今日还是说亲的事儿最要紧。 有马有轿,陆世宁和曹庭之骑着马走在前面,陆世微进了后面的轿子,身后还跟着一队擡聘礼的人。 阵势不会太大,但也是有个好排场,陆世宁也不大喜欢太过高调,这还只是来说亲,又不是真的成婚。 宋南锦由着她们伺候穿衣,她得的消息有些晚,衣裳都是加急做出来的,没有做全样。 只是一件紫薄汗的衣裳,颜色是很素雅的。 又挂上了一副南洋珍珠耳坠,头上附上了一支流苏蝴蝶簪,要不是宋南锦说今日可不用这样隆重,筠诸和枕簟是还要将那支点珠桃花簪也要给她戴了上去。 眉是浅文殊眉,薄施朱唇,面露粉色,筠诸还给宋南锦贴上了花钿,是梅花状,就如郡主娘娘还在她身边一样。 “姑娘,今日这装扮,是清秀不失颜色,粉黛还似佳人。” “行了,莫嘴贫了,去前厅看看是个什么样子?” 怕等会大娘子叫人来催,宋南锦说先让她们去看看,也好做个帮手。 “是。” 她们俩又都笑着出了去,正好去门外看看陆官人送礼的人来了没。 留着她一个人在屋里,宋南锦对着照子又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是瞧着自己的头饰有些歪了,她又上手去摆弄了好一会儿。 她选的首饰都是稍稍淡雅些的,只是来上门说亲事,真的是用不着那样隆重。 只是怕让别人觉得太刻意了。 家里的人,已经是开始给她绣婚服了,连带着做了 个新式的头冠,这些事儿大娘子会看着的,她也不用太费心。 还没人来,宋南锦在屋子里坐着,也没说要立刻出去瞧瞧。 要不然,就显得她是太不矜持了些。 陆世宁上了马,正是要往郁青街的宋家去。 曹庭之就跟在他的左右,陆世宁真是觉得受宠若惊,他是哪里来的福气啊,竟然能得到这样一位世家大族的公子来给他做傧相。 他是有名些,城内的人见着他的面孔,还以为是他要去提亲呢。 “今日你去说亲,这样的阵势,恐怕郡王府那边也应该是知道了。” “秉斯何故提到了郡王府?” 他们趁着间隙还有心情说话。 “你那未过门的娘子,她的娘亲昭阳郡主就是原先郡王府出来的人,如今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你可要小心了,万一他们要使个什么坏那怎么办?” “秉斯为何这么说?” 陆世宁骑着马,一边瞧着前方,一边又要跟他说话,脸上布着疑云,是还有什么隐情? “算了,反正你小心些就是。至於原因嘛,陆兄还是去问你未过门的娘子才最清楚。” 这大街上也说不明白,更何况还是前时内宅的事儿,他也不大方便说,他之前也只是回去打听了一耳朵。 这说的是很吊陆世宁的胃口,他也早就疑惑了其中必定是还有什么事儿,但是找不着人来问清楚。他不信一面之词,还是得问当事人才最清楚的。 陆世宁收了心来,目视前方,高头大马,少年郎君,提亲送礼,本就是一段极好的佳话。 第57章 第五十七回 第57章 第五十七回 宋家门口都是点灯张彩的, 门口上贴了喜字,家里的人就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还有撒钱添糖的, 周围围上了好多的小孩来争糖吃。 施舍点闲钱,是吸引了不少的人来驻足赏看, 这是件喜事, 谁也想来沾点喜气。 该是议论着怕是成亲婚嫁的大事。 一派喜气光彩,正有家里的人还在大门口招呼着来登门恭贺的客人, 今日备好了宴席, 就等着陆官人来了。 宋金知和宋候知就坐在了偏厅的廊下, 眼巴巴的看着家里的人一会儿走过去一会儿走过来的, 看的都要眼花了。 他们俩安安静静的坐在这儿, 花阴刚刚给他们端了果子点心来, 却也被大娘子叫着去帮忙了。事情太多,连赵娘子也跟着去帮着大娘子招呼客人。 廊下, 就剩下了他们二人。 “虽说娘和爹都在忙着招呼他们,但是还是被看得死死的, 走都不能走。” 宋候知刚喝过了一盏茶,手上正剥着金橘子, 这开春了, 连橘子的物价都涨了一半, 说是宫里的贵人都爱吃宫外那家吕记的果子。 连带着这如今城里所有卖的橘子都翻了一番价格。 这边小姑娘们是没有了,可是大娘子还叫了四个小厮过来时时跟着他们,绝对不允许他们偷偷溜出去。 大娘子既怕他们累着, 但又怕他们来帮倒忙, 还是就叫他们自己站在一边玩去。 “哼,你还想着出去呢, 今后我看你,这是苦日子要临头了。” “这话怎么说” 自从宋南锦两年前管家来,他们俩是巴不得宋南锦早些嫁出去,这眼下就临近了,该是好日子才是。 宋候知的手停住了没再剥橘子,还留了一半的橘子皮,他转过脸来很是不解的看着这个时时都要跟他争个姐弟还是兄妹的宋金知,等着她解释缘由。 “你傻啊,长姐的官人,那是今科榜眼,你也不看看爹那副眼角都要笑裂开的样子,这不就是给爹说了,只有科考才是上进之路。” “你可别忘了,爹年轻时,也是去科考过的。”宋家如今虽只是个小官之家,但宋父也是正经科考过的。 “等着这婚事办完了,爹要是给陆官人,我们的新姐夫说,要他来管你读书,我看你一天还能这么清闲吗?” 还天天出去吃花酒,什么勾栏瓦舍,水台云阁的,他是混账惯了,大娘子管束不力,怕是得换个人来管了。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宋金知还自若的吃着点心,喝着清茶,看着小厮丫头们进进出出的做事,就像是在看池里的游鱼儿一样。 宋候知听完更是有些发痴,转过了眼来,想着自己的打算。 对啊,要是让陆世宁来管束他,他以后哪里还有清闲的日子过。 怎么办,这桩婚事还能退吗。 他可是年纪轻轻的就中榜登科,宋候知已是十五,却是连秀才都还不是。 这两相比较,简直一个是桂果,一个是蒲草,哪里能比。 “那怎么办?” 他慌了,开始有些害怕了,这可怎么能躲过去,就算是大娘子不准,可是也不敢违背宋父的意思啊。 “哼,怎么办,我可是没有办法,要考试的又不是我,你自求多福吧。” 宋金知对着他是嘲讽一笑,跟自己没有关系。 他收了脚,丢掉了手中的甜橘子,瞬间是没有滋味了。 “不过我们这姐夫,看着是挺温顺的,文人君子嘛,想来也不会做事太难看的吧?” 他自我怀疑着,说的时候自己都很心虚。 “姐夫再温和,那也是对长姐才温柔的。你?按着爹的意思,说不得多打你一顿都可能。” 还抱着侥幸心理呢,宋金知说的可是毫不留情。 宋金知还继续添油加醋着,丝毫不担心这可能是在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也是,就见了这几次面,虽然表面看上去他是挺温和客气的,但是底下的真实样子她也属实是不知情。 他咽了咽嗓子,是很担心啊。 “完了,完了,我可是受不住啊。” 一边正慌着,一边是气定神闲。 “还吃,快帮我想个办法啊!” 就着手里刚剥下的橘子皮,宋候知就给她扔了过去,她的脸色不大好看。 “怎么办,讨好他呗,让他以后教训你打你的时候下手轻一些。” “他敢!再怎么说他是陆家的人,我是宋家的人,他哪里能打我” “爹说可以那就可以。” 宋金知接着回怼着他,这算是给出了半个法子吧。 “不行,我可不能由他拿捏,我得走。” 丢了帕子,就说要赶紧走,说不得今日这事儿宋父就要给陆世宁挑明了。 可是身边的小厮却是要拦着他,可不能让他们出门去,现在门口也都有人正把守着,哪里能出得去啊。 眼见着有人拦着他们,宋候知正要叫他们滚开,花阴又过来报说,姑祖母叫他们现在过去一趟。 是姑祖母,就是连宋父也不能轻易违背,他们更是小辈,可是不敢违逆。 没办法,宋金知也赶紧侧了耳朵来,是叫他们过去,她心里也有些慌。 “姑祖母叫着姑娘和公子先过去呢,可不能多耽误了。” 宋候知丢了手里的小玩意,无奈厌烦般的跟着过了去。 哪里都是事,发疯了算了。 宋南锦在屋里坐了没多久,刚刚也有人来报说是姑祖母叫着姑娘过去,是有话说。 去的时候,宋金知和宋候知也跟着过了来。 “姑祖母万安。” 宋南锦是自己来的,筠诸和枕簟都去了前厅大娘子那儿。 “锦儿快坐。” 姑祖母使唤了人去送茶,见着她是如此的装扮,真是好一副美人模样,很是开心。 “想着再等会儿,陆官人就要上门来了。今日家里的郎君和大娘子是要忙昏了。” 偌大的宋家,人也多,加上今日来的客人,宋南锦是明白的,曾经她也操持过这样的宴席,是很累人。 不过,她还有一丝担心,担心郡王府的人会过来,会来使绊子。 反正不是好事。 但是,又是觉得他们还是看不上的,会过来那简直是异想天开。 那可是郡王府,就算是陆世宁中了榜眼,他们怕也是,都不想多看两眼的。 “锦儿?” 见着她不再说话,姑祖母是在问着她是想什么出神了。难道是高兴了,昏头了。 宋金知和宋候知给姑祖母请了安,也就在一旁坐下了,听着她们讲话。 “啊?” 宋南锦回了神来,听着训话。 “南锦是想着,这不是要办婚事了吗,挑个时候去给我娘亲上柱香,告诉她,婚事就要办了。” “是,该是去的,就等着挑个好时候去吧。” “是,南锦记得了。” “今日家中事多,怕你们都没有个好玩的地方,就坐在这儿说说话喝喝茶,也免得出去招惹是非了。” 客人在,不能失了礼数。 “是。” “去,去拿首饰盒子过来,让几位姑娘挑一挑,沾点喜气。” 姑祖母又叫了身边的人去拿盒子,宋云锦怕是还在屋里,也要去请她过来玩耍一番。 说完了首饰,姑祖母又对着宋候知问着他近日读书功课如何。 还是真的逃不掉,宋候知一听着这问话,他的脸色霎时就要变了,宋金知还在一旁偷笑。 果然始终是避开不了。 宋候知有些尴尬,也不能不说,他近日读的什么书,自己都要忘记了。 每日里都要被盘问,他还没编个得体的理由来。 “呃,近日,忙着家里的事儿,还没怎么看书。” 宋候知是将这个理由推到了家里如今在办的这件事儿上,想着怎么是有几分道理的。 宋南锦没插话,这功课读书的人,该是大娘子和宋父来查问的,她这个长姐,是只需要平时多看着他们就是。 “如今家里也多了一位读书的人,候知以后该去虚心求教才是。” 姑祖母这话里指的人自然就是陆世宁了,他如今可是要被授官的人,学问也可去教授学生,教教他,自然也是不大困难的。 宋候知被说的有些心烦,谁要去求他了,他结交的那些子弟们,也有一两个是要去考试的,他直接问他们便是。 将他擡得这样高,小心摔下来。 登高必跌重,这个道理他也是明白的。 话说到了这儿,宋云锦也过了来,一见着姑祖母,也先问了安好。 “今日姐姐看上去是精神头要比往日好些,更似仙子。” “嘴甜,快坐。” “上茶。” 宋云 锦是宋家长房一辈的女儿,是如今的宋父合并了两个宅邸,又供养寡嫂孤女,是做到了该尽的礼数。 “我还说云锦怎么没来呢,给你留了上好的首饰翠玉,来看看。” 姑祖母笑着对她说,是好些日子也没有见到她了。 “你娘亲,我那另一个侄媳妇呢?” “母亲也去帮大娘子招呼客人了,还没赶得来。” 宋云锦替她解释着,现在家里都在忙着开宴设局,哪里有空管着她。 宋云锦本来就是在自己的院里绣花的,赵娘子告诉了她,最好不要出去,免得生乱。 还好,是姑祖母。 她还是该来的。 第58章 第五十八回 第58章 第五十八回 陆世宁和曹庭之已经是快到了宋家的门前, 看着这一队高头大马的少年郎君,周边围观的人也是都猜到,这怕就是今日来提亲的人了。 几个小孩, 手里正拿着糖,眼神痴痴的望着这一切, 什么也不知道, 就只觉得是自己有糖吃。 是个好玩的时候。 “这就是宋家了?” 曹庭之往这边来瞧了一眼,他可是没怎么来过的。 “是。” 陆世宁正回答着他, 他是要熟悉一些。 “听说这位郎君可是今科榜眼, 这现在攀上了个进士, 可真是个好姻缘好福气啊。” “哟哟, 真是厉害, 看上去还这么年轻, 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郎君啊。” “这宋家也是烧了高香了,能求的这么一位进士公子啊!” 周边自然也有议论的人, 陆世宁只当听不见。 正到了大门口,刚刚一见着他们这一队的人, 还在门口的几个小厮和丫头,就已经进去给他们报信了。 大娘子和宋父正在前厅里招呼客人喝茶, 姑祖母还在和宋南锦她们说话。 “大娘子, 郎君, 人到了,人到了。” “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陆世宁和曹庭之已经下了马,正要招呼着后面擡聘礼的人, 手脚都要快些, 稳当一些。 “来了,来了。” 吏稀已经去了前厅里给宋父他们报了信, 他们自然是喜笑颜开的,刚刚那些员外才恭喜了宋父,说是盼得了一个极好的郎君公子,该是好福气啊。 宋父那是笑的,嘴都是要收不拢了。 曹庭之走近了他身边来,还帮陆世宁看了看,衣冠整不整齐呢。 “别紧张,不会吃了你的。” 曹庭之还在安慰着他,陆世宁哪里是什么紧张,他是有些事儿想要问个清楚,但是,现在人多的,都不是个好时机。 还是就应付完走个过场就是了。 “请陆官人安,请陆官人稍等一会儿。” 门口招呼的人先让他们再等会儿,里面的人还没传话来。 轿子落了地,陆世微也出了来,拿着扇子掩面,走近了陆世宁的身边,也在跟他一起等着。 柳媒人正走在前面,也是抽空转了眼来瞧瞧了陆世宁这妹妹,发觉也是个貌美如斯的小佳人,说不定,下次说亲还能用着她这个媒人。 “哥哥心慌吗?”她也突然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陆世宁是真的不咋紧张,他们越这么说,万一又说中了怎么办。 “我还好。” 他简单的回了这么一句,是在等里面人的话。 他们这说亲的人都来了,周围赏看的人是越来越多,陆世宁就在那儿安安静静的等着,他还在想着什么事儿。 这跑腿的人也是快,柳媒人已经去了宋家的门口,观望着什么。 姑祖母那边也已经得了信,陆官人已经到了,她这个长辈也该去见礼的。 “走吧,锦儿,我们也过去看看。” “是。” 见着姑祖母就要起身来,宋南锦和云锦赶紧去帮着扶着她,宋金知和宋候知也起了身站着,要跟着他们一起去前厅去看看。 “今日登门,特上门求亲,欲代苏槐巷陆家长子陆世宁求娶宋府嫡长女,恭请宋家郎君和娘子应允,以合二姓之嘉姻。” 白首永谐,花好月圆。 是合卺正春月,芳菲永丽华。 鲲鹏展翅,万里扶摇;琴瑟和弦,长承诗礼。 传两家之训,合两姓之好。红丝结为字,鸳蝶成排行。 陆世宁和陆世微就跟在了柳媒人的身后,垂手做礼,等着里面人的答覆。 正堂内,宋父和大娘子就坐在了正座上,姑祖母坐在了一旁,除了宋南锦在后厅内,其他几个孩子也都在前厅。 隔着梅色屏风,宋南锦瞧着外面的情形,是还等着看。 府内其馀的客人也都识趣的让开了路,什么投壶游戏的暂时都先停了停。 这是要见礼的时刻了,他们也想瞧瞧这位今科榜眼的神仙风姿。 恭请应允,宋父得了姑祖母的示意,和大娘子相视看了一眼,又望着正前方,点了点头,说,允。 允! 允! 允! 一声传声的人也接到了门口那儿,得了允,该是过了这道坎,柳媒人又说了 些庆祝恭喜之类的话,该是进门去了。 陆世宁和陆世微行礼答谢,总算是过了这个礼,他们也都放心了。 该热闹的也都还是热闹了起来。 曹庭之跟着陆世宁两兄妹进了宋家去,真是好一番热闹的场面。 “话说,你那未过门的娘子,我曾经也只是在一些花宴雅集上见过几次,今日我却想你也是见不着了。” 走近了些,曹庭之在陆世宁身边多说了一句,是告诉他依着今日的规矩,他是见不到新娘子的。 陆世宁岂会不知,今日既然问不到,那就往后再问。 “就没想过能见着,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话说。” “呀,看不出来啊。原本还以为你是个舍不得旧人的主。” 曹庭之就要笑他,人家姑娘家好不容易等了这么久,才盼了今日,怎么会没有话说。 还没走进前厅,陆世宁已经是得了不少的注目。 他大半都不认得,该是宋家的人。 陆世宁其实不喜欢应酬的场面,但是也无法避免,这还不是正宴,他又怎么能摆个难看的脸色出来。 “快,上茶去。” 进了前厅,大娘子已经去招呼其他的客人了,就留下了姑祖母和宋父,是要跟他说会儿话。 曹庭之给他们行了礼,怎么也是长辈,他平时可没有那样的架子。 “这位是曹家二公子,是世宁的好友,今日陪同世宁一起登门说亲。”他只是来陪同的。 宋父瞧了一眼陆世宁身边的曹庭之,也是跟他一般的气质非凡,该像是世侯家的公子,他仔细的多问了一句,果然是曹国公的儿子。 当今官家和皇后的侄子。 这等尊贵的公子,竟然也是陆世宁的朋友,宋父是有些惊讶,这是贵客,可是慢待不得。 “宋郎君多礼了,今日我只是做了陆兄的傧相,他才是说亲的人,可不用这么客气。” 曹庭之提醒他们,可是不能再多说了,怕是抢了陆世宁的风头,他才是今日这出戏的主角。 “几日未见,陆官人是愈发的神采出色了。”人靠衣装马靠鞍,他今日的衣衫没有那么简单素雅,是衬得他的神色更好了些。 “给姑祖母问安了。” 陆世宁总共还没说几句话,可是这样的声音,却是叫屏风后的人熟悉的很,宋南锦是听着了他的声音,又探了探半个身子走近了些,有些模糊,只能看见了大概身形,看不清他的神色,该是怎样。 她今日是不能出去见他的,反正也没什么话,宋南锦听着他们说话闲聊,只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她又去了后厨帮着赵娘子的忙。 院里投壶的投壶,弹曲的弹曲,是很热闹的。 宋候知早出了前厅,根本没心情听着他们在这儿客套,也跟着去了投壶游戏。 “话说,这婚期的事儿,我是觉得不如侄子与陆官人再商议商议。” 宋父只留了他们四人在屋里,让其他人都下去了,也不知道这是姑祖母的意思还是宋父自己的意思。 反正都一样,都是要催促他们赶紧完婚。 曹庭之在一旁没说话,只记得品茶。 他看着这茶碗里的汤色,又是想着了自己的往事,是多了几分愁思。 陆世微早就下去去寻宋南锦了,该是告诉她哥哥是有多欢喜了。 “世宁之前跟宋父不是商量过了吗,大抵可能七夕时候。”其实他也不能说准,他还未授官。 “主要是为着家里宅子的修缮还没完工,又想着若是急匆匆的就办完了婚事,怕是会委屈了宋姑娘。” 他已经将这个理由跟他们说了两遍了,还是没怎么改。 如今说亲的事儿已经定了,他怎么可能会悔婚,这可是要坐罪的。 按照大宋律法,他这真是要吃罪的。 但是,他心里还有些疑问的,再者,他是有一分没有做好跟她单独相处的准备,毕竟是,这么多年都没有见了。 感情也有些生疏了。 他们现在也不是小孩子,是要承担家事的大公子大姑娘了。 心思,也不像是从前那般单纯。 陆世宁虽然曾经也是官宦人家的贵公子,可是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就是怕,他们俩如今再说不到一块去。 可是见着世微和宋南锦打的火热,也是能少些生疏之感。 “世宁知道姑祖母和宋伯父的意思,但是细细想来,这样也是合理的吧?” 宋 父是点了点头,之前就同意的,但是他担心郡王府,还是早日完婚,免得夜长梦多罢了。 “世宁说的是很有道理,但是,我的意思还是,看能不能再提早一些,反正今日来了,也是可以将这门婚事再说个详细的。” 姑祖母和宋父的意思已经达成了一致,陆世宁单打独斗的,是没有帮手。 “我记得,自发榜后,进士们还得去赴琼林宴,陆兄是榜眼,那还得再进宫去拜见官家,还要授官。万一,还要去往别处为官的话,那这事儿可就是得拖了。” 坐了好一会儿了,曹庭之见着他们僵持不下,见势又补了一句。 可是不能光考虑一方,陆世宁既要盯着宅子的事儿,还要惦记着授官大事,他近日也实在是脱不了身,自放榜来,他每日都没有闲着,一会儿跑这儿跑那儿的,也是怪不得他的脸色其实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好了。 陆世宁转过来看着曹庭之,他不大明白,他到底是站哪边的。 话的根本意思是模棱两可,但是也给他们提了一个醒。 若是他授官赴任的话,也真是时间上来不及了。 但是宋父是绝对不会答应婚事再拖延的,已经等了这么些年了,外面的风言风语,他们宋家也不是没有听过。 陆世宁思虑了再三,又说,若是宅子修缮好了,也可立刻完婚,最多,再有两月,到盛夏成婚,也是行的。 盛夏婚喜,日头正好。 是有宅子的事儿,这是无可避免的,总不能就让她现在嫁过来,所有的事儿又都交给她,那陆世宁岂不就是个甩手掌柜,刚成婚,就让人家不能得个松快,这样太不厚道了。 他娶的是正妻,又不是杂役仆人,当然不能这样干。 再三说定,这下是可不大更改了。 第59章 第五十九回 第59章 第五十九回 宋南锦去了后厨, 她之前也在厨房帮忙,眼下是赵娘子在这儿,赵娘子却是不要她进来做帮手, 免得弄脏了衣裳。 又问她怎么不去前厅坐坐,见见未来官人。 宋南锦这下答不上来了, 只又去了廊下坐着。 怎么, 以前都是她最忙的,现在, 她确实最清闲的。 筠诸和枕簟刚在门口发了好多喜糖和散钱给那些小孩, 等着他们做完了礼, 才又进了来。 刚好遇见了世微要去寻宋南锦, 就带着她一起过来了。 “就是两日未见陆姑娘, 感觉姑娘气色更好了些。” 这两个丫头是嘴甜的, 陆世微一笑,这周边的花儿都要开了。 “姐姐们说笑了。” 陆世微客气的一回, 是想赶紧见着宋南锦。 就在廊下,一道紫薄汗的身影正低头坐在那儿, 那副珍珠耳坠,也小心的晃动着, 是在陈述着她那番已被揉乱的心思。 “姐姐!” 还没走近, 陆世微就先叫了她一声儿, 宋南锦循声擡起头来瞧,是世微啊。 “你怎么过来了?” “姐姐两日未了,都不想世微的吗” “姐姐今日好美啊。” 她们都这么说了好些, 家里的这些丫头都折了枝桃花梨花来, 放在了廊下的花瓶里,正散发着花香。 簪上的那只蝴蝶仿佛就要跳了出来。 “妹妹这是嘴上抹蜜了, 这么开心?” “姐姐,今日哥哥来说亲了,姐姐难道不开心吗?” 陆世微已经挨近了她的身边,可是她也察觉到了宋南锦的情绪不大高。 筠诸和枕簟就跟在了她们的身边,她俩是刚刚才忙了过来,宋南锦有些话也想问,先招呼她们俩先回院去,或者去大娘子那儿也行。 反正,让她们俩下去就是。 “姐姐,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妹妹出去跟着陆官人住了两日,有没有人来找你们?” 特别是郡王府的人,但是她没有直说。 “或者是,陆官人近日无事吧?没遇到什么人和什么奇怪的事儿吧?” 陆世微只摇了摇头,都没有什么,她跟着陆世宁,就是出去吃了饭,回欢善楼,其他的都没有。 “那就好。” 宋南锦暂且的放了心来,她想着上次老夫人说的话,可想,那不就是个警告吗。 可是,最近,还是风平浪静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反而,她的心,是更慌了些。 她今早还问了筠诸她们,近日郡王府的人有没有送东西来,反正,现在是要防着他们。 “姐姐在担心哥哥吗?他没病,好的很。” “我哪有。” 哎,他俩都是个嘴硬的人,若是日后都吵架了,两个要是都不让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值得陆世微想想,万一真的发生了,她该站哪边呢。 “姐姐可是不知道,今天早起的时候,哥哥换上了新衣服,对着照子看了好一会儿,是哪里都不满意,生怕自己没有装扮好,怕姐姐会嫌弃他呢。” “他现在春风得意,哪里会嫌弃他。” “我也这样说,就是哥哥有时候谨慎过头了,特别是在姐姐面前,那笨笨的样子真是,世微看了也着急。” “他可是你亲哥哥,你这么说他。” “姐姐心疼了吗?他是我亲哥哥,姐姐也是我的亲嫂嫂啊。” 陆世微对着宋南锦温柔一笑,那是把她也逗乐了。 亲嫂嫂,姐姐变嫂嫂,她这风向转的还快。 要是真的论起来,世微是要比陆世宁讨喜一些,她更可爱一些。 “姐姐放心,就哥哥那样子,以后肯定说不过姐姐,他是打不得,骂不得,就由着姐姐拿捏了。” “他真的是你亲哥哥吗?” 说到了这儿,宋南锦都开始怀疑了。 这人家的妹妹都是极力维护自己哥哥的,到了她这儿,还真是反了过来。 “对了,陆官人,他之前在外,都是由谁照顾的啊?” 宋南锦稍稍的拐着弯,其实是想问他有没有什么别的小娘子,外室什么的。 毕竟,从宋父的口里,可是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些。 三妻四妾嘛,她早晚都得想到的。 “之前,哥哥都是在照顾我们,他,自己有 手有脚的,就自己照顾自己啊。” 那时世微和黄昏都还是个小孩子,离家时,才八岁,过了七年,才是十五。 陆世宁经常背着她赶路,她就是一小孩,还没听出来宋南锦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哦,原来是这样。” “呃,陆官人这等才学样貌,就算在外的日子,也有不少的人,给他说亲搭媒的吧?” “哦!”这下陆世微才是稍稍的明白了点。 “姐姐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终於是反应了过来,不就是想问,他到底有没有别的小娘子嘛。 陆世微又取笑着她,真是好个小心思,她们都是姑娘家,现在又没有外人,她就是直接问也行。 宋南锦觉着是自己被看穿了,急忙的转移了眼神,看向了别处,觉得脸上的胭脂都烧了起来。 “说亲的倒是有,可是啊,原来见着哥哥这般清贫的样子,又没有功名在身,也有嫌弃的。” 更难听的话还有呢,陆世微没说。 “还有个姑娘,就是哥哥救过她一次,她跟着我们走了好远,我瞧着她或许是有那般以身相许的意思,但哥哥是婉拒了的。” “哥哥说,已经有了心上人,有婚约在身,不可做出那等薄情之举,可是那姑娘还是执拗得很,哥哥就,” 就如何?像是在听故事一般,宋南锦正听的一个精彩。 “他就说,我就是他自小定亲的娘子,给了点散钱,就将她打发了。” 哈哈哈,宋南锦听后不禁的扑哧一笑,笑开了胭脂色,这般有趣。 陆世微也笑,是该说陆世宁聪明呢,还是他笨呢。 笑过了一阵,宋南锦收住了脸色,又正经起来,这样说,确实不止她一个人惦记着他,万一日后哪个小娘子突然寻上了门来,那该怎么办。 “姐姐放心吧,哥哥往日里就是读书卖字卖画,再照顾我,洁身自好,没有那些莺莺燕燕,清清白白的。” 他不是个拖延的人,要是遇上感情上的麻烦事儿,他也是决绝的很。 只要哪个上门来,她就是个绝好的借口。 陆世宁用过了一次,觉得效果甚好,就继续用了。 所以至今还有些人是以为他陆世宁,是带着娘子上京去赶考的。 真是奇怪,不过也寻常。 “他还要卖字卖画?” 宋南锦刚想到了这一点儿,他曾也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居然也要去卖字卖画。 “是啊。哥哥一路替人写字写信,就是赚点饭钱。所以,他为什么当初一力要将世微留在姐姐的家里,就是不想再让我跟着他过那般苦日子。” “他推开了世微,世微也是明白的,就是劳烦姐姐了。” 说着感觉有些亏欠,毕竟是寄人篱下,这理是亏一头的。 “这是说些什么,一家人,不说这些。”宋南锦嫌她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这是见外了。 “那,为什么当初,你和陆官人不去你们族亲的家里啊,这样也可以少吃些苦。” 宋家的赵娘子就是,两家合并,她们也不会因为丈夫父亲不在了,过的日子却不如从前。 宋南锦想多了解了解他,过去的七年,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挨过的,连陆家到底是怎么出事的,她也不大知情。 “世微曾经也问过哥哥,哥哥只说,先别管,反正只要有他在,是绝对不会让世微挨饿受冻的。” “所以,他愿意放下贵公子读书人的身段,为你们求个穿衣吃饭?” “嗯,所以哥哥或许是嘴笨了些,是因为他老是挂在心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姐姐。” “我明白。” 宋南锦点了点头,这些话,她已经说了好几次了。 “就算是再难的时候,哥哥也没有想过拿姑娘家的首饰去当了,换些吃食。更没有说要将黄昏卖了,图些钱。” “他是心善的人。” “我大抵是明白了他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宋家的东西了,他是觉得,已经很亏欠了。” 往后一叹,宋南锦一想到他曾经路上遇到的那些事儿,也有些心疼。 “怪不得我爹这么喜欢他,一心,” 一心要他来当女婿。 后半句,宋南锦没说出来。 “姐姐不喜欢哥哥吗?” 傻孩子,明知故问。 “姐姐愿意等哥哥,世微也是明白的。” 宋南锦望着那瓶里的桃花枝 ,有些出神。 “姐姐想跟哥哥说几句话吗?世微可以去叫他过来。” 还是维护自己哥哥的。 “今日家里还有这么多的客人,就先不见了。等会还要用饭,吃完饭再说。” 规矩礼数不能忘,免得叫人看了笑话。 “今日厨房里做了桃花饼,妹妹多吃些。” “谢谢姐姐。” 厨房那边剁菜端盘的声音还不止,没多坐会儿,已经有人来叫了,说是已经开席,可以用饭了。 这廊中,就留下了桃花枝在那儿,放着馀香,前厅里点的清甜的梨香,却已经燃了大半了。 第60章 第六十回 第60章 第六十回 陆世宁和宋父他们也出了前厅来, 衣袖上也沾染上了那清甜的梨香。 已经开席,陆世宁左看右看了几眼,是没有见着宋南锦的影子, 连世微也都没有见着。 “陆兄在看什么?” 见着他还是这般的心神未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的事儿还没缓过来。 “没什么, 就是没见着我妹妹, 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心里装的事儿很多,可是不止这一件。 “或许是去后院了, 先别担心了。” 或是去见他未过门的娘子, 也不知道她还会跟她说些什么。 陆世宁没多想, 要去入席了。 宋候知还在和着那些客人玩着投壶, 话语间他们也说起了今日来说亲的陆世宁, 真是, 走到哪儿都要听见他的名字。 他这进士榜眼的名头果然就是响当当的亮啊。 “四公子,你家这姐夫, 真是好本事啊!这般年轻就中了进士了。” 他们刚刚也略略的看了陆世宁几眼,在人群中是那样显眼, 样貌气质都不俗。 宋候知刚投了个二筹,又听见了这话, 是心里不大高兴的, 他走哪儿去都要被拉出来比较一番, 好像陆世宁才是宋家的亲儿子似的。 “哪又怎么样,还没授官职,还不是官身啊。” 话里自然是有些酸的, 他身边的那些人听了却只是笑笑, 这不是明知故问的事儿吗,琼林宴还没开, 哪里还授官。 “那也都是迟早的事儿,见着你家这姐夫是有这般才学,以后怕就是那翰林院的学士了,前途无量啊!” 他们的意思就是说,如今得赶紧抱紧他陆世宁或者是他宋候知的大腿,毕竟,这已经是个值得攀附的云梯了。 哪里能不有眼红的。 宋候知却不以为然,现在他很是不待见他陆世宁,偏偏,还就是他未来的姐夫,怎么也要高他一头的。要是宋父再多心偏袒他的话,他宋候知哪里还有活路啊! 他心里有在叫苦啊! 刚投完两把壶,大娘子已经遣人来叫他,已经开席了,他得去前面坐着。 无奈,他只好丢下了手中还没投出去的箭,转身就要跟着去。 陆世宁和曹庭之还有宋父在前厅里坐着,大娘子刚叫了宋候知来,跟着他们坐在一起,刚过来,那耷拉着的脑袋,他这副样子,见着陆世宁,眼神还是有些躲闪。 宋父正坐中位,他不敢怎么造次。 只得乖乖听话吃饭。 陆世宁刚和他对上了眼神,还以为是宋父又理骂过他,他的神色很是不大开心。 但他也没多说话,侧眼过去看了看宋父的眼神,也大致能猜到他对宋候知的态度。 宋候知不敢擡头,曹庭之倒没怎么在意,他也不熟,只是看着面前的这一汤好茶色。 “世宁啊,今日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二。” 还是宋父先开了口,必定还是有事要说的。 宋候知就在一旁坐着,听着宋父叫着陆世宁的时候,那口气是多么温柔,他还有些生气,又听着刚刚想的那件事,宋金知提醒过他的,宋候知又开始紧张了起来,提起了嗓子眼,仔细竖起耳朵来,看看宋父说的会不会是那件事儿。 “我这个儿子,很是不成器,跟着贤侄比,那是差的太远了。” 上来就先来说教一番,果然唱戏的就是先来这一出。 宋父刚刚说的时候,还拿手指了指身边的宋候知,陆世宁顺眼去瞧了他一眼,正听着宋父接下来会说什么。 “宋伯父,这话说的也没道理了,四公子是天资聪颖的人,将来必定会成大器的。” 他还十五岁,可用不着这么着急。 “贤侄可不用替他解释,我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子我自己很清楚。” 宋父可也不吃那一套,继续说道, “我就是希望,贤侄能不能稍稍花点心思费点心力,来教教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不求他能得多大的富贵荣华,只是想催促他还是能成个正经的样子来。 这是将他要当作教书的夫子先生了,可是陆世宁还这么年轻。 陆世宁听后细想了一番才说话, “宋伯父可不用这么忧虑,四公子是个读书的料子的。” “若是四公子愿意,世宁可暂且一试。” 还是得问过他本人到底愿不愿意的,不然,强扭的瓜到 底是不甜的。 陆世宁刚刚是想着了宋南锦,不管怎么说,她们也是亲血缘关系的姐弟,看在她的面子上,他还是愿意的。 不过他没有教过别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到底是怎么样的,先拿他试试也行。 陆世宁说完就看向了他对面坐着的宋候知,他已经半天都没说话了,该先问过他的。 宋候知接着了他迎过来的目光,眼神有一丝惊慌,及时的转过了眼去。 他肯定是不愿意的,谁知道他陆世宁私下会怎么欺负他。 他刚想开口拒绝,可是见着了宋父那翻脸就要下雨打雷似的表情,也生生的将刚刚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正迟疑着,还想试图在突破一下宋父的底线,试探一下他的底线。 真是的,这么个大喜的日子里,他非要说起这个,还非要做出这个表情来。 天哪,他真的想着这时候要是有个人能来救他那就太好了。 只那一瞬,他还在脑中想着最合适的人选,大娘子肯定是不行的,她只会听宋父的话,她不敢轻易忤逆宋父的意思。 两个人都要架着他,他不得不答应啊。 还是要宋南锦来才行,她只要一来,那陆世宁坐在这里说话还能这么利索? 可惜啊,她不在这儿。 应该在后院。 宋父还继续瞪着他,他必须得答应,没得选择啊。 “其实汴京城内有这么多的学院书塾,若是四公子不喜欢我来教,那还是去个书塾上课为好。” “城内有名的夫子先生那么多,总有个合适的。” 陆世宁已经瞧出了他脸色是写着不情愿的,也顺道给他找了个借口台阶下。 可是他想的有些简单,宋父若是没想到这层,就也太蠢了。 “可不用管他,就这么定了,他这惰性,就是得好好管教他。” 也是说,自此以后,来管教他的人,多了陆世宁一个而已。 都说长兄如父,陆世宁还真有种管教儿子的感觉。 按着年龄算,宋家的三姑娘和四公子和世微的年纪都差不多,陆世宁却是最大的那一个。 差了得有七岁左右,说话是有些不一样。 陆世宁想着宋父是主意已定,自己也不好再多言。这下就算宋候知再不愿意,他也得听他的。 也是有些好笑,还没正式成婚,宋父是已经要将家里的几件大事移到他陆世宁的肩上了。 陆世宁心里赶紧先想好了后招,他要是不听话,还有宋南锦能帮他,他是暂时放心了很多。 已经走了菜,上了酒,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了,宋父招呼他先吃饭,下午还有话跟他谈。 后院间,宋南锦和世微也正吃着饭。 赵娘子还在厨房里忙活,见着她还没来,宋南锦说又要去看看,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大娘子只让她也坐下,自己会去看看的。 “今日是你的喜事,怎么能让你多劳累呢?” 就累这么一会儿了,也没什么。 这么大的宴席都忙过来了,还怕耽误这一会儿? 宋南锦听后没再说话,现在的确是她不该忙的时候,就该像个泥塑娃娃一样,端坐在这儿不能动,保持着光彩的体面。 “姐姐尝尝这个生鱼片?” 世微岔开了话题,引了她的注意过来。 “妹妹爱吃鱼,再多吃些。” 宋南锦也替她夹了一筷的鱼片过去,是心里正想着什么事儿。 “谢谢姐姐。” “姐姐胃口不好吗?看姐姐都没多吃两口。” “不是,是觉得这些菜式有些不入口,想等着其他的来。” 菜还没走完,宋南锦是做了个借口出来。 陆世微吃了鱼片,脑袋转了一转,就猜到了她肯定是想着陆世宁了。 她不禁的摇了摇头,正想着什么好主意呢。 他们还在前院说话,那么多的客人,还不知道陆世宁到底什么时候有空呢。 万一他再直接走了,陆世微今日也不会跟着他回去的。 那她也没辙了。 鱼片的味道还可以,世微很是喜欢。 第61章 第六十一回 第61章 第六十一回 时辰该是过了, 陆世宁他们刚用完饭,宋父被人叫了过去说话,刚要走, 陆世宁就被宋候知给拉了过去。 宋候知还说不许他身边的人跟着,陆世宁望了十焉一眼, 得了眼色, 十焉也没跟过去。 人多眼杂的,宋候知拉着陆世宁去了一个回廊下, 有卷帘遮着, 只能瞧出个人影来。 宋候知的手其实并没有多用力, 陆世宁是想着他肯定是有话说, 也没说反抗一下, 就由他这么拉着。 陆世宁正想听他说什么, 宋候知的表情一下就变得有些委屈起来,他是先来了一招示弱, 诉说了自己被宋父逼着读书以来,自己是遭了多大的罪, 吃了多少的苦,还扶着自己的腰啊腿啊说自己是病了, 受不得累, 不能太吃苦的。 总之一句话, 请他放过自己。 陆世宁听他说了这么久的功夫,有些吃力,就坐了下来, 看着他的神色, 听着他继续说。 等着他歇了口气,陆世宁还低头微微笑了笑。 “四公子说了这么多, 可是,这终究是宋伯父的意思,四公子不可违背,那我这还没正式成礼的女婿,也不敢怎么违背啊。” “我说的是不是有道理?” 陆世宁只回了这么一句给他,就这一句,已经堵了他了。 “那,姐夫,你能不能稍稍放点水,对我别那么严厉。” 这第二步就是宋金知说的讨好了。 “姐夫?” 陆世宁没仔细听完这句话,就是这耳朵选择性的只听见了姐夫这两个字,姐夫,姐夫,陆世宁已经在心里想过千万遍了。 “姐夫,我求你了,我实在是受不得累。” “四公子这些招式是从哪里学来的?” 陆世宁正经的收敛了一下刚刚那般有些喜悦的神色,又反问着他。 “姐夫,你啥意思?”宋候知倒有些呆滞了,不知道他到底是啥意思。 “我是想说,你这些话对我,都没有用,四公子,还是就不要多费口舌了。” 陆世宁神色不变,他是没让步,这毕竟是岳父交给他的差事,他不能自己放水啊。 行,软硬不吃,果然是个狠人。 宋候知也下了有些难看的脸色来,果然是还没成婚的人,这点情面当然可以不给。 “姐夫,你就看在我长姐的面子上,多让让我吧?嗯?” 最后一招,就是他长姐了,这可是最后的一点筹码了。 “哼,”陆世宁转眼看了看廊前的绿竹,想着自己那宅子是还要选些品种好的青竹来围绕自家的围墙的,这才更好看些。 还有这份心思,陆世宁听着他搬出了宋南锦来求情,是觉得他还是很聪明的,尽管宋父之前给他说过,宋候知的读书情况。 他是了解几分的。 他还是知道该拿什么来跟他谈判。 “四公子既然说到了你的长姐,我还未过门的娘子,那你还是先去求求她,再让她过来跟我说话吧。” 顺势推舟,陆世宁顺着宋候知的话说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出来。 他也能感觉到,宋候知好似是有些怕宋南锦,要不然,他怎么不先去找宋南锦说话求情。 可是,宋候知却是觉得他这是在故意捉弄他,是在给他出难题。之前宋南锦可是不会因为他们挨打而去向宋父求情的,这件事要是给她说了,万一宋父再知道了怎么办。 这步步都是一局死棋呢。 “姐夫和我长姐还没正式成婚呢,这架子倒是先摆出来了。” 宋候知也上了心气,故意讥讽了他。 陆世宁可不上当,也擡起了头跟他说, “四公子既然都已经叫了我一声姐夫了,那我当然也要拿出是你长姐的夫婿,你未来姐夫的款了。”陆世宁看着他这般气上头的神色却是觉得有些好笑,他也不是故意的。 “你!” 宋候知说不出话了,话又到了嘴边了,是憋不出来。 陆世宁瞧着他这副样子,是憋红了脸,样子很是可爱啊,偷偷的笑了几声,他这摆弄人的心思,还是有点道行的。 他的弱点呢,除了真的见着了宋南锦,其他的还是能自己拿捏住的。 宋候知已经是说不出什么话了,陆世宁也觉着是时辰到了,他还想去见见世微,也起身说要先退下了。 “四公子,若是再无其他的事,姐夫我就先走了。”陆世宁还拍了拍 他的肩,提步又离开了这里。 “姐夫,姐夫!” “去哪儿啊” 宋候知还在他身后叫着,生怕担心他嗓门再大一点,其他院子里的人也都要听见了,还是不大合规矩的。 “去看伯父。” 还真回答了他,陆世宁刚出去没几步,却是看见了什么,及时的又停住了脚。 陆世宁都不敢呼吸了,他很害怕,这面前的小东西,他一向是最害怕的。 宋金知的猫儿不小心跑了出来,是上次去相国寺那儿买的小白猫,它叫雪罗。 还隔着是有几步的距离,那小白猫就蹲在那儿看着陆世宁,陆世宁也不敢轻易移动,他还想后退几步。 陆世宁的心这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刚刚还觉得逗着宋候知挺有趣的,可是现在,更害怕的是他。 他也不知道这猫儿是哪来的,莫不是养在宋家里的?之前怎么没有瞧见。 陆世宁怕猫这事儿,也没几个人知道,他还在怀疑是不是宋候知故意的,但是没道理啊,他应该不知道陆世宁怕猫的事儿。 那应该就是自己运气太差,无意间遇见的。 也不知道是谁的猫。 陆世宁的眉目紧皱,很害怕,害怕这小猫儿突然发了狂来咬他一口,陆世宁的手曾经就被猫儿抓伤过,这一路上又听了许多关於猫儿成精成怪危害人间的小故事,无疑是加剧了陆世宁对於猫这类小动物的恐惧。 他以前也从来不养活物,除了是他养不活以外,他也有些害怕。 这小白猫居然不怎么怕生人,又要上前一步,陆世宁那是腿都要发抖了,又怕自己再多走两步,这猫就要跳到他的身上来。 正两边僵持着,陆世宁那根绷紧的神经却突然被那头传来的声音弄的更紧张了些。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是来寻猫的。 是个小丫头,眼生,没有见过。 她看见了那只小猫,很是惊喜,直接上前一把就将它抱在了怀里。 “原来你在这儿啊,雪罗,乖。” 她只记着寻猫了,还没怎么注意到陆世宁。 刚刚才被吓了一跳,陆世宁还没怎么缓过神来,他又咳嗽了两声,拿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这才恢覆了正经的颜色来。 “呃,陆官人安好,小的没注意到,请陆官人恕罪。” “无事。” 他安了神,喘过了气,是心里安定了不少,但是还要眼见着这猫,他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他不自觉的往后多退了两步,拉大了他和猫的距离。 “这猫,是谁养的?” 陆世宁还很担心,万一是宋南锦的猫,那他以后可惨了。 幸好,这小姑娘说,那是三姑娘宋金知养的猫。 陆世宁更是叹了口气,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你带着猫赶紧下去吧,万一它再伤着人怎么办。” 伤着他了又可怎么办,他也不能去理论。 陆世宁朝她挥了挥手,想让她赶紧带着这小白猫消失,只有见不着,他心里才能彻底安定下来。 “那小的先退下了。” 得了示意,这小丫头赶紧带着猫儿走了,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跑出来的。 大娘子之前也跟宋金知说过,不要将猫带出来,万一搅乱了席面怎么办,这样多没体面。 竟还是这么巧,就还是撞见了。 原来宋家里面有猫,陆世宁这下可是多长了个心眼。 下次来的时候,得先看看观察观察,如若不然,尽量少来。 陆世宁再定了定神,还是回去了前厅那儿。 宋父还在招呼着其他的客人,陆世宁还记着宋父刚刚说着还有话跟他说,也就没说要走。 刚刚擡来的聘礼,还放在院子里。 曹庭之一眼就看着了他,急急的走了过来。他的神色已经是没有刚刚那般放松了。 “陆兄?陆兄?” “秉斯,何事啊?”陆世宁现在的心里还有刚刚那只猫儿的阴影,还心有馀悸,那是他觉得一点也不可爱,太吓人了。 “刚刚我家里的人来寻我,说是家里现在有点事儿,需要立刻回去一趟,我就不再陪你了,抱歉啊。” 他的神态和说话的语气是很着急,陆世宁也没多问,只说无妨,回去就是,反正也没什么事儿了。 今日之情,还得多谢谢他,怎么能说得上是抱歉。 “那还 是先回家去看看吧,别耽误了。” “改日我们喝酒再说。” “好。” 陆世宁一口应承了下来,还说要送送他,曹庭之只摆手,他知道怎么走,陆世宁是来说亲的,肯定还有正事要忙,没再多说两句,曹庭之已离了前厅。 “这么急,真的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见着他走的背影,陆世宁还多念叨了一句,他的事儿,也该多惦记着。 “陆官人请坐,小的这就给陆官人奉茶。” “嗯。” 陆世宁正是要坐下,宋父还不在这儿,宋候知,刚刚才跟他多说了几句,现在想来是不大愿意来见他了。 正是偷得了一个清闲,刚刚吃饭的席面上,他已经说了好多了。 就为着他这个新科进士榜眼的名头,真是好多人都来跟他说什么才子,好学问,贵人的话,他的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刚送上来的茶香,正好解了解他心头上的那一团乱糟糟的心事。 “这正是江南杭州的龙井茶,小的们猜想陆官人应该是喜欢这口味的。” “劳烦你们送完了茶,帮我去叫叫我的妹妹,我有话跟她说。” 陆世宁根本就没听他们刚刚说的话,只想着还有事儿要跟世微说。 杭州名茶众多,他也不止喜欢龙井茶。 杭州书生,新科榜眼,真是云泥之别。 入了那一口茶香,陆世宁是感叹着他身份的瞬时变化,可又有几个人知道他过去的那七年,该是怎么熬过的。 只看了表面的茶色,未知其真味,真是附庸,真是无用。 第62章 第六十二回 第62章 第六十二回 后院那儿, 陆世微还在跟那几个姑娘们赏花看鱼,其实她的心里也在想着该怎么找个理由带着姐姐去见陆世宁。 看花的时候,那眼神根本就没将眼前的美景看进去。 还没想个注意出来, 就有个小丫头过来叫她,正是陆世宁要寻她。 陆世微看了一眼身边的宋南锦, 她只当作没有听见。 “姐姐跟我一起过去吧, 正好跟哥哥说几句话?” 找不到其他的借口了,既然陆世宁主动来求了, 那就借着这个机会。 宋南锦的脸都没转,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他是要寻陆世微的, 她又怎么能跟着过去, 一次靶子还不够, 还要来第二次? 这不显得太直白故意了吗。 她还是摇了摇头,说着就先不去了, 她过去就是。 免得耽误了事儿。 陆世微眼见着她还是别扭的很,也不强求。 陆世宁已经坐了有一盏茶的功夫, 这才等着了世微来。 “还想着直接去找你呢。” 陆世微已经进了前厅来,这会儿人少, 外面宾客送完礼吃完饭就差不多都走了。 “哥哥想跟我说的, 世微其实都猜到了。” 她就在他旁边的椅上坐了, 跟他搭话。 “虽然猜到了,但我还是要多叮嘱你几句。” “想着我们两家已经过了礼,但是你还是得注意规矩, 注意分寸。” 毕竟还没有正式成婚, 陆世宁自己也都做不到,更担心世微。 这门婚事, 既然已经摆在明面上了,自然会有些别的事儿要发生。 刚刚来的路上,曹庭之跟他提了一句郡王府,他是猜到,今日这礼既然已经过了,那或许,郡王府的人可能还得来找他一趟。 现在心里也有了准备了,陆世宁心里有数。 “世微知道,世微从来都是守规矩的。” “守规矩?” 在外面,倒是把她的性子养野了,也是怪不得她不会那些闺阁女儿家都会的点香插花。其实陆世宁也不多精通擅长,又怎么教她。 陆世宁故意挑着话,要逗她。 “哥哥这是跟世微说笑呢,说急了世微也不理你了。” “怪不得姐姐不肯来见你,哥哥近日开口说话,怎么那么不招人待见,讨人喜欢。” 陆世微收了刚刚那番稍喜悦的神色,转过了脸来不肯看他。 “你哥哥可是很讨人喜欢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她不肯来见?或许是他往日里说错了话。 “那也行,今日我就早些回去了,不见人了。” 这般淡定,陆世微听着他说完,居然也不问问她姐姐是不是真的不想来。 “哥哥这就走了?这也太,”陆世微真想说句什么,宋南锦不主动些也就罢了,陆世宁也是这样,什么态度。 他要是走了,那就一点也没机会了,陆世微很是伤脑筋。她已经在宋南锦面前给他说了不少的好话,他就这态度,那她还真是白费了力气。 “哥哥,你也太不在意了。” “在意什么?” “别跟世微装傻,哥哥知道世微在说谁。” 陆世微又侧了身来很是认真的盯着陆世宁的眼睛看,是在怀疑他会不会也是装的。 陆世宁也看着她的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 这般坚定的眼神,陆世微还猜着她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她的亲哥哥。 陆世宁那眼神,是好似还在反问着她,到底是想说什么。 “算了,就当世微刚刚没有说什么,哥哥想走随时就走是了。” “这是生气了?” 陆世宁稍稍底了点头来看着她的小脸,是觉得比刚才那只小白猫可爱多了。 “行,没话说就不说了,反正,你哥哥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陆世宁还是出言宽慰着她,其实他明白,她想说的是宋南锦。 但是,这些毕竟是他们俩之间的事儿,她还是少管为好。 如今还有的商榷,他也只好先装傻糊弄过去,之后的事儿之后再说就是。 “喝口茶,润润嗓子。” 陆世宁给她推了茶杯过去,他还有话要说。 “最近我要忙着宅子和授官的事儿,所以会很忙,你自己多顾着自己点,我怕是时间很少,不大 会来看你了。” 陆世宁还要自己去应付很多事儿,陆世微还是待在宋家的好。 “我知道,哥哥也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嗯。” “近日,可能会有些波折,但是,我会处理的。” “是有什么事儿会发生吗?” 忽然换了一副很狐疑的神色,陆世微正担心他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没有告诉她。 “无事,我就是在猜测而已。” 陆世宁不敢说大话,怕吓着她。 但是她是会些医术的人,曾经也是见过那些尸体什么的,胆子也没有那么小。 “哥哥自己想定就好。” 见着陆世宁不愿多透露,她也就不多问了。 “暂时还在宋家多待一会儿,等着宅子修缮好了,我就立刻接你过去。” “是,世微知道了。” 不多时,宋父也进了前厅来,那时候一脸的喜色还没消退去,刚刚那些客人,是跟他说了好一些奉承的话。 “贤侄啊,再多坐会儿,不急。” 听见了声儿,陆世宁也侧目转移了眼神来。 “是。” “怕是伯父刚刚饭席间酒喝的有些多了,不如先去休息,日后世宁还会来的。” 他是想先走了,还得去看看那宅子的事儿,等着姨母的信。 既然这礼已经过了,那也就没什么再担心的了。 宋父扶着椅子又坐了下来,是感觉头有点晕眩,应该是酒喝多了些。 “也是,我是想歇会儿。” 日头渐晚,宾客都尽散了去,大娘子和赵娘子还在收拾残局。 “世宁,近日事有些多,怕是会顾不上这里,希望宋伯父见谅。” “我知道,我理解。我知道,你还得进宫去拜见官家,还有授官的事儿,我也就不耽误你了。” 现在已经过了礼,宋父心里也是安定了不少。 “贤侄也要注意身体,莫要忙晕了头。” “是,世宁都知道。” 陆世宁的手触碰到了那茶杯,里面的茶色已经淡了许多,茶温都稍变的冷了些。 “宋伯父,这天色也渐晚了,今日我们都累了,要不世宁先回去了?” “贤侄不再跟锦儿说说话吗?” 宋父也提到了宋南锦,他也是想着,反正这件事都已经是在明面上了,就是见个面说个话也是没什么的。 陆世微也稍稍的点了点头,转了眼去看,示意陆世宁就该听宋父的话,去见见宋南锦。 “算了吧,今日有些晚了,世宁日后再来也是一样的。”陆世宁淡淡一笑,以后还有机会的,不必急於一时。 真是说一不二,都没见他多犹豫一番。 “那也行,贤侄也累了,就先回去吧。” “呃,我那不争气儿子读书的事儿,还得劳烦贤侄多挂心。” 宋父说的很是客气,陆世宁起身向他行礼说着,自己记挂着的,会想些合适的点子来指导他读书用功的。 “那就去吧,我叫人送送你。” 陆世微也起了来,也要送送他。 走的时候,陆世微拉着他的袖子扯了扯,是有些责怪他刚刚为什么不顺着宋父的话去做。 今日来说亲,好嘛,连自己未来娘子的面都没见着一下。 “哥哥这是在故意伪装呢还是心有城府另有打算呢?” 她低声问着他,陆世宁却只是笑,没说话。 见着他这副样子,陆世微是更气了些,但到底成婚的又不是她,反而一天担心忧虑的却都是她。 罢了罢了,她也不管了。 就由得他们俩这么拉扯去。 “行了,到门口了,回去吧。” 陆世宁撇开了她的手,叫着她回去。 “还要记得少在你姐姐面前说我的事儿。” “连说都不可以了” “同样的话,你说和我说,那是很不一样的。”陆世宁这是说的很认真,他真的现在不希望宋南锦知道的太多。 “哥哥,快走吧。” 陆世微还是添着笑脸,让他赶紧走,表示自己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 “行,等我的消息。” 陆世宁只点了点她的鼻子,又收了手自己出了去。 远方天际上,已经出了一抹粉霞色。 陆世宁和十焉已经走出了两条街外,其实刚刚十焉也不大 明白,明明陆世宁心里很喜欢宋南锦的,也很在意她,既然都来说亲了,干嘛不去见一面。 “其实刚刚公子可以去的,公子自上京来,也没和宋姑娘见过几次,何不多说话,也可以显得没有那么生疏嘛。” “其实我也不大明白,为什么你和世微,都那么担心我和她之间的事儿,我心里有分寸。”陆世宁反了话来说,他倒是不急,身边的人倒是很急。 “公子心里有数就好。” “公子一向都是很懂规矩知礼数的,只是,有时候太过了,其实未免显得过於冷淡了些。” 十焉也看了出来,其实是想提醒他,陆世宁这样的举动可能会适得其反。 上次黄昏都跟他说了,自陆世微住到宋家去,宋南锦对着她的事儿是很上心的,人又是温婉贤淑,也是她们都说了很多好话。 陆世宁没有亲眼见着,或是不大能体会得到。 “少说她们的事儿,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呢。” “公子,你不回欢善楼去吗?” 说了这半会儿的话了,十焉一直跟着他才发觉方向不大对。 “这是去苏槐巷的?” “公子可要去看宅子?日头都有些晚了。” “我上次画图的时候,有几处放灯的地方,我还没想好选择什么灯盏,我现在去看看。” 就为了个灯? 十焉是有些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了。 他家公子真是很在乎细节啊。 “今日过了礼,也是累了,要不明天再来吧。” “现在还有精力就去把事情处理了,免得拖沓。” “哦。” 第63章 第六十三回 第63章 第六十三回 陆宅两字, 虽还没点灯亮起来,但是还能看得清楚。 韩家那边还没派人过来,房契地契的事儿还在办。 “公子刚刚说是哪里的灯, 十焉记下来,回去就办。” “不知道公子喜欢什么灯呢?还是说就放以前我们在杭州陆家的样式?” “琉璃灯还是珊瑚样灯?” “我再想想。” 其实他不是真的来看哪里该是什么灯的, 他只是想来静静, 今日那一番喧闹,真是要吵着他的耳朵了。 他喜欢清净。 十焉倒是还认真的去看了看, 他也见过陆世宁画的新图, 该是要好好改一番的。 “十焉, 之后这里的事儿我先交给你, 修缮房屋, 虽然我们是承了韩家的情, 但是自己也要多长个心眼。” 毕竟他们是在汴京,他们到底不是东京人, 这要是别的人要多了个心眼,他还得提防着。 “是。” “我画的图你也看到了, 能看懂吗?记住了吗?” “是,十焉都明白。” 自小便跟着他的, 怎么会看不懂。 “到时候宅子办好了, 就先将世微接过来, 也要开始筹备大婚的事儿了。”十焉真是觉得未来都是好一片好日子,可算是熬出了头了。 “哎,” 十焉跟在陆世宁的身后又叹了口气, 这是事情太多了, 他还没个松懈的时候。 “公子,这事儿也太多了, 先歇会儿吧。” “这些都是小事,还能应付。还有一件更大的事儿,还没做呢。” 陆世宁的眉头还是紧皱着的,语气也一点也不轻松。 “什么事儿啊?” 他又多嘴问了一句,自己倒是要忘记了。 “陆家的事儿啊,你忘了吗?” “哦,是是是,十焉不敢忘记。” 陆世宁之前已经打听过了一阵消息,但是还是得进入朝中细查,这样线索才更多。 “那边来信了吗” “四以已经加快步子要上京来了,公子放心。” 只要他回来了,陆世宁能知道的也更多。 “好。” 这边人是少,陆世宁刚刚叹气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晰可听见。 只是,灯盏少了些,夜色浓了些,这边也就有了更多的其馀奇怪的声音。 陆世宁正抽回了声来,看了看屋檐上的景色,这会儿是又听见了几阵奇怪的叫声。 还很熟悉。 “十焉,你,听见了什么声音吗?” 陆世宁往上仔细的瞧了瞧,但是又不咋确定,问了十焉。 他吞了吞口水,他好像也听见了。 “公子,好像是猫在叫的声音。” 喵喵的,这大晚上叫的,多了份渗人的恐惧。 猫?猫?猫! 陆世宁的心里又捏了一把汗,怎么今日运气这样不好,老是遇见这东西。 他立刻的往后退了去,缩回到了刚刚那个位置里,也不敢再往上去瞧。 “是猫?” 陆世宁还带着颤音问了一遍,又听见了刚刚那个叫声,确定是猫。 “怎么猫这么多。” “公子我们还是先走吧,你一直都怕猫的。” 十焉倒是不怕的,但就是他家公子很怕。 “行,赶紧先走吧。” 陆世宁二话没说,也立即转身就要出去了。 “这宅子里也有猫,下次告诉他们去查查,把它们都撵出去。” “是。” 他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是还很后怕,幸好还没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结果来。 “公子别担心,只要看得见了,那猫也不敢来伤害我们。” “这又不是在深山野林里,它们应该是很温顺的。” 十焉还在劝慰着他,陆世宁那紧张的神色,真是,十焉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了。 他也更不可能在背后偷笑,他家公子其他的事儿都能做,就算有一身的手脚功夫,却还是败在这个小动物身上了。 真是命里带克物,天缘注定啊。 陆世宁顺顺了气,很快的便恢覆了淡定的神色。 “也不知道汴京城内的猫和其馀地方的相比到底怎么样。” 他在意的哪里是猫的不同,就是奇怪这么会伤人的动物 怎么有那么多的人喜欢。 走了出来,出了巷子,又到了街上来。 那么灯盏多了些,这路也能清清楚楚的瞧见。 “公子别害怕了,已经没有猫了。” 刚刚都还没看清楚那是只什么颜色花样的猫,就直接走了。 陆世宁这耳朵和心,在猫的这件事儿上可是极度的敏感。 只是,才刚刚安定了些,前面街上,突然传出了几阵惊慌叫喊的声音。 陆世宁和十焉听见了声儿,立刻转了头过去看,还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步子也不敢轻易挪动。 “出了什么事儿了?” 还没看清楚,长街的那头已经有一队官兵急急的跑了过来。 这阵势,怕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让开!让开!别挡道!” 那边吵吵嚷嚷的,几个小娘子被撞到了一边去了。 那群人都围着什么,地上,也没看清楚是什么。 陆世宁刚刚发楞了,十焉提醒他还是回去为好,千万不要牵扯到其他的什么事中去。 可是,他还是往前去走了,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 “这是?” 地上有血迹,是个死人。 尸体。 正有官兵正驱散行人,有位穿着官服的大人,又带着一些人过了来,是要验尸。 陆世宁屏住了呼吸,他刚刚就觉得这猫叫声有些渗人,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是猫?” 凶手不会是猫吧? 陆世宁直接就把矛头指向了刚刚那些猫,十焉是还觉得他是多虑了。可是之前陆世宁听说了不少奇闻怪谈,也是怪不得他这么怕。 “猫杀人?不大可能吧,那猫才多大一只。” 他没有接近去,只是隔着几行人略略的看了看,死相他只看了个大概,还不知道细节,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猫的缘故。 “让开!官差办案!闲人速速散去!” “直接就在大街上杀人,怕不是故意算计的。” “公子,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我们也懒得管。” 自有官差会去办的,可由不着他们来操心。 “嗯。” 陆世宁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儿,才格外的上心了些。 “或许是我多想了,他们会查清楚的。” 不多时,那头街上,那具尸体已经被带走了,只是地上的血迹还没清理干净。 正有不少的人躲在旁边屋檐之下小声议论着,什么妖怪现身,什么邪祟,都是无根无据的传闻。 陆世宁也不大相信。 他要回欢善楼去,就是要经过刚刚那条街。 那边的小摊贩已经撤走了去,陆世宁走过的时候,往地上多瞧了一眼,那血,还略略的有些发黑。 这是混着了泥土,很脏。 尸体刚刚应该是被拖拽了一段路,地上还有痕迹。 “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孽,死的这么惨。那鼻腔和眼睛那里,都还在流血。” “脸上被划了三四道,那个惨哟!” 陆世宁掩着口鼻,别了心思去听了那些碎语,听描述,他也能想到那惨状了。 “公子,快走吧。” 十焉还在他背后又提了一句,这样的是非之地,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今日本是他的喜事,可不要沾了晦气。 “走吧。” 看了大概,陆世宁心里也有了个谱,下次要是再遇见的话,心里也有数。 大黑猫还站在那高高的屋檐之上,看着底下的一切,正是眼里冒着光,还朝着他们,多叫了两声。 那声里,似乎还带着了点凄厉。 叫的人心里直发毛。 陆世宁回了欢善楼去,关上了所有的门窗,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睡觉的时候,都放了把短匕首在身边。 那小东西手脚灵活的很,上屋上瓦都是极厉害的。 “怎么汴京里的猫这么多?” 早早的洗漱过了,陆世宁解了外衫,缩在被子里,不肯下床来。 他披着被子,盖在了头上,那眼神还有些委屈。 “公子,其实那猫还挺可爱的,那毛茸茸的,像团子一样。” 十焉正要给他点香,又说着了刚刚那只猫来,他其实也没看清楚,也没怎么害怕。 只是猫儿温顺的时候,真的蛮乖的诶。 “公子,下 来再喝点茶吧”刚做好的茶,正是要解渴。 “不!” 陆世宁直摇了头,很是决绝的表示自己绝对不下来。 就坐在了那床榻上,手还更收紧了些身上盖的被子。 无奈啊,十焉自己喝了。 “公子,你说你这样要是以后再遇见了,让人家宋姑娘瞧见了怎么办?要是又笑话你又如何?” “看见就看见呗。这人都有弱点,都有个怕的东西,你家公子又不是个神仙,又不是什么都不怕的。” “怕不丢人,硬着头皮死撑闹了笑话那才丢人。” “那我怕猫,她要是怕狗,那不是也一样吗” 彼此彼此而已,都是半斤八两。 “也是,挺有道理的。”十焉点了点头,陆世宁刚刚挺有道理的。 但是他这胆子还不如自家的姑娘呢,十焉很是失望的摇了摇头,不好说话。 “喝完了你也去睡了吧,把门窗要关紧了。” 陆世宁稍稍的探出了头来仔细的又叮嘱了他一句,十焉放下了茶杯,点好了香,起身说, “公子放心,十焉绝对不会让一只猫溜进来的。公子安睡吧。” 他擡起了头,又朝陆世宁的身边指了指,床头那,那把匕首要掉下来了。 十焉给了他一个眼神,又转到了那匕首上,陆世宁转眼过去瞧了瞧,又伸出了手来将匕首往里面推了推。 十焉可是明白他为什么要放一把匕首在那儿,真是在这一点上,陆世宁太不争气了。 吹了灯,十焉退了出去,陆世宁还顶着那被子不肯躺下来,又缩紧了被子,还往窗外那儿多看了几眼,没什么黑影。 暂且放心了。 今日这事儿,也是很吓人了些。 那血,还发黑,或是有毒,那到底是中毒死的还是被抓伤致死的? 这里的疑惑,他还不解。 毕竟他没看见那尸体的真实样子。 那位大人他也不认识,只是这么晚了,还有这样的事儿发生,真是生怪。 就是说近日汴京城内或是不大太平,陆世宁慢慢的躺了下来,蒙住了自己的头,才睡了过去。 第64章 第六十四回 第64章 第六十四回 昨日夜里才发生的事儿, 但是这消息传的是老快了。 陆世宁刚下楼来,就听见几个酒博士和茶博士在那儿议论着。 今日这街上,来长街巡逻的官兵都比往日里多了一些。 “这么严重?” 陆世宁还往外去瞅了一眼, 这街上看似还跟往日一样啊。 “听说这已经不是第一起案子了,上一次在城西郊外的一处庄子外, 好像也有尸体, 死法就跟昨天晚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咦,太吓人了, 死的那么难看。”也忒惨了。 “听传是有邪物做祟, 最开始是在城外, 这才闹到了城里来。” “没看到昨天晚上那徐大人那么急吗?要是闹大了, 那不得被御史弹劾问责啊?”耽误了自己的官途才是要紧。 “啧啧, 别耽误我们的生意就是了。” 一大清早就听见了这些, 是个人都是要触霉头的。 “王四!送食盒子去!” “诶!来了!” 里面的东家朝这边吼了一句,看着他们堆在这里闲聊, 是有些生气,都想着偷懒呢, 店里还有索唤要送呢。 管他什么杀人犯,有官府的人会去追查的, 开封府又不是个摆设, 还是自家的生意要紧些。 “之前是在城外, 现在是在城内,哪里是什么邪物作祟,多半是故意而为之的。” 曾经在别的地方, 陆世宁他们也见过, 那些打着妖神祸物的名号,实则要么都是为了钱财或是单纯的索人性命。 装疯迷窍罢了。 但那些都只是小道场, 翻不起什么大的风浪来。 “不会是跟朝中之事有关吧?” 陆世宁自己在那儿小声念着,有些入神。 “公子?公子?” 刚有一个小二过来说,店里有位客官邀请他们过去一聚,叫的就是这位陆官人。 十焉觉着是他大概没有听清楚,又上前去拍了拍陆世宁的肩膀,示意他该回神来。 “是陆官人吧?有位客官想请陆官人过去一叙。”这小二再仔细的看了看陆世宁的样貌,跟刚刚那位客官描述的,差不多。 小二已经做了个请邀的手势,陆世宁很是疑惑,他在汴京相识的人到底是不多,怎么回回都有人来请他。 不会又是哪些来打假幌子的人吧? 有些无奈,陆世宁细想了一会儿,还是点了头,答应过去看看。 或是郡王府的人?又或是哪位旧人? 陆世宁迈着步子慢慢的走了过去,还在猜测到底会是谁? 是个临窗的小阁间,隔着小屏风,陆世宁先看见的还是个背影,不知道是谁,有些眼生。 “不知道是哪位公子想见我?” 陆世宁为着谨慎,还是先朝里面的人多问了一句。 但是,里面的人没有回答。 有些奇怪,陆世宁给了个眼神给十焉,他在外面守着就是,他自己进去看看。 虽然是有些不放心,但十焉还是照做了。 走过了屏风,陆世宁慢慢走近了他的身边来,看见他的侧脸,还是慢慢稍稍熟悉了起来。 “顾兄?” 又转了一步,直到看清楚了他的正脸,陆世宁那是又惊又喜。 “顾兄!真的是你!” 陆世宁只顾着站着仔细瞧瞧他,还没坐下来。 倒是顾字成是比他淡定些,喝完了杯中的酒,才又站了起来欢喜的跟他拥抱了一下。 “平则!” “顾兄!” “你怎么在这儿啊?这么久了,你到底去哪儿了?” 陆世宁撒开了他的手,又一连发着问,真是嘴上这话也多了起来,都快要说不清了。 “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说。” 听着里面这很是惊喜的声音,十焉探头来还往里面看了看,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叫他欢喜。 又听见是顾兄,猜到多半是顾字成,毕竟他知道自家公子在汴京内认识的人倒也不多。 也是奇怪的很,怎么又都在这里遇上了。 刚刚已经请了小二来摆了一桌席面,面前的流春酒正是合时宜的。 “平则如今可是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我已经听说了你考中了进士,还是榜眼的名次,如今又要与宋家结亲,平则真是好福气啊!” 这可是双喜临门的好事。 陆世宁只是一笑,那嘴角还是稍稍收敛了些。 “顾兄这耳朵倒是挺快的,这些都知道了?” 陆世宁给他又倒上了酒,酒香味挺浓的。 “我当然还是去打听了一番,要不然怎么能找到你呢?” 说来这正是疑惑之处,陆世宁搬来欢善楼没多久,这么快就又传出去了? “顾兄怎么知道来这儿一定能找着我?” “杭州来的陆官人,又是今科榜眼,要打听你的住所,不算太难。” “呵呵,该是这样。” 陆世宁还没动筷,还想问着他几个月前为何要突然离开。 如今这又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云里雾里,还迷糊的很。 陆世宁皱着眉一直看着他,这么几个月又都没见了,虽然是萍水几逢,但是能觉着他的真心。 比起上次,顾字成看着人是清爽了不少,更精神了些。 他已有二十七,看着气质是要成熟些。 胡子都刮了,整个人更显精神。 “上一次我匆匆离开,是因为我家里的人发觉到了我,急着将我抓回去,我侥幸脱身,只好先出去避了段日子。” “我又想着你是要科考的,这才又想回来看看你。” “顾兄如此真心,世宁感激不尽。” “以薄酒一盏,全你我至交之情。” 陆世宁有些感动,是举起手里的酒盏,一口干了一盏。 “平则别急,慢慢喝。” “那,如今你回来了,你家里的人不会又要来抓你吧?”不过是为什么要抓他,陆世宁也还不明白。 陆世宁面露担忧神色,其实是想问他家里的人为什么会来抓他,顾字成对着他的家世总是支支吾吾的,不肯细说。 但其实,陆世宁也能明白,或是有什么难隐之由,难以说清。就如同他当初因为陆家的事儿一样。 “这次回来,也没什么可怕的了,我会去料理的,别担心。” 顾字成只宽慰着他,自己心里有数的。 “既然这次也回来了,就先别走了,等着喝我的喜酒吧?” 这又是心情舒展了些,大家都是不容易过来的,都有一块受伤的地方,那就暂时先不要掀开了。 “替你感到高兴,宋家的姑娘,虽未听说,但是能配於平则你的,差不多跟你也是个相似的性子吧,该是温婉体贴的。” “是,她是温柔善意的,我这算是高攀了人家。” 陆世宁其实也有些心虚,他如今让人觉得正是得意之际,若是不谨慎,倒是容易栽跟头。 “看来汴京这榜下捉婿的风气是日渐成风了,平则这样品行端方的君子,也该是让人多惦记着。” 顾字成已经喝了半壶的酒,话里是没半点喜色,倒是还有些许哀伤。 又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说谁。 “顾兄误会了,我哪里是人家什么榜下捉婿来的,世宁与宋家的婚事,是幼时两家父母便已定下的,只是,因后来的许多事儿就推迟了,这个日头才得以重续。” “原来是这样。” “要是一切顺当,我怕是七年前就该成婚的。” 按着原来的计划,宋南锦本是要直接先嫁去杭州的。 “哈哈,说不得,你现在孩子都有几岁了。” 孩子几岁了?陆世宁是觉得还太远,还没怎么想过。 眼下,对於他来说,还是去查清陆家当年的事儿才要紧些。 “平则真是,金榜题名还不忘旧时之人,是要比那戏本子里唱的神仙人儿还要深情些。” “顾兄,难道没有什么心上人吗?见了这几回了,倒是见顾兄从未提及过你的妻儿,顾兄难道还未成婚过?”不过不应该啊,他这个年纪了,不像是没有谈过婚事的人。 他总是一人在外,身边也没有人跟着,陆世宁真是有些猜不透他这个人。 “我曾经也有过妻女,只是,后来没了,所以,这是桩伤心事儿,我不愿提起罢了。” 是渗着伤意,陆世宁也变了脸色来,静默了会儿,是他提起的,该由他送酒赔罪的。 “是世宁的不对,顾兄莫怪,世宁无意提起。” “没事,这又不关你的事儿,哪里是你的罪过。” “算了,喝酒,喝酒,不要再说这么哀伤的事儿了,你的喜事将近,我就先祝贺你了!” “我怕是以后再见着陆官人,就要改口叫陆大 人了。” “哪里,不用这么客气,也不用这么见外。” “多谢顾兄。”陆世宁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不希望因为他日后做官,他们之间的交情就变了味。 第65章 第六十五回 第65章 第六十五回 宋南锦昨日是没受些什么累的, 但是今日还是犯懒,在房间里磨蹭了好些时候才起来。 筠诸和枕簟刚出门去买了东西回来,转了一圈后才回了松筠院, 催着自己的姑娘起床。 外面这风语转的倒是快,昨天晚上, 御街上的事儿都已经是传入大街小巷了。 宋南锦掀了床幔, 坐了起来,筠诸端了水来, 正是要给她洗手洗脸。脸刚敷上热帕, 可是耳朵还没被捂住, 院子里那些正议论着的小丫头们, 说的话细细碎碎的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们在说什么?说的这么热闹?” 筠诸还以为是她觉得小姑娘们说闲话吵着她了, 还说要出去责罚她们, 宋南锦只摇了摇头,只说不用。 “就是好奇她们在说些什么?” “想必或是昨晚上发生的事儿。” “什么事啊?家里又有事儿了?” “不是家里, 是外面。” 这说的是越来越有些迷糊,宋南锦放下了帕子, 让她们去拿衣裳来。 “近日本都是看花赏灯的好时候,但是昨天晚上大街上出了件案子, 可是吓人, 都传是什么妖怪作祟呢!” “妖怪?哪里有什么妖怪?瞎传些什么。” “我们就是出去买了东西, 这也听了一路,大都说是妖怪杀人,听说这已经不是第一件案子了。” “都别多想了, 官府会去处理的。”老是乱传些闲话, 也会搞得人心惶惶的。 官府自然会去查明白的。 “是。” “世微起了吗?等会儿叫她过来跟我一起吃饭吧。” “陆姑娘早就起了,我和枕簟早些时候还送了花粥去, 姑娘先别操心了。” “今早起来,三姑娘还跟大娘子说要出去买东西,再玩会儿。可是昨天晚上的事儿一出,大娘子死不让她出去了。” “这都不用多想,现在,大娘子怕是要告诉全家人,都不许出去。但这件事就是听着吓人罢了。” 想着是死了人,宋南锦刚刚还很不上心的,但是转念又想着,这件事怕不是故意的,她现在是有些胆颤,不会是? 但是皇城之内,也不敢如此大胆啊,要不然这也太容易招惹是非了。 宋南锦想着想着一时失神,忘记了伸手来穿好衣裳,筠诸还拿着她的衣裳叫着她呢。 “姑娘在想什么了?莫不是也被吓住了?”筠诸见着她的神色有些不对,还想说姑娘如今变胆小了。 尸体早就没有了,现场也都被清理了,有官府的人在,暂时也可不怕。 “你今日出去的时候没去打听打听陆官人人是在哪儿吗?” “没有啊,筠诸去打听这个干什么。姑娘也没叫啊。” “姑娘是担心现在外面的事儿太乱了,担心陆官人会出事吧?” 这不就是明摆着的吗,只是这事儿可不是随意能来说笑的,该严肃正经些。 “是啊,我就是担心他,我是想着上次老夫人来的时候,跟我说的那些话,其实我担心许久了。” “姑娘这话,是在疑心?” 疑心郡王府的人,没什么证据,都是口说无凭的,哪里能当真。 “别说了,少提些他们。” “是。” “不过,这可是人命大事,又是在官家眼下的地方,谁也不敢这么放肆吧?” “或许是。托着天子的福,也能保得一方平安。” “吃完了饭,还要去给姑祖母请安,可别耽误了。” “是。” 早些起来的时候,陆世宁已经用过了一些吃食,所以还不大饿,动筷吃的东西也不多。 就是这道春笋还不错,他多用了些。 “昨天晚上的事儿,不知道平则听说没?”顾字成的耳朵也很快,也听说了昨天的事。 他们也提起了这件事儿,可见这是传的有多细致了,欢善楼里的客人也都在谈论。 “听说了,不瞒顾兄,昨夜我从自家宅子里出来后,便遇上了这件事,路过的时候,看了看那地上的血迹。” “你还看见了?”顾字成有些吃惊,陆世宁知道的好似还比他多些。 “没看见尸体,就是听那些小贩在说,想象了一番那样的惨状吧。” “要是寻常的命案,有官府在,倒是也没什么。但是平则不觉得这件案子传的是太快了些吗” 正是有些奇怪的地方,有很多的疑点。 陆世宁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往四周都看了看,说话稍稍压住了声儿,毕竟风声太大,很是麻烦。 “或是都在传是什么妖怪作祟,他们怕的不是这具死法惨烈的尸体,而是这吓人的妖物吧?” “有道理,但是这搬弄妖怪的是非出来,那也是谣言。若是谣传,那是得治罪的。” “这就不知道了,世宁居汴京还不满一年,还不大清楚城内如今的局势。” 前些时日,更是只知读书,并不怎么关心这些的。 “是是是,我明白。” “要是有人利用此事做法,也是有可能的吧?” 在外的日子,陆世宁也是见过了不少这样的奇闻。 “哎,如今的汴京真是满城都是风雨,走一步都还要瞧仔细了。” “皇城之内,该是这样的。” 讨生活都不易,他曾经也是这样。 “反正,日后小心些就是。我们也都要谨慎再谨慎。” “是,特别是你。现在可是今科进士,有眼红的,有妒忌的,自然也有恨你的,你才要多番小心才是。” “世宁明白,心里有杆尺子算着的。” “这流春酒不错,我之前居然还没尝到,现在还是借了顾兄的光了。” “平则如今是换了住所了?其实发榜那日晚上你回来欢善楼,那些人都围着你,我也是都看着了的。” “原来顾兄那时候就已经回来了,这都好些时日了才来找我?”陆世宁还不明白更多的事,为什么之前顾字成要故意这样避开他。 “我看你脸色不好,事情也多,想着还是等你忙完了再来寻你就是。” “顾兄考虑的很是周到,世宁感谢。” “如今你喜事连连,怕是以后我也要攀不上你了。” 顾字成的脸色有些沈重,或是无意想说自己的日子过的是不大如意。 “顾兄说这话就见外了,不论宦海如何,世宁永远都是当初在客栈里点灯读书的小书生,当然更不忘顾兄之情。” “平则不忘初心,已是很难得的了。” “其实世宁一直觉得顾兄像是背了很多故事在身上,总是有一种比薄雾还厚重的哀愁感,或是以往经历究竟如何,平则还不得知。” 比如家世,还有他曾提到过的妻女。再有,他明明是汴京人,却又为何不住在家里,要漂泊在外。 上一次见他这样,或是不愿意细说,但是陆世宁有些担心他,或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怕他不愿张口求助。 “或许,有什么我也能帮到顾兄的?” 他是想帮忙,当初他生病的时候,顾字成上门来关切他,还给他买药,陆世宁都记得的。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平则,是细心体贴的。但是,我的事情,你如今还帮不上什么忙。其实无非都是家里的杂事,我自己处理了就是。” 顾字成还是不愿多提,往事究竟如何,非是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顾兄姓顾,不知道是汴京城内哪个顾家啊”陆世宁还在猜测,但也只是猜测。 “没什么,就是个普通人户,他们现在,应该暂时还不知道我在这儿,别担心。”顾字成避开了他的眼神,见如此,陆世宁心中了然。 外面叫卖糖饼的人儿走街而过,陆世宁见他还是不肯说,也没再劝他,听他的就是。 刚刚听见了那糖饼叫喊的声音,陆世宁还探了探头往下去看。 街上人流还是如往日一般,可是昨夜的事儿,似还有一张阴影罩在上面。 第66章 第六十六回 第66章 第六十六回 宋家。 姑祖母已经在堂上坐着了, 今日宋南锦来的还稍稍晚了些,宋云锦和赵娘子先头已经来请过安了。 “是锦儿昨天有些累,今日起晚了些, 请姑祖母见谅。” “无事,先坐。”姑祖母倒是没多想什么, 昨日大家都累了。 “我刚还想和你父亲说, 等这两日事情忙完了,我也就先回去了。等着你正式成婚的时候, 我带着人再来吃酒观礼就是。”姑祖母没绕弯子, 她还是要先回去。 “姑祖母再住些日子吧, 这也太急了些。”宋南锦做了一番挽留, 还不如就直接留在家里。 “这如今已经开春, 姑祖母何不如再待几日, 跟我们小孩子出去踏春玩玩?” 刚说完话,她们便已经端了上茶来。 “我知道锦儿孝顺, 但是这事儿也办完了,就先回去了。你们家里还有事儿要忙, 我这老骨头就不在这里添乱了,还是早些回去才好。” “姑祖母说这话就是见外了, 都是一家人, 何苦这样说。”宋南锦神色有些不对, 她不是这个意思。 “是姑祖母嘴快了,锦儿莫要放在心上。” “来,坐过来些。” 她的手里还握着一个暖手炉, 朝宋南锦招了招手, 示意她坐到她跟前来。 “是。” 还没喝上那一口新茶,宋南锦放下了手里的团扇, 提着裙子慢走了过去。 姑祖母面前的菊花形地纹柏木小几上,还放着点好的一盏香炉,闻香动鼻,甚是清香。 “姑祖母是想着你就要嫁出去了,有些话想跟你再说说。” 是要说些体己话,姑祖母身边的人招呼了堂里其他的丫头都出去,就留下了她们二人。 “这陆家,原先是知州官宦,如今陆家落败,但是呢,你父亲还是满意这陆世宁的。上一次我见了,也是觉得他人品样貌才学都是极佳的,还算满意。” “但是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本来呢,你是要先嫁去杭州的,但如今就留在这汴京里头,也算行。”一家人总还是挨得近,也是好事。 “我知道你父亲当初的意思,是想让你远离郡王府,也是因为宋谨时的事儿,你和你父亲心里头一直放不下,觉得还是远离的好。” “但是这事情总有个变化,陆世宁如今要入朝为官,是免不得要跟郡王府那边的人走个过场,这也是阴差阳错的事儿。你父亲打小也很护着你,那陆世宁要也是个会疼人的主,那也不用太担心。”姑祖母的话都说的恳切,她也是实在喜欢宋南锦,比那两个姑娘要稳重许多。 “姑祖母说这些,锦儿其实都明白的。”宋南锦还在压制自己的情绪,她暂时还没有想那么多。 “娘亲生前万般告诉我,不可与郡王府那边的人走的太近。但是,老夫人那边,却也是推脱不得,要不然,她们又会拿着我娘亲的名头来说事儿,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宋南锦面露了难色,很是无奈,郡主娘娘当初选择嫁给了宋父,本就是很令郡王府生气了,当初更是扬言要直接断了关系。可是,这么多年了,宋谨时的一条人命和十几万两的银子都送了出去,还是得不了她们的一丝愧疚。 她是郡主娘娘的女儿,她更是没有办法,血缘之事,没有那么轻易能改变的。 这堂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沈重了起来,姑祖母见着了她的神色,也还是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失了亲娘,又没了亲弟弟,一个人孤身在这宋家里,除了你亲爹,都是要来多少难为你一番的。” “我看着,那陆世宁也不是个冷面薄心的人。况且,如今陆家就他们兄妹二人,你也没那公公婆婆了,这是人口简单些,你以后也能少受些累。” 姑祖母说到了这里,倒是先为她松了口气。 “这陆家的那位小姑娘,我看着也是知书达理的很,跟你又要好,这般情形看下去,姑祖母是觉着你未来在夫家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太难过。” 或许,要比着在宋家待着要好过些。 “要是真的有什么问题,你告诉姑祖母和你父亲,我们也不会让你的日子不好受的。” “姑祖母,” 她刚说了好一些,宋南锦已经不禁的掉了眼泪下来,姑祖母见着她这美人掉泪的委屈样子,更是有些心疼,拿出了帕子来给她擦脸。 “哎哟,别哭,要是真的怕了,等着成婚前 ,我和你父亲要好好敲打那陆世宁一番,告诉他要好好待你。这样子要做足了,那才是有本事的。” “你看看你父亲的那另外两个兄弟,一个死了,一个狠心骗了你父亲,如今也不知道踪迹在哪儿。”是生是死,到底也没个准信。 “你的堂姐妹,宋云锦,虽说按着身份,也是宋家的女儿不错。但是你父亲的兄弟,她的亲爹没了,要不是有如今你父亲撑起了这宋家,她们娘俩如今的日子也未必会有这么好。” “所以锦儿别怕,有家中长辈在,你是嫡长女,更应该有几分傲气和底气在才是。”姑祖母这话是在哄她。 “到时候给你备上厚厚的嫁妆,不怕你夫家的人会看不起。” “是,多谢姑祖母。”宋南锦忽然一笑,心里也放松了些。 “其实,陆官人对我也是客气的很,没什么逾矩的。虽然我对他对他们陆家如今的事儿也不怎么知情,但是只要他人好,我也是没什么不满意的。” 宋南锦自己也拿了手帕出来仔细的擦着眼泪,说起了郡主娘娘,说起了宋谨时,她总是伤心的。 “等你去了陆家,先要摸清楚你官人如今的脾性如何,陆家的那些长辈亲戚好不好相与,自己心里要有个数儿。” “这门婚事,原本也是早就定下了的,既然双方父母都满意,那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是,南锦都记住了。” “你父亲曾经将管家的事儿交给了你,你也是做的有模有样的。宋家比起陆家来更覆杂些,你也都能做好,陆家想来应该也能应付的。早些预见了,也是心里有个谱。” “姑祖母说的是,我都记住了。” 已经擦干了眼泪,宋南锦也就在这件事上显得稍稍怯弱了些。但是,毕竟宋父还是很偏向她的,也是在家里还能好受些。 大娘子谭青容虽然与她并不是很亲厚,但也还是以礼待之的。 “眼下你的婚事落定了,我看着家里的这位大娘子也该要着急了。” 撇开了她的事儿,她们之间的谈话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伤感。 “哎,大娘子这性子也不行,将那两个子女的脾性养差了,我看你父亲心里也是着急的很。” “那宋候知读书也不上进,都十五了,还这么贪玩耍乐,那可怎么了得。”姑祖母提起了那两个小的,也还是觉得有些失望。 “大娘子也只是有些娇惯宠溺罢了,只要没闹出什么大事来,父亲其实也是不大会多管的。”宋南锦说了实话,她其实也觉得,宋父对他们俩的要求没那么高。 “你看看他们俩如今的那个样子,果真是一胎生的,这脾气秉性都像极了。” “要是都如你未来官人这样,这宋家啊,还要往上再走一步。”读书上进,家族繁盛,在他们眼里,才是正道。 姑祖母手里拿着帕子,往空气里挥了一下,是衬着刚刚那般的语气,有些生气。 “龙生九子,也是各有不同的,其实他们俩还挺好玩的。”宋南锦在帮着他们开脱,他们俩也不是什么坏人,就是贪玩。 “都该是要说亲的年纪了,还是如此,那不行啊。” 姑祖母继续说着,这眉头都皱紧了些。 当初为着郡主娘娘嫁了过来,她其实当初也还以为这高门贵户人家的女儿怕也只是个花架子,理不得事儿。但是如今瞧着宋南锦这模样,倒是验证了郡主娘娘这样好人家的做派,教出了两个上进又讨人喜欢的孩子来。 “大娘子会管的,姑祖母先且放宽心。”就是谭青容如今再想放纵,宋父也不会再答应了。 “我想着走之前,还是要去提醒提醒大娘子,不可疏忽了。” “说不得陆官人现在已经是要入朝为官的人,也能多少帮衬着宋家,做个好榜样,能催促宋候知读书上进。” 他们都是这么想的,宋南锦却是觉着有些不妥。 她还没有嫁过去,再者,这要是才嫁过去不久,就求得他先为自己的娘家办事,也是说不上理的。 宋南锦没有搭话,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言说。 “父亲和姑祖母拿主意就是。” 已经坐了两盏茶的功夫,等着底下的人上来报了,姑祖母才收了口。 “走,我们出去转转。” “好。” 下了榻,宋南锦过来扶着祖姑母,慢慢的出了堂来。 第67章 第六十七回 第67章 第六十七回 顾字成不想太张扬, 没跟着陆世宁出去,他还是去苏槐巷看了看。 韩即派了人来递信,说是事情办妥了, 可以动工了。 如今已是四月中旬,要是加紧了些, 两个月左右应该差不多能修缮完。 但要做得再细致些, 怕是还要花费些时间。 那宅子是原先先帝在朝时,一位大人的旧宅, 是已经荒废了好些年, 但是总体的房屋架构还是好的。 陆世宁办事有些急, 韩即也是知道是为着了陆世宁要成婚的事儿, 那些泥瓦工匠, 选的也都是手脚麻利的。 不过, 为着昨天晚上听见了猫叫声的事儿,陆世宁站在宅子门口, 看了好一会儿,还没进去。 “公子在犹豫什么?”十焉看了看他的神色, 他干嘛不进去。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陆世宁回怼了他一句,这不很明显吗。 “白天, 应该没有了吧。” “这边人户本来就少, 以往来的时候都没有听见, 或是那猫是从别处哪儿跑来的。现在应该没了,公子别担心了。” 说的是有几分道理,十焉上前去给他推开了宅子的大门, 请他进去看看。 “要是再遇见了猫, 你今天晚上就和那猫一起睡吧。” 陆世宁扔了句狠话,十焉看着自家公子这副样子, 只觉得好笑。 偷笑了两声后,也是跟着他进去了。 之前陆世宁画的那副图都还拿了过来,都是改好了的,等着交给那些工人,就按着这图的布局修缮就好了。 他之前去过了宋宅和韩宅,周宅,倒是记得宋父曾经也是苏杭一带的人氏,宋家的宅邸布局还有几分江南风景的味道。 要是改成了陆家的样式,都是苏杭园林风格,或许她应该也会喜欢的吧。 陆世宁踩着那石子路继续走,院里还有个荒废已久的池子,倒是水没了,里面就都是些枯木树枝。 平岗远山,松林草坪,竹坞曲水。 若是造出来了,会是一番好意境。 池子以水为主,周边树茂,再分四园,回廊起伏,水波倒影。 书房处,以青竹为林,以翠竹之景掩於半窗之外,满园的青竹翠影,白日光景,落入房内,看着会很是清爽安心。 等着清风一过,随风而动,那就像是一副灵动的水墨画。 漏窗花样可做菱花和海棠,梅花的格式。 正堂外,有几个小园子,可种枇杷,芭蕉,松柏。 再造假山,假山之旁再有竹林。与假山对望的小堂子,东南边种有梅树,隔着水池,还有一小桥。 陆世微的院子前,会种一排樱树,再加两棵合欢,院内还有个小一些的荷花池,她喜欢荷花,幼时,陆世宁曾教过她该怎么画荷。 但她只学到几分,却还没学精。 竹林里,设有两个小亭子,取名雅致,很是配的上他的性子。 布局的正屋,其实离书房还隔了一排屋子。又要建一个小水池,隔着两边的路程,木桥架之水池上,底下又可作一鱼池。 苏槐巷这处的宅子,没有在杭州的大,做的景其实也该没有那般自然。 当然还有家祠,这是很重要的一环。 只不过,陆世宁已经凭着少时的记忆画出来了,虽然不是一模一样的,但是,总还有几分相似。 还没动工,陆世宁走了半圈下来,已经在心里想象出这宅子建工完成后的样子了。 有些欣喜。 “公子切莫走神了,小心脚下的东西。” 十焉倒还在四处看着,只是眼前都是一派荒凉之景,倒还没看出个别的什么来。 “等着竣工了,就可以将世微接过来了。” “公子想少了,宋姑娘不是还要嫁过来的吗?” “是,都是要过来的。” “公子,我看你画的这图上,这正屋和书房隔的是有些远啊,而且,这书房都是在角边,又是一大片竹林围着,公子是要修仙吗?” “我心里有盘算,不懂就别说了。” 陆世宁从十焉手里拿过了那副图,自己略略的看了一眼,书房是远些,但是都有道理的。 “公子又是在想着什么坏主意吧?” 多半是憋着什么,十焉还在猜。 “十焉,我先给你说了,以后书房院内,都不许别人随意走来,只需要你一个 人管就是。别的闲人,绝对不能进来。” “是。” 陆世宁这吩咐,十焉也不怎么觉得吃惊,曾经在陆家,陆世宁也是这样的。 陆父管教陆世宁也严的很,读书写字上课,每一样都是亲自要过问的,更别说什么小丫头的小心思,那都是被掐的死死的。 “那,我们家姑娘和宋姑娘也不行吗?” 这毕竟是跟以往很不大一样了,这家里往后不都是要宋姑娘来当家的吗,要是她也不行,这又怎么说,似乎这情理有些说不过去。 十焉提了一句,陆世宁背对着他,看着前面池子里的枯枝,想了会儿才又道, “世微听话,她当然会听我的。宋姑娘也不许,到时候我会跟她说的。” “是。” 不知道是为何,十焉也是觉得陆世宁像是有时候在刻意避开宋姑娘,但是他没明确说出来。 还以为陆世宁只是不大会说话,这会儿倒是真的觉得他肯定是故意的。 这是何必啊,又想要这件婚事,可是陆世宁这性子又扭捏得紧,真是劳累的心。 十焉轻轻的摇了摇头,没多说了。 夜深了些,松筠院那边,点的灯倒是不多。 宋金知正是要来找宋南锦向她讨个好首饰,却听说,宋南锦这会儿是在家里祠堂里跪着的。 她还有些奇怪,难道是她做错了什么事儿了。 毕竟之前她和宋候知被罚跪祠堂,都是因为自己犯了错才来的。 但是又觉着不大可能,长姐一向都是守规矩的嘛。再说了,就算真的犯错了,宋父也不可能让她来跪的,从小他就很偏心宋南锦的。 这才是他心头上的宝贝明珠。 宋金知是真的不解,但也还是去了祠堂那边看了看。 筠诸和枕簟守在了外面,没有进去。 宋金知过来的时候,几人眼神相对,还不知道怎么说。 “长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跪祠堂啊?受罚?” 宋金知追着筠诸她们仔细的问,那眼神是期待的很,就是希望说是因为受罚才来的。 “给三姑娘请好,我们姑娘是想来给郡主娘娘上柱香,又想跟郡主娘娘说句话,婚事将近,要诉说一番。” “哦,原来是这样啊。”宋金知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我还以为是她犯错了呢,我现在来祠堂都是害怕的很。”她还是心有馀悸的。 “三姑娘是有什么事儿要找我们姑娘吗?可以告诉我们,等会儿便会转告给我们姑娘的。” “也没什么,就是想求件首饰。既然现在长姐还忙着,那还是等有空了我再来吧。”这个时候她也知道不大合适。 提到了郡主娘娘,宋金知的脸色有些不大对,还是借口离开了。 倒是她这般稍稍乖巧的样子,筠诸和枕簟还觉得有些奇怪。 刚烧了一柱香,香盆里又燃了好多的纸钱,宋南锦的脸被那火光烧的有些发热,但是她的心还是有些冷的。 “娘,女儿要成婚了,父亲和姑祖母都很满意,你也放心吧。” “陆世宁如今是新科进士,还是榜眼,他是爹和娘以前便定下的人,如今也算是圆满了。” 算是也合了郡主娘娘的心意。 “女儿就是怕那边的人,以后还会再做些什么,就是还有些担心。” 这火烧的是没那么旺了,宋南锦也没有再继续烧纸钱。 “娘在天之灵,会保佑女儿,也会保佑您的女婿吧?” 她嘴里正念着,筠诸和枕簟在门口看着,想着她是跪了得有一个时辰了,想去劝她起来。 跪久了膝盖疼,到时候又是两天走不了路。 夜深的快,宋南锦走出了祠堂外,擡头往天上一瞧,还能看见好几颗星星,或是郡主娘娘得了感应,正看着她们呢。 “走吧,回去了。” 借着烛光,筠诸和枕簟还能看见她脸上眼角处的泪痕,刚刚那是哭过了。 陆世宁回了欢善楼,和顾字成,又用过了晚饭,顾字成还吹了箫给他听。 陆世宁倒是记起了什么,还以为前些时日的箫声也是他吹的,但问了他,又的确不是。 他是不大懂音律,但是这其中含着的感情却是大大的不同。 顾字声的箫声里总是有着一股淡淡的哀愁。 他的箫有些虽旧了,但是吹出的声音却还是如山间莺歌鸟声一般,有哀愁,但也有种如山林万物和谐自然的旷达乐 观之意。 随心所向,倒是豁达开明。 顾字成吹箫的时候,陆世宁背对着他,望着天边,是也生出了几分忧愁来。 曲进人心,显人情。 天边的星星也点头来附和。 第68章 第六十八回 第68章 第六十八回 宅子的事儿已经开工, 陆世宁这几日不是在欢善楼里作画就是去苏槐巷那边随意看了看。 十焉一直都在那边盯着,最近的事儿是多了起来,他想着自己只顾着宅子的修缮, 担心陆世宁身边这会儿没有人。 有时候陆世宁做事过於专心,要是没有人提醒他, 他都不会多在意自己吃饱没。 四以还未抵达汴京, 就是姨母那边也还没有回信来。眼下这情形并不是很好,陆世宁挂心着这头, 又要操持着那头, 也是劳累。 陆世宁和顾字成在房间里喝过了一盏茶才又下了楼去。 顾字成说自己还不大方便出去, 也就不跟着他出去看看了。 陆世宁很明白, 他自己有自己的考量, 他就听他的就是。 临近谷雨, 是春雨又多了起来。 陆世宁今日出欢善楼的时候,曹庭之的马车就在外面等着他。 他没有下车来, 陆世宁是看见了他身边常跟随着的那个随侍。 “我家公子就是专门等着陆公子来的,陆公子请上车吧。” 他往日来找陆世宁要么是喝茶喝酒, 就是谈诗买画的事儿。可是近日陆世宁都不得空,哪有其他的心情去做些另外的风雅。 陆世宁本想婉拒, 但是曹庭之已经掀了帘子探出了头来。 “陆兄?今日跟我去城外上个香礼佛吧?” 陆世宁不知他为何要说此事, 倒是这么被他一提醒, 陆世宁还想起,之前也还打算再去给父母添个灯上柱香的。 “今日天气虽然倒不是很好,眼看着这是要下雨的样子, 但是, 去城外春日赏雨,不也是个好兴趣吗?” 上一次见他急匆匆的回去, 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的,可是曹庭之如今这般自然的神色,倒是淡定的很。 “我知道你近日有些忙,但是人总也要休息的啊。” 是说的很有道理,陆世宁想了半会儿,也还是上了马车,跟着他去。 街边还是干的,估计这雨还远的很。 “上一次见秉斯那样匆匆而去,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吗?要紧吗?” 该关切的还是得关切,陆世宁和曹庭之有着同窗之谊,后又觉得是相谈甚欢,一见投缘,是这交情深厚了些。 但是陆世宁始终记得彼此的身份,对着他,还是有些客气。 “其实没什么,是他们大惊小怪而已。” “那就好,万事安宁最好。” “那秉斯今日怎么想着出去上香礼佛了?” “家中母亲身体有些欠恙,想着这会儿出去上个香求个平安康健。” “秉斯是一片孝心,既如此,相信令堂很快就能恢覆的。” 陆世宁坐在一侧,宽慰着他,应该也不是很严重。 清风吹起了马车上的帘子,时而能看见街边的街景,春日里花开的多了,长街上卖花卖柳树圈的也多了起来。 “秉斯今日出城去,怕也不是为令堂上香祈福这一件事儿吧?” 刚刚跟他说话的时候,陆世宁其实能听得出来曹庭之话里并不轻松,这脸色里其实也故作了一番愁态。 他还记得上次元宵节那晚,他那副似有些醉态,但有些清醒的样子,是为着什么事太伤神了些。 “现在不多出来转转,再等段日子,就要授官了,没那么得闲了。” “是啊,眼看着这日子没多少了。” “以后我们大家各自忙着,怕是再聚在一起吃酒也难了。” 吃酒其实容易,只是这目的嘛,可能就没有那样单纯了。 “陆兄最近在修缮宅子吧?在苏槐巷” “是,秉斯如今也知道了?” “留心去打听一番,不算难。” 车上正谈着话,马车已经走出了城外。 谷雨时节,戴着蓑衣和斗笠的人多了很多,是预见了这雨就要下了。 挑着菜担子往城里去的人也不少,那青翠的模样,真是好时蔬,上面那有些发亮的小水滴就如琉璃一般。 刚好,与他们出城的马车是相反的驰道。 去的是城外景云寺。 还挺有名的。 怕是想着初八的浴佛节,山下卖香卖纸钱的小贩又多了很多。 “很久没有来了,感觉这里的景色是又变得漂亮了很多。”春来之景,向来都很招眼。 往日里的风景颜色是早就在心 里忘记了。 “我倒是第一次来,这里的景色是还很不错。” “陆兄是擅作画之人,不知道今日见了这里的景色,能不能就直接画出来?” “秉斯夸张了,我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怕是还要来上个十来八次的,才能都画出来。实在是世宁画技不精,其实也上不得台面。” 陆世宁知道这个时节不可多说自己的事儿,上一次赏春楼的事儿,他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这画实在是不能多作。 “哈哈哈,陆兄永远都是这么谦虚。明明有着好一手的画技,可总是故作推脱。” “不知道陆兄往日里,是画山水多些还是人物肖像多一些?” “都画过,只是都不大精通,只是能大致粗略的看过去而已。” 他们俩刚走上了那一青石阶,看着那有些生厚的青苔,还慢了几步。 “这里的山水之色,比城内的更显自然淳天,我倒是更爱这里的美色。” 提着自己的衣衫,陆世宁和曹庭之走在了前面,十焉和曹庭之的小随侍都跟在身后。 “说起汴京的春色之景,世宁是还回忆起了江南一带的春色。” “秉斯可去过?” 曹庭之知道陆世宁是杭州人,他说的自然也就是杭州了。 “不曾。我去过的地方没几个,我是自幼便待在这汴京城里的。”生在汴京,长在汴京。 “之前我们一起吃酒的时候,我听陆兄说起曾经游历路上的一些见闻,也是觉得新鲜的很。可就是没有亲身经历过。” “倒是没有陆兄这般见多识广了。” “哪里,我不过只是在几处地方瞎晃荡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天地,有各自的见识,实在可说不上比较,也没有必要。” “世宁有位朋友,也是多年在外游历的,要真说着更多的眼界见识,怕是他更多些。” “陆兄的朋友都是奇闻见识多的,什么时候让我也能见见,说不得还能听得更多的趣事。” “秉斯这是专门来听故事的?” 陆世宁看穿了他的心思,顾字成就在欢善楼内,要引见一番也不难。 曹庭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自己是看多了听多了那些大府和宫内的事儿,也是想求个外面的新鲜。 没再说话,正听着了山上大殿里的诵经声和敲钟声。 “其实今日世宁来,也是想替父母来求个福祉,告诉他们一声儿,如今我也已经登科,成了进士。眼下这婚事也要临近,算是两件,他们都愿意听的喜事了。” “是啊,陆兄如今是沾着喜的,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算是人生圆满的。” “明月有缺有满,水有少有溢,世间上的事儿很少有真的圆满的。” 陆世宁这般有些遗憾的神色又上了脸,话里也多了几份不如意。 “是,人生不都是圆满的。” 走完了这青石阶的最后一阶,陆世宁刚刚说的那句话,是颇得曹庭之的感触。 他的容色也不大好看,是心里念着了这句话。他也未得圆满过。 “走吧,我们先去上香。” “好。” 宋南锦和大娘子给姑祖母备好了不少的补品和东西,又使唤了十几个会些手脚的人这才将姑祖母给好好的送了回去。 要是送些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担心姑祖母。宋父说为了尽孝心,还要亲自送至城外再回来。 家里还要有人守着,大娘子和宋南锦也就没有出去。 说着是还有准备嫁妆单子的事儿,姑祖母走之前给大娘子又说了好一番,她眼下操心着三位儿女的事儿,那脸色是不大得意。 也是受累了些。 宋南锦那日也听见了的,想着大娘子的心情必定不好,也就识趣的没有多去烦她。 时不时的,她也还要替她多分担些家里的事儿,虽然她不是宋南锦的亲生母亲,但是自从郡主娘娘去世了,大娘子又成了这家里后院管事的,也还算没有苛待她。 但也是因为宋父一直偏向她,全家里也没几个敢真的对她多说些什么其他难听的话。 姑祖母之前是不大常来,但是郡主去了后,她也就是挑着时候有时来看看宋南锦,甚是有些顾惜着她。 这些,宋南锦都也是记在心里的。 她已经在家祠内给郡主娘娘上过香了,但是宋南锦还是说等挑个好时候出去,去寺里上柱香添个灯。 郡主娘娘是夏末时节去的,婚事赶在之前,也算没 有冲撞了。 筠诸和枕簟去后花园里收了许多的桃花来,说是来做个糕点吃正好。宋南锦心里还念着那边的事儿,哪有心情吃其他的东西。 她还告诉了这两个小丫头一声,如果郡王府那边有什么别的动静,要及时的来告诉她,她心里总是不安的。 第69章 第六十九回 第69章 第六十九回 城内和城外的天色真是两样, 山下已经有挑担的行人戴着斗笠了,幸好,出来的时候曹庭之还不忘记备了几把伞。 那小贩旁还有个烧炉子的, 正是在给路过的客人煮茶。 那炉子和白茶碗上浮出的热气笼络了那即将掉下来的雨丝,将它都包裹在了一起。 烟雨行丝, 罩於远山与丛林之间, 又隐约显现着那青白的美色,甚是有些好看。 小雨丝正慢慢的落在了那大殿上的屋瓦上, 还没汇集成更大的水珠串, 还没掉在那屋檐之下。 出了大殿来, 曹庭之的随侍行梧也都瞧见了这几分有些阴沈的天色, 及时的给他们撑起了伞来。 “公子注意脚下, 别脚滑了。” 殿内诵经的声音和着外面纷纷扬扬洒落下来的雨丝, 是相称的那样和谐。 这倒是有一刻心安。 “暮春谷雨,如烟如梦。” “果然还是这里的景色更好看的。” 曹庭之又多称赞了一句, 是眼里的神色竟还贪恋着。 “是不大一样,汴京的春色更是一绝。” “什么时候能与陆兄去一趟杭州看看, 那里的春色更是美艳吧?” “日后有机会去就是。” 这才下了没多久,撑着的伞上, 已经稍稍有了些小水滴落了下来。 “景云寺后山有一处清泉湾, 有许多可爱的鱼儿, 我们再去看看吧?” 陆世宁和曹庭之出了来,又上了那阶青石阶,正说着要转道去后山去。 “我看这雨就要下大了, 我们还是先去避避雨吧, 免得受了风寒。” 陆世宁已经感受到了下雨的寒气了,他很是敏感的。 “风寒?陆兄借的这个由头, 跟我家里说的可是一模一样。” “什么一模一样?” 曹庭之说的是陆世宁有些不明白,他真是有些担心会害上风寒而已。现在的天气可是变的有些快,稍不注意就怕要害病的。 吃药可不是个好事。 “那日,我跟着陆兄去提亲那天,我家里的人谎称家中长辈病了,要我赶紧回去看看。” “不过也是托着这个借口,却是要来给我说亲事的。那日我一回去,就看见了在旁侍候的那个小娘子。” 没说几句,陆世宁还是明白了曹庭之的意思。 其实也很正常,这汴京内要成婚的也不止他一人。 “家中长辈也是为秉斯打算的,若是不大满意,自己找个由头随意打发了就是。” “陆兄这听着是有些道行啊,看来对这种要应付小娘子的事儿,可是上手熟悉的很?” “哪里,就打发过几个而已。”陆世宁没想多说,他那也是无奈之举。 他还真的在想个什么合适的理由来,给自己推掉这门亲事。他是身份尊贵,也是今科进士,跟宫内的贵人也是有关系的,曹庭之这样的好郎君,哪里能不抢手呢。 “那陆兄要不跟我说说,都用过什么理由啊?我也好借鉴一二。” “哈哈哈,惭愧,说出来其实都有些好笑。” 陆世宁有些犹豫,除了说自己早就心有所属之外,他也就拿过陆世微出来做个幌子了。 说自己的亲妹妹却是自己未过门的娘子,他也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 之前是她还小,就当一般的玩笑了。可是如今她已经过了及笄,是个大姑娘了,陆世宁也要为她这个姑娘家多考虑考虑。 不该说的话自然也不能说。 想了会儿,陆世宁只说自己曾言未有功名在身,又一世清贫,实在不堪匹配别家珠玉,不可做个一世托付。 这是一力在贬低自己,菲薄万分罢了。 “陆兄乃是当世才子,有着一手的绝妙画技,哪里是不堪匹配,明明是翩翩君子,是不可多见的仙草神仙人儿。” “哈哈哈,秉斯也是变得这般嘴甜了,看来心情还是不错的。” 这会儿能细细听见雨声儿了,陆世宁和曹庭之正走上了另一阶石阶,正要往着东边的小廊去歇歇,眼前的桃花树围的有些深,看着对面的人影是有些模糊。 曹庭之转了眼神去,往山下那边多看了一眼,今日虽是雨天,可是来求风调雨顺,阖家安乐的人还是不少。 山下空地里排好的马车,都有许多。 正有个身着青白色衣裙的小娘子刚下了马车来,身边的小侍女 正上去扶着她下来走。 她也转过了脸来,擡起了眼,往山上的大殿房屋看了一眼,又很快的低了头来注意脚下。 “娘子当心,雨天路滑。” 才走了没几步,曹庭之这心和这眼是一下就被哪一处的春色给吸引了过去。 这鞋子上沾上了点泥渍,可是曹庭之却又往后退了几步。 退到了刚刚那扇桃花树后。 陆世宁在他身后看着,更是不知道他这番是为何,瞧着他的眼神是看向了别处,陆世宁住了嘴,也顺着他看了过去。 虽是烟雨有些朦胧,让人有些迷眼,但是曹庭之停在那儿,看得很认真。 明明是撑着伞的,但是他的眼里还是起了一层烟雾。 陆世宁听着这雨滴声儿,收紧了些衣裳,虽是看不见曹庭之的眼神,但是他这般停住的动作和略略握紧的手,也是能猜出了七八分。 应该是遇见了故人。只是他的眼前还被那扇桃花树困的紧,还没看清楚那层烟雾下的真人儿。 “公子站久了,怕是真的容易得风寒,还是早些回去吧。” 他身边的随侍行梧也是看了出来,正提醒着他。 看见她不要紧,要是她看见了曹庭之失礼了那才是不好的。 国公府里的人对他盯的紧,曹大公子近日虽然是给他找着借口出了门来,但是也还是告诫着他近日要安分些,别被人捏住了把柄来说事。 曹家的风头有些大,他也应该注意些。 曹庭之刚听了他这话,那脸色更是难看了许多,眉头皱得深了些,这是句很不应景的话,他才看见她多久,一句话都没说。 那小娘子仔细着脚下的路,又提着衣裙,身边的小侍女虽扶着,但是走的还是慢,曹庭之在那儿看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渐渐的能看清楚些。 陆世宁也正疑惑,慢慢的走上了前去,走近了他的身边,也是想问一句,他上次那样失神失态的样子,是不是因为眼前的这位姑娘。 他跟顾字成都一样,心里都藏着事儿,却始终都不肯轻易说出来。 陆世宁也就不轻易去掀别人的伤疤了。 只是,曹庭之那小步子稍稍的又往前去了一步,是要看的再仔细些。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那小娘子的腿是有些毛病的,走路的时候有些一瘸一拐的,那侍女一直搀扶着她,明显也有些吃力。 身边的人走的都比她快,她那步子,是迈的很费劲。 曹庭之是看的更清楚了些,右手直接攥成了拳头,心里更是不明白她如今为何又成了这样,这一有些上头,有些着急,没顾着这落下的雨,就要走了过去,他想问个清楚。 陆世宁刚一走过来,才想开口,曹庭之直接就奔了去,他这才真的确认了这位姑娘肯定就是他心里念着的那个人。 只是,他也看清了她走路的样子,是右脚有些废了,走路都是个问题。 那雨伞下还撑着要自己走上去的小娘子,有些喘气,她的手里还揽着一个小篮子。 “娘子,这又是下雨的,又要自己走上去,太累了点。” 瞧着她这不太好的气色,家里的官人也正生着病,她自己明明腿脚不便,却还是要来为他求个福祉。 曹庭之刚刚走的快,身边的随侍行梧的伞还没跟着去,见着他这是淋雨了,他自责自己是万分罪过,赶紧上前了去。 “公子,公子,不可去啊!” 已经下了一阶石阶来,他的随侍在身后立即提醒着他,他今天要是去了,难保家里的人不会知道,也难保,那小娘子日后的日子还会好过。 家中的夫人可是提醒了他的,早些避开她才是好的,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这位姑娘。 今日只要他去了,见了她,那回了家,家中夫人肯定是要发作的。 想着这层,曹庭之还是及时的止住了步,没遮伞的这一身,惹上了这波烟雾水行的愁丝。 “公子,可别淋湿了,害了病可怎么好。” 小随侍及时的拿了帕子出来,给曹庭之擦着脸,又擦了擦肩头上的雨水,还好,并不是很多,还没浸湿衣裳。 见他这般行事,他又停了下来,陆世宁还是跟了上去。 “秉斯,这般失神,小心淋雨。” 陆世宁说的时候,其实往那处看了一眼,那青白色的人影,缓缓走动,应该是还没往这边瞧来,也没有发现他们。 “是想问问她为何腿伤了吗” 陆世宁虽然不大懂医术药理, 但是陆世微跟在他身边,他也看了一二,还是能猜个大概。 那姑娘,看着还是这般小年纪,但是这腿,怎么就?应该不是天生带来的,曹庭之这模样,是还有些不解。 “但是,我们两个男子,这样贸然去见别家的小娘子,怕是不大合规矩。”若是冒犯了她,怕是会无端的惹起些麻烦。 “况且,秉斯身份不一般,若是传出去了,也不大好。” 陆世宁说了这一二的坏处,也是想提醒他。 上一次,陆世宁与宋家的婚事说定不久,不也是那几家人很快的就知道了吗?有心的人就是有心,死死的会拿捏住。 眼下就是等着授官的时候,绝对不能出岔子。 “对她,自然也一样。” 就是这句,曹庭之的眼神一下就暗了下去,没有要继续走去的意思了。 雨渐渐大了起来,脚边起的涟漪都泛在了他的鞋上,被打湿了一小块。 “陆兄慧眼,什么都能看明白。” 曹庭之没有对着他,只是看着那一笼的烟雨,顾自念着。 “家中小妹,尚懂医理,世宁也学了几分。” “若是想问了明白,或许还会有别的办法。” 陆世宁自己没拿准,只是说其他的办法总要比今日这样直接去的好。 曹庭之是听见了转机,这不是死局。他及时的转了身过来,看着陆世宁,眼里有些期待。 “若是真的想弄个明白,或许,小妹能去帮忙看看。她虽然年纪还小,但是,手上的医术还能说的过去。” 陆世宁是真的想帮帮他,曾经在周家的学塾里,他也是真心待陆世宁的,不曾因身份有别,轻慢一二。 “此事,有解?” 他是看做了一局死棋,一滩死水,自己没有别的办法。或是,从来没有想过借托在别人的话里。 他的眼神,看着陆世宁的时候,是闪着一丝光,但又很害怕,随时都会熄灭了去。 “不是死局,哪里无解?等我回去,告诉小妹,再求宋姑娘想想法子,应该能成。” “对啊,都是姑娘家,或是能问出个一些来。” 他只在这事儿上有些糊涂短视,自己是想不出来的。 “今日秉斯欠陆兄一个大人情,我感激不尽。” 说着他就要给陆世宁行礼答谢,但是,这倒是不覆杂,陆世宁可不敢多受他的这番礼。 他刚一擡头来,陆世宁还能瞧见他的眼眶还有些泛红,这件事,对於他来说,是很伤心的。 “不过,秉斯总得先告诉我,她是哪家的姑娘,我回去也好再跟她们说啊。” 大殿之外,说着这些,有些不合适。 曹庭之转眼盯了他身边的随侍一眼,是要告诉他要向着自家公子一点,回家了这嘴可不要多。 “我们先下去吧,现在雨也大了起来,现在说不大合适。” “今天我就晚些回去,我们去吃酒吧?” “挑个合适的地方,我们再说说话。” 曹庭之牵着陆世宁的袖子,就要拉着他往山下去了。 那小娘子一心只看着自己脚下的路,没注意到旁的什么,走了好半会儿,才进了正殿内去祈福去了。 第70章 第七十回 第70章 第七十回 曹庭之这心情一会儿像阴天一会儿又像晴天似的样子, 陆世宁真是有些担心他今日受的刺激太大,会生出什么毛病来。 回到了城内,曹庭之又说要去看看陆世宁的新宅子, 又说陆世宁正好也要回去,就坐了马车顺道一起就去了。 从城门处到苏槐巷, 还是有好一段距离。 除了宅子, 陆世宁还正想着什么别的事儿来说给他听,好消解消解他的心情, 早知道今日就不该劝他出去了。 但是他又说家里的事儿掺杂的很, 里外都不得松快, 陆世宁也不想再给他添乱的。 “我们刚去的时候, 我不是说, 有位见多识广的朋友吗。他其实也跟我住在一起的, 要不然,等会我们去吃酒的时候, 我也把他叫来,给你们引见一番, 秉斯不是想多听听外面的故事吗?” 这是个转移注意力的好方法,陆世宁暂且也只能想到这些了。 “好啊, 今日就都见了, 宅子也看了, 今日这趟出门也算是没有白费。” “是,秉斯高兴了就好。” 算是宽慰了点,陆世宁也是稍稍的放下了心来。 那姑娘的事儿, 他会想办法去求求宋姑娘和世微去打听一番的。就只想得个缘由, 曹庭之要是不知道的话,怕是会一直挂心, 忧思成疾的。 情这一字啊,说着容易,但就是最能伤人心。 他们吃酒的地方选在了熙春楼的三楼单间。 楼上人要少一些,正好说话。 他们先去的,已经点好了菜和酒,陆世宁刚刚已经打发了十焉去欢善楼请顾字成过来一起吃酒,曹庭之这一握着酒杯就开始给自己灌起了酒来。陆世宁担心他出事,万一他胡言怎么办,还是要留下看着他。 酒博士已经送了两坛子酒来,曹庭之还是伤心的,一想到今日看见她那拖着步子缓慢行走的模样,他的心里在作疼。 陆世宁已经给他撇开了酒坛,但是只这简单的三言两语,还是劝不住他。 “或是今日我们没有去城外上香,要是见不着,秉斯今日就不会这么伤心了吧?” 陆世宁是觉得只要见不着,其实心里也想不上几分。 “陆兄这话,听着似乎是有几分道理,但是,”曹庭之的话还没完。 “但是,未免说的有些薄情冷心。” “或许是吧。她是你的心上人,我还是能明白你的。”这样的感觉,他还是也能体会到几分。 陆世宁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里是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意味,但也是为了宽慰他。他是能共情的。 “前尘往事,我也是不想再记得的。但是,我只要一看见她,我就,” 他是真的已经有几分醉了,他喝不过陆世宁,刚刚陪着曹庭之喝过了一巡,他已经失态开始醉言醉语了,可陆世宁还清醒得很。 他边说边比划着,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酒杯,酒水洒了半桌。 陆世宁上手急着去撤走他手边的东西,还拿了帕子来给他擦擦。 既然东西都被拿走了,曹庭之顺势也倒在了桌上,他的眼角有泪。 不过刚过弱冠之龄,是心里还有几分不得意的遗憾,少了几分少年郎君的意气,倒是添了些春怨的愁丝。 缠住了他的眉,捆住了他的心。 陆世宁顾惜着他,还正想去给他擦眼泪呢。 但他拿着帕子的手又正犹豫着,他这样子,陆世宁有些不忍心。 他明白,即使他说不出来,陆世宁还是能体会到他的心情的。 “陆兄可曾也像我这般失意?” 曹庭之说的自然是指感情上的事儿,这句是正问着了他的心坎。他曾经也是这样摇摆不定的,是见不着,摸不着,更别说多问两句话。 陆世宁的手又抚上了竹筷,杯里新添的酒还没动。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又断了刚刚那般安慰宽心的语气,自己又伤神了起来。 “有过。” “曾经幼时,我陆家便已与宋家定亲,本是一切顺利的事儿。但是,后来我家出了事儿,我其实也是想断了这门亲事的。” “那宋姑娘就是陆兄的心上人吧?这么多年,还没有忘记,不忘旧人,这一点,我比不上陆兄。” “可是,曾经我也写过退婚书给宋家的人。” “退婚书?陆兄你也舍得?” 就这么一纸退婚书就要断了一段情缘,搁曹庭之,他连什么 婚书都没有过。 “不舍得。” 陆世宁立即回了他的话,曹庭之的脸还搭在自己的胳膊上,眼里的泪已经打湿了胳膊上的一寸衣衫。 陆世宁自己也不舍得啊,他曾经也想过自己当初的一纸退婚书写给了宋家,她若是寻了别的夫家,那他以后再上京来,若是再遇见了,那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最坏的结果他都想过的。 只是,宋家不答应退婚,宋南锦和宋父还愿意等他,这是他当初心里存的一丝侥幸罢了。但就是这么幸运,他得了这一丝的希望。 “可是,我也不愿意让她跟着我吃苦。” “我家的小妹,就是跟着我,吃了不少的苦,这些年没过上什么好日子。所以,我有着切身体会,我实在是不愿意再让她跟着我受累。” “可是陆兄如今高中进士,又置办了新宅子,若说以前都是苦日子,但是如今不也是迎来了好日子吗?” “宋家姑娘她愿意等你,这就是世间很让人动容的事儿了。陆兄,你真是好福气。” “是啊,所以我很感激上天,还给我留了些我想要的。” “她是我心上人,我也是觉得有些委屈了她。” “两情相悦,就没有委屈。” “可是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这一层身份,既是荣耀,也是枷锁。只能不断的装饰着自己,让自己看起来更光鲜亮丽些。”曹庭之听了陆世宁的事后,有阵欣慰,但很快,还是一阵落寞。 “那位姑娘,与秉斯,是因为身份的原因所以没有走到一起吗?”陆世宁多问了一句,或许,会是因为这个。 曹庭之还望着面前的酒杯,正出神,自己喝醉了都要忘记以前的事儿了。 “秉斯是世家公子,已经远超世间不少的人,单论这个,秉斯应该没有不得意的了吧” 陆世宁是不知道前因后果,也不知道该怎么细细分说他的感情。要是像写诉状辩词一般,他倒是能写出很多来。 但是,他不说,他自然也不会过於追问。 “呵呵,身份什么的,也不是我自己能够选择的。” 曹庭之埋了头,更失神般的吐了这一句来。 “是,我明白。” 陆世宁时时都接着他的话,他听着楼下的动静,还在想十焉和顾字成怎么还没来。 或许他来了,曹庭之说着其他的,他会好些很多。 陆世宁还算着时间,这酒吃过了,还是要早些回去的。 顾字成给他说的话,他还记在心里。 “不知道是不是在路上耽搁了,十焉和顾兄还没过来。” 陆世宁放下了酒杯,望门口那儿探了探,却还没见到人影。 曹庭之刚埋头的时候已经给自己擦干了眼泪,这会儿擡起头来,脸上只有红痕了。 “或许还要会儿吧,无妨,等等就是,反正时辰还早。” 他是决意要晚些再回去的,陆世宁只得由着他。 他现在就挂心那么几件事,倒还算在掌握中。 “二位客官,清汁杂和百味羹来了,慢用。” 酒楼里跑堂叫喊和掌柜打算盘的声音还掩盖住了上楼来的脚步声儿。 “为什么今日非要换个地方来吃酒?你家公子又是跟谁在一起啊?” “就是同我家公子曾经一起在学塾上过课的同窗,说是要给二位公子引见引见。” 十焉在前面给他引着路,说的却不多,不该多说的话他的确是不会多说的,也不敢随意妄言公侯家公子的事儿。 而且,这里人多眼杂的,还是及时的住了嘴才好。 刚刚小二上来端菜,曹庭之又叫着他多拿一坛酒来,还没有喝个畅快。他非说要,但陆世宁却只推说不用,酒喝多了也很伤身,也容易出事。 两人正互相推劝着,这小二有些尴尬的站在那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是该听谁的。 这边,顾字成和十焉已经上了楼来,正巧碰见了脸上有些发愁的小二。 “公子,顾郎君到了。”门还没关完,还虚掩着,顾字成直接就走了进去,这会儿他倒是忘记了该看看这单间内除了陆世宁之外还有谁在里面坐着的。 他倒是对陆世宁放心的,自己的这根神经也有些松懈了。 “顾兄。” 陆世宁先站了起来,给他行礼问好,请他坐下。 只是,曹庭之人还虽有些迷糊,但是也听着声儿转了脸来,眯着眼看着顾字成。 或是刚刚喝了许多酒,他一时还没有认出来。倒是顾字成,看见了曹庭之,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了,也不敢再多走一步。 陆世宁也还没坐下,就是要过来拉着顾字成坐下,只是他发觉到顾字成的眼神有些不大对,是带着惊讶和好些防备。 他是看着曹庭之的,这般有些失常的样子,陆世宁一时还有些不大明白。 两人都站着,这会儿倒是没有什么话再说了。曹庭之那小眼神也转了去,瞬间失了迷糊,回了清醒,也缓缓的用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嘴巴不自觉的微微张开,整个人身上都还散着酒气,但是,这会儿看着顾字成的样子与刚刚没喝酒清醒的样子无异。 两人眼神相对,是自己都在心里确认了眼前的人,是自己没有看错的。 顾字成往后退了一步,是急着想出去,见着这般动作,一旁的陆世宁只顾着看他们二人之间的疑惑对视了,还没注意到其中的玄妙,也晚了一步。 曹庭之先往上走了一步,拽住了顾字成的手,死死的拉着他不肯放了他去。 “成哥哥,成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曹庭之死死的拽住了顾字成的衣袖,追着他问,刚刚他们双方都已经确认了对方就是自己认识的人,也不再多问到底是不是。 “成哥哥,我是曹庭之啊,曹家二郎,我们以前都见过的。” 陆世宁在旁看着他们这般互相诉着衷情,还很是惊讶。顾家,顾字成,他可是从来都没有说起过自己的家世。 但是见着曹庭之这样,加上刚刚他说的话,他们也是旧相识,不会就是? 上一次在赏春楼看画的时候,曹庭之遇见了一位顾家三郞,说是自己家的大哥多年都未归,难道说的就是顾字成? 陆世宁在脑子里快速的将这些事情都串连了起来,这么说着是蛮有道理的。 顾家,就是顾世侯家的公子?呵,这汴京还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随时只遇见的,就是个世侯家的公子。 眼看着曹庭之还扯着他喊,陆世宁也慢慢的走上了前去,告诉顾字成不妨慢慢坐下再说。 曹庭之刚刚又喊了一句成哥哥,顾字成急忙的去捂住了他的嘴,真是,万一有别的人听见了怎么办。 “别再喊,我知道。”顾字成反手拉着他,示意他闭嘴,曹庭之看着他的眼睛,听话的点了点头。 “我们坐吧。” 陆世宁给他们两人都倒了杯茶水来,既然是要说事儿,那还是清醒点好。 “成哥哥,你走了这许多年,我可是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 曹庭之这下是兴奋的很,他急着追问,话密的很,又换了一副神色。 “原来顾兄和秉斯也是旧相识。” 陆世宁及时的先按捺住了自己好奇的小心思,多打听别人家的事儿也不好,他们爱说就说,他不会多管。 他只是这么提了一句,曹庭之果然就要上钩来给他细说。 “成哥哥是顾世侯家的长子,以前小时候我们常常在一起玩耍的。只是后来,成哥哥离家出走了,我也就没有再见到了。” “顾兄原来是顾世侯家的大公子?” 陆世宁刚刚其实已经猜到了大概,但还是装作很实际惊讶的样子望着顾字成,意思是,他之前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他这般尊贵的家世,还是说陆世宁太傻,自己却连这都还看不出来。 “平则你,你别多心,我是有难言之隐,所以才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 顾字成看着陆世宁刚投过来的眼神有些惊慌,他一面按住了曹庭之那有些不安分的小手,一面又急於转过来跟陆世宁解释,是心里太着急的很。 “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只是我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免得让旁的人听去了,招惹来了我家里的人,实在麻烦。” 陆世宁还想着他上次说自己家里的人要来抓他回去,多半也是有这层缘故的。 其实陆世宁没有生气,他之前其实也没有告诉顾字成自己的真实家世,也没说自己的事儿。大家差不多,那也怪不着谁了。 “无妨,世宁都明白的。” 陆世宁还劝着他,顾字成见着陆世宁的脸色是和缓了不少,也是稍稍的放了心。 他又转了脸过来看着曹庭之,当初他离家时,曹庭之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啊,这都已经长大成年了。 算起来,他离家也都好些年了。 “你先给我撒开。如今都是大人了,现在成什么样子?” “哦。” 曹庭之听了话,也就撇开了他的手,乖巧的坐直了些。陆世宁看着他这小模样,真是与往日里的曹二公子差了好多。 “前些日子,我们去赏春楼看画的时候,还碰见了你家的三郞,他也是问了一句,他们应该还是不知道成哥哥已经回来了吧?” “成哥哥,这么多年了,你还要走吗?” 一时一模样,他离开汴京这许久的日子里,他是都忘记了汴京里的往日繁华。 曹庭之问着他还走不走,顾字成也是一时答不上来话。 气氛有些怪,陆世宁不知道他们往日里的旧事,可是如今,他们各自都遇见了,那也是个说不清的缘分啊。 “之前顾兄答应了世宁要留下来喝喜酒的,应该暂时不会走了吧。” 陆世宁算是在给他打着圆场,但是现在,曹庭之知道了他已经回来了,怕是顾家那边,早晚也会知道的。 陆世宁使了个眼色给十焉,告诉他看紧些,免得有人偷听。 “顾兄,先喝杯酒吧,这酒刚刚喝着还不错。” 陆世宁转移着话题,既然已经相认了,哪又何必再多说。 可曹庭之还巴巴的守着顾字成,是想问问前尘旧事里的恩怨,他有些心急,怕是刚刚那一阵酒都已经全醒了,现在说话都很上头。 “你先给我住嘴,小时候就调皮得很,现在长大了也还一点都不稳重。” 顾字成话里还数落着他,曹庭之也有些不好意思般的挠了挠头。 陆世宁已经倒好了酒,就等着跟他们碰杯。 楼下,正有个小曲唱的高兴,一字一句都浸入了看客手中小杯的酒水里。 过去的旧事恩怨,都喝尽了,都看尽了。 他们三人在酒楼里又是喝过了两巡酒,夜市的灯高高的挂上了,趁着夜色,顾字成自己先摸了回去,一起走的话,会太惹眼的。 十焉和那个小随侍好不容易才把曹庭之给扶上了马车里,陆世宁替他收拾着衣服,跟在身后还有些不放心,想着再送他回家去才好。 但是那等高门贵府,他还是不大想去,陆世宁给他身边的人多交代了几句,才看着马车驾走了。 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陆世宁的身上也惹了酒气味,但是,他还没有醉。 “也不知道是什么恩怨,顾兄愿意舍弃这金尊玉贵的生活,自己独自多年在外飘荡。” 跟他自己差不多,但是,陆世宁可是抱着求个公道才会在外做浮萍的,不是自己想选的。 “或许跟公子一样,也是都为着家中的一些变故吧。” “公子可是想到了自己?有些伤感?” 十焉可是看的很明白,他明白陆世宁心里的痛,明白他心里的不如意,也明白他心里的那几份担当和自责。 “没有。” “你说他会觉得后悔吗?” 陆世宁还在望着马车离开的痕迹,心里这会儿了才有些伤神。 刚刚那句话,其实是在问自己。 “小的不知道顾公子是怎么想的,但是,公子,你后悔吗?” 陆世宁没及时回答,是该后悔些什么?后悔曾经陆家的遭难,还是后悔自己没有再过上那贵公子的好日子? 夜市里叫卖吃食的或是比白日里还要多些,那些美味的香气正传了过来缠着他的鼻子。 “不后悔。” 陆世宁想定了,还是不后悔来汴京,不后悔自己现如今选的路。 “那公子还在犹豫什么?想好了直接就做下去便是。” 做下去便是,陆世宁点了点头,其实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只是明白,要真的做起来那又是另外一番了。 “走吧,回去了,或许顾兄都还没睡。” “是。” 第71章 第七十一回 第71章 第七十一回 昨夜喝的酒有些多, 虽然陆世宁的酒量其实并没有那样浅,但是宿醉后早起还是有些头疼。 十焉给陆世宁煮了醒酒茶来吃,宅子那边的事儿他还得过去看看, 就是不知道陆世宁今日还要干什么。 “刚刚十焉去看了看顾公子,他还没醒, 看着是酒还没有消吧” “先就让他好好睡吧, 我们不是也还有正事要办吗?”陆世宁没说要急着去看他,他还是好好休息吧。 陆世宁已经穿好了衣衫, 他的喜好, 都是素色的。 “宅子的修缮挺顺利的, 公子暂且不用担心。” 十焉正站在他的面前, 等着他接下来的吩咐。 “如今还没等着姨母的回信, 这婚期也难以说定啊。” “已经有段时日了, 应该再等几日就会有回信了。” “姨母若是真的不来,我还想请谁来做证婚人呢?”陆世宁有些伤神, 这一大早起来,就有好多事儿要处理, 真是伤脑筋啊。 “公子之前不是说,若是无计了, 考虑去请那讲书的莫先生来吗”十焉还记得, 陆世宁有提过这个事。 “只是这样打算, 人家又不一定答。也不是所有的事儿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陆世宁算了很多,姨母若是不允,他陆家大房一辈, 他是不想去求他们的。单论这点上, 陆世宁是真的觉得有些委屈了宋家。 他只好日后再多多补偿了。 陆世宁在心里深叹了口气,陆家之难, 是彻底改变了他们二人之间该有的过往。 “至於其他的事儿,还是得等我授官之后再议。” 这眼看着日子临近了,要去赴琼林宴了。 谷雨一过,立夏时节正是不远了。 “行了,我们再去宅子那边看看。” “是。” 宋家。 这是才将姑祖母给送走,宋南锦还觉得这家里是又变得安静了很多,她也不需要再像前几日那般,日日都要过去请安。现在她也不需要管家了,倒是稍稍落了个清闲。 除了准备自己的婚事外,真是再无其他的麻烦事。 宋南锦就坐在了自己的屋里,今日都还没出去看看。 就窝在自己的屋里,宋南锦倒是觉得那些论书有些看不进,在抄各地茶名。 顾渚紫笋,阳羡茶,方山露芽,径山茶,谢源茶,洞庭山茶,灵山茶,沙坪茶,邓州茶,宝云茶,白云茶,临江玉津,哀州金片,青凤髓,纳溪梅岭,普洱茶,西庵茶,雅安露芽,欧龙山茶,紫阳茶。 名茶不少,宋南锦已经写了好大一篇。 “姑娘是想做茶吗?” “要不要我给姑娘去拿这些茶饼来?” 筠诸在给她点香,见着她写了好多的茶名,还以为她是贪茶吃了。 “不用,我可不是真的想喝茶。” “只是觉得心有些不定,想抄写东西来,静静心而已。” “筠诸现在是不知道姑娘在担心什么,倒是早饭时候,见着姑娘吃的并不是很多,现在不饿吗?” 宋南锦是觉得不饿的,筠诸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恐怕是还没吃饱,枕簟去取花露去了,现在是春来时节,花露清香,甚是好闻的。 “你自己去吃东西吧,我倒是不大饿。” “哎,筠诸也不是只想讨口吃的,是真的担心姑娘没有吃饱,会伤了脾胃。” “我知道,你该去的就去,顺道再去看看世微在做什么?我有心思想来教她做茶了,上一次教她的时候,她还是不大会。” “还是生疏的很樱花落海洋。虽然说,这些焚香做茶的事儿可不用做的太精通,但是多多少少还是要学一些的。” “我之前看她的样子,像是什么都不会。我看,陆官人除了教她读书识字以外,其他的应该是什么都没教过了。” “陆姑娘有一手好医术,该是都将心思花在这上面了,但也是个好本事啊。” “也是,她一个姑娘家,还能学得如此之好,也是可见聪慧过人,有些天赋的。” “去看看吧,早些去早些回来。” “是。” “不知道世微如今尚懂这些事物里的道理吗?” 筠诸和枕簟已经在屋内给世微和宋南锦备好了两张茶案,上面都是些点茶的小器具。这要说是点茶,世微每每闻着这茶香,都觉得像是那些中草药的味道一般。 曾经与陆世宁行走在外,她就着山川地灵,也是认识了好多草药。 “世微如今点茶做的还可否?” 宋南锦怕她还不大明白,也让筠诸去选了些教做点茶的书籍来,这前人的法子和现在的法子是有些不大相同。 但是茶经道理,也是需要多看看的。 宋南锦就是不大清楚,陆世宁往日里除了教她读书识字之外,还教了她一些什么。 “世微之前学过点茶做香吗?学的如何?” 宋南锦问的还是很委婉,她是考虑到了世微的年纪,已是过了及笄,虽然这事是她做不了主,但是,也该现在多留意些的。 “世微,曾经未专门学过,让姐姐失望了。” 世微摊了摊手,有些无奈,其实这些风雅之事,陆世宁之前并没有特意教过她,或是她自己也不大会,也没有提。 小时候,她是浅浅的学了一点,但如今也是十分生疏,记忆也不是很多了。 这么多年不是在家里生活的,她的性子其实养野了些。 现在,她更潜心要研究医术,更是无什么心思在这些事情上。 自然,是不怎么上心的。 世微稍稍的低了头,知道自己现在才认真学这些东西,已经是稍稍晚了些,但是,也再没有重来的办法。 宋南锦发觉自己话说的有些不大对,又转了话题, “其实妹妹很聪慧,只要一学,很快的便会了。” “是。” 陆世微又低头看着面前桌上放着的各种做茶的东西,是又想起了曾经陆世宁带着她在外游学的日子,只是一碗散茶,她也是甘之如饴。 就是如今再好的茶,也是觉得滋味一般。 那段时日,才是最珍贵的。 “其实世微,现在更专心於医理,对於这些事儿,兴致倒是不大。” 世微放了东西,这茶到底能不能做好,她不大在意。 “妹妹之前说,曾经拜得一位师父,所以便知晓了这医理?” “是。” 宋南锦也放了东西,她不强求。 “游历山水,拜访名师,也是好一个人生趣事。” “是啊,其实在路上之时,也是侥幸拜得了这位师父,他愿意教授世微这些道理,师父实在是对我和哥哥,有扶持之恩。” 宋南锦是能想到他们二人在外的诸多辛苦。但,运气也好,有名师愿教导,怕也是看中了他们二人的聪慧,愿意教授。 “那妹妹的师父,怎么没有跟着一起上京来?” “师父云游去了,不喜欢跟着来汴京。” “原来如此。” “各人有自己的志向,其实也很羡慕。” 宋南锦对於外面的世界,那是不如他们知道的多,最远也只是去过杭州一带。 “姐姐羡慕什么?” 陆世微擡眼来看向了她,宋南锦的眼里,是能看出几分羡慕之情。 “羡慕你们过往的经历吧。可我没有,所以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如何?” “我能见着的天地,也仅此一隅。” 宋南锦有些无奈,她所能见的地方,也只是汴京。 小时,或许还能胡闹自在些,但是,长大后,规矩也多了,也是该多安分些,要不然,会有些闲话。 “姐姐要是想听的话,不如等日后让哥哥都讲给姐姐听吧。哥哥曾经求学时,还画了许多画,都是画的各式天地山水,到时候姐姐亲眼看看,便可知晓这天地间的开阔了。” “陆官人日后入朝为官,哪里有空,还是算了。” 宋南锦已经转了眼去,每每提到陆世宁,有些神色不大自然。 “没事的姐姐,哥哥有空的。他虽然嘴或许笨了一些,但是爱作画,只要谈论起作画之事,他的话就不会少。” “那些画,哥哥甚爱。” “好啦,好啦,就不谈这些了,日后的事等以后再说。” 宋南锦转了话题,没再想提到他。 陆世微也见了她的神色,不再多言,或是觉得尴尬,又或是一般小女儿的情态,总是要薄脸皮一些。 没说要再教她做茶,宋南锦已经将刚抄好的茶名都收了起来,没多久,筠诸就赶过来叫她们。 刚进屋,筠诸的脸色却是有些急,道, “姑娘和陆姑娘安好。” “姑娘,连家的人来了。” 宋南锦的心本是空的,现在一听见这事,又 立刻清醒了来。 “连家的人?” 她的问话虽是带着点疑惑,但是很快的便反应了过来。反倒是陆世微,不大明白,这是来了谁啊,见着她们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是啊,大娘子说,要姑娘先去偏厅等着,看看她们到底想说什么。” “好,我们现在就过去。” 宋南锦的话都变得干脆了很多,怕是来者不善,正要起身出去,陆世微也跟着起了身来,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还问需不需要帮忙。 “妹妹先回去吧,等会儿我再来找妹妹说话。” 看着这是家事,陆世微秉着君子之理,也不好多问,点了头就说先回屋去。 出了院子,筠诸还跟在宋南锦的身边叙说着今日连家上门来的情形,连夫人带着自己的二公子和四姑娘都上了门来,跟着她们来的,还有连老夫人。 “姑娘,就是不知道她们今日来,是何意?” 她们都换了一副严肃的神色,正是要往偏厅去看看。 既然大娘子叫了她去,肯定是有事的。 第72章 第七十二回 第72章 第七十二回 苏槐巷。 见着陆宅两字, 就刻入了陆世宁的眼中,他的心安定了不少。 韩即帮忙找的修缮宅子的工人,都是他们家中曾经也用过的。韩即的娘子俞娘子也跟他说过一句, 不管是家中何处要用人,都要多长个心眼, 免得哪里混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终酿成祸患。 万事都需谨慎。 这倒是符合陆世宁的性子,就算她不提醒, 他也会处处多留意的。 就如当初陆家遭难一事, 他现在也是怀疑, 陆家曾经家里有贼人混入。 为了让这些工人看的更清楚些, 陆世宁将之前画好的那副布局图, 又一模一样的画了三幅来, 还亲自给他们解释了许多布局结构。特别是书房那里,他多了份心思。 “公子, 这已经没什么大的问题了,他们都明白的。” 他们都是老手都是做惯了的。就是这个宅子样式, 在汴京内还算是独一份。 光是看着,也能知道, 这是江南结构, 这主人, 自然也是江南人。 陆世宁先给了他们一份恩赏,先是给了点甜头,这也才好让他们尽心办事。 陆世宁正在四处转看, 十焉拿了一幅布局图, 走来了他的身边。 “公子,刚刚那几位工人说, 要修缮这个池子,他们也是稍懂一些花木,就是问公子,这园林里的花木,要放置哪些?” “还说啊,这本是内宅夫人该管的事,难为公子这么用心。”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这些事,本就是该我管的,我不可能一下都丢给旁人吧?”陆世宁白了他一眼,他现在不管,那谁来管? “人家还没过门,就要来给你处理这些杂事,这是我们不厚道。” 陆世宁也从他手里拿过了那幅画,又看了看各处的布局,用些什么花木的,他早已经也计划妥当了。 世微喜欢莲花,在她院子里,当然是要多种些莲花。但他还不知道,宋姑娘如今喜欢什么,只得日后再说了。 “其他的我等会写下来,交给他们去办就是。” “是。” 十焉得了令,这些他心里也都有数。 “对了,十焉,我想着,今日,我们要不要去一趟宋家?” 陆世宁正问着他,他其实自己心里还有些拿不准。 “公子要去宋家是还要去商议一下婚期吗?” 十焉一时也猜不透他,他还要忙着这里的事,还是让他自己拿主意吧。 “不是。” 陆世宁上手去拉了十焉的袖子,让他靠近些,肯定不是为着自己,是为了曹庭之跟他说的那件事。 那姑娘,哦,不对,应该是别家的小娘子,姓尹,名唤兰蕊,是曹庭之曾经倾心之人。 他答应了曹庭之,会想个办法,替他寻清楚她如今是为何而伤,究竟伤得如何。 “是有件别的事,就是我们之前和曹二公子去景云寺上香所见之事。” “既然答应了,就不可不为。” 这等私事,陆世宁很是刻意的压了声。 “那公子是要我们家姑娘去帮忙看看?” “嗯,或许,还需要宋姑娘帮忙一二。” “那,公子想定了便去,今日时辰还早,还有空闲。” “那好,我们再等一会儿,便过去。” “是。” 陆世宁是想定了,这确实有些麻烦,他是要求她,这便是亏欠吧。 往事不可再追,只能尽心弥补遗憾。 这连夫人正端坐在客座上,身后,站着的便是自家的二公子和四姑娘,一同来的那位老夫人就坐在连夫人的身边。 大娘子正位居於主座上,正招呼着她们,但是她的脸色也不甚好看。 “今日,不知道你们要来,待客不周,还望见谅啊。” 上了几盏新茶和几碟子蜜饯,这就是她的招呼。 没多好,也没多差。 “哪里哪里,是我们今日登门来的太急了些,没事的。” 连夫人还陪着笑,是自己有事相求於宋家,当然这脸色要做的好看些。 “听闻府上的大姑娘要办婚事了?真是可喜可贺。” “今日连老夫人怎么也来了?” 大娘子拿捏住了架势,又反问着她。 这连夫人一身宝蓝色的衣衫,又穿着深绿的褙子,耳坠是素色翡翠,显得打扮稍显老气 ,倒也是正配上了她今日这般有些憔悴的神色。 又装饰着那点笑,真是奇怪的紧。 “我家的老夫人,今日是跟我一同来贺喜的。” 刚说完,连夫人已经叫人将今日登门贺喜的礼已经拿了上来,大娘子只一笑,没有多看。 “今日连夫人来,只是为了专门来贺喜的吗?” “婚期还尚有一段日子,何必这么着急?”谭青容这话稍稍的有些不客气,他们家都还没着急呢。 二公子和四姑娘也听着大娘子的话转了眼去瞧,神色都不大自然。 “早先就来贺喜了,怕后面事多给忘记了。” “哦,是这样。” 大娘子这会儿话是少了些,宋南锦在屏风外看着,也是不知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只是在那儿静静的等着,宋南锦还没有看清楚这几位客人如今的模样。 连家是宋家早先的一家姻亲,可是到了宋南锦她们这辈,其实也没有什么实际的往来了,就是借着这个名头,还冠着长辈之名。 连家曾经也是不大看得起宋家的,可是直到宋家宋父娶了郡主,有了万贯家财之后,这连家的走动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连夫人曾经还替连家大公子上门来说过亲事,就是求娶宋南锦。知晓她的身份不一般,或许会对他们连家的官途有些助力,但是他们却是不知道内情,只看到了表面的浮华。 宋家与郡王府的关系可没那么好。 宋父当然不准,人走茶凉,人富屈从,世间的人情道理就是如此。 这般,如今她们又听说了宋南锦要嫁与今科进士,自然更要来攀上一攀。 “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见到大姑娘,我今日来也是给她备了份厚礼。” 连夫人的话一直不断,宋南锦在后面听见了她这般说,心里只觉得厌烦。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假模假样的来贺喜,真是的。” 宋南锦在心里说了她们一句,倒是那二公子和四姑娘,她其实很少见的。 “夫人心善,真是好事。” 坐了这般久了,这来的连老夫人才开始搭话,倒是大娘子是觉得自己的记性不大好,都快忘记了这位老夫人是谁,她要是再不提,她还真的懒得问了。 “这次登门来除了贺喜,就是还有件其他的事儿想要和谭大娘子商量商量。” “或许,还能做个双喜临门的好事。” 双喜临门?大娘子听了这话后,还真是很疑惑的盯着她看,这是又要打什么主意呢。 大娘子身边的人已经悄声告诉了她,宋南锦已经在偏厅里等着了,就是问大娘子是还有什么吩咐。 大娘子没回话,又转头去告诉了另外的人先再去拿些点心上来,该添茶的赶紧添茶,这个时节,要过端午了,倒是艾叶糕做的还不错。 宋南锦站在偏厅内,左眼右眼看了好几圈,心里还在预想着这连夫人来是又要来做什么,连家大公子曾经欲求娶她的事,她也不是不知。 这些年家里打发过不少来求亲的人,连家以为是跟宋家有姻亲关系,所以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直到现在,宋南锦才稍稍明白了些为什么宋父和她的娘亲要那么早就给她定下了婚约。 仅此一道,便可以打退不少不怀好意的人。 婚姻亲事,对於她们来说,是攀爬往上的阶梯,更是用尽心计的算计和谋划。 她只是居於其中的一颗棋子,还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爹和娘亲算是没有看错人,陆官人看起来,是比他们强了不少。” 宋南锦正喃喃的念着自己的心里话,筠诸已经进来叫她了。 “姑娘,大娘子说要姑娘去前厅见客。” 正定了神,宋南锦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后答应跟着也去,就是要见见,知道她们的来意。 宋金知还赖在自己的屋里的床榻上,她手底下的人是个好打听的,身边的人都已经传了今日连夫人来的事儿,她自然也已经知道了。 只是花阴刚给她说的时候,她倒是扯着嘴角嘲讽了两句,窝在床榻上,缓缓又道, “真是翻脸翻得比谁都快,这会子又厚着脸皮登门来了。” “姑娘是觉得连夫人来,是有求与我们?” “连家大公子求娶我长姐不成,现在,恐怕是知道了我长姐的新官人是榜眼进士,这才又急着上门来攀关系了。” “也正常,人情嘛,就是如此。”她都能想到这层,这也 很明显。 宋金知还打了个哈欠,是刚睡醒。 “可是今日来的却不是连家大公子,却是二公子和一个姑娘。” “二公子?他们来干什么?” 这倒是不解,这一大家子的人都来贺喜,这么隆重,一想着那个场面,宋金知就不想出去。 “这个应付的场面,还是都丢给她们去做吧,我就不去了。” 她又想继续躺着,花阴却过来掀了帘子,劝她道, “或许,这连夫人是想上门来说亲事的。” “亲事?” 宋金知抱着被褥,又半睁着眼来瞧她说话,现在还能说谁的亲事啊。 “或许是姑娘你,或者是四公子。” “什么?” 这说着亲事了,宋金知可是清醒了不少,也可以说是惊醒的。 “这连夫人带着自家的公子和姑娘来,肯定也是有意图的。” 花阴继续跟她吹风,或是眼红,想要借此也攀上陆家。 “不可能,爹不会答应我们跟连家结亲的,长姐她都不肯,应该也不会来强求我们的吧。”说这话的时候,她其实底气也不够,有些心虚。 这下她是消退了好大的睡意,宋金知坐在床榻上,细细想了许久。 “这黄鼠狼,一来就准没好事。” “给我衣服,我也要去看看她卖的葫芦里到底是个什么药。” “是。” “姑娘小心。” 第73章 第七十三回 第73章 第七十三回 陆世宁本是想打算等过了午时再去的, 但是又怕时辰太晚,他还有其他的事要做,还是先打算去宋家, 将事情办妥了就是。 他虽不长待在宋家的,但是宋家的人可都是有眼力见的, 知道他是贵客, 都没等他们进去通传一声,陆世宁已经进了门。 “今日陆官人来的可巧, 家里今日也来了其他的客人。” 带着他进门的小厮, 已经先一步跟陆世宁多说了一句。 之前来过几次, 陆世宁走的这路, 倒是不觉得怎么陌生。 “原来今日家中有贵客, 那实在是不巧, 那还是先不去前厅了。”陆世宁已经停了下来,没有再走。他现在再去, 有些不大合适。 “陆官人是家中的贵客,何时来, 自然都是欢迎的。” “无论何时来,郎君和娘子都是欢喜的。” “若是陆官人不急的话, 要不先去偏厅等会儿?” 这位小厮在陆世宁跟前提议着, 这会儿宋郎君却不在家中, 不巧他出去了。大娘子正在招呼连夫人她们,这会儿去前厅的话,很不合适, 陆世宁也不想去。 他其实是来找宋姑娘和陆世微的。 “呃, 劳烦这位小哥,今日我来, 是想求见宋姑娘一面。” “劳烦小哥给家中的姑娘传报一声。” 陆世宁也没有遮掩什么,直接就表明了自己的来意,青天白日的,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好,请陆官人移步偏厅,小的这就去。” “多谢。” 陆世宁点了头,跟着他就去了,明明是有客人,但是这会儿其实挺安静的。 “喜事?连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大娘子桌上的茶可是还一口都未喝,连夫人这话,还真是让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宋金知来的急,也就想着去偏厅后面躲着看看,她们到底在说什么?不会真的是来跟大娘子商议婚事的吧,那到时候她可就控制不住了。 该说的就要说,她的脾气可是忍不了。 大娘子的眼睛一直看着连夫人,在猜着,她的意思不会是要跟宋家再结亲吧? “谭大娘子,这俗话说,血亲骨肉那都是斩不断的亲情,连家与宋家本就是有姻亲关系的亲家,那现在何不喜上加喜,再结一门好亲事?” 刚说完这话,大娘子差点没忍住,正是要站起身来,要回怼回去,但为着礼貌,大娘子还是忍住了。 这是哪门子的好亲事,顺着杆子往上爬才是,真是给点好脸色就不要脸了。 大娘子虽是心里有些着急,但是,这话到嘴边了,还是想着顾着亲戚关系,多留了几分馀地。 身边的赵娘子瞧着大娘子的脸色不对,及时的按住了大娘子的肩膀,示意她先不要急着回怼,心平气和些,再看看。 “你说,这话,也没有说错吧?” 她还没止住话,这句说完,连老夫人也点了点头,觉得很对,本就是两方都好的亲事,何乐而不为? “怎么还没用饭喝酒呢,连夫人就开始说些醉话了?” 大娘子咬了咬牙,想着她心里的打算,她之前求娶宋南锦不得,如今突然说着结亲,真是好盘算,怎么也是要算到她自己这一双儿女的头上了,怎么能不急? 宋父是偏爱宋南锦的,对着她这件婚事,无比尽心用力,就算是再找不到像陆世宁这样的好郎君,那也不可能和连家再结亲的。 “哪里是醉话?这不还没有吃酒吗?” “今日来找谭娘子,也是为着这件事,你看,我都把我家的二郎和四姑娘都带来了,我这是诚心的!” 越说越来劲,连夫人不知道是不是算准了时辰来的,宋父不在,就大娘子一个人在这儿应付着。 大娘子正想着找其他的话来堵住她的嘴,宋南锦和身边的人带着另外些小点心已经上了前厅来。 “大娘子安。” 宋南锦刚一走进前厅,这连夫人和连老夫人的眼都随了她去看。 是有段时日没见了,这姑娘是出落的越发的标致,也有几分美貌可称。 月白色荷花暗纹长裙,加上墨绿织团花纹褙子,衣着虽是简单素净些,但是更称她凝脂如雪的肌肤。 “给连夫人和连老夫人请安,望夫人安好。” 宋南锦让她们放下了东西,就都退了出去,她给两位长辈见了礼后,又擡眼去瞧了瞧后面的二公子和四姑娘。 “弟弟妹妹们怎么都不坐?难道这么久都未见,连家的规矩是连坐着都不行了?” “果然真是如外界传闻一样,连夫人连家的规矩真是周到俱全,这一上来连谈论婚事,都是这般言语谨慎,没有妄言。” “哈哈。” 筠诸和枕簟都退了前厅门外,却也是能听见自家的姑娘是在说什么。 都忍不住想一笑。 宋南锦话毕,慢慢的退到了大娘子的身边,说完这几句,大娘子的神色也放松了许多。 “锦儿来了?快些坐吧,这哪里还是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都是一家人。” 宋南锦就在连老夫人的身边坐了下来,她是长辈,不可逾矩。 连夫人的脸色已然有些不对了,身后的二公子和四姑娘相互的看了一眼,又自己决断不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有些不自在。 “既然夫人来了,就先留下吃顿饭吧,我也是好久都未见着弟弟妹妹了。” 宋南锦进了前厅来,显得是气氛变了许多,刚刚的话题已经被舍弃了去,连老夫人又牵着话往她身上继续道, “今日来,还给大姑娘带了些薄礼,就做你的大婚贺喜之礼了。” “南锦多谢老夫人。只是,这份薄礼,却是万万受不得的。连家与宋家,到爹爹这辈,已经没有多亲近的关系了,到南锦这辈,更是没有多少。南锦真的是毫无理由接受老夫人的这份薄礼,多谢老夫人的心意了,南锦心领了。”心领了,但她不好真的接受。 宋南锦又起身来,委婉的拒绝了她这份心意,这到底是贺喜之礼还是说亲之礼,都还不明确呢。 “哟,这大姑娘的嘴啊,真是挺会说的。只不过,这长辈间的亲事,姑娘还是误会了。” “我们连家本就是与宋家是亲戚,这门亲事,结了不是更好吗?喜上加喜啊。” 还贴着脸皮呢,宋南锦也不敢多说,堂上坐的都是长辈,她要是再多说几句,怕是要被说闲话是不敬长辈了。 气氛有些尴尬,宋南锦不好再多言,转了眼神去看上座的大娘子,这是她这个当家大娘子该管的事,还是她来决断为好。 大娘子的手卷着小手帕,暗自吐了口气。 真是件麻烦事,一大早就遇见她们,真是没个好情绪。 宋金知带着花阴急急的往偏厅赶了来,她躲在屏风后,往前厅那边望了望,见着这偏厅里没人,又不知前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叫了花阴去打探打探消息,到底是不是来谈婚事的,这很要紧。 大娘子一直都没有吩咐人来叫她,这是个什么意思? “真是的,见着她那副样子,果然是没什么好心思。” 宋金知甩了甩袖子,真是想冲出去问个清楚。 陆世宁正是往偏厅这儿赶来,刚进了这地方,他就已经感觉到了别样的气氛,有些奇怪。 但是内院大宅之内,他也不能没有规矩,一直跟着带着他的小厮,也没怎么转头来四处探看。 “今日家里看来是事多了些,我是来的很不巧了。” 说到这儿,陆世宁已经有了一丝悔意,该提早跟宋父说一声的,这般就是有些失礼了。 但是这件事要是再不办的话,等着授官觐见完毕,他可能就没那么空闲了。 “无妨,陆官人先稍坐,小的吩咐他们上茶。” “好。” 花阴直接就在路上拦住了一个要上前厅去添茶的小丫头,跟她多问了几句,话都是一样的,猜的没多少分差。 花阴又急急的进了偏厅,跟宋金知回话,她就是来谈婚事的。 这刚说完,宋金知扳住了自己的手指,心里憋着好一口气,她是哪里来的脸上门来谈的。 她想去前厅,就差一步了,花阴先拦住了她,又劝道, “姑娘先别急,大娘子也不喜欢她们,肯定也不会答应的。” “而且,大姑娘也在前厅,也会帮忙说话的。” “这又不是她的婚事,要遭殃的又不是她,她哪里还会帮我说话?” “她是要嫁个好郎君的,又干我何事?” “我就是担心害怕,万一我娘的脑子一糊涂了,答应了怎么办,那我后半辈子的幸福就都被毁了啊。” “这连家就是个见势驱利的,带着满腹的算计和心眼,谁落在他家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爹又不在家里,如今这里连个撑腰的都没有。” 宋金知在脑子的想了好一 圈,最坏的结果她都想过了,还是要力争一番的。 “大罗神仙啊,谁来救救我?” “不行,还是得去前厅看看,跟我有关系的,不得不去仔细盯着。” “姑娘,姑娘!” 拦不住她,花阴就在她的身后跟着,从偏厅到前厅是不大远,但还是要出门来走一节路,好巧不巧,陆世宁刚进了这方园子来。 正踩着这石子路,有一阵艾叶草的香味。 “下次这姓连的再来,看我不骂死她们。” 宋金知是带着半腹的气来的,只顾着说话出气,还没瞧见正与她迎面来的人。 陆世宁倒是耳尖,走路也是腰杆挺得很直,早就瞧见了宋金知。 “三姑娘?” 他眼看着她的模样,自是她无疑,陆世宁还以为会是宋南锦,既然不是,还是早些避嫌为好。 陆世宁已经停住了脚,往路边移了移,侧身行礼,头稍稍低了些,没去看她。 “三姑娘安。” 花阴见着有人也提醒了宋金知,倒是还觉得是看错了眼,没有料到他今日上门了来。 “姐夫”她这反应很是迅速,这就是她的姐夫。但是如今还没过礼,这称呼她现在还是不能叫。 “陆官人?你怎么来了?”她赶紧该了口,这声姐夫,还叫不得。 她也止了步,给他行礼。 “来的匆忙,失礼了。” 陆世宁又往后退了几步,都要退到墙边去了。 他在石子路的另一侧,与宋金知隔着好些距离。 “陆官人今日可来的不巧,家中还有客人呢。” 宋金知想着了他,又想着了今日来的连家人,还好那连家大公子没有来,要是与陆世宁碰着了,那不就是情敌了吗? “陆官人怎么来偏厅了?是要找我长姐吗?我可以帮你。” “多谢三姑娘好意,刚刚已经劳烦小哥去请了,三姑娘若是有事,就先去忙吧。” 陆世宁想着是不大合适再与她继续说下去,他与宋姑娘交代了就走,不会多留。 “那好,陆官人先候着,我就先走了。” 她还是更为惦记着连家的事,没再说几句就要离开。 前厅那儿,来报消息的人手脚倒是快,那位小哥走至前厅,看见了筠诸和枕簟,已经先去报了她们二人。 她们二人听后也很吃惊,这都是什么日子,人都赶到一处来了。 这可怎么好。 没有直接来前厅也好,倒是省了个麻烦。 倒是如今前厅内暗自里还僵持不下,她们也不好直接进去。 大娘子接收到了宋南锦的眼神,她刚刚已经帮过了大娘子了,后面还是得看她的了。 连夫人左看右看的,都瞧了瞧她们各自脸上的心思。 见着她们不语,又扯着笑说, “前几日和家里的几个丫头去逛庙会,买了些许东西,有个簪子,极为好看,我看给南锦姑娘戴着最是合适。” 话未完,她身边的小侍女已经将装着簪子的雕花盒子递了上来。 “这颜色倒是也雅致,很是配南锦今日这身打扮,不如先看看喜不喜欢?” 她边说边看着宋南锦,心里是还有几分后悔,当初怎么没有娶着她。 如今她可是攀不上宋南锦了。 连夫人手里正拿着那支簪子,也随即看向了对面坐着的宋南锦,她倒是还没有要接的意思。 “连夫人的眼光自然是好的,就是这番美倒是恐怕南锦这般平庸之色是受不住了。” 大娘子手拿着帕子掩着面咳嗽了两声,她是很满意宋南锦这反应。 这前厅上,似乎是有些不那么自然的气氛,筠诸和枕簟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才低着头慢慢的挪了进来,还是就告诉宋南锦一个人就好。 “我这两个不成器的公子和姑娘,年龄还尚小,连夫人太心急了些,这婚事嘛,还是日后再议吧。”如今可是不急。 大娘子冷着半张脸,还是丢了这句话出来。 宋南锦稍稍的低了头来,没再附和着她们的话。 “姑娘,陆官人来了,就在偏厅候着。” 筠诸从座后跟了上来,就低身附耳在宋南锦耳边小声说了这句,刚听见陆官人这三个字,宋南锦心里一惊,差点就要叫出声了。 “这个烂时辰,他怎么来了?” 宋南锦及时的反应了过来,瞧她们这样,多半只是告诉了她一个 ,大娘子都还不知。 她握紧了些手,还克制着,这个时候,她心里甚是觉得麻烦,并不是很高兴。 “我就说了,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却是来这么早。”都是些什么事啊。 宋金知提着自己的衣裙,正要踏进前厅来。 大娘子是循着她的声音来看的,还要多斥责一句她怎么这么没有规矩。 趁此,宋南锦也起身行礼要先退下去,反正有人来了,这里就留给她们继续对峙吧。 她已经尽力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兵法说的可是没错。 出了前厅来,宋南锦可是深深的舒了口气,在里面待着可真是有些憋闷的慌。 却是还有更慌的。 “他今日怎么来了?你们都看见了?怎么也不推脱了?” 他是在偏厅候着,不是很远,但是宋南锦这脚步很是生急。 她可是还无半点喜色。 “姑娘错了,我们也没亲眼瞧见,是守门的一个小厮上来报的,今日家里有客人在,他也说先去偏厅等候就是。” “这连家可是还无半点要走的意思,或是还要留下来用饭。他要等着见大娘子和爹的话,可还要等好久了。” “不是啊,姑娘,陆官人不是来见大娘子和郎君的,他说是想求见姑娘一面。” “见我?” “嗯。” 筠诸和枕簟狠狠的点了点头,那小哥就是这么说的。 他为人正直,说话也不是个会打弯子的人。 今日专门上门来求见她,肯定是有事的。 “去叫世微来吧,她肯定也想见她的哥哥了。” “是。” 宋南锦可是时时都不忘记叫上陆世微来的,能见的面不多,能见就见。 陆世宁之前没来过偏厅,这房舍里的装饰陈设,是还能隐约看出几分江南风韵的影子。 陆世宁近日也是正在计划着陆宅的装饰格局,一时注意着,闻着刚端上来的茶香,有些入神。 偏厅外,宋南锦的脚步声有些快,陆世宁稍一偏头,及时的警觉了起来。 “公子,来人了。” 十焉也是眼尖的,在他身边小声提醒了一句。陆世宁松了他刚放在茶碗上的右手,立即站起了身来,隔着几处帘子和屏风,陆世宁只能大概见着个宋南锦的模糊身影。 “问宋姑娘安。” 他稍弯了身,也低了头来,没有往前直视。 “今日登门来是太匆忙了些,还望宋姑娘见谅。” 陆世宁先向她表示了歉意,这是他顾虑不周的地方。 “无妨,只是不凑巧罢了。” 宋南锦也没有再多走几步,就隔着两张屏风与他对话。 “我已经叫人去,让世微过来了,陆官人再稍等会儿就是。” “宋姑娘,世宁今日登门来,是有件事想求宋姑娘能否帮忙一二?” 这边是他不大占理,陆世宁的语气都软了许多。 “那,那陆官人先说吧。” 涉及别家之事,陆世宁还没开口。 这是在偏厅,他现在不大好直说。 虽瞧不清他的脸色,见他还未开口,多半猜着是这里位置不大合适宜。 “陆官人,这里是偏厅,今日家里来的客人正在前厅内说话,是有些不大妥,不如移步换个地方?” “但凭宋姑娘做主。” 陆世宁不在意这些,宋南锦说的也不错,前厅内还有人,他现在说的话,的确不大合适。 “请。”宋南锦已经转身又要退出去,筠诸进来带人,请他稍作移步。 大娘子在前厅内,正要说着宋金知这般没规矩的模样,她来干甚? 这正说着他们两个人,连夫人的气势更是得劲了些。 无奈啊,又是有些头疼。 大娘子先喝了口茶,正要再理理自己脑里的思绪。 院里的春竹,正是披上了一层新衣,很是有新鲜劲。 陆世宁一身青衣,刚过了这片青竹之处,很是相应。 宋南锦走在前头,陆世宁稍稍擡眼来望了一望,光是这一眼,便是不枉他倾心数年。 第74章 第七十四回 第74章 第七十四回 已经是坐定, 陆世宁不敢多擡眼来转看,这样是没规矩的。 只是他一直看着手边上来的新茶碗,颜色甚是好看。 虽然说, 宋家是汴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富户,但是这么久了, 光是从宋宅门里门外, 也是不大看得出全然就是一股子俗气,这院式格局里, 还多少带着点品位。 所用的茶具, 更是典雅, 陆世宁手边这套雨青瓷, 是很雅致的。 “陆官人且稍坐, 我已经让她们去叫世微妹妹过来了, 再等等。” 就在清凉阁内,陆世宁居於左方, 宋南锦居於右方,两人还隔着有些距离。 宋南锦见他只低头看着茶碗里的茶色, 没说要端起来尝一口,还以为是这上的新茶是他不大喜欢的。 “无妨, 世宁不急。” 听见了她的话, 陆世宁浅浅的擡了眼来回话, 又及时的转了眼去,见着她,陆世宁总是有些不大自然。 宋南锦也转了眼来, 端起茶碗, 尝了口茶。她的神色也还是不大放松,是还惦记着前厅里的事儿, 连夫人那阵势,就怕大娘子招架不住。 这清凉阁内,现在就他们二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显得气氛是安静了许多,比起那前厅,这里还算是个清净之所。 身边的随侍丫头们也都站着不说话,这样的气氛要是待久了,多少还是带着点尴尬的。 “其实,今日世宁来,是有件事,想求宋姑娘能否帮忙一二?” “今日登门拜访,又不知家中还有其他的客人,实在是太唐突了些,望宋姑娘见谅。” 这番话,他今日已经说过了好几次了,就算是再怎么不合理,他也还是来了啊。 “陆官人是家中贵客,几时来,都是行的。说这么多,是客气了些。” “陆官人是说有事想求,不如先说,是何事” 陆世宁收了眼来,想定了好久,手上的小动作,是还衬着他有几分犹豫。 刚要说开时,又听见了一个脚步声传了来,他是听惯了的,这是他妹妹的脚步声。 “哥?” 听见了声儿,陆世宁转了头去见她,宋南锦也随着她的声音去看,来的还是快。 “姐姐安好。” 陆世微是见着她家哥哥,自然是高兴的,这愉悦的神色一上了头,她还是没有忘记该行的礼。 “世微。” 陆世宁收了刚刚的话去,还想着这里就他们二人,是感觉不大舒服,幸好她及时来了。 他暗自里还吐了口气,心里放松了很多。这有第三人还在,也说不上是没有规矩了。 “先坐吧。” 宋南锦走过来牵住了她的手,就拉着她一起坐了下来。 陆世宁眼瞧着她们二人如此这般亲昵,倒是他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不过,还是正事要紧。 待三人又落了座,宋南锦找了个借口让身边的人都下了去,再去看看前厅里的情况。 “陆官人还是先说吧。” 两人都是这般干脆的语气,世微在一旁听着,话里行间,是无半点其馀的心思。 “世宁前些日子在周家上学期间时,曾识得一同窗好友,便是曹国公曹家的二公子曹庭之。” “相信,宋姑娘,应该也曾听说过。” 陆世宁这话多了一句,他是想着了宋南锦的身份,多多少少都应该听说过一点这些高门世家里的人。 倒是不知道她作何想,陆世宁不好都盯着她看。说话时,也是眼神有些恍,并没有注意到宋南锦脸上的细微表情。 只是,她心里有些不大舒服罢了,高门世家门户里的事儿,她不大想多知道的。 “听说过。” 她只淡淡的回了这句,其馀的没再多说。 世微在旁见着他们谈话,也自觉的坐在那儿,没有插嘴。 “曹家公子少时曾心悦一女子,但是今时今日,那女子已经嫁作了别家的娘子。前几日,偶然得见,却是不知道她的腿是为何而伤,曹二公子甚是伤神,心有多多牵挂。” “但是公子郎君,是近不得身的,多说两句话也是不该的。我也知道,世微会些把脉看诊的手艺,又想着宋姑娘和世微都是闺阁女儿,说话自然更要亲近些,便,便想来求个宋姑娘的恩准,希望能,能帮忙圆这个可怜人的心愿。” 陆世宁一贯不是个说话会结巴的主,但是刚刚说的两句,倒 是有些断断续续的,可是不像他往日里说话那般利索的样子。 话毕,陆世宁又起身来给她行了个礼,本就是他今日做事考虑不周,眼下又是要求人相助,他是理亏的。 “陆官人客气,可不用这样。” 那般读书读的太多的人,哪哪都是讲礼的。宋南锦可是觉得陆世宁也是这般,要是真读迂腐了,宋南锦是还觉得有些心累。 她又赶紧招呼着他先坐下,本不是什么大事,她也是听明白了陆世宁的意思,这等小郎君的□□,他们儿郎间传的倒是多。 “我大抵是已经清楚了陆官人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去牵个线,闺阁女儿间好说话些,是吗?” 是明白了,陆世宁却是觉得他今日这般作为又有些不大妥当,毕竟是私事,不好随意开口的。 他汗颜的点了点头,是还有几分怕她误会的意思。 “宋姑娘若是觉得有些为难,其实也可以不管的。我也只是想来问问,曹二公子近日都很伤神,我也是算借个人情来帮他的忙了。” 又要求人做事,又要端起架子,陆世宁还真是觉得自己现在就如同那样的心口不一的伪君子一般。 “这事,世宁也是知道很是难办的,是世宁思虑不周,宋姑娘也别见怪。” “哥哥是太客气了些。” 陆世宁还自责,陆世微多看了他一眼,这才又插了话进来。 “要说是看诊把脉什么的,世微还是做得的。只是不知道这女子是哪家的娘子啊?” 陆世微说了这两句话,是搅了这有些严肃的气氛,这话里行间的,显得活泼了些。 陆世宁先看了一眼世微,又小心的转了眼来看了宋南锦一眼,见着她脸色还是不错的,陆世宁才又道, “这小娘子名唤兰蕊,姓尹,是,是如今南家的娘子。” 汴京城内的人户这样多,宋南锦其实也没怎么听说过。 “南家” 宋南锦喃喃的低声念了这一句,还在想着脑子里或许有的记忆。 陆世宁来之前,已经用了一张花笺写下了这名女子的名字,兰花的兰,花蕊的蕊,是有几分才情诗意的韵味。 陆世宁从袖子里拿出了那张花笺,递了个眼神给十焉,让他递过去。 宋南锦收了这张花笺,见着了上面写的字,陆世宁可真不愧为今甲榜眼,写字都是俊逸神秀,可比前朝书法大家。 宋南锦想着这字如其人,多多少少还是能看出一个人的性子如何。正要凭着这简单写的两个字揣摩,又怕一时失了神,宋南锦还是及时的收了心思回来。 除了少时他所赠的那幅月影图,除了感叹他画技出彩,倒是还没怎么注意到他所写的字。 “陆官人,这事,现在也是说不准的。是要引曹二公子与这娘子见一面吗?这倒是有些难了。”毕竟是别家的娘子,这不是件简单的事。 宋南锦说了实话出来,要是这般作为的话,那肯定是很没有道理的。 “不不不,曹二公子从未如此想的。他只是想知道她的腿是为何而伤的,知道她过的到底如何,就此,别无他求。” 就此,别无他求? “就此?” 宋南锦还重覆了一遍,就是想问一句,这倒是要简单很多。 “就此。” 陆世宁也及时的回了她的话,这般看似简单的心愿,或许对於有情人来说,他已经知足。 “那陆官人回去等信吧,容我想想法子。” 见着她还是松口答应了下来,陆世宁也是松了口气。 这是又多了份亏欠,他这辈子就是来给宋家做补偿的。 “多谢宋姑娘。” 既然谈完了正事,陆世宁其实已经没了想要再多待下去的意思,见着她已经没了话说,正是又要起身来告辞。可是陆世宁才想再说句客气的话,擡了手来,宋南锦身边的筠诸丫头已经跟了来。 “姑娘,陆官人安好。” “姑娘,大娘子说,既然陆官人也上了门来,不如吃了饭再走罢。” 这是待客之道,宋南锦不该这么没有规矩,只是陆世宁一听就有些犯难,要是再留住他的话,今日这时辰功夫也就废了。 “还是算了吧,我还有事要忙,今日还是算了。” 陆世宁已经站起了身来,他身边的木桌上,那碗茶还没有喝完。 听着他不肯多留一刻,宋南锦擡眼来瞧了他一眼,但又很快的收敛了回去。 他特意上门来 ,就只是为了说着其他事,帮着人家的忙。就凭此一件,也是能看得出他是个热心的人,就是,人还有些不上道,不够开窍。 陆世微也随着他起身来,他们兄妹还没有多说几句话呢,又想着他好不容易来了,就只为了说这几句话,一字一句里,宋姑娘倒是喊的热切,就是生分客套许多。 是半点情意都没有。 陆世微心里有些埋怨他,也想劝着他先留下吃个饭,但是陆世宁只是转眼来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多说。无奈,他家哥哥是很能拿主意的人,她也没有办法。 “世微。” 陆世宁这下才正经的叫了她一句,怕是有话要吩咐。 “世微,好好跟着宋姑娘,不可多嘴胡闹,不可生事无礼。” “是,世微都知道的。” 看着她还是乖巧听话的,陆世宁且放了心,这离着接她出来,时日也不远了。陆世宁最后行了礼,利索的收袖赶紧先撤了去。 走的倒是挺快的,都没说回头来望一望。 他还真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说正事就是正事,其他的感情一分也不多掺。 宋南锦其实也已经没了再来应付他的心思,收好了花笺,又转头来问着筠诸,前厅里,那连夫人是不是还要再多留几刻。 筠诸点了头,她们是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大娘子可是悔恨为什么今日没有推说自己是病了,起不了床来。 “哎,真是麻烦。”宋南锦一贯是个好脾气的人,就是现在见着了这连家的人,也是有些装不下去了。 “那就去告诉厨房,让他们做些好饭菜招待她们就是。”也不需要太上心了。 “是。” 这筠诸才又退下去,枕簟又急急的赶了来。 “姑娘,大娘子说,要姑娘去招呼二公子和四姑娘,带他们去院里转转。” 想着是有些话不大好在这些小辈面前说,大娘子才丢了一个由头出来,先把几个小的扔出去,这才好直接撕开脸面,把话说个清楚。 “行,等会儿吧。” “是。” 陆世微话是不多,但是见着了宋南锦的脸色不大好,又想着是这家里的客人不好对付,有些伤神。 “姐姐,是在担心什么吗?看着脸色不大对。” “也没什么,就是不大乐意见着连家的人罢了。” “这连家到底是为什么要来啊,看着是不大惹家里的人喜欢的。” “连家与我们宋家早些是有姻亲关系的,只是后来没了,这份关系尚且还存着,她们便有着理由来了。” “这连家的人曾经还上门来想要跟郎君说亲,来求娶我们姑娘呢。” “啊?” 枕簟在旁多补了一句,陆世微还有些惊讶。 那,这大公子不会也来了吧,真是个尴尬的场面,还好陆世宁先走了。 “那,如今上门来不会也还是为了求娶姻亲的事儿吧?” 陆世微还很惊讶的,都这会儿了,不会还想着来说亲吧。可是,明明,陆家已经跟宋家订亲了,这明面上的场子也都过了,现在外面都已经知道了,她怎么还不能清楚。 “是说亲,可如今不是为了我了,是要替另外的子女来说亲。”宋南锦浅浅的笑了罢,刚刚她在陆世宁面前都没有笑的。 “这?这也行?” 陆世微是没有经历过什么婚事婚约的,陆世宁这几年,从来没有在她跟前提过什么她婚事的,就是觉得她还小的很,过几年再说都行。 “寡廉鲜耻之人,什么都干的出来。” “也是。都敢上门来了,自然是抛掉了什么礼数道理的。” 陆世微垂了脑袋,还是觉得不要多言才是,陆世宁刚刚才跟她吩咐了,要谨言慎行。 “算了,我们先过去吧,妹妹既然也过来了,不如也跟我去看看,多见见这些人的嘴脸,以后选郎婿更是要多长个眼睛。” 宋南锦这话说的有些像老成的长辈,可是自己也还是个小姑娘呢。 陆世微只是笑,她心里也还从未想过什么婚事不婚事的,就是眼下她哥哥的事儿更要紧些。 “是啊,也不是谁都像我哥哥那样好的,姐姐无需再多长个心眼来选郎婿,自然眼前就备好了。” “咯咯。” 宋南锦是能被她说的话给逗乐的,只是又想着陆世宁刚刚那副认真带着点严肃的模样,看似不大会疼人的。 无奈,比起眼下的这些人,的确他已经优秀了许多。< /p> 第75章 第七十五回 第75章 第七十五回 陆世宁回欢善楼去时, 进了屋,顾字成已经坐在那儿喝茶等着他了。 已经是过了午时,陆世宁出了宋宅后, 在外面随便吃了点什么才回来的。 他自觉脚有些作疼,是这几天一直忙着手里的事, 连靴子都有些破了, 都还未瞧明白。 君子不该衣冠不整,陆世宁这般急急的赶了回来, 就是要换身干净的衣衫。 “顾兄醒了?” 陆世宁才放下了外袍, 急着走过来先喝了两大口茶水才又开口问着他。 “瞧你这样, 是宋家的茶水不合你的意, 你都不肯多喝两口吗?” 顾字成一开口, 倒是陆世宁还心里惊讶着, 他怎么猜准了,怎么知道他刚刚才是从宋家里出来的。 “顾兄何时学的这等算命看卦的本事?这都猜到了?” “你一进门, 我瞧你这般神色,也是明白了。” “你这几日不是去看宅子修缮, 就是去宋家吧?” “也是见你劳累,我也不好时时都来打扰你。” “顾兄这是何话, 想来便来, 我怎么会不欢迎。” 陆世宁这才舒了口气, 坐了下来。 还是自己的地方好啊,他舒气都好了很多,神色也更放松了些。 顾字成正还要给他添茶, 倒是陆世宁又想着了昨夜吃酒时, 猜到了他的身份。 陆世宁是在这儿待不久的,过后就要搬过去。等着授官完毕, 他也有正事要办,可不能像现在这般得空还能来时时说话了。 “顾兄曾也是世家子弟,对以后是做了何打算啊?” 陆世宁转眼来正经的问了他一句,男儿当且入仕投志,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罢了。 他没再做声,是稍稍的低了头来,陆世宁也不知道他到底为自己想过没有。 “顾兄已经走过了一次了,还要走第二次吗?”陆世宁话里的意思,是希望他也明白,无论在外怎么流浪漂泊,总还是要最后安稳的。 “不是说了吗,我还是要等着喝完你的喜酒再说的。” 顾字成不想把这氛围弄的太伤感,这对於他来说,或是一件不好开口言说的旧事,但是对於他陆世宁来说,是不该再触碰的。 “世宁是天子门生,是即将入仕做官的人,你我前程自然是不同的。” “顾兄可是误会了,世宁不是要强调你我之别,而是希望顾兄能够安定下来,少做那浮萍飘草。”能够少吃些苦也好。 “曾经世宁带着家人,七年在外,是过的苦些,如今是也不希望顾兄再如同我一般。” “有家有亲人,不是很好的吗。不像我,如今在世,同我有至亲血缘的人,也唯有我妹妹罢了。” 话到此处,该是有几分伤感的。 “还是不说这个了,我看着这时日要到了,你到时候也该进宫去拜见官家了。” “是,我都急着的。” “官家如今,正是为立储一事和军场的战事发愁,你行事说话更是要多加小心些。” 顾字成是在敲打他,他非汴京人氏,估计还是对这朝堂上的事儿不甚清楚,边说,顾字成边拿右手两根手指在面前的桌上扣了几下。 “我知道,刚来汴京的时候,我也有些耳闻。之前在周家读书时,先生也论过几句。” “这局势,虽然说不上是最坏的,但也说不上是多好。” “反正,小心驶得万年船嘛。”做了官了,一言一行更得谨慎些。 “我也是此意,反正曹二公子和韩兄已经跟我说了好几遍了,我都记得的。” “如今汴京城内,因为前几日发生的那起案子,弄的有些心慌,私底下那些瓦舍里,可是说的热闹。” “那夜,我亲眼见着了那个尸体现场,是有些吓人。倒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而为之的。” “我朝律法严明,不甚喜欢这些假作神鬼之名却行苟且肮脏之事的。” 陆世宁也细细想了想那夜的事,这节骨眼上,肯定是故意行事的。 “这要是查了出来,估计又是好一桩罪过啊。” “你心里有数就是。” “反正跟我们无关,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就是了。” “对了,再过几日便是端午了,顾兄留下跟我吃酒吧” 陆世宁是心里一直挂心着的,害怕他哪天又突然走了,都没留下个口信。 “端午?” 顾字成嘴里念着这两个字,是在回忆旧事。 “不了,我还有些私事,等我办完了,再回来找你吃酒说话吧。” “那好吧,听顾兄的。” 顾字成伸手来拍了拍陆世宁的肩膀,是回应了他。 “行了,看你脸色是有些劳累了,先休息吧,我先出去转转。” “行。” 顾字成真的是在感怀旧事,自己刚刚红了些眼睛,不好叫他多瞧,先走了罢了。 陆世宁近日跟这些人说话,老是见着他们各人的脸色不甚是好看,该是反省自己是不是说话不大谨慎,老是惹人心烦。 连陆世微也说过,他有时候说话没那么讨喜。 他应该再反思反思。 十焉刚刚在里屋给陆世宁挑了件新的干净的衣衫来,还有双黑色的靴子。 陆世宁还会些缝补的手艺,就是缝补的不大好看,他倒是只觉得还能穿就是。 陆世微之前多穿男装,扮作了小公子,她那时,年纪还小,好动些,弄坏了衣裳,都是陆世宁给缝补的。 “公子,要不休息会儿,十焉再去那边看着就是。” 陆世宁正是觉得有些疲累,也不想再动。 “不用去看着了,你也歇歇。” “是。” 陆世宁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如今时局都在时时变化,他也只是其中一粟罢了。 宦海浮沈,他也说不准的。 陆世宁已经没说要再换上新的衣衫,却是走近了里屋去,脱了外衫,和衣就躺下了。 十焉给他放了帘子,也及时的给他点了一炉安神香来。 这下午的时辰里,倒是多了几分清净。 虽说上一次的案子尸体是给了汴京城内的人多了一份议论的料子,但是,该做的生意还是得做,该走的路还是得走。 该热闹的还是该热闹。 那个案发现场的旧时痕迹,早就被行路的尘土掩盖了去,该过节的过节,这喜庆的气氛还是更浓了一些。 话谈之间,已经是到了端五时节,这几日,感觉天气都热了好几分,在御街上走着,都能看见卖冰的商贩了。 陆世宁是个怕冷的人,虽眼看着这天气热了起来,但是他还是没有立刻减了衣裳。 早起时,一打开窗,就能听见了欢善楼下扯着嗓子大喊叫卖的各类商贩。 这是端五时节,自然卖的都是合时节的东西。 五月初一为端一,五月初二为端二,自然算下去,五月初五就是端五了。 端五时节,是要祭天的。 可用粽子,蜀葵,桃枝,柳枝,杏,林檎(qin,第二声),李子等做供品,再点上线香,或者是名贵的香印。 汴京城内的人还会抢购百索,艾草,银样鼓儿花,团扇,糖果,干果,水果,粽子,糯米团,紫苏,菖蒲,木瓜,各类点心等。 将这些东西全部切碎,再拌上香料,用梅红色的小木盒装起来,作为节日礼,互相馈赠。 陆世宁下楼来吃饭的时候,就是这欢善楼里,各户门上,也都挂上了桃枝,柳枝,艾草等东西,味道甚是好闻。 也是怪不得,近日里的蚊虫是不多见了,多半也是被熏走了。 从初一到初五,这些人儿都会或去城郊采取桃枝,柳枝什么的,将这几样东西放在香案上,用其他东西做供品,把艾草扎做一个人形,钉在大门之上,这可以用来辟邪。 陆世宁上桌吃饭时,也点了份粽子来,还记得当初在书院读书时,就算是端五时节,他们读书的时候,也是直接就在衣服上装上了这些可以辟邪的香草。 既好闻,又可以养心。 宋南锦还未起时,窝在床上,筠诸早先进来便报,说是家里的小东家送了好些衣裳料子来,说是过节礼。 大娘子收了,就是叫几位姑娘过去挑挑看看。 宋南锦犯懒,拖了好久才起来。 筠诸知道她是老喊着累,怕是精神不大好,这就是个辟邪的节日,该是起来多动动。 “今日是端五,姑娘还是别犯懒了,早些起来才是。” “我都知道。” “屋里是什么味道?这么浓?” 宋南锦起身来穿衣,倒是一动鼻子就闻出了这个味,像是各类香草。 “是艾草,还有菖蒲。昨日,陆姑娘也说了几味可以祛味的草药,我替姑娘寻了来,就放在了书案上。” “姑娘可是闻不 惯?” 筠诸正端了水进来,又过来帮她拿衣服,宋南锦只是摇头,却说无事,还是能习惯的。 “云锦姑娘和陆姑娘都在厨房里看她们做粽子,姑娘要不要也去看看?” 要说厨艺这块,家里还是宋云锦做的好些,她愿意去学,今日还拉着陆世微一块,平日里她们俩没多说几句话,现在倒是挺亲热的。 “不去了,先去给爹问安吧。” “是。” 这粽子也不是个稀奇的东西,就是陆世微在一旁只是看着,没上手。 这粽子也是个多样的,有甜的,有裹了红枣的粽子,有裹了板栗的粽子,还有裹了核桃或者是松子香料的粽子。 有三角形的,也有圆柱形的,还有九子粽,就是九子连环穿成宝塔的粽子。 就是从颜色上看,有纯白的,有似金的,有用艾草染成绿色的,有用艾草灰染成灰色的,还有一种是五色粽。 算是个花样繁多,好生可看。 早先起,厨房里已经做了些许粽子送给了郎君和大娘子赵娘子那儿,先让她们尝了个鲜。 宋南锦过去问安的时候,也顺道尝了一个,是甜的,甜的还有些过分了。 至午饭的时候,一家子都围了来,端上桌的更是有好些样式。 各色菜式,真是五颜六色的好看。 还未动筷,赵娘子让人把这几日自己亲手绣好的香包都分给家里的几个孩子。 这种香包,外面大街上也是卖的很多的。 给自己孩子戴上一个,可以祛邪。 香包上绣着各类毒虫,里面就是些好闻的草药,赵娘子的手艺是好的,这绣上的毒虫,其实还是挺可爱的,没那么吓人。 “这嫂嫂的手艺就是好,她们这几个也就是图个好玩的。” 大娘子正是要夸,也让身边的人将节日礼都拿上来,她知道该怎么做,就是给宋南锦和宋云锦的节礼更要丰厚些。 这两边的人,都是她不该得罪和薄待的。 宋金知手快,已经吃了两个粽子,看着她手上戴着的那个合欢索,宋南锦大概是还记着她的那只雪罗小白猫的脖颈间似乎是也戴着了个这个东西。 她喜欢她这个小猫,就算是在宅子里乱跑也是要找的。 正吃得个热闹,守门的小哥也上来报了一声,说是连家的人派人也送了好些节日礼来,问着郎君和娘子,是收还是不收。 连家的人没有来,就是派的几个小厮。 刚说完,就是瞧着郎君和娘子的脸色不大好看。 这连家之前上门来说亲事的事,大娘子也跟宋父说了,还是在意料之中,一听完这事,宋父的脸色更是要比她这个大娘子还要难看些。 这连家大公子求娶宋南锦不得,这又是把主意打到了他其他的儿女身上。 宋父轻轻的哼了一声,全家人的眼睛都转了来看着,正要等着他是个什么意思。 大娘子在一旁给他添酒,也是没有做声。 这个喜庆的节日里,他们家真是会挑时候。 要是今日直接就上门来讨一杯酒水吃,估计宋父的脸色那是更不好看了。 “既然是节日礼,还是先收下吧,要不然人家会说,我们家在大门口就失了礼数,给人话柄。” 宋南锦提出了这个话,知道全家人都不喜欢连家,但是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再说,这是送的节日礼,人家送的是心意,这般再推拒,就是失了礼数。 刚说完,只见宋父轻轻的点头,允了宋南锦刚刚说的话,那眼尖的小哥也得了令,早早的就跑了出去。 “这连家的人真的是不知好歹,这般还能来热着脸来求个亲戚情,这么好的节日里,我还觉得有些晦气。” 上一次,连家的人用完了饭才走的,等着入夜,宋金知一直跟着大娘子身后打探话,还真是说到了他们的身上,说什么不如做个双喜,二公子娶了宋金知,四姑娘嫁给四公子也是很合适的。 还说什么,这样一来,家里的子女都有了着落,大娘子也是一并少了两件麻烦事。 说笑呢,这才是麻烦,大娘子只是说了这么一嘴,那夜,宋金知可是闹腾到了半宿。 宋金知刚说完,宋父就转眼来看了她一眼,胡言长辈的是非,真是没有规矩。 虽然,她的话也是没错的。 大娘子很是头疼,被她那么一闹,好几天都没有睡好。 宋父也是心烦的很,还不得不去应付。 他们家打的什么意图,明眼人一看也能看个明白。 眼见着他们如今攀上了陆家这个进士官宦,也是想来分一杯羹,这算计之心,可是太够了。 要是他们真的是诚心,当初说话的时候也没显足啊。 宋云锦也是二房的长女,只不过是父亲去世的早,投身於如今的宋家,也是好几次谈婚都没挨上她的份。 这连家和外面的那些人一样,尽是先打着宋南锦的主意。 多半是为着她郡主之女的身份。 无可托付,还是故交之子,知根知底的,这样才好。 赵娘子见着这桌上的气氛不太好,先转了话题来。 “都尝尝这个粽子吧,有些还是云锦亲手做的,就讨个好彩头。” “还有这菖蒲酒,都尝尝?” 这菖蒲,就是长在水边的。叶片宽大,果实丰硕,或是跟秋葵很相似,还有白色的种子,味道有些苦涩。 《吕氏春秋》中曾记,周文王在世之时,很爱吃菖蒲的种子,这文学大家孔子很崇拜文王,也学着他吃菖蒲的种子,刚开始吃不习惯,连着吃了三年,才爱上了这个味道。 这便是缩颈而食之。 将菖蒲的种子晒干,磨粉,泡进黄酒里,这便是端五节的佳酿了。 “味道还不算太苦涩,喝几口总是好的。” 家里的人也会酿一些,都是分量小的。 宋金知只喝了两小口,再也喝不下去了,还是其他的酒更好闻些。 她喜欢吃粽子,吃完了粽子也没丢掉粽子叶,都将这几个粽子叶一一的都展开了来,看哪个粽子包的粽叶是最长的。 宋候知肚里有好些积食,想出去走走,但是见着他们都没有动,还是安分些又坐定了。 连家的事他也听说了,还什么四姑娘,他又不是没有见过真人,他可不喜欢,也不是不够貌美,就是不喜欢这个性子。 再者,连家的人,他也是知道宋父是不喜欢的。 他也不想趁机得罪了宋父。 陆世宁用饭的时候,仔细的看了看这欢善楼里的人。 酒博士和茶博士们都头上插着一枝桃枝或是艾草柳枝。 这楼里,红红绿绿的,如万亩繁花一般,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这几楼间,除了吃饭斗茶的,还有些过来卖小玩意的。 刚在陆世宁这席座上走过的,是个卖百索香包的小贩,问着这个长得这么俊的小官人要不要戴个合欢索或是头上再簪个花,插个柳? 这不更显俊秀风姿吗? 陆世宁听着他嘴甜,只是一笑,他可不喜这些,随手打发他走了。 这来来往往间,跟着自家爹娘的姑娘和哥儿们,额头上还画着一个王字,还有画老虎的。 这是雄黄,用雄黄粉蘸水画上的。 陆世宁曾经也画过,还是觉得这小孩子画着更显可爱的。 他这年纪,已经不合适了。 十焉正在他面前坐着,也是觉得刚刚那人说的话很不错,自家公子这副好模样,比起那探花也是不错的。 “公子这副好样子,放在这整个汴京里,也是很出彩的。” “怎么这般贫嘴了?” “我不是说了吗,光是一副好躯壳,可是很无用的。” “须得有真才实学,人品才干,才是真本事。” “这话,爹曾经也对我说过了好几遍。” 陆世宁又想起了他陆家的往事,可是遗憾,陆父没有亲眼见着他登科及第,陆世宁心里总是有一块空缺。 “是,十焉说错话了。” 十焉给陆世宁添了酒,这是菖蒲酒,闻着是有些不好闻,也还不知道这汴京的菖蒲酒味道如何。 “已经是到了如今这时节,或许,我们的计划得改改了。” 陆世宁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十焉还在心里猜测他到底说的是何事。 杭州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一切都还安定,也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公子是指何事?” 十焉擡眼来看他,是想得个回应。 “我的意思是,或许,这婚期啊,估计要很提前了。” 陆世宁之前还不清楚这官职上的差别,明里暗里查了很久,他才弄了个明白。 他如今若是授官了,多半是调任去其他的地方,这一走就是两三年,他怎么能让宋家的人再等。 而且,那些流言碎语,他也打探了不 少。 十焉还是有些不明白,又想接着追问,但是,见他这样子,也不好再多嘴。 “公子是觉得哪里有不对的?” 或许是他还未看个清楚的,哪里疏漏了。 “看着吧,这几日,还会有人来寻我们的。不要太惊讶就是。” 十焉是觉得隐隐的不好,但是见着陆世宁这般淡定的样子,多多少少还是放了心来。 倒是还会有谁来找他们?陆世宁在汴京,除了韩即这位老朋友,其他的都是新认识的,该见的也都见了,哪里还漏了谁吗? 十焉摸了摸头,还是没有想出来。 “那公子话里是指谁啊?” 陆世宁手拿着筷子夹了块糯米团来吃,刚咬了半口,又道, “我猜,多半就是这两日了,且等着吧。” 用完了饭,陆世宁见着这街上是很热闹的,也说要出去转转,一上街,都是簪花插枝的人儿,有趣得紧。 陆世宁是心里来了兴致,眼睛里看着,脑子里记着这般热闹繁华的场景,等着回去就画下来。 他是猜的真没有错,到了黄昏时分,还真的有人守在了欢善楼的门前等着他。 他也知道是谁。 自然是郡王府的人。 第76章 第七十六回 第76章 第七十六回 自然就是郡王府来的人。 陆世宁眼看着这般架势, 心里倒是一点也不慌。 “陆官人,我家主人有请。” 来的小厮,就连衣裳穿着也是与一般人不同, 自是贵气些。 十焉是还没瞧出这是哪家派来的人,这是抽眼来瞧, 自家公子的脸色倒也还是很镇定的。 如此这般, 他也能稍稍放心了些。 “好。” 陆世宁只回了这个字,还算是有礼, 但不多。 “请陆官人移步上马车, 我家主人设的宴, 可不在这儿。” 陆世宁顺着他们指的方向, 回头侧身去望了望, 是有辆马车在欢善楼旁候着。 真是想的这么周全, 陆世宁点了头,正要跟着他们去。 十焉自觉心里预感不大好, 上前去拉了拉陆世宁的袖子,眼神里还有些怀疑, 这也不是谁家的马车都可以上啊。 陆世宁明白他的意思,眨眼告诉他, 他心里都有数的。 这场鸿门宴, 是设在万花楼的。 这楼, 恐怕是全汴京里最好的酒楼了。 架於好一湾河水之上,三大楼相并,楼前的歌舞百戏可是不止。 游船唱戏听曲的, 还很多。 灯火辉煌, 那是好一派气象,与之前几处的酒楼都不同。 这一眼的繁华, 可是要迷乱了人的心智。 陆世宁却只是面视前方,没多去转看其馀的好景色。 每走一步,陆世宁其实也提了心上来。 万事得谨慎,他一直在心里这样念叨。 前面给他带路的人,也偏做小心的时时转过了头来看看他的反应,是很淡定,这般气质,可是不同於一般人。 果然是天子门生。 万花楼的五楼上,这一楼都只摆了这么一桌席面,应该是提前打了招呼的,都没有其他的人。 陆世宁走上了这五楼间,楼梯处,更是多了些小厮把守,陆世宁才踏了进去,就连身边的十焉也都被拦着了。 十焉刚想叫,陆世宁只告诉他,下楼去等便是,放心。 虽然他的眼神是说很不安心,也不舍,但是犹豫了一番后,还是听从他的吩咐,下了楼去。 做出了这般阵仗,陆世宁也不知道这郡王府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只是跟着这带路的人,进了一个隔间。 这名字倒是雅致的很,苏雨阁。 更像是江南的韵调。 几个丫头给他推开了阁门,却是只请他一个人进去。 隔着屏风,陆世宁还看不大清楚里面到底坐的是何人。 似乎只有一个,陆世宁擡了脚步,还是进了去。 阁间里静得很,陆世宁的眼慢慢着於前方,穿过了这两道屏风,陆世宁看见的却是一位老夫人位於上座。 面前的杯盏,似乎是还没动。 今日是端五,所以,这桌上,自然也放了一碟粽子。 还有些别的菜式,不过,陆世宁根本没多看,心里不大在意这些吃食。 这万花楼的建造格式,外表看着大气,内里也有更细致的韵味。 这阁间,像是故意选的江南风格,陆世宁已经满满的感受到了。 听着了他走来的脚步声,这上座的老夫人也慢慢的擡起了头来细细看着他,就看看今科榜眼的好模样。 “请恕世宁眼拙,不知夫人是何姓名?” 陆世宁没有立即坐下,先行了礼,请教夫人名讳。 陆世宁稍稍的躬着身,低了头来,这全是为了礼数,多多少少,陆世宁也猜出了点她到底是何人。 这方,拿捏着架势,也没有立即回他的话,也没有说要他赶紧坐下。 反而是慢慢的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小口后,才道, “既然都到了这里,想必陆官人的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 明人不说暗话,陆世宁听她这么一说,也放了手,立身站直了些又说, “那不知道,老夫人叫世宁来,是要做什么?” 话里话外,都已经是摆明了。 老夫人只是招呼他先坐,这点子,或是他还没有用饭。 陆世宁只往座上看了一眼,还是在她的对面落了座。 “今日正是端五时节,陆官人尝尝这个菖蒲酒。” 这酒就放在他的面前,陆世宁只是 看着,却是没有动。 “怎么,陆官人是担心我下了毒,要害陆官人?” 这阁间里,只有他们二人的说话声,要是都不开口,简直是安静到有些窒息。 陆世宁往桌上的菜式扫了一眼,是诱人的很,但是今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风寒,陆世宁这鼻子有些不大灵,闻不大清楚这桌饭菜的香味。 听着她这么一说,陆世宁只是一笑,又道, “也是难为郡王府的人还惦记着世宁这条小命,今日老夫人摆的这阵势,应该也不是今天晚上就会要了我的命吧?” “这做法,不大妥当,也不够聪明。” 陆世宁的话里也不甘退让,毕竟,也不是说因为她位高,所以他就该退让生的软弱些。 “老夫人今日还是以礼相待,有事,不妨直说。” 说了这几句话,陆世宁可是半点都没有要动筷的意思。 陆世宁看着老夫人的这副样子,欲说又还没开口,他心里也没多少耐心了。 “陆官人可是今科榜眼,这现在可有多少人都上赶着来捧官人呢,陆官人又怎么这般说话啊?” “难不成,这顿饭,还是老夫人来给世宁贺喜的?世宁与老夫人,好像,没什么关系吧?”陆世宁这一手装的,面上可是无辜。这老夫人是宋南锦的外祖母,怎么能说是没有关系呢。 他是心里清楚的,但是面子上却装的像个小白似的。就是这后半句,没什么关系,对面的老夫人听后扯着嘴角,轻笑了几声。 “陆官人还是个滑头,你如今可都要娶我的外孙女了,还说跟我没什么关系?” 老夫人正夹了一块糖藕,只咬了一半,听见陆世宁这样说,也是松了筷子,看着他。 “所以呢,老夫人是要来跟世宁,说说这婚事?” 按着道理来讲,这本不该是他们能来做主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与宋南锦的婚事,名正言顺,合情合理。 “我这外孙女,最后还是落在了你们陆家,看来,这就是命定的缘分。” “老夫人这话,世宁有些听不大明白。” 陆世宁眼眸里虽是看着这对面的烛火台灯,但是心里已经起了几分防备的意思。 这话听似是好的,但是陆世宁是觉得这滋味有些不好受。 “哼,陆官人是真的喜欢我这个外孙女吗?还是自知她的身份不同,觉得可以攀附一番” “拿这婚事当作是你未来仕途上的助力?” 她说这话,是直白的很难听,陆世宁放在桌底下的手都渐渐收紧了些,他的心,刚刚的确是乱了。 仕途?哼,这名次都是他自己考出来的,过去的日子,再难,他还是熬了出来,就是这一句话,便可以将他多年的努力,贬低得毫无价值。 可真是会说话。 还好,陆世宁做事不是个毛躁的,是有把握的。 镇定了会儿,陆世宁苡桥缓缓开口道, “老夫人说这话,您自己信吗?” 陆世宁手放松了些,擡起了头来直视着她,刚刚那般守礼,他也是觉得再也没有必要了。 “世宁科举入仕,多年读书,每一样,都是靠自己得来的,可是跟郡王府一点也没有关系。老夫人轻飘飘的一句攀附,这话要是传了出去,难道不怕寒了天下文人的心吗?” “再者,世宁与宋姑娘的婚事,是自小当着两家父母的面,亲自定下的,合情也合理。” “不知道世宁是做了什么事,让老夫人这般看不顺眼?” 陆世宁话里带着几分冷意,但是他还是尽量克制着,尽力温柔。 陆世宁的脸色,没那么好看,他早知这场宴席,不是个好事,但还是来了,这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自讨苦吃啊。 “而且,据我所知,宋姑娘和郡王府,其实往来不多吧。要不然,也就不会有那些流言蜚语四处传扬了。” 前尘往事,他的确是不知,但是多多少少他能猜出一点来。 “陆官人,是听说了什么?” 她也收了刚刚那副还算和善的神色,冷不丁的看着陆世宁。 “不多,但是也有耳闻。” 他其实一直也很好奇,为什么郡王府会同意郡主娘娘下嫁给一个普通人家,但是,这些,他还从未问过宋家的人。 “既然如此,陆官人却还是要与宋家结亲?” 这是入了夜来,初夏的晚风里,自然是多带了点酒醉味,陆世宁听着风声,往窗 户那边望了一眼,不多时,陆世宁便听得了一阵清唱。 是个混着琵琶声的女子清唱,唱的倒是婉转动听。陆世宁刚刚是有些失神,更贪恋这万物美好。 “是。”陆世宁转过了脸来很是坚定的对她答了这个字。 “流言蜚语,世宁见的,听的,很多。我从来不会只凭着一面之词去判断一个人,更何况,是我未来的娘子。” “既然是这样,世宁从此以后,也不会任由别人诋毁我家娘子,包括,老夫人。” “其实世宁也很是清楚,老夫人今日来,多半是为了劝世宁取消与宋家的婚约,老夫人到底是做何盘算的,世宁尚且不知。” “但是,世宁不是一个任由别人拿捏的人。老夫人觉得今日靠着郡王府的权势,随便说几句,世宁便会被吓的魂不附体,乖乖听话?” “那恐怕,老夫人就要失望了。” 陆世宁已经退开了面前的酒盏,是根本没有要喝的意味。 他这会儿,说话的声音极冷,脸色也就像个冰块一样。 “老夫人,今日世宁肯来赴宴,也是看着您是宋姑娘的外祖母,我未来岳母的亲娘的面子上,要不然,这杯酒水,怕是世宁根本连看都不想看。” “至於其他的,老夫人还是好自为之,切莫一时走错了路,到时候悔恨不已。”陆世宁说完便起了身来,行礼,是要告退了。 “若是老夫人到时候得空,世宁也欢迎郡王府的人来喝一杯喜酒。” “告退。” 陆世宁直接就撤出了这阁间,用力的打开了阁门,那守在外面的几个小丫头和小厮,还被吓了一跳。 见着陆官人走时的这脸色,那是与来时想比,简直是天差地别,也不由得好奇刚刚里面发生过,说过些什么。 陆世宁一股气的直直就下了楼来,十焉见着他这般模样,手里还拿着他的外袍,感觉到已经起了风,正要追上去,去给他披上外袍。 “公子?公子?怎的这般脚快?” 陆世宁走的很快,十焉是小跑着跟着他的。 陆世宁一直走在这水桥上,这里歌声环绕,燕语不停,刚刚那女子的清唱,还没有断绝在耳边。 陆世宁走了好一大截路后才停了脚来。 他倒是还没有喘气。 就靠在了河边的围栏上,陆世宁擡眼来回望了一下万花楼的位置,这下,才缓过了神。 “公子,刚刚是谁啊?跟公子说了些什么?十焉见公子的脸色好像不大对?” 他这一说,陆世宁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啊。 “原来我还想着,自己只要得入朝堂,有了些权力,能查清楚当年陆家的真相,如此,便是最大的心愿。” “可没想到,现在还没有做官,就已经是被人为难上了。” 陆世宁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十焉在他身边也是听的真切的。 “公子,刚刚是被为难了?” 十焉的脸色有些担忧,他们已经走到了如今这个节点上了,再要往后退,陆世宁也不会往后去了。 “你说,为什么郡主娘娘当初会下嫁给一个普通人户?”宋家除了有万贯的钱财外,并不算是高官。 陆世宁想了这个问题很久,他小时定亲之时,那时候还不大真的明白汴京里的世家关系,但是刚刚就那两三句话,却引起了陆世宁想要知道原委的心思。 “这?这十焉怎么会知道。都是别家之事,这怎么能得知?” “但是十焉知道,要是郡主娘娘没有嫁给宋家的话,那公子如今与宋姑娘不是也没有缘分吗?” 这话倒是不假,陆世宁虽然是暂时不得知往事,但是既然她今天晚上只是嘴上来跟他说了这么一句,还是不大敢真的做什么的。 他又怕夜长梦多,之前是觉得这婚期恐怕是拖不了太久,想来是真的。 冷风又吹了来,陆世宁收紧了些衣裳,转头又问着十焉,姨母回信没有,十焉只摇摇头,看来是还没有了。 多半是不肯来了,陆世宁只能再求个别的法子,尽量不能委屈宋家就是。 该有的礼数还是该做全的。 “公子,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这起了凉意,小心着了风寒。” 这河的凉水,真是在照着他的心。 陆世宁收了眼眸,又对着这河水,深深的吐了好一口气,这是感觉到了前路很是艰难,但是如若能再选一次,陆世宁还是会如此做的。 毕竟他可不是那种没有十足良心的人,是 深受儒学经义教出来的人,怎么能忘记陆家满门灭口的劫难。 他现在只要一闭上了眼睛,就能看见,陆家的那些人在他的跟前站着,跟他诉说冤屈。 “走吧,我们回去。” “是。” 陆世宁左手扯着自己的外袍,拖着自己的有些沈重的脚步,还是慢慢的走了回去。 现在是一点食欲都没有了,陆世宁回去后,便和衣躺下休息了。 见着他的样子有些不对劲,很是伤神,十焉也知道,姨母不肯来,也没有个回信,他是心里失望些。 不过照着他以往的话来讲,这是人情常理,也不要多加苛责。 吹了灯,十焉也退了出去。 第77章 第七十七回 第77章 第七十七回 今年汴京, 初夏时节,暑热倒是生起了一点,陆世宁进宫拜见完官家, 也顺利的被授予了官职。 今科榜眼陆世宁,初授大理评事, 应天府通判一职。 进士们都要先做几年地方官, 到时候才能转为京官,陆世宁也知道。 应天府, 也不是太远, 还不算是太偏远的地方, 算是个幸运了。 陆世宁走完了授官该走的程序后, 心里还想着自己的私事该怎么处理。 他还记着上次郡王府的人来找过他, 跟他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陆世宁心里有些不安, 但是如此授官的事还是挺顺利的,自觉也是有几分奇怪。 韩即问着他, 此次授官后,婚事是否会再议。陆世宁心里拿不准, 今日用过了午饭,还是写了帖子去了宋家, 想再跟宋父商量商量婚事。 可正是巧, 刚要出门下楼去, 十焉拿着一封书信,急急的就奔了过来。 陆世宁正喝着茶,见着他神色不对, 还问是出了什么事, 莫不是哪家大人公子又来请他吃酒说话了,他现在可是疲累的很。 “公子, 是福州来的信。” 十焉直直的伸手给他,将手里的信呈给了陆世宁。 他的手停了会儿,眼里还藏着几分未把握的惊讶,不知道信里姨母到底会怎么说。 陆世宁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心里宽慰着自己,就算是姨母不得闲,不会来,自己也不要太失望,这都是人之常情。 十焉的眼神也从自己捏着的这封信,转移看了看陆世宁的脸色,他刚得来的信,也不知道里面说的是什么。 陆世宁放了茶杯,也接过了信来,装着淡定的正拆着信,多年未见,陆世宁对着这封信直面扑来的亲情,是有几分陌生。 但是,心里也还是有几分渴望的。 陆世宁的眉眼微微蹙起,神色不大放松,十焉在他身旁瞧着,心里也十分担心的紧。 “姨母要来。”看完了书信,陆世宁嘴里吐出了这句话,虽是得了肯定的答案,但是陆世宁的眉也没舒展来。 “那可不就是好,有长辈来了,公子也可以多少放心些了。” “信里,姨母说她当时一接到信就想着要来了,但是怕我额外担心,就收拾了东西先上了京来,怪不得这会儿才给我回信。” “那,姨母夫人的意思是?” “姨母说,再等两天,她就可以进京了。” 她已经隔的不远了,就在汴京附近。 “可不就是好,公子要去接夫人吗?” “自然是要去的,但是我又怕,”他还有几分疑虑。 陆世宁将书信放回了桌上,茶香还未散去。 十焉是多少看出了点陆世宁的担忧,又开口宽慰他, “公子是担心陆家的事儿,夫人到时会过多询问?” “她是陆家血缘,该问的还是得问。” “那公子,我们该如何作答?” “我之前跟你说过了,任何人都不可轻易透露,就算是世微也不可以。” “如果姨母要问,你多多少少随便两句应付过去就是。如今她来,是专门为着我的婚事,自然心思也不在他处。” “如今我已授官,已经是官身,往后我们行事说话更是要谨慎。” 陆世宁是又着重强调的说了一番,他如今是与往日不同了,非是显贵权势,走於官场,更是如履薄冰。 十焉连忙的点了头,示意自己一概都是清楚的,不该说的绝对不会说。 也是,他家公子如今已是官身,他应该改口叫大人了。 “走吧,我们去宋家。” “是。” 午后,今日太阳倒是有些大,该是减一件衣服的时节。 宋家。 筠诸去厨房端了几碗冰酪来,夏日时节吃这个正是好。 昨日她们几个丫头出去买东西,走在街上,听了好多,已经知道官家给今科的进士们都授予了官职,早就回去告诉了宋南锦,但是就说,还没有看见陆官人。 想来是他事情太多,是不大能轻易见着的。 昨日小东家叫了人来送新服的几份式样,看了许久,她迟迟也还未定下。 筠诸端进了冰酪来,已经见着宋南锦将他们送来的几份东西都抛在了一边,是个眼都没转过去看。 “姑娘吃过了午饭,尝尝这个,算是再填些肚子。” “你都说了是吃了午饭,我现在还不大饿,你自己吃吧。” 宋南锦手里正拿着本书,是前朝诗集,这个有些燥热的午后,她还是能看进书的。 “姑娘,松松眼,要不再用些明眼的茶水?” “不了。” 宋南锦可是直接就开口拒绝了罢,之前连家的事,她心里还没有缓过来。 后来连家的人走后,宋金知和宋候知可是闹了好一阵,大娘子和赵娘子可是都劝不住。 宋南锦也放了书,她们都是自己的弟弟妹妹,她也不是都不管的。 宋父和大娘子是肯定不答应的,就是担心她们还会做些什么出来。 “若是下次连家的人再来,我都不想去见客应付了。” 宋南锦冒出了这句话,在旁吃着冰酪的筠诸也挑了话来,道, “可是幸运,我们姑娘没有嫁给连家的那个大公子,姑娘可是不知道,那连家后来新娶的那个媳妇,那连老夫人和夫人对着她可是不大客气。” “又见着她入门两年还没有孩子,那连夫人又给大公子纳了妾,家里也是没多少个清净。” “真的?” 这些内院深宅的事,她未出阁的姑娘也不好多打听。 “是,筠诸和枕簟私下真的去打听过,确实如此。” 她刚吃完最后一口,点了头,表示自己说的都是真话。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筠诸觉得陆官人是要比他强很多的,现在又是官身,姑娘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怎么难过,她到现在都还不大清楚,哪里知道日后的日子是不是真的好过。无非就是两家是故交,他们二人算是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心里有一份安慰罢了。 宋南锦曾经就在杭州住过四年,也是那时候小,和他玩的算是开心的。 去年在汴京,宋南锦第一次又见着了陆世宁,想着这么多年,又想着他们家是出了事,他或是再不覆往日的姿态。 但是他说话行事,样貌身姿,可是样样都不落,也不输於这汴京里的各位少年郎君。 简单的一身素色衣衫,倒是更显他清冷温和的气质。 其实那时,她是有过几刻心动的。 想着这儿,宋南锦又及时的清醒了过来,害怕这份小心思被她人看透了去。 正了正色,宋南锦又想着前些时日陆世宁求他办的那件事,她已经叫人去外面打探了,南家的娘子,她可是没有见过的。 “对了,你们去寻的那南家娘子,有什么新的眉目没?” 这才是正事。 “哦,对了,筠诸差点忘记告诉姑娘了。” “那南家娘子原先是尹家的姑娘,之前好像是跟曹家的公子是旧相识。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嫁给了南家,这南家娘子的娘家尹家的人,后来出了汴京去做了地方官去了,也就没有娘家的人再来管她了。” “她的腿,似乎真的很严重。” 宋南锦这一点记得很是清楚,筠诸也刚要说, “就是这,那南家娘子的腿伤是看着不大好,出去的时候,身边的两个丫头都小心翼翼的扶着呢,一刻都松不开手。” “就上个马车,三四个小丫头都要紧紧的跟着。” 光是听筠诸这样讲,宋南锦已经能在脑中想象出来了。 “得挑个合适的时候去见见她。” 这倒是很难,宋南锦之前跟她是不大相识的,但是在内宅里这点事,弯弯绕绕的总能牵上一根线。 “你们记得再去探探,看看跟我们周边哪家人更熟悉些。” “是,筠诸记得的。” 这碗冰酪已经都没了,宋南锦才叹了口气,这又听见了屋外有些生急的脚步声,是枕簟。 “姑娘,姑娘。” 枕簟这脸色,连喘气都看着有些不顺了。 宋南锦擡了头来问着她何事,先顺了气再说。 “姑娘,家中侧门上的小厮赶来说,陆官人刚刚来了,直接就去了郎君的书房,不知道是为着什么。” “刚说着陆官人,他可巧就来了。” 宋南锦心里正是念叨着他,这还真是有求必应啊。 “他既然来了,肯定是有要事要与爹说的,我们不必操心。” 她是要掩盖自己心里的念头,嘴上还是要应付几句的。 “我猜着,陆官人肯定还是为了商议婚事来的,他已经授官,是想喜上加喜啊。” “多嘴 ,怎么这么随意妄议外男的事,别再说了。” “是。” 筠诸这丫头收了嘴,稍稍的低了头,没有再言。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我自己再坐会儿。” “是。” 宋南锦可是半点都没有要起身出去看看的,还是又捡起了刚放下的书卷,眼睛又落回到了这几句诗上。 第78章 第七十八回 第78章 第七十八回 今日也是来的急了些, 陆世宁方才落定,这口茶都还没喝上,宋郎君已经开口问着他官职上的事了。 还是顺利, 陆世宁说了即将赴任的地方,那是应天府, 隔汴京也不是太远。 他这回也是运气好。 如今已经授官, 陆世宁在汴京也不会再多留几刻了。 “贤侄的意思,我都明白。” 前日刚写好的字, 宋郎君选了一幅自觉写的最好的递给了陆世宁, 他是在字画方面都有些造诣的, 要比他这个已经上了年纪的人要高明些。 宋父正想让他来鉴赏一二。 但是陆世宁心思却不在这儿, 只看了两眼随口应付了几句。 “其实, 世宁这几个月来, 每每与宋伯父商议婚事的事,总是有变数, 真是世宁的不对,实非君子之为。” 陆世宁还是先上来表了自己的歉意, 像是自己一直在哄着他们一家玩似的。 “无妨,这事啊, 本来就是没个定数的, 我与贤侄多番商议, 本就是为了最好的日子,不用过多在意。” 宋郎君拉着陆世宁又上座了,那些小丫头又奉了新茶点了新香来。 “如今世宁仕途已定, 眼下就是婚事。这时间上真是有冲突了。” “之前世宁给族中长辈递了信, 现下那边也已经回了信,答应肯来, 再等两日,家中姨母就要来汴京了。” “世宁是觉得,如今,陆家宅子还未修缮好,事情过於从急,是太委屈了宋伯父一家。” “实在是世宁的不对。” 陆世宁没再多说几句,又起了身来,行礼致歉。 “贤侄啊,不必多礼。” 宋伯父也下了座来,扶住了他。 “我知道你的难处,我都明白的。” 宋伯父真是当他如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他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难为他。 “这婚事什么的,合着你的思虑,也可以改嘛。” 宋伯父这是将他们的底线降了许多,是退让了不少。 陆世宁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闻着这茶香味,心里安定了些。 “其实,还有一件事,世宁想了想,还是想说。” 陆世宁又顿了顿,这档子上,他开口有些难。 宋伯父正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凡事还是要多听听他这位新官人的。 “贤侄不妨直说。” 宋父看了看他的脸色,是不大好。 “上一次,端五那天,郡王府的人来找过世宁,还说了些话。” 说着郡王府,陆世宁的话音也低了许多,稍稍的低了头来。 气氛这刻有些静,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陆世宁虽然是不大清楚宋家与郡王府的纠葛恩怨,但是也还是知道,肯定不是很和气的。 这厢又偏了头去,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书房内外静得很,这屋子外的鸟声都听的十分清楚。 刚点的香,正缠着他们两人的鼻子,是想安着他们的心。 “伯父,世宁知道,您若是听见了跟郡王府有关的人或事,心里是不大舒服的。” 陆世宁也放缓了语气,小心的提着那边的人。 “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其他的倒是没有听见,宋伯父关心的是这个。 陆世宁能看见宋伯父眼里的一丝闪过的遗憾,脸上的情绪很是覆杂,郡主娘娘去世多年,想必也是心里有挂念的。 “他们跟世宁其实也没说几句,就是关心了世宁与宋姑娘的婚事。” 宋伯父的反应似乎是有些迟钝,沈默了许久后,才又跟他搭话。 “毕竟他们是锦儿的亲人,来关心一句也是正常的。”这是寻常理,他又能多说什么。 陆世宁见着他这般失神的样子,还是有些懊悔自己刚提了郡王府的人。 “宋伯父,其实我也都是清楚的。” 说了这么久,还是没说到根子上来。 陆世宁等着他缓了会儿,才又道, “所以,世宁是想来问问宋伯父的意思,这婚事,是定哪天的日子?” “世宁要赴任应天府,在汴京,或是再待不了多久了。” 陆世宁虽说的软,但是话里透着的还是这有些犯难的意思。 陆家如今长辈还未在,所有事都得他自己来议。 “若是事急从权 ,恐怕,世宁给不了多馀的时日了。” 他还惦记着杭州的事,这番去了外地,他总算是可以放手去清查了。 朝堂内若是催得急,他或许明日就要走,还是得向上面说清缘由,言明自己为了婚事要在汴京内多留些时日,还得宽限一二。 “那就办起来吧,嗯,还是就近日选个好日子,我就让他们开始操办起来,家里人多,也是能很快做好的。” 陆世宁真是觉得自己是太放肆了些,这般有些得寸进尺。 “那就依宋伯父所言,世宁都听从。” 陆世宁喝了口新茶,心里也安定了不少。 实在是没有办法,他也是分不开身。 “那就这样吧,世宁你回去也再准备准备,宅子的事,尽力就是了。”凡事也得讲一个天时地利,并不是完全能人为的。 “今日来了,还是用过了饭再回去吧。” “正好,与我们再商议商议细节。” 是该好好说道说道,陆世宁也答应留下,用过了饭罢。 宋父正要叫人下去准备今日的晚饭,又说要叫大娘子来,这一时心里想着的主意多,手上也有些慌乱,具体的事宜还得与谭青容好好商议。 陆世宁也端起了茶碗来,掩饰着自己心里藏着的小心思。 这般定了定神,宋郎君又转头来问着他家里的事情。 “世宁刚刚说,家中姨母会来,我倒是还差点忘记了世宁家中的几位长辈了。” “这过了好些年了,或是都不怎么亲近了。” 又论起了陆家的家事,是免不了一阵心伤。 “姨母早些年便是嫁去了福州之地,与我母亲也是只得逢年过节才能得见一面,自然是没了往日里的亲厚。” “这次姨母肯答应来替世宁做长辈迎亲,世宁也是很开心的。” 陆世宁舒了口气,但也是正担心着和姨母,是该如何相处。 以往,他跟着他的母亲,也是只能见得几次。 “宋伯父,既然今日是来商议各事的,那世宁也说了,不妨就让世宁现在就接世微回置办好的宅子住下吧。” “这几个月,实在也是叨扰伯父了,世宁本应当在考试结束后就将世微接出去的。” 顺着这口气,陆世宁想着日后不愿再多叨扰,直接一股子就说完才好。 该是将她接出去的时候了,这都待了有半年多之久了,也是太麻烦了他们。 虽然那宅子没有完全修缮好,但是陆世宁最开始让他们动工的便是陆世微的院子和正屋书房。 那宅子本就有个好格局,只是需要修改修改,这会子,也能住人了。 “这,世宁也是想了很久了。” 陆世宁又多添了一句,实则话里是主意已定,他要是真急的话,说不得今日就要带着她回去。 “世宁何须这样着急,我也是待世微如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你们兄妹,我都很喜欢。” “这,就算是还要留在家里,也是使得的。” 宋父还想再做些挽留,世微在宋家住着,一直都是谨慎安分的,多了位玩伴,家里孩子还能再热闹些。 陆世宁知道这都是客套话,他知晓世微曾经跟着他是过的稍稍苦了些,如今有家,有他了,当然是不会再让她有些委屈。 “伯父的恩情,世宁就算是来世也难报。世微自八岁起,便跟着我在外飘荡,多年没个实在的安生日子,所以养成她的性子,自然也没个规矩本分。” “若是往日里世微有个没规矩的时候,望伯父见谅,世宁给她告罪了。” “不要这样说,世微很懂规矩礼数,不像是那般小孩子,可见得贤侄往日里对她多加教导的好处。” “我也知道,你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自然感情难舍。” “既然世宁自己有谋划,那就依你所言,你想什么时候接世微回去,都可。” “多谢宋伯父,这多番恩情,世宁粉身,也难以回报。”陆世宁也还是要起身来,行礼,他是过於讲规矩的人,一举一动,都在告诫自己,不可轻慢肆意。 “世宁,其馀的都不用再多说,就算是要报得这份恩情,往后,你只需要对我的锦儿好,便是最大的回报了。” “为人父母的,为自己的女儿总是要多叮嘱几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这是说到了为人父母的心坎上,陆世宁这是新做的人家的女婿,自然是该听他的话的。 要对人家好,陆世宁耳 朵里是听进了他这句话,也点了头,答应会做到。 “世宁,必定竭尽所能,会对宋姑娘好的。” 一口一口的叫着宋姑娘,陆世宁是半分都没有掺着情意,面上应付着,嘴上答应着,心里还在盘算着其他的。 “行了,该说的事都说了,世宁过来看看我写的字,你是有高才学的人,恐怕我写的都不入你的眼啊。” “我也是只有几分假才学,伯父也不可夸上天了。” 桌上的这炉香已经燃尽了大半,陆世宁正看着宋郎君之前写好的字,心里还想着可以夸赞的词。 在书房里待了得有两个时辰,他们二人是话很多,大娘子也得了他们的消息,说是郎君叫准备好晚饭,陆官人也在家中。 不多时,家里的其他人也都知晓了。 宋南锦得了她们的话,也还没说自己要出屋去看看,只是陆世微过了来。 刚推进门来,陆世微的神色可是不大好。 “姐姐?” 陆世微先叫了一声,宋南锦听着声儿来,擡了头,可是问着她有什么事。 “哥哥来了。” 她冷不丁的先说了这句,又仔细的瞧了瞧宋南锦的脸色,还是淡定的很。 “我知道,你先过来坐。” 她放了书来,招呼着她先过来。 “见着世微妹妹的脸色不大好,怎么了?” 宋南锦也一心只看着她,等着她下面的话。 “见着姐姐这般淡定,世微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们之间,不要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你直说便是。” “哥哥今天来,或许是要接世微回去的。” 回去? 宋南锦也有些不解,一时都还没反应来是个什么意思。 陆世微也只说是自己的猜测,按着陆世宁的打算,他该是这样想的。 兄妹间的心意,她总是能猜的几分。 “哦。” 宋南锦想了半晌,她还是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所以妹妹是在担忧这个?” “其实也不是,世微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若是现在回去,世微是怕姐姐不舍得世微。” 她又突然对着宋南锦一笑,神色放松了很多。 瞧着她这样子,原来刚刚那样子是装的。宋南锦也只笑,笑着她也可来打趣她了。 最开始陆世微刚来的时候,那性子还拘谨些,现在倒是比之前活泼了不少。 “不舍得啊,姐姐当然舍不得。” “可是你们兄妹,是一家人,当然要在一起。” “姐姐也是世微以后的家人,只是现在暂时不在一处了而已,之后还是在一起的。” “就等着姐姐嫁过来啦。” 陆世微正是还要取笑她,宋南锦只偏头,不去看。 筠诸踩着步子,也进了屋来,说是家里席面备好了,今日有客,姑娘不可轻慢,早些过去才好。 这个客,可不就是陆官人嘛。 宋南锦应了一声,叫着世微一起过去,有世微在,她总是能转移开别人的注意力。 他已经在席间坐定,家里其馀的人也都过了来。 大娘子已经知晓陆世宁方才与宋父议的事,刚置办好了席面,心里还在细细盘算着接下来该办的事。 还好,之前宋父就已经让她开始准备嫁妆了,也是有个预算,不至於太匆忙。 席面上的吃食正冒着热气,陆世宁只喝着茶,等着最后两位人赶来,他想着今日就先告诉了世微,让她早做准备,他去接了姨母,也就将她带回去了。 实在是完成了之前的承诺,他心里安逸得很。 第79章 第七十九回 第79章 第七十九回 今日晚间席面上的吃食是丰富很多。 也是怪不得, 宋金知要说一句,就是前些时日,那连家的人来也没有这样好的席面酒茶。今日光是陆世宁一个人来, 这席间喝的酒都是宋父最喜欢的。 这还真是见人看脸色的场子。 她仔细的往她这位未来姐夫脸上瞧了瞧,这跟之前比, 可是有些不同, 陆世宁如今已经是官身,怎么都要叫一声大人了。 只是他一直坐在位上, 只是淡定的喝茶, 没瞧出什么特别的。 还是想着什么时候能开饭才好, 宋金知盯着那盘豆沙糕已经很久了。 她低头来看了看自己的小肚子, 要是宋南锦再不来, 这会儿也开不了饭。 “陆官人再尝尝这盏新茶, 是用新鲜的泉水煮的。” 大娘子也还在望着外面,寻着宋南锦的身影。这姑娘, 莫不是害羞了,这步子也走的慢了。 “多谢大娘子。” 陆世宁放在桌下的手, 正纠着自己的衣裳,他心里犯着什么难。 他没有转头去, 怕别人瞧着是自己不大规矩。 他还在心里组着一套好的说辞, 他心里其实没什么底。世微当然是听他的话的, 可是,要是对上了宋南锦,他未来的娘子, 他不仅是毫无办法, 也是担心忧虑的很。 这么多年都没见,自他上京后, 两人私下从未见过。就算是借着给东西的名义,其实也没说过几句话。他摸不清她现在的脾性,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哪里还有什么上道的办法。 陆世宁低垂着眼,看着面前的茶杯,那茶色正映入了他的眼中,他在出神。 之前得空的时候,他也去听过几起话本子的故事,说什么郎君官人翻墙会佳人,成就美满良缘。一是听着话本子里面男主角的举动,陆世宁那时候只摇了摇头,这种事,他小时候倒是做过,现在怎么敢。 正藏着自己的脸色,宋南锦和陆世微已经入了这厅来。 “就等着两位姑娘了,快来坐。” 要是等久了,这不是怠慢客人吗。 听着大娘子这样说,陆世宁回了神来,转头看了过去,他身边的位置是留给世微的,她也是和宋南锦分了手往陆世宁身边走了来。 他擡眼去看,见着了宋南锦,朝她点了头致意,宋南锦也向他微微行了礼,转了身又不不再去看他。 陆世宁还没收回自己的目光,只是见着她兴致不大,也没多留恋。 “哥哥。” 陆世微坐下,小心的拉了拉他的袖子,她眼里正装着未解的疑惑,陆世宁的意思,她多半是能猜着的。 “世微。” 陆世宁给她倒了茶,看了她一眼,她像是有事想问。 这会子饭桌上又正是忙了起来,大娘子和几位姑娘正相互招呼着,陆世宁往世微身边稍靠近了些,低声对她道, “世微,收拾好东西,跟我回去吧。” 他也不打弯子,也不是一副跟她商量的口气,是直接就吩咐了她。 陆世微转头来迎上他温柔的眼神,想多问,但是又不知怎么的,不好张口。 “怎么?舍不得了?” 他像是故意在挑逗她,她跟宋南锦住在一起,可不是姐妹间有了情分,她这一时可难舍。 宋南锦之前在杭州生活时,那时候陆世微还很小,其实记忆该是不深的,陆世宁对於那段时日印象是更深刻些。 “哥哥在说什么胡话,世微哪里有舍不得。既然可以回去了,那就回去。” 陆世微像是在埋怨他,说个实话,陆世宁有时候,这嘴,说话可真是有些怪。 “姨母也要来汴京了,就这两日。” “是为着哥哥的婚事?” 陆世微给他夹了块笋干,陆世宁还没动筷。 “婚姻大事,若是没有长辈,是不大合规矩的。” 陆世宁继续跟她解释着,她还小,不懂这具体的道理也很正常。 “哦。” “我们和姨母也很久都未见了,或许,她还会惊讶我们现在兄妹如今的样子吧。” “那今夜世微就要回去吗?” 陆世微没再接着刚刚谈的姨母的事,她对这姨母的印象更是不深。 “明日吧,今夜太晚了,你好好休息,明日我会来接你的。” 他们二人在说着自己的话,宋父又要过来跟他敬酒,陆世宁的酒量还是可 以的。 “贤侄啊,我刚刚跟你说的事,可是记住了?” “伯父放心,世宁都记得的。” 宋父像是不大放心,还要多叮嘱他一句,若是多个长辈给他一点指导教诲,也算是代行了他的故交,陆父的职责。 “伯父,大娘子,世宁想,明日就接世微回去了。” 刚刚跟宋父说着世微的事,也只是他们二人之言。这内宅的事,还是大娘子管的,他也得跟大娘子说一声,正好大家都在,他提了也不需要再多解释了。 果然,陆世宁才将这件事提了出来,宋父倒是脸色平静,大娘子放了筷子,看了看他们二人,才又道, “哎哟,这,这也太匆忙了,陆官人怎么这么急?” “世微在家里住的好好的,又或是想着是哪里照顾不周了” “不不不,大娘子多心了。世宁很感激伯父和娘子,哪里还会觉得什么不好。” “家中宅子已经置办好了,再过两日,家中长辈也要上京来,所以,世宁想着带世微回去,也是想一同去迎接家中长辈。” “伯父和大娘子对世宁和世微照顾颇多,心中有愧,也不好再叨扰了。” 桌上,气氛其实有些静,也就那两个心大的正埋头吃饭。 “什么有不有愧的,这都是一家人了,还说这么些客套话干什么,显得更生分了。” “既然是长辈要来,那就回去吧,陆官人到时也别忘记了带着长辈来家里坐坐。” “我也是担心陆官人这俗事多,对世微照顾不全,想着住在家里,还能为陆官人分分担子。” 大娘子一通话是说清了自己的顾虑,她刚瞧着宋伯父没有出言,也是不加挽留的意思,她自然也不好再多言。 “多谢大娘子,世宁会的。” 心已定,他不想多拖沓,要不是今日实在是有些晚了,他等会回去的时候,也就想直接就带着世微走的。 这件事可是交代清楚了,陆世宁往席上后面看了一眼,她一直没往这边来看,只是和云锦自顾自的说话。 他还是稍稍的低了头,轻叹了一口气。 过了晚饭时辰,陆世微还说要送他出去,大娘子想着陆世微就要回去了,已经带着人下去准备东西了,姑娘家的,她还是要送些东西给她。 这也是礼数。 黄昏和十焉跟在陆世宁和陆世微的身后,他们心里也正舒服,一家四人,终於是要再团聚在一起了。 也有了自己的家。 “世微,在宋家待了这么久,可有什么真的不适应的?” 就他们二人,陆世宁还抓着机会仔细的问着她,之前他事情太多,是有些忽略了她。 “姐姐对我很好,没受什么委屈。她可是我的嫂子,当然是对自家妹妹也好了。” “好吧,见着你们现在的关系,反而是要比我还好了。” “哥哥是吃醋了吗?” “这醋,我吃什么?没什么意思。” 陆世宁稍稍的转了眼去,没再看她。 “哈哈。”陆世微掩口笑了笑,他这是口是心非,只是嘴上不肯承认罢了。 “世微知道了,哥哥没有吃醋,只是嘴硬而已。” “原来哥哥还叫了姨母来。” 陆世微想起陆世宁刚刚在席间说的事,他之前可是一点也没有告诉她。 “考完试后,我就给姨母写了一封信去,写之前,我也没有把握姨母一定会答应前来。这回信,还是近几日才收到的。” 陆世宁跟她吐露了一些事,她对姨母,感情不深,还是陆世宁小时候跟姨母亲近一些。 “爹娘都不在了,若是真的没有长辈在,那是真的委屈了宋家。” 陆世宁说着是带上了几分哀愁,他只想竭尽所有可能,给这件婚事最大的体面了。她身份不一般,若是不仔细上心,难免会被拿住把柄。 “其实,或许,他们也不在意这些,更看中的是哥哥这个人。” 已经走至了大门口,他们都止了步,陆世宁转身来对着她,还有一件事想让她帮忙办。 “不管他们怎么想,还或是不介意,我们,还是要尽力做好的。毕竟,是我们先亏欠人家的。” “对了,我还有件事。” “哥哥说。”世微看着他这般正经的神色,还以为他是有什么麻烦事没有解决好。 “我,” 陆世宁这般才支支吾吾的,世微可是觉得他不大正常,他不是个 优柔寡断的性子。 “哥哥,怎么这般言语?” 陆世微往他眼前凑了凑,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都开始躲闪了。 “你帮我把这个簪子给她吧。” 陆世宁对着自家的妹妹,还是能说开的。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手帕,里面包着的是支簪子。 青玉簪,陆世微看着眼熟,像是陆母的东西。 “哥,这是?” 她不敢确定,他们离家时,带的东西不多。 “眼熟?这是娘亲的东西,却不是原来那支。”陆世宁也盯着簪子看,只是尽力回忆起来了。 “我只是照着记忆,将簪子的式样给画了出来,是专门定制的。你,帮我送给她吧。” 陆世宁解释了一番,立刻将簪子连同帕子都转到了陆世微的手上。 他神色不大自然,本是想自己给她的,虽然说之前下聘的时候,给的聘礼里也有这些东西,不过那都是按着规矩置办的,这支簪子才是他用心准备的。 小时候,他送过宋南锦一幅画,不过那也不算是信物。 “为什么?” 陆世微双手捧着这个东西,又眨着眼来问着他。 “什么为什么?” 陆世宁一时不解,也疑惑的看着陆世微这水汪汪的大眼睛。 “为什么哥哥不自己去送给姐姐?” 这下是直接问到了心坎上,陆世宁及时的转了眼去,没回应她。 陆世微看着他这模样,他这个性子啊,跟宋南锦有时候还真是一模一样。 就是一直避着不谈。 “哥哥是觉得不大好意思?可是你们又不是第一次见了,有什么不方便的?” 陆世微想继续笑他,这个害羞的样子,她可是不多见。 “哎,人家可是说,簪子是定情之物。这般情深意重的东西,还是要亲手转交为好,这才显得有诚心。” 陆世微又往他身边凑近了些,害怕他听不清楚,真是想拉着他的耳朵给他解释明白。 这东西,托人转交就没意思了。 “哎,哥哥还是自己给姐姐吧,这忙,世微可不帮。” 陆世微说完直接拉着陆世宁的右手,又将这包东西还给了他,然后她又往后退了一步,是直接告诉陆世宁,这件事他还是得自己来才是。 陆世宁手里又握着这簪子,想着她刚刚说的话,正想多向她求情一句,陆世微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坚决的朝陆世宁摇了摇头。 “哥哥,你们之间的事,世微不大想多参与。你们才是未来的夫妻,我是妹妹,这不大合适的。” 她对着他笑,还是表示自己绝对不帮他。 陆世宁拿着簪子,有些无奈,若是他可以,这簪子已经不在他的手上了。 “好吧,还是我自己送。” 他这副语气有些无奈,陆世微却是有些高兴,瞧着他这副吃瘪的样子,她心里真觉得好笑。 “哥哥啊,在这点事上,你应该比世微更懂一些,为什么总是这一副呆呆的样子,世微不喜欢,姐姐也不会喜欢的。” 陆世微抱着手正是要来点醒他,要是他是故意装着这样的,她也是有些不大理解。 “哼。”陆世宁重新收好了东西,对着陆世微说了句有些阴阳怪气的话。 “我现在是看明白了,妹妹你啊,这胳膊肘啊,现在是已经朝着你姐姐那边拐了。” 陆世宁也笑了笑,想了想她说的也没错,这本就是他们之间的事。 “行了,我回去了,明日就来接你,你收拾好东西就是。” “是。世微知道了,哥哥小心。” “嗯。” 家中已经有小厮在外等着,手里掌着灯盏,见着姑娘和陆官人正说话,也不好去打扰。 十焉和黄昏可是在旁说了好些话,他是个实诚的人,将近段时日里他和陆世宁办的事,能说的他都说了。 入了夜,陆世宁与世微分手,自己出了宋家。 筠诸在另一旁,往他们二人这边看了许久,是瞧见了陆官人拿出了个东西来,但是陆世微又没有收。 说了这会儿的话,多半是在商量明日世微离家的事。 在家里住了这大半年之久了,其实筠诸也知道,宋南锦舍不得。 虽然家里是还有姐妹,但其实也说不上几句贴心的话。自从世微来了后,她家姑娘其实心也放开了很多。 郡王府的人压着她,郡主娘娘也已经不在, 宋南锦跟大娘子不算亲厚,宋谨时也已经去了,她又要担这长女之责,实在是隐忍了很多。 从刚刚直到现在,宋南锦都没有过来看一眼,也是有些不舍。 还是看不见为好。 这么久了,她们都只觉得陆世宁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或许是个良人,毕竟两人是青梅竹马,想来也不会差。 但是,会对自家姑娘好不好,她们也说不准。 筠诸瞧着陆世宁已经出了门,也先回了松筠院。 倒是大娘子还在忙着,明日要送些东西给她世微,一起带着走。 这也是宋父的意思,他说,不能薄待於陆家两兄妹,也很都是自家的人了。 宋家以后的前程,都是要靠着陆世宁扶持一把。 第80章 第八十回 第80章 第八十回 回了欢善楼, 十焉给他倒好了茶后,也要忙着收拾东西,陆世宁也已经打算搬回去住了。 在他走之前, 他也能再看着家里的修缮到不到位了。 夜已经深,他还没休息。 他手里拿着刚刚要送出去的簪子, 正望着它出神。 想起了小时候的样子, 宋南锦那是个性子很活泼的人,常常都是她带着他出去玩的。陆父对陆世宁的管教甚严, 三岁就学读书写字, 日日都要亲自询问。就算是公务时时繁忙, 陆父回了家, 也要边泡脚, 边让陆世宁背完今日学的功课。 没有背完, 不许回去。 后来见着陆世宁对於棋艺之类的其实不怎么上道,发觉他喜欢画画, 也请遍了江南一带的名师画手,悉心教授培养。 如此, 陆世宁本就是在作画上有着一定的天赋,又是时时勤勉, 一手的画技很是高超绝妙。 十几岁, 陆世宁便能模仿名家画作, 再钻研用心一些,更能做到十分逼真的程度。 所以陆世宁自小便喜欢窝在书房里作画,也是得了陆父和陆母的准许, 宋南锦在杭州之时, 每每去陆家,都能将陆世宁从书房里给拉出来, 什么逗鸟赏花,下湖挖藕,秋千蹴鞠,看海游船,宋南锦本是客人,却是带着陆世宁在杭州玩了个遍。 他性子内敛沈稳,宋南锦那时性子更是活泼大方。又见着陆世宁每每都愿意跟着她去,两家父母都是觉得他们俩是天作良缘,相配的很。 隔壁家的小公子跟陆世宁也要好,可是叫他十次,陆世宁只会应一两次,宋家姑娘只要一来,陆世宁有时候自己就会在书房门口等着。 那几年,去书房的路可是在心里都记熟了。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吃了这几次饭,陆世宁早是发觉宋南锦也不怎么爱说话了,性子跟他如今一样,变得内敛安静了不少。 陆世宁坐在那儿看了许久,十焉走过来叫着他,他也是反应了好久。 “公子,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明日便可回去了。” “酒楼的钱账也都已经核对好了,没什么问题了。” “好。” “终於是可以回去了,可以不用搬来搬去的了。” 陆世宁先倒了杯茶,刚刚他喝了酒,还是要清醒清醒。 “公子,其实十焉有个疑惑,想问问。” “说。” “公子之后要去别处赴任,可是在汴京里也安置了家宅。难道公子,是不打算带着宋姑娘和我们家姑娘一同前去吗?” 他算是问着了一个关键问题,心里猜测的恐怕就是那个意思。 “当然。” 陆世宁吞了一口花茶,心里自然是有盘算的。 “当然不会带着她们去。” 陆世宁只让十焉坐下来,该交代清楚的也还是要交代清楚。 “宋姑娘在汴京一直住着,去了别处或许也不习惯。世微之前跟着我,也是没个安定日子,还是不要她再跟着了。” “在汴京里,她们二人相互照应着,我也放心。” “再者,如今我已是官身,去应天府又不是去享福的,新官上任,难道不会吃点苦头?之前我们又不是没有见识过。” “何必让她们跟着我又过的不安稳呢。” 对於他来说,她们二人,就是他如今心里最重要的人了,也是他的后盾,他的软肋,还是在汴京好好待着才是。 “公子,哎,所有的事,都是公子一人担了,十焉也是觉着公子太累了。” 他也叹了口气,陆家的事,也就他们二人最是清楚。 “十焉,到时候又要跟着我去另外一个地方吃苦了,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陆世宁突然说着软话,他顿感无力。十焉及时反应来,起身来朝他行礼,郑重又道, “十焉,无论生死,都是陆家的人,都是公子的人,一定会紧随公子之后。” “好了,你也是我的家人,有你在身边,我也是放心很多。” “公子言重了,陆家对十焉是有大恩的,十焉永世都不会忘。” “对了公子,四以也要上京来了,那到时候,他?” “他就留在汴京,及时的给我递消息就是。” “是。” 陆世宁还有些担心,他身边心腹就只有十焉一个,四以,毕竟不是跟着他们一路来的,陆世宁不是很放心。 “公子还 是先休息吧,这也不早了,就别盯着这簪子看了。” 十焉也冷不丁的冒了这句来,陆世宁这面上有些挂不住,转眼没去看他。 “我没有。” “我是在想别的事。” 嘴上还是要解释一番,陆世宁望着窗外的天色,时时都想发呆。 “好,公子说不是那就是不是。”这个好字,十焉故意拉长了尾音。 “十焉先去给公子端热水来。” 他也不想再来戳穿陆世宁这副伪装,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只剩下陆世宁独自坐这儿,手上又拾起那支触及冰凉的簪子,眼神里装了几分落寞。 翌日辰时。 五月的天光正好,早起也感受了那份天热,家里几个姑娘的院子,也用上了冰。 加上一点花香,扇风的时候又清凉又好闻。 大娘子很快的用过了早饭,便张罗着底下的人将昨夜置办好的东西装上马车,就在东门处候着,一连装的东西,也有两辆车,要不是宋南锦和陆世微多劝了一声,估计还有。 宋家是家财万贯,这些东西,根本不算是什么,但是陆世微心里那是觉得越多越不好受。 还担心着,陆世宁瞧见了,他又会来说她几句。 大娘子还紧紧盯着他们搬着东西,门口的小厮边扫地,还要紧紧盯着陆世宁的人,见着了他,直接带着他进家里就是。 陆世宁昨夜做了噩梦,起来的时候,有些耽误了时辰,他换了衣衫,只简单吃了点东西,便急急的赶了来,顾字成还想找他说话,陆世宁推说是自己有事,隔日再叙。 他要接妹妹回家,哪里能多耽误。 顾字成是个识趣的人,他也就是瞧着陆世宁即将出京去了,也就这两日还有个得空的时候,又见着他神色匆匆,也不敢耽误正事。 大街上,陆世宁都见着有卖莲花的了,这是早莲,看着花苞还小,也是不够好看。 他知道陆世微喜欢莲花,但是这不够好看,还是再等一段时日再买为好。 这一件件的东西都搬上了马车,家门口的小厮见着了陆世宁,先回去报了信。大娘子和陆世微和其他几位姑娘,都在前厅里喝着茶,大娘子还要将自己手上戴着的一只翡翠镯子给世微,说这是当她如自己亲生女儿般看待的礼物,她很喜欢世微。 陆世微百般推辞,自己千万是受不得了,又说陆世宁要是知道了,他又会拎着世微的耳朵教训她。 长兄如父,他的意思,她也不能违背。 大娘子只告诉她,偷偷给了她,就说是宋南锦给的,这样陆世宁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两方正推拉着,小厮来报,陆官人已经到门口了,就问,陆姑娘可否自己出来,他就在门口等着。 大娘子眼疾手快的将镯子塞给了她,又拉着她的胳膊起身来,要送她出去。 宋南锦一早就叫了筠诸来传信,说自己睡得晚,该跟世微说的也都说了,自己犯懒,就不去送了。 她就窝在自己的屋子里,也不多叫人来看。 宋南锦这意思,陆世微心里只明白,却不道。 陆世宁守在门口等着,见着大娘子和陆世微都出了来,眼神一转,没看见宋南锦,他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 他先行了礼,叫十焉给姑娘拿东西,她又跟大娘子说了好一会儿话,等着他们二人离开,大娘子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又进了家去。 马车身后跟着的两车东西,陆世微上了车,对着陆世宁,一直不语。 她怕陆世宁责怪她。 陆世宁刚刚虽是看见了,但是也没有多说,在别家门口,说她,影响不大好。 他本是想着,自己独自来,就简单的接了她走就是,宋家的礼啊,他受的太多了。 也是怪不得,陆世宁发觉陆世微一直没有看他,也不主动跟他搭话。 “等会回去的时候,放了东西,我们先去祠堂给爹娘上个香吧。” 陆世宁从怀里拿出了一颗糖来,剥了糖纸,伸手递给了她。 他不会责怪她,这是他犯的错。 陆世微抿着嘴,擡头来呆呆的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吃糖。” 陆世宁见她还木讷着,又擡了擡自己的手,将那颗糖直接往她嘴里塞了。 “哥,我不是,” “我知道,不用再解释,我会处理的。” “早知道,昨天晚上,就应该跟哥哥走了,要不然,大娘子也 不会这样。” “这也是宋伯父的意思,不单单是大娘子。” 陆世微嘴里虽尝着甜糖,可是心里也生涩。 陆世宁又摸了摸她的头,告诉她真的不用再多想,就当这些东西都是宋姑娘的嫁妆了,以后再还给她就是。 “家里,给你置办好的屋子,都是跟小时候在杭州时候一模一样的。” “哥哥还记得?” 那些陈设,那些装扮,他都还清楚。 “当然还记得,之前在家里的时候,我可是将家里许多东西都画了个遍。你原先屋子里,用的东西是个什么样式,我大概还知道好大半。” “连你屋子里挂的那几幅画,我都画了出来。” “哥哥真是时时都不忘记作画啊。”只是,陆世微一想到陆世宁曾经画的那几百幅画,却是都没了,有些遗憾,也有些可惜。 “这些东西,贵在勤勉坚持,那些大家,也不光是靠着这有天赋的。” “天赋可贵,但是长年数月的坚持也不可少。” “你不也是嘛,长年都钻研医术,所以才有这行医看病的本事吧?” “所以,道理都一样,专心研习自己所爱的,才能做出一番成就来。” “也是,哥哥说的很有道理。” “对了,姨母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陆世微心里很是担忧,她没见过几次,不如陆世宁跟她亲厚。 她怕到时候会尴尬。 “世微是担心,姨母会像家中其他的人一样?”陆世宁听出了她话里的古怪,又反问着她。 两人对着眼神,陆世微眼里流露的神色,正是对应了他心里的猜测。 他只说了姨母,陆家长房一辈,陆世宁或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告知於他们。 至於是何考虑,陆世微想问一个明白,但又知道陆世宁不会全部都告诉给她的。 “还是世微想问我为什么不请陆家其他的人来?” 马车行走的声音是要盖过了他们之间的低语,陆世宁听着外面叫卖糖人的声音,眼神却是十分温柔的看着旁边的世微。 她只低头吃糖,没有回他。 “不是哥哥真的不想,就算他们现在愿意来,我也不会将他们当作外人。只是,我心里算着,他们大半也不会来。” “所以,暂时也不用考虑他们了。” 陆世宁的话软得很,他不想将这些事说的太覆杂,陆世微那时候还小,很多事都不知情。 只是,她后来问着陆世宁为什么不愿意回苏州去找陆家的族亲长辈,宁愿在外自己吃苦,也不肯写一封书信说明其中的缘由。 陆世宁也只是缄默不语。 “世微,很多事,里面的缘由其实很残忍。哥哥不愿意再多告诉你,也是觉得,这点事,不需要你来承担。” 陆世宁牵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神色,其实心里也不忍。 他的手有些生凉,挨着他坐,其实夏天还挺凉快的。 “世微,以后,就只需要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就是,其他的事,可不用再多想了。” 陆世宁不想再多提这件事,还是收拾好了情绪,告诉她,宅子里的样式也是大都按着在杭州的陆宅布置的,只是,还没有修缮完全。 事急从权,他没有时间再等了。 “世微,之后,你先跟着宋姑娘在家里好好过着,之后再等着我回京任职,我们还是能在一处的。” 陆世宁想着他官职上的事,跟她想说个清楚。 “哥哥去应天府任职,不会带你们去。” 听着他是又要走,陆世微立刻擡头转眼来看着他,猜着是她刚刚自己又是在胡思乱想,她的眼睛都有些发红。 陆世宁心里有些慌,她这小眼神,陆世宁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我是说真的,你先不要私下告诉宋姑娘,我自己会跟她解释的。” 陆世宁朝她点了点头,又问着她听到没有,给个反应。 “为什么不带着我们去啊?” “那里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叫我自己去拼吧。要是你们都在,我难免会分心。” “再者,那里的条件没有在汴京好,我不想委屈了你们。” “哥哥要努力做官,才能拿到我想要的啊。” 陆世宁擡了右手,又去捏了捏世微的脸,感觉她是有些吃胖了,没以前看着那么清瘦了。 陆世微嘴里一狠,咬碎了她刚刚嚼着的糖块,那声脆响,陆世宁也听 见了。 “答应我,先保密。宋姑娘那儿,我会自己去说的。” 陆世宁最后朝她点了头,再次确认她是听明白了。 陆世宁松开了她的手,挑起车帘,往外瞧了瞧。 今日的太阳光很是明亮,连大街上水车碾过而留下的有几道水渍痕迹都很明显可见。 天色这般好,该是去游湖坐船玩玩的,之前曹二公子请他去,陆世宁还没答应。 之后再议吧。 陆世宁不时的转眼来瞧她的神色,还算好,她吞了那点子碎糖,唇舌上估计还缠着那点馀香。 陆世宁身上其实还有好几块,但是他只给她一个,她贪吃,吃多了糖不好。 陆世宁带着糖,一是为了世微,这样好哄着她,二是自己之前常喝药,也需要压压嘴里的苦味。 马车走了三条街,才是到了苏槐巷,陆宅。 陆世微第一次来瞧这,之前她不知道陆世宁置办的宅子在哪里。 刚下了车来,陆世宁牵着世微进了宅门口,宅子门前,就是种了颗槐树,这边更显得清净的很,连大门用的木头,陆世宁特意选了个江南一带常用的黄梨木。 “哥哥对这宅子可还真是用心了。” 陆世微往大门周围瞧了瞧,虽不是一模一样,但也是尽力做到了最大程度上的相似。 眼看着如此之景,世微心底里那点旧时记忆又重现浮上了心头。 “走吧,进去瞧瞧,宅子里,还没有修缮完,只是祠堂和你的院子都是最先开始起工的,现在也可以用了。” 陆世宁继续跟着她解释,她这大眼睛里,似装着一湾清澈的西湖水,陆世宁心里是真高兴。 原先杭州陆家的格局样式,陆世宁凭着心里的记忆,已经是就这如今这宅子的地势,做到最好了。 以水见长,宅子里的水面占据很大部分,亭阁水榭,都因水面势立。 池子水湖,周边树茂,再分四园,回廊起伏,水波倒影。 正堂外,有几个小园子,种的是枇杷,芭蕉,松柏。 整个陆宅,亭园错落,变换众多,更辅之以各类花木,荷花,山茶,杜鹃,陆世宁心里的构想却是四时四景,一步一景。 花开花落之间,尽显江南韵味。 假山之用,多用黄石和太湖石,假山边,有一小排竹林。 陆世宁在前面领着世微一路一路的看,陆世宁这话也多,一直在跟她讲述着这宅子里的布局巧思。 黄昏这小姑娘,见着了十焉,心里也十分高兴。还没等她说,十焉就将她手里的东西给接了过来,挨着她,在她身边,也兴奋的小声说着这宅子的故事。 转了好久,陆世微的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虽然陆世宁还是略带遗憾的跟她解释,实在是地域限制的问题,也不大能做到完全的一模一样。 但是他确实尽了心,光是要画出这宅子的布局图,那几日他所费的心力也不少。 “你的院子,我选了樱花和合欢,这意头好。院子里还有个莲花池,我知道你喜欢荷花,就是不知道,世微现在画莲花能画到几分好了?” 陆世宁往她脸上瞧了一眼,她好像有点心虚。 “哥哥,妹妹再怎么画莲,也不如哥哥所画的好。再者,妹妹也许久都没有画莲了,手都有些生疏了。” “还是算了,我现在更喜欢研习医书。这作画的事,还是交给哥哥吧,哈哈。” 世微的脸上撑着笑,她确实在这上面,没领悟出什么真切的感受,就算是陆世宁之前手把手的教她了,她画出来的还是那样。 “行吧,你喜欢就画,不喜欢就算了。”作罢,陆世宁也不多勉强她。 陆世宁转了眼去,看见了那边造的鱼池,还没有放鱼进去,只有水。 “现在正堂还没有修缮妥当,你先住自己的院子,我到时候先睡在书房,其他的还得等一段日子。” 这园林结构里,构造出了山水空间,山石空间,庭院空间。 陆世宁满心满眼的瞧着,也安逸的很。 “睡在书房?这,那好吧,哥哥自己决定就是。” 一路走,陆世宁和陆世微已经到了她的院子里,和莲花池,果然是跟旧时陆家里的,做到了十分相似。 “看看,喜欢吗?若是还喜欢什么别的,还可以再添一些。” 陆世微撒开了陆世宁的手,自己越走越深,她是有些看呆了。 这屋子里的摆设和颜色,都跟她小时候的,完全一 致,屋子里挂上的那一幅画,莲花戏藕图,连位置都一样。 十焉和黄昏先进去将东西都安放好了,只剩下陆世微,还在想着什么。 陆世宁就站在她的身后,瞧着她在出神,也没有打扰她。 今日天光好,陆世宁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她衣服上的莲纹,都能清楚可见。 “世微,哥之前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 陆世宁淡淡的朝她道,却没上前去再瞧瞧她的神色,猜到了她或许现在不愿意让他看见她是个什么神色。 她其实也是个好哭的人,一不小心惹到了她,脸上又要挂着两行清泪。 陆世微擡起了头,右手衣袖轻轻的擦了擦自己眼角刚冒起的眼泪。 随后,她又转过了身,投这那稍显委屈的眼神一直就这样看着陆世宁,他也擡头来,瞧见了她有些发红的眼眶。 他有些不忍,移步往上走了一步,但又停住了脚。 “世微,往后,就是好日子了。” 好日子,直到了今天,陆世微这颗心,才算是安定了下来。 她八岁起就跟着陆世宁在外求学,他便是她唯一的血脉亲人。 “哥,世微是高兴,不是难过。” 她是在解释她的眼泪,是甜的,是高兴的。 “好。” 陆世宁答完了她的话,才又上前去托着她的小脸,继续给她擦了擦眼泪。 “像个猫儿哭似的,小心眼睛肿了。” 陆世宁又拿出了一块糖,撕开糖纸,塞进了她嘴里。 “等后日,我们去接姨母,西厢房也提前准备好了,可就是不知道姨母是自己来还是带人来了?也不知道够不够住。” 陆世宁无奈的笑了笑,姨母信中只说了自己会来,确实不知道是几个人。 “这宅子挺大的,就是一家人来了,都应该能住下,但是,这不是还没修缮好吗,不会耽误哥哥的婚事吧?” 陆世微问着了这个关键问题,陆世宁一楞,他只能尽力了。 “没事,宅子置办好了就是,其他的,我只能在我赴任之前尽力弄完了。” 陆世宁摊手表示自己很无奈啊,若是朝中有令,他也不得不应。 屋内,十焉和黄昏正收拾着东西,耳朵竖着随时要等着他们的吩咐,又想给他们一个单独的空间,让陆世宁和陆世微好好说话。 说着说着话,黄昏这也是要喜极而泣,终於说着是家里这四人有了自己的安身之所。 十焉宽慰着她,想想这七年来的一路,也是很不容易。 陆世宁身上有伤,陆世微也没养成一个贵姑娘的模样,但是还有命在,陆世宁还能做到科举入仕,置办家宅,这也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天可怜见,老天爷还是眷顾着他们的。 “嗯,就等着姐姐过来了,这家里就更热闹了。” 陆世微边吃着糖,也提到了宋南锦。她现在可是每说几句话,其中一句就要提到宋南锦,这宅子的女主人,往后还是她的。 宋南锦往先在宋家管家,可是稳稳当当,是一把好手,陆世微跟着也学了一些,但是还没学精。 “是,家里的一切,往后还是要她来做主的。” 陆世宁轻叹了口气,这眼下最大的事,就是办完婚事了,他担心朝中赴任的令有变。 之前他也写了文书帖子,向上级请了婚假,办完婚事后立刻就会马上上任,绝不多耽误。 “午饭想吃什么?现在还没有置办其他的,我们自己做吧。”陆世宁又问着她的胃口,时辰也将近了,可以考虑了。 陆世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色对着陆世宁,又道, “哥,你好像只会做粥。”陆世微讪讪的笑了笑,陆世宁朝她嗯了一声,就是做粥。 丹橘,夏莲,秋菊,翠竹,假山上,枝头正莺啭。 家中书房,陆世宁也是早些让他们修缮好的,他以前也常常睡在书房,就着一地的画好的图作,闻着颜料的气味,他很是入眠。 书房外,以青竹为林,翠竹之景掩於半窗之外,满园的青竹翠影,白日里起了天色,落入房内,很是清爽安心。 清风一过,随风而动,就是一幅生动的水墨画。 “走吧,喝粥。” 第81章 第八十一回 第81章 第八十一回 五月的汴京正是好风景, 那娇艳的石榴花在院子里开的正好。 这一支石榴花,甚是在百花中出众,家里几个端水的丫头路过时都要来瞧上一眼。 宋家这几日, 可是要一直忙着了。 昨日陆世宁托柳媒人,将婚期已经定了下来, 请期礼书也已经送至了宋家。 带着回礼, 那柳媒人又登上了陆家的门。 婚期就定在五月十八。 已经是没了多少日子,收到请期婚书时, 大娘子其实也还是觉得这有些匆忙, 但好在宋父在前几月时, 就吩咐了家里要开始备好嫁妆。 家里人手多, 也还是能忙的过来。就是这几日收到的请宴贴, 都很多, 每来一家,大娘子都要记上好一会儿。 她近日太忙, 宋南锦的嫁妆单子,看了一遍, 又要多添一些东西,修改了好几次。 将单子给宋父送了去, 要他过目, 他也觉得是哪里还有些遗漏的。 家里的产业, 有一半,都要归於她的名下。大娘子虽然是心里觉得有些不平,但是想着郡主娘娘, 这也是她该得的。 宋金知和宋候知在家里是稍稍空闲了些, 看着家里许多丫头往宋南锦的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也是觉得没趣。 她吩咐花阴去讨了绿豆水来喝, 她早起和自己的丫头们玩了蹴鞠,已经感觉到有些生热。 即使大娘子要她也过去帮着选选,宋金知也不应。 这时的风头可是家中长姐的,又干她什么事。 这陆世微一走,宋南锦这院子里可是又感觉到了几分冷清,不过她也是自己住习惯了的,也不在意。 昨夜,她也知道了陆家定下婚期的事,五月十八,是个双日子,她看了看黄历,还算是个吉祥日头。 看着屋子里不时会有丫头们进出,大娘子吩咐的要她们送来的东西,是要占满了她的屋子。 还有,就是之前陆世宁来说亲下聘的东西,也都送到了宋南锦这院子里来。 筠诸拿着那礼单册子去点了好几遍,就照着宋父的话说,那日,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宋家家大业大的,见过了不少好东西,就算是什么伯爵和侯爷给的聘礼,他们也是见过的,陆世宁的聘礼自然是没有那么丰厚了。 陆家门第不高,在汴京里也不是个出名的家世,也就是有个陆世宁新科榜眼的名头。 可宋父就是对陆世宁满意的很,看中了他这个人。而且,陆家如今人口简单,陆世宁和世微的性子他也是摸熟了的,想着自己的长女嫁了过去,是还能落着一个清闲,不会太受罪。 宋父是很满意的,大娘子嘴上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她也是想着这回办完了宋南锦的婚事,下次送自己的女儿出嫁,也算是有回经验了。 今日宋南锦起的晚,外头丫头们叫着说,是宋家诸位长辈亲眷们,又是送了贺礼来,姑祖母也叫人送了东西,大娘子又吩咐人来揪着宋南锦起来去前厅里看看。 那小丫头叫了几声,宋南锦却是一直不应,有些不耐烦了,拿被子蒙着头,翻了身去,始终不应答。 还好,枕簟瞧着时辰,先过了来想瞧她一眼,将那个小丫头给打发走了,就说是姑娘犯懒,晚会再起。听着小丫头走的脚步声走远了些,宋南锦才从被子里冒出了头来,却是不想起。 她整个人都围在这水蓝色的帷幔里,屋子里没点灯,她看着黑,却也知道,该是起来的时候了。 只是脑子里却是没有个想起的意思。 枕簟轻手轻脚的进了屋来,又张着眼,往屏风后瞧了瞧,还没有响动,她也退了出去,还有事要忙。 筠诸一直守在那儿点清东西,也是走不开。 想着自家姑娘近日的情绪似乎都不怎么高,又想着等着午饭的时候叫后厨做些姑娘爱吃的东西来。 或是想着要出嫁了,是有几分不舍。 今日卯时,陆世宁便起了来,他第一次在这家里睡,他还有些不大习惯,昨夜都只是浅睡,这会儿又醒得早。 他先喝了盏茶,想着等着世微收拾好了,便出门去,要去接上姨母,信中所言日期,就是今日,五月初八。 多年未见,也不知道姨母还能不能认出他们来。 陆世宁心里也有些几分担忧,更是担心姨母会问及陆家往事,他虽想好了应答的借口,但是,说谎什么的,还是得仔细装一装。 他在书房又坐了好几刻,翻阅着一些书画 ,十焉去厨房做了些简单的饭食来,又去问了问黄昏,看看世微是否起了。 十焉的手艺可是要比陆世宁好太多了,前日喝的陆世宁做的粥,味其实有些淡了。 姨母在信中言,若是要来接,就在城门处等着就是,姨母之前也从未来过汴京,怕自己也不识路。 这到了夏季,日头亮的早,陆世宁往窗外瞧了瞧天色,也合上了书卷,起身要出了书房去。 十焉端了水盆出来,世微和黄昏也已经往这边走了来。 她也还不大熟悉这宅子,还好各处的景致都不同,她也能好好辨认一番。 世微喜素色衣衫,跟陆世宁的喜好相差不大,这件庭芜绿的衫袄,芰荷色的百叠裙,影青色的褙子,是显得她的脸色不大好看。 陆世宁也是一身柔蓝色的圆领袍,衬得他的脸更是显白。 陆世宁先是往她身上看了看,上了汴京来,世微这穿着打扮才更像是个闺阁女儿家,之前跟着陆世宁读书的时候,她可是穿成个小公子的。 “我们早些去吧,想着姨母或许也是早起赶路,耽误了时辰找不着人也不好。” “好。” 陆世微点了头,也是这样想的,这是家中肯来的长辈,也不敢随意怠慢。 出了门,陆世宁和世微直奔着去城门的方向了,汴京内热闹非凡,陆世宁挑起了车帘来看,这挑着担子叫卖而过的小贩们也不少。 正是有还沾着露水的荷叶贩卖,陆世宁的眼睛被那一抹绿色被引了过去,这会子心里隐隐的担忧才稍稍的放下了去。 陆世微正握着书卷看书,她的脸色是淡定的很,这算是个不多见的亲人,她再怎么觉得陌生也无用,眼下,陆家长辈,便是她了。 陆世宁一直看着外面的景象,有家了,心也是定了。 第82章 第八十二回 第82章 第八十二回 守在城门处, 这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挑菜进城的农户们,那是边走边卖菜。 陆世宁和世微就等在那儿, 望着各路来的方向,正静静的候着。 想到了今日的场景, 陆世宁看着那几个书生模样打扮路过的年轻才俊, 也是回忆起了自己和世微去年临冬月上汴京来的时候。 那个样子,他也是这般打扮, 一身看似有些清贫的书生样子, 面容稍稍有些清瘦, 在汴京来, 算算时日, 也有快一年了。 在汴京里待着的这段日子, 他可是遇见过不少的事。 “世微,我们来汴京也快有一年的光景了, 看着这般略有相同的景象,心里有些感慨。” 陆世宁站在马车边, 世微就在马车里,挑起了车帘, 听着陆世宁这般言语。 是觉得恍如隔世, 昨日之景, 就还呈在眼前。 “是过的快,哥哥如今是要做官了要娶娘子了。” “哈哈哈。” 她说完便笑,这姑娘家, 可是没个遮拦, 性子养野了,陆世宁听后便不语, 淡淡的回笑,眼睛又迅速转了过去,还要仔细瞧着姨母一行人的车驾。 陆世宁他们又是等了好一盏茶的功夫,这才看见有辆马车正是要往他们面前赶来。 陆世宁随着这马车来的痕迹不停的盯着,人是赶车来的,在他的印象里,姨母的容貌样子,他还大致记得的。 陆世微也看着这马车靠近来,继续沈默着。 等着这马车停好了,陆世宁正要开口询问,马车上的帘子已经掀开了来,有个小姑娘已经先探头出来问着他, “可是叫陆世宁?杭州来的?” 这个小丫头,可是脸上擦着好明显的两坨胭脂,白里透红,再近一些,脂粉味也能闻见。 她的衣领子是个姜黄色如意山茶花样式,耳坠上挂的是粉白珍珠,盘龙髻发上是个银色发饰珠花。 陆世宁可不知道这是谁,这眼看着就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姨母还没露面呢。 这小姑娘痴痴的望着陆世宁不移眼睛,陆世宁还有些没反应来,只是点了点头,又吐了个嗯字。 “这是谁?”陆世微心里正疑惑着,这个小姑娘,有些可爱,只是她也不认识。 “陆世宁?陆世微?” 陆世宁还没有反问,这马车里的又传出一个醇厚的妇人声音。 这是上了年纪的人,听声就可辨出。 她先是叫了一声他们二人的名字,是在确认,陆世宁又回了她是字,这才看见姨母掀了帘子来看。 陆世宁和陆世微紧紧的都盯着她们瞧,这两位还没有下车来看,这是又听见了一个男孩子的声音。 他等不及下车来了,侍从急急的扶着他好心下车,这个小男孩,直奔着陆世宁来了,拉着了陆世宁的衣袖,看了他好一会儿。 他这番热情的神态动作,陆世宁也看了看他,还在回忆,还在脑子里找寻着旧时的记忆。 “未州?你是未州?” “是,是我,陆哥哥,是我,未州!哈哈哈!” “娘,我就说,陆哥哥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我的!” 林未州,拉着陆世宁可是手一刻都不松,他往陆世宁的脸上左看右看了好一圈,很是自来熟的跟他道, “陆哥哥这看着是有些瘦了,以前看着眼睛还挺有神的。” 林未州还在心里犯着嘀咕,在车上的陆世微刚刚见着这个深青色的团子一下就跑了来,还有些受惊。 林未州瞧完了陆世宁,又移了眼神来往上看了看,看见了世微,又走了来,问着世微, “这是世微姐姐?也是长的这般好看,看来陆家人的样貌一个个都不差,我也不差。” 林未州刚跟他们寒暄完,姨母才又慢慢的下了车来。 这身碧落色长袖短褙子,海棠色领抹,深蓝一片式百叠裙,头饰上是金铜翡翠花钗,耳坠是银镀金点翠钉珠。 这般打扮成熟些的妇人,便是陆世宁的姨母沈氏,少时便嫁去了福州林家。 林未州是她的三儿子,林家三公子。 刚刚那个姑娘,却是不知道是谁,陆世宁还没来得及询问,先恭敬的叫了声姨母。 陆世微赶紧下了车来,兄妹二人向姨母行了礼,世微只低头,跟在陆世宁的身后。 “这么多年未见了,世宁和世微都这般大了。” 那个小姑娘还跟在沈娘 子的身边,她对着陆世宁和路世微笑,瞧她这个头,也应该不出十岁左右。 “姨母安好,姨母一路劳顿,真是辛苦了。” “哪里,赶路还不算急,有的是时间。” “之前没有写信告诉你我们具体什么时候会到汴京来,也是不想你多挂心,免你的烦恼。” 这话是说的客气,陆世宁又赶紧揖手低头道, “姨母是哪里的话,姨母愿收信,答应世宁来汴京,世宁很是感激,哪里是什么烦恼。” 陆世宁有些紧张,多年未见姨母,她看着却是没几分苍老之态,这身粉饰,是更显气色。 “姨母怎么一眼就认出了是世宁?” “你的样子啊,跟你爹很像,再者,这才过了几年,我还是记得你的相貌的。” “但是你的这双眼睛,跟我的姐姐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是走近了瞧,不同於陆世宁小时候的样子了,长大成年了,才越看越像。 陆世宁心里默然,沈娘子也算是亲人,说的总是有道理。 但其实陆世宁脑子里就只剩下几分印象了,更别说,这小姑娘了。 “这是?” 陆世宁对着姨母,眼神转向了她身边的这位可爱的小姑娘,沈娘子是解释了这姑娘是她夫家兄弟的孩子,现在是她在管着,所以就带着一起来了。 这小姑娘,唤念禾。 “就叫禾儿吧。她啊,顽皮的很,疯丫头似的。” 沈娘子这是稍带宠溺语气的埋怨,其实她有时候也乖的很,也就十岁的孩子,是该玩闹些。 沈娘子跟陆世宁说了好些话后才又移开了眼神来看了看他身后的陆世微,这是出落成一个十五岁的标致姑娘了,要说像的话,陆世微跟陆母那是有五分相似。 “这是世微我跟她可是不多见。” “想着她也是快忘记我了。” “姨母说笑了,怎么会不记得。” 陆世宁侧身来,也瞧了瞧陆世微的样子,她是不多见,印象也不深,但终归还是没有忘记的。 陆世宁牵着陆世微又往前站了站,沈娘子是仔细的瞧了瞧,真是个好看的姑娘,陆家的人,长的都好看。 “小时候,托我姐姐,就是你俩的母亲,还给世微的满日宴,送过一对玉如意。” 沈娘子又说着往事,世微可是记不清了,只是等着她说完,只顾着点头就是。 “世微姐姐还记得我吗?我们也是好些年都未见了。” 这厢说话的便是,刚刚那个深青色的团子,林未州,才十五岁,也是活泼的很。 他跟在了陆世微的身边,又对着她笑,陆世微也盯着他看了好久,还是摇了摇头了,自己不大清楚了。 “行了,姨母,我们先回家吧,给姨母备好了茶,就等着姨母了。” 站着说话都好一会儿了,这里说话也不大方便,还是先回去的好。 沈娘子也点了点头,是感觉有些口渴了。 “世宁是新置办了宅子?” “是。” “与宋家的婚事是什么日子啊?” “五月十八。” “哦,还有好几天。” 午饭过了,宋南锦还是觉得犯懒,但是本来起的就有些晚了,也不好说再躺回去。 她就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悠悠的荡着秋千。 她瞧着这天色,这太阳光洒在身上,她是感觉身子有些生热。筠诸她们忙活了一早上,才将该搬进院子里的东西清点了个仔细。 大娘子又列出了个要置办的东西单子来,她已经叫了一拨人出去采买了。 宋南锦靠在那秋千上,正是在发呆。 筠诸手里拿着一碗荔枝膏水朝她走了来,午后宋南锦也是没有睡意,看着她这模样,是在出神,筠诸想着给她降降心火,这荔枝膏水稍加了一点冰。 “姑娘” 筠诸端着这木盘,轻脚的往她身边靠近来,这婚事将近了,可是却没看出她脸上半点喜色来。 家里的人都在忙着姑娘的婚事操办,大娘子那儿更是没空,多说一句话都要费心力。 宋南锦刚还没有听见她的声音,筠诸放了盘子来,轻轻的在她背后一推,宋南锦这才回神。 “小丫头,吓死我了。” 宋南锦手里握紧了这秋千绳,嗔怪道。 “是姑娘想着什么入神了,筠诸来了好一会儿姑娘都还没发现。姑娘是在想什么?” 筠诸放 了手,将那碗荔枝膏水又端了来。 “厨房里新做的,姑娘尝尝?”这碗还散发着好大的一股荔枝香,宋南锦只让她先放下,现在还不大想喝。 她心思不在这儿,没啥胃口。 “姑娘这几日,看着是心情不大好,是在想着什么呢?” 筠诸还以为是因为陆世微走了,宋南锦是还没有适应来,心里有阵落寞,可是这几日家里忙着置办各类东西,她也是兴致寥寥。 “姑娘,是害怕了吗?” 筠诸从怀里掏出了个几颗糖,又伸手递给了她,宋南锦勉强的对着她笑了笑,可是嘴里尝着这个糖,心里也没多少滋味。 “若是娘亲还在,看着我出嫁了,会很高兴的吧说不得,家里还要热闹些,还有谨时。” 宋谨时,宋南锦刻意压低了些声音,可是筠诸还是听见了。 “姑娘,郡主娘娘知道姑娘要嫁人了,地下有知,也会很高兴的。还有二公子,他跟姑娘是亲姐弟,当然也会祝贺姑娘的。” “陆官人与姑娘是青梅竹马,姑娘也是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该是高兴才是。” 筠诸瞧着她是有些心伤,又极力给她说着些开心的事。宋谨时的事,家里多年都未再提,宋南锦虽然平日里是装着个正经平定的样子,但是晚上蒙着被子哭过几次,筠诸也是知道的。 “是啊,该高兴的。” “姑娘,婚期是五月十八,在这之前,我们去给郡主娘娘和二公子去寺里上柱香添个灯吧?这样姑娘也心安些。” “嗯,等着这几日家里忙过了再去吧。” “好。” “你们忙了这几日,可是收拾妥当了?” 宋南锦又接着问她,都是她们在做,她算是落了个清闲。 “哪里够啊姑娘,大娘子光是给姑娘置办几个首饰盒子,都选了许久,又叫着赵娘子来一起看看,可还需要时日呢。” “爹不是说,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吗,这怎么还有” “大娘子点了好几次,每点一次就要再加一点,可不要再重新看嘛。” “还要再加,太多了。”宋南锦之前其实也看过了她的嫁妆单子,宋父给的,大娘子给的,郡主娘娘的所有东西,就是家里的赵娘子也添了一份,还有,姑祖母,宋家里的其他亲戚都是多多少少的送了点东西来,已经很够了,说是十里红妆也可称了。 “姑娘是郎君的心头肉,怎么会嫌多。” 筠诸在她身边继续跟她搭话,身后还没发觉,宋云锦也进了这院子来,她手里带着东西,有些怯生生的。 “堂姐?” 她这小脆声,刚叫了一次,筠诸反应倒是快,回了头,就瞧见了她带着食盒走了来。 “是云锦姑娘,快来,我们姑娘正想着姑娘呢。” 宋南锦朝筠诸身后一看,确实是她,她有些犹豫的步子,想来是有事,宋南锦赶紧走去拉着她进屋去了。 “不知道是妹妹,我反应有些慢了。” “无事,云锦知道姐姐要成婚了,所以做了个东西想送给姐姐。” 刚回屋落座,就她们二人,筠诸下去给她们端茶去了。 “妹妹这是?”宋南锦先是注意到了她带来的食盒子,她有些楞,又急忙打开了来跟她继续说, “这是妹妹亲手做的,筠诸她们说,姐姐这几日似乎胃口不大好,这是用山楂做的糕点,还有樱桃煎,这是乌梅汤。” “都是比较开胃的,姐姐要不尝尝?” “妹妹的手艺啊,跟赵娘子一样,都是极好的。那我尝尝。” 宋南锦的鼻子是先奔着这山楂糕去的,酸甜可口,是极好。 “嗯,姐姐,这是妹妹做的香包和珠串,虽然不值得什么钱,但是这珠串是在相国寺被诵经开化过的,还有这香包上的图案,也是姐姐喜欢的梅花,姐姐可还不要嫌弃。”宋云锦将要送给宋南锦的东西缓缓的拿了出来,要是比起家里置办的那些,这当然是显得简单了点。 宋南锦刚喝了口乌梅汤,宋云锦将东西拿了出来给她看,这手艺是很好,这香包上的梅花图案,跟院子里的那颗梅树,确实很像。 “妹妹有心了,很好看。” “送东西嘛,自然是心意更重要的。这香包,我近日用正好。” 装点香料,带在身上,正是合适。 “姐姐要嫁人了,妹妹也开心。” 宋云锦将樱桃煎又端近了些,这看着是很诱人。 “妹妹也 快十四了,再等两年,也可以考虑婚事了。” “我还小,还没考虑这些,妹妹还想留在娘亲身边多待几年。” 宋南锦唇舌上留着乌梅的香气,听着她这样说,其实自己在最开始定亲时,也是这样想的。 “姑娘早晚都会离家,妹妹这样想其实也正常。” 宋南锦心里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说,她的爹是宋父的亲哥哥,早些年意外出事早逝了,留下赵娘子和宋云锦,又是得了如今宋家的庇护。 寡嫂孤女,家族亲眷该是照顾的。 她与赵娘子一起多年依靠,不想离开也很合乎常理。 “赵娘子也是希望妹妹日后能寻得一个好人家,这该是赵娘子最大的心愿了吧。” 宋南锦没再提着她的爹爹,怕惹着她伤心。 “妹妹还得感谢姐姐,要不是姐姐,云锦和娘亲也不会过的这般如意。” “都是一家人,不需要说这些。” “对了,宋金知没有多来找你的不痛快吧?她性子野,养只猫儿都能使劲闹腾。” “没有,三姐姐是活泼的性子,其实很招人喜欢。” “哼,她和宋候知是常常都找着爹的不痛快,爹都说是大娘子将他们俩都给娇惯坏了。” 宋候知一门心思不在读书上,之前读书的时候,宋父还要亲自去盯着,宋金知也不是个安分的劲,时常吵的他头疼。 “我是想着等我出嫁了,她要是时时来找你的麻烦怎么办?大娘子其实不是个一碗水能端平的人。” 宋云锦听着她这样说,仔细回想了过去的日子,她和娘亲算是居於他人瓦下生活着,多多少少得看点脸色。宋金知那性子,要是来惹她了,也不会真的什么都说出来,还是会有些委屈。 但是面子上,大娘子还是做的很好的。 “我知道。其实大娘子也很好,这回大娘子对姐姐的婚事就很上心啊。” “那大半都是爹的吩咐,大娘子现在是当家娘子,可不得上心嘛。” 宋南锦又吃了两块山楂糕,午饭的时候,其实没吃饱。 “姐姐心里是还念着郡主娘娘吧” “这很明显吗妹妹和我身边的人都这样说。” “姐姐这时而出神的样子,若不是想着陆官人,那不就是郡主娘娘吗?” “我哪里想着他了,妹妹年纪小的,也这样不害臊?” “哈哈哈,姐姐是害羞了吗?陆官人这般俊俏模样,姐姐忘不了很正常啊,都要成婚了,就算是嘴上说说,也没什么顾忌的啊。” 宋云锦打趣着她,见着她多笑了几次,心里也有些安慰。这会子来,也是赵娘子的意思,她知道大姑娘出嫁前其实心里的事挺多的,找个人说说话也好,宋南锦跟宋金知又不亲近,还是宋云锦好些。 “姐姐要是对着郡主娘娘伤心,要不去寺里上香,去跟郡主娘娘说说话?” “嗯,刚刚筠诸也这样讲,选个好日子,我会去的。” 食盒里的东西还有,宋南锦和宋云锦说了好一会儿话,宋云锦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去。 第83章 第八十三回 第83章 第八十三回 苏槐巷, 陆宅。 两驾马车刚到了宅门口,林未州又是迫不及待的先下了马车来,瞧着这宅子的外景, 他可说这真是汴京与福州之地很是不同。 刚刚在马车上,两个小孩子一直望着马车外的街景, 眼睛一刻都不肯离。 “陆哥哥, 刚刚那街上的僧人是真的吗?” “还有那个相扑,还是女子相扑?多好看。” “还有, 还有那个骑马走街上的漂亮姐姐, 那是不是花魁啊?” 林未州下了车, 还没有进宅子里去, 就一直候在陆世宁的身边, 问了好些话。 陆世宁的耳朵边一直绕着林未州的话, 但是心思是在姨母那儿,陆世微牵着念禾的手, 姑娘家,更亲近些。 “姨母小心。” 陆世宁守在沈娘子的马车旁, 扶着她下了马车。 “姨母,这就是世宁在汴京的置办的宅子。” 沈娘子擡头转眼来看, 这宅子外景, 可是也好看的很。 “世宁是真有出息了, 又是登科进士,又是要成婚娶妻了,我姐姐也会很高兴的。就是, 哎, ” 陆世宁是听出了她话里的转折叹气,提到了陆家, 她应该是只知道几分。 “姨母,先进去吧,先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再说。” “好。” 是感觉有些累了,这汴京真是热闹的很,在马车上坐着,外面的喧闹叫卖声却从来不止。 “未州?饿了吗?想吃什么?” 陆世宁又叫着他,他这脚丫子,都要撒欢了。 “既然来了汴京,这几日就去玩玩,汴京内的新鲜事物可不少。” “好啊,幸好我来了,幸好当时娘亲收到陆哥哥的信了,我也看了,死缠着娘亲这才来了汴京。” “这汴京可真是国都,跟福州那边比,可是好不同。” “刚刚那个姐姐真好看,头上的花冠,我还是第一次见。” “行了,进去吧,先休息休息。”陆世宁害怕他兴致太高,止不住的欢喜,起了心火怎么办,还是给他泼了盆冷水,今日不去了,在家里待几天再说。 陆世宁迎着姨母走在前面,陆世微牵着禾儿,手里拿了个小老虎布符,正逗着她玩。 “姐姐?” 她娇声娇气的唤了她一声,陆世微对着她笑,像是看见了自己小时候一般。 “走吧,姐姐等会给你糕点吃。” 之前韩即娘子将什么侍候的丫头小厮也都给陆世宁安置妥当了,家里这会儿,也不算是没有人。 “不知道姨母家中这些年如何,瞧着林未州这性子,想来是过的很欢愉的。” “他心思可不在读书上,上个月出去跟那几个小子游湖赌钱,回去后,你姨父知道了,可是将他训斥了一顿。” “要说家里最上进的,还是你啊。” 陆世宁和沈娘子正走在前头说着往事,林未州自己撒腿来在宅子里到处看,真是个好漂亮的宅子,他伸手去采了几朵花,那边的石榴花开的正娇艳。 “哪里,姨母谬赞。” “诶,陆哥哥这是不是用的太湖石啊?” 遇着了几处假山,这布景跟苏杭一带的相差不大。 “其实啊,当初陆家出了事,我也正是疑惑,你为什么不来找姨母。现在想想,还是你自己心里主意拿的定,这是自己为自己谋出了一个好前程来啊。” “姨母,世宁这些年给姨母写信,也总是不过寥寥数语,世宁是不想给姨母多添麻烦,毕竟,姨母是嫁出去的人,怎么好收养我们兄妹。” “这次,姨母肯来,代行长辈之职,世宁心里很是感激。” “当时那登科进士的文报发到了福州,我当时去看,见着那上面的榜眼名次,是你的名字,我啊,一时间还不大相信,后来收到了你的信了,我这才真的放下了心来。” “也是不知道,这些年,你带着世微,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姨母,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世宁现在已然是官身,成家立业了,安定了下来,姨母也可放心了。” “是,是可以放心了,眼下就等着你的娘子过门了。说着这宋家,也是个不忘旧恩的。我们陆家其实门第不高,宋家还愿意将嫡长女嫁给你,也是个善心的人。” “也算是全了你们小时候青梅竹马的缘分了。” “姨母说的极是。” “姨母,去偏厅坐吧,这正堂,还没有修缮好,还得再等一段时日。” “姨母是还喜欢喝杭州的龙井茶还是宝云茶?世宁都备下了。” “对了,你爹娘的牌位立好了吗?我想着,还是先去给你爹娘上柱香,告诉他们一声,我也来了,让他们放心。” 沈娘子惦记着自己的亲姐姐,这也是件大事,从福州来汴京之前,沈娘子也是在临走时去寺里给他们上了柱香。 “那好,姨母请跟世宁来。” 没跟她们交代,陆世宁和沈娘子是往祠堂的方向去了,林未州见着他们一路都没怎么搭理他们,是说着正事,也没有跟上去。 陆世微牵着禾儿走在后面看着他们去的方向,心里也猜了明白,自己带着禾儿和林未州去了偏厅坐了。 刚吩咐了黄昏去厨房端些点心果子来,小姑娘怕是饿了,刚还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 “家里刚买了点荔枝,做个荔枝水正好。” 陆世微招呼着他们,想着陆世宁和沈娘子还有话说,也不叫黄昏过去看看。 “世微姐姐,这幅画,是陆哥哥画的吧” 偏厅内挂上的画,都是陆世宁的手笔。林未州小时候在陆世宁身边跟过的。 有一回,在他作画时,林未州不小心打翻了墨砚,那幅作了一半的画被弄污了,陆世宁只添了几笔,画了个乌龟,送给了林未州,当时也没有怪他。 林未州还记得那画,后来又临摹着陆世宁的痕迹,自己模仿了好一些。 他坐不住,到处看,这堂内布置素雅简单,颜色相配,这学过画的人,是在这等事上有着点品位。 “世微姐姐,汴京内,是不是还有好多可以玩的东西?什么马球投壶的,不知道在汴京是什么个规矩。” “你这意思,是想跟谁比比?” “要不你先坐下喝杯茶,你口不渴吗?” “我还好,就是觉得这汴京内的风土大不一样,这南北风俗可是不同,很是有趣。” “刚刚那个姐姐头上的花冠可好看了,以前在杭州西湖上见着的那些唱曲的姐姐,我也觉得好看,就是画的妆不同,街上的那个花魁姐姐,脸上的胭脂粉色更红一些。” “你还懂胭脂?” 陆世微听他讲着这些事,也很是有趣,话也说的对,那些游船上唱歌的姐姐们,妆容其实更素雅淡白一些, “未州还会做胭脂呢。世微姐姐若是喜欢,我也可给姐姐做一个。” “哈哈,你还会做胭脂” “对啊,我还会做手工,还会扎秋千,踢蹴鞠,划船游湖,未州什么都会。” “这游汴京的湖,未州还想试试。” “好啊,等哥哥有空了,得了准许,就可以去了。” 禾儿在座位上安心的吃着点心,时不时的来望着陆世微,好看的姐姐她也喜欢瞧。 大概在偏厅内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世微见着陆世宁和沈娘子还没有过来,就说先带他们去厢房看看,赶了这么多路,该是累了。 再者,这宅子还有一半都还没有看完,若是不累,也可接着转转。 厨房里也开始准备了晚饭,后厨去买了新鲜的鱼来,加上荔枝,既清甜又有鲜味。 今日可算是忙,大娘子才喝完了一杯茶,这得空了坐下来,想想嫁妆单子,也是应该没什么差错了。 宋金知待到黄昏时才过来找了大娘子说话,那一件件的好东西,都送进了宋南锦的院子,这都还是自己的娘亲置办的,累着的人还是她。 她抱着自己的那只小白猫,来了大娘子的屋里。 这会,雪罗乖的很。 “娘?” 探出了头来,宋金知进了屋,大娘子正自己捶着腿,扭头来一见,又对着她笑。 “是不是太累了?” 她突然问出这么一句,大娘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要是每日里安分些,我也就没有那么心累了。” “我今日不是乖的很嘛,近日家里都很忙,我也是知道的。” “为着你姐姐的婚事,是事情有些多,忙过了就好。” “哎,等着宋南锦嫁出去了,家里也算是更清净了。” “不许这样说。那是你姐姐,是家里的长女,如果她也是我的女儿,我当然也会这般上心的。再说了,这件婚事,你姑祖母和你爹都很上心,你娘我还敢多怠慢吗?” “况且锦儿嫁的是新科榜眼,就是进士娘子。等着她嫁了, 嫁得好,以后你的婚事,你娘我也有更多底气去给你寻一门更好的人家。” “我的婚事还要借着她日后夫家的名头也不过是个进士,跟那些汴京内的豪门贵族也是差的远了。” 宋金知放了怀里的雪罗,也松手来给大娘子垂着腿。 “都嫁出去了,自然跟家里也没什么关系了。” “再说了,宋南锦自小跟您也不亲,她还会来帮我?您这是在说梦话吧” “你爹喜欢那陆官人,况且这婚事是锦儿的亲娘和你爹都同意的,我也说不上什么话。这时候,去忤逆你爹的意思,那可是费力不讨好。” “爹的正妻夫人本该是您,可是后来又娶了郡主娘娘,呵呵,您心里就真的平衡吗?” “您与我爹本也是青梅竹马,可是爹算是负心娶了别人,我看您啊,还真是大度。” “不要这样说,妄议长辈的是非,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么些年,锦儿也是个规规矩矩的,对你娘我也是客客气气的,你也不好故意去挑人家的错吧。” “你看看因为锦儿的婚事,上一次,那连家的人来,厚着脸皮跟我说着两家要结亲的事,要不是有陆官人这样的女婿在,你娘我说话的时候,还有那般底气吗?” “说着连家,他们也真的是过分,从我们家得了不少好处后,这又钻了空子,挑准了机会,还敢来张口,求娶宋南锦不成,又想将主意打在我的身上,可真是厚颜无耻。” 宋金知边说着自己边狠狠的在身旁的桌上捶了捶,大娘子是被她吓着了,又急忙宽慰着她,自己也是不会答应连家的请求,宋父也是不大会答应的。 “放心吧,等着将你姐姐的婚事办完了,我也有更多的空闲来,给你选个好人家了。” “娘,我其实还不想嫁人。” “胡说什么呢,姑娘家,总还是要嫁人的。” “可以晚一点嫁嘛,宋南锦过了及笄三年后才嫁的,我也可以。” 宋金知擡起了头来,望着大娘子,跟雪罗一样可爱,大娘子叹了口气,为人父母的,也就是为自己的儿女之事操心。 每时每刻。 大娘子想到这儿,其实也有些动容,宋南锦没了亲娘,又没了自己的亲弟弟,心里不好受才是正常的。 “等着你嫁了,你弟弟也娶了媳妇,你娘我心里的大石头也放下了。” 起了夜间的露水,院子里那支开的正灿烂的石榴花,起了一层朦胧的轻纱,像是含羞半吐的样子,藏着胭脂醉色,也稍稍的擡起了头来望着那间还点着灯的屋子,里面的人语还未歇。 陆世宁卧在书房,睡前喝了好几盏茶水,今日接到了姨母,他在赴任之前该办的事,也算是完成了又一件。 他今日说了不少的话,跟姨母说话的时候,心里还要多提防着自己小心漏嘴,分析着姨母跟他说的那些话,姨母是真的不知道其中的真相,那还好,等着婚事完了,她们回了福州,也算是没有泄露。 还算是周全。 他听着书房外那排青竹随风而动起的一阵沙沙声,他有几分睡意,但还睁着眼,心里压着的事情还很多,他一时也还睡不着。 今日姨母在家祠里给陆父陆母上香的时候,陆世宁是真的怕自己,万一动容了,又反悔了怎么办。 他只看见了眼下的这点路,将陆家人去世的真相给要揭开来,他还在细细谋划。 入了仕途,他才真的踏上了刀剑血雨的路,跟以前比起来,其实也算不得是什么。 天可惜他,给了他一点眷顾,可是往后的路,还是要自己走的。 青竹投了好一番身影入了窗,进了屋,陆世宁枕着这软软的被褥,侧身去,闭眼,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是入了自己的梦。 第84章 第八十四回 第84章 第八十四回 虽是五月十八的婚期, 但是按着规矩,在婚前,女方还要送些东西去男方的家中置办。 那柳媒人近日是一直都在宋家和陆家这两家之间打转, 这边给了点好意头,这边又会给点茶钱红包, 这柳媒人可是一天天的高兴坏了, 嘴上时时都说着吉祥话。 陆世宁这几日也正忙着写帖子,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写, 是这该用什么字体, 其实他也是个容易纠结的人, 昨天晚上, 陆世微来书房给他送汤, 催促着他最好今天晚上就将帖子给写完, 可是十焉过来跟她开玩笑说着,陆世宁还没有决定该选那种字体, 他居然在这件事上还犯着难。 陆世微不知道该怎么说,笑又笑不出, 也不知道怎么埋怨他。韩即韩家都已经叫人来送了不少的贺礼了,他却还没有将帖子给人家。 陆世宁还窝在书房里, 家里其他的事, 沈娘子也帮了忙, 比如这宴席置办,宴席上的菜式单子,沈娘子都给了点建议。 陆家这如今的宅子里, 加上姨母和未州他们, 也就十几人,沈娘子还跟他说, 家里人手不够,怕是忙不过来。 陆世宁还忙着其他的事,其实没有听进去。 今日已经是十二了。 陆世微替陆世宁在看着家里其他地方的修缮,林未州这几日犯困,还没有起。 到了夏季,这每天的日头都很好,这就是个好意头。 陆世微担心着陆世宁,要是没人去催催他,他今天还能在书房里耗上一天。 带着禾儿在身边,陆世微在廊下坐着,拿着小团扇扇着风,又怕这小姑娘嫌热,给她做了碗冰酥酪吃。 沈娘子还在看着宴席单子,跟家里后厨的小娘子们,商量了好久,要说着汴京里各类时兴的吃食,沈娘子还是不大懂的。 听说汴京有四司六局,他们置办的场子也是极好的,要是家里嫌麻烦,也可请他们来操办宴席。 官府贵家会设置四司六局,而平常百姓人家“每遇礼席,以钱倩之,皆可办也。” 这四司六局为,帐设司,专掌仰尘丶缴壁丶桌帏丶搭席丶帘幕丶罘(fu,第二声)丶屏风丶绣额丶书画丶簇子之类。 厨司,专掌打料丶批切丶烹炮丶下食丶调和节次。 茶酒司,专掌宾客茶汤丶荡筛酒丶请坐诏席丶开盏歇坐丶揭席迎送丶应干节次。 台盘司,专掌托盘丶打送丶賫(ji,第一声)擎(qing,第二声)丶劝酒丶出食丶接盏等事。 果子局,专掌装簇丶盘订丶看果丶时果丶准备劝酒。 蜜煎局,专掌糖蜜花果丶咸酸劝酒之属。 菜蔬局,专掌瓯(ou,第一声)钉(ding,第一声)丶菜蔬丶糟藏之属。 油烛局,专掌灯火照耀丶立台剪烛丶壁灯烛笼丶装香簇炭之类。 香药局,专掌药碟丶香球丶火箱丶香饼丶听候索唤丶诸般奇香及醒酒汤药之类。 排办局,专掌挂画丶插花丶扫洒丶打渲丶拭抹丶供过之事。 这样,从厅馆布置,采买庖厨,托盘接送,时果劝酒,糖蜜花煎,菜蔬糟藏,到灯火油烛,药碟香球,挂画插花等等都有专业的人上手。 这套服务,可算成熟。 但这还是要陆世宁来拿主意,只是他一直在忙着请帖的事,怕自己写不好,陆世宁拿着一张白纸,已经练习了好几遍。 十焉在旁给他研墨,还算着陆世宁会请哪些人。韩即,曹二公子,林侧柏,都是陆世宁最开始便认识的。 还有几位同窗的好友,还有几位大人,几位先生夫子,陆世宁不敢不上心。 宋家之前便给了宴请宾客的单子,加上陆家这边的人,还算好,陆宅还是能办下来的。 陆世宁不想太高调,出多了风头没有好处。 但是也会按照规矩,尽力办好,不会委屈宋家。 见着陆世宁在这件事上都很伤神了,十焉也想催催他。 前朝书法大家,陆父过去喜欢的就是柳公和颜真卿的字体,只是他也跟着陆世宁读过书,是觉得这喜宴请帖的事,还是得选一个吉祥点的。 楷书四大家,赵孟俯(fu,第三声),柳公权,欧阳询,颜真卿。 这颜公的书法虽好,但是他本人的故事结局有些不大合适,十焉心里是排除了他,看了陆世宁写了不少,心里也想说一句。 其实柳公的书法就不错,柳体结字端严,笔力挺拔,青刚雅正,其实也不错,只是 柳公的造诣很高,难出其右。 陆世宁擅画,不大擅书法,陆父也比较喜欢柳体,多年研习,也只得出几分精髓。 算着时辰也快到了午时,十焉出了书房,去找着陆世微说话,他还是已经费了半日的功夫,正想请陆世微过去帮忙看看,要不然今日这时辰就要过去了。 婚服已经给送至了宋家,家里生意铺的小东家,可是上心,连上面所用的珍珠饰品,选的都是最好的。 宫里的娘娘贵人们喜欢采买的装饰,在汴京里时兴的很。 东西就放在了宋南锦的屋里,大娘子先头已经看了一遍,也说着很满意,是很好看。 赵娘子也说着,这便是外头有的,宋南锦也都会有,郡主娘娘当初的婚服,也是如此,华丽的很。 宋南锦今早起来的时候,已经试过了,还是合身的,也不需要再改了。 她让筠诸将这些成婚时要用的东西,都收起来,还有六天呢,也不好日日都穿了,没个新鲜劲了。 小东家又送了好些胭脂水粉来,筠诸都摆在了桌上,一样样的打开了看,都是上品,她和枕簟倒是欢喜的很,就是宋南锦也没多看。 她给宋父说了,明日想去相国寺给娘上个香,要是他也得空的话,要不就父女俩一起去,只是说着这事的时候,宋父似乎是有意在回避着,推说自己还有事,就先不去了,她自己去就是。 大娘子和赵娘子都在忙着,自然不会跟着她去。 宋金知和宋候知在家里安分着,他们俩跟着宋南锦,也不大合适。 还是就她自己去就是。 筠诸瞧着她的脸色,想着还要准备明日去上香的事,也和枕簟收拾了东西,先退了去。 宋南锦这会子还能安心在屋里看书,家里这几日要来的亲戚,都被大娘子给拦了去,也算是个好清闲。 陆世微和念禾在廊下坐着,采了好些花儿来,她想给念禾编一个可以戴上的花环。 之前往汴京大街上一看,好多年轻男女们头上都簪着花,个个都显得俊俏的很。 念禾嘴里正捏着一块点心,还没吃完,坐在这黄梨木座上,脚都不能沾地。 她看着世微姐姐手里一直忙活着,也是拍手叫好。 黄昏给她们端了新的点心来,却又对着世微道,刚刚有位来客,只递了帖子来,没多说几句,便走了。来的人却是不眼熟,守门的小厮也只拿了帖子,不知道该跟陆世宁怎么说。 他还在书房里,要是去叫他来,也见不着人了。 这个什么帖子,那小厮瞧着黄昏姐姐路过了,将直接交给了她,说跟姑娘交代一声也行吧。 话毕,黄昏将帖子递给了她,陆世微放了手里的花束,心里也生了疑惑,不知道这是哪家递来了拜帖,她也拿不定主意。 刚打开来看,上面写的来客姓氏,是何姓,不知道这是哪家人,陆世微看完了拜帖,也是没个好想法。 “哥哥还在书房?” “公子一直在书房。” “我也不认识,还是得去问问哥哥,说不得是他认识的人。” “姐姐?这是什么啊?” 禾儿也来问,她还惦记着这花环。 “禾儿乖,跟着姐姐去找哥哥好不好?” 世微也不好自己去,留个小孩子,她也不好直接就走。 “好啊,陆哥哥在哪里” “在书房。” 陆世宁已经选定了字体,已经写了好一些,再有一会儿,他写完了便可以送出去。这些都是在汴京里的人户,掐着时辰来,也不会耽误各自的事。 刚放笔,陆世微牵着念禾已经赶了来,手里还拿着那封刚送来的帖子,世微是预感,这往后几日,这帖子只会越来越多。 十焉叫了声姑娘安好,陆世宁寻着声音来看,见着她像是有事,又收了笔,问着她。 “这个拜帖上说的是,姓何,世微可不知道这是谁?就是来问问哥哥,怎么办?” 陆世微直接将手里的帖子递给了他,姓何的人家,陆世宁心里也犯嘀咕,打开帖子来看,原来是左远巷的何家,何大人在朝为官,官居四品。 陆世宁只见过一面,浅浅交谈过几句,没想到,他也愿意赏脸来讨杯喜酒喝。 陆世微见着陆世宁的脸色不算差,心里也没多担忧。 “这何家是哥哥认识的朋友吗?” “何大人在朝为官,正四品,如今也算是同僚了,之前我与他谈过几句,说到文章诗画,他有兴致 ,所以还记得吧。” “原来如此。” “是我差点疏忽了,想着这样的人户,应该也不大会在意我的。” “新科榜眼,怎么不会招人主意呢” 他这话是说的不大对,现在满汴京都应该是知道了他这位榜眼的名号,这要收到的帖子,估计也不少。 “那哥哥,这宴请宾客的名单,你到底写好没有?” “差不多了,我今日就可以将帖子送出去。有几份,我得自己去一趟。” “好。哥哥记得就好,姨母还在看菜式单子,说着什么四司六局,哥哥要不也再去跟姨母谈谈?” “啊这,我其实也不大懂。” “可是,这还是要哥哥拿主意的。” 陆世宁有些无奈,陆世微那语气,更是无奈,即使不懂,也还是要管的。 “没事,我等会再跟姨母商量商量,反正还是我来管嘛。” “四司六局,有听说,要是交给他们办,也是个办法。” 这小到宴席位置,汤水果子,大到婚礼流程,都可以交给他们置办。 “走吧,去找姨母,等会哥哥要出门去。” “禾儿想吃什么,哥哥等会给你带回来。” 陆世宁收好了帖子,又抱了抱禾儿,她这小姑娘,可是不大轻啊。 第85章 第八十五回 第85章 第八十五回 成婚前的日子过的真的是算快的, 这眼一晃,这就已经是五月十五这天了。 每月初一十五本就是个好日子,出门来上香的人只增不减, 今日按着规矩,陆家男方家要给女方家送去催妆礼。 陆世宁今日早起时, 便听得了柳媒人来敲了陆家的门。 她穿着深红色直领对襟喇叭袖褙子, 下着一片式绿色百叠裙,肩披红帔子, 头戴桥梁式珍珠钗, 珍珠帘红绸带, 一副金项牌。 还簪了朵粉色花。这喜庆的很, 还以为是今日就要成婚了呢。 陆世宁迎着她进来, 又听着她说着该办的规矩东西, 只是点头。 反正什么规矩,照做就是。 “今日是十五, 是个好日子,看着日头也好, 陆官人这婚事还真一个个的好兆头。” “柳媒人话说的对,今日是要世宁送去催妆礼吧?” “陆官人还记得, 就是不知道陆官人准备好没有?” “已经备好了, 就等着柳媒人代行成婚礼了, 世宁这婚事,还要多多劳烦柳媒人了。” 陆世宁又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红包来要塞给她,这收了钱, 才好办事。 “哎哟, 陆官人这是太客气了,我讲了这么多的亲事, 还没见着像陆官人这般讲礼的,还是这般有福气。” “这婚事成了,我也算是沾了进士官人的喜气了。” 她嘴上推拒着捧着他说,陆世宁也知道这都是些客套话,她还是高高兴兴的都收了。至於这催妆礼,陆世宁先头按着汴京的规矩已经备下了,沈娘子也看了几遍,也是觉得没什么大的问题了。 催妆礼,也就是些,花髻,销金盖头,五男二女花扇,花粉盒等嫁衣脂粉一类的礼品,收了催妆礼,女方家也会回礼。 陆世宁前几日一直忙着送帖子,还去看了看林侧柏,他虽然这次并没有考中,但是好歹也到了会试,他虽糊涂过一阵,后还是下定决心再考。 陆世宁亲自去给他送了请宴贴,林侧柏是真的说着羡慕,陆世宁的才学,真是他难以一时相比的。 真是天外有人。 这又授官娶妻,真算是个人生至幸了。 陆世宁差点出神,将东西交给柳媒人后,又送了她好一段路。 大娘子在家也念叨着这点规矩,也备好了回礼,就是些金银双胜御,罗花幞头,绿袍,靴纺等物。东西选的都是最好的,宋南锦没有多过问。 这家里近日是来了不少的亲戚,姑祖母都在,大娘子娘家的人也都在,宋南锦这几日要早起去问安,那些姑姑嫂嫂,小姑娘女眷们,跟着她们说话,都要费好大的功夫心力。 这头上,这手上,这耳上,要戴的东西,各位长辈姑娘们都给了一圈,昨日跟她们说完话回去的时候,宋南锦手上戴了可有五六个玉指。 姑祖母又给了一盒北珠,宋南锦忙着推说已经太够了,日后留给两个妹妹们做嫁妆也行。 宋父又给了她好些字画古玩,封了得有四五个箱子,他自己给的这些,都是以前郡主娘娘说过喜欢的。 好些古玩金石,都是郡主娘娘和宋父一起买的,都随着她去,也是合了郡主娘娘的心愿。 加上折现的钱,也有将近万贯。 宋南锦的松筠院,那是没有个空隙,从她现在开始要用的东西,那是还将她日后生活的,教养孩子可能需要的,还有置办生辰宴,以及晚年寿终要用的东西,都置办齐当了。虽说宋父是喜欢陆世宁,也是相信他的人品的,但是对於姑娘家,这丰厚的嫁妆就是在夫家的底气。 宋南锦生怕后面还有,这几日吃完饭便早早的溜了回去,说自己还要绣东西,日后好用。 只要少跟他们再说话,她的院子就还能喘口气。 五月十七。 明日就是要成婚的日子,陆世宁今夜和他们吃了饭,突然想溜走,可是姨母将他拉了回来。 现在一家子的人都看着他,他脸色虽是不难看,但是也看不出他是个真高兴的样子。 林未州调侃了他一句,他不像是要娶新娘子的,像是去考试的。 沈娘子坐在主位上,掩口笑,没搭话。 念禾还扒拉着碗里的吃食,陆世微坐在她身边,一直给她夹着菜。 她也没有帮陆世宁说话。 陆世宁被他们一群人瞧的有些不自然,手上的小动作可是一直不停,但是面上还淡定的很。 “都 是按着规矩来的,我这叫不喜形於色。” “等你娶娘子了,你也是这样。”陆世宁反咬着他,林未州可是朝他嘁了一声,说着他要是娶了自己喜欢的娘子,自己高兴的会好几晚都睡不着。 成婚前一晚,自己都会手舞足蹈的。 陆世宁说着什么不喜形於色,他可是不信的,还说是什么成熟。 陆世宁轻轻咳了两声,是在掩饰着自己的心情。 他自小便端着,就算是到了这个节骨点,也还是要告诫自己,谨慎谨慎再谨慎,他如今行走在刀刃之上,自然不能只顾着自己的事。 沈娘子瞧了瞧陆世宁的神色,也不管他到底是如何想的了,只又对着他道, “成家立业了,就是真的大人了,不要使着小孩子的脾气,未来娘子和妹妹都依靠着你。” “是,姨母说的是。” 陆世宁边听边点头,他还能受着长辈的训诫,也算是幸运。 “你爹娘虽然都不在了,但是也不要忘记你爹娘以前对你的教导,要谨记在心。” “是,世宁都记得的。” “你新办的这宅子,就是还缺一个替你料理家事的娘子,你安定了,陆家的人也都放心了。” 陆家的人,提起了他们,沈娘子是提及了陆家长房一辈的人。 她都知道了陆世宁的事,他们怎么可能还不知道。 沈娘子昨日看宴请单子的时候,就是没有陆家那边的人,她旁敲侧击的问了陆世宁一句,他也是只言片语,道不清楚。 这之间肯定是还有事,但是她不大清楚其中的缘由。 陆世宁听着姨母说到了陆家,担心她疑心揣度什么,又解释说, “姨母,我之前给陆家的人写过信的,他们没有给世宁回信来,世宁也不勉强。” “毕竟还是陆家的人,他们这样,也是苛待了你,哎,” 沈娘子又是要叹气,陆世宁宽慰她,只要姨母在,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 陆家的人,今后再怎么会对他,他也不会再多计较。 陆世微端着鱼粥,正喂着念禾,她也听着的,只是没插话。 鱼粥的味道很好,厨房里请的那小厨娘,手艺极好。 “其实世宁也没对他们多期待,我还担心要是他们来了,这场子上或许还不好看呢。” 要是又故意为难他,这不是光打了陆家的脸,还是宋家的。 陆世宁不得不顾忌,沈娘子也觉得有礼,这是大事,也不能因为自家私事就耽误了这婚事。 她放过了这个节骨,也没再多说了。 陆世宁劝着他们都早些睡吧,明日估计都会很忙,没休息好可不行。 刚刚席间,大家都是高兴的,陆世宁附和着他们,也多喝了几杯酒。 已经有了点醉意,但是心里却还是很慌,他现在睡不着,想出去转转。 找好了借口,陆世宁坐在书房外的亭子里,没有点灯,就看着这宅子里的各处景色,那都是自己画出来的。 但是眼前这般好景色,也没有将他的心都定下来。他是故意在掩饰什么,但此刻心里想着念着的,确实是她。 陆世微用完了饭,带着念禾在自己屋里,本是也想睡了,她哄完念禾,黄昏又轻手轻脚的走了来,是十焉告诉她,陆世宁一直没有回房去睡,他喝了酒,又在吹风,要不姑娘去跟他说说话。 瞧着他那模样,是心里念着什么事,或许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陆世微放了扇子,想了想,叫黄昏去端完解酒汤。要是没有个好的由头,她这就显得太刻意了。 五月的风吹的可是没有冷,稍稍带着点清爽,不算太冷,但是陆世宁是个怕冷的人,要是这一下就感上风寒了怎么办。 这可是不大祥的。 陆世微左手端着一碗解酒汤,右手提着一盏灯,慢步往陆世宁这位置赶了来。 夜凉梦水,陆世微赶来的时候,还沾上了一身的花香。 陆世宁就坐在亭子里,这里一点灯光都没有,陆世宁自己用手枕着,趴在石桌上,他也不嫌凉。 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陆世微走来的时候,他是没有点反应。 陆世微放了灯盏,将解酒汤端上了桌,这瓷碗和石桌触碰到的声音,才将他唤了起来。 陆世宁是将睡半睡的,看见了陆世微,眼里还很惊讶,还没问着她为什么还没休息。 陆世微对上他的眼神,也没有先开口。她先将那碗解酒 汤推到了他的面前,说自己往里面加了点饴糖,味道也不苦。 陆世微以前给他调的药,那不是很好喝的。 “哥哥喝了不少的酒,先喝点这个吧。” 陆世微就在他面前坐了下来,也不问,他为什么要待在这儿。 陆世宁看着这碗褐色的汤药,好半天都还没喝。 “其实我喝的酒不多。”陆世宁小声说了一句,他的意思就是,其实他不需要喝这个。 “明天就要成婚了,要是睡过了可不好,哥哥还是喝了它,多清醒清醒一下脑子吧。” 陆世微可不轻易放过他,还是朝着他使了使眼色,还是要喝的。 这碗解酒汤,还冒着热气呢,陆世宁拗不过她,端起来没几口就喝了个干净。 陆世微一直盯着他将这碗解酒汤喝完,等他缓了缓才又对他道, “哥哥是睡不着吗?” 这会子这边安静的很,已经是将近子时,夜深露重的,陆世微是真的担心他会受凉,刚刚那碗其实不是什么解酒汤,是驱寒的药。 “没有。” 嘴上还要狡辩着,陆世微借着那一盏点点灯光,只能瞧见他一半的神色。 陆世宁稍稍的垂了头,只是说着自己无事。 “这几天家里都在忙着操办婚事,其实世微没觉得哥哥有多高兴,是真的不喜形於色吗?” 陆世微擡眼来仔细瞧着他的表情,眉眼间,藏着几分疲态。 “我们是亲兄妹,哥哥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这会儿也没有其他人。” 他明显是心里还藏着话,陆世微多问了两句,但是话里也没有在逼着他,他要是实在不愿意就算了。 “我只是觉得,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陆世宁像是被她说动了,只要不是陆家往事,他还是会跟世微说的。 “没反应过来?可是,就算哥哥再没有反应过来,眼下也已经到了这节骨点了。” “哥哥总不可能,到了明天了,还说自己没有反应过来吧?还是说,哥哥其实反悔了?” “没有,我没有反悔。” 陆世宁这话接的很快,他也擡了眼来看着陆世微的神色,他反而还是有些心虚。 “哼,要是哥哥真的说自己反悔了,那还真是无情无义。” 陆世微这话说的有些重,可是不惯着他。 “我无情无义?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陆世宁苦笑了一声,她以前可从来没有说过这话。 “世微只是这样说说,哥哥也没有这样做啊。可不用再多心。” “那世微也不知道哥哥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瞧着哥哥的神色,真的有些不大正常。” “姐姐是哥哥多年喜欢钟情的人,现在眼看着都要成为陆家的人,哥哥的娘子了。可真的不是该像未州所说的那般,兴奋得手舞足蹈吗?” “哥哥也是太淡定了些,连笑都没几下。” “为什么你们都要问这个问题?”陆世宁右手撑着自己的脸,就放在桌上,满眼疑惑的看着她,姨母她们也是这样说的。 “我只是,不大习惯而已。” 陆世微说完后,陆世宁缓了很久,才开口吐了这句话来。 “不习惯?什么不习惯?” 陆世宁双手也放在桌上,守着他继续问。 “就是,比如说,你本来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但是你往后又要跟一个人相处生活,从此以后你和她的生活,完全的就融为了一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一个最好的方式去面对以后的生活。” 陆世宁慢慢的道明白了自己心里的顾虑,他的左手四根手指头正敲着这石桌面,他又害怕自己刚刚说的那些其实世微听不大明白。 陆世微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抿了抿嘴后,也跟他道, “可是,哥哥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啊,还有世微啊,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都是家人,有什么不同?” “那可不一样,我们之间是兄妹情,是亲情,可是跟宋姑娘那不一样,那是别的。” “我也不能拿我对你这套去对待哥哥的娘子啊。” “昨日还是宋姑娘,明日就是宋娘子了。” 这转变,那是天差地别。 “世微明白,那是爱情。” 陆世微接着他的话又继续说,她以前也看过不少话本子,是能明白的 。 陆世宁转头一笑,叹了一声。 “反正其他的世微也不大明白,就知道宋姐姐以后也是陆家的人了,家里多了亲人,也热闹些。” “哥哥刚刚说,不知道自己怎么处理以后会遇到的事,世微是觉得,这本来就只是哥哥心里的假想。” “哥哥以前曾说,人生里遇到的事,就是无法预料的,不是每一件都在自己的手里掌控着的。我们陆家,不也是这样的吗?” “人家都说,夫妻一体,那以后的事,哥哥还想着自己一个人担了不成?那姐姐算什么?她难道不是陆家的人吗?哥哥怎么不多考虑一下姐姐?” “既然不知道该怎么相处,那就慢慢相处啊,反正你们成亲了,日后机会多的是。” “哥哥现在,不用这样多想,就算今天晚上哥哥一夜不睡,想不通这个问题,但是明天不还是要去拜堂吗?” “你是真的长大了,有时候我还是拿你当小孩子看。” 陆世宁听着她的话,也点了点头,是有些道理,但是这些事,都还是要他自己去处理的。 “我明白了,夜深了,还是早点回去睡吧。” 陆世宁起身来扶着世微起身,想送她回去,起了冷风了,还是回去好。 陆世微察觉到他不想再谈下去,也作罢,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吧。 “行啊,哥哥也早些睡吧,世微自己回去就是了。” 陆世微从他身边抽离来,自己又重新那起那盏灯,出了这亭子。 陆世宁感觉身体有些暖,这下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喝的那碗药,可能不是解酒汤。 看着她的背影,这才满意的笑了几声,自己又回了书房去。 “且走一步看一步。” 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宋南锦一直跪在祠堂,跪到了子时末,筠诸和枕簟都在外面守着,劝了她好几次。 郡主娘娘和宋谨时的牌位上,又添了新的香。 宋南锦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跟他们说了好半天的话。 就是要出嫁了,自己其实也舍不得他们。宋父身边的人,吏稀过来瞧了一眼,没多久,宋父也到了家祠。 看着宋南锦还跪着那儿,宋父慢慢的走了进来,没有叫着她起来,宋父也在她身边跪下了。 “跟你娘和弟弟说了这么久的话了,还是早些回去吧,不要耽误了明日的时辰。” 宋父也对着头上的诸多祖先牌位拜了三拜,请求祖先们都要保佑明日的成婚顺利。 “是,我知道。” 宋南锦虽然嘴上答应着,但是她可还是没有起身。 “若是娘亲还在,亲眼看着我出嫁了,那该多好。” 家祠内本就带着一种严肃端庄的宁静,这是种归心的抚慰。 夜深,更是静,两人间的呼吸声也能清楚听见。 宋父垂了眼,默不作声。 “爹,娘去世这么久了,这么多年,您心里,也没好受过吧?” 宋南锦望着那些牌位有些出神,嘴里是不自觉的问出了这话,这个时刻,只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罢了。 “你娘地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其他的话都说不出了,也只能再说些这么安慰人的话。 他猜到了宋南锦对着以前的事,是放不下的。 这么多年,为着她的婚事,可是没一刻松懈过。宋父本想着她当初嫁去杭州,也能落着一个清净的日子。可是,世事难料,陆世宁如今成了这般,她还是要留在汴京,这样也好。 “如今你的婚事落定,爹心里最大的那块石头也落地了。” “可惜你的弟弟,要是他也还在,家里会更热闹的。” 他的孩子,她的弟弟,也已经去了这么多年。 “本来还想着谨时到时候背着你出门,想来是没机会了。”这话里满是遗憾,宋父也不止的叹气。 但是又怕惹着她哭,宋父还是站了起来,扶着她起身,还是不要哭了,这是喜事,不该这般沈重。 “早些回去睡,明日就要嫁出去了,该高兴才是。” 宋南锦的脸色还是平定的,但是宋父突然一下上了头,跟她没交代几句,又急急的转了身去,宋南锦擡眼来瞧了一眼,是眼里漏了点泪花。 他心里压着,她也不好直说。 “乖,早些回去睡,明日,高高兴兴的出门。” 高高兴兴的出门,宋父没有直视着她说,多多少少,带着点哽咽。 宋南锦双手相互掐着,大拇指那侧,起了点红印。 她也在压着心里的苦。 或是,过於高兴的情绪。 夜深里的石榴花,慢慢的垂了头去,似乎也是困了。 各自都回了屋,没再多言。 五月十八,卯时。 陆世宁起的很早,家里也是早早的就点上了灯,沈娘子先是去了一趟厨房,告诉后厨的人早些准备早饭,这次婚宴,请的是四司六局的人过来操办。虽是时间上有些急,但是他们的服务很好,很全面,这场婚宴还是能办的下来。 这请客宴席,也是有很大要求,怎么安排位置,该上什么口味的菜式,还是专业的人更懂行情一些。 婚服就放在了书房,陆世宁先是去了家祠里给陆父陆母上了三柱香,又说了一刻的话,才又回去准备沐浴换衣。 念禾这小姑娘,昨日里见着家里是张灯挂彩,披红彩缎的,也是好一阵兴奋,叫着世微姐姐赶紧起床来。 林未州也在各处帮忙看着,这里到底安置好了没有,这花放的到底合不合适,他收起了玩闹的性子,也正正经经的帮忙掌着眼。 他倒是有些忘了,前日里在那莲花池边放着的钓鱼竿还没收好,不过他也已经是将它抛之脑后了。 家里的人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各自都在办事,脚下是要生起疾风了。 筠诸昨夜给宋南锦端了碗安神的汤药给她喝,今早便是卯时一刻,筠诸见着屋里还没有亮灯,也直接推开了这屋门,去叫着姑娘起床来。 家里的人都起的很早,姑祖母和那些姑姑嫂嫂们都已经穿戴好了,一会儿就要过来看姑娘了。 宋南锦却是睡的有些沈,筠诸收拾了帷幔,往被子上拍了可是好几下,宋南锦嘟嘟囔囔的回了一句,还是没有清醒。 “姑娘,今日成婚啊,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睡了,等会家里几个嫂嫂姐姐们都要过来看了。” “赶紧起,姑娘!” 筠诸又要来扯着她的被子,掀了一半,宋南锦就只穿了单衣,生生的感觉有些冷,要不是听见屋外似乎是大娘子身边的人也来叫了,宋南锦估计还想再躺一会儿。 “姑娘,这是什么时候了,家里的猫儿都起了,赶紧的。” 枕簟已经端了热水进来,也过来催着姑娘,她从前几日开始,又是犯了贪睡的毛病,今天怎么还这样。 “姑娘,赶紧起,吃了早饭,沐浴换了衣裳,还要跟姑祖母去说话呢。” 枕簟去开了屋里的窗,又点上了好几盏灯,昨夜放在柜台上花瓶里的那枝石榴花,正是个美人娇艳的模样,跟今日的喜庆正好配上了。 “姑娘啊,起了!” 第86章 第八十六回 第86章 第八十六回 宋家。 宋南锦被她们催促着起来, 早就听见了屋外小丫头的议论声,一个个的都提高了音量,那喜悦的神色, 宋南锦不去亲眼瞧,自己也能想出来。 早饭选的都是能抗饿的东西, 但是又怕姑娘吃的太多, 撑着了,穿上新服就不好看了。 宋南锦先吃了碗馄饨, 筠诸还给她拿了两个豆沙馅的包子, 又给她端了碗绿豆粥, 宋南锦的胃口不是很大, 那包子也只吃了一个。 但是又怕她到时候会饿, 筠诸去厨房里告诉晚色, 一定要备上一个食盒,装些点心果子, 自己备了吃的,就算在陆家等着饿了, 也不会闹什么笑话。 一定要将姑娘喜欢的那金橘,龙眼, 梅子姜, 和雪梨带上。 筠诸了解她, 宋南极在陆官人面前也只会端着,就算是饿了,她也不会主动叫吃的。 多备上一点, 到了半夜也不会饿的。 用了饭, 沐浴后,宋南锦已经换上了婚服, 这婚服上的金线珍珠,宋南锦还觉得有些夸张。 没多时,家里的那些姑姑嫂嫂姐姐们都来了宋南锦的院子,这院子,本就是塞满了各样的东西,这来的人也多,乌泱泱的是压了一院子来。 那些女人家的谈笑声,像是天上的云儿一样,散了又聚,聚了又要散。 宋南锦端坐在梳状台前,身边围了一圈的丫头们,还有说着吉祥话的,从铜镜里看,她们腰间都挂着一段红绸带,头上还簪着花,不是红色的就是棠红,海棠红的。 一个个喜上眉梢,今日里得到的赏钱都要多一些。 “这个花胜好看,这个簪子姑娘戴着也好看的。”这群妇人们,都还在她的身边讨论着哪个簪子戴着更好看,宋南锦自己做不得主,只能坐在镜子前,窥着镜子里她们各自的神态,她有些想打哈欠。 她只感觉自己的头上是越来越重,给她来梳头的妇人是姑祖母带来的,说是儿女双全,家业兴盛,家庭和谐的。 这是好意头。 陆家上下都在忙活着,宋家已经先遣了人来,置办新房,也要将一部分嫁妆先送过来。 沈娘子先去厨房看了看,见着四司六局的人,承办的很好,这些丫头小厮们,虽是手上端着,脚下跑着,但是一点也没有乱,还算是齐整。 这边,十焉又去了宅门口去看了看,陆世宁刚刚跟他说,或许曹二公子和韩即他们都要来了,要亲自去迎一迎,又说,再等一会儿,或许那些宾客陆陆续续的就要来了,要赶紧带着人去,门口看看,招呼一下什么车驾来客的,不可怠慢。 茶酒司的人,已经往前堂送去了不少的茶水,他们知晓这家主人是杭州来的,所以选的茶也都是江南一带的名茶。 但是各地的茶色也都备了一些,还是要惯着汴京人的口味。 家里还是缺了一个管事的人,十焉也有些忙不过来,四以的还没有上京来,也没有收到他的信,多半是路上耽搁了,他可是赶不上这杯喜酒了。 要是他在,十焉自觉还能得空些,陆世宁身边亲近的人就他一个,其馀招进来的下人,他也不是很放心。 这会子,看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他也担心认错人,自己拿着宾客单子,看了好些遍。 陆世微担心陆世宁身边这会儿没人,自己带着禾儿都去了书房。正巧,陆世宁才刚换上婚服,头发还没有弄好,陆世微朝里面看了一圈,发觉十焉不在,就只有他自己,又笑着他自己肯定收拾不好,放了禾儿在一边,让陆世走近些,再稍稍弯身,她给他理理领子。 “哥哥穿上喜服,看着真精神。” 陆世宁往陆世微这边稍稍的低了身子,昂着头,等着她一直理好自己的领子。 “红色衬人嘛,自然看着喜庆。” 陆世微手很快,又要他坐下来,要给他梳头。 “陆哥哥?陆哥哥?” 正对着铜镜梳着头发,陆世宁侧耳一听,是林未州的声音,还有一阵急促的喘气声。 “陆哥哥,他们问你收拾好了没有门口已经来了不少的客人了,问着陆哥哥什么时候能去看看?” 林未州就停在了书房门口,他刚刚已经跑了好几趟了,这早饭吃的鱼肉馒头都要当於白吃了。 他扶着书房门的柱子,看着里面的人,还等着他的回话呢。 “很快了,未州先去帮我应付应付吧。” 陆世宁不敢转头,陆世微还在给他梳头,书房里还有好大一股草 药香,之前陆世微给他配了好些可以当作熏香的药材。书房这里,种植的青竹有些多,那些东西可以用来驱虫驱蚊,这也是到了夏季,正是好用处。 “行吧,那陆哥哥稍稍快一些啊,可等不久了。” 林未州又喘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是来做苦力的了。 “知道了,很快。” 陆世宁刚要转头来,陆世微双手忙按着了他,让他不要随意乱动。 陆世宁又转头来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只得乖乖听话,以前,大都是十焉给他梳头的,但是他有事出去了,陆世微也会这门手艺的。 “哥哥这脸色,看着是比昨天好多了。” 陆世微不时的看着铜镜,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就是那佛祖换了一身金衣裳,也是相当於换了一副新样貌,来上香添灯的信客都要多很多了。 再者,陆世宁本来长的都不差,只是面容上稍稍显得有些清瘦,换上婚服,简直也可比那风流公子,仙官入尘。 可如朗月照井,松下古斋,白衣清潇,红衣净澈。 “哥哥是可比宋玉文曲的人,也是怪不得过去哥哥能受到那么多姑娘的青眼呢。” “有时候还拿我来当幌子,真是,”陆世微说到这儿,还轻笑了几声。 陆世宁这双有些像桃花形的眼,似乎含着一湾水,笑起来是像月牙一般下垂,似带着情,但又存着几分朦胧感。 他的薄唇,颜色有些淡,但又不是病态的模样。 陆世微最后多看了两眼,将发冠给他束上,正是卓卓风华少年郎君。 “好了,可以了。” 陆世微往后退了几步,看着陆世宁这一身的打扮,从头到脚,必须都没有差错才是。 腰间的玉环,和香囊,搭配的也正是好,颜色不差。 陆世微绕着他身边转了一圈,她是觉得没什么大的问题了,就是好看。 陆世宁深深的吐了口气来,他也觉得没什么大的问题了。 “已经来客了,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吧。” 刚刚林未州说的事,陆世宁也很放在心上。 宋家的的一队人也已经将东西送至了陆家门口,这会子,苏槐巷这里,可是要围的水泄不通,光是在门口招呼的人,都有了十来个。 这些小厮一路领着客人进去,早先来的客人已经转过了这宅子,前几日加工修缮,这宅子,表面上是完成了大半。 还是能看的。 毕竟这是按着江南一带的风格修缮的宅子,这些客人也是觉得看了个新鲜,宅子属实是漂亮。 投壶的投壶,作诗的作诗,这院里还挂了不少的画作,这些来客正各自在品鉴欣赏。 之前陆世宁照着苏杭的特色,提了一个想法,在前堂那边,开了一席流觞曲水的宴,不是正宴,只当做是客人歇脚说话的地。 他是想起了魏晋那时的兰亭集序里的作诗宴,而且他在汴京内结交朋友大都是读书人和在朝为官的人,自然喜欢谈论诗词歌赋,这也是给他们预备了个地。 宋家的人来置办新房,先送来的嫁妆,已经送到了前堂内。 这铺床也是有讲究的,那是得请有福气的人。 正屋早先就修缮好了,陆世宁取了个名,叫南湘居。 她们来时候,陆家门口塞满了人,曹二公子带着自家的人,也赶了来,十焉早先便看见了韩家的马车,先溜过去问候了。 韩即带着娘子和自家的妹妹,和夫人都过了来。 看着陆家如今的人气,谁还能想当初只是一个空宅子呢。 “韩公子安好,俞娘子韩夫人安好。里面请,我家公子已经等候许久了。” 韩家的人,十焉知道分量,不敢随意轻慢。 韩即往周边看了几眼,这宅子外的光景可是比往日不同,比以前更好看了。 一家的人,腰间都挂着红带子,不少的丫头姑娘们,头上都簪着花。 不少附近街坊邻居的孩子,都跑了来争着要红包点心果子,欢声笑语的,太可爱了。 “哎哟,这看着这人气,这景象,还真是榜眼的排场。” 曹二公子和林侧柏在路上就正好碰见了,也都是朋友,就一起来了。 陆世宁出了书房就直奔着门口而去,他脚下生急,但心里又告诫自己要稳重些,不可毛躁。 陆世微去了沈娘子那儿,本也想跟着陆世宁去看看,但是一想着要招呼那些客人,她也有些犯头疼。 还是推给陆世宁就是 。 来的人还有朝中几位官员,韩即进了门,还没瞧见陆世宁,过去先跟他们打了招呼。 他也被宅子里的景色给吸引了过去,他也猜到可能是陆世宁的手笔,估计这里全是他自己设计的。 路过前堂,听着那边正有小伶在唱曲,都是些欢喜祝福的词。 还有阵琵琶声,管乐丝竹,好不热闹。 陆世宁先去门口看了看,十焉说韩即和曹二公子他们已经来了,陆世宁又撤去了前堂会客的地方。 他这一身大红的婚服,谁都知道这就是今日的男主角,谁路过瞧见了他,都要垂手来说句恭喜,恭贺。 还有知道他是新科榜眼,来了兴趣,要拉着他谈谈词话佳作的。 可是今日可是不大合适,还是放了手罢。 去了男宾席,陆世宁这身惹眼的喜色,是吸引了众宾客们的注意,他们这一下又都围了过来,该说吉祥话的都说了,韩即上去又送了块玉佩给他,就要给他戴上。 陆世宁推辞不得,跟他们说了好些话,才说要去正屋看看。 宋家来的人将屋子置办好了,都退了回去。 又不忘记跟陆世宁讲了一遍规矩,柳媒人也在一旁看着,看着陆世宁这长身玉立的模样,还真是个绝佳的公子。 心里只感叹着宋家的姑娘有福气。 第87章 第八十七回 第87章 第八十七回 宋南锦可是在她们这些姑姑嫂嫂姐姐们的争论声里, 才是终於装扮好了。 她头上戴着好大一顶花冠,只感觉自己的脖子就要断了。 这花冠就做了一年胜景,可是繁华锦绣无比。 她这一身细胳膊细腿的肉啊, 都要被压垮了。 虽然她这姑娘家还是比较高的,算是家里女儿家最高的那个, 但是这么多的首饰, 在旁边看着的宋金知可是觉得够呛。 即使这样了,姑祖母身边的那个嫂嫂, 还是想着将手里的最后一支珍珠钗, 怎么给她插上去。 宋南锦扶着自己的头, 慢慢的被筠诸和枕簟扶着才是起了身, 忙劝着她们不要再塞了, 她这已经是太够了, 估计到了晚上睡觉时,她自己都要拆上好一会儿。 “啧啧, 我看长姐这头啊,都要碎了。” 宋金知抱着雪罗在一旁小声说了这句, 那些嫂嫂姐姐们,可是不觉得多, 这是女人家一生里头的大日子, 当然要更喜庆隆重些。 宋南锦站久了也有些累, 还是坐了回去,她脸上挂的几颗珍珠,颗颗圆润, 莹白胜雪。 额间的梅花妆, 更是如画一般栩栩如生的真梅花,郡主娘娘喜欢梅花, 这是宋南锦自己要求的。 宋南锦有些喘不过气,嘴上刚上好了朱红色的唇脂,筠诸给她端茶水来喝的时候,也叫着宋南锦张口要小心些,小心唇脂沾到了牙齿上。 她手上的丹寇,也是新做的,要小心些。 其实穿上这身衣裳,宋南锦的行动就受了限制,步子也不敢迈大了。 想着这身行头还要戴着一直到晚上,宋南锦心里已经叫了好几声苦了。 “三姑娘,还是将你的猫儿抱紧一些,今日这样的日子,这小狸奴可不能放肆。” 宋金知本就是过来看看热闹的,眼下这家里,也就是宋南锦的院子是最热闹的。 那些姑姑嫂嫂跟她提了一句,宋金知手收紧了些,但也不好说着不满。 大娘子和赵娘子都在前厅里会客,今天就是连家的人也上了门来,大娘子见着他们的人,是有那么一时的不悦。 但这是个喜事场子,还是赵娘子接了他们送来的礼,又低声劝着大娘子还是要高兴些,他们也是来祝贺的嘛,主人家不好给个脸色。 大娘子勉强的笑了笑,拍了拍赵娘子的手,也是有几分无奈啊。 这连家老夫人,连家夫人,上一次来过的二公子和四姑娘,也都来了,还有连家的大公子和他的娘子。 大娘子可是真的觉得这连家人的脸皮可真是比那寺庙里的金身佛像还要厚,大娘子懒得招呼他们,找了个借口又去了别处。 宋金知在屋子瞧着这一屋子里的妇人们,已经是看够了,就要出去。 宋云锦在后厨里帮着做各类吃食,听着晚色要给宋南锦做果子点心,自己也上了手,去添了几样新的。 日头一时一时的就过去了,陆家这边,已经大致安排妥当了,陆世宁在那边跟他们讲了好久的话,自己心里还念叨着顾字成怎么还没有来。 他还住在欢善楼里,陆世宁亲自给他送去的请宴贴,不过,他就要去宋家迎新妇了,告诉了十焉要特意留意一下。 他是顾世侯家的公子,或许是心里还顾忌着什么,陆世宁本也是体谅他的,他答应了要来,就是怕他临时又反悔。 柳媒人已经是多番提醒了陆世宁,可是不要误了时辰。 曹庭之和韩即已经是时时的跟在陆世宁的身边,三人都是新科进士,可是惹了风头。 陆家一齐的装饰准备都已齐全了,出门之前,陆世宁和陆世微又去了家祠上香祷告,这外面的锣鼓锣点都响了起来,这位入尘的红衣仙官,耳鬓边簪着朵红花,在三四个男傧相们的簇拥中,正是高高兴兴,锣鼓喧天的出了这陆家门。 宋南锦一直待在这屋内,头饰还重得很,她也不敢随意乱动,又问着筠诸是何时辰了,她没有出去瞧,只是宋家上下热闹劲都在前院,这会儿人都过去了。 刚刚来讲规矩的妇人,跟宋南锦讲了一盏茶的功夫,她顶着头上的这个东西,就是多点几次头,也是累得慌。 这哪里是喜事,明明就是光累人的。 但愿陆世宁来的时候,她们能少为难他些,他虽然是饱读经书的有才学的人,但是对着这一屋子的姑姑嫂嫂们,估计也够呛。 大娘子端着酒杯,刚刚才跟连家的人,好是不情愿的将这盏 酒给吃了,面子上还算是过得去。 刚刚打发了人去外面看看,门口守着的小厮丫头们发了好些红包吃食给来的客人,门口上堵着好大堆的人,这来来往往的路过的都要停下来看几眼。 也想来讨一个喜彩。 宋候知早就先被大娘子拎着耳朵说了个事,等会出门的时候,背着宋南锦出去。都是姐弟,宋南锦的亲弟弟已经不在了,他也可代行此职。 他是无奈答应了的,可是宋金知过来跟他说着宋南锦那满身的珠玉首饰,估计他身板不行,早饭的时候,他也多吃了两个馒头。 他虽是答应了,但是想着宋父和大娘子之前都应允了的,以后就让陆世宁多少来指点一下他的功课,上一次他来说亲的时候,他好声好语的求着陆世宁以后多少饶过他一些,可是陆世宁没有给他一个准话,这想着今日新郎官上门来了,可能就是唯一一个能难为他的机会了。 宋候知早几日前便计划着请些他的那些酒肉朋友来给他扎扎场子,又给了钱,要他们多出些难题,正好要陆世宁在进门前吃个瘪,这样也好报当日之怨。 请的人都到了,先是喝了壶酒,宋候知最后跟他们确认了一遍,想着这来结亲的陆官人可能就要到了,还是要赶紧过去站着,先要死死的拦着他。 这一个个的,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没有问题,袖子里还藏着几份书卷,还有几份小抄。 正巧,大娘子身边的人过来叫着四公子,他只得先过去,他们先去应付着。 宋候知跟着去了大娘子那边,也说是他去门口看着,对着陆世宁,意思意思就是了,也不要太难为他,要不然宋父该不高兴的。 他面子上点头答应,心里却想的可是不一样。 他推了其他客人递来的酒,早就跑了过去。 一路上鼓乐声不断,大街上的行人注目过来,这身大喜的婚服,真是跟状元打马过御街也差不了多少。 韩即和曹庭之都跟在他的身边,自然有认识他们的人,没多走几时,新科进士娶亲的的戏言便传了来。 陆世宁这个榜眼的名号,迅速就流在各人之间,卖菜卖花的各类商贩,行路牵马的赶路人,闲来吃茶的官兵差吏们,都有这会子功夫来看着这么喜庆的排面。 宋云锦刚刚去了宋南锦的屋里去看了看她,真是一身的珠玉粉饰,她本手里还有个香包,但是也不想再给她多添一些负担,还是让筠诸先收拾在了随行的嫁妆里。 宋南锦是要叫着苦,跟宋云锦做了个很是无奈的表情,但是宋云锦只对着她笑,或许这既是喜,也是麻烦。 她现在可是尝不到,无法真的感受到宋南锦的痛苦。 才问着她要不要再喝点水,或是吃点果子,枕簟已经笑着跑了来,说着陆家迎亲的人已经见着影了,那陆官人骑着高头大马,头上簪着花,一身红衣,好是精神。 许多人都夸呢,再等会儿,宋南锦就要出门去了。 宋南锦是吐了口气,终於是等着了人。 不过这枕簟又道,“可是四公子带着好一帮公子就卡在门上,或是陆官人进门前还是要吃些苦头的。” 瞅着四公子和那一帮人的气势,或是情势不大妙。 这件事,她也没有办法,还是就由得他去。反正她也知道宋候知肚子里的那点墨水,跟着陆世宁比,也是高下立判啊。 可不用多担心。 果然这屋里也算是听见了外面的曲乐声,一阵阵的爆竹,一声声的恭喜,宋南锦可是听进去了,也渐渐生了几分紧张。 第88章 第八十八回 第88章 第八十八回 果然是个极致拉扯的场子, 陆世宁带着他们几人,可是就被拦在了门口处。 宋候知扯着嗓子,挽着袖子, 身边左右都是他请来作对的人,小厮丫头们也都围在他们的身边, 这宋家的大门, 可是一点空隙都没有留给陆世宁这队迎亲的人。 想来是会被刁难的,陆世宁心里也没叫着苦, 真是跟往日里来登宋家的门不同, 这会儿可是要过关斩将的。 “哼哼, 我这新姐夫, 今日来登我宋家的门, 可是大不一样了。要是想将我长姐娶回去, 还是多多少少要动些心思的。” “诶,对了!” “对, 没那么容易!” 该给的红包都给了,那些小厮丫头们收的很是高兴, 可是自己的脚却是一刻都不移。 曹庭之和韩即见着这守门的架势,看着这一群公子哥们, 个个上了劲头, 那盯着陆世宁的眼神, 也跟那狼虎见着了一块生肉也差不多。 可是见着他们的模样,也应该还未及弱冠,个个都是嘴上说的快, 可是这肚子里真有几分墨水可还未知。 况且, 陆世宁他们都是新科进士,要都是些作诗谈文章的事, 他们也可是不在怕的。 “那四公子要怎么给我这新姐夫出个难题?” 陆世宁可是没有紧张,见着宋候知这有些仗势的模样,掩口一笑,配合着他说话。 周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个节骨点,也是好看有意思的紧。正都看着戏,瞧着这位榜眼郎,怎么突破重围,娶的新妇归。 “姐夫,你可是新科榜眼,这谈文作诗的嘛,肯定不在话下,就先来个简单的。” “姐夫,先背上一篇赋吧,就选个谈情说意的,也是合乎了今日这喜庆的良缘。” “赋” 陆世宁看着他的神色,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哦,要喜庆的。” “那也行,容我先想想。” 汉赋里的那些文章,陆世宁在脑子里想过了一遍,司马相如所做的汉赋里,是还有那么几句稍喜庆表达情意的词。 他没选择整一篇背完,挑挑拣拣的背了,还算是过关,陆世宁最后一句刚落下,身后给他撑场鼓掌的人也应声附和了起来。 “姐夫好记忆,那又来下一个!” “再做一首催妆诗吧!这可不能少啊!”宋候知还特意加重了后半句的重音,这催妆诗是绝对不能少的。 “好,都行。” 陆世宁都应了下来,他回头去看了看左右边的曹庭之就和韩即,他们也只是会心一笑,韩即成婚的时候也是这样,这还是得让他自己来。 这样才有诚意。 陆世宁只一笑,那眼睛又像是月牙一般弯弯的,好看得紧。 没过半盏功夫,这催妆诗就做了出来,也算是已经过了这关。 宋候知可是一点多馀放松的时间都留给他,想着他身边的朋友该也都是些读书的正经人,这曹二公子是哪家的人,宋候知心里也清楚。 他也是没想到陆世宁结交的人都是这样有身份的贵人。 本是想将他们来的一帮人都给问个遍,宋候知对着曹二公子还是作了罢,又只好对着陆世宁继续说,要他再从前朝诗句里挑些吉祥的诗句来讲。陆世宁一一的都应了,该说的都说了,这已经是过了三盏茶的功夫了,这些拦门的人,可还是意志不减。 这吵闹的声音还起伏着,刚有个丫头进了门去,要去给大娘子回报一下新姑爷是如何被自家公子刁难的。 也是要问着大娘子,是不是会误了时辰。 门口处,那些袖子里都还要放着书卷的人,已经是都问了个遍,陆世宁还是应答如流,毫不失色。 他们想的那些问题,陆世宁是都能在书中找着答案,也不知道是他们问的太浅,还是他背的书刚好都能回答上。 眼看着自己请来的这些公子们一个个都问遍了,陆世宁瞧着他们这失意的样子,嘴角是藏着笑,在宋候知看来,那是几分得意的嘲讽。 还有陆世宁这身边的个个带笑的进士们,真是他算失策了。 他又立刻的转了转脑子,又想了新的一招来。 “姐夫,最后几个难题了,我知道姐夫画技了得,不如现在立刻作画,也算是登门之喜了?” 他话音刚落,想着是早就准备好了,这门里又立刻擡出了一张书案,笔墨纸砚都已准备妥当,选的画纸都是上佳的。 陆世宁想着这是自己的拿手绝技,自然心里也是不慌的,只是不知道他要他画什么。 “四公子要我画什么?” “呃,就画大雁吧,这也是个好意头。要是姐夫想看得仔细些,我也可以叫他们去拎一只大雁出来,姐夫可以看着它画,如何?” “不用了,我就画我心里想的大雁吧,这确实是个好意头。” “好,姐夫怎么说都行。” “这墨也给姐夫研好了,姐夫可直接上手了。” 就在宋家门口,真摆了一张书案,这拦门作画,还是个稀罕事,身边的人纷纷的都往前凑近来看,陆世宁稍稍的挽好了袖子,但是这婚服的袍子有些宽大,袖袍也大,陆世宁挽上了点,又害怕这墨将衣服给弄脏了。 正是有些无奈,曹庭之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在他右边,将他胳膊上的袖子给拿住了,就也怕他自己的婚服给弄脏了。 陆世宁在这片喧闹中,深深的吸了口气,往日里他作画都是自己一个人在的时候,环境清净,这才能定心。 现在却是这么多的人看着,陆世宁起笔的时候,还是稍稍的紧张了一下。 不过还好,这拿上了画笔,陆世宁这十几年来的肌肉记忆,就如深深的刻进他的骨子里一样,在心里,在脑里,已经勾勒好了这忠贞之鸟的模样。 是他见过的模样。 陆世宁的画作中大都以山水画为主,但花木雁鸟也是在他的拿手之作中。 周围的人都跟着他的笔画,时时的跟着想,跟着猜,这新郎官的佳作到底如何。 这过程里,除了该有的爆竹曲乐声,陆世宁身边的都屏住气,只看着他手底下的画。 又费了两盏茶的功夫,陆世宁画笔一落,身边的众人刚看完,便是拍手称好,凭此两只大雁,也算是满堂喝彩。 “陆官人的画技了得,还以为只是两只简单的大雁,可是这两只大雁鸟站在这长河边的石砾上,望着这一川河水,於山,於水,於景,於雁,都搭配的极好。” “不仅有两只大雁之间的情意,还能看出它们享有的这天地开阔。山水居於其上,却是点睛之笔,没有占据这两只大雁的风头。” “这短短时间,陆官人虽是简单一画,可这意境却深,真是画技高超,不只是浮於表面。” “果然是新科榜眼,真是好绝技!” 陆世宁作完了画,就站在那里乖乖的等着,这周边的人可是都夸了一遍,曹庭之等着他画好后,给他放了袖子,又在他耳边低身冒出一句, “什么时候给我画几幅?我说画什么都行吗?” “好。” 陆世宁简单的回了这字,先答应再说。 “陆官人这手妙笔,也可与宫中画师比试比试,绝对不输於其下。” 这吹捧的画陆世宁往日里已经听过了不少,可是这听多了,他心里其实也没有个什么大的波澜。 他时时不忘记曾经教授他的画艺师父的教导,作画更是将这山川之灵融於自己的心中,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字,从画里,都能看出来。 若是哪一天他从内到外的都变了,这画也就不覆当初,也就没有再画的必要了。 陆世宁如此年纪就能有这一手的画技,更是听进了师父说的话,这一幅幅的画作,也是他这么多年处世做人的一番反映。 “说的太过了,这就是个闲时的爱好,只当作是今日成婚迎娶的心意了。” 这番吹捧的人不少,连宋候知身边的人也都走近了些去看,是一直都移不开眼睛,这等风雅之事上,他们要是不来插一句嘴,怎么还能维持着自己这既风流又风雅懂礼的面子呢。 又听着谁在叫着说,求陆官人将这画赠与他,也算是大大的沾了今天的喜气了。 宋候知心里有些不大乐意了,见着陆世宁只是随手一画,就是这样出色,那这里面可以做的文章就太多了。 “诶诶,姐夫是给我长姐画的,这幅画,当然是要给我的长姐了,有你们什么事?” 他也下了石阶来,赶紧叫着这些小厮丫头们将这里都收拾了,他自己倒是手快,将这画给抢了过去。 这当然是归他了,陆世宁还没说什么,反正自己也没想留。 这时,趁着他们放松了警惕,都稍稍的松懈了,宋候知也只顾着收画,韩即扯了扯陆世宁的袖子,给他使了眼色,这会儿正好冲进去啊。 陆世宁接着他投过来的眼色,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又转头去看了曹二公子一眼,他们都相□□头 ,一时,就抢着步子立刻冲了进去。 一下子这群人被冲开了,宋候知被他们的人撞了一下,才将这画给收好,等着他反应来,陆世宁已经进了门去。 “诶,姐夫,你使诈啊!” “诶,姐夫!”他提着自己的步子,也只好进去了。 “诶,不对啊,是我让他画的。” 剩下的就是笑了,守在门口的小厮们还在散钱,这热闹已经到了里面去了。 第89章 第八十九回 第89章 第八十九回 大娘子和宋父都坐上了正堂, 赵娘子和姑祖母和一帮嫂嫂姐姐们,都坐在旁边。 这正桌上,还放着两个牌位, 一个是宋南锦的亲娘,一个是宋南锦的亲弟弟, 宋谨时。 大娘子上着浅红衫子, 绿色交领褙子,下着一片式正红色百叠裙, 花钿, 金钗, 头上都整齐了。 宋父就是一身深红色的圆领长袍, 翘头履。 坐下的赵娘子头戴桥梁式的珍珠钗, 簪着一小朵芍药花, 粉色直领对襟窄袖中长衣,下着淡黄色百叠裙, 紫色旋裙,淡紫色直领对襟直袖长褙子。 姑祖母上着深蓝色喝领衫, 珍珠云肩,下着百叠裙, 淡蓝色旋裙。 头上耳坠上的翡翠珠玉也不少。 其馀的姑姑嫂嫂们, 自然也是一个个簪花粉饰, 穿缎披锦的。 陆世宁和宋南锦已经站在了一处,这个正堂屋子里,是塞满了姑娘夫人丫头们, 一屋子都是那胭脂香, 虽是重了些,但也不刺鼻。 《乐府歌》里有言, 裁做合欢扇,团圆似明月。 宋南锦顶着这花冠,每走一步,她身上戴着的各式珠玉粉钗,都要作响,所以她的步子不大,和陆世宁站在一处,手上持着团扇,这扇面是红色梅花。 正配上了陆世宁大红的婚服。 两人手持一件大红绸子,正是要行拜别父母之礼。 还没等着说话,就是瞧着这喜庆又十分般配的两人,宋父的眼眶里已经起了眼泪,拿着大娘子递来的小帕子先是擦了擦,又稍稍的转过了头去,不想让这两位新人瞧见。 宋父看着陆世宁这般端庄精神的模样,是想起了他的故交,陆世宁的父亲,陆明清。 可惜,他的父母不能再亲眼看见自己的儿子成家立业,考中科举。 也是想到了陆家的事,他也是止不住眼泪。 大娘子也侧眼去瞧了瞧宋父一眼,这还没开始敬茶呢,他就已经这样了,难不成,今天还不要自己的姑娘走了? 大娘子轻轻咳了几声,示意宋父还是要收敛些,要是惹哭了宋南锦,她这脸上的胭脂不是就要花了吗。 “岳父大人,请喝女婿一杯新茶。” 底下的人已经送了茶来,陆世宁往宋父那边靠近了些,宋南锦也移了步子,叫着爹请喝茶。 宋父的手,有些微微发抖,往二人脸上瞧了一眼,顿了顿,立刻又接过了这茶盏,笑着一口尽了。 又拿了个红包来,给了陆世宁,他接过去的那一刻,宋父松手的那一刻,是真的觉得自己将自己的长女真正的交给了他。 “你们二人,是自小相识的,我们都知根知底的。我今天就将锦儿交给你了,世宁啊,往后,她的幸福安乐,都是要靠你了。” “是,世宁都记得的,请岳父放心。” “女儿记得的。” 端了新的一杯茶,陆世宁接着转向了大娘子。 “岳母大人,请喝女婿一杯新茶。” 陆世宁稍稍的躬了身,等着大娘子接手。 大娘子其实心里刚听着岳母大人,正是身子发抖,她其实不是宋南锦的亲娘,这杯新茶,本不是她该喝的。 “我自打第一次瞧见你,就是合眼缘,就觉得你是个好孩子,与我家锦儿相配的很。以后,夫妻之间,要互帮互助,有事协商。” “教育子女,不可怠慢。” “是,女婿都知道,都记得的。” “女儿都记得的。” 两人刚答完,大娘子吩咐身边的人,将自己准备好的一双玉镯给他们二人戴上。这算是临别礼了。 正堂上的茶,陆世宁又端了两杯新茶来放在了两个牌位上,拜了三拜,又要接着给其他长辈敬茶。 宋金知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行礼,是真的觉得累的慌。要是她加上这一身行头,在这儿站这么许久,她可是受不了。 她也一直站着的,稍稍的弯身来,拿手捶了捶自己的腿。 自己已经很饿了。 “姑祖母,请喝世宁一杯新茶。” 这是家中的老长辈了,陆世宁之前倒是不多见,但是按着规矩行礼就是。 还有赵娘子,还有其他的几位姑姑嫂嫂。 等着这两位新人敬完茶,这日头也是到了该出门的时候了。 屋外的鼓点曲乐的声音又已经是上了一个点,唱的正高兴。 陆世宁和宋南锦牵着一段红绸子 ,正是要出门,正是要跨门槛的一刻,宋南锦稍稍慢了一步,陆世宁察觉到她的动作,但是她脸上遮着扇子,他也不能十分清楚的瞧见她是何神色。 或是心里还有几分别的顾虑,陆世宁正想开口问着她怎么了,宋南锦已经迈出了步子,跟着他一起走了。 陆世宁见着她不语,也没再问。还是不要耽误了时辰好。 屋内的人也都跟在他们二人的身后,宋父和大娘子紧紧的跟着,这会子他们瞧不见了,宋父这眼泪珠子才是一串一串的掉了来。 大娘子又给他拿了一条新帕子来给他擦脸,见着宋南锦的身影是离他越来越远了,他一时也再说不出什么了。 行至门口,宋候知一直在那里候着,他再是不正经,这会子也收了性子。看着宋南锦这是只差一脚就要出了宋家门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难受。 “长姐,让我背你上花轿吧。” 宋南锦只点了头,这本是宋谨时的活。 “来。” 宋候知在她身前已经弯了腰,等着她上背,身边的几个丫头都来扶着她上背,筠诸在后收拾着她的婚服尾巴,小步小步的跟着。 “新娘子出门啦!” 柳媒人大声朝外喊了一声,宋家的人都围在门口,看着这对新人,就要离去。 “长姐,你这花冠,是有些重哈。” 宋候知才是十五岁的身板,自己也不是习武的人,宋南锦本就不矮,加上这一身的东西,宋南锦抓着他的肩膀,也是不敢完全的将自己放在他的背上,还好,这段路就几步,不需要他背的太久。 陆世宁看着她上了花轿,才又转身去前面上马,这锣点又敲了起来。 吹吹打打的,向着陆宅去了。 宋候知这才直起了身来,好好的舒了口气。 望着这对迎亲的队伍越走越远,这般热闹声,也是渐远渐离。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 情敦鹈(ti,第二声)鲽(die,第二声),愿相敬之如宾; 祥叶螽(zhong,第一声)鳞,定克昌於厥后。 同心同德,宜室宜家。 永结鸾俦(chou,第二声),共盟鸳蝶。 “各位来客,继续吃酒饮乐吧!里面请!” 宋家的宴席也还要继续着,大娘子收拾好了宋父的情绪,也还是要去招呼客人。 敲敲打打的,这队伍是已经到了陆家的门前。 陆世微在门口一直等着,看着陆世宁这精神派头,得意的笑了笑。 这边的人见着他们都回来了,这心里的躁动也渐渐的是上头了。 落了花轿,正有人按着规矩,该是撒谷豆,避三邪了。 这阴阳先生,在门口拿着斗,斗里装的是谷,豆,钱,果子,草节等。 撒谷豆是为着寓意吉祥,避三邪是为着驱邪避秽,隐含也有祝子之意。 等着这□□完了,宋南锦才又下了花轿来,陆世宁又过去等着她,伸手扶着她,她这一身的装饰,是看着有些重。 又跨了马鞍,宋南锦这脚是沾上了这铺好的花席。 这青毡花席是从门口一路铺到了前堂,陆世宁和宋南锦还是执着红绸带子,一直走着进了前堂去。 陆世宁手上持着带子,目视着前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他这一刻,不敢随意转头的去看宋南锦,这样怕自己没了规矩。 她也一直不说话,只是随着他的步子一直走,直到了前堂去。 跟宋家一样,这正坐上的桌上,也是放着两个牌位,是陆父和陆母。 之前来的客人不大清楚,还以为这座上的沈娘子就是陆世宁的亲娘,现在看着这两牌位,也不好多议论,嘴上就还是只捡着吉祥如意的话说就是。 两人拜完了堂,该敬的茶都敬了,沈娘子也高高兴兴的送了个镯子给宋南锦。 宋南锦这随行的嫁妆,那是一箱接着一箱,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 这都搬了进来,也是能占去了大半的院子。 这陆宅进了人,也进了物件,顿时,沈娘子感觉这宅子很快的就换了一副新的样貌。 拜完了堂,一群人又拥着他们进了新房,互相又对拜了一下,见着他们行了礼,韩即和曹二公子是又带着劲,说着让新娘子要不将扇子拿下来,让大夥都看看这扇子后面的美娇面。 他们是在起哄,陆世宁无奈的笑了笑,又转了脸来看着宋南锦的样子,她这般扇子是将她的脸都遮完了,哪里 还能看得见。 女向左,男向右,陆世宁和宋南锦都坐在了新床之上,主持仪式的礼官和那些丫头妇人们,端着几盆果子,走近了些往着他们的新床上,肆意的撒着金钱彩果,这是撒帐。 她们一边撒,嘴里还念着撒帐歌。 不知道听到了哪一句,陆世宁稍稍的侧了身去,轻咳了两声。 等着她们撒完了帐,这礼官又叫着官人娘子,往她这边靠近些,还要剪下他们二人的一缕头发,捆在一起,这就是结发。 祝愿白首不相离。 最后喝完了一杯合卺(jin,第三声)酒,陆世宁一口便饮尽了,宋南锦饮的慢,等着两人酒杯都空了,屋内的众人又开始起哄叫好。 “陆官人真是好福气,是娶了这么端庄的一个新妇。” “陆官人,等会儿酒可不能少喝啊!” 这般语气,像是早就预谋好的似的,陆世宁害怕自己招架不住,急忙的先摆了摆手。 他们可是等不及了,刚刚陆世宁画的大雁极好,他们还意犹未尽,要是他半醉半醉的样子还能作画,就是真的能人了。 “好啦,好啦,我们闹完洞房,就等着灌你的酒了!” “就是,就是,陆官人可不要怯场啊!不能打退堂鼓!” “哈哈哈哈!哈哈哈!” 满屋子的姑娘公子都笑,陆世宁还没有站起身来,韩即他们已经过来拉扯着他了。 “走吧,晚点再来见你的新妇!”陆世宁被他们扯着推着已经出了新房,宋南锦听着他们的声走远了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筠诸在她身边也是如此,这帮公子哥儿们,还是挺能闹腾的。 “姑娘要不先歇歇,筠诸先出去看看。” 刚刚她们都看见了陆世微,想着跟她说话,但是这已经是到了别家的地,这是新婚,不能被说着自己没有规矩。 但是宋南锦的手已经有些酸疼了,直接就放下了手中的扇子,又问着筠诸,今日陆世宁在进门前做的催妆诗是什么,他这般有才学又正经的人,不知道说着这些闺门上的诗,会是个什么意味。 筠诸听着她问,也是想了好一会儿,今日要记住的事有些多,她一时还想不起来。 “姑娘饿没有,要不先吃点果子?我让家里晚色备好了的。” “嗯,先吃点吧。自己在这儿饿着肚子等,人家在外面吃香的,我才不遭这份罪呢。” “有雪梨吗?” 宋南锦还扶着自己头上的花冠问着她,筠诸这眼睛被点亮了,兴奋的朝着她点了点头,急急的说都是备好了的。 “姑娘等等,我这就去。” 第90章 第九十回 第90章 第九十回 这一天忙的, 宋南锦心里还在想着陆世宁什么时候能回来,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卸掉这身衣裳。但是又念着他还是晚一点回来再说。 她心里是还见不着人,自然还是不紧张的。 “吃了好些果子, 可是嘴上还是不得劲,想喝粥。” “想吃甜的东西。” 宋南锦又是拿着扇子遮住脸, 但是一直听着外面的热闹声, 和觥筹交错的祝酒声,她嘴里也有些生涩。 筠诸已经出去转转了, 这个新宅子, 宋南锦之前一直不知道, 更是不大清楚这里该怎么走, 叫着筠诸先出去给认认路。 可是, 枕簟刚刚出去给她端吃的来, 前脚刚走,这房门又被打开了来, 没听见是筠诸还是枕簟的声音,宋南锦也不知道是谁, 猜着或是陆世宁进来了,立刻又端坐了起来, 但是这轻手轻脚的, 不像是他, 身上没有酒味,宋南锦不敢放下手里的扇子来看,只是一直等着。 “姐姐?” 听着这声音, 是陆世微。 “姐姐?我来给你送吃的了。” 陆世微手上还拎着一个食盒, 宋南锦听清了是她的声音后,才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扇子。 已经是入了夜, 外面的宾客声却还是没怎么消退。 陆世微借着这屋里的烛火,又看见了这有些时日未见的宋南锦,这婚服,这花冠,这脸,精致姣好,陆世微一眼看着,也是惊叹了一声。 “姐姐太好看了!世微都看呆了!” 这屋里还有些静,宋南锦头上的各式珠钗一动,那几声清脆的灵动声,是时时刻刻的都在提醒着宋南锦。 “哦,不对,世微该叫嫂嫂了。”宋南锦这听着嫂嫂这一叫,怎么她还是觉得姐姐更好听。 陆世微忙着纠正自己的口误,端着食盒来了她身边,对她又道, “想着嫂嫂肯定是饿了,所以给嫂嫂端了些吃的来。” “对不起啊,嫂嫂,世微和姨母一直都在忙着应付那些来客女眷们,这会儿才来。” “这是豆沙糕,和鱼粥,嫂嫂先尝尝吧?要是不喜欢,世微再给嫂嫂换?” “没事,就这个吧。还是世微有心记挂着我,其实我刚刚已经吃了好些果子了。” 但是还想吃。 宋南锦将扇子放在了床上,陆世微随着她去看,她身边还有几个花生壳,还有桂圆皮。 陆世微瞧着这些东西,哈哈的笑了好一阵。 “原来嫂嫂是将这些东西都给吃了?” “就吃了几个嘛,反正这东西都是可以吃的。” 宋南锦这脸上突然觉得有些挂不住,自己刚刚有些着急,紧张过了头,这才忘记了将这里给收拾了。 宋南锦一手拿着一块豆沙糕,一手拿着汤勺,喝着鱼粥。看着她这样子,是真的饿了。 “今夜吃的东西都要比往日里多,真是有些累着了。” 宋南锦边吃还不忘记有些抱怨,陆世微擡眼来看着宋南锦这满头的东西,是觉得有些累。 “嫂嫂,世微不能在这里待久了,要不然姨母等会察觉到了就要来叫了。所以世微就要走了,嫂嫂吃完了就等着哥哥来吧。” 这番倒是毫不犹豫的就要走,她本来就是自己偷偷溜进来的,但是又怕姨母这样上了年纪很讲规矩的人责罚,她还是得赶紧走。 要是这时候陆世宁进来了,她更是说不清了。 宋南锦还喝着东西,她是说的很有道理,点了点头,就放了她去。突然想起什么,宋南锦放了手里的东西,从自己的头上拔了一支珍珠簪花钗子来塞到了陆世微的手里。 陆世微见着宋南锦这般,心里惊愕着,又要来推拒,宋南锦只说是给她的礼物,这也是作为嫂嫂的一点心意。 时间不等人,陆世微无奈,还是收了东西,捡起了食盒,迅速的走出了这新房。 顿时,这屋子里又回了宁静来,宋南锦坐在新床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已经是有些饱了,算着时辰,陆世宁等会该是来了。 今日顾字成来的时候有些晚,陆世宁听着十焉的话,亲自去迎了他进来,他也知道,今日来了这喜宴,见了些许人,他这身份也瞒不住了。 曹庭之还是一如惯之的叫着他成哥哥,这几人,加上林侧柏,是喝了不少的酒。 先倒下去的就是林侧柏,他临倒前拉着陆世宁,见着他今日这般的风光,像是藏着哭,对陆世宁哭诉了好半天,陆 世宁一力将他面前的酒给推开来,劝了他许久,他还有机会,就像是各种花的花期不同,他也不需要这么焦虑痛苦。 他如今有的,日后林侧柏也都会有。不管是日后遇到了什么问题,陆世宁都会帮他一把。 曹庭之在旁也是这般听着劝,韩即一直在吃菜,招呼了底下的人先端几碗醒酒汤来。 他这样子,是不能再喝了。 这一圈圈的酒给敬下来,陆世宁安抚了他们,又去跟几位来的大人们一起说了会儿话,多多少少的聊起了这仕途上的事。 陆世宁虽喝了酒,但是意识还是十分清醒的,陆世微早就给他备好了很解酒的汤药,味道是稍微苦了一点。 这般弄下来,已经是夜很深了,宅子里渐渐的都慢慢的归了安静,该收拾的都收拾了。 陆世宁又亲自将他们都送到了门口,林侧柏是醉晕了过去,陆世宁也明白,他是借着这个机会,一吐心里的不畅快。这样也好,若是老憋在心里,难免会气结在心。 韩即和曹庭之也跟他告了辞,韩即的娘子劝着他该走了,夫人是有些累了。 送完了客,陆世宁才回了新房去。 刚刚宋南锦吃完了陆世微送来的东西,这会儿陆世宁进了新房,已经是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 外面的喧闹声都收了起来,宋南锦心里一直在做着准备,是渐渐的感觉到了陆世宁似是越来越近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心灵感触,还以为是青梅竹马养出来的默契。 第91章 第九十一回 第91章 第九十一回 团扇掩着面, 宋南锦一直端坐在床前,等着外面的喧嚣一点点消逝去。 陆世宁在推门之前深吸了一口气,也是心里做好了什么准备。然后才带着一身酒气缓缓推门而入, 屋里烛火暗了些,周围也安静了不少。 他进屋前还往周边看了看, 应该没人了, 也是,现在谁还会来打扰新婚的夫妇。 不过, 陆世宁还是叫十焉先看了看, 家里如今来了新人, 还是要多长一个心眼好。 他想了很久, 轻手轻脚的又关好了这屋门。他还是低垂着眼, 他身上的酒气味还是挺大的。 陆世宁往自己身上闻了闻, 也还好,他身上有个香包, 可以稍稍的掩盖些他身上的酒味。 这屋里静得很,宋南锦应该也是察觉到了他已经进了屋来立刻又拿起了扇子来遮脸, 正经的坐好。 陆世宁迈着步子,有些慢, 越走近, 他才慢慢的擡起了眼来看着前面端坐着的人。 其实直到此时, 陆世宁看着面前的这景象,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白日里那些,都是依着规矩, 他也没怎么好好看看她。 宋南锦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近, 手上握着团扇,略略的收紧些。 甚至, 还有些出汗。 走了好些步,陆世宁在她面前停住了,这样背对这屋内的烛火,陆世宁这身黑影,也投在了宋南锦手上的团扇上,那株梅花边,阴影都加重了些。 陆世宁看着穿着婚服的宋锦,也是呆了好一会儿,扇子遮着,虽也不能直接看到她的脸,但他心中也能描摹几分。 陆世宁这会子还能出神,站了许久,手上的动作,将举未举,也是在犹豫。 宋南锦唤了他一声后,他才回过神, “自杭州一别,我与你也是好些年未见了 。”陆世宁冷不丁的冒出了这句话,觉得有些怪,但是又想先缓和缓和关系。 陆世宁站在那儿,未再走上前,宋南锦轻轻的嗯了一声 ,是在回答他刚刚说的话。 这个声音,带着些许熟悉,但是如今站的这般近,也觉得疏离的很。 然后,之间又是一小阵沈默。 “你,你,你还要站在那儿吗?你何不先把我的扇子退了”这就是该办的事,陆世宁这下倒是发楞忘记了。 “哦,瞧我。”经她这么一提醒,陆世宁才记起了他接下来该办的事。 陆世宁用手拍了下脑袋,慢慢走上前,宋南锦从扇面上看,他的身影越来越靠前,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握着扇柄的手收得更紧了些, 待走到不足半尺的距离,宋南锦也能清晰的感知到他的气息,他身上的一股淡淡的药香很迅速的包裹起两人。 陆世宁将手也放在扇柄上,触碰到了宋南锦的手,她能感受到他掌中的温度,可这会儿,宋南锦的手却也不知道该怎么使劲了。 不对,是宋南锦整个人都不知道现下该怎么做了。 陆世宁见她手不怎么动,明明说让自己拿下却扇,可怎么,他却感觉她的身子有些在发抖。 “你还是不肯拿下来吗?”陆世宁轻轻对她道,话轻的很,眼神一直看着她手上团扇上的梅花。 宋南锦一时没有回应,陆世宁又往她坐的方向倾了倾身,一边缓缓退去她手中的扇子,一边又柔声说道, “难不成姑娘还想让我再作却扇一诗不成”今日催妆诗也做了,大雁也画了,看来还有最后一道门槛,却扇诗。 陆世宁已经预备想好了,还未开口,又感觉到宋南锦的手是已经放松了,这团扇也还是被他拿了下来。 说实话,一见到这样妆容精致的宋南锦,陆世宁这会的反应跟刚刚一样,呆了好会儿,他是不自觉的看呆了些,嘴微微张开,又抿了抿嘴。 杭州小时稍显幼稚青涩的脸和现在妆成施粉的模样一起,陆世宁是还能从她的身上见着多年前的影子。 陆世宁眼中的惊讶让旁人瞧也是很容易瞧见的。 他也是红衣加冠,点缀了郎君风姿。 “你,你,为何这么看着我”宋南锦见他这样,用手抚了抚脸,以为自己妆容哪里不妥当,她的脸上有脏东西吗。 宋南锦稍稍的侧过了身去,没有正对着他,她也垂了头,等着他的话。 “是有什么不好吗?”宋南锦侧身问道,没有看向他,脸上早早起了红晕,可惜屋内暗了些 ,不轻易看见。 “没有,是,是美人醉颜,惊 艳了我。” 这一席话,说的人咳了咳声,意图掩饰什么,听的宋南锦用手掩了掩嘴角的浮起的淡淡笑意 ,头埋低了些。 陆世宁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之前本就话不多,陆世宁站在她面前,也是十分的不自然。 掩饰完,想起来还有什么,陆世宁缓缓的朝宋南锦伸出了手,他这双修长的手,就放在宋南锦的眼皮子底下。 “来。” 宋南锦转头循声看向他,看着他伸出的手,还有一丝不解。又看他点了点头,她也还是慢慢的将自己的左手放在他的手中。 陆世宁顺势扶着她起来,两人朝着酒桌走去,上面也都是些果子,表达祝福之意之类的。 待两人坐下后,陆世宁只先倒了两杯酒,又拿着其中一个酒杯到宋南锦的跟前来,然后,陆世宁擡眼来,眼神十分温柔的看着她。 她这满头的珠玉钗子,陆世宁往这花冠上扫了一眼,又继续看着手中的酒杯,朝她示意。 宋锦还不明白他这是何意,陆世宁也拿起了另外一只,继续将右手中的那杯酒递给了她,他又接着道, “今日那杯合卺酒,是依着成婚规矩该喝的酒。现在这杯,是我想与你喝的交杯酒。” 陆世宁看着她的眼睛,她额间的梅花妆,甚是好看生动。 宋南锦从他手里接过了酒杯,也没说什么,只是照着他的话做了。 一杯酒,就着烛光,就着满屋的喜庆气氛,倒进了心里。 杯中的酒尽了,两人收回手的动作也慢了许多,头上的金钗玉环想是多了些,靠的近了,陆世宁也隐隐约约看清了她额头边上的几道压痕。 两人又各自坐直后,宋南锦还用手扶了扶头上的花冠。 今日受的所有的累,都是拜它所赐。 “你,你这头上,东西是不是太重了?要不,先换下来吧?”陆世宁朝她头上指了指,还是要问问她的意思。 宋南锦这下双手都抚上了头上的花冠,看她这样子,应该是想要将它给取下来。陆世宁见着她似乎一个人弄不好,又站了身来,往她身后去了。 宋南锦瞧出他的意思是要帮她,但是,这花冠上的东西有些多,他还能知道怎么摘? “等等!”宋南锦是也碰到了陆世宁的手,这会儿没有铜镜,她怎么看得清。 “怎么了?”陆世宁刚要给她取下一支簪子,听着她这样喊,立刻又住了手,轻声问着她怎么了。 “你,你知道怎么取这个吗?这会儿又没有铜镜,我也看不清啊。”宋南锦这话里一是有些无奈,二是真的在质疑他,他要是不会,还是自己来比较合适。 “啊?”陆世宁这有些发楞,是他自己没想全。 “是,怪我,连这个都没想到,是我大意了,姑娘勿怪。”陆世宁悻悻的罢了手,转身去梳妆台上给她拿了铜镜来。 到底是男子,对女子珠钗也着实不懂,一头的珠玉,还是宋南锦自己摘了下来,弄了半天。陆世宁又只好在她侧边坐着,静静的听着这被摘下的呤叮声。 青丝披散,只剩下脸上的妆容,倒与刚才又有不同。 宋南锦解下来的簪子钗子,是摆了半桌,最显眼的还是那个花冠,就算是已经到了这夜里,光亮没了白日里那般强,这东西看着也还是那般的锦绣精致。 宋南锦等着自己摘完,是好好的舒了口气,感觉自己直起头来都轻松了很多。 夜愈深,外面的喧嚣似乎是一点儿也没有了,屋内灯烛也没多几盏,衬得屋内更暗。 陆世宁瞧着她这模样,也是心里松快了许多。他还有事要说,让她一直这样顶着头上的一堆东西,也不好,很受累。 “对了,你今日吃饭了吗?坐了这么久了,也很饿了吧?”这桌上的吃食像是没有被动过,陆世宁也不知道她能吃什么。 陆世宁还没直说,想着先暖暖场子。 宋南锦回头来看着他,只说, “你妹妹,世微之前给我送了东西吃,我现在也不是很饿。” “哦,好吧。” 陆世微倒是比他想的还周到,也是他的疏忽,外面的人,实在是有些难缠。 “你,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啊?” 陆世宁这般嘴笨,宋南锦见着他这模样,还真是跟世微之前说的一模一样。 他这欲说未说的样子,宋南极也不想跟他再打着弯子。 “是,我是有几件事想跟你说,我想交代给你。” 陆世宁暗自吐了口气 ,正是要开口。宋南锦披着头发,也一直看着他,他是喝了不少的酒,身上的酒气味还很明显,但是瞧着他说话做事,看来是还没醉。 “第一件事,就是,这宅子,之前置办的时候,有些匆忙,所以,还没有完全修缮好。” “所以,之后这剩下的事,我可能得麻烦你,多看着一点,这宅子的布局图,我之前都已经画好了,明日我会拿给你看看。” “本来是不想麻烦你的,但是事急从权,我也是没有办法。” “嗯,没事,这本来就是管家的事务,我可以帮你。” 宋南锦是听出了他话里带着的几分歉意,只是觉得他话说的有些怪。 “好,呃,第二件事就是,你先等等,” 陆世宁这句话刚说完,就已经站了起来,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拿了个木箱子过来。 宋南锦看着他又坐了回来,看着他打开了这个箱子,很是不解,对他道, “这是什么?” “这是地契和我身上剩下的钱。” “钱?地契?” “这个是如今这陆宅的地契,还有这个是陆家祖宅的地契。” “祖宅?” “嗯,不过这祖宅在杭州,这个东西是我爹之前给我的。” “至於这钱,是置办完宅子和婚宴后所剩下的钱,这么多年,我和世微依靠的就是这些。”陆世宁将这个箱子往她跟前推了过去,这已经是陆世宁全身的家当了。 宋南锦上手拿着几样东西看了看,见着她一直不说话,怕她不明白,陆世宁又继续补充, “你应该还记得,我娘姓沈,沈家家底丰厚,之前我娘的东西,她都给了我。这些是如今剩下的,我想都交给你了。” “我知道,杭州的沈家,是很有钱有名。但是,你这置办宅子和操办婚宴过了,还有这么多?” 宋南锦算了算他给的这箱子钱,是折算成了纸币,还有将近五百贯的剩馀啊。 “是。” “那为什么世微之前说,你们这些年过的不是衣食无忧的生活啊?你还要自己卖画?”宋南锦放了这些东西,又擡头来问着他,怎么她两边听到的都不大一样。 “世微对这些事情,并不知情。我是一直瞒着她的。” “我们兄妹自己生活,在外行事当然要小心了,财不外露。再说了,钱要用到最重要的事上,之前我靠着卖画卖字,也是能维持我们几人的吃穿用度的。所以,这钱,世微一直不清楚,她是真的觉得我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那,她为什么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瞒着她?”宋南锦追着陆世宁的话问,陆世微这么多年都不清楚,她才刚嫁过来,他就和盘托出了。 这又是为什么。 “我,只是不想,她担负的太多。” 陆世宁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没有说着实话。 “算了,你有自己的考虑,我也不多问。所以你的意思也是不希望我告诉世微吧?” “是,我选择都告诉你,是因为你跟世微不同,她无论怎么着都会听我的话,我都有办法瞒住她。但是,你不一样。” 陆世宁擡眼来看着宋南锦,他是真的没有办法,对於她,是跟陆世微不同的。 四目相对,宋南锦先转了眼去,她答应陆世宁不会告诉陆世微的,就让她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就是。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的。” “好,谢谢。” “还有其他两件事,姨母她们来,已经有一段日子了,等着我们的婚事完了,她们也要回去了。” “等着她们走了,这家里以后还是你说了算的。” “嗯,我知道。” 宋南锦随声附和着他的话,她明白他的意思,她们都是陆世宁的家人,她自然会好好对待她们。 “最后一件事,我想拜托你,等我走后,帮我好好照顾世微。” 陆世宁是终於提到了他要赴任的事,他心里还有几分顾虑,刚刚还挺犹豫的。 “你什么意思?什么走?” 宋南锦是微蹙起了眉头,抓着他话里的奇怪点问,陆世宁见着她的脸色有些变了,急忙安抚她道, “哦,我已然是官身,即将去应天府赴任,这次拖的有些久,就是想等着成婚的事过了再走。” “所以我想拜托你,等着我走了,照顾好自己,也帮我照顾好世微。她是我唯一的血缘至亲了。” 陆世宁的语气很软,是在恳求她,陆 世微的性子要是没人管着,他会很不放心。 “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是,你自己去,让我和世微就留在汴京?” 宋南锦稍稍提高了点音量,自己有几分惊讶和不解,但是也没那么直白。 陆世宁瞅着她的神色,担心她有些别的意见,只说,她是怎么想的。 “是,我打算自己去。” “你,有什么想法想说吗?” 宋南锦这下被他憋的有些说不出话来,自己转了头去,还要仔细的捋捋思路。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俩才成婚还不到一天呢。 “我说你怎么跟我爹说要提前成婚呢,原来是这样。” 宋南锦自己念着这句话,虽然很小声,陆世宁还是听见了。 “不是这样,我是想着,早日成婚,你也能落个清净不是吗?现在陆家,我爹娘都不在了,只有两个人,家里以后都是你做主的,这不是挺好的吗?” 陆世宁心里有些不安,他害怕她误会了他的意思,又接着解释说, “成婚大事,我不是开玩笑的,都是真心的。你,不要多想。” “我,我,” 陆世宁的脑子里都要乱成什么了,闭眼想了会儿,叹了口气,又说, “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我是不希望你们跟着我再吃些苦头。世微那样子,你也看见了。而且你们在汴京,我心里也能更安定些。” “等我走了,我每个月都会写信回来,其他的事,我都相信你,所以请你也相信我,我这个决定是最合适的。” “什么时候走?”陆世宁一通的话才道尽,宋南锦直接就转了头来问着他,那眼神,陆世宁对上了,心里一颤。 “等着回门后,我就去了。若是加急,或许我明日就会走。”陆世宁自知理亏,有些心虚,也渐渐的低下了头来。 宋南锦得了回覆,也没再说。 沈默过后,宋南锦也是明白了他。 “好,等着回门后你就去吧。做官仕途上的事,我也不好让你这个今科榜眼被耽误了。” “家里的事,我会管好的,你放心吧。” 宋南锦将手边的木箱子又盖好了,拿在手里。 陆世宁瞧着她这样子,也没多说了。 瞧着这时辰是很晚了,也该休息了。 要是不再说着这些家务事,陆世宁还是找不着什么其他合适的话来说。 “夜深了,时辰也很晚了,你早些休息吧。今日大家都累了,要是我想起还有什么事,我明日再告诉你。” “我,昨夜也喝了很多酒,吹了冷风,刚刚又喝了不少,有些着了风寒,不想过了病气给你。我,今夜就自己去书房睡了,姑娘早些安歇吧。” 说着自己有风寒,陆世宁佯装还拿手掩口咳了好几声。 撂下这话,陆世宁便起步走了,自己的眼神跟着自己的步子走,是迟了些。 待关门声落下,宋南锦才反应过来,坐在这儿呆了好一会儿,这是要她在洞房花烛夜自己独守空房 陆世宁刚刚说话的时候,是支支吾吾的,但是这走的架势可是一点也不犹豫。 反应过来宋南锦想了想,他好像就是这个意思。原本就安静的房间,现下只有她一个人,更显清净。 宋南锦的耳边已经没在环绕着陆世宁的说话声,他专门来一趟,就是为了说这些俗事? 宋南锦对着这空气,是苦笑了几声,眼里有种莫名的情绪。但是这样也好,大家都累了,走完这遍规矩,大家各自心安了就是。 宋南锦缓缓的站了起来,将她手里的那个箱子,放在了新床上。 之前陆世微跟她也提过,陆世宁好像是在喝药,看着虽然有些敷衍,但是陆世微应该是不会来骗她的。 外面走街上打更的人已经又来转一圈报过时辰了,宋南锦脱了这身也有些繁重的婚服,自己放了帷幔,躺在了只有一个人的新床上。 吹了灯,屋里的一切很快被漆黑包裹,宋南锦侧身躺在床上,虽是盖着新的被褥,但是还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可能是换了一个新地方,她还不大习惯。 她沈浸在这片漆黑中,伸手来看不见自己的五指,盯着那点地方,宋南锦看了许久,发觉自己的肩膀处生凉了,她缩进了这床大被褥中,蜷成了一团。 书房外的青竹影子是掩盖了独自回来的人影,陆世宁扶着门边,是感觉这会儿才开始有些头晕。 这酒劲是慢慢的又起了来。 如此夜深,他回来的时候很小心,幸好院子里花木长的都深的很,也是不轻易能被发觉。 陆世宁脱了衣裳,就直接躺了下来,这边被子没那么厚,陆世宁盖着被子的时候,也觉得有些生凉,但是这酒劲上头了,也是生起了一阵热。 青竹一直随风动,它们之间的低语声,是伴着陆世宁缓缓入眠。 婚宴已过,他是有些满意,但是宋南锦的话,他还觉得有些怪。 第92章 第九十二回 第92章 第九十二回 昨天的事情太多, 宋南锦睡的有些沈,陆世宁进来的时候,她都还没醒。 他倒是醒的早, 昨夜其实没怎么睡。 新婚第一天就分房睡,他是有自己的顾虑, 但是也不好叫她被看笑话, 现在端了水进来,是想掩饰什么。 都知道昨夜是新婚夜, 那些丫头们也没来这么早, 陆世宁进屋来的时候, 屋内一点灯都没有。 五月的天光起的早亮, 已经透了几抹亮色进了窗。 陆世宁放下了自己手里端着的热水, 探了探头又往里屋瞧了瞧, 宋南锦是还睡着。 他先去点了灯,轻手轻脚的, 也不忍吵醒她。他是为了不露馅来的,听的床榻上的翻身声, 心里也有些发毛。 也不知道是不是动静有些大,宋南锦一睁眼, 恍惚间看见一个人影在帷幔外, 一下便坐了起来, 掀开了帷幔,这才看见了陆世宁在那儿点灯。 “你,你怎么过来了?” 陆世宁听得背后的声音, 是吓了一跳。 手里的东西差点没拿稳。 “哦, 我端了水来,过来看看。” 宋南锦还散着头发, 只穿了件单衣,见着陆世宁早换了衣裳,穿戴整齐,她又想起还要去给沈娘子请安的。 这是新妇的规矩。 “我倒是差点睡过了,还要去请安的。” 正屋的灯都点了,筠诸和枕簟也要来这边看了。 “不急,你要是还累的话,再睡会吧,我只是过来看看。” “呵,那可不行,该是没规矩了。” 陆世宁虽然是那样说,但是宋南锦已经掀了被子,下床来穿鞋,这刚嫁过来,怎么能这么怠慢呢。 这还要去祠堂上香,都不能耽误了。 宋南锦是要换衣裳,但见着陆世宁就坐在那儿,也是犹犹豫豫的。 “呃,那个,你要不先出去,我先换个衣裳。” 宋南锦披着件外袍,侧身对陆世宁道。 陆世宁是反应了过来,连忙起身,说着是自己忘了,又说自己给她端了热水来,记得用。 他轻咳了两声,是自己没注意到这个。 陆世宁出了里屋,就在外面,筠诸和枕簟来的时候,却说陆官人起的这么早,已经穿戴好了。 “她还在换衣裳,你们进去吧。” 陆世宁招呼了她们去,希望不会看出什么来。 这两个小丫头也不跟他多说,已经进了里屋。 这天色还早的很,陆世宁在这正屋里转了转,是觉得哪里修缮的还不好,哪处的东西放的还不合时宜。 十焉也来了正屋,说是在书房没有寻到陆世宁,没想到他已经自己过了来。 昨夜陆世宁睡在书房,十焉也是知道的。 虽然他是不清楚陆世宁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也没多问,陆世宁早先告诉了他,要收拾东西,他们没两天就要走了。 沈娘子也已经起了,就问这两口子醒了没,要一起吃早饭。 沈娘子她们还没说什么时候要走,陆世宁只怕是想,他是最早走的那一个。 听得了里屋的动静,宋南锦正在梳妆,陆世宁也不好去打扰,就在外面站了会儿。 这一切都是他做的不对,没两日他就要离开汴京,这哪里是新婚的夫妻,完全将所有的委屈都推给了她。 这是他做的不对,心里很自责。 沈娘子她们已经布置好了早饭,就等着他们两口子了。 陆世微和禾儿也过了来,见着宋南锦和陆世宁都没来,也只是在那坐了会儿。 她想起了陆世宁该是没几日就要离开家了,沈娘子或是还不知道。 只是,等着他自己开口。 陆世微听他的话,也不会再多言,陆世宁自己有自己的打算。 “姐姐,等会儿我们是看新娘子吗?” 念禾是记着看新娘子,可是这大婚都过了,陆世微只告诉她,那是嫂嫂了,该改口了。 这小孩子,还记得昨天的新娘子。 话还没多说几句,陆世宁和宋南锦已经牵手一起进了这前堂。 新人守规矩,是要来给长辈请安。 沈娘子见着他们这喜庆劲,也是高兴的合不拢嘴。 “先坐,先坐,都是一家人了,不管这么多的规矩了。” 沈娘子是叫着宋南锦,知道她是小时候便与陆家相 识的,只是,她不常见罢了。 宋南锦和陆世宁先行了礼,又说,这是他们该做的礼数。 宋南锦换了身稍显素雅的衣衫,上着黄白游衫子,碧色抹胸,深青色合领衫,下着黄色百叠裙,戴的是珍珠耳坠。 “姨母安好。” “好好好,快坐。” “我也是嫁的早,与你啊,小时候也没见上几面。” “真是生了个美人模样,怪不得世宁心里总是惦念你。” “咳咳。” 陆世宁坐在沈娘子的身边,是听见她话说的有些不妥。 沈娘子见着陆世宁这模样,也是掩口笑。 “都是夫妻了,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陆世宁自讨没趣,只是看了几眼宋南锦,她倒是镇定的很,只是专心听着沈娘子讲话。 “哎哟,来来,这是我戴的一个白玉镯,这是我的婆婆给我的,我就留给你了。” 沈娘子握着宋南锦的手不肯松,那是越瞧越喜欢的,宋南锦这温婉的气质是真真符合了她们这些长辈对媳妇的选择。 沈娘子就要随手脱了这个白玉镯,宋南锦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是要推拒的,一慌,转眼去瞧了瞧陆世宁,他朝她点了头,示意收下便是。 这是长辈的心意,多推拒也无用。 无奈,宋南锦还没多说其他的,沈娘子已经将这白玉镯戴在了宋南锦的手上。 “也是我姐姐和姐夫当初的眼光好,这下才没让你这个好媳妇给跑了。”沈娘子提到了陆父和陆母,陆世宁的眼神微妙,也没多言。 “先吃饭吧,都要凉了。”陆世微是见机转了话题,说着禾儿都叫饿了,赶紧吃饭吧。 陆世宁给她舀了粥,又端了些许甜腻的吃食在她跟前,也不知道她爱吃什么,这么多年都未见,有些生疏。 宋南锦是感觉他有些怪,要说他不体贴吧,他一大早又来给她端水来,要说他很体贴吧,宋南锦是老觉得陆世宁跟她还是刻意保持着距离,有几分疏离。 就是这样怪怪的感觉,宋南锦也不大真的明白他的心意。 但是,就这样维持着,也未尝不好。 相敬如宾,也是多少女子渴求的。看来她们说的都没有错,男人都是会变的,成婚后,那就是另外一副模样了。 宋南锦夹起一块豆沙糕,是甜腻的很,可她未尝出满分的甜。 陆世宁边吃边注意着她的脸色,也能看出她藏着几分情绪,只是,都未言明。 他们的这张脸下,都藏匿着未明的阴翳,只是,都不肯撕下那张完整的面具。 害怕情感的决堤,害怕碎成一地的情绪,该如何收拾。 用过了早饭,出了前堂,陆世宁又要来说一些煞风景的话,他这几日便要收拾东西,没两日便要走了。 还有一些事要交代给宋南锦,她只跟在他身边点头应声,说着自己都会处理好的,他放心去就是。 家里的事情,少些牵挂。 “我已经将我之前画好的那幅画放在了正屋,做了标记,你应该能看明白。” “嗯。” 宋南锦轻声嗯了一句,其馀的话也没有。陆世宁再三跟她保证,赴任之时会每个月都写信回来的,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事发生,她可不要多想。 她反应不大,只是随声附和。 现在只有他们二人,陆世宁揣摩着她的语气,也是觉得她太过平静了些。 “南锦,是我做的不大对,我们刚成婚没多久,我就要出去,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陆世宁满是自责的意味,宋南锦反过来还来安慰他, “没事,我也知道你的难处,科举中第,教养世微,你也吃了不少的苦。” “我们虽已成了夫妻,也不是要日日都在一处的。” “你的仕途要紧,我可不会阻拦你。” “只不过,你到了他处,可要多长个心眼,别没得白叫人算计了。” 宋南锦说着这后面一句才是关键,她也不是不知道这官海里面的小心思,他是个生面孔,被那些已经做官几十年的人刁难,也不是不会发生。 陆世宁在她跟前连忙点头,说着自己都知道,自己会注意的。 “对了,走之前,叫世微为你配好药,将药方带走,要记得按时喝药。” 宋南锦这下是唠叨了起来,告诫他吃药也要当心些。说着这些话,像是下一刻陆世宁就要走了似的。 “我都记得的,你放 心吧。” 该交代完的客套话也没几样了,该说的都说了,陆世宁一下再也找不着其他的话说,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呃,若是以后家中有什么急事拿不准的,你也要记得写信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都担着。” “嗯,我会的。” “既然是要收拾东西,我再去看看有什么没收捡好的。” 宋南锦断了他的话,借口就要避开,陆世宁出言挽留不得,只好暗自叹气。 他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也完全不能说上来。 十八早过,三日后归宁,陆世宁和宋南锦和沈娘子又回了一趟宋家。 沈娘子说着这等着归宁后的日子过了,没几天,她们也要回去了,走之前,再来拜望一下亲家。 也算是替姐姐姐夫来过了。 大娘子热切的很,见着这对新人,也是高兴了好半天。 只是吃饭的间隙,大娘子将宋南锦拉在一边,说着是前两日,郡王府的人又派人送了礼来,说是为了恭贺宋南锦新婚之礼,大娘子也是觉得奇怪,他们不直接送到陆家,还是送来宋家的。 她说,也不贪图这礼,就问,宋南锦作何打算。 她掩口捂鼻,是藏住了几分另样的情绪,他们老做这么些奇怪的举动,她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 “大娘子,这礼,我就不带走了,就给了大娘子吧。” “要不然,我这也不好解释。” “哎哟,我可不是贪图你这份东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过这郡王府的人也是好生奇怪,该是把礼送到陆家的。” 大娘子还犯着嘀咕,宋南锦也没细说,知道大娘子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她确实难以说清楚。 “大娘子,这事我爹知道吗?” “知道啊,就是要我来问问你,你是怎么想的。” 大娘子还没放话,瞧了瞧宋南锦的模样,跟出嫁前的样子没什么区别,这脸色还平静的很,也大致猜得出她出嫁后的样子了。 “我没什么想的,只要两边都安分着,好生过日子就是。” “大娘子,这东西我今日就不带走了,大娘子处理了就是。” 宋南锦简单说了几句,就要回了席间,陆世宁瞧她回来后的神情不大对,以为她是听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偷偷扯着她的袖子,问着她有没有事。 宋南锦掩饰的还很好,只说是大娘子跟她有事说,就是些妇人之间的私话,没什么,他可别打听的这么仔细。 好奇心多了会害死猫的。 陆世宁见她不愿多说,也没再问。 今日回家来,宋父很是郑重的跟他讲了宋候知读书的事,他已经十五了,正是好年纪,不该再耽误。 陆世宁答应会协助宋候知读书的事,就是他要听话。 宋父看了一眼身旁的宋候知,虽是个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但是眼里看过去,也还是有几分疼惜。 “我保证,他自然是要听话的。” “他要是有个什么不规矩的地方,世宁你就替我好好管教他,打他都使得的。” “往日里在书院读书,他也是爱闹腾,也挨了夫子不少打。” “我们都是一家人,世宁啊,也不要不舍得。” “是,听岳父的。”陆世宁答完话,也投了个眼神过去,宋候知只是对着他笑,也没多真切。 他是折在陆世宁手上了,却是没个好脸,读书上进的事,宋父现在是要死死的盯住他,大娘子也求不得情,宋父还怨,大娘子对他们两个就是过於纵容。 “还不赶紧谢谢你姐夫,为着你的事,你姐夫还要多花点心思在你身上。” 宋父催促着宋候知赶紧倒杯酒给姐夫,陆世宁看着他就觉得好玩,他这个性子跟他以前在杭州玩的时候一位朋友很像。 宋候知有些不情愿的站了起来,拿起酒壶倒了杯酒就给陆世宁递了去, “多谢姐夫费心了,候知感激不尽。” 瞧他这样子,宋父还是有些不大满意,又添了句, “你姐夫是一甲进士,官家钦点的翰林官人,你出去看看,是哪家公子姑娘都能让状元榜眼探花的来教你读书写字吗?” “眼下有了这样的好运气,你就给我知足吧。”话是提到了宋候知,可是宋金知在一旁看着,也是觉得后背凉的很。 她是担心宋父下一个要对付的便是她了。 她赶紧低头扒菜,不敢直视。 陆世宁劝着宋父 可不要太动气,既然是还有办法将他给纠正,那便是有希望的。 宋父拿手点了点宋候知,是要好生提醒他。 今日归宁来,陆世宁还说是也来作辞行的,他赴任做官的事,宋父也知道。 万般委屈,他都说清楚了。 至於他为什么不带宋南锦一起去,也是跟宋父解释清了缘由。 陆世宁之前七年都不是个安享福窝的人,他是吃过苦的,他不能再接受宋南锦和陆世微跟他一起。 虽说是要离别,但是宋父曾经也尝过这个滋味,他也理解。 只是为着他要远行,宋父还问他人手够不够,自己再叫两个人跟着他也好。 应天府离汴京也不算太远,他们以前做生意出门的时候,走的是还要远一些。 陆世宁只是婉拒了,推说自己都已经安排妥当,还有位要赴任的大人与他同行,路上也会有照应。 宋父瞧他自己有主意,也没多言。 第93章 第九十三回 第93章 第九十三回 今日归宁回家, 是待到了黄昏末刻才回去。 归家之时,陆世宁和宋南锦坐在马车上,陆世宁是明显的察觉到了宋南锦的情绪有些不对, 两人虽都坐在一处,但是车内也安静的很。 陆世宁隔着这马车是也听见了外面收摊的声音, 还有的像是已经挂上了晚灯, 准备开晚市了。 “刚刚吃饭的时候我就瞧你的神色不大对,现在还是这样, 南锦, 是有什么事吗?” 陆世宁转眼轻声问着她, 这几日两人都客客气气的, 除了说些他要收拾东西的事, 也没别的话。 宋南锦刚刚是在出神, 陆世宁刚叫着她,她还没回过神来。 见她想的入神, 没搭理他,陆世宁上手去握住了她的右手, 是提醒她,她在想什么。 见陆世宁的手搭了来, 宋南锦这才转头去瞧他。 “你刚刚说什么?” 宋南锦从他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 问着他是在说什么。 “我说, 你看起来神色不大好,是在想什么?” 黄昏已过,外头的天色都已经没那么亮了。 墨色渐渐上了马车, 陆世宁也不大能瞧清楚她的模样。 “我在想, 这几天会不会下雨?” “下雨?” “嗯,要是下雨, 就不好赶路了。” 宋南锦说这话的时候,是有几分心虚的语气,陆世宁是个不爱追问的性子,她是心里藏着事,既然她不愿意说,他也不多问了。 “应该不会下雨,这几日日头都很好,太阳这般大,也不会耽误赶路的。” “是啊,应该不会下雨的。” 宋南锦喃喃的又重覆的念了一句,陆世宁也收回了手,确定了她没再说话后才又转了头去看着外面的景色。 汴京的夜晚也是这般热闹,除了天色不同,其馀的也跟白天一样。 “明日我就要走了,你自己在家要多注意些,照顾好自己。” “嗯。” “还难为你等着归宁之后再走,我也怕耽误你。” “你从来都没有耽误我。” 陆世宁很快的接住了她的话,她是老念着这件事,陆世宁真是怕她有心结。 “一直都是我耽误了你,是我的错。” 陆世宁又不舍的说着往事,过去的时候,他真不是故意的。 “算了,不要说这个了,你今天晚上回去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要休息好才行。” “是。” 陆世宁这几日一直睡在书房,对於夫妻同房的这件事,他和宋南锦都是有默契一般,从未提半句。 陆世宁知道她是个聪明人,对於他为什么不肯跟她亲近肯定心有疑惑,但是她也掩饰得很好,从未来问过他一句,只是做好该做的事,听他的话便是。 说着,这还是有夫妻默契一样,两人都避开不谈,平日里还是如一般夫妻一样。 宋南锦收起了自己的心思,回了家,说着要去给他点点东西,陆世宁自己去睡便是。 他也没话说,只是刚进书房,就瞧见陆世微在那里等着他。 他这才松了松自己的脸,又得换一副样子来对世微。 “我这才刚回来,你就来了。” 陆世微给他熬好了药,就等着他喝。 “哥哥这几日一直都睡在书房啊?” 陆世微顺道指了指陆世宁睡榻位置,那儿还挂着他常穿的衣裳。 陆世宁也看了过去,是有几分心虚。 “我这几日不是有风寒嘛,我怕过了病气给你嫂子。” 陆世宁放了外袍,记挂着她端来的药。 “哥哥还真是体贴,让嫂子一个人住,就不怕被说闲话吗?” “你个小姑娘,懂什么?” 陆世宁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又问着她来是何事。陆世微从自己手里拿出了几张药方,这是陆世宁以前常喝的药,陆世微又重新誊抄了一遍,要他带上,之后照着方子抓药就是。 “哥哥识得一些药,应该不会弄错吧?” 陆世微将药方递给了他,陆世宁点了点头,自己都知道。 说起药方,陆世宁想起了之前他在探查的那东西,那张莫名的药方,居然是陆父生前所喝的药,陆世宁怀疑里面有些蹊跷,但也只是在暗中探查。 “世微,明日我就走了,你在家里要安分些,不许给你嫂子添 乱。” “世微一直都很乖的,哪里添乱了。” “我还不知道你,看着乖巧,实际性子野的很。” “哪有你这么说你亲妹妹的,哥哥还不如嫂子对我好呢。” 陆世微抱怨了他一句,哪有他这么编排她的。 “哥哥出门在外要小心些,千万小心,可不要给我再带个嫂子回来。” 陆世微拿起毛笔要来敲他的脑袋,是要提醒他,那些薄情之举,他还是要多注意些才是。 陆世宁才喝完最后一口药,听见她这样讲,是差点被呛着。 他赶紧放下了药碗,要拿帕子来擦嘴。 这都哪里跟哪里的事,他是出去做官的,没两年便可调回汴京,他的仕途报负,可远不止这些。 “你都在胡说些什么?我又不是那样的人。” “哼,哥哥如今可跟以前大不相同了,以前没有功名,也还有那么多的莺莺燕燕上赶着来。如今有了家世,有了功名,那还没有姑娘要来贴你吗?” “以前我还可以为哥哥做个幌子,哥哥还有借口脱身,可如今一人在外,哥哥要少动些歪心思。” “要不然,我也可是不会对你客气的。” 陆世微这话说的重,她也是为宋南锦着想,宋南锦待她如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她肯定是要维护她的。 陆世宁真是怕了她了,连连说,自己不会的,他心里除了宋南锦,没有其他人。 “我会写信给你们的,你放心吧。” “哥哥,若是你遇见了那种只会对着你哭的小姑娘,跟你说着万般的委屈,装着千分的柔弱,你只需冷眼旁看就是。” “要么就说你自己其实比她还苦,你比她还难受柔弱,这样,那姑娘见着你没有上她的套,也就作罢了。” 陆世微说着这些的时候,陆世宁都睁大了眼睛,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我说你啊,现在一天天的都在看些什么书?那些戏本子唱曲什么的,要少听些。多读些明道理的书。” “哥哥啊,我这是在教你,你是男人,怎么会知道女孩子心里的那点小心计,只要能讨得男人欢心,她们什么做不出来?” “我都知道的,我也不是瞎子,不会看不出来。” “呵呵,呵呵。”陆世微对着他冷笑了两句,口说无凭,她又补充了句,对陆世宁道, “若是哥哥归家之时信守诺言,那世微也不会再多说哥哥半句。若是没有的话,那烦请哥哥归家之时,先在祠堂跪上三日。” “再奉茶给姐姐请罪,至於哥哥要带回来的人,世微也不会给她好脸色,也不会让她过的太安生的。” “我不会的。” 陆世宁被她说的有些很无奈,这都是什么话。 “爹曾经在我定亲之时,也跟我说过,若是有了正室妻子,就不要再想着纳妾了。” “后宅不干净,对仕途无利。况且,咱爹不是也没纳过妾吗?我都知道的。” “哥哥记得就好,本来新婚之时,与嫂子就要分开,这本就是不厚道的了,还要惦记担心哥哥在外的日子,嫂子可真是吃了大亏。” “我看你这胳膊肘啊,可真是没了我的份了,现在完全是一心向着你的嫂子,哥哥我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看来我这成婚娶妻,是给你专找了个好姐妹来吧?” “哥哥知道就好,这段时日哥哥要出门,就把嫂子先让给我吧。” “好啊,我先让给你,不过你还是得还给我,那到底还是我的娘子。” 陆世宁昂头来,与她争着,陆世微突然觉得他好生幼稚,还跟小孩子一般。 “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明日也还要早起。” “那行,哥哥要深深的记得我的话,要时刻谨记在心。” “是。” 陆世宁送她出了书房,这会子才有了清净。 虽说是成婚给两家人都吃了定心丸,但是陆世宁也担心着宋南锦,她是心里藏着事,就怕她不肯说,自己一个人死撑着。 刚刚那药,还有安神的作用,陆世宁坐在那儿没想多久,便已经有了困意。 陆世宁躺下之时,是发觉这床榻更软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宋南锦叫人添的被褥,他嘴角含着笑,侧身入眠。 五月初夏的日头都很好,陆世宁早早的便起了来,换上了青色的官服,这是头一次穿官服,十焉替他穿戴好了衣裳,夸了句陆世宁可是有了个真正官人的气度,又问他是不是该改口叫大人了 。 陆大人,这个称谓还不大顺口。 陆世宁随他怎么叫,无论怎么称,都还是他的公子。 “这次是跟下放的赵大人同行,也是有个照应。” “赵大人是?” “朝堂上的事罢了,赵大人因为改制的事,与王相意见不合,便自请出京做官,此次,不过是暂时顺道而已。” “原来如此。” 陆世宁理了理自己的领子,这青色官服是很衬人,但是还远远不够。 “走吧,吃了早饭就要走了,可不要太耽误了时辰。” “是。” 早饭的时候,沈娘子看着他这样子,也是好一顿夸,少年郎君入仕做官,那可是好生一派光景。 “未州,你也要好好读书,像你陆哥哥这般有作为才好。” 这话又提到了林未州,哪里都要拿出来做一番比较,这是长辈特别爱做的。 宋南锦还忙着上菜,知道这是难得聚在一起吃的几顿饭了,特意叫厨房每天翻着花样做了来。 陆世宁舀了碗粥递给了沈娘子,事先他可没告诉她要出去赴任的事,也是想少点麻烦。 “姨母要不在汴京再住些日子,汴京好些风华都还很好看呢。” 陆世宁给她添了碗汤,想劝劝她。 “出门来是有时日了,要是再不回去,你姨父又要来念叨了。” “我知道汴京好玩,下次再来就是。” “那也行,姨母自己拿主意也可。” “你的婚事落定了,我心里也放心了很多。” 也算是有了个好交代。 “你出门在外,可要多番小心,行事说话都要谨慎些。” “是,世宁都知道的。” 离别在即,沈娘子边跟他说话着,还转眼来看了看宋南锦的脸色,她一直一言不发,脸色平静的很,沈娘子是以为他们夫妻二人是早已经就说定了的。 要是拉着自家郎君哭哭唧唧的,还真是不怎么体面。 宋南锦这样淡定,还真是有个正经娘子的气质。 陆世宁安慰沈娘子,自己已经将这些事都安排好了,没什么值得她们担忧的。 他自己心里有数。 沈娘子还瞧着念禾在那吃饭,胃口似乎不是很好,也说,他有主意便是,官场上的事她也说不上几句话。 第94章 第九十四回 第94章 第九十四回 辰时便要出门了。 林未州跟在他的身后, 陆世宁说起他读书的事,问着他读过什么书,现在还看什么。 沈娘子是也催促他读书上进, 一再告诫他,要多学学陆世宁的刻苦劲。 林未州嫌弃他开始啰嗦了, 推着他赶紧上路, 别误了时辰。 “陆哥哥,还是赶紧走吧, 省得耽误了功夫。” 一家人都来送, 沈娘子带着禾儿就留在屋内, 就说见不到这样分离的场面, 还是不见的好。 陆世微提醒陆世宁她昨夜跟他说过的话, 一定要说到做到, 可不能只是口谈。 陆世宁点点头,只说他都记得的。 就送到了家门口, 陆世宁劝着她们还是不要再送了,免得他再担心。 宋南锦一直跟在他身边一语不发, 等着陆世宁跨出了家门,她难得又添了一句, 说, 东西都给他收拾好了, 还备了点在路上吃的东西,要他记得按时吃饭,按时喝药。 都是些早就说顺口了的客套话, 陆世宁看着她, 也连连点头。 夫妻分别时,总是还要说些难舍的话。 陆世微往旁边站了站, 将最后的这会子功夫留给了宋南锦和陆世宁。 只是,这两人之间,是话少些。 “家里的事都放心吧,可不要那么挂念。” “嗯。” 陆世宁身着官服,刚刚宋南锦也看了好一会儿。 见着帽子还理不好,宋南锦又上前了几步给他理了理衣裳。 “走吧,别误了时辰。” 陆世宁说着是与赵大人同行,已经听得巷子外的马车声了。 “好。” 陆世宁移开了眼神,说着就要上车走了。 可是没那么亲热,陆世宁连她手都没牵一下,已经拉着自己的外袍,就直接上了马车。 十焉看了一眼陆世微身边的黄昏,朝她点头示意,她也是有些放心不下他。 马车上牵的马已经叫过了几声,宋南锦和陆世微瞧着陆世宁的马车走出了巷子,直到见不到马车影子了,才回了家。 陆世微不时的来瞧了瞧宋南锦的脸色,可是看着还算好,没什么难过的。 “未州在家里再玩些日子吧,汴京还有好多好玩的。” 宋南锦对着林未州说话,陆世宁告诉过她,沈娘子,姨母还肯来见他成婚,是个稍亲近的长辈。 自然她是该好好对待的。 “嫂子,我也想在汴京再多待时日,可是我娘就说出来太久了,怕我爹念叨,还是要回去了。” “没事的嫂子,未州以后还会再来的,我也要来汴京考功名,要像陆哥哥这般上进。” “那好吧,你和姨母有主意就是。” “多谢嫂子了。” “既然是要回家去,我还得给你准备些东西也带回去。” “呃,嫂子,这就不用了吧?” “当然要啊,这是给长辈的礼,自然不能少。” 宋南锦心里盘算着这些事,前几日听得她们不多待就要走了,早就叫筠诸和枕簟去准备了。 陆世宁对她们的态度那是极好的,虽然她也很疑惑,为什么成婚之时,未见着陆家的其他人,陆世宁也没跟她解释,不过她也懒得去问了。 “今日有上好的青鱼送来,午饭的时候再多添一道鱼吧。” 陆世宁走了已经有五日的光景了,沈娘子也要来告辞,带着林未州和念禾就要回福州去了。 这走的是水路,坐的是商船,宋家也有货船,宋父告诉了底下的人,要路上多照应着她们些,不光是宋南锦准备好了东西给她们,就连家里的大娘子也多添了一份,说是作为亲家的心意。 沈娘子忙说这趟来的可太值了,见着姐姐的孩子成家立业,她也是放心了。 宋南锦和陆世微一直送她们上了船,走了好一会儿,宋南锦带着陆世微才说要回家去了。 “哥哥走了好几天了,嫂子想他吗?” 宋南锦挽着陆世微慢慢的走回家,这日头还好,还想多晒晒太阳。 宋南锦只是浅笑,说着心里也是担心他的安危,不过想来也不会有事,是与人同行,况且他要去的应天府也不算太远。 陆世微还没跟她说,哥哥发誓许诺不会带人回来的事,陆世微也是担心宋南锦会多想,还没开口。 “也不知道哥哥到了那边,会不会 被刁难?” “世微也担心这个” 宋南锦是问着了细处,想着陆世宁曾经在外求学的日子,应该也是被刁难过的。 他一直都是这么过的,想到这儿,宋南锦叹了口气。 “不过嫂子放心吧,哥哥不是个软性子的人,他能文会武,不会白受欺负的。” “他能文会武?我只当看他就是个只会读书的白脸书生。”宋南锦这话里是还有一份惊讶,没想到自己的郎君还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 “哥哥会使剑的,他书房里还有把剑放着啊。” “不过他应该是带走了,嫂子现在见不到了。” “哥哥要是只会读书,他这一路上怎么保护我们啊?” 陆世微是瞒住了他身上还有剑伤的事,陆世宁不肯让她跟宋南锦多说那些往事,她也是没有办法。 “也是,只是见着他不是那起舞刀弄枪的人,我还以为他就是个简单的读书人。” “嫂子,哥哥原先在潭州岳麓书院读书的时候,骑马射箭,投壶打球,都是拿得起来的。” “只是他现在不爱玩罢了,他更喜欢作画。” “小时候哥哥可以握着画笔在书房里坐一天,书房里存了上百张画,可惜现在都已经没了。” 陆世微说到这里还有一丝惋惜,那么多的东西,都没了。 “我知道。我记得那时候,婆婆还说,要不是见着我来找你哥哥玩,你哥哥那闷葫芦性子,也是没几个他的玩伴能把他叫出去的。” “那时候,婆婆说要我最好天天都去找你哥哥玩,让他别老是窝在书房里,书房可就是他的卧室了。” 宋南锦也回忆起了那点小事,陆父和陆母是真喜欢她的,那时候就说定了要她当媳妇。 “诶,对了,世微,为什么成婚的时候,我没见着陆家其他的长辈呢?就来了个姨母。” “见着姨母,其实跟你们也不是很亲厚。” 宋南锦挽着她的手,边走边说,陆世微有些支支吾吾的,陆家其他的事,有些覆杂,她也记不得大致的了。 “嫂子,这些事,世微不大记得了。小时候在陆家,也不是很清楚与其他人的事。” “不过,哥哥曾经说,与陆家大房的人,似乎关系不是很好,所以也没叫他们。” “至於姨母,是世微跟她不是很亲而已,姨母是嫁的早,与我们家来往也是跟我娘走动的多。” “应该哥哥印象是更深一些,所以哥哥跟姨母更亲近些罢了。” 陆世宁这辈是二房的人,他是二房的长子,陆父与大房之间的纠葛,陆世微是不大清楚的。 “哦,是这样。” “算了,回头我问你哥哥就知道了。” 家族里的这点子事,宋南锦也能猜的几分,何况,她也是如此。 宋南锦还是带着陆世微先回了家,她还得打理她的事,她的嫁妆里陪嫁来的田产,铺面,庄子,她还得回去仔细打理呢。 陆世宁一行人歇息在驿站,虽然是五月了,进了初夏的日头,到了晚上,还是会起冷风的。 陆世宁是一年四季都害冷,就是到了夏季,他也还要多披一件衣裳。 “赵大人先坐吧,让他们去弄。” 陆世宁觉得鼻头是还冷的很,赶紧捧上了热汤碗,在这里坐了好久。 赵大人有了年纪了,也是觉得赶路有些伤筋骨,可不如陆世宁这样的年轻人身子骨好。 “哎,见着陆大人这般青年才俊,我也是真的发觉我是老了啊。” 突然这般伤感,陆世宁是想起了赵大人是为何出汴京的了。 “赵大人是我朝重臣,一心都是为了朝廷,就算是老了,也是值得我们爱戴的良臣。” “再说,我们都会老,赵大人又何必这般感伤。” 陆世宁还出言宽慰着他,见着他的样子,陆世宁是恍惚间想到了他的以后。 “哈哈哈,陆大人可不用这般安慰我,我是老了,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也不知道当时和王相在垂拱殿为着改制一事撒口互骂时,他也是不是能看见我头上的白发?” “就是看见了,心里也要说我这个老东西都有白头发了,还要跟他较劲呢。” 赵大人轻声出了笑,像是在自嘲。 “赵大人与王相,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官家。” 陆世宁知晓如今朝堂之上的纷扰,可是现在也有心无力。 “想当初,我也是中了 二榜进士,入了集英殿。在大殿之外,遥望官家的身影,没想到啊,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如今一拨一拨的后生都起来了,我是身子骨老了,心也要老了。” “陆大人是一甲进士,今科榜眼,我观你的面相,日后必定前途无量啊。” “赵大人客气。我也不过是承父遗志,报效朝廷罢了。” “陆大人是杭州人?我依稀倒是还记得。” “是。” “家父就是前杭州知州,陆明清。” “哦,也是,我瞧你这气度,也不像是寻常家的孩子,原来也是个贵公子。” “果然啊,你父亲也是为官的人,你现在也是为官的人。” 赵大人还想添一句陆家门风好,又觉得显得有些巴结,又住了嘴。 还是这碗汤好,喝进胃里面,都暖暖的。 “陆大人此番调任去应天府,也是占了个好地方,应天府这块,官家还是多重视的。” “便是今科的状元探花,也是要调任地方官职的。” “都是官家的意思,身为臣子,自当遵从帝令。” “陆大人若是上进刻苦,没两年便可调回汴京,你也不用孤家寡人一个在外自己守着过日子了。” 赵大人在路上见着是只有他一个人,自己的亲眷都没带上,猜着是家人都留在了汴京。 赵大人是过来人,也是无意间在提点他,他相信陆世宁不是个甘居於地方之位的人。 “多谢赵大人之言,世宁都记在心里的。” “陆大人的文章好,文采也好,之前我们几个在宫里便也是听得那几位大学士在夸你,说你的作画也好,书法也好,都堪上佳。” “其实也可居状元之位,只是官家的心思,总有变数。” 赵大人是呷了一口热汤,话里似乎是还透着几分遗憾。 陆世宁只是笑笑,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他还挺知足的。 “都是往日里的勤奋,我也是时时都不忘家父留给我的话,时常谨记在心。” 陆世宁觉得自己是有些上头了,说到了自己家的事,刚刚还忘记提醒自己该少说些。 还要接着赶路的,陆世宁先说要去休息,怕家里人惦记,还要写信回家。 赵大人笑他是个多情的性子,才走没几天,这就又惦记上了,还是个多情的小郎君。 院子里的石榴花是开的正娇艳,宋南锦记着陆世宁走之前跟她说的,这陆家宅子修缮一事,她那夜为了看明白陆世宁画好的那布局图,点灯到了四更天。 他画的是很好,还在画卷中写清了各处该有的东西,可宋南锦毕竟吃不透他的心意,他的想法,她光是看这画,也不是完全就能懂的。 还是要他亲口讲给她听才好。他置办的这宅子,虽说是没有宋家大,但也是因为人少,现在就她们二人在家,也是用不着太大的地。 陆世宁要布局的院子格局,那可是一步一景,宋南锦有时候还分不清各处的屋子回廊。 这样的布景,就是跟小时候待过的陆家很相似。 走之前,陆世宁跟宋南锦说过,还要好好照顾世微,她虽然是大了,也要劝诫她,多读书,把性子修的沈稳些。 宋南锦知道世微常常在屋里看医书,她想着,她既然爱看,也有这门手艺,陆世宁也未尝阻止,也就放她去了。 她还说,宋家还认识家中有一位在宫中做御医的明家,若是世微想真的学学医术,还可以去明家请教。 陆世微看诊的手艺,也是早些年拜的一位隐世的高人学来的,她只是用来寻常看诊,还没说要涉及到宫中的御医,她可是不敢高攀。 而且,太高调了,陆世宁也不喜欢。 他是个不喜张扬的性子,要是过火了,说不得要将她的医书都给丢了。 宋南锦听她讲的有道理,也没再多言。 陆世微果然是很听陆世宁的话,宋南锦见她是还有几分怕,跟家里的宋候知和宋金知一样,只要见着宋南锦了,也是心里有几分不自觉的害怕的。 或许这就是作为哥哥姐姐对弟弟妹妹们的天生压制吧。 宋南锦还苦恼自己手里陪嫁的庄子田产铺面,就算是嫁出来了,这账本也还是跟着她不走的。 这已经到了六月时候,宋南锦收到了陆世宁的信,说他已经平安到了应天府一地,一切还算顺利,切勿多挂念。 家中也暂且无事,她提笔回信去,也是报着家里的平安。 院子里起着好大的莲花香,是院子里那口池子里的满塘莲花盛开了。 好看得紧,陆世微想起陆世宁教她画莲的日子,就在自己屋外的廊下搬了书桌椅子,就要来学画莲花,希望陆世宁归家的时候,能夸一句她笔下的莲花都要比往日里画的更好了些。 陆宅是还清净的,宋南锦也是觉得这日子,安静祥和,也就是郡主娘娘生前希望宋南锦以后能过上的日子。 第95章 第九十五回 第95章 第九十五回 陆世宁只到应天府, 与赵大人就此分别了。 赵大人走之前,还多提醒了他一句,陆世宁是生人也是新人, 免不得要受一些老官员的欺瞒和刁难,告诉他眼光要放长远些, 可不要拘泥於这个地方。 陆世宁深谢他的提点之恩, 三两句话,便点明了他往后的前程。 陆世宁早先便换上了常服, 或是日子没对, 陆世宁和十焉是自己走进了南京城, 还没透露出自己是来此任职的通判陆大人。 他不想张扬, 还是打算自己就去了府衙报到。 “我朝有四府, 除了开封府, 还有西京河南府,北京大名府, 再有,就是这个南京应天府了。” 陆世宁只身着一件黄白游长袖, 外搭一件深青色圆领袍,脚上一双皂靴, 头戴一翘脚幞头。 还是素雅低调的很。 他走至了城门外, 擡头来见那城墙匾额上写的南京二字, 心里吐了口气。 这是他做官的第一任地方,自然是有意义的。 “十焉,我们进城吧。” “是。” “这里还有个十分有名的应天府书院, 得朝廷赏识, 听说不少大臣们都曾来过这里讲学,回头有空了也去看看。” 陆世宁还记得这个, 心里惦记着还能不能遇见些有名的夫子先生。 他之前在潭州读书的时候,也听说过这书院的大名。 “大人,我们还是先赶紧安置好落脚的地儿吧。” 十焉瞧着这日头,已经是临近了正午,该是歇息用饭的时刻了。 “好。” 陆世宁牵着马儿,就要朝着应天府府衙的方向走,但他还不大熟路,还得去问问路人。 陆世宁带着包袱,就要去问路。 这城墙边做生意的小百姓不少,陆世宁看了一圈,将马儿的缰绳放到了十焉的手里,要他先等等,他去问问。 他寻得了一个卖菜的老人,陆世宁正了正自己的衣冠,就要走去询问。 “打扰老先生了,可问一句,这应天府府衙公堂是往哪边走啊?” “那边。” 这老人还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菜,听着他这般问话,随手给他指了个方向。 “多谢老先生了。” 陆世宁才一转头,就听的一阵急促袭来的马蹄声正是往城门这处赶来。 “驾!驾!都给我让开!滚开!” 陆世宁急急的又退回到了这大街后,还没看清这为首骑马的是谁,已经要掩口来避避这马儿疾驰过扬起的尘土。 骑得这样快,是还惊扰到了这些小百姓。 这搞的大街上是人仰马翻的,陆世宁还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是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 “哎哟,这又是那知府家的二公子吧,总是见他这样猖狂。” 陆世宁听得周边人等着那驾马的人走后,才是说了这一句,不过该说的都说了,心里的不满也发泄了,还是赶紧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头,该去卖菜的卖菜了。 虽然这里是不比汴京,但也是好一派繁华。 知府家的二公子?陆世宁还去查过,如今任职於应天府知府的大人是姓陈的。 不过现在想的这么多也无用,还是要赶紧去报到才是。 陆世宁擦干净了自己衣服上的灰土,还是牵着马儿继续往街上走了。 应天府的风光,陆世宁之前也未见过,一时有些贪看。十焉多提醒了他几句,陆世宁收了眼,这才发觉已经见到了府衙的牌子了。 可是他这耳朵却是一时都没个清净,这会子又听得好一阵喧扰,是个妇人的声音,陆世宁寻声看过去,只见那妇人周边围聚的人是越来越多。 那些挑菜卖花的,都要路过先放放担子来听一听,看一看。陆世宁擡眼望过去,依稀见的那妇人是身着白衣,在那嘶吼。 说着什么丧尽天良,欺骗拐卖良家女子,陆世宁只是听了个大概,具体的还是听不大真切。 十焉见着这日头,怕是误了时辰,上前去催促陆世宁还是赶紧去府衙报到才是,这样的事可不稀奇,他们过去几年一路上见着打幡求灵的可不少。 十焉拉着他的袖子就是要走,还看个什么。 陆世宁背好了包袱,也说要离了眼。 这会子人声混杂着,有几声叫着陆大人的声音又传了来,陆世宁怕是自己听错了,转眼去四处瞧了好一圈。 “陆大 人!陆大人!” 来的是个青年小生,穿的是青黑色圆袍,脚着黑靴,这是个正经府衙人打扮,陆世宁见着他如此称呼自己,心里有几分戒备。 “你是叫我?” 陆世宁身上还背着包袱,手里还牵着马儿,这样一身的打扮,确实是个行路人的样子。 他们二人在这大街上,显的还是有几分突兀。 “是啊,陆大人嘛,我们知府大人已经知道陆大人到了应天府,本是要小的去城门处去迎迎的,可是误了时辰,就说要来寻大人。” “你怎么知道是我?” 陆世宁早就换上了常服,官服都收起来了,他这样简单的装饰,哪里能看出来是大人呢。 陆世宁追着他仔细问,上下又打量了他一番,是个混官场的人,连面相,都是圆滑的。 “哎哟,陆大人这独一份的气质若是一般人也没有的。” “再者,我们还有画像,看多了自然就认出来了。” 他是佯装还要从自己的怀里拿出那张画像,陆世宁应付说可不用了,还是赶紧带他去府衙才是。 “陆大人,我叫陈左星,若是大人以后有个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都可只管来问我,小的必定知无不言。” “陈大人知道陆大人是今科榜眼进士,也是没口的夸赞大人。这也安排好了一桌席面,要给大人来接风的。” 他要来替陆世宁拿包袱,陆世宁敷衍说可不用,只是牵着马儿继续跟他走。 他心里犯着嘀咕,这人,他不大喜欢。 十焉跟在他身边,对这些话也是有些膈应。 日头是还好,这到了六月,是暑热起的更大了些,近日家里用冰都多了些。 宋南锦叫人去撤了屋内的被褥,这是容易生热,还将陆世宁书房里的被褥都给收拾了。要是不下雨,天气好,还是要多晒晒才好收拾回柜子里。 满打满算,陆世宁是已经走了一个月,宋南锦才收到了他寄回来的一封书信,想着这应天府该也是热起来了。 也不知道他给自己置办好衣裳没,宋南锦之前去书房里收拾东西,在书桌上见着一副他似乎没有画完的画,她也只是收回到了书架上,知道他珍惜这几卷画,她也不好随意就给他搁置了。 这才她嫁过来一月,前天便听说,家里大娘子为着宋候知和宋金知的婚事,和宋父说的有些不愉快。 大娘子的意思是,宋候知要不先成家,娶个正经的贤惠的媳妇回来,让他再收心用功读书也是一样的。宋父的意思却是,他还未成年,还是要先读出功名来,之后再谈娶妻成婚的事。 大娘子是想着,便是如陆世宁这般上进的人,也是读了好几年书才读出来的。 要是真等着宋候知像陆世宁一样读出了功名才讨论成家的事,也不知道会让别人钻了多少空子,这选媳妇和选郎君都是一样的,要是不早些就着眼就怕没得选好的了。 大娘子还跟宋父说宋南锦如今寻得了这样好一位夫婿,那不也还是从小便盯上了的。 要不是当初宋父一心等着陆世宁上汴京来,那还不是要允了别家的请婚之举。 宋父是对宋南锦很偏心的,大娘子知道自己的这对儿女可没有宋南锦和陆世宁这般得宋父的眼,要是自己这个亲娘不多给他们上心,宋父也是没有当初为宋南锦这般考虑的心思的。 这已经说了好几日了,还说家里的赵娘子也劝了劝大娘子,宋候知是还小,才十五呢,要说婚事,还是先操心操心宋金知的婚事吧。 这要选个好夫婿可没有那么容易,要是还想选个上进的读书人出来,这不还是得等嘛。 大娘子是有心思放在陆世宁身上的,他周边认识的可都是读书人,要是多放个心眼在他们身上,选个适婚的小郎君,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她还未向宋南锦开口。 想着人家是新婚,这陆世宁又不在汴京里头,还是暂且开不了这个口。 宋南锦还想着什么时候抽个时间回家去吃个饭,再劝劝宋父,可不要为着这点事跟大娘子置气,这些事不是也急不得吗。 筠诸进了屋,跟她说,底下修缮的工人遣人来问了,这根据布局图的布局,是有几处不大合适,问娘子,是要怎么办才好。 拖拖拉拉的,这是又过了好些时日,陆宅还没修缮好。 当初成婚的日子,陆世宁便说是应付了过去,开府设宴的时候,为着婚事都挡过去了,也是没个给外人的说头。 第96章 第九十六回 第96章 第九十六回 陆世宁这段时日一直都在看各类文书, 常常点灯到深夜,这陈大人对他还真是殷切,又是给他安排好了屋舍, 又是给他安排好了各路伺候的人,一切事务都给他准备妥当了。 但陆世宁借口有些招架不住, 早就搬去了另外一间屋舍, 其他的人都想着后面慢慢找借口就给他打发了。 他果然是个新人,这混官场的手段, 今儿还算是见到了。 还好, 他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 当初他父亲做官之时, 他也是见识过的。 陆世微跟他说的话, 他都还记得的, 洁身自好,他得对得起宋南锦。 他是任通判一职, 这才多久的功夫,他跟知府大人也只是有公务上的来往, 私下的事,陆世宁可是撇的干干净净的。 陆世宁还想着叫十焉去另外寻个住处, 这里, 总是不大清净。 十焉又记挂着一件事, 说是四以本是要去汴京的,但是如今又转了道,要来应天府寻大人, 他回信不得, 还是就跟陆世宁说了。 他想着,他们如今在外, 要是多个帮手也好,四以原来也是陆家的人,他侥幸得生,一直在为陆世宁往返苏州杭州之地,就是为了查清当年陆家全家被灭门的真相。 陆世宁当初怀疑陆家的事,是杭州和苏州等地人的手笔,他一直放四以在这两地查探,都是做官的人,他也只能以做官人的手段来找出他们的错处把柄,以此来威胁他们,说出陆家之事的真相。但是,哪有这般容易。 就是再不覆当年的场景,陆世宁想找出当年的人,也是没有那般容易。 如今他也是做官的人,又不在苏杭,自然是有心也无力。 这才到了应天府多久,陆世宁这就遇上了难事,十焉也是有些心疼他,但是官场上的事,还是要听陆世宁的。 只是另寻住处,还是得需要些时日。 在外做官的时日也不算长,陆世宁要做出成绩来,还是要回到汴京去。 汴京的七月天,更是热的难受。 宋南锦白日里也是觉得有些犯懒,没多站会儿时辰,便觉得困。 家里也就是自己的事要多些,她也不需要侍奉公婆,也就世微她需要多照顾照顾,真是像陆世宁新婚之夜跟她说的一样,她嫁过来了,陆家可没那么多那么覆杂的事,她是算个清闲的人。 连带着,筠诸和枕簟也说,是嫁到了陆家,可比在宋家要轻松些。 宋家光是去应付大娘子,宋南锦也要多费一些心思。 她跟大娘子又不是很亲厚,自然是显的太客气了些。 昨日收到了张家递来的帖子,说是要办个花会,请宋娘子去,知道她如今的夫婿是谁,宋南锦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好事。 宋南锦叫筠诸去问,家里收到没有,原来这份帖子,是为着请进士娘子们去的。 陆世宁的好友韩即的俞娘子,也是收了帖子,请的人,应该都是在朝为官的人,多的还是今科进士们。 状元探花都娶了妻,宋南锦出去一打听,他们的娘子也都请了。 可不知道张家是个什么意思,宋南锦想着将陆世微放在家里也是无聊,也说带着她去。 七月的汴京,恍如花海一般,花红叶绿的,宋南锦穿的素雅,去的张家的花会,自己倒是素雅,这一派花红柳绿的,还叫人是要迷了眼。 陆世微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场景,自然心里是慌的很,挽着宋南锦的手,可是一刻都不松。 为着天热,张家在这屋里,廊下,花厅里,放了不少的冰,还点了不少的香,这步入了这花厅,都是满身的香气。 宋南锦和陆世微刚跟一群娘子们坐下,她们还在剪花,桌上都是各类的花色,她们见着宋南锦和陆世微这两个美人,赶紧拉着她们过来坐。 来这个花会的人,自然都清楚各家的家世,今科状元娶的是高家的第二女,探花娶了后宫里贤妃的亲妹妹。 高家是累世官宦,书香门第,当时可听说这状元郎这个郎君,也是高家榜下捉婿来的。 探花自然是当众便许了婚,宋南锦转眼去一瞧,果然那是探花郎的娘子,她是皇家贵女,张家大娘子对她可是殷切。 可是有眼力见的也知道宋南锦是郡主娘娘的女儿,知道她跟郡王府还有关系,跟她说话的时候也是满脸带着笑。 如今她又是榜眼进士的娘子,该说笑的还是来说笑。 这些娘子们见着宋南锦还带着一个小姑娘,拉着 她又问,这是谁,好一个清秀小娇的面孔。 宋南锦转眼去瞧,陆世微话少的很,明明在家里她话还是说的很多的。 “这是我家小妹,叫世微。是我官人的亲妹妹,这头一次来见各位娘子,是还有些脸生。” “原来是陆官人的亲妹子,是有些脸生,以前都未见过的。” 这各家娘子们又来跟她说话,是没口的夸她,是个多么清丽的模样,又问年纪几何了,喜欢什么。 陆世微是话有些笨,跟在宋南锦身边,还有些胆怯。 “这陆官人是个好模样,自己的亲妹子也是这般秀丽,我看啊,都比得过那些宫里们的贵人了。” “哟,周娘子,这话可不兴说啊。” “世微凡草之姿,不堪与贵人们比拟,周娘子是说笑了。” 陆世微是突然冒了这句话来,是跟各位娘子们打趣,她没见着那些贵人,也不敢夸口。 “哈哈哈,我们也都是说笑的,陆妹妹可不要多在意。” 她们手里捡着花枝,陆世微对这些插花的手艺可是毫无兴趣,也只是跟在宋南锦身边听她们讲话说笑,无非就是些哪家大人内宅里的秘事,她可毫无兴趣听,还不如回自己的屋子里去看医书。 不过她也不好给脸色给宋南锦,她是陆家夫人,自然是要出来应酬的。 陆世宁不在汴京,所有的事都要宋南锦来处理,陆世微相信她也不是全然愿意来的。 可是这些娘子们的官人,都是陆世宁的同僚,自然是要来往的,她虽小,但是也懂这个道理。 毕竟,如今跟往日不同了,他们在外,简单四人,那是没个正经家的。 家里的当家人是宋南锦,她当然得听她的。 陆世宁之前送回来的书信宋南锦也给她看了,她是真的挂心陆世宁,就是给宋南锦的书信,他也不会说那些难事。 日子便是这样过,陆世微也只盼着陆世宁能早日升官回汴京,这家里他老不回来,自然也说不过去。 瞧着这桌上的娘子们,一个个都笑着,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挂心自己的官人,只是这样的聚会多了,怕也是她们在家闲的很。 陆世微不语,等着她们又说有好吃的点心,世微才多了点情绪。 乞巧节一到,这城里更是热闹的很。 陆世宁只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书,这屋外的热闹劲,他可不上头。 十焉劝着他还是出去走走看看,要不然在屋子里就要憋坏了。四以给他端了热汤来,也说还不如出去转转,如今是做了官的人,可也要多看看百姓们的日子,要不然就是离实际太远了,以后论事不就是个空口谈兵了吗。 陆世宁如今是陆大人,可是要为百姓考虑的人,不是个混吃等死的,混官场的料子。 陆世宁拗不过他们,看着公文也批的差不多了,也说去看看这里的民间风情。 他转过不少地方,这应天府的节日,还是第一次见。 乞巧节,本就是姑娘家爱过的日子,陆世宁也只是想出去吃饭喝酒,他在这里还只是刚刚摸清楚了这里的情况。 知府大人的几位公子,确实是当地有名的纨絝,那日二公子驾马出城,虽不知道是干什么,但是那日的阵仗,也是很给人留下了些印象。 可千万,这件事,陆世宁可也见着了。那日吃饭的时候,知府陈大人还旁敲侧击的问着陆世宁,对於他陈家的事是知道多少,又问,他到底是何时入的城,还是微服,在应天府已经待了好几日了? 陆世宁一一都敷衍了过去,只说,按着规矩办事就是,陈大人可就不用管那么多了。 陆世宁花了好几日的时间看过了应天府各类事务的过往文书,却也发现了不少的问题。 这知府大人是知道,前一个通判是被下放到这里的,如今也调任走了,那还是个好应付的。可是他一见着陆世宁这个新官,心里却是隐隐担忧的很。 他是油烟不进,为人谨慎沈稳的很,家世里也是做过官的,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他也暗自要叹气,不知道陆世宁到时会如何向汴京进言,他也只得告诫家里人,这些日子就安分些,要是被他逮住了错处,他这升官也是很麻烦了。 他是发觉,陆世宁虽是个刚冒头的新人,但到底也是官家亲自任命来的,进过集英殿,见过官家的面,他说话做事,却是成熟的很。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却一举说不清楚。 陈大人还端着自己手里的碗,这一桌的吃食,看着却是没什么 胃口。 刚要来夹一块鱼片,陈大人手底下的人又要跟他回报,说是陆世宁出去转了,已经去了大街。 他是叫人去盯着陆世宁的行踪,又不知道他是不是暗地里受了官家的旨意,来调查什么,反正,陈大人的心里不大安稳。 想着今日是乞巧节,他或许是想去看个新鲜的。 他是汴京来的人,多多少少是贪图点新鲜劲。 第97章 第九十七回 第97章 第九十七回 宋南锦今日叫她们将书房里的书都摆出来晒晒, 这夏季的日头很足,该是晒书的好时候。 陆世宁的画卷,她不敢让她们随便就放了, 还是她自己一卷卷的都摆放好了,又叫她们要多注意些, 这些都是大人在意的东西, 小心别打湿了。 他的画卷是很多,宋南锦刚刚看了他每一幅画, 画卷上都是有自己的世宁二字, 他也是个小心的人, 害怕自己在这些事上出了问题, 每一幅画都做了标记。 宋南锦只见有世宁二字, 可是以往看的那些名家画卷里, 都是提自己的字为多。 宋南锦想了想陆世宁的字,还记得是平则二字。 陆世微唤世微, 字温庭,陆世微还说是陆世宁给她取的字, 只是不常说。 她还有个小名,叫幼鱼。 陆幼鱼, 陆温庭, 这样显得文气的字, 确实是他能取出来的。 陆世微可是知道陆世宁是怎么给她取的名字,那时候她越长越大,在外为了方便, 陆世宁给她取了这两字, 还对外说,她就叫这个名字。 反而是陆世微这个真名, 她倒不常叫。 他那时候正在看书,读到温庭筠的诗,就这样取了。 至於幼鱼,是小时候陆世微爱看莲花,陆世宁见她喜欢,也去专门琢磨了这画莲该怎么画。见着夏日的池塘里,那一株株莲花边,还有可爱的鱼儿游过,陆世宁画好了一幅莲花送给了世微,取名幼鱼戏莲图,她的小名就是这样来的。 只是后来陆世宁给她正经解释了一番,说这小名也是取自前唐的女诗人鱼幼薇,她才华横溢,是文采过人。陆世微也跟他读过几年书,也是有一番文采诗情。 陆世微见他正经解释的样子,也是不信,就随他怎么说了。 宋南锦听着世微跟她解释她这名字的由来,也笑陆世宁,其实他文采挺好的,就是他平日里说话,有些笨拙。 宋南锦想起了她的字,也是宋父给她取的,叫忘瑶。瑶字的含义,是指宋南锦的娘亲,即郡主娘娘。 宋父要忘瑶,可是这么多年,也从未忘记。 宋南锦也不常叫这个字,身边的人再亲近些,都是叫她阿锦,忘瑶的字,很少称。 今日是乞巧节,别家的娘子们也给宋南锦送了些过节礼来,在她们这进士娘子的圈里,宋南锦还是很受优待的。 她们说,她们的官人也时常提起陆世宁的画技,那探花郎得过陆世宁所作的一幅画,也是没口的夸赞,这点子事,她们这边都传开了。 宋南锦想着要是以后还有上门来讨画的,她可怎么应答啊。 陆世宁放在书房里的东西,她可不敢随意动他的。 如今是太阳大,六月和七月初的时候,汴京又是下了好大一场夏雨,怕受了潮,还是要搬出来晒晒。 乞巧节本就是要来晒书的,陆世微也搬了自己的医书来晒太阳。 她的院子里是放着很多的草药,宋家还有个生药铺子,宋南锦先头使唤了人给她送了不少的药材来,世微是个学医的人才,年纪轻轻的,已经看过了前朝不少的名学着作,看诊把脉跟外头的几十年大夫也不差。 就是她自己说,在一些方面,是还差了点经验,那些妇人生的病,毕竟她这个小姑娘,还是没什么见识。 但要是做一般的药膳,她还是很可以的。 到了黄昏时刻,这太阳是要西沈了,还剩下了那么一抹胭脂色,可是这宅子外的热闹劲是丝毫不减。 宋南锦先头送了节日礼回了宋家,只是觉得家里不大清净,还是先回了陆宅。 这是个女孩子可乐的日子,她也不想回家现在去给大娘子添什么麻烦。 宋南锦带着陆世微去樊楼吃了酒,又在外面转了转,才回的家。 潘楼东街,旧宋门外瓦子,城西梁门外瓦子,南朱雀门外街以及马行街里,都卖磨喝乐。 这就是个小玩意儿,汴京里都很时兴的。 磨喝乐就是一种泥塑的小佛像,有的还会用黄金,珍珠,象牙,翠玉,加以装饰,要是卖得贵了,还能卖上个上千钱。 宫禁中人,富贵之家以至於士人百姓,都以磨喝乐作为七夕必不可少的应时物品。 还有的用黄蜡浇铸成凫雁,鸳鸯,龟,鱼儿等,再用彩绘金饰,这些叫作水上浮。 在木板上铺上一层土,土里种上粟米,使其长出幼苗,又在木板上放置小茅屋和各种花木,再制作农家小人物,都 像村落的样子,这是叫谷板。 用瓜雕刻成各种花样,这是花瓜。 再者还有用油,面,糖,蜜为原料制作笑靥儿,这叫果食,新奇细巧,各式各样的都有。 将绿豆小豆,小麦放在陶瓷器皿中,用水浸泡,等着长出了几寸长的嫩芽,再用红蓝色的彩色丝线捆扎起来,这叫种生。 所有的这些东西,都在街心的彩色幕帐中出售。 宋南锦买了好几个磨喝乐回去,陆世微也是看个新鲜,还是她们自己出来玩比较好,光是这两个月,她们都去了四五场集会了。 见了世侯夫人,见了将军娘子,其实对她来说,都一样,反正她都不认识。 这会子,外头来卖花的人多得很,陆世微转头去看,还有卖莲花的,街上点足了灯,她还能清楚的看见那莲叶上还沾着池子水,那莲花花瓣上,还有好大几颗水珠。 她是被吸引了去看,宋南锦知道她喜欢莲花,又说要买一些回去,家里池子里开的莲花是粉□□白的,这里卖的莲花是有各式各样的。 手里才选了一朵来闻,花香是很足,还可以多买一些回去做莲花糕。 宋南锦还在细细选花,是投入的很。 陆世微叫黄昏已经选了好些,又想着这个节日,不知道陆世宁是不是还在批公文,他还是不要出去的好,这么多姑娘都出门来玩,他还是收点眼比较好。 他这个年轻公子,还是放在屋里不要出门吧。 “世微,那里还有卖花的,我们再过去看看吧。” 身边的丫头们手里都带着花枝,这个时节出门的人多,汴京大街上都是车驾堵着的,宋南锦紧紧的牵着陆世微的手,害怕出点什么岔子。 前些天听说汴京里不大干净,貌似有什么妖邪,虽说都是些无稽之谈,但是宋南锦听得那些娘子讲的时候,除了好奇,还是有些后怕。 说是不知道什么冲撞了什么,之前还见了人命。 不知道这事,到底宫里传的如何。 这是个多事的时节,宋南锦心里总是惶惶的,这个月还没收到陆世宁送回来的书信,她也总是心里惦记着。 见着天色是晚了些,宋南锦还是说买了点心果子就先回家去,天晚了起了冷风也不好。 陆世微点头答应,这虽是三伏天,若是不注意,也很容易着风寒。 刚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眼瞧着那边,是看见了个奇怪的人影,还以为是自己看走眼了。 回了家去,见着时辰还不算太晚,宋南锦叫着家里的丫头们在院子里搭好了乞巧楼,又摆上了花瓜,酒食,鲜花,磨喝乐等东西。 虽然家里是人少,但是为着家里的姑娘和丫头们,宋南锦也是叫她们一起来玩。 陈设香案,焚香祭拜,香案上有酒有肉,有笔墨纸砚,有女红针线,。 她们捉了蜘蛛,放在了盒子里,宋南锦可说她自己现在用不着这东西,也不向织女乞巧了。将这蜘蛛盒都留给了身边的筠诸和枕簟。 这俩小丫头,也是到了该成亲的年纪,这俩小丫头就比她小了一岁,都十七了,她也是该为她们二人考虑考虑。 要是明日起来看,这盒子里有了蜘蛛网,那便是乞巧成功,得巧了。 第98章 第九十八回 第98章 第九十八回 睡之前, 一屋子的丫头姑娘们,还在那点香捣花。 刚买的点心果子,一屋子的姑娘们都分了吃了。 宋南锦说要给世微做丹寇, 是取了凤仙花来做指甲,还说, 要是做的好了, 这手指上的颜色都还能保持到秋后呢。 两个姑娘都在这屋里坐着,家宅里还是安静的很。 “不知道哥哥在那边过的怎么样, 就算是这个节日, 想来哥哥也不大会出门的。” 陆世微已经做好了一只手, 就着这烛光, 这颜色是很好看。 “你哥哥应该是还忙於公务吧, 这也是做官的人了, 一天可没有往常那么清闲了。” 宋南锦还在看她的手指,都没擡头来瞧她, 只是顺口答着她的话。 “哥哥上个月信中说,就是忙了点, 还没理清那边的事,其馀的还好, 我也相信他是真的说好。” 陆世微话里透着担心, 他一个人在那边, 人生地不熟的,也是怪不得他当初说不会带她们去。 “世微不是说了吗,你哥哥不是个软性子的人, 自然会自己解决好的。” “我们只要不给他另添麻烦, 让他担心,就是极好的了。” “家里的事都是要嫂嫂管着的, 也是累着嫂嫂了。” 还有两个指甲,宋南锦还在给她上色。 “其实也还好,我嫁过来后,其实还清闲了很多。要说累,还是之前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更累。” “你也不是不知道宋金知和宋候知有多闹腾,大娘子与我又不是很亲厚。我管家的时候,要管要看的地方那更多。” “世微知道,其实金知和候知就是年纪还小,大娘子是对他们有些宽纵罢了。” “我爹还说要你哥哥教候知读书,我看啊,我爹是想的太好了。” 宋南锦想着这件事也是要来摇摇头,宋候知那个性子,怎么可能一时间就能改过来。 “再说了,你哥哥哪有这么多的时间?还是叫他靠自己吧。” “可是哥哥不也还是答应了吗?这读书上进的事,哥哥应该也不是光夸口的。” “那是你哥哥客气,这怎么读书,能不能读书,还是要看他自己的。” “他若是收了性子,现在苦读几年,日后也不是没个像样的样子来。” “就只怕,他是坐不住的。” “嗯,世微想起哥哥,曾经也是时常点灯苦读到深夜,在潭州读书的时候,那也是久坐。” “所以,便养成了哥哥如今这般沈稳的性子来吧。” 宋南锦是赞同她刚刚讲的话,她也是觉得,陆世宁变了许多,有时间对她说话,也是遮遮掩掩的。 但是,现在这样好的现状,就是他努力换来的。 “其实大娘子宽纵他们二人,也有些是因为我的缘故。” 宋南锦说着这般,倒是叫陆世微不大清楚她话里的意思,做父母的宽纵溺爱孩子,那本是自己的错,跟她有何干系。 “嫂嫂这话,世微听不大明白。” “大娘子宽纵他们,也是因为我爹往日里过於偏心我和我弟弟,大娘子是心里有些不平衡罢了。” “嫂嫂的弟弟?世微还不大知晓。” 宋家是有位二公子,不过,宋父和大娘子如今都没怎么提罢了。陆世微小声念了一句,察觉到宋南锦的手都有些发抖。 “往事罢了,我也都快记不清了。” 宋南锦已经放了手里的东西,又急忙转了话题,说她的手要是保养的好,丹寇的颜色也会更持久。 陆世微听的她转话极快,这般遮掩的样子,有时候跟陆世宁还挺相似,便也是不再追问。 “夜深了,世微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今日我们都玩累了。”丫头们也都做好了手上的胭脂,一个个的红了脸,也是玩够了。 “好,那嫂嫂早些休息吧,看账目也别太晚了。” “好。” 宋南锦送了世微出屋去,她是有些累了,她刚刚说的,也不知道世微是不是真的听懂了。 家里要是料理干净了,她才不会给陆世宁添麻烦,就算是给陆世宁回信,她也不会说什么不好的事,照顾世微她也是尽心的。 宋谨时,他都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要说起他的样子,宋南锦也是快忘记了。 若不是当年郡王府出事,宋谨时怎么会死,怎么会还那么小,便走了。 宋南锦回了 座,还有些伤神。 只要一想到郡主娘娘和宋谨时,她这情绪也不高。 枕簟去了里屋给她收拾床榻,筠诸刚送了世微出了院子,回来见着宋南锦是一个人坐在那儿撑着头想事情,是担心她又想到了郡主和她弟弟的事。 自从郡主娘娘和宋谨时都走了后,宋南锦一个人在宋家院子里过活,大娘子跟她又不亲厚,上头又没有亲祖母和其他长辈关爱着,自己如今出嫁了又还是自己一个人守着这陆宅,其实冷清的很。 筠诸望着她的身影,先叹了口气。 “姑娘,要不我给姑娘再端盏安神的汤药来,姑娘喝了再睡吧,这样也能睡的更好些。” 筠诸给她倒了水,递给了她,宋南锦却也只是摆摆手,说着不用。 她还没那么恼火。 “我只是一想到了郡王府的人,这心口上是有几分不痛快。” “前些时日成婚之时,他们还专门送礼到宋家,你说,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筠诸守在她跟前,却说也不好猜测。 屋里的烛火一下便暗淡了不少,宋南锦是感觉自己眼皮子底下还聚拢着一团黑影。 “这么多年了,他们总是能找出各种理由来,给我找事。” “当初若不是我爹都急的吐血了,我如今哪里还能坐在这里,坐在陆家宅里。” 宋南锦看着前面那盏已经熄灭的灯盏,不自觉的便说了这句话来,这屋子里都是自己的人,她也不怕被谁听了去。 “郎君是最疼姑娘的,自然是要为姑娘寻一个最好的夫婿。” 最好的夫婿?宋南锦擡起了头来看,这里面,其实连多一个的人影都没有。 “是我爹心里最喜欢的。” “难道不也是姑娘心里最喜欢的吗?” 筠诸接着了她的话问,枕簟也出了里屋来,听得她讲。 “喜不喜欢的,现在还要紧吗?反正都已经嫁过来了。” “往后过日子,又不是只论喜不喜欢的。” “姑娘这话,是没个好意头。” “我看大人,其实对姑娘很上心,只是,不会怎么过於表达罢了。” “要说知冷知热的,日子长了,大人还是会懂的。” “要说这性子,其实筠诸倒是觉得,姑娘这些年,其实都变了不少。” “有嘛?” 宋南锦对上她的眼神来问,她是自己也变了? “有啊,姑娘。” “姑娘小时候多活泼啊,上蹿下跳的,郡主娘娘也都说姑娘野的很。” “可是姑娘这些年,也是变得沈稳了不少,有时候,话也不多。” “感觉就像是那个泥塑的娃娃一般,变得不爱笑了。” “是吗?泥塑娃娃还是会笑的。” 宋南锦是苦笑了几声,没了亲娘和亲弟弟,她是挺心伤的。 “姑娘暂且放宽心吧,我看陆家如今是没那么多的事,姑娘现在还是落的挺清闲的。” “官人的爹娘那是都不在了,我是不需要再侍奉公婆,所以也没了那么多的规矩。” 宋南锦便说清了里面的缘由,说起陆家的事,其实她想着陆世宁跟她也差不多,但是他是更苦些,自己的爹娘都不在了,自己还要照顾妹妹,又要读书科举,这么多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想到这里,宋南锦即使再不清楚陆世宁成婚之时跟她讲的那几句有些敷衍她的话,宋南锦心里还是理解他的。 “也是希望他在那边过的能好些。” “姑娘心里惦记着大人,嘴上说着不是,心里还是想着的。” “连大人书房里的东西,姑娘都是一应记着的。” 筠诸挑着宋南锦的话说,她其实心里也很珍视陆世宁,只不过,他们俩啊,现如今都是个不爱说的性子。 “我哪里想着他了,我是怕他受了欺负,没人诉说罢了。” “他又不是个小孩子,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又需要我哪里多挂心?” “走的时候该给他置办的东西都置办好了,又给他塞了钱,还需要什么?” “对了,说起了他,我又想起了他早先跟我说过的那南家娘子的事。” “这也有些时日了,之前忙的是还没再去探探她的消息。” 宋南锦已经站起了身,就要去躺着休息了。 枕簟去给她端了热水来,宋南锦就坐在床榻上,拿着个莲花扇在那扇风谈话。 这是要 歇灯了,宋南锦还惦记着这件事。 “南家娘子?筠诸之前出去的时候,是也去探听了几回,说是南家娘子,现如今被她官人的小妾折腾的够呛。” “前些时日,见着了她家的小丫头去请大夫,却是个什么病因,这就不大清楚了。” “官人之前托我去打听打听那南家娘子的近况,我倒是还没有给他回信呢。” “他先头讲,那是曹家的曹二公子所在意的人,可是如今嫁作了他人妇,这心里还惦记着她的伤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下次去做个局,约那位娘子出来说说话。但是我又害怕这样不大妥当。” 宋南锦叹着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定这件事,既然是答应了,还是要做好的。 “这曹二公子怎么会喜欢上这个小姑娘啊,要是单论家世,想着曹家,肯定也是看不上的。”筠诸还想着问,这曹家的公子,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小官家的女儿。 “以前听说书的时候,你不也是听过那些世家公子哥喜欢上身世凄凉的女子嘛这也不怎么稀奇。” “在闺阁里,这样的故事戏本子还是挺流传的。” “也是怪不得那些夫人说这都是些不正经的东西,叫自家女儿少看些,可不要学这里私奔的模样。” 宋南锦是要笑,没想到,这样的故事人物就在她的身边。 “国公府,肯定是看不上这样的小女子。所以,曹二公子不是最后也没有娶她吗?” “多半是心里还有些遗憾吧,见着她了,还是要问问她的安好。” “你刚刚说,那南家娘子是被妾室折腾的?怎么回事?” 宋南锦又正了正神色,她还不知道这里面的蹊跷。 “筠诸也是听南家巷子外那些嚼舌根的妇人们听来的,她们在那里说闲话,筠诸就顺耳听见了。” “说是南家娘子那嫁的郎君,如今是只中了举,便已经纳了两房小妾,对南家娘子,是又打又骂,那腿就是被她的官人给打伤的。” “如今南家里头是那小妾作威作福,拿着南家娘子的派头,那南家娘子却也是有心无力。” “如今还要伺候那两个妾室,日子过的不怎么好。” “偏偏那南家娘子像是个哑巴,如今这般有苦,也说不出去。” “南家那四邻,有时候半夜还能听得南家郎君说骂的声音,又听得那哭哭啼啼的女人声,想必就是南家娘子的。” “还打骂她?” 宋南锦微微蹙起了眉,手里的扇子也不扇了。 “是啊,我也是听来的。” “不过之前见着她那腿,应该八成也是真的。”宋南锦噤声不再说话,是不知道从何说。 都是女子,她如今也嫁了人,也是能体会到南家娘子的心情的。 偏偏是曹二公子瞧上了她,她也嫁不了,攀不上那高枝。如今嫁了个夫婿,却也是这般没品,才中了举,又是纳妾,又是打骂的。 想这样子,像是被故意对待的。 “那南家娘子是嫁了几年了?不会一直都是这样吧?” “说是嫁给南家是有三年了,但是就是这段时日,听得的流言这般多。” “官人一拜托我去打听这南家娘子的事,这南家的郎君便对她动手打骂,难道她的夫婿原本也是知道她跟曹家公子的事?” 宋南锦寻着这事细细思索,那腿伤瞧着是有了时日,那近日还要打骂她,不会也是抓着这件事来威胁她吧。 女子的名声便是如此,想着或是那南家郎君心里自比不如,便要拿她出气。 “难道是曹家公子自己手脚不大干净,叫那人发觉了,便是心里有气,所以看她不大顺眼?” 宋南锦还在猜想,这更深的细节,还是要问问陆世宁或者是曹家公子罢了。但是她跟曹家又不熟,而且这点事,曹家的人怎么会乐意听。 “姑娘是猜着了什么?” “既然他要娶,她要嫁,想必是有情分的。可若是曹家公子与南家娘子的事,她那夫婿事先也是知道的,这婚后人变了样,心里堆积的气也是够了,自然是要打骂出气的。因为对於他这样科考不顺,家世不厚的人,若是他在外头得不到爽利,自然就将气要撒在自己人身上的。” 宋南锦还感到这屋里有一丝暑热,到了晚上,还是不敢随意开窗,只好扇扇子了。 “姑娘说的也有道理,可是这南家娘子的娘家,是半分都不知情吗?” 筠诸挨近她身边就坐,和枕簟一起 ,还有精神来说闲话。 “要么就是知道,只是为着什么缘故也不敢声张,娘家的人也没有办法或底气来给她撑腰。要么就是,完全不知情,南家的那郎君在表面功夫上做的很好,就遮掩了过去。”真实的内情,外人都不知道。 “那这南家娘子也够可怜的,在夫家这日子过成这样,娘家的人若是再不心疼她,那她可怎么办啊?” 筠诸和枕簟听完了宋南锦的话,也是面露难色。 “该是不心疼的,我们不也是还不清楚她娘家的事吗是个什么缘故,我们毕竟也管不了那么多。”他们都是外人。 “官人跟我讲过她的闺名,唤兰蕊。但是其他的就不大清楚了。” “其实也可以想一下,我若是在夫家受了气,难道我们家的大娘子会真的来给我撑腰讨公道吗?” 想想便不会,倒是宋父还有可能。 宋南锦将这个例子放在了自家身上,这筠诸和枕簟便是醒悟似的点了点头,是很懂了。 “所以啊,这样的事不稀奇,就是惋惜。” “可是姑娘和南家娘子不同啊,大人不是那样的人。” “说着她呢,你怎么又扯回了我的身上” “筠诸的意思是,姑娘不会受气的,依着大人对姑娘的样子,姑娘可不要多想。” “我看啊,我怕跟他们这两个郎君说了这南家娘子的事,我是担心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曹家。” 宋南锦还想的远了些,看来曹家公子是知道自己去打听这件事,怕曹家知道了,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所以才委婉求助了他们,只是想知道她日子过的怎么样,也说不敢亲眼再见一面。 知道是很不适合的。 “姑娘是说,曹家的人怕也是知道了?” “不管他们现在知不知道,曹家公子是都要来打听的。” “既然是官人的朋友,我们小心去探听便是,也不要多说什么,多做什么。” “这汴京里是长了无数双眼睛,随时都盯着你的,我们可不要轻易给人留下话柄才是。” “是,筠诸和枕簟都知道的。” “行了,天晚了,我也想睡了,你们都回去歇息吧。” 宋南锦放下了手里的扇子,就说要睡了,她都要打哈欠了。 筠诸和枕簟起身来,给她放了帷幔,这还是水蓝色的式样,她一贯喜欢的。 夏日里看着也是清凉许多。 院里池子里的莲花粉白的开的正是好,如此夜深,莲花身边的幼鱼也安歇睡觉了。 莲花池送了一阵阵花香进了南湘居,宋南锦闻着花香,这几日睡的是有些不安稳,闻着这莲花香,还是心安不少。 第99章 第九十九回 第99章 第九十九回 昨夜陆世宁去街上转了转, 自己跟十焉他们吃了酒,又买了两个磨喝乐,才说回了去安睡。 两个磨喝乐, 陆世宁就放在了床头边上,宛如他现在心里最要紧的两个家人。 到了三更天, 陆世宁才歇灯睡下没有多久, 都还没睡熟,便只听的屋外敲门, 是十焉来叫他。 说是知府陈大人急急的叫了人来找他, 说是在城里丢了几个孩子, 其中还有个是他家的二公子, 还有位是汴京的贵公子, 说叫陆大人一起去帮着寻寻, 他是手握实职的人。 知府要是想在城内调动官兵,陆世宁该知道的。若是他不点头, 那陈大人也是怕被他参一本弹劾。 陆世宁才是安歇下,又听说是出了事, 急急的穿上了鞋子,披上了外袍, 就说要跟着去看看。 这暑热天的, 这几日又是过节, 怕是一时走丢了。 这丢了孩子事情确实大,该是好好找找。 陆世宁先骑马去了陈大人的家里,这官兵巡逻的样子, 都点着火把, 陆世宁才跨进了门,这陈大人就要来哭诉叫喊。 陆世宁是有些被他给惊吓了, 急急的推开了他的手,又问着孩子是怎么丢的,是何时发现丢的,丢的到底是谁? 他还是有几分镇定,不像陈大人的家眷,那已经是哭了得有一里地了。 陈大人掩面又说已经遣了好几拨人出去寻了,怕自己私自调了府衙的人有什么不妥,就请陆大人做个见证。 身边的人,还传是什么贼人混入了城里,这是故意的。 刚说完半句,又要来哭。陆世宁见不得这般场景,只拉走了陈大人在一旁问话。 “陈大人自己家的公子都丢了?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 陆世宁的衣领子还没理好,不过也顾不得这些虚礼了。 “都找过了啊,他常去混迹的那些地方都找过了,就是没个人影子。” “这不是个过节嘛,城内的人又多了起来,我也是怕他是故意要蹿走,他出门之前,我还叫了七八个护卫跟着,可就是说没影了。” “这都三更天了,还没落家,我刚要出门再去城内寻,又听说是汴京里头来的那位贵公子也是丢了,一齐丢的,我这也是很担心啊,就派人去叫了陆大人来。” “这贵公子是来这里读书的,才到了没几个月,他们玩在一处的,这一起就丢了?这,这也是个巧事。” 陈大人这眉目皱得深啊,陆世宁都清晰的看清了他脸上的担忧神色。 陈大人这语气,是还觉得太巧了,怪的很。 “这跟陈大人公子在一处的是哪家大人的孩子啊?” 陆世宁还是要问个清楚,来这里书院读书的人可不少,这是哪家大人的孩子是要问个清楚的。 “他们厮混在一处的,说是汴京里头那梁远候的嫡次子,来这里就是读书听学的。” “这眼下还出了这样的事,哎,就是个冤孽。” 陈大人说着又是叹气,又是来拍胸口的,陆世宁真怕他喘不过气,还叫他要注意些。 “既然是今夜丢的,或许是还在城内,现在立刻派人先在城内搜寻,过往盘查要更仔细些。” “十几岁的孩子,或是心大,想找什么新鲜的把戏。” “陈大人这样吧,先在城内搜寻,若是无果,便先立刻封城,不许随意出入。” “再叫人带两队人马去城外三十里之内仔细搜寻。” “不管是水路还是陆路,都仔细盘查。” “陈大人还是要约束自己的家里人,若是此时再出点什么事,只会是乱中添乱。” “陈大人先在城内仔细搜查,我带人去城门处看看。” “陆大人这,还是我去吧。” 陈大人是还没想着陆世宁会这样说,他如此镇定,还是说清条理,倒是个沈稳的人。 “陈大人身子骨没有我好,家里又是这般乱,还是我去吧。” 陆世宁往他身后瞧了一眼,那陈夫人是被搀扶着拿着手帕还哭呢。 “那就深谢陆大人了。” 陈大人是给他行礼道谢,他额头上起了不少的汗,这夜晚生热的天,陆世宁也穿的有些单薄。 他驾马去了城门处,城内的官兵已经在把守设防了,外头的百姓不知道是为何,还以为是真起了贼人,就算是乞巧佳节,也早早的收拾了回家。 夜晚里的火把是那么亮,照的城墙上的 纹理都清晰可见。 陆世宁刚一下马,就有领头的官兵过来回话说,还没见到那几个公子。 刚刚才有人带队出去探查,他们还没有收到消息。 陆世宁也有些犹豫,想着是要去城外寻寻。 手底下的人见陆世宁也是担忧的很,又提醒说,会不会真的是被贼人给劫走了。 毕竟这样的节日里头,要是浑水摸鱼,也是极有可能的。 陆世宁还不大知晓这几位公子,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 什么梁远候的嫡次子,知府大人的二公子,无端的生出这些事来,陆世宁心里总是没个安稳。 回头去望,好端端的节日盛会,如今只剩下是官兵们在四处巡逻,城内早就变了个样子。 陆世宁看着他们手里的火把在四处流动,还没下定决心说要出城去看看。 “陆大人!陆大人!” “陈大人晕过去了。” 来报的人已经跟他提了这一嘴,陆世宁倒是心里一惊,想着是事情不妙,他后怕极了。 “那还不赶紧去请大夫,跟我说也无用啊,我又不会看病。这人还没找着呢,回去叫陈大人多躺会儿吧。” 陆世宁有些没好气,特意来跟他讲这些废话做什么。 “陆大人,这全都靠你撑着了,我们陈大人是要感谢陆大人的。”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陆世宁没两个好眼色,他也是头疼的很,他自家的孩子找不见了,自然是着急上火的,这又是暑热天,难免容易心口积火。 “陆大人,刚刚又派了两队人出去寻,这件事,像是已经传开了,他们都在传。” “如今城门已经设防,他们来报,在城内是没搜到他们几位公子的人影。” “知道了,去城外好好搜寻一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陆世宁叹了口气,是见着这情势不大好。 “大人,我们是要先回去吗回陈大人那里?” 十焉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想的,这件事无端端的冒了出来,反正都是多添烦恼的。 “我们既不出城去,城内又无果,还是先去陈大人那里看看情况吧。” “是。” 又上了马,陆世宁还是奔回去了陈家,他都已经起不了床了,还是要去看看的。 刚到了陈家的宅子外,陆世宁在这高墙外,忽而是听见了几声惨叫唤。 墙内像是在责骂什么,陆世宁还能听见打板子的声音。 又听得里面的人大声叫骂,说是没看顾好公子哥儿的,都是一群蠢货。 宅子内外都有官兵围着的,自然火光是要亮一些。 陆世宁才牵了马,这一时间思虑着,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家宅不宁,果然是连一个觉都睡不安稳。 陆世宁在陈家门口犹豫徘徊了一会儿,宅内的人这才又提着灯出来迎他。 想着是有什么消息,他们的脸色都很急。 “陆大人可是有什么可喜的消息?” 陆世宁擡眼去瞧,这家宅不宁的,如此时辰,他也不好来打扰的。 “暂无,就是想来看看陈大人是否安康?” 陆世宁往他身后的宅子瞧了瞧,这点子声音似乎是又没了,想来是责骂过了。 “这个时辰我还来,应该还是不打扰你们吧?” “知府大人还暂且无事,就是担心二公子,也已经请了大夫来看,就是一时心口积火了。” “我已经多叫人去搜查了,这时间,也没有结果。” 陆世宁无奈吐露如今的实情,还没有消息。 在这提灯的也不好叫他一直在门外站着,如今天色很晚,他也还未得休息,也不好轻慢他。 “陆大人,还是先进去坐着等吧。” “好。” 第100章 第一百回 第100章 第一百回 看着屋内的漏刻, 这时辰都已经是到了卯时了,如今天亮的要早一些,陆世宁在陈家喝了好几盏茶, 才是听得有消息传来。 这几个公子是在城外湖里坐游船玩,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派出去的搜寻的人是在湖里把他们救上来的, 这一下就全送到了城内的仁善馆,听说是还有外伤。 陈大人本是卧床在屋内, 听得人都找到了, 也急急的要穿衣穿鞋出去看。 陆世宁屏退了来报的人, 也说要跟着去看看, 还要问问,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陈大人和陈夫人急急的上了马车就要奔着去见, 陆世宁是一夜没睡,也是觉得有些乏, 坐在马车里,也是靠着要闭眼养神的。 城内昨夜大力搜寻人, 这件事都已经传开了,陆世宁时不时挑起了车帘去瞧大街上, 还是能听着不少议论。 几位公子还在仁善馆上药, 几位大人都赶了去, 那陈大人抓着自家孩子的手,又是哭又是骂的,陆世宁嫌这里面太吵, 还在馆外等了会儿。 这时节, 确实是爱玩容易丢的时候,这三伏天还没过, 这去城外踩水的人也不少。 听得了里面的动静是小了许多,陆世宁才又进了去。 这几位公子见着陆世宁脸生,还是个年轻郎君模样,又问这是谁。 旁边的人说着陆世宁就是新任的应天府通判大人,这几个人还不相信,瞧着他的样子,不过也就比他们大了几岁,竟然还是个官身。 陆世宁这小郎君的模样,在这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大人之中,是很招眼。 陆世宁心里有疑惑,就要来问问,见着陈大人身边的那位二公子,知道他就是那日他在大街上骑马惊扰百姓的人,便先盯上了他。 “这是知府大人家的二公子?” 陆世宁瞅见他脸上还有红痕,是刚上了药。 不过他是还疼着,见着陆世宁这个楞头模样,心里也是不屑。 “怎么?大人还要问什么?” 这语气,连陈大人都要说他一句。 “叫大人就太客气了,我也就比你大几岁,若是不想叫我大人也可。” “昨夜你们在城外坐游船,之后遇见了什么?怎么会掉进湖里?” “大人是来审问我吗?我们坐船游湖又没犯事。” 陈大人也是想问这个问题,只是瞧他这儿子的混账样,还白白的为他急一场。 “我们出城去玩的时候,白天还无事,就是到了傍晚黄昏时刻,就觉得有些不对。” “我们坐的船,旁边还有个商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瞅见他们还打人,后来还杀人,我们就说先在船里等着,那些人却是上了我们的船,是要来杀我们。” “后来我们几个跳了湖,好不容易上了岸,就在那山头后面躲着,他们像是来打劫的,将我们的东西都洗劫一空了。” “可是他们好像是发现了我们,我们就分开跑了。再他们后来像是走了,我们回去拿东西,后来又掉进了湖里,这不就又遇到了你们派来搜寻的人吗?” 这陈二公子说了好一通,是将昨夜的原委都说了出来,边说的时候,陈大人是听着心里纠的很。 这是逃了一命,还好,派出去的人比较及时,要是去晚了,说不得就见不到他们了。 还有一个是梁远候的孩子,陆世宁转眼去找,他就躺在那里,大夫还在给他包扎伤口,他是伤了腿。 “怎么会遇见这夥贼人呢?运气这样不好。” “这又是打劫又是杀人的,这般不太平啊。” 陈大人有些后怕,见着那梁远候的孩子的命还在,心里是松了口气。 “看来城内是不大干净,如今发现了,更是要仔细盘查。” “陆大人,这还是要仔细去查查的,要不然酿成大祸就晚了。” “陈大人说的是,回去之后我必定要他们好好彻查一番。” “既然几位公子如今无事,那我就先回去了,至於昨夜的事,我会上心去查的。” 陆世宁说着就要回去,人是已经回来了,命也还在,也就没什么值得他再操心的了。 这仁善馆里的药草味还大得很,陆世宁的药还没喝上,昨夜没有睡,他有些疲乏。 陆世宁和十焉上了街,陆世宁还想着那二公子刚刚说的话。 他心里犯着嘀咕。 十焉劝着他早些回去先休息休息,他风寒的 毛病这几个月才是好了点,只是陆世微给他的一张药方里,还有个补药,十焉也是给他抓了药来喝的。 “哪里还能休息呢,刚刚不都说了吗,要去彻查昨夜城外的事,这二公子是陈大人的孩子,自然是要为他上心的。” “大人的药还没喝呢,先回去喝药吧。” “等会吧。” “这才上任几个月,大人可是一刻都松懈不得。” “从昨夜就没安歇好,这早饭还没着落呢。”十焉跟在他身边抱怨,这哪里是为官,明明就是做苦力。 “行了,去街边随便吃点就好。” 陆世宁可还想着其他的事,从第一天来这里便觉得奇怪。 “那日我们来城里的时候,就已经见着了那二公子在大街上骑马惊扰周边百姓,这昨夜出城去游湖坐船,也要惊动府衙的官兵去满城搜寻。” “也是个能折腾的小衙内。” 说起衙内这个词,陆家从前还未出事时,陆父为官之时,陆世宁也是被别人叫过小衙内的。 “看着这陈大人的脸色,是恨不得打他一顿。” “可若是我没瞧见了,他又立马换了一副脸色。” “十焉,你暗自派人私下去打听打听,看看这陈二公子在这南京城的名声到底如何。我看这陈大人啊,是有意在我面前掩饰着。” “是。” “他是知府,就当我是官家派来监视他的,要是自己的手脚再不收敛些,他估计啊,又要想什么招来应付我。” 陆世宁是苦笑几声,这官路没那么好走,还好他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这些心计啊,早就见过了。 “我也有些饿了,在外头吃了饭我们就先回去吧。” “是。” “四以呢?” “四以还在家,前日说要给大人去买冰,这天还热呢。” “你们行事注意些,不要叫人拿住了把柄。” “是。” 汴京。 池子里的莲花都已经是开过了的,宋南锦早先叫她们便收好了几株莲花莲叶,等着秋日里,也还能保存一份荷香。 七月的书信,宋南锦昨日里才收到,这都已经是八月初了,想着或是陆世宁公务繁忙,所以这个月的书信来的是迟了些。 这是一早便送回来的书信,宋南锦和陆世微还在吃早饭,正看着陆世宁寄回来的这封书信。 “你哥哥说,这个月在南京,公务是比上一个月多了些,这忙起来,书信都是抽吃饭的功夫写的。” 宋南锦看完了他的信,又递给了陆世微。 在信中,陆世宁问着陆世微最近到底读了什么书,是不是对这件事懈怠了。 陆世微看了信,也是忍不住说他一句。 “哥哥真是的,这般问我,我该怎么说?” 陆世微刚喝了一小碗粥,看着这封信,便如陆世宁在她耳边一直念叨似的。 “你哥哥是关心你,希望你多读书,不要做没见识的人。” “嫂嫂要回信去,可千万不要说我的事,他心里话这么多,还是都讲给嫂嫂吧,世微就不听了。” 早饭里还有几样好吃的点心,陆世微吃的正好。 “你哥哥是个读书人,自然是总惦记着这个。” “说起读书,我爹说,你哥哥走之前给宋候知写了一封推荐信,叫宋候知也还去周家读书。” “在周家讲学的那个先生,本是要回乡去的。今年的科考一过,说周家的学堂里也出了个前三甲的人,好几家大人都挽留那先生,说要再开个学堂。” “这些孩子都想去读书,争相都要去周家呢。你哥哥写了封推荐信,宋候知这才能去周家坐着。” “说是这几年,先在周家好好读,要是他回了汴京,自己也还会亲自教他的。” “也不知道宋候知那性子,我爹是怎么劝服他的。” 宋南锦边说边笑,知道如今宋家是想借着陆世宁再多求些好利益,这读书上学的事,别家怎么给周家送礼都不行,要不是陆世宁保举他去,他也怎么能登上周家学堂呢。 只是他那点学识,宋南锦也是担心他会出点什么不好的丑来,毕竟是陆世宁办的事,要是砸了他的面子,也是个好心办了坏事。 “怕是已经收心了,宋伯父自然就好劝了。” 今早还做了鱼脍,陆世微吃了不少。 “这时日也是过的快,已经到了八月时候了。” “前些时日姨母还 来了信,说是回去时候我们送的那些礼,林家的人可是高兴的很。” “说着姨母如今有了这么能干的一个外甥,林家的人对她近日都殷勤了不少。” “正常,曾经不怎么殷切的人,如今也要殷切起来。” 陆世微感觉是看明白了不少,既然林家的人都已经知道了,陆家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这几个月来,陆世微心里还是对这个担忧的很,生怕哪一天他们就上了门来,自己也招架不住。 “世微这话,像是还在说陆家。” 宋南锦给她舀了粥,自然是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嫂嫂知道的,世微只是担心,他们这些人,不是嫂嫂能自己应付得来的。” “连哥哥都说,最好跟他们避开,只要两边相安无事,互不打扰,也就不过去追究往事了。” “世微是觉得,如今哥哥不在家里,他们万一要是来了,来为难嫂嫂,哥哥现在也是有心无力啊。” “你哥哥之前还未跟我讲清楚陆家的事,我也是不大知道他的态度。” “现在他们应该还是不会来的,若是与你们兄妹多年都未见了,也不好就直接上门来向我们讨人情吧?” 宋南锦说着自己的猜测,小时候,她见过的陆家的亲戚也不多,这之前的各种恩怨,陆世微那时小,也只有陆世宁心里最清楚。 “世微放心吧,就算是他们有事要求,也不是来吃人的。” “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我还不信他们能翻一个样。” “况且,宋家那头,这么多年了,也不是都安分的,能见识的,我都见识过了。” “也不怕什么。” 宋南锦是想给世微顺心,反正她都会去打理的,怕也是无用。 “还是嫂嫂心里有主意,世微心里也不怕了。” “八月了,等着中秋节,我们回宋家去过吧。” “好,听嫂嫂的。”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回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回 南京城内这两个月设防盘查, 都要比往日里严峻很多。 陆世宁这头才是料理好了这之前陈二公子遇险的事,终於是理清了点眉目。 就是左山上一夥这几个月来兴起的一窝贼匪,终究还是不成器的。 这前两天在城内惹了事, 陆世宁早就叫他们埋伏许久,一举也就拿下了。 关押在刑狱里, 还没来得及挨个审问。 陆世宁审批了这要缴纳的赋税公文, 已经是又熬了几日。 这陈知府,还真是会来事, 塞给陆世宁好些事情了。 就算是如今临近了中秋节, 陆世宁也没落着一个清闲。 本是还想着叫下属来询问一些细则, 这陈大人又来催请陆世宁过去吃酒, 说是城内有名的一家人户, 中秋节, 女儿摆了满月酒,请各位大人赏脸去吃杯酒。 也算是个过节了。 想着是当地有名的人户, 陆世宁也不好一口就回绝了,还是答应了去。 他是新来的, 自然是要应酬一番。 陆世宁是自己来的,这陈大人还私下查过他家事, 就算是有什么想拿捏的, 如今见着陆世宁都是孤家寡人的一个, 也是下不了手。 他又是一贯安分的清冷君子,纵使是将人都塞到他眼巴跟前了,他也能找好理由来推脱, 也是一时不好对付。 过节的时候, 城内都是热闹的,陈大人想起了上次的事, 将自己的二公子死死的拽在身边,一刻都不离眼,纵使是应酬交际的场面,都要他在身后等着,不许私自离开。 虽说上一次劫匪的事,陆世宁交代他们都处理干净了,但是陈大人心里还是慌的很。 这到了崔家刚落座,陆世宁已经被他们一口一个大人叫的是有些厌烦。 这崔家还是南京城里的大户,听说当初嫁女的时候,半个南京城的人户都去了,那场面,是挺大的。 崔家说话也是有些分量,陆世宁之前探查过城内的人户关系,这崔家的二房老夫人,就是陈知府的姑母。 这是两家沾亲的,陆世宁只当是个糊涂事,绝口不提。 这是里外都摆了好几桌,陆世宁看了看席面上来的人,不是府衙内的人,就是亲族长辈,这崔家的面子这么大。 不过这样的场面,陆世宁只当作是必要的公务应酬,敷衍两句,就想回家去了。 这又是中秋的又是满月的,陆世宁送的双份礼,也是费银钱。 “陆大人真是年轻才俊,不过二十出头,便已经做到了应天府通判的位置,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这是身边推酒杯的过了来,陆世宁只端起酒杯不作声的完成了他该做的事。 “听说陆大人还是今科榜眼,真是后生可畏啊。” “我想起我中进士科之时,已经是过了三十的年纪,做到这个位置,也似熬油一般,哪里有陆大人这般出色。” 陆世宁脸上拼着笑,只是委婉推脱,自己还是新官上任,还需要各位前辈提点,不敢当这样的夸奖。 “陆大人年纪尚轻,不知道娶妻没有瞅着陆大人好似还是一个人来的。” 总有打主意来的,陆世宁也不是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他这样面青,又有功名在身,在坐的好些官员,可都没有他如今的这般功绩,自有眼热的。 陆世宁顿了顿,心里是笑着的。 “陆某家中已有妻室,成婚已有数年,多谢各位大人关心了。陆某不过区区一简陋之姿,还劳烦各位大人,惦记着我的家事。” 陆世宁仅此一句,其馀的话也没再多说,只是收了嘴来看了看他们的反应,自有面露失望之色,像是还要接着叹气的。 “原来如此,想想陆大人这般好样貌好才学的人,要是没有哪家姑娘早早的就惦记,也是不大可能的。” “陆大人的娘子真是好福气,能嫁得陆大人这般有才干的俏郎君。” “我家夫人与我是少时夫妻,能娶得她,是我的福气。” 陆世宁不由得来添了这么一句,是听不大惯他们刚刚说的话。 “诸位大人且再坐会儿,陆某先告辞了,出去吹吹风,醒醒酒。” 陆世宁就说要出门去,那陈知府才放了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 自从他知道陆世宁的妻室是汴京里跟郡王府有关系的人,这陈大人对陆世宁的态度是转了不少,私下也不再叫人去格外跟着他,想拿着他什么把 柄了。 想着陆世宁在汴京里头的关系匪浅,这陈大人是又打着什么别的主意来。 八月中秋,宋南锦带着世微是回了宋家,想着本就是个团圆的日子,她也想回家来给郡主娘娘上一柱香。 只是,又不怎么凑巧,大娘子说着自己犯头疼,这连家的人是又带着礼,又登上了宋家的门。 宋南锦去给大娘子请安的时候,大娘子还说要去请大夫,听着她是不好,宋南锦请了世微给她来把把脉,看看诊。 大娘子又说还好是她回来了,连家的人,就让她也帮忙去应付应付。 赵娘子在后厨准备晚宴,宋云锦听说宋南锦和陆世微回来了,将自己扎好的兔子灯也拿了来。 这大过节的,也不好说将人家就赶了出去。 宋南锦去了前厅会客,宋父出门去查账去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躲开的,反正就丢给了大娘子来收拾。 刚一进前厅,那连夫人见着她就笑,就说没想到宋南锦也回了娘家来,还好,带的过节礼,都是足数的。 来的是还有连家大公子和他的娘子,往日里带的二公子和四姑娘,也都来了。 宋南锦叫她们赶紧来奉茶,说是大娘子有些犯头疼,晚些再来见她们。 这中秋都是送礼来往的,宋南锦也不好给脸色给他们。 “连家夫人是什么时候来的?这带着姑娘公子们,是有什么事要跟大娘子说?” 宋南锦是上座,直接跟她挑明了话,不过,她其实也能猜着,多半还是为了说亲来的。 要是放在寻常日子里,是生怕大娘子有借口不见,这放在了中秋,又是来送礼的,宋家的人也不好说直接就推了去。 “这不是中秋过节嘛,我想该是来送礼的。又觉得自己的公子姑娘们在家待着就是有些无趣,带过来跟家里的几个姑娘公子们玩玩。” “我可是没想到,锦儿你也回了家来。” “不过也是,陆官人在外任职,他又不在家,还是回娘家来玩耍一趟得好。” 宋南锦掩口不想听她多言,她三两句就可以说到她心坎里,这也是厉害。 “弟弟妹妹们在一起玩耍也好。” “不过我也是刚回来,不知道金知和候知她们在不在家,若是二公子和四姑娘有趣的话,还是先去院子里看看吧。” “这八月份的时候,院子里的秋海棠应该开的正是不错。” 宋南锦是借口想打发这些姑娘公子出去,今日只是连夫人来了,可不比上次,那连老夫人也上了门来。 连夫人朝她们点了点头,也说出去看看花儿也好。 “今日连夫人在家里用了午饭吧,上好的秋蟹已经送去了厨房,叫连夫人吃个秋蟹才好。”宋南锦还是堆着笑,这又看见宋云锦端了好些点心果子来。 “这是厨房里新做的几样点心,叫连夫人吃个新鲜。” 宋南锦是有个松懈的时刻了,还好,有赵娘子和宋云锦帮着忙,大娘子也是有了放松的时刻。 “这虽然是已经立秋,但是还有几分热气在。” “这水晶皂儿,砂糖绿豆,都还放了些碎冰,希望连夫人吃个爽口。” 宋云锦说了好些话,也是知道宋南锦与连家人的尴尬,想来替她解解围。 “这是云锦姑娘也有十四了吧?生的越发好看了。” 宋云锦就在宋南锦身边坐了去,又劝着连夫人先吃点点子果子,为着过节,家里买了不少吃食果子。 义塘甜瓜,南京金桃,水鹅梨,石榴,葡萄,橙橘,青州枣,都去采买了些。 要数汴京里有名的几家铺子,那是摆上了铺子,没多久就会卖光了。 就连宫中的贵人们都会派人出来采买置办。 “连夫人像是有事要说,不如先说事吧,这大娘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南锦是担心会误了连夫人的事。” 宋南锦喝了口茶,还是跟她挑明了意思,大家都别浪费时间了,也别再浪费今日过节的好心情。 “锦儿说话是要直接些,今日登门来,还是为着之前跟大娘子说的那事,这不中秋喜庆的日子,想着再来说这事,不也是好意头吗” 不知道为什么,宋云锦感觉这连夫人是时不时的还来看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也在打她的主意。 “这,今日是中秋,还是团圆的好。至於其他的事,我看,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说的。” 宋南锦说着这事,是还有些心慌,又端起了茶来掩饰。 “这当然值得说啊。连家与宋家父辈那一代,本就是有亲的。” “这如今是到了该给女儿儿子们说亲的年纪,我自然是先考虑着我们之间的,这不是亲上加亲嘛。” “锦儿啊,你也都是嫁出去的人了,还是多顾着你的夫家,这说亲的事,不也还是得问过你的母亲吗” 宋南锦也是有些无语,这上一次说亲的时候,那大娘子已经将自己的意思其实说的很明显了,这连家的人是故意来装的糊涂的吗。 都已经将不情愿三个字都要拍在她的脸上了,她还是不依不饶的。 “其实今日锦儿回来了,也是正好,我正好有件事希望锦儿能帮帮忙。” 这连夫人是不放过那一点空隙,又要拉着宋南锦说着她想办的事。 “连夫人这话是说的,南锦不大明白,我这能帮连夫人做些什么呢?” 宋南锦已经喝了半盏的茶,是有些口渴了,跟她说话,是很费精神。 “我之前听说啊,家里的宋候知四公子已经去了周家那学堂上课,我也知道这教书的先生是汴京里头很有名的。” “你看,这不一教就教出个你家官人这样的才俊来嘛。” “我是想着,这周家的学堂如今是有名了,但也难进的很。我想锦儿能不能拜托牵个线,将我这二公子也送去听听学,上上那课。” “若是日后他真读出了个名堂来,也是托了宋家和你官人的福气。”宋南锦是听后瞬间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这是要她去求陆世宁,想个办法,走走关系,将二公子读书的事,也给一并解决了。 这她哪里能做啊,她才嫁过去多久,要是老打着娘家的名义要他去帮她做事,他心里会如何想。 宋南锦面露尴尬之色,一时间还没想好该怎么婉拒。 宋南锦知道,若是她真的向陆世宁开了这个口,他不会拒绝的,一定会去办。 但是,这站在她的角度想,这终究还是不合适的。 宋候知,那是她亲弟弟,也是宋父百般拜托了陆世宁,这件事才成了,连大娘子对他的态度都热切了很多。 这要是光为着一个外人,宋父也要来说一嘴。 “连夫人,这事,还需要细细商议啊。” 宋南锦打着幌子,还是没跟她个答案。 “大姑娘,三姑娘和四公子回来了。” 底下的人又来报是宋金知和宋候知回了家,今日是中秋,学堂今日倒是放的早。 “知道了,叫他们过来见客。” “是。”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回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回 大娘子不喜欢连家的人, 想着宋候知和宋金知的脾气,宋南锦也知道他们不喜欢,但就是要叫他们过来闹一闹, 她也是心累的很。 宋云锦起身说,要去帮着赵娘子做事, 就先告辞了。 她也不喜欢这人, 还是赶紧推掉的好。 宋南锦叫着身边的丫头们来添茶,刚冒出热气, 宋候知和宋金知就来了前厅。 “长姐怎么回来了?这过个中秋, 也还要叫你回来?” 宋金知先瞧见了她, 见她坐在那儿, 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宋候知跟在她身后, 倒是还没说什么, 他如今在周家读书,宋父跟他提了好几次, 这个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要不是姐夫,他哪里能见着那先生的面。 他该要记着这个情的。 “是中秋啊, 一家人该团圆的。” “候知今天回来的早,不知道在周家待得怎么样?” “还好, 就是功课多了些。” “那好, 要是想回去看书, 就先回屋吧。” “用饭的时候我派人去叫你。” 宋南锦是发了话,宋候知和宋金知见着了又是这个连夫人来,也猜着那些公子姑娘们都来了。 “连夫人又来了?怎么, 也是来跟我们一家团圆的?” 宋金知就要在她对面坐下, 拉着宋候知先别回去,这是来了个不好对付的, 也是不讨人喜欢的。 要是轻易就眨眼去了,说不得自己的婚事就被他们给私自定好了,宋金知这心里起了气,不好消退的。 “怎么还没见着二公子和四姑娘?怎么,也是来跟我们团圆的?” “金知,怎么说话的?” 宋南锦虽是话里要责备她,可是心里却高兴的很,她说的其实没有错,这连家现在还真是要来贴着宋家了。 虽是被斥了一句,可是宋金知的话只多不少。 “长姐,今日厨房里是不是有秋蟹啊?难不成连夫人就是惦记着我家这口秋蟹才特意上门来的?” “这秋蟹不秋蟹的,都没那么紧要了,还是过中秋是正经的。” “连夫人,我还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是还要来跟我们说亲的,难不成,这中秋佳节的,还要来给我们说亲?这是中秋节,又不是乞巧节,这月老这阵子又不是该来保佑男女婚事的。” “还是先松口气,放过月老吧。” 宋金知朝她挑了挑眉,身边坐着的宋候知也是没口的笑。 她虽没去那学堂读书,这嘴上的功夫可是一点也不减。 宋南锦也是掩口笑,还是她说话更直接,瞧了瞧那连夫人的脸色,已经是有些挂不住了。 “好了,瞎说什么呢,先回屋去换件衣裳吧,瞧你的靴子都脏了些。” “好啦,好啦,我们先回去。” 宋候知也是来拉了拉宋金知的衣袖,示意她嘴上还是留情些,毕竟是客人,不好再多说什么。 宋金知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反正她也不想再待了。 没有回自己的屋,只是去了大娘子的屋里,听说是她犯了头疼,底下的人说是陆姑娘在里面为大娘子把脉看诊。 她才掀了帘子,陆世微已经把完了脉,在写药方了。 “大娘子这头疾不是常年累月下来的,就是一时上火,气急了些。” “大娘子平日里要保持舒心,做事别太急了。” “再吃些温和补气的药,也就好了。” 陆世微对药材很熟悉,三两笔便写好了药方,交给了大娘子身边的人,还说了些熬药时要注意的细节。 其馀的倒是还没有,大娘子也不是到了完全起不了床的地步。 连施针都可暂且不用。 宋金知见着大娘子是有些不好,猜着肯定还是为了那连家的人。 “我就说他们是妖精,是祸害,多待一刻都碰不得。” 陆世微劝着她少发牢骚,大娘子就是不好再费精神了。 “他们一家都是该丢出门的祸害,跟她打幌子不行,跟她直接说,她也装糊涂,真是拿她没有办法了。” 宋金知就坐在屋子里骂,是想撒个气。 “真是的,还是个做官的人户,哪里有半分规矩。” “就是眼瞅着我姐夫有利可图,这才上赶着来巴结。” 宋金知一时是忘记了身边的陆世微还在,刚刚说的 那些是气话。 大娘子起了床,还说要出去看看,就扔了宋南锦在那里,她们又要说,宋南锦都嫁出去了,哪里还能管家里的事呢。 宋金知赶紧过去扶着她,说宋南锦在那里坐着都还好,也还能招架得住。 陆世微也要过去扶,见着是回了宋家,也没个好清净,怪不得之前宋南锦说,其实宋家是真没那么清闲的时日,该见识的都见识过了。 大娘子收拾了收拾,还是去了前厅,见着大娘子是没犯毛病了,宋南锦还是起身来要给她让座。 “若是大娘子还是不大舒服,还是回去躺着吧。” 大娘子摆了手,说着是无事了,该招待的还是得招待。 这连夫人见着大娘子是气色不大好,又问是怎么了,宋金知可是没好脸色,都不想多看一眼。 “中秋过节,怎么也还是个喜庆的日子。” “我也给各位姑娘公子们备好了礼,只当是个乐趣。” 大娘子撑着精神,还是笑脸对着的。 等了入夜,赵娘子摆好了席面,这一来的人,在座吃饭的也有十二三个。 姑娘公子们该玩的还是玩,那二公子和四姑娘还是可爱的,跟着他们几个还在院子里扎灯。 这手艺,还是宋云锦更好些,一连给他们扎了好几个,可爱的很。 宋金知抱着她那小猫,这么久也见了,宋南锦是发觉,这小猫都圆润了不少。 晚些时候,家里的人又收了礼,大娘子的娘家谭家,也送了不少的东西来,还有一份是专门给宋金知的,她那高兴的劲啊。 宋南锦带着这弟弟妹妹们都在一处玩,只是还不知道那几位长辈们是怎么说的。 过了晚饭,赵娘子替大娘子送了客人走,又安置了几个姑娘,陆世微回了松筠院去睡,都是亥时了,赵娘子哄完了宋云锦,又去了大娘子的屋。 大娘子叫了宋南锦去说话,今日连夫人来,确实是个不好的事,宋南锦不时的回来一趟,还要帮她处理这些事,也是难为了她。 宋父今天跟大娘子提了一嘴,说以后也不要叫宋南锦去应付他们了,她也还是个孩子,哪里能招待了她们。 就在大娘子的屋里,她们三人就在屋里说话。 “也是我今日找了个借口,还是不该叫你去帮我应付的。” “难得回娘家一趟,就遇上了这些事,终归还是我不对。” 大娘子是要来跟宋南锦道歉,宋南锦可说,不用这样说,反正都是会遇见的,哪里又能轻易避开。 赵娘子也劝,这不管是谁遇上了那连家的人,都有些吃力的。 “连家的人,现在是一心是往宋家身上贴,怎么也甩不掉。” “也是啊,不好直接就推开了她们,怎么也是父辈有亲的,不好做的太绝。” “对了,今日那连家,是不是还跟你说了其他的事?我今日瞧着你的脸色也不好看。” 宋南锦听着大娘子是这样问,也说了实话,今日连夫人说着她二公子读书的事,是想让陆世宁给他走个关系。 宋南锦是心里不愿的,但又没有当时一口就回绝了。 宋南锦刚交代完,大娘子这眉头是拧得更难看了些,控制不住的拍了一手桌子,有些气愤, “这还没跟我们家结亲呢,这主意就是这么快便打到了陆家头上,她这手算盘是打的真响。” 见她是又动了气,说话的声音都高了些,赵娘子劝着她注意身体,这夜深了也别惊扰了他们的院子。 宋南锦手里捏着帕子,也说这事她不好跟陆世宁开口。 “锦儿说的是对的,这件事确实不该跟你官人开口。” “且不说到底是为谁,纵使是自家的人,也该想想到底合不合适。” “这锦儿才嫁过去多久,这就要你官人先帮你办了娘家的事,这也说不过去。” “再说了,要是老打着这个名义,这陆官人该怎么想?”大娘子是怕这会让陆世宁想些别的。 赵娘子说了一通道理,也是为着宋南锦考虑的。 纵使是宋父再喜欢陆世宁,也只是跟他拜托了宋候知这么一件事,其他的也未开口谈,全家人也是有明理的,知道分寸。 大娘子也点了点头,她虽是有私心也放在陆世宁身上,但是也没跟他开口就提啊,她也是知道宋南锦才嫁过去不久,这么做不大合适。 可是总有不长眼的。 大娘子叹了口气,这多少人都盯着他呢,他还只是中榜做 了地方官,要是回了汴京,不知道还有什么更能闹的。 “这连家的人,看我不得狠狠的把他们给打发了。” “好啦,他们是贼心不死,非要跟宋家结亲,我们再想个办法就是,可用不着这么生气。” “对了,锦儿,这陆官人可说了,要带你去南京不成?” “没有,他让我和世微就待在汴京里头,没要我们去。” 宋南锦说了好些,听她们二人的意思,也说那件事可不要跟陆世宁说,免得让他心里生了芥蒂。 “他一个人在外头,你可要当心点,万一回来给你带人怎么办?” 赵娘子是说着了件不讨喜的事,知道陆世宁在外头,身边又没有人服侍,要是起了什么别的心思,她在汴京,怎么能管的了。 赵娘子的话,宋南京一听便是听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只是,这样的事,又不是她能说定的。 要是陆世宁真的喜欢上了谁,想纳妾,她也不能一力就不允啊。 在外头的日子,他是容易多点什么心思,宋南锦不是没有预想过那个场景,只是,他的主意大,她也不能都管着了他啊。 “赵娘子的话我明白,只是,这件事,也不是我能说准的。” “他过去七年在外都没有另找其他的女子,也没有什么外室,世微也跟我说过,他过去几年,都是干干净净的。” “若是他真是个身不正的人,我爹应该也不会一心要他做女婿吧。” “世微还曾说,在他走之前,曾经逼过他许诺,若是他回汴京后带了人回来,就要去跪祠堂,向我赔罪。” “我想,是有几分可信的。” 宋南锦说了好些,世微那日说实在是不想再隐瞒她,就跟宋南锦说了实话,陆世宁不是个空口无凭说大话的人,退一万步讲,他若是真的带了人回来,陆世微也要好好折腾她一番。 只叫宋南锦安心的。 “你可不要太相信了,那是他妹妹,自然心里还是向着他的。” “陆官人是年纪轻,又有如今这般样子,哪里能不招姑娘喜欢呢。” 赵娘子像是看透了什么,提醒宋南锦可要多长一个心眼,什么事都要为自己多考虑考虑,为自己谋一个后路。 大娘子在一旁可没说话,是觉得这个事啊,还是她自己定夺就好。 她这个身份,跟宋南锦说的这么贴切,还是自己也觉得别扭的很。 宋南锦连连点头,说是自己会拿主意的。 “这女子出嫁了,就是换了一副天地,锦儿,你也不要把自己过的太憋屈了。” “你爹还是很疼你的。” “夜深了,该说的话都说了,还是回去睡了吧。” 见着大娘子的脸色不大好看,想着宋南锦又不是大娘子的亲闺女,自然是不想再细说这些,只是把连家的人弄清楚了就好。 赵娘子还是起了身,送着宋南锦先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说着是陆官人如今不在汴京,陆家的事,料理好了,她自然也不需要多操心娘家的事。 要不是借着陆世宁的势,大娘子怎么会让宋南锦也掺和进来。 赵娘子多跟她提了一嘴,近日还是少回来为好,想着那连家的是暂且还不会罢休的,还是叫宋南锦回去躲个清闲。 大娘子是放了心思在陆世宁身上图利的,为了不叫宋南锦为难,还是先避开才是。 听着是有道理,宋南锦也说在家里待到明日就走,那边还有事要料理。 还是缩回家去,自己过清闲的日子好。 哪里都是一摊糊涂账,宋南锦也是要犯了头疼来。 八月,陆世宁寄回来的书信,是傍晚时刻,筠诸拿回来的。 宋南锦和陆世微已经用过了晚饭,她已经自己回了屋去。 才洗了脸,宋南锦去多点了一盏灯,打开来看了信。 在信里,陆世宁跟她说,中秋的时候,去了南京城里一家有名的崔姓人家吃满月酒,说着是满月酒,其实就是个交际应酬的场面。 他没坐多久,就回家去了。 跟着那些人说话打周际,他也是觉得心累的很。 多半时间还是在忙公事,这已经是秋来时节,要审查缴纳田税一事,他也是去走了不少人户,看了不少的田地。 还有一些散碎的话,宋南锦一字一句的都看了个仔细,是发觉陆世宁跟她写信回来说的事,是越来越细碎。 不再像是最开始的那封信,陆世宁说话都规矩 的很,只是一些嘘寒问暖的话,都没这么细碎。 现在来的信,是越发的能看出陆世宁跟她说话的情意是多了很多。 最后几句话就是问,世微最近如何,宋南锦料理家里的事是遇见什么难事没有?反正都是问话,宋南锦看了好几遍的书信,又叫筠诸去研墨,她今晚就写了回信去。 这转眼就是入秋之时,宅子里的树叶都黄的黄,红的红,是要更多添几分色彩。 宋南锦去书房看了看,这阵子秋雨也多,担心又受了潮,宋南锦看了看他的画卷,还好,前日里下雨,没有弄脏了他的画。 她回信去,只说是在家里待着都无事,去了几场花会诗会什么的,带着世微见了不少的场面。 她最近都看的是医术,其馀的也就是些诗集,再没什么别的了。 家中暂且无事,还没遇见什么难处理的,他都放心就是。 这时间一晃,都是要快到冬月了,宋南锦早些便叫筠诸去铺子里取几匹上好的缎子来,她试试手,顺道给陆世宁做身衣裳给他寄过去。 世微曾说他很怕冷,冬日里都要喝生热的药的。 现在就开始预备着,到了入冬,他正好能穿。 十焉收到了回信,第一时间给陆世宁拿了去,说着是汴京娘子来的信,陆世宁还在批公文,也急急的放了手里的笔,打开来看。 宋南锦不是次次都要给他回信的,这还是来的第二封,陆世宁见着信里是多了好些话,也看了许久。 反正都说是无事,宋南锦还说,下个月要给他送身衣裳来,要他多注意天气的变化,记得加衣裳。 他一向又很怕冷。 陆世宁心里是一暖,还想她为什么这次没给他捎东西来。 不过,知道她也是事忙,亲手给他做衣裳也是需要时日的。 看着书房外的景致变化,陆世宁才是注意到了这已经是到了秋日里,这夏天的暑热就先过去了。 十焉给他屋里加了床被褥,又说是什么时候要烧炭了,知道他容易生冷,还是要早早预备着。 这田税的事,陈知府跟他商谈了很久,说着是今年的收成是要比往年少一成,看看是不是要发文少收一点田租赋税。 这各县报上来的数目跟往年也是不大能对上,陆世宁还没有给他一个确切的答覆,只是还叫他们去搬了往年的公文来看,这到底是如何决断,他还需要再仔细看看。 这近日所用的烛蜡都多了很多,十焉给他端了热汤来喝,大晚上的也是能暖身。 四以还在外头去查事,说起来,陆世宁发觉这里面的事情有些不对,不光是数目对不上,还有做假账的嫌疑。 他叫了四以乔装去各处庄子上问问,看看到底今年收成的实际情况如何。 这样底下瞒报的事,陆父曾经为官之时,也不是没有遇见过。 已经是三更天了,陆世宁还没睡。 陆世宁对着这烛光,揉了揉眼睛,都说他勤奋的很,上一任的通判可是赶不上他。 陆世宁心里还琢磨着他自己的事,四以之前说,见着那人是在苏杭露过面,但是这么大的江南地方,也不是时时都能瞧见他的。 如今这情形,陆世宁也不敢随意的就放了人去探查消息,这城内的人盯着他,可是一刻都不松懈,他不能露出什么别的端倪。 他身边能用的心腹不多,除了十焉,就是四以,他心里也还是有几分戒备。 汴京来的人和信,陆世宁只会吩咐十焉去接手。 对着这还未燃尽的烛火,陆世宁是时常来叹气。 只是烛火既跳,陆世宁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主意的。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回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回 九月登高重阳。 那群大人们邀了陆世宁去红山寺登高吃酒。 说是那里的菊花开的甚是好看, 摆了一场花宴在那里,邀几位同僚都去。 十焉收了帖子,问着陆世宁是否应邀。 这近段时日都是在批公文, 十焉也想着出去散散心,想劝他一句, 陆世宁见着邀贴, 心里也是没个主意。 这近日才和陈知府商定好了今年南京城收税一事,面子上是过去了, 可是四以回来给他报, 说是底下庄子里, 有人在抱怨说着他们所缴纳的田税却是与府衙公告的实际不符。 还说, 有几个庄子里是在给其他大人干私活。 不过陆世宁只是叫四以去打听, 并没有说其他的什么。 这要是没有实际的证据, 也很难推说。 既然是要求证,陆世宁还是想多接触他们, 回了帖子,说是也要去。 红山寺, 这过节的时候,还是人多的。 宋南锦修缮这宅子的时候, 见着这宅子里的花木都是各样的, 自家宅子里也是存了很多菊花。 多是□□和粉菊。 也是好一派美景。 在重阳节前一天, 宋南锦也收了好几张邀贴,都是家里开了赏菊宴,请宋娘子去的。 宋南锦是有些为难, 前些时日, 宋家的事也是一团乱,她不大合适再回宋家去, 还想着就窝在陆家里算了。 可是顾家的花宴帖子连着送了三张,说是务必请宋娘子去花宴赏花吃个酒。 这顾家,是顾世侯家。 宋南锦之前也是没怎么跟顾家来往过。倒也还是记得,也就是郡主娘娘在世之时,还跟顾家那夫人有什么来往应酬,不过后来宋南锦也是跟她家没什么联系了。 还是有几分犹豫,宋南锦正想到底去不去,要说是不去,那还得找一个什么好的由头来。 想着是父母辈还有点交情,宋南锦也不想轻易得罪,还是应了帖子,就说要去。 早饭的时候,做了菊花粥和重阳糕,还有点菊花酒。 前些时日说去取了几匹缎子来做衣裳,宋南锦还提着给世微做了几身衣裳。 她是个喜素色的性子,跟陆世宁的喜好差不多,宋南锦也只选了些浅色的料子,但也是不过於明艳。 宋南锦着一白一片式抹胸,梅染色直领对襟直袖长褙子,淡黄色百叠裙,这天是凉了点,但是也还好,还不到穿厚衣的地步。 这梅染色还真是衬她的白皙肤色,如一棵素梅,有着一阵温婉的淡梅香气。 世微身着一青梅色的旋裙,酡(tuo,第二声)红色直袖长褙子。这颜色是显得她俏皮娇艳了些,楚辞里的美人既醉,朱颜酡些,也是大抵如此。 就像是美人的胭脂,似红雨瓢泼。 宋南锦原以为是陆世微只穿素雅的颜色就很清秀,原也想不到,稍稍穿艳一些,陆世微也是个有几分美颜的小俊俏姑娘。 更说,她挺适合穿暖色的,光是打扮的那样素,显得她的精神气也没那么好。 昨夜厨房里就开始着手准备这重阳节要吃的几味点心,用粉面蒸糕,又将如石榴子,栗黄,银杏,松子肉等果实堆放在上面,又可用面粉做出狮蛮等饰物装饰,置於糕上。 各类禅寺也会有什么狮子会斋会,去寺庙里游玩的人也不少。 世微借着院子里开的那些菊花,做了壶菊花饮来,和宋南锦用过了早饭,也就一起出了门,去了顾家门上。 走出了门,看这街上头簪着菊花的不少,大人们头上都戴着各色的菊花,小孩子们手上还拿着一捧,这是菊花的花海。 顾世侯家办的赏菊会,原是为了给各位姑娘公子们相看的,宋南锦却只是以为是为着郡主娘娘那时与顾家的交情。 刚去见世侯夫人,她一见着了宋南锦,也是说了好一阵的话。 其实刚一落座,宋南锦便是有些后悔,想着这是世侯家,难保不会遇见郡王府的人。 宋南锦坐在那儿,还有些慌张,一时间晃神,没听见世侯夫人叫她。 说是见着了宋南锦,世侯夫人是又想起了那时郡主娘娘还未出嫁在闺阁里做姑娘时候的样子,这一转眼,她的女儿都嫁人了。 又见着她身边的陆世微,赶紧来问,这是谁?以前没见过的,难道是她家里的妹妹? 宋南锦说话有些支支吾吾的,是心里想着郡王府的事。 “ 这是我家官人的妹妹,今日是带着她一起出来玩的。” “哦。” “唤什么?” “唤世微,小字温庭。” “想来也是个有才情的,光是看你家官人就知道了。” “是,夫人好眼光。” “夫人安好。” 陆世微起身来行了礼,在外的时候,陆世微都是规规矩矩的,什么都听宋南锦的,也不敢多说一起其他的。 世侯夫人,许娘子,见着了陆世微是规矩行礼都没错,人又见着是清秀,心里还是多一分喜欢的。 “陆温庭?这倒是个好字,猜着世微姑娘应该也是个有才情的人。” “夫人谬赞,愧不敢当。” “今日便是做个赏花的雅集,请各位姑娘和娘子们也就看个新鲜。” 顾家这宅子里,养了上几十种菊花,也是汴京里头很有名的。顾世侯去年还选了好些好看的花朵,进奉给了官家,听说官家也爱,是连连夸赞。 宋南锦走出了花厅,就遇见了韩即的娘子俞氏,成婚的时候也都来过的,况且,宋南锦也知道,陆世宁最好的朋友就是韩即,见着了他的娘子也赴宴来了,两人见着也是亲切的很。 宋南锦刚刚那紧绷的神色,见着了她,还是放松了很多。 俞娘子遇见了她们,也是心里高兴的紧,拉着世微和宋南锦也说了好半晌的话。 “我本还以为今日就是来赏个菊,心里还觉得有几分无趣,正巧你们也来了。” “俞娘子心觉无趣,却还是赴宴了。” “还不是我家婆婆叫我来的,说是世侯家都是在汴京里有头有脸的人,我家官人也是才登科,怎么也不好驳了世侯的面子。” “其实啊,那是我婆婆心里打着自个的主意呢。” 俞娘子也是苦笑了几声,反正都是自个心里打着算盘的,在汴京里头的这些贵妇娘子们,哪一个又不是眼睛都长在了那高门贵府上。 “也是,这样的雅集花会,其实都是打着幌子来给各家姑娘公子们相看的。” “世侯夫人也是给我下了好几张帖子,我心里也是害怕的紧。” “害怕?宋娘子心里害怕什么?” “这样的花会,那些娘子们的眼睛一个个都似放光,我也是担心我身边的人。” 宋南锦使了个眼色看向了陆世微,心里这时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带着陆世微来了。 俞娘子得了她的眼神,瞬间就明白了她是个什么意思,只是掩口笑,顿了顿道, “那些娘子们,恨不得把人家的三代五代的亲眷都给打听个清楚,眼看着这里有块肉,又怎么能不来抢呢?” “况且这朵花,现在开的正是漂亮,就是个过路的蝶蜂,也要来采蜜的。” “宋娘子也不要过於忧心,总还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俞娘子和宋南锦在这里打着弯子说话,陆世微有些听不大明白,只转头去看,那些姑娘们都在赏花,还有的在做香。 “是啊,要是他不点头,谁说都无用。” “瞧着是你的脸色还是不怎么好,是还在担心什么?” 俞娘子拉着宋南锦在一旁说话,陆世微只在一旁等着,也不多言。 “我只是担心,会遇见了什么不该遇见的人罢了。” 宋南锦极力收敛着自己难看的脸色,刚刚自己已经望了一圈,还没看见跟郡王府有关的人。 “不该遇见的人?宋娘子是说郡王府?” 这俞娘子也是知道她的家世,自己也往周边看了看,还没碰见自己相识的。 “我只是觉得尴尬,不想再遇见罢了。” “郡主娘娘当初好似与世侯夫人也是相熟的,怎么也是有些交情,宋娘子还是该知道这个礼的。” “都坐了这么久了,不是也没遇见郡王府的人吗?” “暂且宽心吧。” 俞娘子拍了拍她的手,叫着她且安心。 前面花厅里已经摆好了席面,世侯府的丫头们又来叫着各位娘子可去入座了,俞娘子和宋南锦又才收了话,带着陆世微就要往前去。 可是正一落座,宋南锦确实是瞧见了跟郡王府有关的人,那已经是郑娘子了,宋南锦该叫声堂姐的。 那是谢清梨,是昭月郡主的孩子。 郡王府有两位郡主,除了昭阳郡主,还有一位昭月郡主,谢清梨就是她唯一留下的孩子,后来便许给了郑家将军做续弦。 如 今是郑家娘子,宋南锦瞧见了她,只是及时的转了眼去。 多年也不怎么见,宋南锦心里有些慌,那毕竟是昭月郡主唯一的孩子,当初郡主娘娘跟宋南锦说的时候,话里也是有几分惋惜。 可叹,昭月郡主当初走的时候,太急了,还没多留一口气给谢清梨,这么多年她被养在郡王府,之后就许给了人家做了续弦。 “嫂嫂在看什么?” 陆世微瞧宋南锦老是出神,这可不是她平日里的样子,陆世微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也是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 “没什么,就是见着了个旧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去说几句话。” 陆世微看了一圈这里的姑娘和娘子们,也不知道她到底说的是谁。 不过依着她的身份想,多半是跟她那边有关系的。 “没事的,你不用管。” 宋南锦还是收起了自己的脸色,又转了话题,说着不知道陆世宁这个时候有没有喝菊花酒,吃重阳糕。 陆世微见她的样子,也是不再多言,只说陆世宁身边的人会给他准备的,嫂嫂不用多挂心。 才挑了几朵花要来戴,一个小丫头遣了身边的两三个人,过来跟宋南锦送了好些礼,说是世侯家的大公子与陆世宁是旧交,这是头一次见礼,请宋娘子和陆姑娘收下,也是当他们兄弟间的交情了。 光是听着丫头这么说,宋南锦心里头也是犯着嘀咕,这陆世宁到底结交了多少同僚,这是收礼吧。 “呃,是世侯家的大公子?他回来了?” 宋南锦转头去瞧了瞧俞娘子,她也是脸上布着疑云,世侯家的嫡长子?这么多年,都说他是出去游历了。 这又回家了? “是,大公子说知道今日宋娘子和陆姑娘也上了门来赏花,说着这些礼,就相当是给陆官人的重阳节礼。” “公子与陆官人有交情在,希望宋娘子和陆姑娘万般要收下。” “礼也不重,宋娘子也无需多心,就是讨个交情的。” 这丫头说的话是这么顺,想着也是大公子教她说的,这是要她一定收下。 还好是托了一个过节的借口,宋南锦推脱了几番,拗不过她们,还是叫筠诸和枕簟收了东西,再说节后会回礼的。 “你哥哥到底是认识曹公侯家的公子,这还有顾世侯家的公子,他倒是手伸的宽。” “或许都是哥哥当时在周家读书时候认识的,世微之前也没有听他讲这些。” 陆世微也不甚清楚,陆世宁结交的那些人,最熟悉的还是韩即。 “得了,回去的时候写信我会问你哥哥的。” “这倒是个稀奇啊,之前都没怎么听说。” “这顾世侯原先最喜欢他这个嫡长子,可惜啊,后来娶妻生子,结果妻女一起就没了,说是打击太大,后来就出了顾家的门。” “这么多年,外头是只传他是出去游历求学的,没想到现在又回来了。” 俞娘子说起了往事,这些大院内宅里的事,都是妇人们之间口耳相传的。 “这说起来,陆官人居然也还认识顾家的这位公子?这还是个奇妙。” “他之前一直在外,难不成是碰巧遇见的?” 俞娘子说了好一通,宋南锦是觉得自己对陆世宁现如今实在是了解不多,他竟还认识这个在外多年在汴京都杳无音信的人,实在是不知道里面的内情。 她是对他的事,了解的不多啊。 她只好淡定摇头,这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亲自问他了。 心里只叹着气,陆世宁身上藏着的事实在是多,她现在都看不透。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回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回 待到了下午的时刻, 花会上其他姑娘们都在作诗争着今日重阳的彩头,才送了几份点心来。 陆世微和宋南锦正是吃的一个新鲜,觉得这世侯家做的重阳糕味道比起外头的糕点铺子来, 也是不逊三分。 正吃了两块,转头就听见那菊花屏风那边正有丫头叫, 不知道是怎么了, 周家那姑娘竟然是昏了过去,身边的丫头们瞬间是失了神色, 掉了手里的食盘, 打翻了桌上的菊花饮, 周边赏花的姑娘见着她们叫, 也是赶来看出了什么事。 “姑娘?姑娘”这周家的姑娘是晕在了座上, 身边的人还急着看她的样子, 却是不知道她到底是为何会成了这样。 这小丫头的叫喊声是惊着了这花会上的娘子姑娘们,宋南锦也听见了声, 转头去望,心里一惊, 瞧着是她怎么晕了。 陆世微不自觉的往她那边走了两步,慢慢的靠近了去, 也忘记了已经从宋南锦身边走远了些。 她是学医的, 心里自然是很在意。 走近了些, 瞧了瞧那周家姑娘的脸色,陆世微再往周边看了看心里已经是明白了几分。 也是顾不得什么其他的了,救人要紧。陆世微还是拨开了周边围着的女子姑娘们, 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 翻了翻她的眼皮,又仔细的看了看她的口鼻。 “你是谁你这是做什么?” 她身边的小丫头的眼神看着她可是不大友好, 想抛开陆世微的手,陆世微只转脸对她说,要想她家姑娘无事,还是赶紧先闭嘴。 这会儿大夫又不在这里,要是耽误了救治,可怎么得了。 陆世微先拿起了周家姑娘的手,先给她把了脉,她也在微微喘气,身边还有这么多的姑娘和娘子们看着,她也是心里有些急。 只是把脉需要静心,陆世微闭了眼,还是在给她看。 宋南锦刚刚没拉住陆世微,只是跟了去瞧,见她在把脉,还是一言不发,免得扰了她。 “还有菊花饮的味道。” “你家姑娘是误食了与菊花相克的东西。”这饮食上是不够仔细。 “赶紧去叫厨房做碗催吐的酸汤来,叫周姑娘将刚刚吃的东西都吐干净,她只是一时闭气,叫她们再端碗参汤来。” 陆世微说了好一通的话,只是周家姑娘身边的人像是呆住了一般,也没起身去。 陆世微见着她是不信,上手去掐了掐周家姑娘的人中,稍稍用力了些,这周家姑娘也是疼的渐渐醒了点。 见着人是动了,其馀的娘子又叫着人赶紧去拿参汤,还好,腿脚还算快,这底下的小丫头送来的时候,差点就要洒在陆世微的身上了。 给周家姑娘灌了参汤下去,她是醒了来,又是喝又是吐的,已经将刚刚吃进去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 还是叫着疼,她捂上自己的肚子,脸色是难看的很。 “怕是已经伤了脾胃,肚子里的东西都已经入毒了。” 听着是中毒,其他的姑娘娘子们也是叫了起来,世侯夫人也是得了消息,急急的赶了过来。 “那该怎么办?” “先将周姑娘送去屋内躺着吧,会好受一些,我给她施针,或许还能舒服点。” 陆世微刚拿帕子来给周姑娘擦了嘴,她还叫着疼,世侯夫人听了陆世微的话,使唤了身边的人赶紧将周姑娘扶进去,问着怎么大夫还没来。 为着澄清今天的事,又见着刚刚是世微给她把了脉,世侯夫人还是要她最后来给各位娘子姑娘说个清楚,可不是她们世侯家有意为之的。 “这世侯家的人做个吃食竟然也不知道这里面的道理?说出去可是要丢脸了。” “谁说不是呢,瞧着刚刚那周家姑娘的样子,要是没人来给她看,晚了一步,就是要命啊。” “刚刚给她看诊把脉的姑娘是谁啊?哪家的姑娘?瞧着手法跟那些大夫一模一样。” 宋南锦不放心,也跟着陆世微一起要进屋去瞧。 俞娘子也跟了去,想着周家姑娘今日怎么这般倒霉,就中了这吃食相克的毒。 丫头们将周家姑娘挪去了堂屋,就躺在了那里,陆世微只说要先给她施针,让她好受些,等会写了药方子,要她喝过了一副药,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她现在是伤了脾胃,会呕吐腹泻,再严重点会头痛晕眩,起不了身。 姑娘家身子娇弱些,瞧她如今这般难受劲,也是吃了不少。 厨房里端了酸 汤来,陆世微喂了她半碗的汤,周姑娘这又吐了好些,躺回到榻上,虽是虚弱了些,但是给她把脉,却已经是好了很多。 刚刚她们去请了另外的大夫来,知道她们是有些信不过自己,陆世微还是叫大夫来给她再把把脉看看诊,虽然最后,这大夫说的跟陆世微也是大差不差。 听着大夫回话给了世侯夫人,这世侯夫人看向了世微,也是点了点头,她既说周家姑娘没什么大事了,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这还是依托了世微姑娘,要不然,这周姑娘今日是还要受些罪,吃苦头了。” “想不到,世微姑娘这般年纪,手里还有这看诊把脉的医术。” 陆世微写好的那一张药方,交给那来的大夫看了看,世侯夫人叫人赶紧去抓药,是要等她喝过了药,好受了些才能让她回家好好交代的啊。 这属实是今日置办的花宴不大妥当,这是要赔罪的。 陆世微起身给她行了礼,说着自己也是有医者父母心,看着她这么难受,心里也是受不了折磨。 当初她能拜得那隐世高人学医,也是因为师父见这个小姑娘生病难受的很,陆世宁抓住机会,说着自家小妹自小便对岐黄医术有兴趣,高人既然肯出手救助,不如收陆世微为徒,教授她医术,也好要她自保,也可救济他人,不负高人医术医德。 陆世宁那嘴是舌灿莲花,那高人也是答应了收陆世微为徒,教授她学医看诊,在外行事,若是手里有门手艺也好。 这般折腾,陆世微和宋南锦是到了黄昏时刻才离了顾家要回家去。 世侯夫人是万般感谢世微,要不是她有医德心,这周家和顾家都是要出事的啊。 周家姑娘已经是好了很多,归家的时候,人还是醒着的。 陆世微最后叹了口气,想着今日只是来赏秋花的,而也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 刚刚宋南锦也没跟她多说话,只是在旁等着。 直到上了马车,关起了门,宋南锦才是要跟她说几句。 “世微,今日还是多亏你了。” “今日顾家公子本是就给我们送了礼,刚刚世侯夫人还说改日要送礼来感谢你,周家也是。” “嫂嫂,世微不是为了那点东西才去救周姑娘的。” “就算今天是个小丫头,世微也会去帮她的。” “更何况,我也不知道那是谁。” “我知道。” 宋南锦瞧着陆世微这要解释着急的模样,是先宽慰了她。 但是宋南锦是还有几句话要说。 “世微,你哥哥如今是做官的人了,跟以前不同,若是哪里出了点问题,那御史都要上赶着来上奏弹劾的。” “别说家里,就是我也不希望宋家的事会连累到你哥哥。” “我知道你善心,可若是像今天的事,却是个设的局,就这样把你套进去了,你自己都还不清楚。” “设的局?嫂嫂的意思世微不大明白。” “我只是做了个假设,还好今天不是。” 宋南锦也是轻叹了口气,她想起了往事,那些都是局。 “世微,汴京里头的这些人户,都没有那么简单,人人脸上都挂了一张皮,那是轻易看不透的。” “你哥哥在官场上为自己的仕途厮杀应付,可是这后宅也是没有那样简单的。” “你光是看看,我们家的大娘子为着那连家,都已经犯了好大的头疼。就这样一个甩不掉的人户,都需要我们花心力花时间去应付,还别说像世侯公侯家这样的门户了。” “我只是想跟你提一句,这样的门户,我们还是少招惹的好。” “我相信你哥哥,也不希望我们这么高调。” 宋南锦已经很委婉的跟她提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是在外跟着陆世宁只会读书学医的,没见过这后宅里的各类心计,要是被迷了眼怎么办。 陆世微边听边点头,她只是想救她,救一条命而已。 但是她也跟宋南锦做了保证,以后行事不会再鲁莽冲动,都会听宋南锦的话。 宋南锦是心里隐隐担忧着,瞧着她这手艺,若陆世微是个男子,或许能与宫里的御医做番比较。 可是想着陆世宁那性子,该是不会叫她这样去干的。 他就这么一个妹妹,怎么会让她这样出挑,惹来麻烦怎么办。 宋南锦想着她终归是做了好事,救了人家的命,心里还是觉得积了善德,还是件好事,也就不再跟她多讲这些事了,免得叫她 多心。 只是世微心里是在盘算什么,也不敢多言。回了家,陆世微没多吃点东西,就说要回屋去睡了。 宋南锦也不强求她,放了她去。 只是自己回南湘居的时候,自己也觉得没什么胃口,只是坐在那儿伤神。 若是这件事,陆世宁知道了,又不知道他会作何想。 筠诸见今日她话说的多,去厨房端了碗梨汤来给宋南锦喝。 “姑娘还是先吃点东西吧,要不然夜里睡不好。” 屋内的灯没那么亮,枕簟刚给她铺好了床榻,又问宋南锦是不是现在就要歇了。 宋南锦摇了头,说着再等会。 “姑娘今日是觉得世微姑娘做的不大对?” 筠诸在旁候着,又问着她是想什么。 “治病救人,怎么不对?” “我只是觉得,世微这般露脸,怕她哥哥知道了,会说什么。” “我答应了他要好好照顾世微,怕他心里会另外想些什么。” 宋南锦也是看了梨汤没什么胃口,只推了碗,说着不用。 “可是大人,还是不知道的啊。只要姑娘不说,世微姑娘自己也不说,大人也不会知晓的啊。” “姑娘天天都问世微姑娘每日里吃的如何,穿的如何,也是尽了心,大人还会说什么?” “这有个什么花会雅集的,姑娘都带了世微姑娘去,怎么会是亏待了?” 筠诸是给她点开了话,宋南锦却是越听越伤神。 “没错,就是花会雅集的,以后还是少带她去。” “她哥哥可没说要给她现在就议亲,那些应酬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大人是还不想将世微姑娘嫁出去?” “世微姑娘已经过了及笄了,这周边的人都知道了,也会上门来谈的啊。” “他或许心里还不舍吧,现在就这么一个血亲妹妹,怎么会轻易说要嫁出去。”宋南锦想了想自己的错处,还是自己的问题,不该带她这么露脸。 陆世宁从头到尾是没跟她说过陆世微议亲的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自己心里有主意。 “算了,以后再是有这么些花会雅集的,能推的还是推了,我们关起门来自己清清静静的过日子就是。” “是,姑娘说的也对。” “姑娘歇灯睡了吧,今天也是费了好些精神,肯定累了。” 宋南锦望了望这屋内的摆设,还是冷清的很,自己也伤神,还是睡觉吧。 躺在这床榻上,宋南锦虽是觉得累,但是睡意也没那么浓,想着今日是初九,陆世宁的书信到月底才会传回来,宋南锦想着自己还是不会将今日之事告诉陆世宁,这都还需要自己来应付收拾。 但是宋南锦还需要陆世宁心里的一个态度,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必须要知道,这样才能把握好这个度。 水蓝色的阴影直接就披在了她的身上,宋南锦拿被褥蒙了头,还是闭了眼睡了去。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回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回 初九天, 记得还是要登高。 陆世宁是第一次去这红山寺,还真是别样的景致,要是搬张桌子摆上笔墨纸砚和画纸, 陆世宁能在这里画上一天。 “可也没想到这里开的菊花是真好看的紧。” 看那开的正好的菊花,却是各有各样。 有的叫桃花菊, 花瓣是粉红色的, 还有木香菊,花瓣是白色, 花蕊是浅红色的。 这是开了一山的路, 陆世宁也手里也捧了好些, 才是走山路去了登高的山, 这赏菊宴都已经开始了。 想着是顺道来了寺庙后山, 陆世宁还想着去为父母上柱香。 他心里还惦记着汴京里头的人, 想着她们也该是喝了菊花酒,吃了重阳糕的。 那些大人们是看着了陆世宁终於是登上了山, 来了这阁亭,又唤着他赶紧入座。 隔着还有好几步的距离, 陆世宁已经闻见了这里的菊花香。 “各位大人真是好雅兴。” 陆世宁解了外袍,也选了个隔的稍远的位置坐。 才是看了几眼这摘的好菊花, 又是一个唤蕓娘的来给陆世宁添了酒倒了茶。 “这是农户家自己做的菊花酒, 就是叫陆大人尝个新鲜。” 本是句好话, 可是这来添酒的姑娘,却是说的柔情了些,陆世宁听着这话进了耳朵, 自感有些不舒服。 “多谢。” 冷冷的两个字, 陆世极快的端了酒杯往自己的身边凑,也没多扔一句话来。 见着是讨了个没趣, 身边的大人又使唤了那蕓娘还是先站一边去。 “陆大人这几日也是批公文累了,我们也是请陆大人出来散散心。” “听说陈大人为着田税的事,和陆大人可是商量了好一段时日,陆大人辛苦了。” “田税是百姓大事,自然该多上心,还说不上什么辛苦,都是做官的本分罢了。” 陆世宁接着他们的话,既不多热切,也不多冷淡,就是图个好应付。 “是是是,陆大人说的是。” “陆大人年纪轻轻,这为官的觉悟还是这般的高。” “也是,毕竟是官家钦点的一甲进士,又得官家派遣,怎么也是有一番领悟的。” “诸位今日到底是来赏菊还是赏我的?” 陆世宁浅尝了那杯酒,味道其实很淡,只是闻着很香。 “呵呵,陆大人这话是说的有些趣味,我们自然是来赏菊的。” 这周边侍奉的姑娘小厮们,都戴着一朵菊花,陆世宁擡眼看去,刚刚那个给他添酒的什么蕓娘,只是看了一眼她的装扮,与另外的都不同。 可是这点了胭脂面,又头戴粉白菊花,着了一身粉红衫子,这是比这些开的正艳的菊花还要夺眼。 陆世宁只扫了一眼,还是略略摇了摇头,这姑娘的衣衫要是换成浅色黄绿,入画才是更显得好看些。 这一般的品位,也就如此了,见着这般场景,陆世宁这想作画的心思也就瞬时没了。 “近日都是忙这田税一事,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竟然发觉,这今年的缴纳数目却是有些不大对,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看走了眼,批错了公文” 陆世宁边说边看了看他们各人的眼色,说起田税一事,那陈大人也不帮他说话。 “陆某想知道,这件事,诸位大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话刚落,就有一个来打圆场的,只说今日是来谈谈风月之事,这公事嘛,还是暂且不管了。 “陆大人可还是要宽宽心,不如转眼来看看这里有的好秋色。” “看看陆大人心里有没有喜欢的,带回家赏,也是可以的。” 话毕,他们就来笑,陆世宁只咳嗽了两声,说着自己不爱赏花看风景,这里的秋色可还是没有汴京里的好看。 他这是来扫旁人兴致的,又有一个来说,听说官家也知道陆大人是有一手好画技,不如大家一起来作画作诗。 陆世宁委婉的笑了几声,只说自己前日批公文,这手是很酸疼,到现在也还没好,怕是拿不起画笔了。 见着陆世宁这般婉拒,他们也是没有办法,自然觉得像他这般新晋的天子门生,是有几分傲骨。 妻子又是跟郡王府有关系的,自然是有底气。 这是个有关系的人,手里又握有南京城的实权,除了羡慕,也是没什么话说。 陆世宁还是不想扫了 他们的兴致,说虽然作画不行,倒是作诗还可以。 见着他还是圆了场,今日这花宴才是真正有了趣味。 重阳的菊花味该过的也都过了,陆世宁自跟他们吃酒后,还是回去画了幅秋菊登高图,送给了陈大人,还听说另外那几位大人也想要陆世宁的画。 陆世宁只说是自己之后会送的,但是近日公事繁忙,之后抽时间再画。 那日下山后,陆世宁见着红山寺下,有个卖花胜的小摊子,又见着有不少的来上香的姑娘娘子们都爱戴,陆世宁也去买了一个。 十焉还打趣着他,说是虽然自家姑娘和娘子都不在身边,陆世宁却总是心里惦记着。 上一次,乞巧节的时候,也去买了姑娘家的首饰,陆世宁攒了一盒,也不知道都是给娘子还是世微的。 陆世宁只是不语,反正都是为她们俩买的,见着好看就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她们。 如今才是初九,他还未写信,说好了一月一封,陆世宁也不会多写。 寒露已过。 夜还深的很,府衙那边,本还是一派宁静,打梆子的人已经走过了两趟。 近日都是天晴的好天色,要临近入冬了,他还叫着要注意添衣取暖。 可是这天色还没有亮,这府衙公堂上,却已经是被击鼓传声吵着了。 这是应天府的报案公堂,大半夜的也还是能被吵着,这来报案的人,衣裳都脏的很,夜色浓,还不大能看得清他衣服上是个什么东西弄脏了。 他的头发都有些凌乱,耳鬓边还有些许碎发,他的右手里是还拿着什么东西,就踉踉跄跄的跑着来府衙报案。 这是个人人都熟睡的时刻,他选了此时来报案,这府衙内也是没什么反应。 他也像是累了,就躺在府衙公堂外的阶梯上就像是要睡下了。 也像是晕了过去。 现在这条街上,除了打更的人,也没什么人来过路。 这到了天亮的时刻,围观的人才是越来越多。 这左右前后议论的声音,这等着趴在府门前的人还没醒来,府衙的大门已经开了。 这里面出来了不带着棍棒的府衙内人,问着是何人报案,是为何缘由。 这清晨刚挑菜来卖的围观的百姓们,见着这府衙是有了个热闹劲,也放了挑子来看。 “是我,是我来报案。”这躺在地上的人又重新爬了起来,只是不大能站得稳。 天色亮了,日光足了,才是能看清,原来是个蓝衣书生模样。 只是脸上还有泥土渍,身上这身衣裳,还沾着人血的痕迹。 “为何缘故报案?”出来领头的人又问,这书生手里还拿着一把刀,这府衙的人见了,也都在他身边围了起来,是生怕他是个贼匪。 前些时日,上头才下了令,要严查城内过路之人,要仔细贼匪混入。 这书生的模样,像是刚杀了人。 “我,我杀了我的妻子。” 他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一般,说话也是大喘气。 这来问的人听着是他说杀了人,见他又是这般样子,来头的人一句,直接就叫将他拿下了。 这来审案坐堂的大人还没来,这府衙外,来围观的百姓们却已经是越来越多。 正堂之上,高挂着明镜高悬的匾额。 这等了两刻钟的功夫,这来审堂的朱县令才是着官服上了座。 “堂下是何人喧哗?” 朱县令咳嗽了两声,正色瞧着这下面跪着的人。 “大人恕罪,小民是,小民是天水庄的人。” “年纪几何?作何营生?为何击鼓报案?” “小民,年纪十七,姓王,唤正修,是个秀才书生。今天报案,是因为我,我,我杀了我的妻子。” “你杀了你的妻子” “是。” 这跪着的书生秀才,这下是肯定了自己的回答,话刚一落完,外面围观的百姓则是议论纷纷,说着瞧着他这瘦弱的样子,怎么能杀人呢。 还有的啧啧叹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这样斯文周正的模样,也是做了个画皮,自己的妻子都给杀了。 “没想到啊,这书生,瞧着原来面子底下是个要吃人的。” “他衣服上还有血迹,是刚杀了就来报案了?” “哟哟哟,他还是个实诚人。”有惋惜的有摇头的。 朱县令啧啧了两声,又问着他的妻子是什么人氏,是作何营生的 ,他为什么要杀了他的妻子。 只是,这书生支支吾吾的,还是讲不大清楚。 “肃静!” 朱县令先拍了一下手里的堂木,叫着底下的人安静些。 两边的人也叫着威武,掷了掷手里的棍棒。 这地上的秀才书生是有些被惊着了,身子还在发抖。 “既然是秀才,那便先起来吧,不用跪了。” “是。” 他撑着地,还是爬了起来,还是低着头。 “你的妻子是哪里的人氏?是何姓名?” 县令旁边的小吏正记着他的话。 “回大人,我的妻子跟我也是同庄的人,家氏姓吴,三年前嫁作我妇,家中只有几间生药铺子做营生。” “你既说你杀了你的妻子,究竟是为何缘故?” 说到了这个节骨点,这外面围观的百姓们也是噤声探头来想听个清楚。 “我,我,” 王正修手捂上了自己的胸口,这会子是发疼,说不出来话了。 “小民,是因为,她,她与别人通奸,还要谋夺我家的那一点薄产去给了奸夫。” “我是,一时气急上了头,所以才失手杀了她。” “你说她是通奸?那奸夫是谁?” 朱县令是追问着他,旁边记书的小吏已经连着写了好些。 “奸夫,是隔壁庄里的金元宝。” “重阳节那天,我回家便发现他们二人行苟且之事,一时激愤,便失手杀了她。” 这书生如今是冷静了不少,一字一句的都说的很清楚。 “重阳节?这已经过了四天了,你才来报案击鼓?” 朱县令心觉奇怪,要说他想跑,又来报案了,要说不是藏了私心,过了几天才来府衙。 “小民,是有些害怕。” “既如此,待本大人去验过尸后再升堂做判。” “来人,先将他押入大牢,听候判决。” “是。” “退堂!”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回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回 天水庄的杀妻案, 这几日在南京城内也是传的沸沸扬扬。 四以出去买香的时候,路过酒肆瓦舍,也是听了一耳朵。 陆世宁白日里去了有司衙门, 傍晚时刻才回来。 四以给他做了甜汤,这会子才有的话说。 “那书生杀妻的案子, 如今在城内是传的太广, 瓦舍里如今也都有说书了的。” 这是当闲话来听的,陆世宁才是歇了口气, 听着四以说话。 “大人, 有听说过吗?” 四以给他端了甜汤来, 陆世宁才喝了一口, 摇了摇头, 底下的人还没报上来, 他也还不怎么清楚。 陆世宁心里还惦记着这庄子上的田税一事,这里面的水有些深, 陆世宁正要想个齐全的法子来。 “人人也都说,这书生还有一把力气来杀人, 也是气上了头。” “也是说着这吴氏是活该,自己出墙不检点, 该是为她负什么罪。” 四以是传了这民间流传的话言, 陆世宁却是没那么多的精神了, 只断了他的话,说着,案情实际还未明了, 还是少评论的好。 祸从口出患从口入, 还是该谨慎些。 四以收了嘴,说是自己多言了, 也是想叫大人知道,免得听不见底下人的叫冤。 “他们该怎么办案的,自然会办好案子,他们最后会报上来,那时候我就知道了。” 陆世宁还想着去书房批公文,但是实在是有些累了,陆世宁回屋去躺,没一刻功夫,就睡了去。 朱县令带着人去了那存放尸体的地方察看,仵作解开了死者的衣裳,这吴氏身上,可都是刀伤,胸部,腰部,甚至下身,到处都有被戳割的痕迹,几乎很少有完整的皮肉。 刀法也很古怪,致命的刀伤伤口是斜的,而且用力很猛,好像是翻腕从左面刺入死者尸体的。 仵作将死者尸体的情况上报给了朱县令,倒是心里很生疑惑。 “这王正修,看着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哪里有这把子力气将她杀成这样?” 已经是入夜,朱县令还在细细思索,有司衙门刚来报,这王正修在大牢里,还是挺安分的。 “可是大人,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要他真是个会吃人的,也不是见他长的清秀就能洗了他的冤屈的。” 身边的人多提了一嘴,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哪是能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可是这王正修,那日来投案之时,神情却是十分沮丧,还貌似很伤心,一点都没有激愤的样子。” “如是他真的憎恶他的妻子行了如此脏污之事,怎会是这般神情?” “像他这般读了圣贤书的人,深懂礼义廉耻,觉得自己面上无光,丢了面子,怎么会心中无恨?” “而且那是重阳节发生的事,他为何几日后才来报案?” “而且,还是这般残忍。” 朱县令是有些伤神,这个案子,如今在西城县都已经编成好多说书戏本子了。 家里的下人们出去置办东西,路过大街上,随时都能听得几句议论,是个卖菜卖肉的都知晓。 “大人心里是有些别的想法?” “明日升堂,去叫那王正修的父母亲来问一问,看看这吴氏与王正修的感情如何” “是。” 今早宋南锦刚起来,看着她们备好了早饭,可是陆世微迟迟却不来,正要叫筠诸去请,陆世微身边的黄昏赶来跟宋南锦提了一句。 说是陆世微那日受了点惊吓,今早起不来床,就不过来吃饭了,不过叫宋南锦放心,只是小病,陆世微心里有数,已经喝了药,多躺会儿就好了。 昨天瞧着她的神色,是有什么问题。宋南锦听着黄昏的话,也是心里有数,只说要她多看顾好世微就是,其他的若有事,一定要来告诉她。 “这姑娘,心里也是容易想的多。” 宋南锦心里也是有几分自责,本是件好事,是她自己心里想的太多了,总以为那些娘子们不是个好相与的,自己跟陆世微多提了一句。 怎么叫她多心了。 听着是她不好,宋南锦也是忽而没什么胃口。 “姑娘要不要去看看世微姑娘?” 筠诸今早还叫厨房做了陆世微爱吃的鱼粥,可惜,怎么没了胃口。 “她多半还睡着,还是等她醒了再去吧。” 宋南锦瞧着这一桌的好饭食,只是 拿起小汤勺在那喝汤。 那天的事却真是个突发情况,宋南锦当时没说话没拉住世微,是也心里惦记着那周家姑娘的样子,那么情急,怎么会不去帮她。 如今已过了几日了,想必那周家姑娘应该也是好了。 家里本就是人少,陆世微若不来跟她一起吃饭,宋南锦都是能听见这屋里的燃灯声。 “突然觉得静得很,静的是心里没那么安稳。” “姑娘是担心什么?” 筠诸给她倒了茶,问着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倒是觉得,宋南锦在陆家是要比在宋家轻松很多,宋家那么多人,还有郡王府的人时不时要来为难她,还是躲在这里清净。 “我只是怕世微心里多想,要是她哥哥知道了,会怎么说我都不知道。” “姑娘心里老说着大人会怎么想,可是大人终究是不知道。” “况且,如今大人是不在姑娘身边,就算是大人在汴京,在家里,他也能说什么?” “也是,姑娘是没跟着大人去南京,这点子事怎么能避开?” 筠诸是说了好些话,宋南锦对陆世微很上心,就是当自己的亲妹妹了,家里的二公子没了,陆世微也算是寄托了点宋南锦心里对二公子的爱护之情。 “你这丫头,今日里话多的很。” “我想着他,是害怕他过於担心世微,世微和他,那是相依为命,心里对他来说,是要紧的很。” “不管是怎么回事,世微若是过的不好,他心里怎么会不对我有怨念。” 宋南锦才喝了半碗汤,也是没动手了,嘴里失了味。 “早知道,姑娘当时该跟大人说,要一起去南京的。这样两下相宜,大人日日里都能看见,也是找不着什么话再说了。” “他心里自有自己的打算,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他自然不愿意拿我是当个包袱。” “他现在一心放在自己的仕途上,就算是我跟他去了,他的心思又不是都放在我身上的,何必在他眼前讨嫌呢。” “姑娘这话,说的太刻薄了些,以往我们在家里见着陆官人,他也不是个坏脾气的人,对姑娘还是客气的很。” “我是自己心里有自己的看法,他本就是懂礼懂规矩的人,要是过於钻空子捡着字眼来说,我还能说过他不成” “还是避开的好,懒得跟他费精神。” 宋南锦最后甩了这句话来,家里的人都说,陆世宁是太狠心了些,才成婚几日,就甩了自家娘子去了应天府任职。 可宋南锦却是话少,也没怎么在意,反正,眼下她的样子,跟成婚之前也没什么区别,就是换了个窝,日子还是一样的。 见有见的好,不见有不见的好,横竖,都是为了自己的日子能过的安稳些。 “姑娘还是快吃吧,看着这桌饭就要冷了。” “大娘子,来客人了,说是周家的人,带礼上门来感谢大娘子和世微姑娘的。” 宋南锦还在屋里用饭,底下的人来报,是周家的人上了门来,宋南锦想到了这出,她们是会来的,但是这也来的太早了。 “我知道了,叫她们去前堂坐会儿,奉上茶,我等会就来。” “是。” “周家的人?姑娘心里是想到了她们会来?瞧着姑娘也不是很惊讶。” “当日里那么多的姑娘和娘子们都瞧见了,她们怎么能不来呢?” “来带礼感谢倒是寻常事,就是怕她们心里别有企图。” “行了,枕簟过去看看,我换身衣裳就去。” “是。”身旁的枕簟放了手里的东西,就要出屋去看,筠诸已经给宋南锦端了水,洗了手,就要去拿衣裳。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回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回 朱县令的人已经将王正修的父亲带来了府衙公堂, 王正修已经没了母亲,家里就还剩一个老父亲,和一个兄长。 兄长是干农活的, 两个儿子早先便分了家,如今出了这事, 也是才知道。 这上了府衙公堂, 两个人自然是有几分害怕,看着朱县令着官服刚一落座, 他们就要跪着来磕头, 嘴上叫着大人有冤情啊。 “堂下之人不要高声喧哗。” “是。” “你是王正修的父亲?” “回大人, 小的是。” “你是王正修的兄长?” “回大人, 小民是。” “你说有冤情?究竟是何?” “回大人, 我儿子, 我不相信他会杀人啊!” 这老父亲是跪着来叫冤,他的大儿子一手撑着公堂地, 一手来扶着自己的老父亲。 这老父亲已经年过六旬了,身子是有点不好, 朱县令直说可起来回话,这王大郎慢慢的扶着自己的老父亲又站起了身来。 “大人, 我也不相信我的弟弟会杀人, 他就是个只会读书的人, 哪里有力气来杀人呢。” “这里面肯定是还有蹊跷,希望大人能查个明白。” “嗯,本大人也觉得是有几分蹊跷。” “今日叫你们来就是问个话, 这吴氏与你儿子, 到底感情如何平日里可有什么打骂之事发生?” “回大人,我这儿媳是很能干的, 我这二儿子,是个只会读书的书生,也没有那下田干农活的本事。” “他苦读几年,才中了个秀才,我们全家就指望着他读书上进了啊。” “三年前给他说了一门亲事,这吴氏管着家里的内外的大小事,还是很贤惠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就要杀了她,这吴氏与外人行那等苟且之事,就是我,也没有想到啊。” 刚喘气说了好些话,这老父亲就要来哭,这王大郎说,自己与弟弟已经分家,平日里来往也不多,那日重阳节的时候,自己和家里人去了田里看收成,没去弟弟家里送礼,也不知道此事。 听了他们二人的回话,也是没了好能挖掘的信息,朱县令还是很头疼。 “既然说这吴氏与他人私通,怎么不传那奸夫来问问?” 正是还在想着其他的事,朱县令听着外面围观的人说叫奸夫来问问,想着也是差点将他给落下了。 这外面围观审案子的人今日还要比上一次多些,大家都来看,都来猜,这朱县令手里的惊堂木都要多拍几次。 “既如此,叫衙役去传那金元宝来问话。” “是。” 宋南锦换了身深青色衣裳后才去了前堂,周家来的人,就是周家的杭大娘子和她家的三姑娘,还有二公子,那日里去世侯府赏花的就是这三姑娘。 “是我稍稍晚了些,怠慢了杭娘子。” 宋南锦来的时候,身后的几个丫头们手里还端着几样新做的点心蜜饯。 宋南锦才跟她行完礼,便上了座。 “哪里,我也是刚来没一会儿。” “瞧着周三姑娘的样子,是已经全然好了?” 宋南锦一落座,便是先来瞧了瞧杭娘子身边的那三姑娘和二公子,陆世微之前还说她不知道那日这姑娘到底是谁,宋南锦可是瞧了明白。 这就是陆世宁之前去读书上学的那周家。 如今,家里的宋候知还在她们家里办的学塾上课,多少人都求着去呢,为着这个,宋南锦也是不敢怎么怠慢。 “是。那日里还是多亏了你家的世微姑娘,要是耽误了救治,我这姑娘啊,可还要受些罪。” “今日我带了薄利来,就是为了专门来感谢宋娘子和世微姑娘的。” “杭娘子客气了,我家世微也只是救人心切,手里有点看诊把脉的手艺,也是多少有点医者父母心,杭娘子也不要多放在心上。” “这礼,其实可不用。” 宋南锦是擡眼来多瞧了瞧这周三姑娘的脸色,是已经没了那日的发白,还是正常了些。 只是,总觉得哪里有些怪,这三姑娘对着宋南锦,可是没那么热切。 “诶,怎么没见世微姑娘呢?就宋娘子在这说话。” 杭娘子已经叫人将礼都给了宋南锦身边的人,筠诸见着宋南锦还是点了头,也就收了礼。 “我家世微,身体有些不大舒服,还在 睡着呢。杭娘子别见怪,她现在起不了身,也就不能来见杭娘子了。” “杭娘子请见谅。” 宋南锦是舒了口气,想着陆世微在屋里躺着也好,还能免了些许烦恼。 “哟,不严重吧?怎么没想到世微姑娘也病了?可是来的不巧,我还想领着我的三姑娘,去当面感谢世微姑娘呢。” 杭娘子说罢,就叹了口气,也不是个好事。 “没事的,就是小病,姑娘家,总是这样,多休息休息就好了。杭娘子也别太挂心了。” “哎,说着世微姑娘,我就想到了你家官人,实在是个人中龙凤,连世微姑娘也是有这样的手艺,你家这兄妹俩啊,真是出色。” 宋南锦掩口咳了两声,这样的话语她已经听了很多。 “杭娘子谬赞了,实在不敢当。” 宋南锦也多多少少听说过那学塾上的事,周家的大公子没考中,二公子也就是过了乡试,自家办的学塾,反倒是让别人得了利。 杭娘子还有这般的好脸色,已经实属难得。 “南锦还想来拜托杭娘子,我家四弟弟如今也在周家的学塾上课,要是他哪里不规矩,还希望杭娘子能多担待一二。” “宋娘子也客气了,我听我家的二公子和大公子说了,你家的四弟弟啊,也是个挺聪明的人,那莫先生问话,你家的四弟弟也是时常能答上先生的问题的。” “跟着你家官人学样,也是能学上几分聪明样,我也是好生羡慕啊。” “就盼着我家这几个小子,也能如你家官人一般,来日登科,光耀门楣了。” “南锦瞧着杭娘子的二公子也是个仪表堂堂的人,如今又中了举,来日登科也是指日可待。大公子的学识,我家官人之前也常常夸赞,眼瞅着杭娘子家里是又要多两个天子门生了,实在是该叫我们羡慕啊。” 宋南锦顺着她的话说了去,怎么也要多夸夸她的两位公子,反正,都是面子上应付的,但陆世宁可是没跟她提过周家的事。 “哈哈哈,哎,我听着宋娘子这般说,心里反而是还舒坦了不少。” “我也是愿我这两个儿子如宋娘子刚刚的话一般。”二公子就在她身边站着,也是听的心里舒服了不少。 三姑娘也是站的久了些,听着两位娘子在这里这般应付,心里也是觉得没劲。 那日回家后,这三姑娘才知道,救她的人就是陆世宁的妹妹,陆世微。 她还自觉怎么跟陆家这俩兄妹这么有缘,之前陆世宁在周家读书的时候,三姑娘是一眼便看中了陆世宁的样貌才学,自己平日里又听得自己的两位哥哥说起学塾上的趣事,说到了陆世宁,她心里总是多惦记些。 可是没想到,陆世宁有婚约在身,娶的竟然就是往日里听得的有几分闲言碎语的宋家的宋南锦。 宋南锦就比她大两岁,如今嫁了她心里喜欢的人,陆世宁的妹妹又救了她,反倒是如今她们欠了陆家一个很大的人情,这三姑娘心里总是还有点不自在。 杭娘子叫三姑娘给宋南锦行礼,她还有几分不情愿。 宋南锦心里是没多在意,只是想快些打发了她们。 “说起了我家的这两位公子,我也是想来问问宋娘子,不知道世微姑娘曾议过亲没有?是已经过了及笄了吧?” “呃?” 杭娘子是没遮着掩着,直接就问了。 宋南锦手收紧了些,果然是问着了这件事,她还是猜准了的。 “我家世微,已经过了及笄了。” “这议亲倒是还没有,我家官人其实心里已经有自己的打算了。” “杭娘子是对世微,有什么想法吗?” 宋南锦的心有些慌,这要是杭娘子都知道了,外头的也都知道了。 “哎,还不是就是那些儿女间的婚事嘛。” “之前世侯府赏花宴,就是给各家娘子姑娘们相看的,听说那顾世侯的大公子如今回了京了,也说要再议亲。” “我这也是操心我家的婚事,我这两个儿子,也就是大儿子该议亲了,还有我这三姑娘,也过了及笄了,也该议亲了。” “说起来,还都是一件件的操心事,这各家的公子姑娘们,不都得再仔细相看几番吗?” “杭娘子说的没错,该是要替姑娘公子们上心的。” “不过,我家世微,其实还小,若要依我的意思,就是再等个两三年议亲也是可以的。” “再者,我家官人,心里十分惦记我家世微,对他来说 ,世微要紧的很。这不管是哪家或许今日上了门来,我家官人要是不点头的话,其馀的都是白说的。” 宋南锦是将后头的几句话说的重了些,不管今天是哪家上门来,只要陆世宁不点头,宋南锦也不敢擅自做主。 正好陆世宁这都一直不在家里,这几年,还是为着这个事免谈吧。 无奈,本就是个来敷衍的,宋南锦做了副很无奈的神色,也是没有办法。 杭娘子也是多多少少知晓陆家的情况,都说长兄如父,也是该向陆世宁讨这个请求的。 “宋娘子说的也是,我也是看世微姑娘是个好模样,又救了我家姑娘,我也是想做个牵线的人。” “这婚事嘛,还是要讲一个门当户对,你情我愿的。我也就是来问问,还是叫宋娘子多想了。” “天色也不早了,今日既然送了礼来,感谢了一番,我也不多坐了,就先回了。” 杭娘子说完就起了身,宋南锦暗自舒了口气,说着要送送她。 这周家的人如今,还是轻易得罪不得。只是,陆世微的事,要是陆世宁不亲口答应,谁来都无用。 宋南锦在门口瞧着人都走出了巷子,这才回了院子去。 “都是不好应付的,哪里就能轻易给打发了。” 宋南锦走回廊下,是抱怨了几句,还想着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写信给陆世宁说说,但又怕他公事繁忙,着急上火了怎么办。 都是事儿,想想了陆世微如今的困境,宋南锦是想着了当初还没嫁来的时候,也有不少人跟宋父提要求娶宋南锦,想着自己如今这般抱怨,当初宋父替她打发各家的人走,也是很无奈啊。 宋南锦觉得头疼的很,回屋躺去了。 还不忘打发筠诸过去问问,世微醒了没有。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回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回 传了这所谓的奸夫金元宝, 朱县令叫王家夫父子在一旁等候,不可胡闹生事。 这堂下的行人们是见着了这奸夫的模样,更是议论纷纷。 “你是金元宝?” “回大人, 小人是。” “你与吴氏到底有没有过通奸一事?” 朱县令是再拍了拍他手里的惊堂木,严肃的问着他的话。 “有。” “既然你是从实招来了, 那再说的清楚些, 为何要勾搭有夫之妇?” “这人,虽然是我勾搭的, 但是我却不是吴氏的第一个奸夫。” “什么?!” “哎哟, 没想到还有更吃惊的。” “或许就是被栽赃陷害的。” 这金元宝话刚一落, 这底下的人的嘴又开始忙了起来。 “这吴氏, 可是没想到啊。” “肃静!” “你的意思是, 这吴氏早就有与他人通奸之嫌?” “你还不是第一个?” 这说的是越来越糊涂, 朱县令咳了两声,正色盯着他的神情看了许久。 是要判断他虽说的是否也是真实的。 “重阳节那日, 你是否与吴氏通奸,惹怒了她的丈夫王正修, 所以是他失手杀了她?” “案情是否是如此?” 朱县令自那日看过了仵作所给的报告后,便是觉得里面有很大的疑点, 这王正修应该不是凶手。 “回大人的话, 不是。” “哦?”朱县令起了长长的尾调, 这金元宝,该是说的真话。 “他怎么又矢口否认了?” “该没着,这里面是真有冤情吧?” 底下议论的声音还是不止, 朱县令也是没了头脑。 “你可要想清楚, 要是在这公堂之上也说假话的话,也是一样要治罪的。” “回大人, 小人明白。小人说的句句属实。” “这王正修就是个书生,除了说几句酸话,他还能干什么?连一桶水他都提不了,怎么还能杀人呢?” 这说着王正修,心里却是还有几分得意。 瞧着他是否认了自己儿子的罪过,王家父子两两相觑,也都不知该怎么说。 “那是你杀的?” “大人,你可不能妄自栽污人啊,这左邻右舍都可为我做证的。” “谁能?” 朱县令追着他的话紧紧问,眼下这案子,倒是糊涂了些。 “左邻右舍,都可。” 这王正修铁定不是杀他妻子的凶手,那他为什么要自己来顶案做了这凶手,还真是心甘情愿的? 这怕不是个傻子。 朱县令瞧着这日头已经是过了正午,这案子是越审越麻烦,也说先退堂,日后再接着审。 虽然是叫着他们都走,可是朱县令已经派了两拨衙役去了那庄子仔细探查消息,看看他到底说的是否属实。 这案子是越闹越大,还是得上报去叫几位大人都知晓。 说着是通奸谋夺家产的闲话,总是会传到上头几位人的耳朵里的,要是料理不干净,审问不仔细,还是自己要吃亏的。 这朱县令退了堂,是感觉脚下都是踩空的,这等麻烦的案子,真是需要时日来查个清楚。 陆世宁睡了得有五六个时辰,是前些时日看的太久,是很疲累,一直在睡着,十焉和四以都没来打扰他。 睡足了觉,陆世宁起身来瞧外面的日头,猜着是已经近了午时。 脑袋这下是轻了许多,陆世宁感觉是有些清爽。 屋内都没人,都还没点灯,陆世宁起身去找火折子点灯,觉得口渴,发觉桌上都是冷的茶水。 他害冷,手一触碰到茶壶,就缩了回来。 “十焉?” 陆世宁只披了外袍,穿了靴子,就出屋去叫十焉。 “大人醒了?” 十焉正是端了热的茶水来瞧陆世宁,想着他应该要醒了。 “大人先坐。” 进了屋,陆世宁还没洗脸,却是喝了好几杯水。 “我睡了这么久了,有人来找吗?我只怕是耽误了公事。” “大人,是有人来找。” “说是各县已经报上了今年的缴纳田税数目,陈大人问,大人可看过了没有?问着大人是不是要赶紧批了这公文?” “还有,就是如今城内传的很开的那杀妻案,陈知府也听说了,问着大人是否也已知晓?” “陈知府是说,大人和他该去查问一番。” “嗯。” 陆世宁入了耳朵,只是一直点头,自己都知道。 不过这案子,怎么就闹成了这样,陈知府还说要他也去查问。 “只睡了将近半日,这风言风语都成了这样了?” “听说那来报案的却不是杀人的,只是来替人顶罪的。” 十焉也听了不少,是要比陆世宁更清楚些。 “大人肯定饿了,要不先吃饭?已经备好了饭食。” “嗯,去准备吧。” “好。” 陆世宁揉了揉自己的头,眼睛是看的更明亮了些。 还有一堆的公事,陆世宁这睡觉啊,确实是个躲清闲的时候。 可是也不能多备懒,他还有正事要干。 陆世宁去穿好了衣裳,又吃了饭,才去了陈知府那处。 这事拖了得有三两日,朱县令是整理了一番公堂之上书吏记录的案情,遣的衙役去问,说是左邻右舍又是有了一番新的说辞,这前后的说词可都不大一样。 这是到了节骨点上,朱县令去了一趟这天水庄,却是又有别的冤情来叫,可是多了好些烦恼。 有的人直接就闹到了朱县令跟前来,说是平日里也见不着大人的面,如今见着了大人,自然是有一番诉苦。 他们便是要递状纸,状告当今知府大人纵容亲眷,侵夺田产,公权私用。 这是说的是知府大人,朱县令也是吓了一跳,急急的就先将这里的案情上报给了知府和通判两位大人。 本是来彻查王正修的案子,却没想到这里藏了这么大的一个案子,这实在是有些吓人。 陆世宁之前便已经在暗中放人去探查今年收税一事的真实,这如今天水庄都已经放了这样的小消息出来,自然传到他的耳朵里也快。 黄昏时刻用饭的时刻,他放的人来回报,陆世宁倒是不怎么惊讶。 “之前上手了这田税一事,我便发觉事有不对,如今这是验证了。” 今晚给他端了炙羊肉来,吃羊肉也是能生暖。 陆世宁叫着十焉来一起吃饭,边吃,边谈论着这事。 “大人之前叫我们去暗中细查那二公子在南京城的名声,我们也是去查了许久。” “那二公子前年在城内的一家秦楼楚馆,是为了个女子,与他人起了争执,将那人打成了个废人。” “但是这事,后来是私下就被解决了,也就没什么闹的了。” 十焉跟他说了一通,陆世宁心里有了个大概。 这都是不能约束好身边的人,如今闹出了这事,也是自己作孽。 “这陈大人,在我们刚刚入城之时,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陆世宁还没入口这手里的酒,还在回忆着前几个月他们刚入城之时的样子。 “大人这是何意?” 十焉是还有些不大明白,仔细来听着陆世宁的话。 “我们刚入城之时,本是不想惊扰这里的大人们,是自己来的。” “可是这陈大人却是已经将我们的事打听的一清二楚。” “连我是什么进士名次,妻子娘家是什么来处,都知晓的明明白白。” “甚至,连官家称赞了我的画技,他都知道一二,这是早做了准备,想在我眼前应付敷衍了去。” “那这几个月陈知府在大人跟前做的事,到底是为着什么?” “他既送钱送人的,是想做两手准备。若我是个贪图眼前富贵的人,他这钱财娇娘,已经是将我的眼睛都给塞住了。” “可是我若不是跟他站在一处的,他也能拿着这个把柄,来反咬我一口。” “他这是用心不良,就算是死,也能多拉一个垫背下水的。” 陆世宁说着这背后的各类心思,已经是想了个明白。 这类手段,早就见识过了,他不是个没有定力的人。 “那大人是早就看出了这里面的端倪,所以才要我们去暗中多查查陈家的事?” 十焉才喝了半碗汤,又来问着他。 “当初官家跟我说,如今地方上上报来的不管是田税数目,还是人口军兵,都是有了瞒报。” “那赵大人和王相为着改制一事,都在官家跟前闹了得有数月。官家也是觉得地方上的这些人都不大干净 ,所以才想着先从各地整顿入手。” “当时在殿上,官家直接就说让我来这应天府,还说,若是地方上的这些数目不准确,只管查就是。” “官家是心里有自己的盘算,我是新人,没有极深的根基,官家也是暂且可信的。” 陆世宁想起了那日进宫去见官家时候的样子,眉目间总是不得意,为着朝堂上的事,官家也还嫌不够清净。 “原来如此,看来官家心里还是很重视大人的。” “重视那还是另外一回事,还是不要辜负官家对我的期望才好。” 能干实事的人,才是能得重用的。 “我们现在吃了饭,等会你就去准备马车,叫上四以,我们去天水庄看看情况。” “是。”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回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回 “威武!” 隔日里来升堂, 朱县令今日的脸色是很难看。 今日里头审问的却不是王正修的案子,是为着天水庄状告知府大人一家的事。 他们递上了状纸,要告的是知府大人的堂兄弟陈见深。 这来围观的百姓们见着这近日府衙公堂上都是热闹的紧, 这又是遇上了这等官员侵占百姓利益之事,自然是愤慨的很。 “这?” 底下的人是更不安分, 朱县令见着吵闹, 似要来拍惊堂木,但是这头上是冒出了汗, 转眼来是看了看右边堂下坐着的两位大人。 一位是陈知府, 一位是陆世宁, 如今的通判大人。 “两位大人, 我是敲还是不敲?” “朱县令, 该怎么办案, 便怎么办案。” “如今我与陈大人坐在这里,也是为着给朱县令做一个见证, 免得底下的人,是来栽赃陈大人, 又要来说是朱县令办案不公,偏袒公权。” “若是有人来参两位大人一本, 怕你们说不清啊。” 这陈大人的脸色自然是难看的紧, 陆世宁瞅着他不说话, 还是跟朱县令来解释了两句。 昨夜,陆世宁带着人坐了马车已经急急的赶了来。 没想到,这陈大人的手脚也是这般快。 “是是是, 陆大人说的是。” 朱县令等着陆世宁说完后, 便离了座来给陆世宁行礼,自己头上的这顶官帽, 到底还能不能保得住,还是要来看看陆世宁的脸色。 “朱县令审案吧,还是正事要紧。” 陆世宁和陈知府都身着官服在堂下坐着,刚刚,陆世宁已经看过了他们递上来的状纸。 身边的陈知府是脸色难看的很,陆世宁跟他说话,他半天都回不了神。 “是,下官立马叫他们来。” “来人,传报案人!” “咦哟,那莫不就是知府大人和通判大人?这事已经闹开了?” 见着今日这公堂上,来了两位大人,围观的百姓们可是觉得今天有戏。 “回大人,这便是来递状纸的人。” 衙役已经带上了三五人来,这都是一起来报案的。 “有何案情,如实说来。” “回大人。” 这来的人说着便要跪下来哭,他们身上这衣裳,都不甚干净。 “小民前日得见大人真面,这才有了机会来说说我们的冤情。” “小民们便是要来状告如今陈知府陈大人的堂弟陈见深,他仗着亲眷是府衙知府,仗势欺人,目无王法。” “不仅侵占百姓良田私产,以权谋私,还欺压民女,罔顾人伦。” “大人,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他们三五人说完就要来拜,又是磕头又是叫唤,这公堂之上,可是没落个清净。 陆世宁看了看他们的脸色,想来也不会是故意来说胡话的。 这几个词一放出来,那可是叫在坐的人都要暗自吃惊。 这陈大人有些坐不住,瞅着这来报案的人,是眼底里藏着恨意。 “肃静!” “口说无凭,可有证据?” “回大人,自然是有。” 他们赶紧擦了眼泪,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自己说的证据。 “大人,这是我们往年里缴纳的田税数目,与府衙公告实际不符,可我们也没地说理去。” “府衙内的人都互相扯皮,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若不是为着如今天水庄里出了案子,得见了大人真面,我们也没这个空子和机会来陈诉冤情。” “还有,还有这封血书,这是我庄子里李家的那位姑娘上吊自尽前亲自沾血写的,她被那陈见深看上了,便是要强纳为妾,李家姑娘不从,可是也被那黑心肝的陈见深糟蹋了,李家姑娘羞愧难当,隔天就上吊抹了脖子。” “大人,这都是证据啊。” 说完又是要来哭,朱县令使唤了人去拿那几封证据来看,却都是字字泣血。 这是闹出了绝大的人命,这陈大人的脸瞬时一沈,是开不了口。 眼看着是瞒不住了,手脚都开始不安分起来。 “大人,若是还不信,可以开棺去查验尸体。” 堂下的人是多添了一句,朱县令才是看完了他们所呈上来的证据,也像是被噎住了一般,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转 眼来看了看右边坐着的陆世宁和陈知府,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示。 “陆大人,这?” 陆世宁给了个眼色给十焉,叫他去拿来看看。 这件事,跟他之前所查的田税一事倒是很有关系。 陆世宁接过了那封血书,倒是从字眼间,便可看出这背后使坏人的丑陋面孔。 多少难听的话,都写在了上面,陆世宁看完了一遍,也想将这个东西递给陈知府看看,但是他却没这个心情,自己都还发着抖呢。 陆世宁瞅清了他的神色,还是收回了手。 “这件事已经有多久了?” 陆世宁冒出了这句来,这堂下的人见着也是个穿官服的主,还是个年轻的生面孔,以为这是新来的,有些支支吾吾的。 陆世宁见着了他们这样,猜着他们是心里还不大相信自己会为他们查清案子,多多少少总是有些顾虑,总觉得是官官相护。 “你们都见着了这堂上坐着的是谁?我都能坐在知府大人的身边,难道你们还猜不出我是谁吗?” “只要有什么冤屈,都尽可说出来,我身兼大理评事,任应天府通判一职,自然会查清这里面的实情。” “大人,大人恕罪,是小民没有这个眼力见。” “通判大人恕罪。” “不用这样多礼,还是一一说清的好。” “是。” “通判大人,小民刚刚所说句句属实,这陈见深实属是名欺压百姓的恶霸,我们深受其害。” “为着给他干私活,我的小儿子,都死了。” “求大人替我们做主,求大人替我们申冤!” 字字泣血,句句哭泣,陆世宁是心里有些动容,但还是要做个镇定的模样。 “朱县令,此案既然是涉及到了知府大人,我想,这个案子也不适合在这里审问了。” “知府大人也不适合在这里坐着。” 陆世宁舒了口气,还是想着这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陆大人的意思是?”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都是为官的人,都应该熟读我朝律法,该怎么办便怎么办。” “是,下官听陆大人的。” “这案子,择日再审,先将这陈见深收押进大牢,其馀的都照着规矩来。” “是。” 陆世宁是又想起了前些天传的沸沸扬扬的杀妻案,又要来提点一下朱县令。 “朱县令,借一步说话。” “是。” 十焉和四以都没跟着去,只还在原地站着,看着这还坐着的陈知府。 这是涉及到了他家里的事,便是他也择不干净。 “陆大人,有何指示?” 陆世宁和朱县令已经去了另外一处廊下,自己说着话。 “我这新官上任,是要烧几把火的。” “这眼下是涉及到了陈知府,如此一闹大,便是身上沾染上了黑墨,怎么也洗不干净了。” “要是被有心人参上一本,传到了官家的耳朵里,朱县令想想,这顶官帽还能保住吗?” “官家曾对我言,这地方上的各部官员,都有徇私枉法之弊,如今是要严肃整顿,朱县令可是要,多长个心眼。”陆世宁这话里有了停顿,希望朱县令是能明白他的意思。 “这几日的杀妻案,在城内是闹的沸沸扬扬,还有田税一事,这我要是写了一本折子递了上去,汴京里头,又会怎么商议朱县令往后的仕途呢?” “朱县令,可是要仔细想想的。” 陆世宁不想跟他多废话,只是话里的意思是催促他,赶紧将这案子给审查了结了,要不然,传到了汴京人的耳朵里,可是没那么容易脱身。 “陆大人的意思,下官都明白了,多谢陆大人指点。” “下官定会竭力审问好案子,会尽快出一个结果来。” “好,我也都明白了。” “还有各县田税一事,望朱县令,也要多多上心来。” “是是是,下官都记得的。” “行了,朱县令写了公文来,将陈见深的案情上报,府衙的人,我自然会让他们来审案的。” “是。” 陆世宁回了公堂之上,见着这陈知府的脸色,是有话想跟陆世宁说的样子。 “陈大人,我们都先回去吧,审案还需要时日。” 陆世宁也还是有几句话想跟他说,叫着他一起回府衙去, 这案子还是要上移的。 说不得,闹大了,连大理寺和提狱司的人都要来过问。 回了府衙,陆世宁已经使唤人将陈家相关的涉案人员都关入了牢狱中。 这陈家如今是乱成了一锅粥,知府大人的家里如今出了这事,心里也是要上火攻心了。 陆世宁在自家书房里正要审看这几日的公文,为着陈家的事,今夜也是睡不了了。 这文书公文一堆堆的从他的书房里进出,已经是三更天了,十焉来跟他报,陈知府陈大人坐在前厅里,还没走。 陆世宁放了手中的笔,定了定。 “这是来跟我求情来了。” “那大人,见吗?” “我们暗地里去查过不少陈家的事,手里握了不少的证据,若是这案情属实,我现在便写了折子递回汴京去,陈家恐怕都见不了明日里的太阳了。” “可是陈家这如今的情形,想必也是做了多年,早有恶名了。” “也是陈知府陈大人自己私德不修,约束不了自家的人,现在酿成如此恶果,也是活该。” 十焉说了一通,其实也是陆世宁的意思。 但是,事情总还有个转机。 “十焉,你去叫陈大人来吧。” “是。” 陆世宁是想着,今日里头和陈大人一起坐在那位置上,见着这般来叫冤的场景,他也是不想陆世宁来的。 原是想着自己先赶来拉着朱县令压住这件事,只要不外传,他们总有办法能收拾的了。 可惜,偏偏陆世宁的手脚也快,已经都这样直白的捅到了他的跟前了,再想要一个隐晦的收场是已经不能够了。 陆世宁离了座,又看了看前些时日去逛街买酒时,看中的一幅画,就挂在他的书房里,陆世宁伏在书案上,只要一擡眼来,就能看见。 “大人,陈大人到了。” “去端茶来。” “是。” 陆世宁看了看陈知府的脸色,是还要比白日里更难看些。 “陈大人先坐吧。” 陆世宁先给他倒了杯水,在他对面又坐下了了。 屋内的烛火还很足,陆世宁还能看清他脸上的纠结和难堪。 “其实今夜陈大人来找我,我心里都已经明白您是为了何事。” “如今案子正在审讯阶段,判决未明,陈大人何必这样着急?” 陆世宁才是刚开口说了没几句,这陈大人已经起身来,要给陆世宁跪下。 “诶,陈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陆世宁也慌了一慌,赶紧起身来扶着他。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陆大人的本事,我也已经见识到了。” “我也知道,如今官家是对地方上的官员,有所顾忌和盘算,我这是就陷进了这个坑里。” “我今夜来找陆大人,一是为了说个明白,二是为了求陆大人,替我想想法子,能不能保全我这堂弟弟的性命。” 陈大人是又要来磕头求情,陆世宁听了他的话,是心里已经失去了那最后一份怜悯。 还是扶了他起来,只不过,陆世宁已经收回了刚刚那般神色,又坐了回去。 “都事到如今了,我看陈大人的心里还是不大清楚啊。” 陆世宁的眼色渐冷,他还是个拎不清的。 “陆大人这是何意?” “陈大人的堂弟,仗着您的势,侵占良田,欺压民女,多年为虎作伥,仗势欺人,我不相信,您是全然不知情的。” “别说您的堂弟弟了,就是您家的二公子也不是个安分的。” “前年为了一个秦楼楚馆里的女子,跟人争执打闹,将那人给打废了,后来这事也不了了之,陈大人也不会都不知情吧?” 陆世宁将这些事,一件件的都说了出来,那陈大人的脸色上,是除了惊讶,还有几分羞愧。 “原来,陆大人都是知晓的。” “我刚一来任职,便发觉了哪里不对,我还当陈大人是真的心疼下属,却也不想,只是拿来当个垫背替死的。”陆世宁说完便笑了几声,可是听着他这么讲,这陈大人是心里直发毛。 “我想着,您肯定是觉得,我这样一个新来的人,肯定是没见过官场上的大风大浪的,所以便觉得好摆布好糊弄好敷衍。” “可是也很矛盾的是,您既然都将我的事打听的一清二楚了,难道就忘记了我父亲也是为官任职的人,这些手段,我早 就已经见识过了。” “我曾经也是在死地里求生的人,早就看透了。” 陆世宁往椅背上靠了去,看着陈大人的眼神,是没多友好。 “陈大人,若是为了求情,让我如今做一个睁眼瞎,您觉得,还可能吗?” “您家的这点事,如今恐怕是整个南京城都已经传开了。” “您还不如想想,该怎么保全陈家剩馀的人吧。” 十焉刚端上来的热茶还冒着热气,陆世宁觉得还有些热,也还没喝。 听着陆世宁如今是说的这样直白,这陈大人的身子也是一软,就靠在了椅背上。 “陆大人如今说着这话,是也不想在这里继续做官了吗?” “我看你是个新来的,是想拉拢你,也好叫你的仕途走的更顺些,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干,以后还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陈大人整了整自己的衣裳,正色对陆世宁又道, “陆大人,凡事还是要多留一个馀地的。” “陈大人,你还没来之前,我已经写好了一份奏折,就放在那儿。” 陆世宁用手指了指那份奏折的位置,陈大人顺着他的手去看,也是看见了他写的那份东西,眼底里是渐渐升起了一份恐惧。 “我若是真的备懒,便可直接向汴京里头言明,将这个案子上报给大理寺,甚至是官家的跟前。” “您的堂弟弟,还有您家的二公子,那是手里都还握有人命的,您可想想,这里面的得失,到底会是什么?” “您可要真的想清楚。若是您不服我,我们也可叫大理寺的人来审这个案子,这样,也就说不出还存着什么私心了。” “您若真的是这样想的,我今夜便可叫人将这份折子递去汴京,我们都等等看,看汴京里头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样的”陆世宁觉得是自己说了好些话,这茶水也变温了,陆世宁可是喝了好一碗。 陆世宁不再说话,只时不时的来看看陈大人的脸色。其实这件事,到底陈知府也不是正主,要是真没有示意身边的人,也最多是私德不修,立身不正。 还有挽回的馀地的。 陆世宁数着手指头,还等着他的话,这到底该怎么说,还是要看他的。 “陆大人是个正直的人,我也算是看明白了。” “陆大人今夜还肯听我的话,想必心里是有主意的,不如,再跟我多讲讲?” 已经是过了好几刻的功夫,十焉和四以还守在外面。 陆世宁见着这书房内的烛火有些暗了,起身去多点了几盏烛火。 “陈大人,你能做到如今这个位置,想必也是苦苦经营了一番。若说以往的寒窗苦读,那都是陈大人曾经付出过的,如今得入仕为官,便是对陈大人过往付出的回报。” “如今,要想保全什么富贵荣耀,难道也不该舍弃点什么吗?” 陆世宁端了一盏油灯,坐回了位置上。 “陈大人若是想保全什么,就要想想能豁出去什么?” “豁出去?” “眼下,是已经没有两全的法子了,只能像猴子捞月一般,看看尽力一捞,还能抓住些什么?” “要是再犹豫些,也未可知这案子能闹到什么地步,说不得,下手就晚了。” 陆世宁已经是费了很多的精神,已经想回去歇息了,见着这陈大人的脸色是变了许多,想他也是听懂了些。 “陈大人,仕途得顺,既是托了自己的努力,也还要靠家族的鼎盛。” “若是现在就已经没处置好自己的家宅,别说往后了,就是眼下的困境都解不了。” “世宁话已经说到这般地步了,希望陈大人能真的明白。” “十焉,送送陈大人。太晚了,该歇了。” 陆世宁起身出屋去,已经是要送客了。 十焉已经挑了灯,要来送陈大人回去。 等着他没了身影,四以在陆世宁身边又问了问,刚刚为什么要这般提点他,反正这案子上报了去,这陈大人多半是保不住了。 陆世宁浅笑了几声,还是觉得四以不太懂这里面的人情。 “陈大人在这里做到了知府的位置,自然是家族里有些许势力的。拔掉一颗大树可没那么容易,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说定了的。” “我们还要在这里做官任职,我那样说,不仅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 “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陆世宁坐回了屋内的书案前 ,看了看这折子,才写了两行字,这陈大人就来了。 “做事留三分馀地,自然是给了大家一条活路。” “那大人,这案子还审吗?” “审啊,当然要审,怎么不审?” “只是,这最终的结果,也不都是我们说了算的。” “去端热水来吧,我想洗脸休息了。” “是。” 刚刚多点了两盏烛火,陆世宁已经是累了,脸上的一阵疲累都能被烛火照个清楚。 陆世宁想起他曾经十二岁中了秀才之后,陆父就开始慢慢教他做官上的一些道理。 水至清则无鱼,不能把人逼得太狠,否则容易被反噬。 稍稍的松一松手,大家都能有活路。 可是这最要紧的,陆父说的却是,入了仕途,一定要约束好自己,约束好自己的欲望。 否则,墙倒楼塌,都只在一瞬间,自己多年的苦苦经营,不能轻易的毁在自己的手里。 还要防着自家的后院起火,这把火要是烧起来了,也可以将仕途前程烧个干净。 陆世宁是想到了汴京里头的人,希望宋南锦和陆世微能过上个清净的日子,他也就放心了。 想了想这是要临近了立冬,这个月的书信陆世宁还没写,本想今夜就提笔,但陆世宁想了想,眼下还是先将案子审完,要不然,容易被人拿住把柄。 还有时日,陆世宁想着还是过几日再说。 这屋内没烧多少炭,是觉得冷了些。 陆世宁披了外袍,就是要去睡了。 九月的时日里,晚上也容易起霜,白白的绕在树枝头,也是容易迷了眼。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回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回 都是经了陆世宁的点拨, 这朱县令近日是要着急上了头,又派了一班衙役去探消息。 朱县令苦闷了几日,这酒都喝的多了些。实在是无奈的很, 正要再去天水庄看看情况。 刚一踏出府门,便是来了人在门口等着。 是陆世宁派来的四以。 朱县令擡眼来一瞧, 还依稀记得在公堂之上见过他站在陆世宁的身边。 “这是陆大人的人?” 四以跟他行了礼, 继续要说陆世宁交代给他的话。 “朱县令,我家大人已经看过了这个杀妻案, 是有几句话要我交代给县令大人。” “那好, 请说。” “这王正修多半不是真的杀妻凶手, 那金元宝或许也不是。” “那?”朱县令仔细的听着四以的话, 想着陆世宁是得出了几分真情。 “朱县令已经升过了堂, 难道还没发觉到哪里有什么不对?” “既然是说那吴氏不止有一个奸夫, 那到底是谁先将他的第一个奸夫给推出来的?” “朱县令就没想过这里面或是一笔栽赃的账?” “我家大人的话尽了,还希望朱县令早日查清此案。” 四以话毕, 又是行礼要退下,他还要回去给陆世宁覆命, 如今陆世宁是缠在了知府大人的案子上,这几日都困在衙门上, 哪里能落个清闲。 陆世宁是想着既然这知府大人的案子是从天水庄发觉到的, 这杀妻案也是天水庄的事, 若是不干净处理干净的话,还不知道还回冒出些什么来。 若是再闹大一些,知府大人自己的官帽是铁定保不住了。 这等掺杂不清的案子, 是有些麻烦, 不过也能一下找到线索。 这王正修来自己报案顶罪本就是个疑点,他是个书生, 多半是被摆布成了刀,这金元宝也被推出来糊弄过去,这背后的栽赃之人,是想着将罪都让他们二人顶了,自己好缩回去做个无事人。 陆世宁那日看了这呈报上来的案件公文,之后正好被一个结交的老先生请出去吃酒了。本是个还暂且想不通的事,可是见着了这大街上的一出 猴戏,陆世宁是一下便将这里面的疑云给拨开了。 这出猴戏是看的很热闹,这大街上的各处来赏看的人往这卖艺人面前的盘子甩了不少的散钱。 这三只猴子在造好的假山之上玩耍嬉戏,也不知道那头上戴红带子的猴子是怎么惹怒了其他的猴子,另外一只头上戴绿带子的猴子是连连去打那红带子猴子的耳光。 正是打的起劲,这周边赏看的人,也是正凑个了热闹劲。 忽然另外一只正在吃桃子的猴子,也过了来,趁那绿带子猴子不注意的时候,直接将它打翻在地,围观的人群见着了是一通叫唤。 后来,这两只猴子是一起来打这绿带子猴子,是打得它直接跪地求饶,这两只猴子这才放过了他。 陆世宁在酒楼之上望大街上看,也是看了个热闹。 “这人跟猴子还真是像,可乐可思,理可相通。” 心里是直直的冒出了这个念头,陆世宁结合起了这个杀妻案,是想明白了什么。 当即便与老先生告辞要回家去。 陆世宁回去细细思索了几番,这是想明白了很多,给四以交代了几句话,便叫他赶去朱县令那儿。 希望他能真的听个明白,快快结案。 看着日头还好,朱县令是得了陆世宁的话,又传唤了这金元宝和王正修。 才是几日,这王正修在这大牢里待了几日,确实是有些消瘦了。 “王正修?” “小生在。” “按照我朝律法,丈夫杀死自己出轨的妻子是无罪的,若是别人受到丈夫的请求,从旁协助,罪过也不大。” “但若是犯了包庇之罪,这便是要受到严惩的。” “你可要仔细的想个清楚,莫要为他人无故的顶了罪,自己却坏了前程。” 朱县令也是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话里话外的在点醒他。他还是个秀才书生,自有一般好前程还在的。 “小生,小生。”这王正修的说话气息还显弱,咳嗽了两声。 “王正修,你家里还有个年迈的老父亲,还有位兄长,难道你真的愿意看见他们先哭在你的跟前吗?” “快如实招来!” “小生说,我的妻子吴氏,确实不是我 杀的。” “那到底是谁?” “是周山。” “周山?他是你的谁?” “他是我的邻居。” “他为什么要杀她?你又为什么要替他顶罪?” 朱县令才是问完这几句话,见着这书生的脸色是难看的紧,总是不好开口,还是又转头去问了问这金元宝。 “金元宝,你之前说,这吴氏的奸夫也不止一个,这周山,你可知晓?” “回大人,小的不知。只是知道这吴氏本就不是个安分的。” “那这吴氏之前的相好你可都清楚?” “回大人,之前吴氏跟我说过,她是在我之前也还有一个,但是是谁,小的却不清楚。” “她还说,自从与我好了之后,她便与那人断了关系。” “那日我与吴氏在重阳节私会后,被她的丈夫发现了,我便逃了,后续的事我也都不清楚了。” “只是后来便听说是这王正修杀了她。” 这金元宝是回答的很正经,眼皮都没跳一下,人不是他杀的,但是他自己也不相信,这王正修会杀了她。 还是那般残忍的手法。 “你也不认识周山?” “小的不认识。” “行。” “传周山!” 陆世宁跟他提的话,这朱县令是听进去了,这就是个栽赃诬陷的局,如今是挖到了这个周山,怎么又能轻易放过呢。 朱县令甩了板子在堂下,还好,早就叫了那些衙役去天水庄,便是没等几刻,他们已经将周山给挟持了来。 “好一个周山!你可知罪?” 朱县令拍了拍手里的惊堂木,眼神一直放在这周山身上。 “大人,可不能胡说啊!” “周山,你当本大人识不破你的毒计吗” “借刀杀人,真是好会演戏啊。” 这周山是才来堂上,见着一来这朱县令的脸色就是如此,纵使是心里有慌,这面上也是镇定的。 “大人,你说我是凶手,证据何在呢?” 周山是装着好一派不慌的神色,只说是自己还不服。 “哼,你既不服,本大人自有办法叫你心服口服。” 话毕,朱县令是叫人拿来了一个葫芦瓜,摆在了一张木板上,让身边的人给周山递去了一把刀,要他拿着这刀,将这瓜给切开。 这围观的人儿们,见着这公堂之上,朱县令这般说话,可是要来瞧个新鲜。 这周山也不知道这座上的大人,他的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只是听了他的话,拿起刀就切。 周山刚擡手拿刀来切完这个葫芦瓜,这朱县令就来哈哈大笑,对他又道, “周山,你可是真的逃不了了。” “你与吴氏通奸在前,后又杀了吴氏,你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朱县令这话是刚一出,堂上的三人都是睁眼来吃了一惊。 “这切了一个瓜,就看出了这真正的杀人凶手?这朱县令果然还是好本事啊。” “这是断案如开了慧眼,巧思又像神仙啊!” 自然是底下有来吹捧的,朱县令叫着他们安静些,正是到了审问关键处。 见着是朱县令这般言语,周山脸上绷着的画皮也是再盖不住了。 “大人,这是何意?” “仵作验尸上报来的时候,我便是觉得哪里有奇怪的。” “这吴氏身上的伤痕,是个左撇子的手笔,你刚刚拿刀切这个瓜的时候,也是不自觉的用了左手。” 朱县令跟他说白了这个疑点,这本就是个值得疑惑的。 “来人,给他上刑,看你嘴是不是还这么硬。” 朱县令叫着左右的人就要来对他动手,希望他能自己说出真相。 “不不不,大人,小的招。” 他是怕了,还是赶紧对朱县令说不要打他,他自己招便是。 “大人,小的说。” 周山跪在了堂下,是要跟朱县令说一个清楚。 原来是这周山早就与吴氏私通私会了,后来这吴氏却移情别恋,又跟这金元宝勾搭在了一起。这周山是吃起了醋,开始忌恨起这吴氏和金元宝。 所以这周山便将他们二人私通之事都告诉给了吴氏的丈夫,王正修,又怂恿他去捉奸,后来更是多了份心思,要谋夺了王家的田产铺面。 重阳节那日,这王正修果然是去捉了奸,但是王正修虽撞破了这件事, 却没有想到要杀了她,但是这周山一直在王正修耳边怂恿。 这吴氏与王正修争吵之际,周山从旁边冲了出来,拔出了一把短刀,就要杀了吴氏。 最神奇的事,这周山杀掉了吴氏之后,竟然放声大哭起来,守在了吴氏的身边,这王正修还很奇怪呢,问着他为什么要哭成这般模样。 周山哄骗他道,说自己只是来帮他的,自己是怀了一片好心来的,却没想到,如今事情却变成了这样,他失手杀了吴氏,这下怕是要吃官司了。 可怜见的这书生秀才王正修,还真相信了这周山的鬼话,觉得他是真的仗义,又跟他说他自己会承担这个罪过,一人担这杀妻罪名,不会跟别人说是周山所为。 这傻子,还对自己的杀妻凶手感恩戴德,真是愚蠢。 等着这周山说完了原委,这一旁的王正修才是明白了过来,没想到自己的邻居才是个最可恶的毒蛇,不仅与自己的妻子私通,还蓄意杀了自己的妻子,又哄骗他去为自己顶罪。 想到这里,是有气有恼,这王正修是捏了捏自己的衣裳,是很用力,这脸上像是青一块紫一块的,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想着自己虽是个读书人,读了很多圣贤书,这本就是件不堪外道的丑事,如今又在堂上,被这般欺骗,那真是,丢了三里地的面子和皮子了。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回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回 没多言, 这王正修是要来拉扯周山,手里攥着拳,心里憋着气, 就要来打他。 衙役们见状,赶紧来分开他们二人。 朱县令又拍了拍惊堂木, 叫着他们安分些, 否则扰乱公堂,也是要治罪的。 这王正修被哄骗着来府衙报案自首, 自然会说出这奸夫是金元宝, 按照律法, 这金元宝与有夫之妇通奸, 是要被斩首或沈塘的。 周山不动声色的就想将吴氏和金元宝都给除掉, 又想吞了王家的那点铺子银钱。 这王正修虽然不是杀人凶手, 可是经此一闹,他的前途和名声也就没了。 周山才是个最大的受益者。 但终究这画皮还是有破绽之处, 总有聪明人能识破。 在这里又说了一个时辰,朱县令当堂宣判, 周山用心歹毒,借刀杀人, 处以死刑。 金元宝与有夫之妇私通, 行如此伤风败俗之事, 判处斩首。 吴氏不守妇道,与他人私通,本该处以极刑, 但念其已死, 就此作罢。 这王正修虽不是个杀人凶手,但是糊涂昏聩, 听信谗言,此等行为实在是令读书人蒙羞,仗责二十,革去秀才功名,就此作罢。 当堂判决完,这王正修眼里是冒出了几滴泪花,自己被欺骗,如今还没了功名,真是自己作孽啊。 这外面围观的人们,也都叫好,该是这么办,如此伤风败俗,用心歹毒之人,是不该再留一条命。 还有的为朱县令叫好,真是神了,如此断案奇思,是个做官的人才。 这朱县令是捏了一把汗,还好,陆大人跟他提点了两句,要不然这案子,还要多费一些时日。 如今他的头上,知府大人也是官司缠身,这天是要变了,还是自己抓好自己的官帽才好。 陆世宁这几日一直在衙门上查案,这件事是与知府有干系,陆世宁也说,陈大人已经不适合再办公了,还是先回家等信的好。 至於他的堂弟,陈见深,已经下了狱,陆世宁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都一一来跟他回话了。 “大人,听说那陈家的人,有的还跑到了衙门口去叫着冤,说着都是小人唆摆,诬陷他们的。” “他们还去叫冤?” 这正是吃午饭的时刻,陆世宁这小桌上,就三道菜,近日都在办案,他的胃口倒是没那么好。 “真是有趣。” 陆世宁喝了口白粥,手里的筷子就要放下了。 “大人,要叫人去驱散他们吗?” 十焉和四以都在他的身边等着,来回话的都是府衙内的人。 “先等等吧,只跟他们说,不要再这般喧叫,但不要真的对他们动手,驱赶他们。” “我倒是要看看,这陈家是还有多烂。” “是。” “对了,陈见深怎么样了?” 陆世宁还惦记着他,他才是正主,就要看陈知府怎么选了。 “回大人,他在牢里,还算安分,只是大声叫说,自己也是被那起小人给冤屈栽赃的,陈知府,陈知府会想办法救他的,他们怎么说也是有血缘的兄弟。” “哼,兄弟。”陆世宁是没喝完这碗粥,已经放了筷子,不想吃了。 这几日来他这里探听消息,送礼求情的人可不少。 他也是被纠着很头疼。 “这到了生死关头,他就惦记着是自家兄弟了,犯事的时候,只当他是个可以遮挡的牌子。” “这板子是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总归是要多惦记着什么亲情的。” 陆世宁说着便是有些晃神,他是想到了陆家的那点子事,想到了当初陆家大房的人,也是这般来难为过陆父。 见着陆世宁像是出神了,十焉咳嗽了两声,示意陆世宁,还没打发这府衙的人呢。 “行了,你先回去吧,有什么急事再来跟我说。” “是。” “大人还是为陈家人考虑的?” 十焉走了来,给陆世宁再添了碗汤,刚刚见他吃的少,肯定胃里还是有些空的。 “为什么会这样说?” 陆世宁反问道,他只是想再看看,在如今陈家这般情形之下,还能抖出什么事来。 “之前陈大人来找大人说话,必定是要跟大人来求情的,现在陈家的事是如此,可是大人也还没叫他们赶紧升堂审问,还是要再探探清楚的?” 十焉将 这碗汤都递到了陆世宁的眼前,示意他还是喝了好,要不然等会儿再喝药的话,肚子里都是空的。 “我只是想给陈知府一点时间,让他自己想想清楚。” “这件事,到底不是他做了正主,这是他们整个陈家的事,陈大人当然是要做番抉择的。” “只要现在这段时日,他们陈家再没有什么犯法的事给抖落出来,这后续断案判决也是有了可以照看的依据了。” 陆世宁右手捧上了这汤碗,是还热着的。 “大人是还想给陈大人一点机会” 陆世宁曾跟他说过,不能把人逼得太死,这即便是在公堂之上,也是能用手中的权利遮天的,他是存了私心,要为自己的仕途上考虑。 但是,还好如今是将这件事这么明白的给捅了出来,没叫这般事都给黑吃了去,他总是还能为亡者讨上一个公道的。 给陈大人一点机会考虑考虑,也是为整个仕途考虑的。 陆世宁见着是已经过了午时,还是要去衙门上看一看的,便赶紧喝了手中的这碗汤,让四以拿上他的外袍,跟他出去看看。 这已经是过了九月中旬,再等等便是月底,这几日,为着陆世微的事,宋南锦也是犯了难。 别说是周家的人,昨日才打发了世侯府的人,说那日正好是陆世微心善,帮了一把周家的姑娘,也是帮了他们世侯府。 这世侯夫人又从她那儿子的话里知道,顾字成与陆世宁是好友,是兄弟,也是当他们之间有交情来看看的。 这是世侯夫人,跟宋南锦的娘,昭阳郡主有几分旧交。 宋南锦坐在堂内,也是有几分难受,特别是,世侯夫人说起她的娘亲的时候,宋南锦更是难言。 只是宋南锦还是推说,陆世微近日身体不太好,不好出屋来受了冷风,见不了客。 世侯夫人只说,来带礼感谢就是,陆世微姑娘要是见不了客,还是算了。 世侯夫人又说,刚刚看了一眼这陆家宅子,也是好看得紧,看这院子的式样,更像是江南一带的风格,与汴京内的风月风水似乎有别,又夸了夸宋南锦是管家有方,该是在家里也可开一个花会什么的,说不得,周边的人都要来夸一句这宅子的景致更是要好看些。 宋南锦掩口轻笑了一声,只说,这家中的修缮布局都是得了陆世宁的意思,她就是个剩下来监工的,又说,陆世宁不喜张扬,还是撇了这个心思的好。 宋南锦跟世侯夫人又谈到了往事,说起昭阳郡主还在做姑娘的时候,那是多温婉娴静,当时多少妇人可都说喜欢昭阳郡主的,从郡王府里头出来,后来的事却又变了好一个模样。 谈到了该是伤心处,宋南锦只是少言,听着世侯夫人继续说。 宋南锦是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只是一味的跟她来扯这些闲话,是陆世微也见不到,她该就此罢手说回去的。 只是,如今陆世宁是不在家,什么往来的应该是更少的,这苏槐巷又是个稍清净的地方,这又是周家的人,又是世侯夫人,宋南锦心里有些不安。 本是说清清静静的过日子的,可是现在招来的都不是什么容易打发了的。 宋南锦脸上挂着笑,跟世侯夫人又说了两盏茶的功夫,才将世侯夫人送出了门。 一见着世侯夫人的马车走了,宋南锦赶紧走回了院子,就在鱼池边坐下了,明明是嘴里干涩的很,但是这腿上也似添了酸,不想再挪动步子。 “姑娘是累了?还是赶紧回屋里去休息吧。”筠诸瞧着宋南锦是轻叹了口气,心里这下才是舒服了些。 宋南锦只想坐着,摆了摆手,说等一会儿。 “姑娘这段时日,要是见了客,都是这般,总是心累的很。”筠诸点开了她的话,说着是自己和枕簟都看了出来。 宋南锦又叹了口气,只说是担心出事,不光是为了陆世微,还是为了陆世宁。 “他是为官的人,我当然也要为他的仕途多考虑考虑。” 宋南锦轻轻的捶了捶自己的腿,还是起身来,要回屋去。 “世微这几日的胃口怎么样?吃的多吗?” 陆世微自然是没事,只是宋南锦向外一直说,世微身体不适,不适合见客的。 “回姑娘,世微姑娘这几日胃口也还好,厨房里前日和昨日都做了鱼,黄昏说世微姑娘也吃了不少。” “就在屋里待着,我也怕她待闷了,想着找个由头带她出去玩玩。” 宋南锦怕陆世微真的多想,又想带她出去转转,筠诸和 枕簟跟在她的身后,也在想着好去处。 “姑娘总是在拒绝上门来看望的人,还是为着世微姑娘的?” “她们打的什么心思,难道你也看不出来?”宋南锦掀了帘子,进屋就坐了,正好她们刚煮了茶,宋南锦拿起小碗,又喝了不少。 “筠诸和枕簟都看出来了,只是觉得姑娘你总是这般都推拒了,担心世微姑娘日后的前程。” 这话的意思,宋南锦也明白,不能只看眼下嘛,汴京城里的那些妇人,光是要来挑一个好媳妇好郎婿,有甚的,要早相看好几年呢。 “我心里也在为她想着,可是,世微的前程婚事,只要官人不点头,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眼下官人又不在家,我就算是跟她们说了也没用,还不如都推了去,免得麻烦。” 宋南锦望着这煮茶的炉子生了热气,感觉眼前都蒙上了一层白雾,有些看不清。 “我看官人的意思是,希望再等几年,他们兄妹这么多年都吃了苦熬了来,我看官人也不肯轻易的就要她嫁了出去。” “再者,我也有私心,不希望她现在就出了家门。” “哎,这些人,心里的算盘那是打的一个响,都是为着自己心里的那几分地谋算着,哪里是真的喜欢你。” 宋南锦觉得这话虽是刺耳,但是也还要说。 光是一个郡王府,她就已经看遍了好多手段心计,连她自己都招架不住,怎么还能推人再入火坑呢。 摇摇头,宋南锦是心里叫着苦,只愿,那些人可不要再上门来。 “这都要月底了,他还没写信回来” 算了算日子,都要十月了,或是陆世宁公事太多,他一时也忙忘了,宋南锦安慰着自己,只叫筠诸多去看看,说不得是自己忘记去看了。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回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回 陈家的事, 在南京城内是传开了,那几日陈家的人去过了府衙后,后续也确实没什么事再抖落出来, 不过也可能是他们手脚快,都给遮住了。 陆世宁连续几日都在衙门上审案, 是派了不少的人去查个清楚。 今日还要升堂, 陆世宁是请了不少做官的人在公堂上来做个见证,这个案子, 由城内的府衙公审。 这样侵占民田, 欺压百姓之事, 自然是传的很开, 这可要比那杀妻案围观的人更多。 判官和推官看过了这个案子后, 昨日便已经将判决意见写了出来, 已经给陆世宁看过了,但是这案子, 还是要再审审,以免出错。 可巧的是今日来府衙报案的人, 投递的居然还有之前那被陈见深打废的人的状纸,说是也要状告陈见深仗势欺人, 强掠春妓, 还恶意打伤良民。 这状纸, 就在公堂之上念了来,这堂下的陈见深,已经是瑟瑟发抖, 如今才是知道怕了。 见着这一派的官服威势, 他也终於是明白天变了。 知府大人也在堂上,这张脸已经是没了。 陈家的人也都还在府衙之外, 等着这公堂之上的情势该如何转变。 “陈见深?你可知罪?” 陆世宁坐上了堂,拿着手中的惊堂木,是拍了两下。 “如今他们状告你侵占百姓良田,欺压良民,恶意中伤,你可都认?” 陆世宁身着官服,是瞧了瞧他的脸色,幸好之前先说了要将他押入大牢,否则就看那陈家人的意思,是要想尽办法给他脱身的。 “大人,我,我,” 陈见深是还要转眼去瞧瞧两边坐着的各位大人,这样的阵势,是他之前没见过的。 他擡眼去瞧了瞧那黑着脸的陈知府,他没多馀的脸色,只是看着脚下的东西。 “我认。” “我认。” 这两声落下了,外面看热闹的百姓们叫好的声音,是已经响彻了整个公堂。 陆世宁示意身边的人将那女子留下来的血书给他看看,看看他是何反应。 这份证据,是指名道姓的将他所作之事写了个明白,血色写就的陈见深三个大字,是吓着了他。 他立刻丢开了这个东西,是眼底里还生着十二分的恐惧,他不敢再去看。 “大人,大人,我,我,我无话可说。” 如此泣血的证据摆在了他的面前,逃是逃不了的。 “那好,根据我朝律法,该怎么办便怎么办。” 陆世宁甩了令签落了地,言杖责下狱,过后当堂宣判。 惊堂木一拍,这各位大人的脸色更是多样,暗自叹气的有,背地说坏话的也有,陈知府等着陆世宁现在审完了案子,已经起了身,还拿下了自己头上的官帽。 堂下誊录的书吏手里的笔可不停,急急的写完了今日的公堂情况,又起身呈递给了陆世宁。 看过了几眼,没什么问题,陆世宁叫他们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如今知府大人涉案其中,陆世宁已经将这个事上报给了汴京,还连带着之前审理的几起案子,陆世宁已经详细写好了折子,递交上了朝廷。 陆世宁退了堂,还叫着他们几位大人先别走,他还有事要说。 一则是之前他审查到的田税一事,是还有问题,陆世宁之前只是跟他们旁敲侧击过,倒是还没有摆在明面上来跟他们多说。 但是现在,陆世宁手里不仅有佃户庄子上缴税的账目,还有各处佃户的供词,这件事,板上钉钉,是有很大的问题。 最开始发觉这个事不对,陆世宁便隐忍着不发,私下派了自己的人去挨个查问佃户庄子,使了些银钱手段,拿到了账目和供词,这也是前面时日里的蛰伏。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陆世宁前段时日熬着夜,可是整理了个清楚。 “各位大人都是地方上的父母官,既然是做到了这个位置,也不要总是想着享乐,该办正事的还是要办正事。” 就在这堂上,陆世宁叫着几位大人来听听他的话。 “知县,总治民政,劝课农桑,平决狱讼,赋税徭役,钱谷赈济,财赋出纳,催理二税,都是分内之事。” “劝谕勤懒,以力田为倡导。可是,各位大人,如今是到了秋税之时,却是连这个问题都还弄不明白吗?” 陆世宁甩了好些话来,这诸位大人是不知道还有什么话说。 “抛开如今知府大 人身上缠着的官司,这件事,是我与知府大人一同早就商议好的。” 瞅着如今是这样一个面生的年轻人来问责,这上了年纪的人,自然是心里还有几分抵触。 可是见陆世宁说话行事,都不是个面青的,心知不是个好应付的人,也只是揣着手,继续听他说话。 “田税一事,我还希望各位大人多用点心思在这之上,要不然,也不好跟上级交代。” 陆世宁话沈的很,是放了心思,这件事,若是这几日就能办好,或许,也不会受到太大的什么责罚,毕竟事情还没闹开之前,大家都还有几分薄面。 陆世宁话还没完,还要接着说开这里面有的问题。 “这田税一事呢,是要先分清公田与良田的征税份额,但是,这里面,该如何征收,征收的定额为多少,我看,这里面都是一笔糊涂账。” 一堂官员会事,陆世宁叫十焉去让他们奉茶来,还有的好一段话说。 “陆大人这话,我们听不大明白。” “若只是推诿责任,我看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怕诸位大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在这征税一事上,以权谋私,欺压百姓。” “那我这手里的笔到时候对各位大人的功课考绩,怕是也要多添上一笔了。” 陆世宁这话是笑着对他们说的,他们手里端着新奉上来的茶,手却还没捂热呢。 都知道他是个新官上任,可也没想到,这不是个楞头青,不是个毫无主见,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 “是,陆大人说的是。” “我们听陆大人的。” “这到了秋税时节,希望大人们都多多上心,在入冬前将这事处理妥当,交上一张漂漂亮亮的结案公文。” “当然,还有几个问题,我想跟各位大人们提上一句。” “这一县的所有财税都记录在账簿之上,一县的所有乡典奸弊也都记录在簿上。” “一县之内所有人户该缴纳的税额都应当记录在上面,例如某户本来需要缴纳多少,实际收取多少,今年总体该收多少。” “若是谋一户欠缴,只需看看账簿都应该知晓的。” “但是我之前比对从各处庄子佃户那里听来的话,又看了看各县呈报上来的田税数目,怎么这般不同?我还当是我自己晚上没点足灯,哪里是看错了呢。” 陆世宁喝了一口温茶,又擡头来往天上看了看,这日头,是已经过了正午,但是他还没聊完公事,哪里还顾得上吃饭。 “我想问问各位大人,这是个什么情况?” 陆世宁说完话,吩咐四以将他们之前得来的账目和供词拿上来给各位大人看看,免得说他是夸大其词,凭空捏造。 不管是公堂审案,还是责问田税,都需要实际的证据嘛。 这日头上挂上了高高的太阳,虽是秋季,起了冷风寒意,但是这会子还不算太冷。 他们都看了看陆世宁说的东西,自觉是有些难看,这当着众人的面,被这样一个小生责问,自然是觉得折了几分面子。 “这账簿要是被随意更改,导致这上面的数额对不上,诸位大人说说,这又该是谁的问题呢?” “我手底下的人去盘问,说是在收取的时候出了点差错,这不是在故意敷衍了事吗?” 陆世宁继续又笑,其实今日的目的,他不是来真的责问,还是要告诉他们实情,赶紧办事才好。 一味责问,但是处理不了实际的问题,也是白费功夫。 “更有甚者,这账簿上写的是不甚清楚,有些字潦草细小,根本看不清楚,这叫人怎么查阅?这又怎么算清楚财物赋税呢” 陆世宁一连发问,是看透了这里有的问题,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一样,扎进了他们的心里。 “欺上瞒下,哄骗同级,这是常有的事。我现在只是希望各位大人们,赶紧将这田税一事处理好,要不然的话,我看各位大人还是要早早的写好辞呈脱了这一身官服吧。” 陆世宁这句话是稍狠了些,但还是拿住了几分力度,没说要立刻叫他们请罪。 如今还需要他们办事,陆世宁心里还清楚的很。 “往后,这每一户的征税数额都要用大字,正楷体写在这账簿上,不能随意更改添注。” “等我和知府大人回去再行商议后,会在官府门贴上一张告示,官员向商户和佃户农户非法征税之情状。” “各税务门前都会张贴明示,以示严厉禁止。” “希 望诸位大人们,都要上听下行,督办同级。” 陆世宁喝尽了这碗茶,已经是说的差不多了。 他的话刚一完,在他对面坐着的几位大人都起身来行礼,说着回去之后会对此事多多上心,也多谢陆大人将话跟他们挑明了,要是像如今知府大人陈家这般境地,他们也怕是要悔之晚矣了。 陆世宁心里叹了口气,这件事还没完呢,这一个月他对这件事,是熬了很多夜,看过了不少的文书账目,眼睛都累了。 十焉每日里给他都煮了明目的茶水来,之前跟着陆世微有样学样,还是学了几分。 陆世宁最后跟他们提了说,等秋税一事完了后,他们要重新将这各县的账簿上交给应在司勘察监督。 这样,朝廷每年对财税的的缴纳审查,就能对接到具体的部门和官员。 完整的一套账簿整理,也是十分重要的。 从一户一家的账目,到朝廷赋税审查簿书,都十分重要。 每一本账簿的封面上必须盖上官印,还要注明这账簿的页数,封题,编纂年月和所涉事目,再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编号,保存。 若是账簿有借出归还,记录都要勾销。 陆世宁写了公文,将这田税一事的文书细节,都下发去了各县,督促他们这段时日要赶紧办好此事,要是等着汴京那头来过问了,就是陆世宁也不好为他们说话。这几日为着这两件事,都已经很劳累了。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回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回 陆世宁才是坐车要回自己的家去, 这陈大人又是在那里等着的。 正好,陆世宁确实有事要与他商议。 十焉和四以备好了饭菜,陆世宁见着夜渐黑了, 让十焉多点了两盏灯来。 就陆世宁和陈知府在这吃饭,陆世宁只说, 他近日胃口不好, 都是几样清淡的小菜,没什么好的吃食, 希望知府大人不要嫌弃。 他想着, 陈知府是有事要来跟他说的, 瞧他今日这心不在焉的样子, 公事上他都只听了陆世宁的建议。 “先喝点热酒吧, 生暖的。” 陆世宁给他倒了酒, 想着他今日这般来,不知道回家去看了没有, 这堂弟出了事,想着, 他肯定也是不好受的。 十焉又端了做好的羊肉汤来,里面加了点红枣人参, 是为着给陆世宁补身体的。 “陈大人来找我, 是还有话说?” 陆世宁又给他舀了一碗热汤, 只是,陈知府都没动筷,是嘴里没味。 “陆大人这几日公堂审案, 是料理了我这堂弟的事, 我想来,也是无颜做官了的。” “这同僚里, 有多少人还都在看笑话呢。” 陆世宁才放了筷子,又喝了杯酒,说着都是公事公办,若是陈知府要来记恨他,他也没什么话说。 “陈大人,如今事情已经落定,正主又不是您,就是有些闲言碎语,也只说是您私德不修,立身不正,纵容了身边的人来胡闹。” “他们的眼里,现在是只能看见您的错处,自然是要来说嘴的。” “可只要您想清楚,您到底想要什么,这些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陆世宁劝着他先喝点酒,暖暖身。 “陆大人这话,是指?” 他还有些不明白,又接着问,自己是上了年纪了,还没陆世宁这年轻人想的清楚。 “陈大人,如今陈家的事,被这样揭穿来,您这位置,自然是没那么稳固的了。” “如今河坝已经决堤了,您还不如多想想,该怎么补救,尚且能保住您想要的富贵荣华吧。” 陆世宁转眼来瞧他,他这脸上,是个喜色都没有。 “不如陆大人直说。” 他也还算是个聪明人,陆世宁也是想不到,他的亲戚,是这样做人的。 “知府大人为官多年,若是以后得运升官去了汴京,像您堂弟这样的毒物,若是以后再发作,或许,那都是要面临抄家灭族的罪过了。” “还好,他现在就要被去除了,其实对於陈家来说,反而会是个好事。” “陆大人这话,说的事刻薄了些,但是,仔细想想,确实有几分道理。” “这里面,还是有我的罪过。” “陈大人,你一是错在,无端纵容亲眷行枉法之举。若是您不知道他干过的事,那就是完全是被欺瞒的。但若是您其实一直都知情,只是做了个睁眼瞎,还想着替他瞒着,那确实是您的罪过。” “二,您是错在犹豫不决,左右摇摆。想着明明知道他对於你们陈家来说,是要拉着你们陈家走入死穴穷巷的毒物,可是您顾念这亲情,心一软,对於他的过错,就是想靠自己手中的权利,替他掩盖罪行,可惜,最后酿成了大祸。” “这三,就是,您还是想想,这陈家的以后,该是怎么走吧。家族兴盛,不止要靠自己得势升官,更是要约束自己,谨言慎行。” “陆大人这些话,我都明白,只是现在,已经成了这样了,便是像风里传的闲话一般,如今已经不能靠自己控制了。” “便是要丢官下狱,也都是我自己的错。” 陈大人端起酒杯来独自闷了一口,也是苦恼的很,明明是一条升官路,现在也被堵死了。 偏偏,陆世宁又是个稍显正直的人,这个坎,不可能就在他的眼前糊弄了过去。 “其实世宁,还是想感谢一番陈大人的。” 陆世宁见他神伤,举了酒杯递了来,又说着自己想对他说的话。 “我刚来的时候,陈大人对我多番照顾,又是送钱又是送人的,可是好生殷切。” “不过,那些钱财什么的,我一个人随便过日子,怎么都可以,也不需要那些东西。” “所以我已经将那些钱财都以陈大人体恤百姓的名义分发给了家里更需要钱财的人户们。” “那些人家,都还夸陈大人心系百姓,至真至善呢。” 陆世 宁说完了话,拿起了酒壶又来给陈大人添酒。 “呵,陆大人这话,我倒是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陈大人怎么会听不出陆世宁这话里的意思,他知道若是收了那些钱财,只要陈家出了事,陆世宁也会被安上一个受贿的罪名。 偏偏他是个不着道的人,反而用了心计,将这事给办了去。 实在是技高一筹啊。 “大人之前推了不少美妾娇娘在我跟前,我都替陈大人找了好些理由,都给打发了。” “这样,陈大人在我这里,不是又可少了一个开罪的理由吗?” 陆世宁轻轻地扯了一下嘴角,是得意几分。 “陈大人,官家还是个仁厚的人,不会不顾念陈大人过往的功绩的,一时犯了糊涂,做了错事,该是及时弥补才是。”而不是还想着隐瞒。 “只要陈大人痛心悔改,写了折子向官家言明您的心志,这事啊,还是有回转的馀地的,总不至於让这个家族都没了再升的指望。” 这羊肉汤的味道浓的很,陆世宁嘴里也有了几分味道,舀了汤,喝了好几口。 “我必定也会写了折子,向官家讲明应天府的事,必定是公事公办,绝不偏颇,陈大人,您自己心里还是要细细思量才是。” 夜渐深了,这屋内的灯火也像是受了冷一般,早就要熄灭了光,要歇下了。 赶在三更天前,陆世宁与陈知府吃了酒,叫十焉送了他回去。 这是越来越冷了,陆世宁光是站在门口,看了看这天色,想了想官家当初在文德殿说过的话,是心里早就有了主意,不过他们只是来执行的罢了。 四以劝着他赶紧回屋去,给他烧好了炭,他也还记得,陆世宁一贯怕冷。 “今日是二十八了,我想着还有件事没办。” 陆世宁念了这一句,转身去了书房里。 这个月的书信他还没写,要是再不递信回去,他担心宋南锦就会误会了。 书房里可没有烧炭,有些冷,陆世宁执笔来写,先只开了头,问着她的安好。 其馀的事,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写呢。 四以在他身旁给他研墨,撇了两眼过去,见着开头便是夫人见信安,又擡眼来瞧了瞧陆世宁这般神色,是难为了,不禁的笑出了声来。 陆世宁正在脑子里构思该怎么写,听着四以笑,也是觉得好没道理。 “笑什么?” “小的是觉得,我家大人啊,在处理公事上那是说一不二,说话不断,行事干练,总有自己的想法。” “可是现在只是写一封家书,便是这样犯难,不知道大人心里是在想什么?” “我哪有犯难,我只是在想,该跟她继续说什么?除了问问世微的事,我好像没得问了。” “这有什么没得问了,大人要是想说些闲话,就问问夫人吃了什么,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没有?” “这不都是夫妻间的趣事吗?” 四以倒是没打弯子,五月陆世宁大婚之时,他是还没赶回来,不过也知道陆家夫人是谁,是与陆世宁青梅竹马的宋南锦,曾经在陆家,四以也见过的。 “你,这话是有道理。” 陆世宁诶了一声,像是开了个窍一般,之前在信里,他可是还没说起过这些事。 “说着她,我还不知道她如今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吃食,现在,毕竟是跟小时候不一样了,人变了,口味也会变的。” 陆世宁先是放了手中的笔,仔细的想了想这个问题。 他只记得,小时候,宋南锦很爱吃梅花蜜饯,常穿浅蓝色和青色的衣裳。 可是这都过去好几年了,陆世宁也不大能摸透她如今的喜好。 “大人写信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研好了墨,四以在旁边候着,答着他的话。 “算了,这样的事,要是就这样直楞楞的去问了,人家会觉得你太敷衍,不怎么诚心。” “还是我自己去发觉吧。” 陆世宁轻轻的要摇了摇头,是不怎么赞同四以刚刚说的话。 记起了什么来,陆世宁又拿起了笔,继续写,这夜渐深,这寒意也渐起了来。 十焉送完了人回去,就去了厨房熬药,陆世宁很害冷,这世微给他开的药方就是暖身的,味道倒是也还好,不算太苦。 陆世宁写了三张纸,封好了信,先放回了自己的书卷中,明日会叫十焉去递信,跟汴京往来的书信,陆世宁交给十 焉更放心些。 暮色四合,天边还挂上了一轮清冷的明月,风声骤起,书房外的树影正摇乱。 九月的书信结尾,陆世宁还添了一句话,停云慢慢,时雨蒙蒙,停云,思君。 吹了灯,陆世宁和衣就睡了。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回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回 十月初一了, 宋南锦这才收到了陆世宁的书信,之前他是不会到了下月初才将信给递回来的,直到了月底, 宋南锦心里还担忧的很。 这见到了书信,这才稍稍放心些。 陆世宁言, 为着清查田税和一些案子, 实在是太忙,又要应付一些人, 又要审批公文, 他实在是差点忘记了写信, 这写的是迟了点, 让宋南锦不要多心。 他有按时喝药, 身体已经好了, 不要多挂心。陆世宁还说了个趣事,在应天府一个县衙里遇到的案子, 他是看过了一场猴戏才得了这里面的玄妙,说来也是巧。 重阳节的时候, 与几位同僚去了红山寺赏菊。 宋南锦正在看信,连陆世微过了来都没发觉, 只是看到了最后一处, 那句话, 是停云,思君。 宋南锦是情不自禁的浅浅的弯了个嘴角,正是脸上挂着笑, 陆世微悄悄的往她身边靠近了些, 见着她似是脸红了点,又是在看信, 是猜到了陆世宁跟她说了什么甜言蜜语,也要来笑。 “嫂嫂?笑什么?” 陆世微轻轻的拍了拍宋南锦的肩膀,又瞄了一眼她手里的书信,确实是陆世宁写的字。 “原来是哥哥写信哄了嫂嫂高兴啊。” “哎呀,嫂嫂的脸都红了,不知道哥哥是说了什么甜话叫嫂嫂这般害羞啊?” “你还来打趣我,你哥哥可又问你近日都读了什么书?” 宋南锦披了件稍厚的外袍,就坐在那儿看,转了脸去,拿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好似是有点生热了。 宋南锦赶紧喘了几口气,想散散热,陆世微从她手里拿过了书信,是还不忘记笑话宋南锦。 “停云思君,呵呵,哥哥这是开窍了。” 刚好手里看着的就是这第三张书信,陆世微直接看到了这最后一句,知道陆世宁是写给宋南锦的。 “你也是有了好一番心思来打趣我,我看你的精神是更好了。” 宋南锦没觉着这屋里有多热,只是自己心里刚刚被陆世宁那话给撩拨了,自己也安不了心。 “嗯,我看嫂嫂是一直记挂着哥哥的信,都想了好几日了,没想到哥哥这脑子是如今越来越会哄嫂嫂开心了。” “嗯,这就是成家立业了,所以哥哥也知道该怎么多心疼心疼嫂嫂了。” 陆世微也笑的很甜,感觉虽然陆世宁和宋南锦如今不在一处,可是这心也是靠的近了些。 陆世微想着这般,知道陆世宁不仅是听进去了她当时跟他说的话,还力行守诺,心里也是暂且放心了。 陆世微的话是刚落,这筠诸枕簟黄昏都要来笑,旁边煮茶的小丫头拿着扇子也是要来掩口笑。 “行了行了,我知道他的意思了,他问你这几日读了什么书,可有备懒?” “你哥哥是个上进的人,连你的功课都不忘记时时盘问。” “要是我爹像你哥哥这般,时时都督促宋候知读书上进,大娘子也不用时时来抱怨了。” 宋南锦话语间是总还要提起几件宋家的事,宋候知如今被宋父压着,在周家学堂读书,也还算安分。 宋父又切断了他之前结交的那些酒肉朋友,如今是将他看的很紧,宋候知虽是有苦欲言,但是宋父强力压制,大娘子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这毕竟是为了孩子科举仕途的好事,大娘子也不是一个不识趣的人。 她还为着宋金知的婚事,想要求求陆世宁呢。 只是如今,陆世宁不在家,宋父又说,现在不急,还是要等好好选选,他们手里不是没有选择的馀地的。 今日是初一,本是个可以出去上香的日子,但是宋南锦不想再出去遇见什么人,还是没带着陆世微出去看看。 又说,另外找日子再去也使得。 这样出城去上香的人多,宋南锦不想遇见跟郡王府有关的人,怕免不了又是好一段拉扯,浪费心力。 厨房里的人端了两盏做好的紫苏饮来,说是换了一家饮子,尝尝味道如何。 这紫苏,是散寒气,清肺气,宽中气,下结气,花痰气,是治气的神药。 这些东西,其实陆世微也很会做,只是她倒是觉得若是身上无病,也可不用特意来喝这个。 宋南锦又拿过了这封书信,仔细的又瞧了两眼,陆世宁作画也可,书法也可,肯定是苦练了好些年的。 “世微想叫我怎么跟你哥哥回信呢,说起读书,都是医书吧? ” 宋南锦对着她一笑,知道陆世微也是读过了不少的书,要不然怎么陆世宁会给她取字为温庭呢。 要是写回信去,宋南锦还是犹豫着,想试探试探陆世宁对於陆世微的婚事的态度,可是刚一见着陆世微拿着陆世宁的书信坐在她的身边,是笑的这般灿烂,跟春日的各色春花一般,也是断了这个念头。 宋南锦也是很羡慕的,羡慕她这般的笑,是多么惬意舒适。 宋南锦是真心这般发笑的时候,还是在郡主娘娘去世之前了,这么几年了,宋南锦已经忘记了这般灿烂的笑是何感受了。 见着陆世微这般,她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筠诸昨日去买了鲜鱼回来,用来做个鱼羹最好,这都已经是早冬时节了,这天气也越来越冷了,吃个鱼羹好暖暖胃。” 宋南锦说起了这事,今日收到了陆世宁的书信,这胃口也是好了很多。 “好。”陆世微笑的灿烂,这虽已经是步入了冬月,但是这屋内的暖色阳光却是一点都不少。 阳光洒在身上,可是很暖的。 雪落的大,一转眼,便已经到了年底了。 陆世宁可是穿了好几层的衣裳,这冬日里头,每日里都要喝点热酒才好。 陆世宁出汴京带上了行李,将宋南锦之前给他做的那件内面绣了一朵梅花的披风也一并带走了。 今日这雪虽大,但是陆世宁也想出去看看雪,他曾经一直待在杭州江南之地,那雪可没这么大,他像是得了欢喜一般,想作画了。 之前那老先生,与陆世宁相谈甚欢,更像是个知音似的,陆世宁还真觉得是个忘年交。 今日又来邀他一起去喝酒赏雪,这般风雅之事,自然是要叫有风雅之态的人来看。 陆世宁记得是初八的日子,早就写好了两副字,作了一幅画要带去给这於老先生赏鉴,他也是个喜好诗画的人,算是有相同的品味了。 於老先生事先跟陆世宁递了信,知道他是为官的人,不是日日都有空的,是叫陆世宁选一个他得空的时日再与他一起去便是。 在这南京城之内,他知道陆世宁是有头有脸的人,不过他也只当陆世宁是个能谈论诗画的人,有几分敬意。 这南京城外的孤山观,於老先生说是个看雪景的好地方,就说带陆世宁去那儿赏看。 出门的时候,陆世宁带上了个食盒,这是羊羔酒,上了炉子热了酒才带出来的。 坐马车赶去了城外,这酒还是温的。 就在观外一家小舍坐了来,陆世宁身披着厚厚的外袍,先给於老先生倒了杯热酒,说着今日其实雪有些大,要是再积雪了,这路就不好走了。 还说担心於老先生的身体,万一受寒了怎么办。 陆世宁是害冷,但是也想出来看看这自然山间美景。 前几个月一直在批着公文,眼睛都累了。陆世宁写了折子去了汴京,朝廷对於陈知府一案也是给了个最终结果。 陆世宁之前审查了陈知府在任之时所做的功绩,写了份陈词也递了上去,最后的结果,是陈知府陈大人左迁降官,陈见深充军发配两千里。 新任应天府知府大人,是新派来的江夏井江大人。 公事交接,陆世宁是已经见过了他,他是升迁上来的,这也算是同样的新官上任了。 “说起这雪景,老夫我早先便还看过汴京里的,那是与这山间是大大的不同啊。” 於老先生谈起了汴京的风华,陆世宁也在心里想了想,没想到,这一年时间已过,他已经从一个进京赴考的书生变成了如今的通判大人。 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陆世宁哈着气,手里还抱着暖炉,又问着於老先生到底冷不冷,他还叫十焉给於老先生准备好暖炉。 这样身上能暖一些。 “汴京的雪景,是很不同。” 陆世宁擡眼往天上看了看,这会儿还出了点太阳,将这雪是照的更亮了些。 “这孤山观后山处,还有几株盛开的白梅,也是好看的紧。” “要是等会儿雪停了,不如陆大人跟我去看看?” “往年那风水楼都要卖梅花酒的,前日我去买,发现今年的味道是有些变了,还不如自己取梅来酿酒呢。” 於老先生手里捧着这羊羔酒,谈起了这梅花,像是个孩子一般来抱怨,陆世宁不禁的哈哈笑了几声,说他这是贪酒,自己原也是懂酿酒的人。 “於老先生是个会做乐的人,这白梅,都一直惦记在心里 的。” “这白梅,就跟这白雪一样,与之融为一体,既不张扬,但又幽香清远,很高傲的就在枝头上展示着自己的美丽。” “它不在百花里争艳,是要与这寒冬里的冰雪争一番自己的天地出来。” “可称君子。” 於老先生喝了好几盏酒,看着今日坐车骑马赶来上香的人也不少,这小舍周边,卖香油纸钱的也是堆着的。 陆世宁不经意间擡起眼来去看,见着了这祭奠的东西,心里起了意,今日既然来了这道观,还是顺道去添个灯上柱香的好。 陆父陆母去世已有七年了,都变了样了。 “陆大人喜欢什么花样呢?” “我?” “小生喜欢青竹。” 陆世宁回了於老先生的话来,及时的回了神,还是很少有人问着他究竟真正喜欢什么。 “这要在冬日里,还是这梅花更招眼,青竹气节,是更配陆大人这风骨。” 於老先生想起了陆世宁是个擅作画的人,又说想跟他讨一个冬日好彩头,能不能就画一幅今日里头的白梅给他,就当作是个过节礼了。 陆世宁点头笑,说当然可以,自己也有这个意思。 “这等山水画,是还挺拿手的。” 等着这雪一小了点,陆世宁和於老先生踩上了青石阶,这也盖上了一层白雪,陆世宁说着让他注意脚下,这要是摔着了,可不是个好处理的。 走了这石阶,再回身往下去看,这白雾白雪蒙着的孤山观,像是一汪大雾未散去的湖,虽是有些还看不透,但却足以令人甘心深陷其中。 果真是去看了那几株白梅,陆世宁也惊叹这样的白日雪景,像是白玉一般清透。 陆世宁看着这梅花,想起了宋南锦给他绣外袍时候的小心思,那朵小梅花,却是红梅。 “於老先生觉得这在白日雪景里,是红梅更好看,还是白梅更好看?”陆世宁说着是为了更好入画,便来问於老先生到底哪个更好。 於老先生只笑,说着白梅清冷,红梅肆意,在这雪景里,都好看,各有各有美,只是各人的眼光不同罢了。 “陆大人喜欢青竹,要是再配上一株梅花,更是相配的很。” 陆世宁淡淡一笑,想来是这个理,他也觉得青竹和梅花,相配的很,不管是白梅,还是红梅,他都喜欢,都是梅花。 “於老先生再给小生一些时日,小生画完后会吩咐人给於老先生送去的。” 这日头里阳光载上了白雾散去,这来上香的是更多了些,於老先生见着是有算卦的,又说要去算一卦,陆世宁要去上香,便也跟着去了。 陆世宁进了道观内,见着有祈福带可挂,也去选了一个,想替全家求个往后如意。 旁边挂上的红带上,都写着别人的名,陆世宁放了手里的东西,也要来写。 递给他笔的小道生问着他是为谁而写,要写什么,陆世宁回了个是替全家求平安,拿过了带子就要来写。 写了几句吉祥平安的话,这小道生又问着陆世宁家人的名字,他好多点一盏香灯。 陆世宁写完了陆世微的名和字,提笔到了宋南锦,写完了锦字,却是突然发觉自己不知道宋南锦的字是什么。 陆世宁的手顿了顿,十焉见着他突然不写了,往前一凑去看,看着是没有写错啊,他在想什么。 “大人?大人?”十焉在旁叫着他,陆世宁有时候很容易出神,他老是要这样来提醒他。 “大人怎么了?哪里不对” 十焉多问了一句,陆世宁只说了没什么,自己只是想了想该再写些什么如意的话来。陆世宁空出了宋南锦名字后面的位置,接着又写了自己的名和字,落笔,又拜托了这小道生挂在福树上。 “我竟然还不知道她的字是什么。” 陆世宁心里有几分懊悔,自己忘记了问着她这件事,都跟她成婚了,都还不知道她的小字。 哦,不对,成婚时候的庚帖是有说的,但是陆世宁这下是忘了。 “我这是干的什么事。” 陆世宁低声喃喃的念了几句,是有些悔意。 但是看着祈福带挂了上去,陆世宁后悔也晚了,这件事他今日想起了,必然不会再忘记的。 “小时候都是阿锦阿锦的叫,哪里有字啊。”陆世宁出了这道观,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么多的事都堆在了他的脑子里,这点事也给忘了。 回去一定问,一定会记住的。 於老先生 算了一卦,陆世宁在旁等了会儿,见着这雪是又要下了来,陆世宁劝着他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免得不好赶路。 这该怎么入画,他心里已经有了几分主意。 下了石阶,陆世宁回望了一眼。 万籁寂静,但馀钟磬音。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回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回 清平六年。 春日宴, 一溪烟。 暖气潜催次第春,梅花已谢杏花新。 这过了一个暖冬,宋南锦还觉得自己身上都长了些肉, 想着是过年的时候,多吃了些。 这开春了, 宋南锦还想着忌口。 陆世微做了些消食的药膳, 宋南锦也是吃的乐。 这眼下是雪化了,春开了, 这花儿也都开了。 陆世微院子里的樱花也都开了好几株, 陆世微之前叫黄昏去买了桃花回来, 是要自己做胭脂。 之前过年的时候, 陆世微跟着宋南锦回了宋家, 在宋家待了有几日, 见了不少宋家的亲戚。 姑祖母也上了门来拜年,还给陆世微准备了一份过年礼, 是对白银缠丝镯,是很衬她, 陆世微清秀,总是选浅色的衣裳穿, 姑祖母还说, 再戴些好首饰, 更显得是个娴静闺秀的模样。 姑祖母给宋南锦还带了一支梅花步摇簪,她也知道宋南锦和郡主娘娘很喜欢梅花。 今年过年,明家的人也上了门来拜年, 宋南锦之前跟陆世微提过的, 明家是世代从医,家中长子如今在宫内做御医, 二子也学了些医术手段,如今在汴京城内还开了个医馆,三女和四女也都是跟陆世微一样的,喜看医书。 或许是知道了姑祖母也来了宋家,明家的楚娘子带着三女明忘忧和四女明菘蓝都来了宋家拜年,都是曾经长辈间的一点旧交。 宋南锦瞧了瞧楚娘子带的人,只是见了三女和四女,她倒是还惦记着明家的二公子,他已经十八了,想来也是适婚的年纪。 宋南锦存了一份小心思,想着以后都是要给陆世微择婿的,不如选一个跟宋家有关系的人。明家行医,陆世微和明家也算是志趣相投,即使是嫁了人,婚后她也能干自己喜欢的事,对陆世微也好。 明家大公子已经成了婚,还只有二公子尚未议婚,宋南锦却是没见着二公子来,委婉的问了一问,却是他急着出城去采药,说是耽误了路程,这药也就不好了,楚娘子拗不过他,还是让他去了,自然他就没有跟来。 宋南锦也做了罢,反正都是随意起的心思,这她一个人也说不准。 过了年,开了春,汴京城内的各处寺庙观宇,走动的人是又多了很多。 顾世侯家又递了帖子来,说是几家勋贵人户见着开春了,合办了一场雅集会,就在金明池那儿,什么马球捶丸,钓鱼花会的都有。 相当於是遍邀了汴京城内的世家女子,就是请各家姑娘和娘子们出来玩玩。 宋南锦吃早饭的时候,看了看请帖,又去探听了几回消息,说是顾世侯的大公子前几个月是刚回京,这眼下是要迎娶魏国长公主的嫡二孙女,这场雅会,也就是为了庆喜的。 四月谷雨时节,也就是成婚之时。 宫内赐婚的旨意已经下了来,顾字成写了信给陆世宁,说了自己已经回了顾家,日后也会封荫授官入朝堂之内,还要再次成婚,娶的是皇族贵女。 纵使,他心里还记挂着他的亡妻亡女,心里还有几分不愿。 但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归家,顾世侯心里始终挂念的很。眼下他肯回来,还肯做官,顾世侯自然是拼尽了全力给他寻得了最好的前程,但是这也是有条件的。 顾字成若是要奔赴日后的前程,就要成婚,否则,顾世侯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还原谅了他以往在外不肯归家不在父母跟前孝敬的事。 他也是知道陆世宁如今在外任职,自然是不能来喝他的喜酒了,想着来不来也无所谓了,反正他心里现在觉得娶谁都一样。 顾字成才一回家来,这汴京里头都已经是传开了,眼下这节骨眼,自然是流传这件婚事的美谈。 宋南锦接了贴子,想着这毕竟是喜事,顾字成又与陆世宁有交情,她若是不去的话,是扫了陆世宁的面子。 这才是三月,宋南锦已经开始想着该送什么礼了。 宋家曾经见过的那些东西,也是不少,宋南锦已经叫筠诸收拾出了一个箱子来,都是古玩珍宝,也刚好可以当作庆贺新婚之喜。 三月春,汴京里头歌声不止,桥头流水,折柳插花,万花竞放,芳草铺地。 这样好的时节春光,真是汴京好风景。 陆世宁去了西翠湖和几位同僚坐船游湖。 哪怕是这里一片湖色美如画,陆世宁还是觉得杭州之湖的春色,才是人间美景。可惜,他已经很久都没见到过了。 出来游玩的人也不止他们几个,这西翠湖上的游船也还有几只,陆世宁站在船头上,往湖水之上看了许久。 二月湖水清,家家春鸟鸣。林花扫更落,径草踏还生。酒伴来相命,开尊共解酲,当杯已入手,歌妓莫停声。 陆世宁行於这湖水之上,见着是雪已经化开了,披上了一层春色,也想念念几句诗。 这端上来的几位点心果子倒是应时节的很,陆世宁贪这一口浮玉春,已经喝过了好几盏。 他们都在作诗,陆世宁站在船头听了好一会儿,听着是借着今日这春色湖景来为题作诗,陆世宁边听着他们念诗,心里也在想,看看能不能捡一两句好的,最后在他的画里添进去。 之前陆世宁想着十二月十二,是宋南锦的生辰,她是冬月里头生的,天生伴了一袭梅香,陆世宁虽是没有办法赶回去,但是也作了两幅红梅图随着书信也递回了汴京。 希望她能稍稍开心些,陆世宁提了久客难归四字,是委婉的说了他如今是不能当面庆贺她的生辰,他是心愧几分。 陆世宁在月前还收到了顾字成的信,知道他如今的几件喜事,也是替他高兴,总归是不用再做那流浪无家的人,陆世宁对这个是深有体会。 也是无法赶回去喝喜酒,陆世宁叹了两口气,他如今身不在汴京,也是有几分无奈。 “听闻陆大人是杭州人氏,不知道陆大人觉得是这里的湖景好看些还是杭州江南之地的湖景更胜一筹呢?” 这景大人见着陆世宁是在这里站了许久了,都不说来坐会儿,吃点果子,听听曲,也端了酒杯去了他的身边。 耳边渐渐起了曲调,陆世宁没多在意,先回了他的话。 “杭州是故乡,我自然是看它哪里都好的。” “杭州和南京城一样,都各有各的美。” 陆世宁没多看他,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他在意的杭州之景,这又不是谁都喜欢的。 各花入各眼罢了。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哈哈,还是故乡的景色好啊。”景大人举着酒杯站在船头也念了几句诗,说着还是家乡的湖景好,这西翠湖终究不是故人之地。 陆世宁抿嘴浅笑,忽而又听得对面船上的曲乐声,也转了眼去看。 各样的花色都在船上肆意张扬,陆世宁远看入景,一时也没挪眼去。 “这位小郎君,生的这样好看,不如上来跟我们喝杯酒” “这样好的春色,难道小郎君不动心?” 对面船上的人在对着陆世宁喊叫,这哪里是赏湖景春色,明明是要酒乱欲眼。 陆世宁这一身窃蓝色的衣衫圆袍,立於船头之上,自然是有些招眼,陆世宁只淡淡点了头,示意她们,自己只看眼前之景,这酒就不用再喝了,多谢几位姑娘的美意。 他及时的转过了眼,已经没怎么看了。这般冷淡,这景大人还说,陆大人向来都是独来独往的,要不是他自己亲口说了自己已经成婚了,外人不知道的,还当他是个楞头青,是个不近女色的主。 如今还是这般冷淡,但其实也不失温柔。 他们的这条船上,也起了管乐声,陆世宁和景大人才回身说要坐回去,正擡眼来瞧,是个怀抱琵琶的小歌女上了船来弹唱。 她头戴几朵杏花,不失素雅,身着黛色衣衫,额间点了一黄色小花,坐上了凳子,就要来唱曲。 陆世宁自觉有些饿了,拿起了桃花糕咬了几口,还没怎么注意这来弹唱的女子,也没这么注意她的样子。 只是,这女子刚一落座,於这群人中一眼就看到了陆世宁,他手里端着酒杯,刚喝了一口酒,这女子的眉目间,舒展了不少。 “熙春姑娘的琵琶也是有名的,不如先来一个曲淮调的好?” 陆世宁听着他们这般说,这气氛都似转向了这什么熙春姑娘,也转了眼来看。 是个清丽的姑娘。 他们的话才刚落下,这熙春姑娘才是上了手,划了几下手里的琵琶弦。 嗓音如黄莺般婉转,这一曲淮调,也是很合这春日景色。 “熙春姑娘的嗓音像是更甚从前了,这一曲琵琶弦乐,可值百金啊。” “是啊。” 熙春姑娘的手才是一停,稍稍的擡了眼来,看了几眼陆世宁的样子,他这般年轻如玉的模样,在这群人里这般出色,怎么会不招眼呢。 陆世宁倒是只顾低头吃东西,他是有些饿了,吃饱了 还想着公事。 这开春了,江大人还跟他提了提这水利灌溉的事,是要他们各县上报水利情况,这不仅是对农田有利,也是为着水患无忧。 陆世宁想着跟水有关的事,觉得江大人说的很对,是该对这件事多上心些。 想的有几分入神,陆世宁都没听见身边的人在叫他,问着他是觉得这曲子如何。 陆世宁却是对这个没怎么上心的,只是听着他们这么问,顿了顿,掩饰着说,自己不懂音律,也不好多点评。 瞅着他还是这般不上道,他们也就不多说了。 他们是个什么心思,陆世宁一贯都很明白,之前只是推拒,现在还是装傻的好。 看着外头春色还很好,陆世宁径直起了身,说要他们将船停靠岸,他想起还有公务,就先回去了。 至於这曲子嘛,留着他们慢慢听就是。 小时候,陆世宁对这曲乐就不甚上心,没听几句,只便是觉得耳边的曲调都是一样的,要是再一晃神,也不知道她们到底唱的是什么。 想来,是没这分辨声调的天赋吧,他的天赋,都放在书法作画上了。 陆世宁连棋艺都不甚精通,陆父曾要他学,但陆世宁确实不是很喜欢,只学了点皮毛就没再多精进了。 停船上岸,陆世宁拿上了外袍,就要坐马车赶回去。 刚一坐上了车,四以不免得又来抱怨几句,说这陆世宁的同僚们心里抱着的都是些什么心思,什么良家女子,歌女唱曲的都要往陆世宁的眼前推,前头还有陈大人的教训,他们还不敛趣。 刚刚那什么熙春姑娘唱曲的时候,不经意间来看了陆世宁好几眼,十焉和四以都是警醒的人,想着这姑娘一来便是没什么好事,果然见她的模样,是正中了他们的猜测。 陆世宁现在都是装傻躲避,也是能暂时得一个清闲。 “那姑娘,看了大人好几眼,大人知道吗?” 十焉就跟在马车边,问了他一句,陆世宁只是说他刚刚一直在想公事,没注意到。就算看了又如何,他长的好看,姑娘多看一眼又怎么了,他不放在心上就是了。 十焉听着只笑,要是陆世宁这样的语气放在了宋南锦面前,他是想都不敢想陆世宁的样子。 陆世宁撩起了车帘来看,这开春了,出城来的人也很多,春色是很好,想着去年此时,他还在科考,真是时日瞬变啊。 杏花含露团香雪,绿杨陌上多离别。 此道自古多离别啊。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回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回 这雅集会放在了三月十七这天。 宋南锦早早的起了来, 换了身淡黄色的长裙,深青色合领衫,戴上了之前姑祖母给的梅花步摇簪。 换完了衣裳, 才发觉,陆世微倒是过来得早, 说不好叫嫂嫂等, 也早早的就起了。 陆世微身着紫薄汗一片抹胸,着紫白色的长裙, 藤紫色直领对襟长衣, 紫色更显气质, 衬得她是更娴静端庄了些。 耳坠是素银, 既点了装饰, 又不失素雅。 衣裳上的印花是蝴蝶和金色果实, 更显俏皮。 陆世微进了屋,看见桌上是已经摆好了早饭, 自己先坐了,可是还没动筷, 还要等着宋南锦来的。 这天气是渐渐的回了暖,陆世微心里记挂着陆世宁, 他一贯害冷, 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受冷了。 正细想, 宋南锦已经走了来。 “我还担心给你做的这新衣裳不大合身呢。” 宋南锦在陆世微身边坐了,又擡眼来仔细看了看她的样子,这身衣裳很好看, 显得她的皮肤更白皙, 气质更娴静。 “还合身。” 陆世微稍稍的擡了一下手,还要站起来给宋南锦看看, 宋南锦拉着她坐,现在吃了早饭,等会就可以出门去了。 三月探春,是可以多出去转转。 宋南锦曾经在院子里玩投壶,自己这手艺,虽然是郡主娘娘曾经亲自教过,但也是半吊水,马马虎虎的。 陆世微这手艺倒是更好些,投中的次数是要比她多。 陆世微可说这些都是陆世宁教她的,还有骑马。之前在潭州读书时,陆世宁与同窗们玩戏,玩投壶还赢了一个彩头给她。 今日这去了雅集上,肯定也还有这些,宋南锦可不想再被拉出去秀一秀了,要是陆世宁当场也在,怕是要取笑她了。 早饭做的甜粥,还有猪肉包子,丁香馄饨。 “今天去啊,其实也是去给世侯府道喜,毕竟那世侯大公子跟你哥哥有交情,我们也不好推脱。” 宋南锦呷了一口粥,说起了今天的事,还有会预料到的情况。 “嗯,哥哥之前也没告诉我们。” 陆世微像是在抱怨陆世宁,自从上了汴京来,他隐瞒她们的事情是越来越多了,什么都不肯说。 “你哥哥是太忙了吧,一时间就给忘记了。” “没事的。” “这汴京里虽是大,但是这人户间的关系,只要花一份心思去打听打听,也不是全然都不知道。” “你哥哥之钱读书的时候,不是也跟曹公侯的公子认识吗?” 宋南锦已经喝了半碗粥,说起了这些,其实也没什么惊讶的,往后要认识的人怕是更多,要应付的怕也是更多。 今日的太阳已经爬上了桃枝上,这样的好天气是很适合出去踏青赏玩。 宋南锦带着陆世微坐马车已经到了金明池,这还真是人多,宋南锦已经认出了几家人的车驾。 倒是想着即使现在遇见了郡王府的人,她也暂且不能退啊。 宋南锦往前面看了一眼,不知道俞娘子来了没,她也好跟她说说话。 牵着陆世微再往里面走了些,是发觉她们办的这个雅集很大,什么都有,各家姑娘和娘子们是很多,一眼望去,怕是半个汴京城的女子们都来了。 看过去,花红柳绿的,宋南锦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找不着陆世微了。 宋南锦和陆世微先去拜了拜世侯夫人,还有其他的几位贵夫人,也就是敷衍了去。 今日这里的主角,却是顾家的台子,宋南锦只在座上看了一会儿,便也是看见了魏国长公主的那嫡二孙女,是顾字成的新妇。 排场是有,那些姑娘和娘子们也都围过去了。 俞娘子在隔两座边坐着的,今日她也来,也是带上了自家的三妹妹。 她眼尖,宋南锦刚来的时候,就已经瞧见她了,只是身子不便,又见着她跟世侯夫人在说话,也不好去打扰。 等着宋南锦和陆世微落了座,这才吩咐了身边的丫头过去跟宋南锦打声招呼。 韩即的三妹妹,韩绶瑶,倒是很少见到宋南锦和陆世微,还有几分生疏。 俞娘子是热切的很,已经挪了步子要跟宋南锦坐在一处,见着了陆世微,也是少不了一番夸赞。 娘子们间,总是免不了要说几句世侯家的事,这婚事,听说是顾世侯和顾夫人亲自登门带着聘礼 去提亲的,魏国长公主的嫡二孙女,怎么也是贵女,顾家也是想着为着日后的前程考虑的。 边说着话,宋南锦往左边又多看了几眼,这位顾家大公子的往事,多多少少当时汴京里头也是传了几句。 这顾字成十六岁时便已经娶了正妻,听说也是宠爱的很,后来不知道是怎么了,没两年他的妻女便去了,他也就出了顾家的门,顾家找不着人,只给了一个理由说,他是出去游历去了。 这都已经过去七八年了,他才是没回来多久。 春江花月,都是成了一场虚梦,往事该是随风去了。 宋南锦想到了那位娘子,偶然记起,似乎是姓阮,但是闺名不是很清楚。 果然是过了几年,世人都能淡忘过往的一切,大家该笑的还是要笑,要哭的,都躲起来哭,上不了台面。 这位阮姓娘子,再往后,还会有多少人能记得她。 宋南锦脸上浮了一副有些伤感的神色,俞娘子见她出神,拉了拉她的手,说自己有件事要告诉她。 她先叫着三妹妹去和陆世微玩会儿吧,这里好玩的东西多的很。 宋南锦朝着世微点了点头,叫了筠诸也跟着去。 陆世微起身行了礼,跟着韩家妹妹就去了。 俞娘子是脸上藏着笑,拉着宋南锦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宋南锦听着是掩口笑了好久。 “恭喜啊。” 宋南锦也拍了拍她的手,是真心祝贺她,这样添人口的好事,怎么会不高兴。 “你既有了身孕,那你还来?你应该在家好好休息才是。” 宋南锦想着这里人多,她怎么适合在这里待啊。 “没事的,我就是出来看看,也不玩什么。” “一直在家里待着,也是有些闷。况且,我还没告诉家里的人,也是前段时日诊出来的,还没声张。” 俞娘子是压着声跟宋南锦多说了两句,说是韩即也还未知道,他如今做官,也不是时时都能照顾到她的。 宋南锦取笑她这么做,是要给韩即一个惊喜吗,俞娘子哈哈的笑了两声,说也想等再稳固点,再跟他说。 春风一吹,感觉这草地上的草今年都长得更高更绿了些。 宋南锦头上的步摇,都随风动了。 陆世微跟着韩绶瑶去了看打马球,他们骑马奔在这草场上,好不肆意快活。 “陆姑娘会打马球吗?我们一起去打马球吧?” 韩家三妹妹在家里也是常听韩即提起陆世宁,自然是好兄弟,陆世微和宋南锦一个是他的妹妹,一个是他的娘子,她见着自家嫂嫂也这般热切,自然是要与陆家走近些。 她问着世微这些话,陆世微却只是摇头,跟她说自己不会这些,从前也只是学了点皮毛,但是她如今连马都骑不稳,打不了。 刚看着他们的球技,是很好看,想着自己是绝对没有这样的好球技了,陆世宁打马球倒是还可以。 陆世微从那次在世侯府救过周三姑娘后,回去想了想宋南锦跟她说过的话,也是很有道理。 如今陆世宁已经是官身,她也不是还在杭州或者是潭州之地,如今是在汴京里头,自然没那么松快,她得时时注意些。 陆世微只摇头,说着自己是都不会,没有办法陪她去了。这韩绶瑶闻着了她身上有股药草香,又没管刚刚她说的话,问着她是用了什么香,倒是很好闻。 陆世微拿了个香包来给她,让她闻闻,这是加了几味草药做成的,闻着舒心些。 韩绶瑶也叹了口气,是没遇见个可同乐的人,她又问着其他的,陆世微只说,都不怎么精通,只会一点皮毛。 她守着规矩,不敢说什么其他的,又怕说错了话。 没多言几句,便是听得那边人儿的的喊叫声,还似添着几分萌动的春心。 “诶,那不是临郡公府的小公爷吗?”韩绶瑶也看了过去,瞧着那草场上的风头,正是临家的小公爷。 场外边还有一堆叫好的姑娘和娘子们,韩绶瑶指着那边也想去瞧,这本就是个看各家儿郎公子们的好机会,韩绶瑶也想过去,陆世微却说想回去宋南锦身边,怕她找不着自己,担心了。 她这般有些唯唯诺诺的样子,韩绶瑶是没什么办法,陆世微劝着她自己去看就好,自己会回去的。 行了礼,陆世微就自己掉头要回去找宋南锦,韩绶瑶也只好说着自己去看了,那边热闹些。 陆世微掉了头就要回去寻宋南锦,刚刚她还在跟俞娘子说话,等着陆世微 回去一看,宋南锦已经离了俞娘子的身边,像是也要来寻她的样子。 “嫂嫂?” 陆世微已经先瞧见了宋南锦,加快了脚步。 正走到她们姑娘们踢蹴鞠的地方,这添着彩带的蹴鞠球在她们的脚下滚来滚去的,一群姑娘们都拍手称好。 “嫂嫂刚刚不是在跟俞娘子说话吗?怎么也过来了?” 陆世微走近了她的身边,问着宋南锦怎么不跟俞娘子多待一会儿,又擡眼来瞧,宋南锦的脸色是不大好看。 “嫂嫂?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陆世微挽上了她的手,是多问了一句,宋南锦对上了她的眼神,是有些犹豫,但是,她还是得说。 “世微,我,我去跟一个旧人说几句话,我等一会儿来找你。” 宋南锦跟她说了这句,是想去见什么人,也不好带陆世微去,想支开她。 “那好,我等嫂嫂就是。” “诶,湖边有钓鱼的,世微也去玩玩吧。” 宋南锦叫着陆世微去湖边等着她,那边人少一些,陆世微也不会觉得太尴尬,想躲清闲也可以。 宋南锦叫筠诸还是跟着陆世微去,她要去见谢清梨。 刚刚,她叫了人来,说是请宋娘子过去,她有话要跟她说。 自从当初昭月郡主去世后,谢清梨被接回到了郡王府养着,也可以说还是郡王府的人。 宋南锦想着她也是跟自己一样,昭阳郡主和昭月郡主,怎么也是亲姐妹,她也不好就说断了关系。 陆世微听了她的话,也说正好去看看春日湖景,带着人就过去了。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回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回 对岸湖上似乎还有唱歌弹曲的, 陆世微听了一耳朵,是觉得很好听,却不知道是哪位姑娘在弹唱。 香花清泉, 这金明池春来确实是个好风景,陆世微慢悠悠的赏了一路, 想着陆世宁最是喜欢画山水百花, 这里的景色他也一定会喜欢的。 金明池和琼林苑连在一起,这里古松怪柏, 石榴樱桃, 茉莉瑞香都种得有。 陆世微低眼看了几眼, 这阳光都洒在了脚底边。 筠诸跟她说着, 这湖里种了许多莲花, 很多人都爱看, 不如世微姑娘去那亭里坐会儿赏荷,喝点东西, 再等等宋南锦。 这走的久了,也想是累了。 陆世微转眼去瞧, 虽是眼着莲荷,但是还想着宋南锦是要去见谁, 要这样避开她。 “筠诸姐姐, 嫂嫂要去见的人到底是谁啊?” 陆世微这样直楞楞的就问了, 猜着或是宋南锦以往结识的闺中朋友,但这般避着她,想着也是没有那么简单的。 “回姑娘, 就是跟大娘子有亲的一个亲戚, 来往也不是很多,今日就是遇上了, 想去说几句话,叙叙旧罢了。” “哦。” “好吧。”陆世微也只是想心里有个数,既然是跟宋南锦有关的,她也不会多想。 瞧着那边还有卖小泥人的,陆世微想过去瞧瞧。 宋南锦和谢清梨在桥上再遇见的。 她们都遣开了身边的人,其他人就在不远处等着的。 这两人不是常常见,但是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位置。 “我也是知道你今天肯定会来,所以想找你说说话。” 谢清梨先开了口,她比宋南锦还大几岁,她是宋南锦的亲表姐。 “我知道。” 两人都在桥上站着,这里人要少一些,都不大能听得清那边的叫喊声。 “南锦,你可知道,再等几个月,老夫人就要做寿了吗?” “我知道。”宋南锦淡淡的回了她的话,今天可不是她主动来找谢清梨的,只是没有拒绝。 “你想说什么?” 只是来叙旧,宋南锦也不想耽误太久,直接问着她的来意,虽然心里已经很直接的感受到了她不是什么善意的。 “老夫人这么多年,对昭阳郡主,心里一直不满,这就算是请了你,也免不了就是一顿奚落。” “还不如不去,不是吗” “所以你是来特意告诫我的” 说起了郡王府的人和事,宋南锦的眼神是越来越冷,也是有几分摸不透谢清梨的意思。 “也不是。” 谢清梨扯了扯嘴角,是轻笑了两声,不管是为着什么缘故,宋南锦是讨不了她的好的。 “我只是想说一句,如果为着你,连你的官人都要受郡王府的排斥和奚落怎么办?你有想过吗?” 宋南锦及时的亮了眼,是说起了陆世宁,心里起了戒备。 “你到底想说什么?” “郡王府,要是想动动手指头毁掉了一个正六品小官的前途,你觉得,这很难吗?” 谢清梨转过了身,正对着宋南锦,这句话,是说到了宋南锦的心坎里。 “你是说郡王府会因为我,连我身边的人都不肯放过吗?” 宋南锦明显是有些慌了,但是掐着手,面上装着淡定。 “但是你别忘了,他们手里还握着我弟弟一条人命,不过就是一个鱼死网破,大家都不干净。” “包括你,谢清梨。”宋南锦转过了弯,也想拿着该有的把柄来拿捏对方。 “你被老夫人许给郑家做续弦,真的是如你的心愿吗?” “婆母要来刁难你,小妾也不敬你,守着一个虚无的空壳子,却还要努力的掩饰,跟外头说自己其实过的挺好的。” “其实我们都一样,当初都是要给老夫人拿去做筹码的棋子。你现在觉得过得这般好,是觉得突然无趣了,所以想来继续跟我说几句狠话,来杀杀我的威风吗?” 宋南锦站直了腰,也不知道谢清梨今日来说的话,还是不是老夫人或者郡王府的意思。 不过,这些都不怎么重要了。 “表姐,我还愿意叫你一声表姐,是因为我娘生前真的心疼过昭月郡主,是真的想再多心疼心疼你。” “可是,我终究已经不是郡王府的人了,不管郡王府日后再有什么富贵荣华,都已经跟我彻底没有关 系了。” “老夫人对我娘心里很不满,我心里很清楚。不管她要来怎么为难我,那终归都是我的事了。” “表姐,你为什么还要来插一脚呢?” 宋南锦说了几句话,也是想来劝劝她,明明她们都是相同的处境,又何必来互相为难呢。 宋南锦看着她的眼睛,是柔软了很多,不管是谁的意思,她都不希望多来一个人插一脚,这样只会将事情弄的更覆杂。 “表姐,你若是还有这个闲心,不如还是想想该怎么处理好你家的后宅吧,郑家的闲言碎语,我也是听了一些。” “至於老夫人做寿一事,我心里自有分寸。” “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往后,我们也不需要这样刻意安排说话了。” 宋南锦已经变了脸,跟她行了礼,就要离了这地了。 走了半路,宋南锦是越想心里越起了气来,甩了甩袖子,心里不满的很。 陆世微买了个小泥人在湖边还逛了好一圈,这都已经是两盏茶的功夫了,宋南锦看来是还没完。 走的是越远了,看的风景也是越多。 陆世微侧耳听了一声,寻声去瞧,前面还跑着几只小兔子,就蹲在那草堆里。 陆世微看见这个白白的一团,是来了兴致,一直不自觉的跟着它走去。 一直跟去了前面走了几步,陆世微挨近了这湖水边,这小兔子一直跑,陆世微担心它掉下去,想出声去叫它。 只是,见着那丛芦苇里,似乎是有什么在动,陆世微不敢再上前,只是一楞。 “诶,你这小东西,不仅吃我摘的草药,还敢咬我。” “看我回去不加点盐把你给烤了吃了!” 明商陆手里捏着那只兔子的后脖颈,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自己刚刚才爬起来,鞋袜都有些沾湿了。 他不错眼的看着手里的这只白团子,是眼里带着几分不客气,是真打算将它给带回去烤着给吃了。 他还没注意到只离着几步的陆世微,只是盯着手里的东西。 陆世微见着这倒是窜出了一个人来,心里不禁的有几分害怕,往后退了半步,这一动作,明商陆馀光一瞧,立刻便呆了眼。 春光正好,明商陆是以为自己迷糊了眼睛,要不然,怎么能正眼瞧见一位仙女呢。 陆世微瞧着他手里拿着一只兔子,这手腕袖口都给翻了起来,一身的瓦松绿衣衫上还沾上了点灰土。 他这般略显狼狈的样子,陆世微一时还没反应来。 “呃,哪里来的仙女?” “哦,不对,姑娘安好。” 明商陆还不忘记给姑娘行礼,只是他手里的那只兔子还在奋力扑腾,是活泼的很。 陆世微屈身回了礼,只是自己的眼神也被这兔子不自觉的给吸引了去。明商陆心里有些慌,明白她的眼神是在看着自己手里的这只兔子,自己又是这般狼狈样,忙解释道, “呃,姑娘别误会啊,我不是来偷兔子的。” “它吃了我采的草药,还想咬我。” 明商陆也不敢再上前,不敢惊扰这一位小姑娘,他说话都开始不怎么利索了。 陆世微只是低头掩口一笑,自己也不知道是被他那句话给逗笑了。 “呵呵,你喜欢吗?要不把这兔子给你?”虽然这兔子是还有些脏,不过拿回去洗一洗,它还是挺好看的。 明商陆右手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对着陆世微就直接将左手里的那只兔子往前递了出去。 陆世微是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的话,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只是觉得他有趣的很。 明商陆伸出了左手,陆世微是看的更清楚了些,他左手上还有伤口,已经见红痕了。 “你,你手上还有伤啊?” 陆世微轻声说了这句,也伸出了手来往他左手上指了指,明商陆略略擡眼来瞅了瞅陆世微的样子,又怕多看几眼对姑娘名声不好,还是低了头,说着无事。 “哦,这没事的,我自己懂药,自己会看伤的。”这是刚刚爬上来被划的,明商陆心里有数。 “那好吧。” 陆世微只是来随意逛一逛的,现在也反应了来,这是在外面,须得时时小心,还是推说自己要先走了,公子尽兴赏湖便是。 “这兔子,公子还是自己拿回去吧。” 陆世微赶紧行了礼,转身就要走了。 “诶,姑娘,你是?” 陆世微走的 很快,明商陆也不好大声喊,见着陆世微只一直往前走,都没回头,想着是没听见。 他这样子,也不好跟上去。只是,他第一眼就见着了她,心里是莫名的慌了一下,春日湖面上起了一丝涟漪,明商陆望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还不知道她是谁。 “这姑娘,跟这兔子一样,胆子有些小啊。” 明商陆转眼来看自己手里的这只兔子,突然是不想吃它了。 他将兔子抱在怀里,这才想着手上的伤,是还有些疼。 他的鞋袜都湿了,脚下还是凉的。 明商陆回头去望了望,自己刚刚在湖边采上的草药都没多少了,这小兔子都吃了大半,已经是不能用了。 他想脱了靴子,但是这是在外面,怕被人看见该说不规矩了。 等了半晌,他的小厮忍冬才小跑了来,刚刚转了一圈,都没找着自家公子。 “公子果然是来采药了,这怎么还有兔子?” 忍冬也看了看他怀里的这只兔子,跟他一样,都是脏脏的。 “我的鞋袜湿了,你回去给我拿双新的来。” “鞋袜也湿了,公子你是掉进湖里了?” “笨啊,掉进湖里了,我全身都该湿了。” 明商陆嫌弃的踩了踩自己的脚,反正都脏了。 “对了,你刚刚过来,有遇见一个穿浅紫色衣裳的姑娘吗?” 明商陆抱着兔子,也要往回走。 他要先回去换身衣裳,君子该正衣冠,要不然就是没规矩。 “没看见啊。”忍冬是觉得挺奇怪的,今日来赏玩踏春的姑娘娘子们那么多,他怎么知道到底是谁。 “算了。”明商陆叹了口气,或许就是个一眼的缘分。 “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是。” 明家今日也来了这雅集,明商陆是想着这春开了,有花草可采这才来的,要不然他就自己回医馆去了。 陆世微走远了些,这才是反应了来。 “刚刚那个人,倒是有趣的紧,想想我和哥哥以前也去掏过兔子窝。” 陆世微想起了以前的时日,那倒是很松快。 “姑娘是不知道刚刚那个人是谁吗?” 筠诸跟在世微的身边,这下才是提了一嘴,刚刚她已经认出了那是明家的二公子,只是未声张。 陆世微侧身看向了筠诸,其实她没怎么想问那到底是谁的。 “刚刚那个,是明家的二公子明商陆,他家大公子是在宫内做御医的。” “哦。” “怪不得,他刚刚说自己懂药,会处理伤口。” “呵,有趣。” 陆世微心里念了一句,原来都是会点医术的人,还是做了宫内的御医,想来也是个人才。 陆世微收了话,没再多言,只说还是赶紧去寻宋南锦,免得她多担心。 春日游,杏花满枝头。 春雨落,晚风落堂屋。 陆世宁写了三月的书信回来,这信是晚上才拿回来的,宋南锦和陆世微吃了晚饭,宋南锦回了南湘居才见着了书信。 陆世宁说,自己之前忘记了跟宋南锦提一句,他跟世侯府的公子顾字成有点交情,这次他成婚,他肯定是去不了了,想着顾字成已经递了帖子给陆家,说只要宋南锦备份贺礼就是了。 这些事,还是劳烦娘子处理了。 说了正事,陆世宁说了些闲话,这三月春来了,他去城外坐船游了湖,还是觉得杭州的湖景最是好看。 问着又是这虽是开春了,但到底是化了雪,还是要注意保暖。 宋南锦点灯看了会儿,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谷雨时节去吃酒的喜事,她当然不会忘记。 只是,之前去了那雅集会,谢清梨跟她说的那些话,这几日总是萦绕在她的心头。 都睡不安稳。 宋南锦担心陆世宁在外的安全,只是看了这封书信,知道他还去游湖了,想来暂时还是无虞的,宋南锦这心才稍稍的放稳了些。 汴京的天,终究是不容易看透的。 这雨蒙蒙的,也掀不开这春困的轻纱。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回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回 四月谷雨时节喜气胜。 宋南锦带着陆世微去了世侯府道贺, 这高门世侯家办的场面自然是大,各家贵眷娘子们,宋南锦是认出了好些。 陆世微也瞧见了之前见过的那周三姑娘, 只是成了习惯了,陆世微总还要瞧瞧她的脸色, 是不是真的还好。 俞娘子有孕在身, 自然也没来,这么多人, 也不好就受了冲撞。 宋南锦这几日总是心里担忧什么, 时常出神, 陆世微提醒了她好几次, 宋南锦总是掩饰了过去。 世侯府与皇亲国戚沾了亲, 想着也是为自己的儿子以后的前程铺路。 刚刚宋南锦带着礼去拜世侯夫人的时候, 那脸上,世侯夫人是笑的灿烂。 想着今日都是他们搭好的台子来做唱戏的角儿, 宋南锦也只是按着规矩挂着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是。 闹腾欢喜了一日,宋南锦和陆世微回了家, 宋南锦都多吃了一碗饭,说是白日里在他家总是吃不饱的。 陆世微只笑, 说早饭的时候, 该多吃些, 这样去世侯府的时候,总不会叫饿了。 宋南锦只说笑,这些场面, 都是来应付的, 吃什么不重要。 还是回了自己家才舒服,宋南锦转了转脖子, 今天这场面上,是站的太累了。 今晚歇的早,两人都累了,宋南锦躺在床榻上,没多一刻的时间,便睡了去。 处处闻蝉响,须知五月中。 五月初夏闷雨多了些。 昨夜宋南锦和陆世微去了汴京城内一家新开的酒楼吃了酒,又去看了各类相扑戏,是玩的晚了些。 宋南锦给世微买了一个面具,戴着是很可爱。 回家的时候,还又吃了一顿,还喝了些在外头买的缩脾饮。 这缩脾饮,是将草果,乌梅肉,甘草,砂仁,葛根,白扁豆和姜一同熬煮,最后汤汁盛入容器中沈入水井浸凉,也可再加点冰。这缩脾饮可以解伏热,除烦渴,消暑毒,止吐泄,味道酸爽微甜,还有一股草药的清香。 这虽还不是暑热天,但是已经有卖的了。 晚上喝了不少的酒,宋南锦都起了点醉意,陆世微见着是宋南锦的脸都微微红了,忙说不喝了,还是赶紧休息了才是。 几个丫头们都将桌子上的碗盏都给收拾了下去,刚出了屋子,便是已经起了晚风,衣裙一角都被这晚风撩了起来,吹着是有几分清爽。 入袖沾酒意,西墙疏花影。 南湘居的人已经将屋内的帘子都放了下来,吹了灯,宋南锦是吃了酒,起了胭脂红,就要躺下睡。 筠诸给她拧了拧帕子,要来给她擦脸。这是到了初夏,枕簟前日里就给她换了更薄一点的被褥。 之前卖鲤鱼回来的时候,宋南锦多买了几株栀子花回来,就摆在南湘居的外面的廊下,这要开起花来,是清香的很。 “姑娘这几日喝的酒有些多,当心太醉酒了。” 宋南锦是闭着眼躺了会儿,也不知道真是自己喝多了还是这酒太醉人,宋南锦迷迷糊糊的念叨着什么,筠诸也似没怎么听清。 只是给宋南锦脱了靴子袜子,给她放了帷幔,又点了一炉沈水香来消这屋内的几分闷热,才关了门出了屋去。 宋南锦沈在自己的睡梦中,似乎是也能听见外面雨落的声音。 一滴滴的打在池子里才要绽开来的莲叶上,是似白似透的水珠,就在莲叶上滚动,似池子里的幼鱼相戏一般。 雨色池中绿,莲花梦里香。 这五月的初夏雨是覆上这汴京的天里,落的有些大,这瓦檐上挂的雨串是连成了一片。 陆世微回了屋,还看了两盏时刻的书才发觉是外面的雨下的很大,这夏季的天是多样的,翻脸快的很。 黄昏去点了香,也说已经是到了三更天了,姑娘还是快睡的好,晚饭的时候,陆世微也喝了不少的酒。 这又是下大雨又是吹风的,黄昏赶紧去关了窗,收拾了东西进屋来。 陆世微算着时间,也不知道陆世宁那边怎么样了,她在家里是过的挺松快的,不知道他这个时辰了是不是还在忙公务。 上了床榻,脱了外裳,陆世微也要躺下来睡。 隔日,雨过天晴。 这太阳起的早,光都落到了这栀子花的枝叶上。 筠诸来了南湘居外看了几眼,昨夜风雨大,都吹乱了这院子里的各色枝叶,石榴花上的夏雨是还映着太阳光 。 宋南锦还在熟睡,筠诸在门口望了望,听着是没什么声响,还是没有进屋去。 只叫了几个丫头,将院子里打扫干净。 日头渐渐上了来,宋南锦是到了巳时才渐渐醒了来,帷幔还放着,外面却是大亮。宋南锦是半睁着眼,这是才酒醒。 不知道这是什么时辰了,宋南锦坐起了身,右手按了按自己的脑袋,还有几分昏昏沈沈的感觉。 掀了帘子,宋南锦自己穿上了靴子,出了里屋,枕簟就在门口,见着人是醒了,又叫了身边的小丫头去端热水来。 “什么时辰了?” 宋南锦只穿了单衣,还没披外袍,担心自己是睡过了头,耽误了事。 “姑娘,已经是巳时三刻了。” “昨天晚上是不是下雨了?” 宋南锦上了座,有些口渴,吩咐了枕簟去煮茶。 昨夜她那般熟睡,哪里还记得外面的事。 枕簟是先笑了两声,笑宋南锦是太过酒醉,什么都记不得了。 “昨夜的风雨是有些大,院子里的花都要被打落了。” 枕簟正要生起炉子,已经去取了茶团来。 “我是睡的太沈了些,也是感觉这日子,是过的太松快,我自己都有些懒怠了。” “能一觉睡到现在这个时辰,要是不在陆家,那也是要被说闲话的。” 宋南锦拧着帕子来擦了脸,闻了闻自己的身上,还存有几分酒气味道。 “大娘子。” 低下的丫头们又急急的赶了来报,廊上还沾着水。 宋南锦才喝了一口热茶,又没叫她们去准备早饭,不知道什么事。 “大娘子,有客人来。” 这小丫头刚说完,宋南锦倒是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时辰了,还会有谁上门来跟她说话?这最近也没叫哪家的姑娘或娘子们来玩啊。 俞娘子有孕,在家里养胎,宋南锦也不好时常去叨扰,她也不会上门来啊。 “她们说是谁了吗?” “回大娘子,她们说,她们是陆家的人,跟大人是亲戚。” 这小丫头话说的也生硬,宋南锦听见了这个陆字,心里是更生疑惑。 枕簟在一旁听着这小丫头的回话,手里握着的团扇扇得也没那么快了。 宋南锦转过了眼,心里头想了好一会儿,这小丫头一直等在外面。 陆家的人?什么人?宋南锦想了一圈,想起陆家,应该是陆世微之前跟她说的,陆家大房的人。 陆世宁是陆家二房的长子,这点事,宋南锦还是知道的。 只不过,宋南锦还记得,陆世微也从陆世宁那里听过的,说是他跟大房家的关系不是很好。 这又怎么会上门来? “大娘子,这怎么处理啊?”要是不情愿见的话,还得去打发了她们。 “算了,你带她们先去正宁堂坐吧,我换了衣裳就来。” “是。” 这小丫头行完礼就退了下去。 “姑娘像是不情愿去见?” 枕簟收拾了炉子,刚刚瞧了瞧宋南锦的脸色,多问了一句。 “不是。” 宋南锦叹了口气,自己不是不情愿去见,只是,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来,陆世宁现在又不在家,她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们。 “昨天晚上又喝了酒,我这脑袋还没有完全清醒。” 宋南锦还觉得是自己刚刚听错了,以为还在做梦。 哎,这上了陆家门来的人,可是每隔一段时日都会有。前面来的人,却是好应付的。 可是这陆家人,宋南锦想到这里,也是要来犯头疼。 宋南锦坐在这位上,又是轻叹了一口气。 还是要去见的。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回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回 正宁堂里的人, 已经坐了一刻钟,家中丫头们奉上的茶是今春雨前的龙井。 这是宋父之前喜欢喝的,给宋南锦也留了一点。 堂内点的是奇楠, 加了隔片,这味道是更清雅。 宋南锦在屋内赶紧先换了一身明绿的衣衫, 可发觉换了衣裳, 还是有股隐隐的酒味,还是多戴了两个香包在身上去味。 还好, 枕簟在她换衣裳之前, 将衣裳都挂在香炉之上熏了一会儿, 不近身, 也不大能闻得出来。 算了算时辰, 宋南锦想着不能太耽误了, 还是赶紧出了南湘居去了正宁堂。 厨房里做了几样点心果子来配茶,宋南锦在进堂前深吸了一口气, 多闻了几口香,想再让自己清醒些。 “不知道家里这会儿来了客人, 若是怠慢了,还望贵客见谅。” 宋南锦踏着步子进了正宁堂, 先开口说了句敷衍话。 宋南锦缓缓擡眼来瞧, 先见着了一位脸色严肃的夫人正坐於主位上。 她身着一袭孔雀蓝葡萄缠枝纹对襟长褙子, 绛紫百褶裙,头戴金镶珠花蝠簪,还有一副景泰蓝红珊瑚耳坠。 手里捏着一绣花蝶团扇, 正扇着风吃茶呢。 瞧她这样, 似还拿着点架子。 宋南锦瞧着她这身装扮,知道她肯定是长辈, 也先行了礼。 这又转眼来瞧她身边的人,左边站着个小妇人的模样,又在伺候她吃茶,端果子,怕是自己的媳妇。 这小妇人,一身妙青茶色衣衫,溪草青色百叠裙,头装一支珠石秋叶蜘蛛簪,还有支双蝶钗,耳朵上是莲花化生金耳环,手里还捏着一张兰色手帕。 宋南锦又向左边看了看,还有两个女孩子,很面生。 年纪大一点的,个头高一点的,披了一身浅黄色的衣衫,头上梳着一个龙蕊髻,头发上还扎着一根海棠红色的丝带,还有一个小花钿。 年纪个头都还小一点的,身着浅蓝色的衣衫,梳着个双丫髻,也同样都扎着一根石榴红的发带。 左边的座上,还坐着位小郎君。 这小郎君头戴着无脚幞头,着一身深蓝色圆袍,着黑靴,规规矩矩的坐在那儿,稍稍的低了头来。 她们都听见了宋南锦的声音,也转头来看。 这小郎君也起了身,站在了一旁,就是没开口说话。 宋南锦走近了些,又对着正座上的夫人行了礼,对她道, “恕南锦眼拙,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两位?” 宋南锦也一直站着,还没吃口茶水,这丫头们刚端上来的新茶,还冒着热气。 “我们都是陆家的人,你可晓得?” 这陆夫人是放了手里的茶碗,擡眼来仔细瞧了瞧面前站着的宋南锦,这般俊秀的模样,果然是汴京的风水养人。 “呃,南锦猜到了一二,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这是你湘春嫂嫂,和你算是妯娌呢。” 这陆夫人先拉着身边伺候的李湘春,跟宋南锦开了口。宋南锦也顺着她的话去看,这是看着年纪其实也不是很大,就是装扮显得更成熟端庄些。 “湘春嫂嫂。” 宋南锦朝她浅浅的行了礼,温声唤了一句。 什么嫂嫂妯娌,宋南锦心里还是半迷糊的。 “这是你湘春嫂嫂的三个孩子,这是陆意白,家里的二公子。” 宋南锦也看了过去,心里想着这是敢情来认亲戚的,虽是心里没动什么感情,但是脸上也还挂着笑。 “嫂嫂安。” “这是鹃姑娘。” 陆夫人先转头去扯了扯身边的那个年纪稍大一些的丫头,陆永鹃。 她得了老夫人的示意,也向前走了两步来,给宋南锦行礼。 “嫂嫂安。” 宋南锦回笑,可是还没坐。 “这是菀姑娘。”陆夫人最后才扒了扒那小姑娘到跟前来,这是陆永菀。 宋南锦也仔细的瞧了瞧,是个俏皮的小姑娘。 “我嘛,你就叫我陆夫人就是了。” 说回到了自己的身上,这陆夫人才是跟宋南锦说了一句自己的话。 “陆夫人安好。” 宋南锦想着自己终归是主人,她们是客,还是先坐了下来,又多问着几句话。 “陆夫人今日怎么想着来登家里的门了?” 本就不是很亲厚,宋南锦 招呼着她身边的姑娘们都坐吧,还有几样好吃的点心,都可先尝尝。 陆意白先瞧了一眼他的嫡母,李湘春,等她点了头,他才又坐。 “呵,想着世宁高中榜眼,这又成了婚,我们都是他的一家亲戚,那时也没来道贺,这不,安排好了家里的事,不就想来看看嘛。” 陆夫人先只抛了这句话来,又端起了茶碗来喝茶。宋南锦心里琢磨着其他的,她们这般来的架势,刚刚进来之前,筠诸才来跟她说,外面的车驾就是三辆马车,还有好几箱的东西。 丫头小厮们,都跟着的也是有十来个。 陆家如今的情况,宋南锦不是很清楚,陆世宁之前也没有跟她多说几句。 这哪里是什么一家的亲戚,在宋南锦心里,只觉得怕这是个更不好对付的。 “是,之前也是没见着嫂嫂和夫人的面,我也是心里好生疑惑。” “前段时日也是光忙着家里的事,忘记了问一声夫人安好,是南锦的不是。” “我家官人之前也未跟我说清陆家的情况,我也是只知道点皮毛,希望夫人和嫂嫂别见怪。” 宋南锦这下心里是要说几句陆世宁了,他认识的什么朋友,家里的什么亲戚,他可是都没跟她说明白过。 “无事,世宁这般上进有才学,我也是没有想到。” 宋南锦听着觉得这话是不对,像是里面掺了几分酸,但是也说不上是什么不好听的话。 “夫人和嫂嫂是从杭州来的?想来也是一路劳顿了。” 宋南锦扯起了别的话来,将话怼向了他们的事。 “哦,那不是。从苏州来的。” 陆家本就是苏州发迹的,大房如今还在苏州那儿住着,只是陆世宁说他却是杭州的人。 “那也是远的,这眼看着就是要到了正午,不如我去传了饭来,夫人和嫂嫂先垫垫肚子,再歇会儿好说话?” 宋南锦本不觉得怎么饿,倒是现在跟她们说了几句话,费了点心神,肚子是有些饿了,她也没用早饭。 “弟弟妹妹们也饿了吧我叫厨房去多添两个荤菜来。” 宋南锦话说的全,她们也不好说些什么其他的,只是说再多些茶水。 宋南锦吩咐了筠诸去厨房多看着,多准备些吃食,又叫了枕簟去收拾西边的厢房出来,总是得有一个歇脚的地方。 又打发了个门外的小丫头绿参去扶风居跟世微姑娘说一声,说家里有陆家长辈来了,让她过来见见客。 宋南锦可知道,现在他们还没说起陆世微和陆世宁,等会儿吃饭也要说的,不如先自己提了来。 自己还留在这里跟他们说话,不好叫冷落了他们。 黄昏见着陆世微也是到了巳时才起,想着还是昨夜酒也喝多了些,刚出了扶风居要去厨房端一碗解酒汤来,才到了厨房外面,见着这丫头小厮嬷嬷们端着水盆和菜篮进进出出的,是脚都不怎么沾地,又见着她们端了好几样点心果子出了厨房,拉着个小丫头一打听,说是家里来了客人,好像还是家里大人的什么亲戚,大娘子吩咐了她们赶紧做顿好茶饭来招待她们。 黄昏听了一耳朵,端了汤水就急急的回了扶风居,这回来的路上,连黄昏都猜了个大概。 多半是陆家的人,黄昏也还是有些慌了,她们怎么也上了这里来。 进了屋,黄昏先放了手里的东西在桌上,直接就去看陆世微醒了没有,掀了帷幔,陆世微是已经醒了,只是也未起。 黄昏去给她拿了衣裳,就坐了床边,说起了刚刚她在厨房里头听到的。 “姑娘,家里来的客人,像是真的是陆家的人,大娘子已经去招待她们了,就是不知道来的到底是谁。” 陆世微正刚刚打了个哈欠,听着黄昏说起了是陆家的人上了门来,也是惊了一个神,睁大了眼睛,迅速坐了起来,拉着黄昏的手又问了仔细。 “她们怎么来了?” 陆世微心里也是慌了一阵,虽然对於小时候陆家的事,她不是很清楚,记忆不是很深,但是陆世宁跟她只说了一句跟她们关系不是很好,陆世微也是觉得她们来不是个好事。 想着陆世宁肯定是没有骗她的,要不然这么多年,为什么陆世宁从来都不肯去苏州找他们。 就算是到了卖字卖画的地步,陆世宁也没说要带陆世微回苏州去求个吃饭住宿。 陆世微还没洗漱穿衣,黄昏去拿了刚刚端来的解酒汤,先叫她喝一点,喝了再穿了衣裳出去看。 等着没喝完这汤水,宋南锦刚 刚打发来的丫头绿参也进了屋来,跟陆世微说了几句,也就是刚刚黄昏说的话。 陆世微和黄昏对视了一眼,想来是无错了,就是陆家的人。 陆世微只说换了衣裳就去,请嫂嫂等一等。 绿参得了话也要再回正宁堂去回宋南锦的话。 陆世微喝完了汤,起了身,就要换衣裳。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回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回 筠诸去厨房看了会儿, 安排了席面在石花厅。 宋南锦和她们在正宁堂坐了又是两刻钟的功夫,筠诸才走来说都安排好了,可以入席了。 宋南锦刚刚跟他们费了不少的心力, 劝着她们先去吃点茶饭。 陆夫人擡了手,这李湘春赶紧去扶着, 鹃姑娘和菀姑娘, 陆意白都在身后跟着,这三个孩子, 倒是话不多。 这雨过天晴的天是温柔的紧, 这陆家宅里也是开了好一片红花, 当初陆世宁要做的一步一景, 多加修缮, 等着这院子里的各类花木都长了一年, 现下的确是好看的很。 穿过了回廊,这两个姑娘也时不时的转眼来看, 陆意白走在最后面,也擡眼来看了看这院子里的好夏光。 他倒是安分得很, 刚刚只是略略的来看了一眼宋南锦,在家里的时候, 她们也听说了陆世宁如今成婚娶的人还是小时候跟他定亲的宋家姑娘。 还听说是郡主娘娘的女儿, 陆意白刚刚瞧着她说话做事的气质, 心觉果然是汴京里养出的贵女,说话做事分寸拿捏的很好,很大方。 宋南锦带着她们到了石花厅, 已经摆好了一桌席面, 都是新鲜做的。 桌上放的是石榴酒,宋南锦先招呼了陆夫人和嫂嫂坐, 又过来推着两个妹妹,说还备了不少好吃的糕点,转眼来看了看陆意白,他是个知礼的,等着陆夫人和李湘春落了座,他也挨着就坐下了。 瞅着他这般小脸,也不过十七八左右,看他这性子,倒不是像一般肆意的少年郎。 “这都是一点薄酒小菜,希望夫人和嫂嫂别嫌弃。” 宋南锦说全了话,就听着陆世微也过了来,转了眼去看。 “可正是巧,我还说世微怎么还没来。” 陆世微一身着黄白色抹胸,橙色长褙子,绿色飞鸟纹长裙,头戴金花步摇。进了这正宁堂,还没多走一步,只是看着来的客人,她的心里也晃神。 “哎哟,这可不是世微” 这李湘春先喊了一声,陆世微又转眼去看她,只是眼里没多热切,只是回了礼,又看了看这陆夫人和座上其他的人。 陆世微有些楞,宋南锦是瞧出了她的不对劲,只是先过来拉着她坐下来吃饭,昨天晚上还只是她们两个在吃酒呢,估计也是醒了还没回神。 “世微,这个是你另外一个堂嫂嫂,这是陆家夫人。” 陆世微抚上了宋南锦的手,说着什么嫂嫂夫人的,陆世微心里还不大确定,只是行了礼罢。 “都长这么大了,还是个小美人的好模样。” 陆世微先挨着宋南锦就坐了,只是又听见陆夫人说了这么一句,陆世微也转眼去看。 陆家大房的人,陆世微在陆家没有出事前,也还小,又是在杭州住着,真的也记不太深了。 陆世微小心翼翼的收了性子,是打量了几番这席面上的人。 这两个小姑娘和另外一个公子,她可是都没见过的。 “这不知道小郎君年纪几何了,世微该是叫堂弟,还是堂哥呢?” 宋南锦提了一嘴,看向了李湘春,示意她该说个明白,这两个小姑娘自然是不用多说,一个最多十一二岁,一个顶多八九岁的样子。 陆意白听见是在说他,先来看了看陆世微,都是陆家的人,还都是模样挺相似的。 “这是该叫堂哥吧?” “我家意白已经有十八了,世微看着也就十四五的年纪?” “是,已经过了及笄了。” 宋南锦招呼她们先吃饭,这做的几样新鲜的时蔬挺好的。 李湘春上了手,先给陆夫人添了一碗汤,放在了她的眼前。宋南锦又递了几样点心果子在两个小姑娘面前,说这是现做的,也甜腻,妹妹们肯定喜欢。 陆世微眼看着她们,多瞧一眼,心里也愈发不大舒服,先不说她们是到底来干嘛的,陆世宁的话,她记在心里,也不想显得多热切。 宋南锦在两边打着圆场,又是推酒又是添菜的,这顿饭才是吃了下去。 枕簟白日里吩咐了小厮丫头们,将西边厢房都给尽收拾了个干净,这陆家来的人是有四五个,还有位公子,又说去将东厢房收拾一间出来,就让小公子去住。 宋南锦下午看了看要添置的东西,打发了她们去办去买,又亲自带着嫂嫂和陆夫人回了厢房去看,说了好些漂亮话,等着天擦黑了,才是扶着腰回了南湘居。 陆世微一直看着 宋南锦在忙,有些话也插不进去,自己一直在南湘居等了许久,眼看着宋南锦带着一副疲态进了来,才站起了身,张口欲说什么。 “嫂嫂?” 陆世微和黄昏在这里坐了许久,宋南锦擡眼来瞧她,也是先一笑,说着没什么事,都安排好了。 “嫂嫂,她们来,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陆世微走了来扶着她,今天她一直在忙事,是累了,昨日里头还那么轻松的,今日就来了好几个不好打发的难缠的神仙祖宗。 宋南锦笑着看了看她,点头说自己都知道的,只是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你别担心,就是她们只来看看,家里是还能招待她们吃几日饭的。” 宋南锦牵着陆世微往里屋走了,就在床边坐下了。 “嫂嫂,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管她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嫂嫂,其实不用给她们这般好脸色的。” 陆世微叹了气,宋南锦其实应该更清楚才对。 “世微,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哥哥成婚之时,都没有叫她们来,心里肯定是不想跟她们亲近的。” “但是你说这人都到了你眼跟前了,也不好就把人扫地出门啊。” “纵使你哥哥都不喜欢她们,可是毕竟也是陆家的人,跟你们是同族。” “要是我现在也给她们甩脸色,她们不仅会觉得是我们不懂礼数,还会觉得你哥哥狠心翻脸,不认旧人。” “万事,都还是要为你哥哥好。只要是我们自己能解决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费点钱财,洒一些出去就当积德了。” 宋南锦叫筠诸去端茶来,这天晚了,再说一会儿话就想睡了。 “可是嫂嫂,你是不知道哥哥当初说起陆家人的样子,那个脸色难看的很。世微就是怕她们觉得哥哥不在家,要是来为难嫂嫂,那不还是嫂嫂受委屈吗?” 陆世微牵住了宋南锦的手,是心里还有几分害怕。 “嫂嫂,要不我们写信告诉哥哥吧。” 陆世微是记挂着陆世宁,要是其他的事,陆世微也不会这样想,可是这是陆家的事,怎么也要他来说话的。 今日见着那陆家夫人,又见着她使唤那湘春嫂嫂的模样,陆世微心里直觉,她不是好对付的。 “算了,这本就是管家来的事,肯定是我来应付的。” “你哥哥忙着公事,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免得他多心。” “她们又不是成了精的妖怪,哪里还不能应付了,放心吧。” 宋南锦右手轻轻的刮了刮她的鼻尖,一直笑着只说无事,这当家的人,怎么能不会应付这些事呢。 就是陆世宁在家,宋南锦想着怕是自己会更心累,笑着那头,劝着这头。 陆世微瞧着宋南锦真说无事,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就听宋南锦的。 “行了,天晚了,还是先回去睡吧。” “筠诸,等会儿送世微。” “是。” 宋南锦拍了拍她的手,真说着无事,陆世微也起了身,出了屋,走了回去。 外面都该歇下了,枕簟去端了热水来,宋南锦正要擦脸,筠诸送了人回来,点了香炉,也说起了今日的事。 “姑娘,这陆家的人来,连世微姑娘都担心的很,姑娘心里真有数?” 筠诸想提醒她,就是瞧这老夫人的样子,也不是像个面善的,什么眼神模样,这面相很重要。 像刚刚陆世微说的,她们来难为宋南锦怎么办。 “其实各家有些亲戚也是寻常,但倒是专门上来讨个没趣的,就不是个好亲戚了。” 说到这里,就是那连家的人多番上宋家的门来,她们也是觉得嫌弃的很。 要是有什么穷亲戚来打着弯子想求个什么钱财什么的,其实只要说说往日里的亲戚情分,说说如今的难处,家里心善,总归是还要给点的。 宋南锦只笑,这还是要怪陆世宁没有跟她说清楚,其实连陆家是怎么出事的,宋南锦也不是很明白。 之前新婚夜的时候,陆世宁也说,连陆世微都毫不知情,可想啊,他瞒的是有多深。 “你这话的意思,倒像是说,官人家里有些穷亲戚,这眼看着他中榜做官,是要来沾几分光,就是要从金身上刮下一层碎金子来?” “姑娘心里知道就好,要是钱财,家里是不缺,但是这份委屈就叫姑娘自己吞下了,筠诸也是觉得有些没道理。” 宋南锦已经上了床,盖了被子,自己也 想过,但是也不好直说啊。 “我看她们可不是什么穷亲戚,这丫头小厮也不缺,姑娘也是看出了她们身上穿的不是一般的绸缎吧?” 枕簟过来给她放帘幔,自己也看了出来,瞧她们的一身行头,哪里是什么穷亲戚。 倒是想起了在宋家去年时候刚一见着陆世宁和陆世微,那才是没几分钱财气的模样。 宋南锦已经躺下了,自己是看出了她们身上穿的衣裳料子和绣花是不一般,也是有几分精致的。 宋南锦绣工好,能看出来那是苏绣。 “不管她们是借着什么由头来上门的,我们只要将面子上的功夫做足了就好了。” “不至於叫她们在心里多说几句没规矩的话,要是连官人都一起受了责骂,那他在陆家里头的名声不是都毁了吗?” “姑娘还真是为大人考虑。” “他以前的日子过的不容易,他既然说不肯找陆家的人,关系不好,肯定是有恩怨在的。” “要是现在还让他不安心,我不是太无能了吗?” “现在都应付了,往后她们若是还有事,官人再说怎么处理,都可以。” 宋南锦已经是闭眼想睡了,分出了一分神来想了想,陆世宁这个时辰了,是不是还没睡。 廊上的栀子花已经是早开了一朵,散了点清香气。 宋南锦翻了身去,就逼着自己赶紧睡足,不去想这么多的事吧。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回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回 五月的夏雨在应天府还足的很。 三月各县上报春耕之事时, 江大人跟陆世宁提了一句,这水利和水患都要提前考虑着,要是伤了农田可不好。 陆世宁之前去游湖的时候, 也是特意问了问周边常年钓鱼的人,问着自开春来, 这雨量是多大, 他们是有经验的,这要是预感着会涨水, 都得提前想好对策。 各县上报了水利的工程量, 陆世宁遣了身边的人去各处探消息, 看看这些常年做农活的人, 他们嘴里说的实话。 上下传消息, 总是有几分不准确, 还是要实际去问问的好。 今夜的风雨还刮的大,前些时日的雨是落的深, 打湿了院子里晒的书,十焉和四以抱了书回来, 也只好放了几张椅子在廊下,等着冷风吹干。 这几日都是这般大雨, 陆世宁时时的听着雨声, 心里惦记着, 这雨要是再这么下,这水多半是会涨起来了。 书房里的烛火时常被刮进来的风吹灭,陆世宁咳嗽了两声, 这明明都是五月了, 这下起了雨来,却还是冷的很。 这要是风调雨顺的, 陆世宁还想着去寺庙多烧香拜拜佛,但要是天灾多,就是求到佛祖那里也无用。 幸好公文文书还没被打湿,陆世宁去关了窗户,让风少透进来些。 这是没个安稳时日,陆世宁心里总有些慌,之前在江南一地,也会有水患之灾,这要是提前考虑着,也不至於最后造成的结果太坏。 看来是今年风雨下的太足了,这是要愁坏了农户们的心,陆世宁早先叫他们拿了应天府这地的地形图来,勾勾画画了好些,心里已经有几分把握了。 已经是四更天了,十焉多拿了一盏油灯进了书房来,看着陆世宁还没睡,只劝了劝他,要是再这般的话,很容易得风寒的。 他一连都打了好几个哈欠了,走近了陆世宁的身边,见着他手边的茶杯里都无茶水了,但就是还有,也想着肯定是生冷的茶水了。 “大人,还是睡了吧,都这么晚了。” “这几日风雨大,我怕大人嫌冷,还多放了一床被褥。” 陆世宁手里还握着笔,他在预估这要是因为涨水决堤要修的水岸该费多少钱,这样心里有数些,到时候底下的人来报,也不会觉得是他们太夸口。 “我再算算就睡了。” “你要是累了你自己去睡吧。” 陆世宁还不起身放笔,听着屋外的雨声,他心里还安定些。 这处小宅子是陆世宁身边人去寻的,连江大人来了这里,都奇怪为什么陆世宁不住在官驿里,但也没多劝他。 陆世宁喜欢清净,这里虽小了些,但是树木丛深,他有时能躲个清闲。 只是十焉还担心院子里或许会积水,这雨这般大,连院子里晒的衣裳都被打湿了。 没个太阳光,容易生潮湿。 陆世宁又怕冷,十焉都想着再烧炭了。 这雨连着是下了得有十天,时而大雨,时而小雨,反正这天总是阴沈沈的。 这天刚一放了太阳光出来,这出城的人就多了。 陆世宁早早的去了一趟官衙,跟江大人说了几句关於预防水患的话,免不了要雇劳工和费钱,这都是不能马虎的事,陆世宁写了份条文递给了江大人看。 出了官衙,陆世宁想着去各水边看看,到底实际情况如何。 官衙上报来的各县水岸工程,陆世宁只看了几眼,虽说暂且无事,可是这还是五月,要是六月和七月的雨水再一多,这不一定能防得住。 要是因为水患冲毁了农田和屋舍,这还是能挽救的,要是叫人也失了性命,这就是一番罪过了。 陆世宁心里还纠得紧,出城去看了看湖水上涨过了水没。 江大人已经说派遣了官吏出去探查各处河水的情况,该加固的会加固,该修整的会修整,要是遇到低岸处,会劝着住屋的人离开此地。 今年好似没有往年里平安,他也是忙的很。 陆世宁坐了马车出了城,看见过路上的农田,心里也是好一阵担忧。 “这里的问题,还是有的。” 之前为着陈知府的事,虽然最后汴京里头的意思是将他贬黜,可陈见深吞进去的东西又收归进了官衙内。 不知道那几亩良田的情况怎么样。 这再等一阵,就是夏税,若是真的涨水了,陆世宁还想上书官家,请求减免一些应天府今年的赋税收成。 都是事,陆世宁不住手的掩口咳嗽,十焉跟在外面,也听见了他咳嗽的声音。 竹喧先觉雨,山暗已闻雷。 户牖(you,第三声)深青霭,阶庭长绿苔。 雨声大,湿气重,这屋内的药味也重。 已经是四更天,陆世宁正熟睡着,门口正有人拍门,嘴里急急的叫着陆大人,陆大人。 这虽已经是大半夜,可是公事太急,也没有办法。 陆世宁是听见了声被惊醒了,忙起身来穿鞋要出去看,这外面还下着雨。 “陆大人!陆大人!” 十焉就在隔壁,也起了身来点灯出去看。 陆世宁还只穿了件单衣就去开了门,开门来一瞧,这是府衙内的人。 “陆大人,宁水县涨水了,江大人要我请陆大人过去商议商议该发什么令。” 这来的人是举着一把油纸伞,这雨是大的,他脸上还沾着雨水,陆世宁刚刚急着去开门,也没打伞。 “行,我知道了。” “你回去告诉江大人,我穿了衣裳立刻就去官衙寻他。” “是。” 十焉打着伞去了门口处,见陆世宁正关上了门,身上还是半湿的,问着是怎么了,陆世宁脸色不大好看,果然还是出事了。 “十焉,你等会去准备马车,我们现在去官衙。” “是。” 现在外面风吹的紧,烛火早熄了。 陆世宁急急的回了屋去穿衣裳,虽是事情急了些,但陆世宁之前已经去看过了一番,心里还是有点数。 江大人在官衙内也是急的很,见着陆世宁终於是来了府衙,这心才是稍稍的安了些。 陆世宁之前写的条文,江大人也觉得很有道理。 陆世宁着一身黑袍才赶来,这江大人才上前去忙跟他说话。 “陆大人” “看来还是情形不大好,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江大人是急上了头,他才上任还没有多久,实际情况没有陆世宁了解得多。 “江大人先别急,我有主意。”陆世宁身披的外袍都没系好,都要掉了。 “早先便已经去查过了这水岸防护的修整情况,看来还是不行,这水一涨起来,还是赶不上天算。” 陆世宁强装着镇定,这会儿大家心里都是慌的,可是光心慌也无用。 “江大人,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先处理好宁水县的百姓。” 陆世宁一手系着外袍上的衣带,想先定定他的心。 “是是是,你说的对。” “江大人,请立刻调派官兵拿上工具去宁水县,协助雇夫修筑损坏水岸。” “再叫武卫营的人,於城门处设防,若有聚众闹事,作奸犯科者,一律收押进狱,决不轻饶。” 陆世宁已经说了好些话,江大人是听他说一句,便叫一个自己身边的人赶紧去办。 “江大人,我现在先去宁水县,协助他们。” “我跟你一起去。” 陆世宁转身欲走,江大人跟上了他的步子,也说要去,陆世宁劝了他一句。 “江大人,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陆世宁眼神迎上了江大人的目光,他还有几分不解。 “之前我给江大人写过的一份文书,预想过若是遇上了水患,大人事先和事后该如何做的,大人难道都忘记了吗?” 这官衙上的黑瓦都还滴着不断的雨水,这屋内也还稍冷的很。 江大人听着外面的雨声,又听着陆世宁的话,是想了起来,只是,陆世宁这般冷静的模样,他若是看不见,他也会心慌的。 “我都知道,但是?” “水患天灾,除了要尽全力治理,还是要安抚好民心。” “水患一起,江大人要保障后方供应,粮食药物都不可少。” “若是这些大人不亲自去督促,后患无穷。亲自督办,一来免得扰乱了坊市粮钱价格,二来是避免小人借此生乱。” “况且,江大人是知府,如果宁水县的百姓们看见知府大人如此为他们着想,也必定会感大人体恤之恩,博一个好名声的。” 陆世宁歇了一口气,终於是跟他说明白了,这件事,谁都没料到。陆世宁不想再耽误功夫,最后留下一句,说要再派遣一队官兵跟随,若是在路上还有人存心生乱,杖责加倍,罪加一等。 陆世宁说完就要走,他得去宁水县看看情况,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希望江大人不要拖后腿,耽误了救灾。 这雨还大,陆世宁出了府衙的门,踩了一脚的雨水,上了马车,奔去了宁水县。 江大人看见他离了这里,回想起陆世宁说的话,也是对的,眼下天灾起,最是不安稳的时候,要是不加以制止,就怕事情闹的太大,连官家都要降罪。 “你们快去,去叫仓司长官来见我。” “是。” “还有,叫府衙的人先准备好几车粮食,运送到宁水县,叫府衙长官周大人协助,务必要送到。” “是。” 江大人也是急,又去换了衣裳靴子,等着底下的人来回报,官衙内的人都派了出去,巡视城内,不许生事。 马车行至半路,陆世宁感觉是有些慢了,叫十焉停了车,这样赶着去,都要等到天亮了。 马车身后还跟了一队官兵,陆世宁下了马车,哪里还顾得上打伞,叫十焉放下车,松了绳,他要骑马赶过去。 十焉心里一慌,这还下着大雨,行路本就很困难了,雨天行路本就是要慢一些的。 雨水打着马车上的顶盖,陆世宁换上了雨衣和雨帽,自己松了绳子,就要上马,十焉还想再劝劝,这不是开玩笑的。 “大人,大人,还是驾车吧,这不是说笑的。”十焉扯着嗓子,在陆世宁耳边大声说了一句。 “你另外去牵马来套车赶往宁水县,我带着人先行一步,到那里跟我会合。”陆世宁只当没有听见,说着其他的。 话毕,十焉是已经劝不住了,陆世宁已经上了马,就要走。 如今已经是五更天,陆世宁带着一队人驾马已经走远了些,十焉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是担心陆世宁的身体,他得了风寒怎么办,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为官者,不走在前头,谁走在前头,十焉还是明白他的,还是要去牵马来套车走。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回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回 宁水县令已经派遣了急夫去修筑河道, 自己也是急上了火,在官衙内等信。 坐了没多久,底下的人进来报, 是陆大人,通判大人来了。 杨县令听了一惊, 便是这样的雨天, 难以行路,他也还是来了。 他赶紧出了官衙的门, 去迎陆世宁, 才到了阶下, 就要行礼, 陆世宁只说不用, 还是办正事要紧。 他本以为是陆世宁来问责的, 但是陆世宁下马来,只先问了问水涨的具体情况, 受灾的百姓人户到底有多少,损坏的良田又到底有多少亩。 这一连发问, 这杨县令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答不上来,还是被他吓到了, 支支吾吾的也回不了几句话。 “这是不知道还是根本就没上心?” “不不不, 大人明鉴, 底下的人也还没有上报来。” 杨县令低了头,拱手作揖,是不敢直视陆世宁的眼睛。 天色已经渐亮, 陆世宁也能看清楚他的脸色, 用没用心,一看便知。 “派人去修筑河岸了吗?” “回大人, 已经调集了一班急夫去河岸上看看情况了。” “好。” “杨县令,将衙门上的人分作三队,一队协助急夫修筑河岸,一队安抚流民,另外一队巡视勘察,若有生乱者,罪加一等。” “是。” “现在就跟我去河道上看看情况。” “是。” 怀河大幅涨水,使得河湖泛滥,原有的河水溢出了河道,洪水已经冲毁了周边的良田屋舍,若是再不止的话,只怕整个宁水县都要遭殃。 “我已经跟江大人商议好了,他会后续调集粮食药物送到这里,杨县令,你记得吩咐人去迎接。” “是,下官记得了。” 陆世宁和杨县令还是骑马赶了去,虽然底下的人都劝着有些危险,还是不要去的好,但陆世宁意已决,去看了河道后,更重要的是要安抚好百姓。 也是还有些好运,这雨下到下午,也就没再下了。 陆世宁和杨县令趁着早晨的天光,也已经听底下的人回报了河道的情况。 牵着马,这杨县令跟在陆世宁的身边,也是瑟瑟发抖。从看陈知府的案子,他也是知道了这位陆大人的厉害。 这么大的事,要是在他眼跟前都没处理好,自己的官位怕是也不保啊。 “杨县令,这宁水县有多少人户,多少良田,登记在册,可都是清楚的” “回大人,都是清楚的。” “这等着水患一过,该按照补贴给的,也都要下发到各家手里。” “是。” 没走多久,来人又报,说是江大人吩咐来的送的东西已经到了,请两位大人给个指示。 陆世宁看了杨县令一眼,就说他去办就是,该怎么给就怎么给。 十焉跟在陆世宁的身后,也没说话,想着陆世宁不去清点,可能是要去办其他的。 杨县令行了礼便告退下去,陆世宁已经知道了这个河道泛滥的缘故,日后该怎么修缮,也有了几分主意。 十焉替他牵着马,劝着陆世宁先去吃饭吧,早饭午饭都没吃什么,他也不叫饿。 陆世宁只摇了摇头,还说先去看看受灾的百姓们。 他们都被暂且安置在了离这河道二十里远的相安寺。 至於具体的受灾人户还没清点。 陆世宁不说再骑马,就是想看看一路上的情况。 商铺买卖都关了,虽没再下雨了,可是这地上还是湿漉漉的。 一路走到了相安寺,寺庙门口已经支起了两个粥棚,门口还有三两位诵经的,想来也是求平安的。 陆世宁看了一圈,打发了十焉去问问粥棚的情况,想着粮食和药物可都还是缺的。 水患之后,容易生起疫病,这防疫可不容易,要清扫干净了才会避免它发生。 陆世宁没着官服,他们应该也不知道他是谁。 陆世宁看了许久,总是见他们这一身的狼狈样,想想衣裳还是缺的。 十焉走回了他的身边,刚刚问了那做粥的人,这不是官府派人来做的,是宁水县内一家大户见着了水患起,捐了粮钱在这寺庙门口支起了粥棚。 只是,今年自三月多雨起,这收成也不是很好,若是水患再不止,想来这样简单的应付之法也支撑不了多久,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 陆世宁也是这般想的,现在就算是多开了几个粥棚,也是暂且解决了温饱,还是要想好往后的生计。 听见了不少的咳嗽声,陆世宁走去了一处,是两位老人家躺在这里,看着是生病了。 陆世宁走近了去问,他们现在是否缺药石,缺衣裳饱暖,这两位老人家倒是支支吾吾的还答不上来,立时就有个姑娘走近了来,回了陆世宁的话。 十焉跟近了些,也仔细的瞧了瞧,这姑娘,似乎很眼熟。 陆世宁没在意,只是点了头,说着稍后就会有官府的人送来,且等一等。 “这不是熙春姑娘吗?” 十焉等着陆世宁站起了身来,不禁的说了一句,陆世宁听了他的话才又擡眼来往面前的姑娘脸上仔细的瞧了瞧。 这是之前在湖上游船唱曲的熙春姑娘? 陆世宁回想起了那日在船上无意间瞧见她的模样,一身绸缎,头装珠玉粉饰,玉手拂弦,可如今却是素衣寡面,头上只一根木簪。 小脸上还有些脏。 十焉记性倒是好,或许也是担心陆世宁身边出现的姑娘们,总是要来提醒,陆世宁已经是有妻室的人。 “真的是你?” 陆世宁也稍稍的惊讶来问了一句,熙春瞧见他这般吃惊的模样,也没多说,只是先行了礼。 陆世宁浅浅的回了礼,只是奇怪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跟之前的样子可是天差地别。 这里说话不便,陆世宁叫着她借一步说话。 “之前你不是在游船上唱曲吗?怎么会在这里?” 陆世宁的话很轻,虽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具体缘由,但如今她也是受灾的百姓。 熙春只是先低了头,说着自己之前只是被请去唱了几段,也是为了挣一个饭钱,自己并非是真的秦楼女子。 后来他们便放了她去,这钱也只给了一半,这个中缘由,自她那日上船看见了陆世宁,便已经知道了几分。 “不管如何,你们现在都是受了灾的百姓,我会管好此事的,你们放心。” “没想到大人,居然对我们这样的小百姓这般上心。” 熙春是想哭,遇见了这般天降大灾,他们也是无法受住的。 陆世宁是瞧见了她这般难过的模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看向了十焉,示意他将帕子递过来,给她擦擦脸。 “刚刚那两位老人是你的亲人吗?” “是生病了?” 熙春接过了递来的帕子,先擦了擦脸,回了他的话,点了头。 陆世宁听了她的话,也不管她到底是谁,到底是干什么了的,将自己身上不多的一点散钱给了她,还是先治病要紧。 他出门的时候有些急,也没带多少。 但是这应该还可以去抓药看诊。 “你先拿去,先给他们看病吧,若是还有什么缺的,都可告诉我。” 陆世宁将手掌里的散钱递向了她,等着她接。 熙春见着他这般,又擡眼来瞧了瞧他,这跟那日在游船上见着的眼神一样,都是如这湾春水一般,多少带着点温柔。 她不敢接,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自己只是一个小民女,怎么敢受陆大人这般恩。 “先拿去吧,我带的也不多,给家人看病要紧。” 陆世宁见她推拒,又将手里的钱往她跟前递了递。 熙春还是接过了他手里的钱,又说要感谢他的恩德,见着是她又要来行礼,陆世宁连连说着无用,这都是他的本分。 “大人,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吧,你都已经两顿没吃了。” 十焉刚刚转了头去看那施粥的地方,东西已经不多了,想着陆世宁淋了雨,还是去喝一碗热粥比较好。 陆世宁点头向她致意,失陪了。 熙春收了眼泪,见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自己心里是五味杂陈。 就在街边一处卖汤的地方坐了,陆世宁这才是觉得有些饿了,捧了一碗白粥,是想起了过往几年他也受过别人恩惠。 仅此一碗白粥,便可救命。 “刚刚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待十焉坐下后,陆世宁又问着了他的话,刚刚可是他说那是熙春姑娘的。 “那日熙春姑娘可是看了大人好几眼,我和四以在边上可是都看明白了。” “只是我也以为她是唱曲的小姐,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 “叫姑娘就叫姑娘,其馀的话就别说了。” 陆世宁打断了他的话,是觉得他刚刚的话里有些不妥。 十焉打了自己的嘴,只说是口误。 “这安抚好他们便是最紧要的,我也是想起了我们过去,还好,没有死在路上。” 陆世宁看了这街上一眼,是还有些许官兵巡视。 十焉听着他这般说,想着他是回想起了过去,也没接他的话。 江大人听了陆世宁的话,还好没有拖后腿,已经叫府衙的人,将置办好的粮食和药物都已经送到了宁水县,自己也要赶来这里看看情况。 陆世宁这几日一直在宁水县各处巡视,其他的倒是还挺明白的,就是不知道这受灾的人户的具体详情。 遣了官衙上的人来报,陆世宁也只知道了个大概,那些百姓们见着官衙上的人都是一口一个大人的对着陆世宁称呼,这才是知道,这位小郎君就是如今在任的通判大人。 这口耳之间相传,也就传开了,后来又见着杨县令也是如此称呼,心里才是彻底相信。 总归是没有将他们抛下不管,陆世宁这走到哪里,他们也都叫了一声陆大人。 不用官服,也照样能办事。 江大人和陆世宁和杨县令商议过了,这安抚百姓一事一时还断不了,今年的收成也不是很好,这里又缺。 一来是出钱向邻州买米,二来是将官府内之前贮藏的常平米减价出售。 至於施粥和施舍汤药,由官府的人和当地有影响力和声望的大户共同协助。 这头是安抚住了,至於修缮河道一事,除了从别处调遣急夫来修缮之外,还可以从宁水县此次受灾百姓中征调,无病无痛且愿意来干活的。 这样流民有事做,有钱拿,也不会到处生乱。 至於在宁水县巡视的官兵也可以撤回一队,官府也不至於太过缺人,耽误了别的公事。 他们都觉得这样极好,签发了文书,就立刻去办了。 陆世宁还跟杨县令提了一嘴,这水患水利是可以总结下来的,叫官府内掌修水利的人,将此次修缮河道的缘故和细则都要一一记录下来,若是以后再遇上此类事,也总有经验可循。 这救灾的粮食钱帛,也都要记录来路,不管是官府出资的,还是大户纳捐的,都要记录在账簿上,这手里过钱过粮的事,很容易被一层一层克扣下来。 若是不足数,挨个查问。 陆世宁还没说回去,要看着这河道修缮完善后才可放心回去。 见着大人们都要留下,杨县令忙说要去安排好住宿,不会叫大人们缺食少衣的。 陆世宁这一身黑袍,也是穿了得有好几日了。 已经见脏了。 六月份的日头更好,太阳天更多。 陆世宁几乎是日日都要去看修缮河道的情况。 他之前已经分析过了这涨水的河道不合理的地方,往日里头的河道已经算是个老朽的陈年木头,不能再容纳几条流来的河水。 再加修两条河道来容纳怀河水,佐之以河道闸门,来控制河湖之间的蓄积和排水。 至於这河道里的淤泥,也还有用处。 这怀河决口到宁水县事发地,也有将近四十里,可以再加修长堤,不仅可以当作方便的行路道,还可以美化这风景。 还可以种些什么,不至於光秃秃的难看。 陆世宁连吃午饭的时刻都在想,一事一物都要想全了,才不会耽误进工。 十焉去县里抓药,又买了一壶这里的惯做的芙蓉酒来。 才进了屋,见着陆世宁在那儿吃饭,好似还在出神,碗里的饭像是才吃了几口。 十焉拿着酒就走了去瞧他,在陆世宁眼前晃了一手,陆世宁这才回了神。 “大人,你想什么呢?老是晃神。” “我只是在想,该在水边种些什么来装饰河堤呢?” 陆世宁还没怎么吃菜,想的快没有胃口了。 十焉去拿了杯子来倒酒,又说去买酒的时候,那掌柜的说,这芙蓉酒今年也做的少,还问他要不要桂香酒。 十焉只笑,又说没有尝过这芙蓉酒的滋味,还是要它。 “这,种什么,什么都可以吧。” 陆世宁见他也没有个主意,心里也有些烦。 现在他身边还只有十焉一人,四以出去替他办事去了,还没有回来。 “不如还是种粮食的好。” “那地方,不好种。” 陆世宁想了想河堤的位置,不大好。 “不仅要美,我觉得还要实用。” “不如种莲?” “这样不仅好看,还可以将种莲的收入以后都用作修缮河堤的费用。” 陆世宁说到这里眼睛都更亮了些,还可以种些杨柳,种些枫树,这样河湖边,不仅更美,还可以拓宽百姓们的生计。 “就这样办,等我去了官衙就跟杨县令说。” 这下想明白了事由,陆世宁也是有了胃口吃饭,喝了两杯酒,也是去去寒气。还好,还没得风寒,身体还没那么差劲。 陆世宁想着日子,五月太忙,书信还没递回去,自己昨天晚上抽空写了五月份的家书,等会就想叫十焉去递回去。 又是迟了一步,陆世宁真担心宋南锦会胡乱猜测。 但是也相信她,不会无理取闹。 “四以已经走了七八天了,还没有回信来。” 陆世宁记挂着他,不知道他顺不顺利,他手里头的事是事关陆家当年的真相,千万马虎不得。 “四以会递信回来的,大人暂且放心。” “如今河堤河道的事,都还未处理妥当,大人估计还是不会回去的吧?” “当然。” 陆世宁接了一句,这几个月若府衙内若是没有极为重要的事,应该是要督办好河道河堤后才会回去。 这毕竟不是小事,是危及百姓安危的民生大事。 想到了四以,陆世宁心里还是纠的慌。 六月的太阳足,应天府城内各家大户也纳捐了粮钱,送去了宁水县。这下,钱粮暂且充足,河堤河道修缮之事,也还在赶工,暂无遗漏。 陆世宁正在官衙审批公文,十焉急急的赶了来,四以递了回信,说是,人,抓住了。 陆世宁接过了书信,心里一惊,立刻就站起了身。 “四以就在城外等着,说,叫大人现在跟他去见,要不然,这人可能活不长了。” 十焉附耳过去,压着声跟陆世宁说的。 他也有些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还在官衙内,这怎么瞒过去。 陆世宁在书房内踱步想了半晌,十焉也没说话,就只听他的。 “十焉,我跟四以去,你留在这里帮我隐瞒住我的行踪。” “就跟他们说,城内公事未清,暂且回去处理一下事宜,所有事请江大人督办,杨县令辅助。” “我恐怕得去个四五天,再说不过去,你就说我得了风寒,起不了床,要休养一段时日才能回来督办,都不见人了。” “是。” 十焉应了下来,他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有些担心。 “大人,你要小心些。” “我知道。” 陆世宁丢了手里的东西,转身去拿了油灯,将递来的信都给烧了。 “我去换身衣裳,你去备马,我换了衣裳就走。” “是。” 陆世宁手握成了拳头,强压着心里的各种情绪,这是他的底线,现在才终於是见到了一点光亮。 心里是又惊,又喜。 等着天刚擦黑,陆世宁一人驾马出了城,带着黑帷帽,也是想掩饰什么。 四以在城外十里地等着接应他,告诉他,人被水运的人绑在了船上,但是他们不在这里,距离这里还有段距离。 他们还得走。 陆世宁取了帷帽,想了想,要是还要走的话,那是还得费时日,他不想再冒出点端倪,但是他也有私心,既然这事都撞到一起了,他还是要选一头。 “走吧,我们去。”快马的话,也能尽快赶到。 陆世宁上了马,还是说要去,既然打定了主意,就没有回头路了。 既然要查清,就不能嫌路远。 两马奔驰的声音在夜晚的山间里也是很响,惊扰了夜深安歇的鸟儿。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回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回 六月份的暑热已经生了不少, 宋南锦才洗漱完,筠诸便拿了回信来,这是五月份该递回来的书信, 如今六月里才看见了。 宋南锦也是猜到了他公事太忙,打开信来看, 才发觉是为着治理水患之事, 果然他是忙晕了头。 她也是没有想到陆世宁那里会发生水患一事,只是陆世宁的信里提, 也不是太严重, 是宁水县的灾情稍稍严峻些, 眼下已经都治理好了,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又说这段时日都要去督办修缮河堤河道, 是忙上了头, 忘了书信了。 宋南锦收了信,心里觉得陆世宁是话说的过重了些。虽说他每次也不是在月底前都能将信给递回来的, 但是每个月的书信他也是都没有写漏过的。 宋南锦想笑他谨慎过了头,生怕她回信去说他一句不好。 没笑几声, 筠诸苦着脸又来跟她说,是陆夫人叫她过去说话, 说有事要跟宋南锦说。 筠诸的脸色可是不好看, 宋南锦听了这句, 也是收了笑,变了脸。 她们来了也有将近一个月了,宋南锦这段时日里可是不怎么松快, 天天早起备饭, 就是像伺候公婆一般,就差没直接叫她站规矩了。 宋南锦最后的一份耐心也被她们快消磨完了, 但也是想着陆世宁就这么点亲人在,也不好给她们脸色看,说不得她们还要反过来在陆家嚼她的舌根,毕竟她如今也是陆家的媳妇。 宋南锦没多坐几刻,就去了西厢房那边。 早饭时刻才过了,宋南锦陪着她们用完了饭,才又直问是哪里她们不习惯还是什么其他的。 这陆夫人才是拿帕子擦了嘴,顿了顿,又说,这要是按照陆家媳妇的规矩,宋南锦是要给她站规矩的,虽然她不是宋南锦的正头婆婆,但到底也是陆家的长辈,该行这个礼的。 她们来这里住了段时日,一是托着家里郎君的令,来看看陆世宁。二是有些话作为长辈要教教宋南锦这个新妇的规矩,要不然该说陆家家风不严,家训不齐,外人说陆家没有规矩了。 三来就是想求陆世宁为自己的堂弟读书的事上点心,怎么也都是陆家的人。 她说的时候,这李湘春在一旁只站着,都没说什么其他的话来。宋南锦听的是一楞一楞的,都还没反应来。 果然她不是好心,宋南锦心里挖苦了她一句,但面上还是笑着的。 这陆夫人来看了看宋南锦的脸色,果然是闺秀,这面上的功夫做的是真好。 刚刚筠诸去报宋南锦的时候,也打发了人去叫世微姑娘来,她想来也是没有好事的,她也是瞧着宋南锦这段时日没个松快。 这又是陆家的长辈,筠诸猜着宋南锦现如今的性子,她只会是忍着。 她也只好擅作主张,请世微姑娘来救救她。 陆世微和黄昏已经在屋外听了好半晌,就想再等等看她还能说出些什么吓人的话来。 陆世微的手都握紧了些,想着宋南锦要是真应付不了,她会去帮她说话的。 陆夫人既说她是外人,是新妇,不好没了规矩,她这个正经陆家人,总还有几分说话的地的。 宋南锦笑着回应说,陆夫人说的有道理,立刻就站起了身来,问着陆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这陆夫人是满意似的点了点头,听着她这般笑,陆世微却径直就进了屋去。 “我还说嫂嫂在哪里呢,原来是在伯母这里说话呢。” 陆世微进了这屋,腰杆都挺直了不少,也没说给她们行礼。 这屋内还就当个说笑的地方,陆世微瞅见宋南锦在一旁站着,心里是更明白了几分。 这陆夫人见着了世微,这脸色是又不一样了,很是热络的问,陆世微吃过了饭没有。 李湘春也转脸来看了她一眼,不过陆世微的脸色不甚好看,她也没一直盯着。 “伯母,不知道您要给我嫂嫂立什么规矩啊?给世微说说,让世微也听听?” 陆世微的眼神有些冷,看了几眼这屋内的人,还有丫头们都在。 筠诸跟回了宋南锦的身边,也是怕她知道这是她的主意。 “黄昏,先带着屋内的丫头们都出去吧。” “是。” 宋南锦看着陆世微是有几分惊讶,很少见她这般模样,她一直都是乖乖巧巧的,是个温和的脾性,她这像是发脾气了。 等着关门的声音落下,陆世微还没再开口说话,这陆夫人却是先开了口。 “世微,你这是要干什么?” “伯母,你又不是我嫂嫂的正头婆婆,你又凭哪一点说要给我嫂嫂立规矩呢” “这各家各户里,还有不是正头婆婆却来给媳妇立规矩的说法,世微也是觉得好没道理啊。” 陆世微就站在刚来的位置,也没说要坐。 宋南锦是想示意她可住口,不要多说,这样没规矩。 陆世微可是没管,只又看向了陆夫人和李湘春,这样看起来,她们俩特别像是蛇鼠一窝的人。 “哟,世微啊,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这嘴上说着什么媳妇婆婆的,你也不说害臊。” “这才是没规矩呢,你先出去吧,我跟你嫂嫂有话交代。”陆夫人也是没多管她刚刚说的话,只一味拿着孝道规矩来压她,撇了撇嘴,是有些不满。 宋南锦走了来拉着陆世微的衣裳,示意她没什么要紧的事,她不用管了。 陆世微轻轻的推开了她的手,又转头继续对陆夫人道, “伯母,你这话都能对世微说了,我看伯母这架子是拿的太高了。” “嫂嫂每日里关心伯母和我这个堂嫂嫂的衣食住行,早起晚睡从未耽误,这已经是尽到了陆家媳妇的本分了。” “而且世微也不记得陆家还有这个规矩,伯母可要清醒点,可还要记得,我嫂嫂的正头婆婆那是我娘。” 陆世微特意加重了点我娘这两个字的声调,是要来敲打一番她。 “世微,陆家一直都有这个规矩,你哥哥是陆家人,你嫂嫂如今也是陆家的人,当然该知道点陆家的规矩。” “要不然,对不起陆家先祖,也对不起你的爹娘。” “伯母还要提我的爹娘?哪里来的脸皮?” 陆世微是被她刚刚那句话给点着了,这一下就气上了头,又往上走了一步,脸色更是变了许多。宋南锦觉得不对,一手拉住了她,劝着她没事的,先回去吧。 陆世微缓了几口气,知道她这是故意在转题外话,想糊弄过去,又继续道, “伯母,你应该知道我嫂嫂的身份,她是昭阳郡主的女儿,那是跟皇亲国戚沾关系的。” “也别说有这层关系的缘故在。我哥哥对我嫂嫂,连一句重话都不会说,更别提敢有伯母如今对我嫂嫂的这般脸色。” “他爱护我嫂嫂,心里敬她,爱她。伯母,若是我哥哥知道了你对我嫂嫂还有这般脸色和规矩,你觉得我哥哥会怎么处置?” “又会怎么看待陆家的人?” “若是伯母和大房一家还有事要求我哥哥帮忙,那就请伯母和堂嫂嫂,对我这个亲嫂嫂再客气亲厚些,如若不然,我哥哥也不会这么轻易就饶了陆家的人。” “伯母,你还是洗洗你的脑子,再想个清楚吧。” 陆世微是生了闷气,说完了话,直接拉着宋南锦就出了屋去。 “捡了几句来酸人的话就想往耳朵里塞,真是不看看这是谁家的门。” 陆世微拉着宋南锦就出了这西厢房,黄昏枕簟和筠诸都在后面跟着,宋南锦知道陆世微心里是憋了气,还是想等她再冷静冷静,再跟她说话。 陆世微带着她就回了南湘居,进了自己的地方,陆世微才坐下是舒了一口气。 “嫂嫂,要是刚刚我不来的话,你就要被她们给吞了吃了。” 筠诸赶紧去端了茶来,她真是要替宋南锦好好感谢感谢陆世微了。 她们也没想到,陆世微还有这样的脾气和口吻。 陆世微喝了一大口,却只见宋南锦坐在一边,只是笑。 “嫂嫂啊,你不用为着太顾虑哥哥对她们这般好声好气,你也看见了,她们不会领受的。” “还要给你立规矩?我听了都好笑。”陆世微说完还呸了一声,宋南锦瞧着她这个小性子,活泼可爱得紧,又是掩口来笑。 “我知道的,我其实也不过是想探探她的虚实,看看她到底还有什么招数罢了。”宋南锦为自己解释了一句,虽然是这样说,但是见着陆世微这般维护她,心里也很暖。 “我娘性子温婉温和,就是她如今还在,她也不会说要来给嫂嫂立什么规矩。” “这俩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陆世微心里还剩着气,靠着椅背就坐下了。 “她还敢提我的爹娘,真是没脸。” 陆世微边说边向空中挥了一下手,做了一个想打人的架势。 宋南锦和其他丫头们都要被她逗乐了,都来笑。 “嫂嫂啊,我这是为了你,你还只顾着笑。” 陆世微是又来抱怨她,也转了眼去,宋南锦拉了拉她的袖子,只当是玩笑。 “我就早先说了,跟哥哥写信,要不然叫他来打发她们,说不得,哥哥连门都不会让她们进。” 宋南锦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她不可能将所有事都放在陆世宁的身上,她担心,他也累。 做人这辈子,还是要自己立得住,这样的事都不能应付的话,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世微啊,我知道你也是不想我受委屈。只是,叫你哥哥来,还是不好的。” “我今早才看了他写回来的信,那边有水患,他太忙了,你看,这都六月了,他写信又晚了点。” “我知道你哥哥一定会向着我,有这份心我就很开心了。但是这件事,还是要我去处理吧。” “嫂嫂,你还是找一个由头将她们都打发了吧,这样太累了。” “果然是个难缠的妖精,哥哥真是有远见,知道她们不可靠,没叫她们给祸害了,要不然哥哥也没有如今这般样子。” 陆世微心里也正想着一个好的主意,只是,要是从陆家那边想办法,那是不能够了,她也不熟。 “对了,刚刚伯母说,要嫂嫂帮忙办什么事啊?”陆世微还记着这个,她们要不是见着陆世宁有如今这般成就,怎么会千里迢迢的赶来。 “就是你那个堂弟读书的事。” “其他的事,无非就是费点银钱。” “呵,敢情她们来求人办事的,还敢甩这样的脸子来。” “还要给她们费钱,嫂嫂,这可真是亏了。” 陆世微甩了一下手里的帕子,真是叫冤。 “哈哈哈哈,世微也心疼钱了?” “没事的,这点钱,也不算什么,我心里有数的。” 宋南锦吩咐了枕簟和筠诸去厨房端几样垫肚子的果子来,都说了好些话了,肚里也空了。 至於那边,就先晾晾她们,告诉她们,陆世宁身边的人,现在都是有脾气的,不好拿捏她们,自然也就不好拿捏陆世宁了。 宋南锦刚刚听着了陆世微说的那句话,仔细留了意,她还说,要是陆世宁在的话,估计连门都不会让她们进。 这肯定是有不小的嫌隙在,陆世宁心里有心结。 宋南锦琢磨了几下,也还是转了话题,说着其他的。 廊下的栀子花开的很好,一朵一朵的盛白很招眼。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回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回 陆世宁和四以赶了两天路才是到了徐州水运码头上。 这是水运葛家, 陆世宁曾经结交的一位朋友,陆世宁曾经救过他们葛家二公子的命,他们要报恩, 陆世宁以帮他找一个人为条件,没想到, 这人还真的就落在了他们的手里。 陆世宁白天里就已经到了徐州之地, 只是先去吃了点东西,等着天更黑了些, 陆世宁和四以才是登上了葛家的船。 他们是运货走水的人, 走消息更灵通。 陆世宁提着灯, 才走近了些, 便有个头上带着黑帽的人也提着灯来接应他。 “陆兄弟?这才到了?” 这会子船上还有擡货的人, 陆世宁和四以登上了船, 才是认出了他。 “葛二哥是你啊!” “刚刚我就已经认出你了,真是变了样, 你长高了些。” 葛二哥走近了他身边,看了看陆世宁这模样, 又上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啊,这都过了好几年了, 肯定变样了。” “葛二哥这变的是更威武了些。” “啊哈哈哈, 陆兄弟嘴是更甜了。” “对了葛二哥, 这人呢?”陆世宁客气的跟他寒暄了一番,还不忘正事。 “别着急,人就在里面, 我带你去。” 葛二哥手一挥, 示意他们都先下去,这会子, 也该休息了。 陆世宁和四以跟着他进了船舱里,这人是被单独关押在一间船舱里的,葛二哥吩咐了人在门口守着,人倒是还没死。 “这周边的人都已经打发开了,今天晚上问完了,你看怎么处理?” “葛二哥,我心里有数。” 行至门外,陆世宁却止了步,还不想就这样推开他要面临的一切。 “葛二哥,葛大哥和三公子没来吗?” “大哥在那边休息,三公子在家里,先等你办完了事,我们再吃酒吧。” “好。” 陆世宁点了点头,酒是要吃的,他也想问问,他们是在哪里逮住他的。 “你自己进去还是我陪你进去?” “我又怕他发起疯来对你动手,还是我跟你进去看着吧。” 夜色很浓,想着是三更天了,这近水面上还有着寒气,陆世宁还能听见细细的水声。 “那也好,多谢二哥。” 四以在旁,是明白的看出了陆世宁的一丝犹豫,他不想直白的面对陆家被灭的真相,他怕自己忍不住。 “公子,要不我去” “没事,我们都去。” 陆世宁心里舒了口气,还是自己推了门,去瞧那人。 陆世宁要抓的人,如今就在这小船舱内。 二哥吩咐了人再去多点两盏烛火来,好叫陆世宁看的更真切些。 这人的手脚都是被绑着的,不仅是用了绳子,还有几圈厚布,死死的缠在了他的手上,估计是怕他自己伤了自己。 他的口中还塞了一团布,也是不能说话。 倒是身上还没见着什么伤痕,也是没有好好的揍他一顿。 听见了开门的声音,这小船舱内的烛火也更亮了一些,躺在地上的这人才是缓缓的睁开了眼。这船舱内已经暗了太久,他的眼睛还不大适应,就是模糊的看清了是有三个人影。 “是,是谁?”他的脑子里一直在问这个问题,他被绑来这里,肯定是他们有什么不好的企图的。 他的嗓子很哑,嘴皮很干,像是很久都没喝过水了,这点声音,陆世宁就只当没有听见。 他还看不清到底是谁,缓缓的□□着坐起了身来,靠在后面的布袋子上,这是堆起来的货物,临时把这当作关押他的地方。 “你是谁?”他看在眼里,只是在心里嘟囔着。 陆世宁走在最前面,只是不说话。 葛二哥上前去给他拿下了口中含着的布团,又踢了他一脚,是要叫醒他。 才松了口,受着这脚,他是咬牙叫唤了好一声。 “这人,我们是在水路上遇见的,我是看着他,觉得他很像是你说的你想要找的人,为了避免抓错了人,又设局试探了他一番,果然是他。” “陆兄弟,我们总算是没有辜负你啊。”葛二哥继续跟他解释了一番,说清了这事的来由。 “多谢二哥了,其馀的话我来问。” “好。” 葛二哥往后退了去, 就在对面坐下了,拿出了自己带着的小酒壶,坐在一边,边喝酒就是想边看戏。 陆世宁叫四以将油灯往他面前挪一挪,叫他看得更清楚些。 陆世宁在他跟前走了几步,蹲了下来,上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眼神突然变得带着几分狠厉和冷漠。 “能认出我吗?黄正勉,黄大人?” 陆世宁手上使了力气,他是觉得疼了,急急的就想来挣脱来陆世宁的手。 陆世宁也随了他,撤回了自己的手,还很嫌弃的在他衣裳上擦了擦。 他的头是靠在身后的布袋子上,借着这点烛光,也努力的想睁大眼来瞧瞧他到底是谁。 “你是?” 他半虚着眼,还是不大明白。 陆世宁看了看他这眼神和这不解的表情,也知道他还是认不出来。 “哼,真是好记性,索钱要命,果然是连脸都不会想记住。” “你给我听清楚了,我是陆世宁,前任杭州知州陆明清的儿子。” “嗯?还不明白吗?” 陆世宁这般看着他的模样,也是觉得很可笑。曾经,这黄正勉还是为官的人,如今沦为了这个样子,可真是天道轮回自有的报应。 “你?你?” 他刚刚是听清了陆世宁对他讲的每一个字,瞳孔放大,眼神涣散,是根本不敢相信。 陆家当年的人,明明,都说了,是全府的人,都已经死了。 这还是黑夜,他还以为自己是已经到了阴司地府内,这面前的人,就是来找他说报应的小鬼。 “你怎么还活着?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看来你还记得啊,不然也不会是这副神态。” 陆世宁捡着他的追问,他肯定是还记得的。 “不,不,我不认识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抓我” 他已经开始慌了,这是见着了活死人,他又在提当年杭州知州的案子,他果然是心虚了。 “死到临头了,还矢口否认,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陆世宁听了他这番话,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 陆世宁缓缓的站起了身,上脚踩着了他的腿,是慢慢的用力,又对他道, “如今你已经落入了我的手里,你要是不跟我说实话的话,我就先断你一条腿。” “若是我大发慈悲今天留了你一条狗命,你可以想想你的后半辈子该怎么过啊?” 陆世宁每说完一句,自己的脚便更用力三分,站在他的身边,俯视着他这般可怜的样子,陆世宁心里却是一点波澜都没有。 “当年,你们可以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害了我陆家全府的人,我现在也可以用一些手段取了你的狗命。” “你到底说是不说?嗯?” 陆世宁冷冷的瞧着他这副龇牙咧嘴使劲叫唤的模样,身边的四以也没多一点什么别的好脸色。 这都是他该受的,四以也想去打他两下,他的亲人也跟着陆家的人,都被害了。 “我说,我说!我说!” 这个小船舱内传出了几声痛苦的声音,不过这船上的人都安然淡定,都没来看。 “我说!” 陆世宁见他还算识趣,也松了松自己脚上使的力,暂且放了他一马。 陆世宁拿出了自己备好的短刀,拔出了刀鞘,右手握着刀把,刀尖对向了他的心。 “最好实话实说,否则,我今天会折磨死你。” “就算我现在杀了你胸口一刀,流了一碗血,你也不会立刻就死。想试试吗?” 陆世宁像是在故意挑逗着他,狠厉的眼神随着这短刀,就这样直直的扎进了他的心里。 “你想知道什么?” 他被这短刀抵着的,就看着陆世宁这要杀人的眼神,他不敢不信。 “你都知道的,都一一告诉我。” “我父亲,杭州知州,到底是得罪了谁?你们是怎么勾结在一起要害我陆家全府性命的?” “害了我陆家人,还夺了我陆家的私产?这些都进了谁的腰包?谁,主使的?” 陆世宁一连发问,句句刺冷。 他脑子还没转过来,身子还在发抖,不敢擡起头来直视着面前的陆世宁。 想当年,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这七八年已经过了,这已经是大人模样了。 他的眼神更冷,这简直是化身成了阎王阴司。 “这么久了,我不大能记得了。” “当年 ,我们不过就是办事的,具体是谁下的令,或是谁的主意,我真的不知道。” “当年,我也不过是个听差遣的副官,也只是听令办事,至於你父亲的事,该是上头有人勾结下的命令。” “上头?还有谁?” 陆世宁抓着他话里的每一个信息,死死咬住,这案子是没那么简单。 “这,这,我知道的也不多啊。” 他又哭又叫,眼底下全是恐惧。 “说!” 陆世宁手里握着这把短刀,已经是将稍稍的用力扎进了他的下心口处,他真是不见血不会说实话。 陆世宁低吼了一声,死死的抓着他问。 “这,这,他们的手笔,只说是将知州一案的事,给抹平,至於所费的钱财,也不过是上万贯。” “上万贯?” “哼!” 陆世宁转了刀,将刀尖划向了他的脸。 “你们真是用尽心计,上下打通了这里面的关系,肯定是耗费了不少。” “不过你们赚的也不少吧?” 陆世宁再暗自加了点力,这刀刃是陷进了他的皮肉里。 四以见状,也赶紧放下了他手里的东西,立马蹲在了他的身边,按住了他,怕他抵抗起来会伤了陆世宁。 黄知勉是吞着最后一份恐惧,闭着眼咬牙来受着这一切。 葛二哥坐在一旁,看着陆世宁这般发怒的样子,虽是不大明白他的意图,但听了一耳朵,也知道了点陆世宁的家事。 陆世宁在他脸上划了一道口子,也就住了手,这点皮肉之苦,又怎么能抵得上他陆家人的性命呢。 “还有什么?快说。” 陆世宁瞧了他这般使劲叫唤的模样,心里是畅快了不少,收起了刀,示意四以松手,又往后退了几步。 葛二哥瞧着自己手里的酒壶都没酒了,起身也出了这小船舱去。他站在船头上等了又三盏茶的功夫,陆世宁和四以才又出了船舱门来。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回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回 这大河上, 就是到了夜里,也起了一层雾。 朦朦胧胧的,是还有几分美意。 春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陆世宁走去了船头,望着这河面, 这景致, 他从前也只是在杭州见过。 “他都跟你说清楚了吗?” 葛二哥手里又带了一壶酒,刚刚已经叫他们去准备点饭菜热酒了。 “嗯。” 陆世宁在他身旁站着, 轻轻的点了点头。 人都去休息了, 这会儿安静的很。 “那就好, 我们也算是没有辜负你。” “二哥, 世宁深谢二哥和大哥恩德, 日后若有世宁能帮得上的地方, 二哥尽管开口。” 陆世宁就要给他行礼,葛二哥扶起了他, 说自己刚刚听了几句,也大抵知道了陆世宁要办的事。 “前些时日我去打听消息, 听说你已经是官身了?” “是,我如今在应天府任职。” “陆兄弟真是人才, 想必你登榜做官, 也是为了有能力查清楚你爹娘的案子吧?” “是。” 民告官, 本就不易,要是再遇见这样为非作歹黑心肝的人,没有半点能力, 也是毫无办法的。 陆世宁眼眸一沈, 心里很感伤。 这件事,果真是跟汴京里头的人有关系, 像黄知勉这样的狗腿子,不过也是奉令办事的。 钱财真是个好东西,多拿一点,便可要了人命,在阎王爷那里多讨一点人情,好减少些自己的阴德。 陆世宁收了收自己的情绪,还想着这黄知勉该怎么处理。 “二哥,这人,你们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他如今也是害怕上了头,当初走了关系调去了别处,他还以为自己这后半辈子能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那些人也是想来灭口,却不想使了银钱也放过了他。” “他哪里知道,如今还能落在我的手里呢。”万事都是风水轮流转的,当初没死在路上,就是老天爷也要陆世宁为爹娘讨一个清白公道来。 陆世宁心里理了理这些事的逻辑,下一步,他可要回汴京里去。 “这人,既然不能放出去,就在这里做工活吧。” 放出去,陆世宁怕他坏事,再说了,不走明路,打点一番,他也是见不着明日的太阳了。 陆世宁转眼去看了一眼四以,要他把该拿的一些银钱拿来,这世道,还是钱好使。 “二哥,这点,算是我的心意,也是麻烦了二哥了。” 陆世宁将钱袋就要来塞给二哥,葛二哥只是推拒,他们又不缺这一两个钱,只是为了报恩。 “二哥一定要收下,就当是这么些年我们之间的些许情谊吧。”陆世宁将钱袋已经塞到了二哥的手里,往后退了半步,又赶紧转移了话题,问着他们这回是不是要去汴京做生意。 二哥也是无奈,还是收了东西,说这回是运货去汴京,可能在汴京要待上一阵子。 汴京好风光,他们想多玩一阵。 “等会再跟我们吃点酒吧,我知道你现在怕是公事太忙,聚在一起吃酒的日子也不多,机会也少,吃顿酒再回去吧?” “好。” 现在还是四更天,陆世宁也听见了上船头来的声响,瞧见了那是葛大哥。 点了灯,陆世宁跟他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下了葛家的船舱,要动身赶紧回应天府去。 这一来一回的,是要耗费点时日。 陆世宁和四以已经走了一天,看着天是到了黄昏时刻,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再说。 四以说正要去找个客栈,歇息一脚,陆世宁点了头,是感觉有点疲惫。 可是转念一想,他已经耽误了些时日,这宁水县的公事未清,还是赶紧回去的好。 作了罢,到了一家客栈,陆世宁又说换上马车,他们在路上稍稍歇息就是。 两匹马拉着马车就走,陆世宁和四以赶到了一处水滩边,又说再歇歇。 这树高水深的地方,人少,陆世宁和四以在水滩边坐着架起了一把火,歇了好一阵。 陆世宁还在想刚刚那狗腿子给他说的话,他们上欺下瞒的,无非就是仗着谁的势力,在江浙这样富庶的地方,除了谋钱,肯定还有别的什么勾当。 这里面的水是有点深,但陆世宁只想查清楚到底是谁起了谋害陆家的心思。 想的正入神,四以见着起了冷风,要去马车上给他拿披风,陆世宁只说自己去就是,吩咐他再去捡些木枝来。 陆世宁自己走回了马车边,这两匹马正摸着黑吃草,陆世宁还未上车去,一把短剑就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间。 陆世宁没来得及反应,自己被人劫持了。 “谁?” 这天还黑,陆世宁在两人相近间,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他能感受到他身后架着刀的人呼吸不大顺畅,呼吸声很重,衣裳还是半湿的。 “救我,否则我杀了你。” 背后的人声音也是强装有力,但陆世宁已经察觉到他应该是受伤了,他脖颈间的短剑已经是松了很多。 “你先把东西放下,我不是什么打劫的贼匪,我就是个赶路的,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捎你一程。” “你要去哪里,你告诉我,我送你去。” 陆世宁吞了吞口水,淡定的回着他的话,他只要松了手,陆世宁就能反扣住他。 或许真是有伤,这人的体力已经不支了,陆世宁身后的这人,是暗自叫着疼,没多撑一会儿,便要倒地。 陆世宁察觉到他的力没那么大了,抓住了他的手,自己从他怀里脱了身,又按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抵在马车边上。 “我看你才像是个打劫的贼匪,还敢来挟持我?” 陆世宁不住口的回怼了他一句,不过,他确实看见了这人身上有伤,衣裳上都还沾着不少的血,这血的颜色已经变浓了,他的脸上脏兮兮的,也不大能看清楚他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啊呀,你,你真的受伤了?这要不要紧啊?” 陆世宁只一松了手,这人便倒在了马车边。 “那个,你没事吧?” 陆世宁半蹲了下来,瞧了瞧他的伤势,胳膊上就是有伤,胸口上也有伤,罪过罪过,陆世宁刚刚还用力按了按他的胳膊,可能会更疼啊。 他喘着粗气,已经是不能说句完整的话了。 陆世宁见他没说话,但是人又还没晕过去,也还是拿了自己怀里的帕子来给他擦了擦脸。 天还是黑的,陆世宁给他擦完了脸,拿出了火折子生火来一瞧,还是个年轻的小郎君啊。 “那个,你要不要喝水?” “多谢。” 他很难受,躺在这里,也只能说几句话。四以去捡了不少的木枝来,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又瞧见陆世宁还没回来,也要去瞧瞧。 正巧,看见了这两人,陆世宁在给他喂水喝。 “公子,这是?” 四以还没明白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人还是鬼,陆世宁叫他去拿披风来,他可能受了冷。 “那个,你得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啊,你说了我再考虑考虑帮你。” 陆世宁还是有几分戒备心,他现在是受了伤所以没力气,要是真遇见了什么打家劫舍的贼匪,或许他都没命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 “叫我沈舟就行了。” “沈舟?” “行。” “我扶你过去烤烤火吧,晚上还冷的很。” 说完陆世宁就要来扶他,四以上车去拿了披风来,看了几眼,还是给这人披上了。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回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回 陆世宁扶着他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胳膊带着他去烤火了, 陆世宁这下是打量了他一番,这衣裳布料也是有名的,瞧着他也不是一般的人。 沈舟身上没有什么玉佩什么的东西, 这把短剑,倒是不像一般护卫所用的。 “坐吧。” 刚刚陆世宁坐的石头边, 还放着一个布袋, 里面是烙饼。 陆世宁示意四以去拿吃的来给他,分一点, 他们现在也不饿。 “沈舟, 吃点东西吧。” 陆世宁将饼递给了他, 他缓了缓, 才伸手去接了来。 他还担心陆世宁会不会毒死他。 这火更大了些, 也就更亮了些, 陆世宁更是清楚的瞧了瞧他这样子,脸色是有些发白。 “沈舟, 你,看过郎中了吗?” 陆世宁问着他的伤要不要紧, 不知道他上过药没有。 他身上也没有药。 “我自己身上有药,已经用过了。” “你刚刚说要我帮你, 怎么帮?” “你都不问问我到底是谁吗?不怕我在路上杀了你?” 喝过了水, 吃过了东西, 这身上也暖了一点,沈舟也打量了一番陆世宁的模样,虽只是个读书人清秀的模样, 但是他刚刚按住他的样子, 像是有身手的。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谁?到底能不能帮你?还是我骗你的?” 陆世宁捡了自己脚边的小树枝丢进了这火堆里,听着他的话只是轻笑了两声。 “瞧你这一脸正派的模样, 是个好骗的。” “还有心思来跟我开玩笑,我看你伤的是真不重。” “还需要我帮你?” 陆世宁和沈舟这一来一回的,四以只感觉像是在听说书的一般。 “行了,你再跟我说清楚些,我自然会捎你一程。” “说什么?” “你从哪里来,要去哪里?你到底是干什么?” “听你这架势,倒像是衙门上审案的,你是当官的?” 沈舟嘴里边咬着饼,边问着陆世宁,他这说话的逻辑架势,怕不是个读书人就是个衙内。 陆世宁听出了他这个话的意思,没接话,但是他这默然的眼神和神态,沈舟已经猜了出来。 “没想到啊,我随手一抓就抓了个做官的人。” “你送我到汴京里去,其馀的话你就别问了,你还是少知道的好,免得耽误了你的仕途。” 这是真饿了,沈舟一连便吃了两个饼,喝了好几口的水。 陆世宁正还想着该怎么回他的话,沈舟一个起身,他身上的一块令牌自己便掉了出来。 皇城司三个字,陆世宁看的很清楚。 沈舟也是发觉到了东西掉了出来,默不作声的赶紧将东西捡回了自己的怀里。 他转移了眼神,想装作无事的样子,可是,陆世宁也直接就问了他一句。 “你居然是皇城司的人?” 四以听了这句后,也稍稍的擡起了头来瞧沈舟,一个皇城司的人,居然在这深山野林里,还这般狼狈。 陆世宁直直的盯着他,也没顾忌。 这火堆里添了柴,这火焰还跳得高,火光映在了他的脸上,他的任何神态都能一眼瞧见。 陆世宁见他不说话的样子,想着肯定是没错了,既然是皇城司的人,想来出京也是为了办案,只是被弄成这个样子,也是着实奇怪。 “你放心,就算是我知道了,我也不会多说半个字,今夜天黑,我只当没有遇见过你。” “不过,送你回汴京怕是我无能为力了,我现在也不回汴京去。” “我做地方官,不去汴京。” 陆世宁跟他解释了一番,自己是能帮则会帮,但是,他确实不去汴京。 陆世宁的话一完,这沈舟的脸也暂时失望。 “算了,不求你了。” “你能借点钱给我吗?等我事情处理完了,我会还给你的。”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沈舟完全的躺在了石头边,还是这样更舒服点。 “当然。” 陆世宁从自己怀里拿出了另外一个钱袋,里面还有点碎银,还是能拿去吃点东西住几天客栈的。 陆世宁给自己留了一点,连同剩下的和钱袋,一同给了他。 “出门带的不是很多,就这点, 不过应该够赶路的。” “我叫陆世宁。” “好,多谢。” “我猜着,你现在这个样子,走官道应该没那么容易吧?” “看你这样,像是被谁追杀?” “你还是少知道为好,我自己心里有数。” 沈舟没细说什么事,只是劝着他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他不想连累他。 “你到底是哪里的地方官?” 沈舟不忘问一句,想知道他去哪里。 “我是,应天府那边的人。” “应天府?” 沈舟听完念了念,还真是不顺路,不过也不算太远,他侥幸逃到了这里,就是要来追杀的人,越是逼近了汴京,他们也不敢动手了。 “这样吧,我借你的马车,你送我到应天府,之后我会自己想办法回汴京的。” “我现在这个样子,行动不是很方便,我躺一天,便会好,那时候也不需要再麻烦你了。” “可以。” 陆世宁想了想,他不好得罪,这点事,他还是能帮一把。 “多谢。” “再歇会儿,我们就赶路吧,我还有公事未清,也不好耽误太久。” “可以。” 沈舟说着都可以,听他的便是。 沈舟上了马车,就睡了过去,看来是累了,陆世宁给他盖好了衣裳,他却不敢睡,要到了应天府才放心。 宋南锦睡到了辰时,早饭都未吃,也是心累,还未起。 筠诸想着宋南锦还是没有吃饭,去了厨房,端了几样小菜来,在屋内小摆了一桌,还是劝着她起来吃一点。 宋南锦磨蹭了一会儿,才是起了床,刚落了座,绿参进来跟她报,是陆意白说,想见见宋南锦,他有几句话想说。 宋南锦刚起来,明明自己跟陆世微说了,先晾晾她们,她们不知趣了,自己就会走的,也说不着是她们没待好客。 宋南锦正舀汤来喝,这是做的绿豆山药汤,刚起,还是素食好。 宋南锦想了想,还是点了头,这段日子里,这陆意白总是寡言少语,宋南锦倒是觉得这陆意白的性子跟她们很不一样。 过了会儿,绿参领着陆意白进了南湘居,他还是这个性子,只稍稍的低着头,不敢随意擡眼来看。 进了屋内,陆意白给宋南锦行了礼,只是在那里站着,也没多向前走几步。 宋南锦是觉得他拘谨的很,先开口问了问他,用过早饭没有,要不跟她再吃点。 陆意白埋着头,只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嫂嫂将他们照顾的很好,他心里都清楚。 只是,有些话,他还是想说。 “嫂嫂,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 “这些时日,她们对你说的话,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我替她们对嫂嫂说句对不住的话,嫂嫂,你,别往心里去。” 屋内很静,除了手里碗盏相碰的声音,他们之间沈默了许久。 宋南锦放了手里的筷子,抿了抿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的话,这一群人里,就现在来看,也就他一个人心里很明白。 “我都知道,你也别太挂心。”宋南锦温声回了一句,他是个讲道理的人,那她也会讲道理。 “嫂嫂,我知道,你是看在我们是陆哥哥的亲戚面上,才对我们这般宽容。其实按道理来说,我们本就不应该来。” “陆哥哥,他跟我们其实不亲厚,我小时候都没怎么见过他。” “我们现在借着是陆家亲戚的名义上门来说这些事,其实已经很不齿了。” “所以嫂嫂,我会劝我嫡母和陆夫人早些离开的。” “不会再打扰嫂嫂和世微妹妹。” “你现在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 宋南锦眼神带着些温柔的神色,她自己可没有赶客的道理。 宋南锦只问了他一句,陆意白便不说话了。 “我没有说要你们现在就回去,你们都姓陆,跟我官人是同族亲戚,我自然会好好待你们。”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这也没什么,高兴来住便来住,想回家了我也会为你们安排好车驾。” “意白,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心底里澄净的人,你有这份心就好。至於其他的,你还是不用多说了。” “嫂嫂,我,我,还有一件事想说。” 宋南锦刚刚是堵了他的话,劝着他不要多心,他这个年纪,还是安心读书就是。 见着他 张口欲说的样子,宋南锦还是给了耐性,继续听着他说。 “嫂嫂,我知道,我嫡母和陆夫人肯定是跟嫂嫂提过,我读书的事,她们的意思我也都知道。” “我还是想跟嫂嫂跟陆哥哥说,可不用答应她们。” “君子受恩必得施恩,我们家对陆哥哥,别说恩惠了,什么难听的话酸话都曾说过,这怎么再好意思让陆哥哥为我操心呢?”他还是知晓礼义廉耻的。 “所以,嫂嫂,你还是不要对陆哥哥说这些事,最好是,她们说的每一件事都不要答应。” 陆意白边说边缓缓的擡起了头,看着宋南锦的脸色,她只是温婉的笑,倒是不觉得她情绪不对。 宋南锦是要被他说的糊涂了,这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陆家的事,陆世宁肯定会知道的。 “意白,你陆哥哥如今是不在家,但是这些事他还是会知道的。” “这些事,等我跟他说了之后,看看他的意思再说好吗?” “你陆哥哥不是那种狠心翻脸不认人的人,所以你们也不要误会是他故意摆架子给你们看,他公事太忙,现在实在是没有功夫来顾家。” “你们就在汴京里好好玩一阵,想家了要回去也可以,其馀的话,暂且我们就先不说了。”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回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回 宋南锦说了这些, 说着他不要多心,但是实际怎么不会多心呢。 宋南锦现在对陆世宁和他们之间的恩怨不是很清楚,她也不好擅自就决定了, 还是想先稳住他们,在陆家给陆世宁挣一个好名声就是。 “意白,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说了这一阵的话, 宋南锦跟前的这碗绿豆山药汤都已经快变凉了。 陆意白摇了摇头,说了再没有三字, 说完便行礼退下了。 宋南锦瞧见他是走了, 才是舒了口气。 “陆世宁跟他们到底是有什么旧怨在呢?连自己的堂兄弟都说不好意思跟他开口?” 宋南锦舀着这碗汤, 心里是正犯着疑惑。 小时候, 宋南锦在杭州住过几年, 知道的也都是陆世宁一家的事, 没有去过苏州,对他们陆家大房一辈的事, 也是知道的很少。 只是瞧见陆世宁和陆世微这一房的性子,跟现在大房家的人一比, 宋南锦也是不大能相信他们是同族的人。 不过,这陆意白的性格倒是跟陆世宁有几分相似, 有时候说话都是这般客气, 有几样神态都很像。 宋南锦回想起了之前陆世宁跟她说话那般拘谨的样子, 不禁是笑出了声,筠诸听见她笑,还以为宋南锦是在笑陆意白。 什么时候她们真的走了, 这家才是真的又清净了。 陆世宁先回了城内直接将马车赶到了他在城内住的地方, 幸好这里不是官驿,没那么惹眼。 陆世宁见沈舟伤势是好了很多, 他的脸色也好看了很多,又说,他自己如果不走官道的话,又要避免引人注意回汴京,跟行商的货船进京去,也挺好的。 就是打点一下要多塞点银钱,陆世宁回了屋给他多拿了点银钱和一套衣裳递给了他。 沈舟也是不想连累他,就说不在这里多留了,免得生是非,拿上了东西,就要跟陆世宁告辞。 “这份恩,我日后一定记得回报,你听清了,我不叫沈舟,我的真名是萧远鹤。” 陆世宁听他这样一讲,是有些吃惊。不过也正常,出门在外,谁不多长一个心眼,况且还是靠威胁得来的恩惠。 “行,皇城司辖官萧远鹤,我记住了。” “万事小心,早日回汴京。” “告辞。” 萧远鹤也不跟他多废话了,他手里还握有很重要的东西,为了追查一个案子,他一路被追杀,现在才是能回汴京去。 见着他牵马走远了些,陆世宁也回了神,他也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哪里要去感伤。 “四以,收拾了东西,我们现在就去宁水县。” 陆世宁回屋要去换衣裳,收拾好了又要出去。 “大人,不休息一下吗?” “你休息了,那些修筑河堤河道的人他们有休息吗?” “我是怕出什么事,我们走了好几天,我也是担心十焉瞒不住了。” “别废话了,还是赶紧去的好。” “是。” 陆世宁喝了口水,去了里屋换衣裳,自己身上的这件都很脏了。 这河堤河道的修缮是持续了好几月,从涨水到现在半竣工的时日算,已经是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陆世宁写了折子递回汴京,请求减免今年应天府之地的赋税两成,此事官家允准,又下令增发了五千石粮食增援宁水县等地的百姓。 安抚流民之事暂且得到稳定,也就是河堤河道的修缮还需要时间。 江大人催促过陆世宁多次,这城内不止有这宁水县一事,还有许多别的公事未清,这日子久了,这文书都堆起来了,还是叫他回来的好,他也已经跟杨县令强调过多次,这件事他会督办的,若是办不好,自会问责。 但陆世宁始终不放心,还是说要等着河堤河道修缮一事差不多竣工后再回城内去。 这段时日,他就一直在县内官衙内住着,有什么要紧的别的公事,可以遣人来说。 这水患的事不是开玩笑,若是河堤河道修缮好了,说不得这往后几年的日子都可不用再遭受这水患之灾,民心安定,对朝廷也有利。 陆世宁这几日忙着在书房内批公文,一直在忙,前些时日果然还是有些受凉,这药还得吃。 十焉在他身边研墨伺候着,听着他不时的又咳嗽,心里还是纠的慌。 等下晚饭出去时刻买东西,十焉说要去买些梨子来煮糖水喝,生津止咳 也润肺。 陆世宁的心都在这案牍上,可没听见他说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又回来的。 如今已经是八月底了,陆世宁算着日子,这个月该写信回去了。 他埋在这一桌的案牍里,连手上都沾上了不少的黑墨。 公事太多,他连作画的心情都没有。 已经是黄昏一刻,陆世宁还没吃饭,正想叫十焉去准备,可是他不在书房内,叫了两声,也没回应。 陆世宁是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出屋去吩咐了四以去准备。 恐怕还得等一会儿,陆世宁转身又想回去坐着。 桌上茶水也没了,烛火也有些暗,陆世宁找了火折子想去多点几盏烛火,十焉一个进屋来,差点将陆世宁给吓着。 手里的火折子还算稳,陆世宁吹灭了东西,问着他到底去了哪,又看了看他手里拎着的东西,是梨子。 没等陆世宁多问,十焉是先舒了口气,说着有人想见陆世宁。 他刚刚出去买东西,熙春姑娘叫住了他,跟他说想见陆世宁一面,有话想跟陆大人说,劳烦他带一句话去。 十焉心知应该没什么重要的事,但还是答应她会跟陆世宁说的。 陆世宁听后,没说话。 这么晚了,去见一个姑娘,不大好。 “她说,是为着大人之前给她银钱医治家里人的恩德,她带了点东西想当面感谢大人。” 十焉见他也是有些犹豫,细想了想,恐怕这熙春姑娘的意图没那么简单,还是等陆世宁自己去说清楚比较好。 十焉添了一句,反正话已经带到,陆世宁去不去,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这都已经是要入夜了,夏天过了,天黑的要早一些了。” 陆世宁走了两步,往书房外看了看天色,想了想,又问着十焉她在哪里。 看来还是要见了,十焉放了东西,就说跟他去就是。 熙春姑娘是在一处河岸边等着的,东西都放在她的脚边。亏的是这里没有生乱,除了修缮河堤河道的事,其他的店铺买卖现在也都正常开门了。 安置百姓们的事一过,相安寺门口前都点了不少的祈福灯。 这河岸边也有不少,白灯黑字,上面写着不少的祈福的话语。 河水之上,还有好些心愿灯飘在其中,各式花样都有,看着这些,终於才觉得这里不是个受灾之地。 点亮了河湖,点亮了河岸边的桃花面。 陆世宁认出了她的背影,还好这是个还有人的地方,不会被说闲话。 “陆大人?” 熙春姑娘在河岸边等了许久,这一看见了陆世宁过了来,原本没点精神的脸这下是有了不起眼的欢喜。 “熙春姑娘。”陆世宁离她还有几步远,先给她行了礼。 熙春姑娘也回了礼,一擡眼来就想说些什么,可是陆世宁身边还跟着十焉,她又住了口。 陆世宁看出了她这副情态,找了个借口打发走了十焉。 这已经是入夜,陆世宁也不想多耽误时间。 “听说熙春姑娘有话想跟我说。” 陆世宁守着礼,跟她保持了距离,只问,她是想跟他说些什么。 熙春姑娘是稍稍的埋了头,没有直视他。 之前她时常能见着陆世宁带人去巡视河堤河道,只是近不得身,说不上话。 如今才有了机会,自然是想说些什么。 “我,是想当面感谢一番陆大人的恩德,之前大人给了我些银钱,这才能让我有法去医治我的家人。” “大人恩德,熙春难忘。” 说完,她又来跪下行礼,陆世宁瞬时就上前去扶住了她的手,只说不用,这都是他为官的本分罢了。 等着她站了起来,陆世宁及时的撤回了手,又往后退了一步。 “熙春姑娘的家人都还好吗?之前官府的人派发救灾的粮食和药物,熙春姑娘家里也收到了吧?” “收到了,谢谢大人。” “那就好。” “呃,熙春姑娘就是想专门带东西来感谢我吗?其实很不用的,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还有杨县令和官府的许多人。” “我只是顺道搭一把手而已。” “这些东西,”陆世宁往她身边看了一眼,都是些吃食,这会儿,粮食很珍贵。 “熙春姑娘还是带回去吧,我一个人,其实用不着。” 见着陆世宁还是推拒,熙春姑娘是 有些难为情,她还想说些什么的。 “陆大人,还有一样东西,熙春想送给大人。” 陆世宁不是很明白,不知道她想送什么,只是一直等着,见她打开了一个布包来才明白几分。 布包里是一双黑靴,是新的。 “之前大人在巡视各处河道的时候,我偶然看见大人的靴子其实都有些破了,不是很好。” “所以熙春,亲手做了这双靴子,想送给大人,望大人不要嫌弃。” 陆世宁看着她手里捧着的这双靴子,又听了她这句话,心里是全然明白了七八分。 两人之间一时沈默着。 河那边,还有人在放灯。 “看的出来,熙春姑娘的手很巧。”陆世宁开口来打破了这沈默,要不然,他不主动解决,只会显得更尴尬。 陆世宁双手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没多看,又包好了拿在手上。 “熙春姑娘,我也很感谢你的这番情意,劳烦你了。” “只是,世宁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其实担不起熙春姑娘这般。” 陆世宁转眼来瞧了瞧她的脸色,尽力说的委婉点好。 “大人,是觉得这不好吗?” “不不不,这很好,我也很感谢,只是,我觉得是我受不起。” 陆世宁怕她多心,跟她解释了一番。 “其实,熙春,很喜欢大人。” 陆世宁听了这句,更是心里一楞,没想到,她突然会这样说。 陆世宁的手捏紧了手里拿着的东西,心里正在组织婉拒的说辞。 陆世宁刚转眼来一瞧她,熙春姑娘的眼神也刚好对上了他的。 陆世宁及时的转了眼去,又往后退了半步,这里人还少,还好,能解决。 “其实那日在游船上遇见了大人,我心里就记挂着大人,后来又在相安寺见着了大人,熙春其实心里挺高兴的。” “大人这几个月一直在这里巡视河道河堤的事,熙春心里也很惦记。” “大人,你心里有熙春吗?” 她的话很轻,问的虽是直白了几分,但话里的情意,是很足的。 陆世宁抿了抿嘴,侧身去闭眼想了会儿,熙春也能看见,陆世宁刚刚是叹了口气。 “熙春姑娘,我想跟你说个清楚,我对你,并没有男女之情。” 陆世宁的脑子整理好了,清醒的神智终於是回了来,转身正色对熙春先说了这一句。 “不管是修缮河道河堤,还是安抚流民百姓,这都是我身为一方父母官的本分,我没有带任何别的私情在里面。” “我给熙春姑娘银钱,也不过是有几分善心,是希望你的家人能够痊愈病好,绝对没有半分男女私情在里面。” “那日游船,我也是为着公事和一点同僚情谊才去的,其实那日,我连姑娘的名字都没记住。” “世宁很感谢熙春姑娘对我这般欣赏,我也知道这份情意很难得,但是,我不是你的良人。”这不是一份天赐的佳缘,只是一份孽缘。 陆世宁知道这话对於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来说是有点不好听,但是他也不能为着一点误会叫人家搭上一辈子。 这对两人来说都不好。 “熙春姑娘,我已有妻室,我心里也只有我娘子一人,没有那么多别的什么心思在。” “熙春姑娘,我希望你能明白。” 说到后面,陆世宁的话也软了不少,他不希望为着几句话,就叫她白伤心一场,他也看的明白,熙春姑娘是个懂礼的人。 陆世宁该说的都是说了,他缓缓的伸出了刚刚拿着这双靴子的手,还是想还给她,这样没有名分的东西,他要是收了,容易引起误会。 见她没有接,还是一直埋着头,陆世宁轻轻的放在了她的身边,说着自己还有公事,就先走了。 “熙春姑娘,夜深了,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免得受凉。” 陆世宁走时看了她一眼,见她还是没有说话,叹了口气,还是走了。 十焉在不远处等着陆世宁,走近了瞧了他的这脸色,也猜到了自己心里的猜测是没错。 “十焉,等会你送她回去,这夜深了,她一个姑娘家不安全。” “送了她回去就回官衙。” “是。” 夜还深,陆世宁自己走入了这大街上的烟火之间,模糊了身影,不见了痕迹。 又是一年九月重阳节,陆世宁这月得空些,不仅一月写了两封书信回去 ,还将去年作的画也一并送了回去。 河堤河道修缮的事还算顺利,陆世宁每个月还从自己的俸禄中拿出了一半来给修缮河道河堤的人多加抚慰。 到底是钱财好使,江大人也对河道河堤的修缮很满意。 还说,会上书给官家,为陆世宁求嘉赏。 他虽有心治理,但到底也还是承认,陆世宁尽责尽职,而且很有脑子。这份功劳,主要还是他的。 陆世宁虽是推拒,但到底还是由着他写了,只是希望他不要忘记提一句修缮河堤河道的百姓们,若是得了官家的嘉赏,也会给了这里的百姓们。 这是又过了一年秋夏,陆世宁心里有些感慨,时间还真是快,他已经不是二十二的陆世宁了,是二十三岁的陆大人。 宋南锦和陆世微终於是在中秋节前,将陆家的人都给送走了。 虽然陆意白后来又跟宋南锦说了一嘴,还是千万不要答应她们说的某些要求。 这是将难缠的神仙给送出了门,宋南锦还是按着规矩备了份礼,在她们走时,就安排了几箱的东西一起带着走。 见着她们的马车是走远了些,宋南锦才终於是抱着陆世微好好的舒了口气。只是很高兴的说着,终於是又松快了。 陆世微也是心里挺高兴的,虽然她手段还是嫩了点,也只是嘴上能说几句让她们不舒服,到底还是觉得要陆世宁自己来应付的好。 辰时将她们都送出了门,明明是已经吃过了早饭,宋南锦却说突然胃口好了,还想再吃点什么,拉着陆世微进了门,两人牵着手就奔着厨房去了。 筠诸枕簟和黄昏也在身后笑,终於是送走了陆家的人,她们的心里也是很畅快啊。 “又是重阳节,喝菊花酒吧。”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回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回 清平八年, 三月春。 地方官员功绩考察,陆世宁得升为太常丞,直集贤院。 不日, 陆世宁就会回京任职。 在今年元宵节之际,陆世宁写了一份总结地方治理经验的折子上书给了官家, 还有治理水患的总结经验, 希望日后若有他处发生水患,能派上用场。 凡此种种, 陆世宁是要升官回汴京去了。 三月初, 陆世宁已经写了书信回去, 告诉了宋南锦他会立刻回汴京来的事, 他离家已经有将近三年, 也太久了。 走之前, 陆世宁还去了一趟宁水县,已经修筑好的长河堤, 取名为安宁堤,上面已经种植了柳树芙蓉香菱, 是成了一派美景。 陆世宁最后巡视了一番这里的情况,还算是安定喜乐。 回了城, 四以和十焉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隔日就会启程回汴京。 陆世宁今日推了公事, 在城内逛了许久,怎么说,这里也是他待过的地方, 还是得好好看看, 很快,下一任通判就会上任。 陆世宁心里有些感慨, 这日子就是这么过的。 前几天的时候,陆世宁让十焉去给熙春姑娘送了点东西,如今宁水县已经是恢覆了安宁,陆世宁也是想尽最后一点心意,希望她日后能过的好。 她是个好姑娘,只是,错付了心意。 在城内逛了许久,回家的时候,陆世宁吃过了晚饭,在书房收拾东西。 之前十焉和四以已经收拾好了一些,就是有几幅画不知道陆世宁是不是要一起带走,之前似乎记得他说要送给江大人的。 陆世宁正抱着书转来转去的找不到箱子,十焉又听得有人敲门。 “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十焉突然抱怨了一句,担心是又有什么事。 陆世宁在这里上任期间,入夜了来敲门说有事的,至少有二十次。 陆世宁倒是很镇定,也不急,只让他去看看。 就是有事,也要去办。 十焉听话,放了手里的东西,出了书房就要去看看。 陆世宁还在找空箱子,这些画,当然得带走,这都是他的心血啊。 “我们是来找陆大人的。” “呃,你们有事?”十焉刚打开门就吃了一惊,这来的不是府衙上的公事,他们像是寻常百姓。 关键是他们手里还拎着拿着很多东西,有筐鸡蛋,有冬瓜,有菜,还有活鸡。 “哦,我们大家知道陆大人就要走了,临别的时候我们想表表心意,送点东西给陆大人。” “是啊,是啊。” 十焉一时没有了主意,只说先让他们等等,他去叫陆世宁来。 四以也在他的屋里收拾东西,刚拿了小箱子要去书房问问陆世宁,突然见着十焉急匆匆的步子,也疑惑是出了什么事。 十焉进屋去叫了一声大人,陆世宁抱着一摞画卷听着声儿也转过了身来,问着是不是公事。 十焉摇了摇头,跟他说是有人来给他送东西,啥都有,让陆世宁自己出去看看就是。 陆世宁心里一楞,站在那儿迟疑了会儿。 这都要走了,还会有谁来找他。 “行。” 陆世宁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在了书桌上,拍了拍手就要出去看。 来的都是城里的百姓,还有两三个宁水县的人。 他们见着陆世宁一来,直接就要将手里的东西往他眼前凑,陆世宁也是小吓了一跳,这还有活鸡活鸭呢。 “你们这是?” 陆世宁也不清楚他们是谁,但是见着他们这架势,也知道是来送东西。 “陆大人,我们都知道陆大人要走了,所以我们想来送点东西给陆大人。” “这些菜都是新鲜采的,还有这春笋,都是雨前摘的。” “这鸡鸭都是自家养的,陆大人也不要嫌弃。” 说话的这个像是领头的,陆世宁朝他行了礼,还是推说,这些东西还是拿回去的好,他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这些粮食很珍贵,还是自己吃的好。 陆世宁连连推拒,他们哪里是能轻易放弃的。 “陆大人,这些都是我们小百姓的一点心意,陆大人还是收下吧。” “陆大人为官是真的为我们百姓做实事的,我们心里都知道。” “陆大人就要离开这里了,我们也不好不来感谢陆大人一番。” 这 领头的叫邢莲李,是宁水县的人。 他也知道陆世宁之前将自己的俸禄分发给各家农户的事,只是他自己不提,是那些百姓要说给陆世宁来送东西的。 “陆大人,这是何家老夫人送给陆大人的东西,是双靴子,他们家的那熙春小姑娘,说没什么能再拿出手的东西了,只有手上还有点手艺活,希望陆大人不要嫌弃。” 邢莲李从手上拎着的竹篮子里,拿出了那双用黑布包好的东西,里面是双黑靴。 陆世宁的眼睛移向了他手上的东西,心里五味杂陈。 熙春,是个善心的姑娘。 “多谢。” 陆世宁还是伸手接了来,拿在了手里,心里一时无话。 “替我,多谢她了。”熙春没有来,陆世宁也没有多问。 “呃,这些东西,我收一点就好,这活鸡活鸭的,你们还是先带回去吧,我这路上也不好带走。” “心意我都知道了,还是拿回家自己吃吧。”陆世宁一脸无奈的带着笑,还是想推拒一番。 说的也是实话,这些东西,带走就是不大方便。 “那,那,这些菜,陆大人收下吧,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也好。” “还有这蜜枣,山楂,都是自己家里种的,还留了一点,陆大人都拿去。” “好好好,多谢多谢。” 邢莲李说一样,这身边的人便上手来拿一样,在家门口摆了一地,陆世宁怕太张扬,叫十焉和四以都搬了进去。 “各位,这也夜深了,心意我都收到了,还是先回去的好。” “若有缘,我们会再见的。” “好好,那陆大人,一路顺风哈。” “好好,多谢,多谢。” 陆世宁这脸皮薄,可再受不起他们这般说了。 陆世宁送了他们一截路,给他们行了礼。 这院子里本就是有许多收拾好的箱子,陆世宁回了去,见着这一地的东西,也是无奈的笑啊。 明日就要启程,陆世宁回了书房,继续收拾东西去了。 宋南锦在陆世宁启程前半个月就收到了陆世宁的回信,知道他是要回了京来,也早早的吩咐了人去将他的书房给打扫一番。 好些东西都有些旧了,宋南锦还带着陆世微出去转了转,是不大知道陆世宁喜欢什么款式,还是陆世微更清楚。 他离家也很久了,宋南锦收到他的回信的时候,心里其实还挺慌的。 他不在家的这些时日,上陆家门来跟陆世微说亲事的也不下有十家了,宋南锦找了各种理由都推了去。 眼下陆世宁又升官回了汴京,这日后肯定是还有。 陆世微也快十八了,这亲事是不能再耽误了,宋南锦可是发现了,宋家和陆家的姑娘,个个都是晚嫁的。 宋南锦是没有办法,她也说不定这事。 还是先将家里收拾妥当的好。 三月汴京城,万花繁如锦。 正当三十日,归期定当期。 酉时时刻了,宋南锦和陆世微就在花厅里用饭。 陆世宁可没说是具体哪天回来,但想着已经过了有段时日里,想着他是该到了,应该就这几天了。 晚饭做的是薏仁红豆粥,还有酒蒸鸡,笋肉包儿,豆腐烧肉,蒓菜鲈鱼脍。 陆世微是吃了不少,倒是转眼去瞧宋南锦倒是吃的不多,老是有点出神。 陆世微放了筷子,轻轻的碰了碰宋南锦的胳膊,示意她吃饭啊。 宋南锦回了神,像是被人发现了一般,稍稍的低了头去,想掩饰什么。 “嫂嫂是特别担心哥哥吧?” “哥哥这几天应该要回来了,嫂嫂别担心。” 陆世微也不没转弯,就直接来问了,宋南锦咳了两声,说着也不是,是怕春雨多,他在路上耽搁了。 宋南锦夹了一鱼脍,拌着这碗粥咬了一口。 还没多喝几口,花厅外正来了个小丫头,小跑了来,跟厅内的人正说,是,是,大人回来了。 宋南锦刚夹的一笋肉包,还没吃呢,已经又掉回到了碗里。 “哥哥回来了!” 陆世微高兴的站起了身来,又赶紧看向了宋南锦,她是有些楞呢,这才刚说到了他,他正巧就回来了? 这还是已经快入夜了。 “呃,我们赶紧去吧。” 宋南锦赶紧放了筷子,就说要去看看。 陆世宁和他们都已经到了陆家 门口,这巷子里全是他们的车驾。 身后还有好几个箱子。 陆世宁这青绿色的衣袍上,最下面还沾着点泥土,脚上靴子上也不甚干净。 虽是坐的马车,陆世宁半路上休息的时候,还是一脚就踩进泥水坑里了,想着没多远了,也没换。 陆世微先跑了出来,见着了陆世宁的背影,大声喊了一句哥哥。 陆世宁听见了声音,转头去看,眼里也很惊喜。 “世微。” 陆世微上前去抱住了他,这一扑腾,陆世宁差点没有站稳。等着她挨近了自己,陆世宁可是发觉她又长高了些。 也感觉她没以前那么瘦弱了,这一扑腾,也很有劲。 “好了好了,你可别把我撞倒了。” 陆世宁将她推了推,示意她站好,他越过了世微,可还没见到宋南锦。 “你嫂嫂呢?” “就在后面啊。” 陆世微听着陆世宁这般问,也回头去看了看,不知道宋南锦为什么还没来。 “嫂嫂是慢了一步,哥哥再等等。” 陆世微盯着陆世宁看了很久,陆世宁也不知道她这样看是想瞧什么。 “我脸上很脏吗?你这么看我干什么?”陆世宁边说边上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又看了看手,没有脏啊。 “我是看哥哥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有精神了,你看你的眼窝,感觉都有些疲累。” “我之前公事太多,又一直赶路,当然精神没那么好了。” “没事,我回来了,多歇歇就没事了。” 陆世宁说着便笑,上手去捏了捏陆世微的小脸,又故意的对她道, “我感觉你是吃胖了,你看你这小脸。” 陆世宁右手捏着她,家门口的小厮丫头们看着都只笑。 “哎呀!”陆世微瞧他还是这个性子,真是还会欺负她。 陆世微用力的推着他的手,只不过陆世宁是故意挑逗着她,一时也不放手。 见着宋南锦出了门来,陆世宁才一下就放开了她。 他只有些发楞,见着宋南锦,又规规矩矩的。 陆世微见着他是肯放手,也转身去望,果然是见着了宋南锦,陆世宁才肯规矩些。 “嫂嫂,哥哥刚刚欺负我,你帮我打回去。” 陆世微稍显委屈的走到了宋南锦身边,陆世宁只是摊手说,自己是无辜的。 “先把东西搬进去吧。” “好。” 宋南锦冷静的说了一句,吩咐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小厮们赶紧去搬东西。 陆世宁转身去看十焉和四以,叫他们把一些东西都搬回书房去。 那些百姓们送的吃食,都先搬到厨房里去。 陆世宁去看了看装着自己画卷的箱子,先把这擡回书房最要紧。 他小时候作的画可有上百幅,虽然是现在都没了,但是,现在从头开始积攒也是一样的。 宋南锦也在吩咐他们将东西都搬回去,走近了陆世宁身边,也是看了他好一会儿,他这胡渣都有些明显了,没之前看着那么精神。 才二十几岁的人,精神气却不大够。 “你吃饭了吗?”陆世微识趣的走开了些,黄昏去找十焉了,陆世微见着他们还搬着很多吃的东西,也要过去瞧。 不过刚刚见着陆世宁身边,是没带着一个女子,陆世微也是稍稍的放了心。 宋南锦温声的对着他问了一句,不知道他在路上吃过了没有。 陆世宁转头来看她,说是吃过了,他进城前喝了碗茶,吃了点果子,现在也不是很饿。 宋南锦也往周边去看了看,像是在寻什么。陆世宁瞧着她这般神态,顿了顿,脑子里是突然想起了当初陆世微跟他说过的那些话,她怕是在找谁。 “你瞧什么呢?” 陆世宁稍稍的偏了偏头来瞧她的样子,是突然想笑。 “怎么?是想瞧见谁?” 陆世宁的语气突然变得略带几分挑逗的意味,瞧着宋南锦这般口是心非的样子,心里突然是很舒服。 宋南锦白了他一眼,她只是想看看他是不是还带了什么东西回来,她好去安置收拾了。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看看你带了多少东西回来,书房能不能放下。” “东西也不是很多,应该能放下。” 陆世宁也不说开,就顺着她的话说。 “先进去吧,都已经要天黑了。” “好。” 小厮都将东西搬进了家,宋南锦跟在他身边,却是发现他真的没有带谁回家来,心里其实落下了个担子。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回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回 太阳西沈, 家门口也都挂上了灯。 陆世宁虽说是不怎么饿,宋南锦还是说再吃点东西,饿着肚子睡觉也不舒服。 陆世宁其实想去换衣裳, 又要去书房收拾东西,他再过两天就要去任职报到, 空馀时间少。 只是, 这么久都没回汴京了,他也不大清楚现在的情况。 宋南锦说着他自己先吃, 她去帮着收拾东西, 那些丫头们等会儿也要来问陆世宁的东西要放在哪里。 陆世微先去了厨房吃了两个蜜枣, 黄昏说陆世宁在吃饭, 陆世微也想过去再跟他说说话。 像是被抛弃了一般, 陆世宁一个人上了桌, 看着这一桌的吃食,也是突然被勾起了食欲。 陆世微刚刚虽是吃饱了, 但也来了花厅,其实是有事想跟他说。 陆世宁喝了半碗粥, 瞧着她在门口转来转去的,想进又不直接进来, 对着门口喊了她一声, 她刚刚还不这样的。 陆世微探了头来, 对着陆世宁笑。 “哥哥都看见了?” “你那么大个人影我怎么看不见呢?有事?” “你不是更粘你的嫂嫂吗?”陆世宁低头只顾吃饭,示意她进来说就是。 “世微,世微是有件事想说。” 陆世微也走了来在他对面就坐下了, 但是也没直接说, 先打发了厅内的人都出去。 陆世宁擡眼来看着她,微微的皱着眉, 不知道她到底想问什么。 “到底想说什么?” 陆世宁手上的筷子还扒拉着鱼脍,味道还可以。 “哥哥,我,我想说的事,跟陆家有关系。” 陆世微突然收了笑,神色略严肃,陆世宁听见了陆家,心里也一惊,猜着她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不过也不可能啊,他一直瞒着她的,那时候她还小,也不大记得。 陆世宁放了手里端着的粥碗,两只眼睛一直看着她,就是想知道她能说什么。 “陆家的事什么事?” “哥哥,你之前不在家你也不知道,我相信,嫂嫂应该也没写信告诉你,陆家的人,之前来过家里。” 陆世微话说的简洁,她这样一说,陆世宁瞬间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件事,还好,陆世宁心里松了口气。 “陆家大房的人?他们来过这里?”陆世宁想起了他们,心里也是不大舒服。 “嗯。”陆世微点点头,她说的当然是真的。 “他们没有为难你们吧?”陆世宁已经没了胃口,他倒是没想到陆家大房的人能寻到这里来。 “呃。”这个问题,陆世微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陆世宁只瞧着她这支支吾吾的模样,心里也有了答案。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嫂嫂?求她办事什么的?或者是要钱什么的?” 陆世宁抓住了要点,他们这么贸然来登门,肯定是别有猫腻。 “哥哥,你说的这些,之前也是我想的。” “你还别说啊,我们兄妹这么多年都没有见他们了,他们也还好意思上门来。” “刚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就是那个陆夫人,天天的要嫂嫂去伺候她,说什么,嫂嫂怎么也是陆家的新妇,该学点陆家的规矩。” “这还是在我们自己家屋里呢,她都敢这么蹬鼻子上脸的,不就是打量着哥哥不在嘛。” “嫂嫂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她们,她们也是中秋前才走的。” “还有一天啊,那陆夫人又说要给嫂嫂立规矩,要不是我当时把嫂嫂拉走了,估计她还不肯罢休。” 陆世微不喘气的说了好一通的话,自己说着说着就越来越激动。 话落完了,陆世微只擡眼来瞧陆世宁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哥哥?我是不是话太多了?”陆世微突然心里有一丝慌,他才刚回来,其实她不应该就这么急着告诉他的。 “没有。” 陆世宁放下了粥碗和筷子,叹了口气。 “你再跟我说说细节,来的人是谁?来了有几个人?” 陆世宁继续追问,是想着大房的人不会有什么好心思的。 陆世微在花厅里跟他说了好一阵,足有快半个时辰,宋南锦一直在那边给他收拾东西,刚瞧着他衣裳不是很干净,去拿了套衣裳来。 又吩咐了厨房去烧水,吃完饭洗了澡再睡最好。 只是,她不知道陆世宁是不 是还要睡在书房,他的东西,只是暂时都放在南湘居的。 沈沈的夜色,已经盖住了这整个陆宅。 陆世宁吃完了饭,洗了澡换了衣裳,让陆世微赶紧回去休息了,他有话跟宋南锦说。 刚刚收拾完了东西,这会儿已经是到了亥时。 家里的人都下去歇了,陆世宁去了南湘居,她还没睡。 筠诸和枕簟在屋内烧茶水,宋南锦在里屋收拾衣裳,陆世宁掀了帘子进来,筠诸和枕簟就要开口来叫大人,陆世宁示意她们不要说话,又朝她们俩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先下去。 筠诸和枕簟会看眼色,放了手里的东西,就小步退了出去。 陆世宁挪步慢慢往里屋走去,隔着屏风和帘子,他看见宋南锦还坐在那儿叠衣裳,他突然也不想直接打扰她,就站在屏风外看着她的背影。 看了好一会儿,但是情绪不高。 宋南锦也是一时没察觉到他在外面,专心的收拾自己手里的东西,叠完了衣裳起身要出去拿东西,是被陆世宁吓了一跳。 “你,你干嘛站在这儿?怎么都不说话的?”宋南锦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安抚安抚自己。 陆世宁往后退了半步,让了个空隙给她。 陆世宁正想怎么开口套她的话,宋南锦见他老不说,又问着他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要跟她说。 两人相对站了好一会儿,陆世宁还是上手去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出去先坐下,慢慢说。 宋南锦还没明白,只是顺着他。 两人走到了里屋外坐了下来,宋南锦是发觉到了陆世宁情绪不太高,猜着可能是想说什么。 陆世宁去倒了一杯热茶水,顿了顿,才开口对她道, “之前我不在家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是你当家处理的。” “我就是想问问,你之前送给我那个朋友,顾世侯家的大公子,送的是什么礼啊?” “他是我之前刚上京时候认识的,我也是忘记跟你提了。”陆世宁先说起了其他的,顾字成的事,也是没提前告诉给她。 “也就是一般的礼,成婚庆贺的礼就那些。” “比如,青玉白如意什么的。”宋南锦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心里松了一口气。 顾字成的事,她也没有怪他没有提前跟她说,郡主娘娘与世侯夫人本就有来往。 陆世宁接了她的话,又顺着她继续问, “那当时陆家人回去的时候,你送的不会也是这些礼吧?” “当然不是了。”宋南锦一时嘴快,还没反应过来陆世宁是故意转着弯来套她的话的。 气氛忽然安静。 陆世宁倒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先喝了一口热茶,等她自己慢慢反应来。 良久,宋南锦才察觉到陆世宁这是故意的。这读书人的心眼倒是挺多的。她暗自叹了口气,这件事,他不想知道也难。 特别是她转了头来看着陆世宁这一脸得意劲,他这个眼神,已经是告诉她,他全部都知道了。 陆世宁先是笑笑了她,说她这是不过心的很自然的反应,很真实。 宋南锦是又气又恼,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知道陆家的人来过了。”陆世宁怕她真的生气了,又赶紧收了笑,跟她解释着。 “你知道了还故意打着弯子来问我干什么?”宋南锦坐直了身,没再去看他。 “我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跟我说实话?” “我想着,如果是我直楞楞的来问你,受委屈没有,她们为难你没有,你也只会说两个字。” “没事。” 陆世宁一直看着她的神色,是感觉到宋南锦的眼神是有些在逃避。 “所以呢?”宋南锦等着他说完了话,又继续问着他。 “所以你即使知道了,你又想说什么?”宋南锦手上缠着腰间的衣带,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陆世宁瞧着她这淡定的模样,跟心里猜测的真是一模一样,她不会直接说实话的。 “所以啊,以后再面对陆家的人,你无需这样客气。” 宋南锦听着他这样说,心里有些吃惊。 “可,可他们到底也是陆家的人啊,是你和世微的同族亲戚。” 宋南锦停住了手,转眼来看他,陆世宁眼眸一暗,陆家的事,有些覆杂。 “亲戚?哼!” 陆世宁低头来看了看这杯热茶,眼下屋内就他们二人,其实也是个说话的好机会。 “要不是他们如今见着了我登科做官,娶妻立家,她们怎么可能大老远的从苏州跑到汴京来?” “还好吃好喝的招待她们,阿锦,当时的确是我不在家。要是依我的意思,这家门她们都不可能进。” 宋南锦瞧着他的样子,是想起了当初陆世微也帮她说话回怼她们的样子,这眼神,这神态,还真是一模一样。 “你和世微说的是一模一样。” 宋南锦楞楞的就说了这个话来。 陆世宁心里有些无语,他都跟她说了这么多了,结果她在意的是这个。 陆世宁扶额,小声的叹气。 “你和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宋南锦终於是问到了关键点,陆世宁放下了手,想着还是要跟她说几句这里面的关系,要不然,她心里总是疑惑。 “阿锦,你应该知道我们陆家原先就是从苏州发迹的。” “我爹,原先也只是家中庶子,小时候并不是很讨我祖父的喜欢。” “只是,谁料到我爹是个读书上进的人,当初比我祖母生的嫡子还上进,早先中举,早先登科,早先做官。” “后来做到了知州的位置,大房的人却已经是早就看不惯我爹了。” “后来又因为婚事,他们心里更是不快。” “沈家是杭州有名的大户,不仅有钱,而且也是为官的人。” “我娘就是沈家的嫡长女,不过她自小身体不是很好,早先没有议婚。后来遇见了我爹,沈家的人看中了我爹,要将我娘嫁给我爹。” “可是,最神奇的就是,当初与沈家先有结亲意思的也是陆家大房的人,可我外祖父呢去打听过,知道我堂伯不是个能托付的人,还是要与我爹结亲。” “这件他们未能成的婚事,后来也成了他们恨我爹的借口。” 陆世宁说了好些,宋南锦坐在旁边,只是静静的听。 “再后来,我爹成婚分家,将家安在了杭州,一来是想跟大房的人撇清干系,二来是因为我娘身体不好,怕我外祖父舍不得,所以也没远嫁。” “可是啊,大房的人哪里能罢休呢,见着我爹是越走越顺,他们便打着亲戚的名义,不是要钱就是求办事。” “我爹怕我娘应付不了,所有的这些事,都是我爹去打发的。” “只是后来我家就出了事,所以,我跟世微也没有跟他们再往来了。” 陆世宁说了好一段的话,将陆家二房和大房之间几十年的纷纷恩怨简单的说了来。 宋南锦一边听一边点头,小时候,她只待在杭州住了几年,沈家的人,见过一些,不过,印象也不大深了。 “那,后来你和世微宁肯自己在外吃苦,都不愿意去找他们?” 宋南锦总是想着这毕竟是亲戚,多多少少,吃个饭的钱总会给的吧。 “不是我不肯去找他们,只是在他们的眼里,我和世微也早就是个死人了。” 陆世宁口吻也没多沈重,只是很自然的就说了出来,那些年里,他们已经将二房的人都认作是死人了。 宋南锦听着死,很惊讶的看向了陆世宁,陆世宁怕她还不信,又朝她点了点头。 “所以啊,她们现在也是没有想到我还活着,如今还有了这片家业,所以她们对你的方式,和当初对我家的方式没有什么区别。” “阿锦,她们不是不喜欢你,她们是一直都不喜欢我爹,不喜欢我,不喜欢世微。” “对你,她们只是顺带的。” “你不要多心。”这三句话,陆世宁特意加重了声调,是要跟她强调一番,他一直看着宋南锦,是希望她相信他说的话。 这件事,也是他的失误,当初没有预料到陆家的人会寻到这里来,宋南锦会受委屈,他也猜到,她是为着和气的。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回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回 见她没什么反应, 陆世宁抚上了她的手,想确定一下她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 宋南锦抽回了自己的手,说自己听懂了, 他只要给了一个态度出来,以后再怎么行事, 她也知道了。 “我知道你过去几年不是很如意, 我当初也是不想因为她们的事来烦你,毕竟你刚入仕途, 还是万事小心为好。” “如今你既然跟我说清楚了, 我心里也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刚回来, 还有很多事都不知道, 以后慢慢再说就是。” 宋南锦只说自己会注意的, 其馀的事, 还是以后再说,他还是休息吧。这几天一直赶路, 才回来,又说了这么多的话, 又费精神,肯定是累了。 陆世宁自己也收回了手, 听她的就是。 刚刚给他收拾东西的时候, 其实也只是收拾了一点, 刚刚筠诸和枕簟还问,是不是要多拿一床被子来,宋南锦不知道他是不是要在这里睡, 陆世宁也没跟她说。 她还是怯生生的朝他问了一句。 “那个, 你,你还是要睡书房吗?” “之前书房里的被褥我都叫她们给收了。” 宋南锦觉得有些尴尬, 要是不说起这些事,她跟陆世宁说话还是正常的。 宋南锦越说声音越小,都这么晚了,她也不好说将他再赶去书房睡。 只是,这么久了,除了天上打雷下大雨的时候,宋南锦会跟陆世微睡在一起,其他的时候她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 突然多一个人,她其实不大适应。 陆世宁听着她这么说,自己刚刚也忘记了思考这个问题啊。 “呃,那个,既然书房没被子,那我还是在这,在这睡吧。”陆世宁也突然觉得不是很适应,轻咳了两声,手上的小动作挺多的。 宋南锦顿了顿,只说了句嗯,随即起身说去铺床去了。 陆世宁瞧着她的身影,心里也突然觉得很别扭。 他当时离家的时候,还是新婚,而且新婚之夜也没有睡在这里,她心里肯定介意,现在又突然跟她睡在一起,这一晚上估计都睡不好。 陆世宁还在那儿坐了会儿,喝完了茶,才缓缓起身,深深的吐了口气,去吹了灯,进了里屋。 宋南锦正多拿了一床被子放在床上,陆世宁走了进来,这屋里还点着香,味道很好闻。 宋南锦只问他睡里面还是外面,陆世宁只都依她,她睡哪边习惯就好。 他自己坐在一边,脱了外裳,脱了靴子,宋南锦去梳头发去了。 床上是两床被子,陆世宁慢慢的移步到了床榻边,只是坐着。 这屋内的气氛有些诡异,宋南锦在铜镜前取头饰,梳头发,陆世宁转眼去看了几眼,想着他是还有个事想说。 “明天晚上,我们回家去吃个饭吧。” “我现在都回来了,还是要去见见岳父的。” “正好,我也想问问四弟弟,他的功课怎么样了?” “他已经是秀才了。” 宋南锦正上头油梳头发,听着他这么一说,宋候知确实收了心来读书。不过宋父也说,他天资没有陆世宁好,领悟要慢一些,如今虽已经是成了个秀才,但也是陆世宁当初让他去周家学塾读书的功劳。 “哦。” “那就好。”陆世宁就靠在床头上,斜眼来看她梳头发,他其实还没有这么近的仔细看过她。 他从小便与她相识,那时候她还是梳着个流苏髻,头发还没这么长。 “明天若你有空,那就回去。” “不过,我可要给你提一个醒。” 宋南锦说着宋家的事,大娘子已经是快疯了。 陆世宁却是不解,这回家吃个饭,又怎么了。 “大娘子虽是高兴宋候知如今读书上进的事,可是宋金知的婚事,现在大娘子还没有落定,心里急得很。” “这跟我们有关系吗?”陆世宁手上缠着这帷幔的一角,心里不甚明白。 “大娘子的意思呢,是想让你给宋金知介绍一个,她觉得你都这么上进,想必身边认识的读书人也不差,之前已经跟我提过好几回了。” 宋南锦的回信里可一直都没说这个,让陆世宁来当说婚的媒人,这也不大合适。 陆世宁的手挂在帷幔上一停,大娘子怎么会是这个想法。 “我?我介绍谁啊?我身边的朋友都差不多已经成婚了。 ” 韩即比他成婚还早,与自己的娘子也是自小认识,青梅竹马的。 曹庭之虽未来信说过他的婚事,但他家可是公侯,豪门贵户,这哪里高攀得上。 顾字成也已经成婚了,也是个豪门贵户。 林侧柏倒是还没成婚,就是年龄不大合适啊,林侧柏今年又参加了考试,他都已经二十六了,宋金知才十八呢。 其他认识的人,关系也没那么好,陆世宁也不大清楚人家家里的情况,他能介绍谁啊。 陆世宁想了一圈,也就是还有外祖父沈家和福州姨母家应该有适婚的男孩子,但都不在汴京里,也不合适啊。 陆世宁摇了摇头,又跟她说,自己确实找不到合适的人。但今年又是科举放榜年,要是想要个读书人,直接去榜下捉婿啊。 宋南锦梳完了头发,听着了他的话,本来她也是觉得大娘子这个提议不大合适。陆世宁身边,大部分都成婚了,韩即的女儿都已经快两岁了。 哪里是还有相识的合适的人选。 陆世宁见她起了身,又赶紧坐直了些。 这件事,他确实帮不上忙。 “大娘子只是有这个想法,也不一定都是要找你认识的人,只是想通过你搭个亲。” “实在办不了,也没什么,大娘子的眼睛又不是只放在这一处的。” “我们家还有三个未婚的孩子,那连家的人,到现在也还没放弃啊。” 宋南锦也坐了过来,跟他说起了宋家的那点事。 屋内点着香的,宋南锦跟他挨近了,陆世宁也能闻见她身上的香味。 不过,陆世宁和她还是保持了点距离,陆世宁没想着其他的话了,见着恐怕已经是二更天末了,还是说先睡了。 宋南锦习惯睡里面,没跟陆世宁多说,自己就上了床去。 虽然已经是快四月了,但是这春雨一落下来,还是会冷的。 这锦被还是没有那么薄,也不是很厚。 陆世宁睡在床榻外侧,枕着这显冰冷的软枕,和宋南锦各盖各的,两人也没挨多近。 这帷幔上都渗着一股清香,陆世宁闻着倒是很舒心。 宋南锦躺在他身边,是也不敢随意的动,哪有自己一个人睡来的自在。 不过,她翻身而去的动作,陆世宁也察觉到了。 夜深吹灯,陆世宁也没有那么快就睡着了。 察觉到了宋南锦应该也没睡着,陆世宁大着胆子,跟她说了一句, “如果我们都还不适应的话,要不,我还是去书房睡吧。” 陆世宁拉了拉自己盖着的被子,连这被子上都有股香味。 陆世宁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问向了她,如果她也睡不好,那他们还是分开睡的好,何必互相为难。宋南锦一时没回答他,她是没睡着。 “你也不可能一辈子都睡在书房啊。” 宋南锦没翻身来看他,只是闭着眼回了他一句。陆世宁想了想是有点道理,也就不说话了。 刚刚沈默了会儿,宋南锦又带着一副哄小孩一般的语气跟他多说了一句, “要是不大习惯,闭着眼数星星吧,数到几千颗总能睡着的。” 陆世宁嘴角有了弧度,要是他以前睡不着的话,要不是去画画,就是数池子里有多少条鱼,这很少数星星的啊。 不过,小时候,宋南锦确实跟他去数过星星。 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陆世宁听了她的话,闭着眼,是心里在数着一颗两颗星星。 隔日,天气晴好。 汴京无所有,正有一枝春。 宋南锦起的早,先去了厨房准备早饭。起床的时候,陆世宁睡的正熟,宋南锦下床的时候稍稍的不小心踩了他一脚,他都没醒。 果然是累了,陆世宁睡到将近巳时才醒。 宋南锦和陆世微已经用过了早饭,宋南锦一直叫厨房备好热粥,这早饭时间已过了,想着他要是再不醒的话,就可以直接跳过早饭吃午饭了。 宋南锦算着时间,回南湘居去看了一眼。 陆世宁醒的时候,天色大亮,往身边去一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但发觉自己肯定是睡的太晚了。 宋南锦端了热水进屋来,正巧看见陆世宁在穿衣裳。 昨天给他放好的衣裳,是件象牙白色的圆领襕衫,这是之前宋南锦给他做的,每次换季时,宋南锦给陆世微做衣裳的时候,都会给陆世宁做一件。不过,宋南锦之前做的时候 不大清楚陆世宁的身形式样,有些还是按着宋父的身形来做的。 宋南锦之前去找俞娘子的时候,也跟她说起了这事,想着韩即和陆世宁的身形其实差不多,请俞娘子给个尺寸样子,她应该能做的更好。 宋南锦瞧着他穿上这衣裳的样子,感觉看着是还挺合身的。 “这是我之前给你做的,你觉得合身吗?” 宋南锦放了热水盆,走近了他的身边,他只穿上了,还没系好。 陆世宁听见了她的声音转身来看,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是感觉还行。 “是你做的?” “要不然你觉得谁会给你做?” 宋南锦上手去给他拍了拍这衣裳的褶皱处,这衣裳已经放了有段时日了,看着也不是很新。 陆世宁只站在原地,也没有自己再弄。 宋南锦挨近了他,给他理了理衣裳,陆世宁能闻见她身上的一股香味。 “我,我要不自己来吧。” 陆世宁昂着头,还冒了这一句,宋南锦给他系好了腰带,说只是想看看这衣裳合不合身,没什么意思。 “以后你不要我给你穿衣裳,那就不用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陆世宁着急否认,只是他自己有手有脚的,也不是不能自理。 “我只是怕你嫌累。” 宋南锦转到了他身后又看了看,果然还是合身的。 “穿个衣裳怎么会累,我也是觉得你有时候笨手笨脚的。” “我?” 陆世宁是被她说的很迷糊,他哪里笨手笨脚了。 “算了当我没说。” 宋南锦又去给他拧了拧帕子,还冒着热气。 陆世宁接过了帕子,自己擦着脸。 “我已经打发人回宋家去说去了,告诉我爹和大娘子,今天晚上我们会回去。” 宋南锦走向了床榻边,一边收拾着被褥,一边跟他说话。 陆世宁才洗了脸,只是点头说嗯。 “正巧,今天晚上,明家的人也会来。” 宋南锦吩咐的人回来跟她回了话,她也不知道明家的人怎么会来。 但还好,只要不是连家的人就行。 “明家?” 陆世宁坐在一边跟她搭话,也不知道这明家是谁家啊。 “明家是宋家以前认识的,跟我娘有旧情。” “家里是从医的,他们家的大公子如今也在宫里做御医呢。” “哦。”陆世宁回了一个字,原来都是从医的,倒是跟陆世微是本行。 宋南锦收拾好了床榻,又问着他饿没有,现在要是再不吃的话,等会就该吃午饭了。 陆世宁只说都可以,他还想着去书房里收拾东西,他那一箱的画卷要去收拾妥当了。 宋南锦出了屋,正要叫人去厨房端粥来。 陆世宁一个人还待在屋里,这就是他回家后的生活,倒是很平常。就是觉得宋南锦跟自己,确实有些客气。 陆世宁转头去看向她刚收拾好的床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当初,陆世宁也是觉得婚事太匆忙,自己也没有准备好,所以就有意的避开了她。 都有这三年了,陆世宁心里很愧疚。 夫妻应该怎么过,都是看自己怎么想过的。 陆世宁心里打定了主意,他会想办法跟她培养好感情的。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回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回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 陆世宁都一直在书房里收拾自己的东西。 之前待在应天府的时候,陆世宁因为公事太忙,也没画多少, 除了遇到了好风景他熬夜也会画,其他的都没什么时间。 不过, 也小小的积攒了一箱。 之前陆世宁在杭州学画的时候, 得过好几幅名画真迹,都是名家追求的。有些是他无意间得来的, 有些是他的师父给他的。 陆世宁曾师从一位宫廷画师, 他十几岁时也因画技高超被选进了宫内当画师, 二十几岁所作的画, 一幅可值上百贯。 后来这位姓范的先生, 上了年纪, 便回了江南明州养老。 陆世宁的沈家外祖父也是擅作画之人,他特地为陆世宁去三番请了这位老先生收陆世宁为徒弟, 陆世宁从六岁起就跟他学画,学了得有七八年。 陆世宁的这手画技, 除了是自有天资,更是得了名家指点。 除了这位老先生, 陆世宁在杭州是看过了很多名家画作, 从小便打好了一个基础。 陆世宁也爱作画, 也很勤勉,杭州各家公子间,向他求画的人可不少。 陆世宁之前走的时候, 将那几幅画没有带走, 都装进了箱子里封了起来,他之前在信里跟宋南锦提过, 最好不要去动那个箱子,就放在那儿便好。 宋南锦知道他爱画,也没动。 在这里整理了很久,陆世宁将画卷都收了起来,分时间装了各自的箱子。 陆世宁更爱画山水,还有花鸟,倒是人物图,他自觉火候要欠缺一点。 陆世宁在书房了待了得有好几个时辰,宋南锦到了申时六刻去了书房叫他,是时辰到了该去了,宋父许久都未见到他了,早些去也好。 陆世微已经收拾好了出了扶风居,陆世宁刚才收拾书架,又不小心弄脏了衣袖,听着是该去了,又说要先回去换件衣裳。 宋南锦真是很无奈,一说起画卷,他可以一直待在这里。 陆世宁换了件淡蓝灰的襕衫,这倒是更显他白。 宋南锦嫌他磨蹭,怎么出个门,他反而更麻烦。 陆世宁只跟她赔笑,都是他自己不小心弄脏了衣裳,她不要生气。 到了酉时始,陆世宁宋南锦和世微才出了陆家的门。 宋父知道陆世宁回了来,特地也来了门口接他。 今日家里来的客人多,大娘子一直在忙着备饭。 陆世宁扶着她们俩下了车,见着宋父,先行了礼。 宋父是一脸高兴,陆世宁升官回到汴京,如今圣眷正浓,宋父是打心底里喜欢他啊。 “知道你昨日就回了京来,我这高兴得,连睡觉都做的是好梦啊。” 宋父拉着陆世宁赶紧进了门,宋南锦和陆世微走在后头,跟进了前堂去。 宋云锦也是变了一个样,长高了不少,长开了不少。 宋云锦知道她们都回了来,也很高兴。刚刚她已经和明家的两位姑娘玩了一阵了。 晚饭的时候,她们姑娘家在一桌上,陆世宁和宋父,宋候知,明家的二公子,还有几位长辈都在一处。 宋父是话不断,大娘子给他夹了一碗的东西,也塞不住他的嘴。 陆世宁只坐在他身边,跟他谈起了宋候知的事情。 宋南锦和其他几位姑娘们在一处,宋云锦,宋金知,陆世微,还有两位明家的姑娘,明忘忧,明菘蓝。 说起了明家,宋南锦私下跟楚娘子说过话,楚娘子说是明家二公子明商陆,之前在金明池边见过陆世微,便对她是一见钟情,她问着宋南锦关於陆世微的婚事,不知道她和陆世宁是作何打算的,明家是有意。 今日是看着他们来了,宋南锦稍稍猜到了一点他们的意思,就是没跟陆世宁提过。 总感觉今天晚上有事发生。 宋南锦吃饭的时候,还在犹豫,要不要跟陆世宁提一句。 用过了晚饭,已经是酉时六刻,宋父留了陆世宁和宋候知在前堂里喝茶,他之前从朋友手里得了一幅画,正想叫陆世宁给看看。 其他几个姑娘们都在花朝轩说着闲话。 六个姑娘们,还有赵娘子和楚娘子,大娘子,是一屋子的热闹。 宋金知之前自己做了十二盏花灯,都是十二种不同的花,灯上面还有灯谜,她拿了出来让她们都来看看,猜一猜。 桌上都是点心果子,还有不同的酒。 什么梨条,桃圈,青枣,樱桃煎,木瓜煎,蜜枣,梅肉饼儿,切绿橘,荔枝甘露饼,梅子姜,还有枣糕,花糕,蜜糕,酥饼,冰酪。 刚刚吃饭的时候,其实已经吃了不少了,宋南锦手上还是拿着了不少的东西,正要往自己的嘴里塞。 什么花灯的,宋南锦还以为宋金知是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只是等几个小丫头们去拿了来,还真是十二盏花灯,她手还挺巧的。 这几个姑娘美人都站在花灯前,确实是一副美景。 宋金知着玫红色云纹抹胸,荸(bi,第二声)荠(qi,第二声)紫对襟印花褙子,紫罗兰色镶金线百褶裙,执一盏菊花灯,是宛若小仙子。 “这菊花灯也有一个谜面?你们不妨来猜一猜?” 她先开了口,几个姑娘都瞧了过去,这一桌上的花红柳绿,还真像汴京城内小贩们卖的各色花样。 现在春开了,花也多了,草也是绿了。 赵娘子突然想起跟她们说,之前做了好些绢花,就在房里,就要去拿来送给各位姑娘。 宋云锦往前走去瞧了瞧,又念了一遍,好让各姑娘都能听清楚。 明菘蓝手里拿着一盏芙蓉灯,也看了过去。 她身着云水蓝对襟半衫,姜黄色三襇裙,淡黄色长帔帛,在这烛灯映照下,显的那是个人面桃花。 “小小金团子,装满黄饺子。咬口黄饺子,吐出白珠子。” 明菘蓝又重覆的念了一次,问着金知姐姐是要猜个什么东西,是人,还是物。 “当然是物了。” 她手里的这盏芙蓉灯也有个谜面,是一句诗,剪烛西风枕畔单,猜一个东西,跟人没有关系。 宋南锦一直在旁边吃着东西,刚刚听着了那盏菊花灯上的谜面,自己想了想,既然是咬和吐,应该是跟吃的有关。 宋南锦刚刚吃了块梅肉饼儿,现在是酒足饭饱,有精力来想了。 “金团子?像是在说这个东西的外表。里面还装着黄饺子,说明这个东西是可以吃的。” “真的是吃的吗?”宋南锦身着菱花纹白色抹胸,湖绿色菱花纹镶边长褙子,玉色百褶裙,只坐在长桌左侧,端坐於此,人如皎白月光般轻柔。 她转眼去看宋金知,她可是点了点头,反正谜底她都知道的。 既如此,宋南锦心里已经有了个答案。 其他几位姑娘们听着是跟吃的有关,也自然的往这桌上的点心果子看了看。 宋南锦伸手朝桌上的一盘果子拿了一点,笑着说道,应该是金橘。 宋南锦笑着看向了宋金知,示意她这个答案是否是对的,陆世微看向了宋南锦手中的金橘子,越想是越对。 “嫂嫂猜的好快啊。” “只是想到吃的了,所以猜的很快。” “那这盏菊花灯就送给长姐了。”宋金知说完就将灯给递了来,宋南锦看了一眼,这菊花虽美,但是她还想看看那盏梅花灯上的谜底。 还没继续念着下一个谜底,赵娘子已经拿着一黄花梨木盒子走了来。 她一身孔雀蓝交领衫,青矾绿长裙,披着青纱帔帛,手上拿着这盒子,还有一双蝶海棠团扇。 “这都是我之前空闲功夫里做的,就给姑娘们戴了。”赵娘子手巧,这几朵绢花做的是跟真花也没什么区别。 海棠,芙蓉,栀子,百合,石榴花,水仙,山茶花,菊花,蔷薇花等等。 宋南锦选了个蔷薇花,她戴上这个暗红绢花,更像是白中一点红。 陆世微选了百合,颜色稍素雅,与她这一身浅蓝色抹胸,印花天水碧竹纹长褙子,月白色百褶裙很是相配。 明忘忧着水红色直领对襟窄袖短衣,半见色直领对襟直袖短衣,鹅黄色无袖背心,草绿色一片式百叠裙,选了鲜艳的一朵石榴花来戴。 这是流苏髻上一缀红,手执单蝶青竹扇。 宋云锦选了山茶花,青白色的绢花与紫灰色滚边长褙子,莹白色圆领单衫,藕荷色三襇裙很嵌合。 剩下的还有海棠,赵娘子给了大娘子,她在这里坐不住,刚刚又去了前堂那儿。 陆世宁和两个公子和宋父都在前堂说话,他之前倒是没有见过这明家二公子,跟他谈了谈诗画经书,他却只谈自己是更通晓医书。 陆世宁端着茶杯淡淡的一笑,他这点是跟陆世微太像了。 选完了绢花,姑娘们还没看完谜面,刚刚那个剪烛西风枕畔单,还没猜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梅花灯上的谜面是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若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猜一个昆虫。 宋云锦还记得这是李太白的诗,这也不难啊,夏天里或许能看到更多。 这一连几个谜面,梅花灯的倒是很好猜出来,宋云锦已经说了是流萤。 倒是上一个,剪烛西风枕畔单,这是要猜出一个东西来。 宋金知见她们都想了一阵,又提示说是个飞虫动物。 宋南锦也想了一阵,这十二盏花灯,谜面难度各不相同,应该是拼凑起来的,不都是一个人写的。 “这剪烛是化用了前朝李商隐的夜雨寄北吗?”陆世微想了想,擡头来问。 宋金知朝她点了点头。 陆世微抓住了这剪烛二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应该是化用了这两句。 “这谜面和化用的这句诗,更显凄冷孤寂,所以这个谜底的意境应该也是如此。” 既然是飞鸟动物,恐怕也不是寓意团圆美满的东西。 剪烛,西风,单,陆世微心里多多少少的有了个答案,只是有些不确定,见着她们几个姑娘都还没说,陆世微小声的说道, “是秋蝉吗?” 此话一出,宋南锦也细细想了想,也觉得她刚刚的分析很有道理。 宋金子投了个很是欣赏的眼神看向了陆世微,原本以为她是只在医书上有手艺的,这读诗猜谜也很厉害啊。 “陆姐姐说的没错,就是秋蝉。” 宋金知给她拍了拍手,赵娘子也说,陆姑娘也不少有才情。 水仙灯谜面却是芙蓉生在秋江上,猜一个场所。 宋南锦刚刚已经猜过了一个,想让其他几个姑娘们都来猜猜,问向了明家两位姑娘。 有一定条件的人家,也不会不让姑娘家读书的,读书明理识礼,不管对公子还是姑娘们都很重要。 宋南锦小时候在杭州和汴京都上过学塾,郡主娘娘更是有才情的人,时常教她读书写诗,宋南锦自是有番诗意。 陆世微的才情,都是陆世宁亲自教给她的,就是她学画没有陆世宁那样厉害。 之前读书的时候要是背不完诗句,陆世宁会打她手板心的。 明家虽行医,也是很注重家中公子和姑娘们的读书教育的。 明菘蓝和明忘忧的名字,陆世微刚刚才想着,明家儿女取的名字都是中药名,还有明商陆。 商陆,商陆,可解毒消肿,散结祛痰。 菘蓝可清热解毒,凉血消斑,利咽止痛,忘忧可清热降火,消炎止血,清肝明目,静气安神。 果然是世代从医的,这名字其实都挺特别的。 陆世微想到了明商陆,记起了最开始在金明池那里遇见他的样子,他手里还拎着一只小兔子。 去年元宵灯会,明商陆还送了她一只兔子灯。 怕想的太入神,陆世微的手躲在衣袖里,小小的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想让自己清醒来,小心被她们看出了错来。 “芙蓉生在秋江上?是指水面?”明菘蓝对她们说了一句,这诗是来自前唐高蟾的诗,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依云栽。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像东风怨未开。 宋金知不语,可说是要靠自己猜出来的,猜出来了这盏灯就归谁了。 “芙蓉花是开在水上,是开水上还是开水间” 明菘蓝还有些犹豫,二选一,还没敲定。 “花当然是开在水中间了,所以是开水间吗?” 明忘忧接住了明菘蓝的话,姐妹间有些默契,直接就选了一个。 “是,就是开水间。” “那这盏花灯是给忘忧妹妹吗?” “不不不,这是姐姐想出来的,还是给姐姐好。” “我可以再猜一个,那盏荷花灯是什么谜面?” 明忘忧将那盏水仙灯递给了明菘蓝,转了话题,继续看着下一个谜面。 荷花灯的谜面是,万木迎秋序,千峰驻晚晖,秋晖西驻蓬丘上,猜一种菜。 又是吃的,宋南锦听着她们来念,心里又来想猜。 又是前唐的诗,是李嘉佑的《至七里滩作》。 “这是猜一种菜?”宋云锦问向了宋金知,她站在那几盏灯旁边,还是点了点头。 宋云锦之前经常在厨房帮赵娘子的忙,所以她认识的菜多。 宋南锦叫宋金知将那盏灯给拿过来,她想再看看。 宋云锦和陆世微也都凑了过来,这菜种 千千万万,有那么多种,要是识不了几样的,都猜不出来。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回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回 前堂内, 陆世宁和宋父刚刚才谈完他之前得来的那幅画,他又问着宋候知读书已经读到什么地步了,还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宋候知只坐在一边, 略略认真的回了些陆世宁的问题。他一直在这里跟他们搭话,其实都有些累了。 明二公子这才又进了前堂来, 一擡眼就先看向了陆世宁, 他像是有话说。 楚娘子在这里坐久了,也想去看看那些姑娘们, 自己先出了这前堂, 走的时候给明商陆使了个眼色, 示意他也跟着去, 可明商陆只看着, 却没起身来。 大娘子出去吩咐人端了新茶来, 见着架势,怕是还有一会儿, 刚刚才叫了人又端了些配茶吃的点心果子来。 宋父的官阶却没陆世宁现在高,也是自觉惭愧。往后的前途也没有他好。 以后官场上的事, 更需要仰赖他了。 陆世宁刚刚已经喝过了一盏茶,这又捡了个酥饼来吃。 宋父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问着陆世宁, 陆世微的婚事有没有考虑过, 算着她也是快十八了,也该成婚了。 陆世宁听着宋父这样问,差点呛了一口茶。 陆世宁还没回话, 左边坐着的明商陆是赶紧的转过了眼来看着陆世宁的反应, 想听听他接下来说的话。 他手里握成了拳,抿了抿嘴, 心都有些提了上来。 陆世宁淡淡一笑,想着是该考虑陆世微的婚事了,这些他心里都有数。 “世微的婚事,世宁心里都是有数的。” “可有中意的人家?” 宋父说着这句话,看了一眼旁边还坐在的明商陆,今日明家的人来,除了登门玩耍,楚娘子和明商陆就是想来问问陆世微的婚事的。 宋南锦早些吩咐了人去宋家说一声,宋家的人去告诉给了明家的人,他们这才上了门来。 只是,陆世宁傻傻的当然是还不知道。 “这,世宁当然有可选的人家。” 陆世宁没多想继续说这个事,陆世微的婚事,陆世宁是想过将陆世微嫁到沈家去。外祖父对他和世微都很好,沈家也是他和世微娘亲的娘家,这都知根知底的,陆世宁更放心些。 陆世微七岁之前还是官家姑娘,后来跟着陆世宁在外求学,性子养野了,不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 她性子稍稍软了些,不适合那些高门第人户规矩多的人家。陆世宁也不想用她去攀附谁,只希望她日后成婚后的日子能更轻松些,沈家家风严谨,又是亲戚,陆世宁心里更中意他们。 陆世宁刚刚那句话一说完,这明商陆是有些坐不住了,听着陆世宁这个意思,这般肯定的语气,他像是已经选定了。 “哦。” 宋父轻轻的点了点头,他心里有数就好,他和大娘子也有些发愁,宋候知和宋金知的婚事,也都还没着落。 宋父原本也是想问问陆世宁的陆家人中,还有没有适婚的公子姑娘们,可是这陆世微还没嫁,陆世宁肯定也是先考虑她的。 还是作罢吧。 陆世宁刚端起茶杯来又要呷一口新煮好的茶,陆世宁的嘴刚碰上这温热的茶水,刚闻着清香的茶味,明商陆直接就走到了陆世宁的面前,行了礼,又直接跟他说着自己想娶世微过门。 陆世宁刚听着这话,是真的被呛到了。 陆世宁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却是手上发抖,这茶杯里的茶水都洒了出来,打湿了陆世宁的衣袖,他嘴边都还挂着几滴茶水。 陆世宁不断的咳嗽,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自己是被他这样直接的举动给吓着了。 “哎哟,贤婿慢点喝,这怎么又被呛着了。” “快快,给姑爷换杯新茶。”宋父使唤了身边的吏稀去给陆世宁换杯新茶,又给他递了手帕来擦嘴。 陆世宁只说没事,原来是这样。 敢情是在这里等着他的。 宋父倒是很平静,没觉得有多惊讶的,只是也没想到明商陆这么直接,就在这说了。 陆世宁停了咳嗽,坐直了身来,看着自己眼前的明商陆,这孩子,真挺大胆的。 “你想娶世微?” 这前堂内的气氛只在他们二人之间有些凝结。 陆世宁开口问了一句,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明商陆连连朝他点头,眼睛都没眨一下。 陆世宁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这有些突然,他,他还没反应来。 宋父怕尴尬,只招呼明商陆先坐,今天就是来说闲话的,不用这么正经严肃。 陆世宁低了头没去看他,抿了抿嘴,心里正是思绪翻涌。 明商陆刚刚那点上头劲渐渐的退了去,现在楚娘子不在这里,但是,即使她在,他也会跟陆世宁说清楚的。 “明公子,你,你为什么想娶世微?” 陆世宁慢慢的恢覆了冷静,脑子里也更清楚了些。 明商陆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陆世宁的脸色,见他问,他也一一都能应上来,就是怕说错了话,惹得陆世宁误会。 陆世宁转眼来看着他的脸,稍稍的打量了一番,还是个挺俊俏的清秀小郎君。 明家是干什么的,之前宋南锦已经跟他说过了。 她不会也早知道了吧? 陆世宁心里正琢磨,明商陆接了他的话,端坐着,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先咳了两声,润了润嗓后,对陆世宁道, “陆大人,我,我喜欢世微,我想娶她。” “之前在金明池那里,我就遇见了世微,这两三年来,我心里一直念着她。”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世微姑娘是陆大人的亲妹妹。” “我知道,谈婚论嫁的事,世微姑娘自然是要问过你这个亲哥哥的。所以,我今天才大着胆子来跟陆大人说此事,希望陆大人能够知道我的真心。” 明商陆说了好些话,陆世宁只听着,也没什么表示。 宋父见陆世宁情绪变化不大,本想来打圆场。 良久,陆世宁才缓缓开口对他道, “我知道了。” “天有些晚了,岳父大人,我和阿锦就先回去了。” 陆世宁直接站起了身,跟宋父说了辞别的话,这应该已经是戌时五刻了,堂内的烛火都暗淡了许多。 宋父不知道该说什么,转头去瞧了瞧明商陆,很明显,宋父都能看出他眼里刚闪过的几分失落。 但是见着陆世宁是主意已定,宋父也只说是该回去了,有些晚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 明商陆起身来还想说什么,陆世宁没给他机会自己就走出了前堂,刚刚瞧陆世宁的神色,算是很平静。 明商陆见他这反应,不说喜,不说难过,就是心里有些不安,起伏不定的。 几个姑娘们都猜了一遍,还是赵娘子随口说了一个什么香芹,宋金知揭了谜底,说着是香芹,她们都还不相信。 万木迎秋序,千峰驻晚晖,秋晖西驻蓬丘上。 宋金知跟她们解释了一遍这谜底的意境,秋和晖的西边是禾和日,合起来就是香,蓬和丘的上面是艹和斤,合起来就是芹。 前面两句就是用来迷惑的,最后半句才是谜底关键。 赵娘子掩口笑着说自己随口一说,还真猜中了,这盏荷花灯就归她了。 几位姑娘和娘子们都已经在这里说说笑笑了有好一会儿了,刚刚楚娘子一来,就碰了上这个热闹。 只是,她身边的丫头赶紧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的脸色有些变了,很自然的就转眼看向了陆世微和宋南锦。 陆世宁刚走出了前堂,打发了人去跟宋南锦和陆世微说一声,有些晚了,该回去了。 宋南锦正收拾着桌上的果皮碎屑,一个小丫头正走了来,跟她说了,姑爷在门口正等着大姑娘和世微姑娘,就说要回去了。 宋南锦点了点头,想着也是夜深了,是该回去了。 灯就不用带走了,宋南锦跟她们说了失陪的话,带着陆世微就要走。 宋金知也是玩累了,也想回去了,叫花阴将剩下的几盏灯都拿回去,挂在自己屋门前,正好看。 陆世宁在门口站了会儿,宋南锦和陆世微一走来,陆世宁看向宋南锦和陆世微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 宋南锦疑惑他瞧啥,不过也没问,就说直接回去了,她也不再去跟大娘子和宋父再说什么了。 陆世微可是直白的感受到陆世宁看向她的眼神是有些怪,感觉他气压有些低。 “哥?你怎么了?” 陆世微小声的朝他问了一句,陆世宁只摇头,说着没事,就是刚刚说了很多话,有些费精神。 明家的人也都要走了,陆世宁怕耽误了,只拉着陆世微说先回去。 宋南锦也发觉他怪怪的,不知道他刚刚听了什么。 但也先上了马车,陆世宁却是一路都沈默。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回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回 陆世宁自回京后三天, 便去任职了。 公事突然多了起来,陆世宁现在也不是天天都要回家的了。 忙着办公已经有三四日,陆世宁四月初四那天本是要回家去的, 却刚从皇宫内走出来没几步,就被韩即和曹庭之给逮住了。 他们俩可说, 和陆世宁很久都没见了, 今天一定要跟他们去吃了酒才能回家去。 他们还叫了林侧柏,他今年又再考, 这等着发榜呢。 曹庭之和韩即当初考中的都是二甲榜进士, 先进修, 如今三年期满, 也都授了实职。 陆世宁心里也是有些烦闷, 松了口也跟他们去了。 去的是赏春楼, 之前陆世宁跟曹庭之来过的。 陆世宁还记得那幅假画。 只是,都未跟他说。 韩即一直拉着陆世宁的胳膊, 絮絮叨叨的跟他说了好些事,最要紧的就是他如今得了个女儿, 一整个吃饭的过程里,韩即跟陆世宁提到红豆, 至少有十次。 韩即的女儿, 名相思, 小名红豆。 陆世宁跟他翻了好几个白眼,人家都是猫奴和狗奴,他这个兄弟却是个女儿奴。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当时红豆满月酒的时候, 他也没来,也是个遗憾。 韩即见他脸色不太对, 直言他有啥心事。 曹庭之是听着有什么可听的,也转了眼来,林侧柏见他脸色也不是很好,也看向了他。 陆世宁端起酒杯,轻叹了一声,就是说是为了自己妹妹的婚事,他有些苦恼。 韩即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笑了他一声,这陆世微是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这有啥苦恼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 曹庭之听着又是成婚的事,直接就转了头去,不想跟他们谈这个话题。 林侧柏心里还惦记着发榜的事,也是没怎么上心。 韩即也说,他母亲也在为自家三妹妹的婚事操心,他这个兄长,也是一样的心啊。 陆世宁慢慢的摇着头,说这还是件麻烦事啊。 明家的事,陆世宁只先藏在心口上,还没有直接去问陆世微和宋南锦,如今明家是有这个意思,但陆世宁还没想好沈家那边该怎么办。 陆世宁喝了不少的酒,曹庭之也是苦闷,曹家夫人,崔大娘子已经在逼着曹庭之去相看各家姑娘们了。 这进修的两三年,曹庭之找了无数理由和借口都敷衍了过去,如今是再也躲不了了,崔大娘子借口装病,要曹庭之今年一定要成婚,曹庭之推不了太久了。 只是,他心里总还是惦记着南家娘子。 之前陆世宁托宋南锦去打听打听南家娘子的消息,宋南锦写信都告诉给了陆世宁,陆世宁又转告给了曹庭之。 他心里是很不平,没想到她嫁的人会是这样的。 曹庭之知道了她的生活情况,暗地里其实去接济过她,只是又怕做的太张扬,落人口实,也是托了好几个转弯的关系东西才到了她的手里。 他心里还放不下,对於婚事也只是推拒。 “韩兄都有女儿了,果然是比我们成婚得早。”曹庭之苦笑了一句,拿起了酒壶又跟他倒酒。 “红豆可爱的很,你们以后都来看看。哈哈。” 韩即是笑的太张扬,陆世宁都不想多搭理他了。 “说起婚事,我也要成婚了。” 林侧柏终於是插了话来,他虽未知科举名次,但是这婚是该成了。 他们三人都看了过去,林侧柏点了点头,也总算是有件喜事了。 娶的人是他的表妹,到了成婚的年纪了,都是亲戚,自然就说定了。 陆世宁如今瞧着他,是气色比以前更好了,不像是之前在他的婚宴上还落寞伤心哭的失意人了。 “恭喜!”陆世宁起身给他倒满了酒,怎么也是件喜事,他就先恭喜祝贺了。 这喜酒可也有他的一杯。 说完了各家的私事,总是还要谈起如今朝堂之上的局面。 官家还未立嗣,底下大臣们总有些已经上奏起书请求官家早立国本,官家的两个儿子,最大的却只还有十二岁,即使有能立国之才,但年纪还小,也不是人人都赞同的。 如今官家的意图却是在改制和盐茶税法上,哪里管了他们的这番请奏文书。 官家也不是已经到了垂老之年,陆世宁和韩即,其实都觉得,现在议论此事其实有些早,就是再等 个三四年也行。 陆世宁其实是才回来没多久,这汴京里的纷纷扰扰,他还不甚清楚,现在也不大想被搅和在里面。 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 茶馀饭后,曹庭之和林侧柏是有些喝多了,还说要去看戏,韩即和陆世宁却说要早些回去了,家里有人等着,要是回去晚了,免不了会被说。 四人分作两队,一队已婚人士,一队未婚人士,曹庭之指着陆世宁和韩即却说,他们这是明显的惧内啊。 陆世宁只笑,没说话,惧内,其实也谈不上。 韩即倒是想早些回去抱女儿,他还答应俞娘子放班后要去买两个拨浪鼓,要不然怎么哄红豆睡觉。 陆世宁和韩即顺路回去,他还真要拉着陆世宁去买这东西。 如今夜市已经上了灯,这跟白日里没什么区别。 陆世宁跟在他身后,瞧着韩即手里拿着这两个拨浪鼓的傻样,心里不知道该怎么说。 韩即要比陆世宁大一岁,这成婚的比他早,有孩子也比他早,陆世宁看着这一摊贩的玩具,就是想买,自己现在也用不着啊。 “瞧你这样子,我看红豆都是被你逗笑的,哪里还睡得着?” 陆世宁想挖苦他一句,大致能想象红豆看着他爹手里傻傻的举着两个拨浪鼓坐在一旁逗她笑的模样,这还能睡着吗。 “你没女儿,你当然还不知道这孩子该怎么哄。” 韩即也不让,反覆在他眼前拿着拨浪鼓晃荡着,又去买了个黄胖儿,陆世宁又给他翻了个白眼,说些什么话呢。 他现在是没有孩子,可是他也有哄小孩子的经验,他以前也给陆世微买过拨浪鼓啊。 还给她扎过风筝。 陆世宁对他呵呵了两声,韩即倒是觉得他这是羡慕嫉妒,还有些酸。 “你说你,这转眼也已经成婚快三年了,怎么没见着你还有个孩子?” 陆世宁和韩即同行在大街上,刚刚喝了不少的酒,坐车太闷了,就当散散步了。 听着他这样提起,陆世宁眼神有些躲闪,只说公事太忙,他跟宋南锦一直都是分开的。 之前没有带她们去,这两三年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过的。 “天时地利人和,这种事急不得。” 陆世宁找了个略显敷衍的借口,韩即微微一笑,还以为陆世宁是跟宋南锦吵架了。 “你说你要是有孩子了,说不定我们两家还能做个娃娃亲。” “你说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要是还有个儿子,我也希望他能跟你一样,文武双全啊。” 韩即像是在逗他,陆世宁这笑的有些甜,随口答应了他。 两人走了许久,陆世宁是戌时三刻才回的家。 刚一进家门,已经有人去告诉了宋南锦,她还在南湘居收拾东西。前几天,她在陆世宁带回来的包袱里,翻出了一双靴子,宋南锦拿在手上,看了许久,发觉这倒不像他以前常穿的款式。 这手艺也不像是外面卖的,靴子内面还绣了个春鸟。 宋南锦是觉得这倒像是什么人送的。 她看了几眼,拿了出来,正好穿,其实这手艺挺好的,这绣的主人很用心。 陆世宁是喝了酒,身上虽有酒气,但也不至於醉倒。 他去了南湘居,先坐下喝了杯茶。 宋南锦从里屋走了来,虽是知道他是跟同僚吃酒去了,但还是象征性的问了问,他还饿不饿。 陆世宁低着头,想让自己清醒清醒。 “阿锦,帮我去叫世微过来吧,我有话跟她说。” 宋南锦瞅他这样,也不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啊,迟疑了会儿,还是说现在就去。 出了南湘居,宋南锦心却有些慌,她也已经知道了明商陆跟陆世宁提了陆世微的事,猜着陆世宁前几日都未发作这件事,就是想挑一个什么合适的时候。 走的步子也不是很急,宋南锦去了扶风居,陆世微还没睡,正好。 陆世微和宋南锦一走进南湘居的正屋,倒是被陆世宁这架势吓了一跳,搞不懂他是要干什么。 陆世宁正在桌后面坐着,桌上铺了白纸,十焉在他身边研墨。 陆世宁略略一擡头,知道她们来了,只招呼她们过来坐。 陆世微有些胆怯的走了来,宋南锦也只能跟她说,小心行事,必要的时候还是会帮她说话的。 陆世微越走越往前,陆世宁眼神示意她坐近些,要不然不好问话。 宋南锦也坐在一旁,瞧他这正经的模样,正坐中间,这架势还以为他是来审案的。 “哥?这么晚了?有事?”陆世微在他跟前坐定了,有些心虚的朝他问了一句,她都没看见陆世宁笑一笑。 这屋内的气氛似乎没那么轻松,陆世微吞了吞口水,静等着他的话。 十焉给他研好了墨,也就退下了,还打发走了守在屋门外的人。 宋南锦见他也不先说话,心里觉得他很奇怪。 “说说吧,跟你哥哥我,老实交代。” 陆世宁手里握着笔,正打算边说边写,第一个问题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宋南锦听着他这么说,正是猜对了他的心思,他果然是现在来发作了。 陆世微擡眼来瞧他,一时还没反应来。 陆世宁转眼来一直看着她的神色,这到底是惊喜还是惊慌呢。 “说什么”陆世微满脸疑云,心里打着鼓,反问着是何事。 “你心里跟明镜似的。” “你跟明家二狗子,呸,是二公子的事。” 陆世宁一时口误,掩口咳嗽了两声,自己不是故意的,恕罪恕罪。 “你跟明家那二公子,那叫什么来着?”陆世宁还记不大清楚他的名字,跟明家的人又不是很熟。 “明商陆。” 宋南锦在旁边给他提醒了一句,还挖苦他这都啥记性啊。 “哦,对,明商陆,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 陆世宁低头已经在白纸上写下了明商陆这三个字,恍惚记得,这商陆是一味药吧。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回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回 陆世微心里一慌, 果然是这事。她看向了宋南锦,不过她也表示很无奈,陆世宁都拿出公堂审案的架势了, 她也无能为力了。 陆世微抿着嘴,稍稍的低了头去, 陆世宁瞧着她这不语的模样, 轻轻的拍了一下桌子,示意她擡头看着他。 陆世微小小的被他给吓住了, 手上捏着帕子, 还没说。 “既然你说不出来, 那就我来问, 你回答就好。” 陆世宁伸笔去砚台蘸了蘸墨, 已经想好了该问的问题。 “你跟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陆世宁收着笑, 边写边问。 “呃,挺久的了。”陆世微挠了挠头, 就是那次跟宋南锦去金明池边踏春认识的。 “再久也得说。” 陆世宁正等着她的话,挺久了, 这三个字,陆世宁也记了下来。 “就是前年在金明池踏春去玩的时候认识的。” “第一次见他,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啊。” 陆世微侧身说着, 陆世宁忙着低头记录, 等写完了,才又问, “从前年第一次认识到现在, 跟他见过几次?” 陆世宁这话问的, 宋南锦真想白他一眼。 “呃,也就六七次吧。” “不过我跟他从来没有单独私会过, 哥,你不要多想。” 陆世微多说了一句,特意强调了这个点。 宋南锦也帮她说了话,陆世微和明商陆确实没有私下见面过,都有其他人在的。 陆世宁点了点头,说自己知道。 “你知道明家是做什么的吗?” 陆世宁又继续追问,陆世微都应了来,没什么纰漏,虽说她是有些紧张,但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什么好心虚的。 陆世宁写了好一张白纸,拿起来又看了看,自己想问的都问完了,他也不想再问了。 “行了,没事了,回去休息吧。”宋南锦手撑在桌上,刚刚还打了个哈欠。 陆世宁这话刚落,宋南锦是醒了神,他就是问个话就完了?陆世微也很惊讶,他就只是问个话? “哥?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啊,我就是想问问,你的婚事我自然要上心啊。” “天晚了,回去睡吧。” 陆世宁收好了这张纸,示意她可以回去了,他不是来问责的,男欢女爱,本就是寻常事。 只是,他很不放心。 陆世微缓缓的起了身,这步子很是犹豫,她看了看宋南锦,她给了个放心的眼神,只让她回去就是。 陆世宁笑着朝她点头,她真的回去了就是。 陆世微虽觉得,陆世宁是个温和的人,但他现在这笑,她这心里却有些慌。 一步三回头,可是陆世微每一次回头来,陆世宁的笑都是那样。 看着她真的是出屋了,宋南锦转头才来讽了他一句, “你这是审犯人呢?” “世微又不是犯人,你什么态度?” 陆世宁听着她这么问,舒了口气,朝她走了来,放软了语气,说自己是不大放心明家的人,怕陆世微自己看错了眼。 宋南锦有些无语,这明家虽然不是十分显贵的门户,但也踏实,家里从医,有门手艺,楚娘子的医术手艺也是很有名的,他家大哥明君迁在宫内是做御医的人,也不过才二十六七岁。 而且,明家的门户也不是很糟污的。 明商陆如今也成年了,二十岁了,在汴京城内也已经开了医馆做生意,也不是什么不务正业的纨絝子弟。 宋南锦跟他再说的清楚了些,只是陈述事实,也没藏什么私心。 陆世宁在旁听着她说,心里多多少少的也是有了点主意,但是,从心底里说,他更喜欢沈家的人。 陆世宁的娘亲是沈家嫡长女,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这妹妹就是之前的沈娘子,陆世宁的姨母。 陆世宁这两个舅舅的儿子,也都很上进,如今都已经中了举了。 二舅舅有二女一子,二公子唤沈惊蛰,长女唤沈夏至,三女唤沈白露。 三舅舅有二子三女,长子唤沈京墨,二女唤沈京安,三子唤沈京宴,四女唤沈京屿,五女唤沈京绪。 沈娘子有二子一女,长子唤林江望,二女唤林姜南,三字林未洲。 陆世宁看中了三舅舅的三子沈京宴,他之前去打听过,也去过信,沈 京宴如今十九岁,也尚未议婚,与陆世微又是年纪相当,家世相当,也算是门当户对,亲上加亲了。 陆世宁本是想着自己回京后,等着沈京宴上了汴京来考试,就将婚事给办了,但是眼下,是有些难啊。 沈家二舅舅也升官来了汴京,陆世宁也是差不多回京后才收到信的。 只是,想着他们忙,陆世宁也没说去看看他们,他有些不敢,他心里对沈家是有愧的。 陆世宁跟宋南锦说了自己为世微的婚事打算,宋南锦没说话,沈家的人都是亲戚,知根知底的,他是更喜欢沈家的人。 但是,宋南锦是觉得,陆世微虽未说自己到底是不是心悦於明二公子,但是明商陆的确是真心的,这两三年了,他一直心里都念着陆世微。 而且,他们家是行医的,踏实有路,和陆世微也算是志趣相投,其实也挺合适的。 但是,无论怎么说,最后都还是要陆世宁点头的,宋南锦当然清楚。 屋内只有他们二人,陆世宁说着说着便要叹气。 陆世微的性子是软些,他是担心她去了别家会受欺负,自己家的亲戚至少还有些情面在。 宋南锦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想着他刚刚既然是问了明家二公子的事,想来心里也不是不顾陆世微的想法的。 “你心里有打算也好,其实也不急於这一时,再慢慢考虑就是。” 宋南锦想着安慰他一句,既然沈家的人也来了,挑个空闲的时候去看看就是。 宋南锦低头来看了一眼,瞧见陆世宁还没换衣裳,这该是休息的时候了,该洗漱了。 陆世宁的靴子其实有些脏,宋南锦唤了筠诸去端热水来,刚看了一眼他的靴子,她想起了之前翻出来的那双,起身要去拿,正好给他换上。 陆世宁在那儿还坐了会儿,突然觉得口渴,去倒了茶来喝。 宋南锦说的也没错,沈家的人是来了,再慢慢考虑就是,也不是非要这么急。 宋南锦拿了那双新靴子来,让他坐下,给他换上再看看合不合适,不知道他之前试过没有。 陆世宁低头听了她的话,自己坐在椅子上,脱了靴子,只是还没注意到宋南锦手上的东西,还以为是她做的。 宋南锦捡了他的旧靴子放在了一边,瞧着这双是不用再穿了。 “不知道你试过没有,不知道这双靴子合不合适?” 宋南锦要蹲下来给他换上,陆世宁推说他自己可以穿,她不用这么对他,他自己有手有脚。 陆世宁的眼神刚一落上宋南锦这手上的这双靴子,还没接过来,眼睛一亮,觉得这很是眼熟啊。 “你,你怎么拿了这双靴子?” 陆世宁是慢慢的回想了起来,这双靴子,不就是之前熙春姑娘给他的吗,现在却在宋南锦的手里,他有一丝慌。 “我在你带回来的包袱里翻到的啊。” “这双靴子看着还挺好看的,手艺也很不错,是你自己买的吗?” 宋南锦见他突然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也不说话,也不穿靴。 陆世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可能骗她吧,就为了一双靴子就骗了她,这也太不可能了。但是他也不好说实话啊。 “呃,不是。”陆世宁还是否认了。 “穿穿啊,看看到底合不合适?” 宋南锦将手上的东西再往他眼前凑了凑,突然发觉他像是心虚了一般,他心虚的样子跟小时候没什么区别。 宋南锦还是能轻易的看出来。 “要不,换一双吧,我觉得这双其实不大合适。” 陆世宁上手轻轻的将这双靴子往他身边推远了些,宋南锦伸手打了他一下,这大晚上还懒得给他找靴子,就穿这个。 见他不肯动手,宋南锦直接就蹲了下来,给他换上了。 “看这双靴子的手艺绣工,像是姑娘做的,是哪个姑娘送给你的?” “呃,”陆世宁吞吞吐吐的,他这样子,宋南锦擡头来瞧了一眼,也只是一笑。 “怎么?不敢说?是姑娘就是姑娘呗,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你也别以为我会善妒,反正,有些事,也不是我能决定得了的。” 宋南锦给他换上了这靴子,还真挺合适的,比她的手艺好多了。 陆世宁有些楞,听着她这样说,他话到嘴边,也没想说的欲望了。 “好。” 陆世宁就回了一个好,情绪不怎么高,刚刚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哑,眼神看着 宋南锦,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筠诸端了热水来,宋南锦拿了木盆过来,又让他脱下来,先泡个脚。 陆世宁只是听从她的话,眼眸都没那么亮。 水也不是很凉,陆世宁心里却没那么热。 刚刚宋南锦说的几句话,他听得很清楚。 宋南锦给他的水盆里添了水,又去了里屋铺床,陆世宁突然有些话想跟她说。 顿了顿,陆世宁还是开了口。 宋南锦在里屋待着,刚刚将那双靴子,就放在了他身边。 “南锦,我之前没待在家里,很多事都是你一个人在管的,你心里是不是会怨我啊?” 屋内的气氛掺杂着花香气味,夜已经很深了,筠诸她们都退了下去,现在就他们二人。 隔着屏风和帘子,陆世宁坐在里屋外泡脚,只能模糊的看见个人影子。 陆世宁的声音也没很小声,宋南锦也能听见。 良久,陆世宁才听见了她的声音。 “我知道你的难处,也谈不上什么怨不怨的。” “你想的太多了。” 陆世宁低头来看向了自己脚下的水盆,热气已经没有多少了。 他拿脚搅了搅水,心里正一团乱。 “我,我其实心里对你很愧疚,所以南锦,你也不要把我想的太世俗了,其实我跟以前没什么区别。”他心里还是始终如一的。 陆世宁还是想解释一下刚刚那个靴子的事,他忘记了主动跟她说清楚,担心她误会吃醋,结果,陆世宁心里有一阵落寞。 “我知道啊。” “我说了,你不要想的太多了,我也不需要你对我有什么愧疚自责什么的。” “很多事,不是你我能控制的。” 宋南锦多少是听出了点他的意思,他倒是比她还容易多想。 “这两三年你虽然不在家里,但是我也知道你公事忙,你在信里都跟我说过了。” 宋南锦铺好了床,又走了出来。 陆世宁眼眶有些发红,他知道宋南锦是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却还都记着的。 他确实是很愧疚自责,他现在也不知道他几年前曾经给宋父写过退婚书的事,宋南锦到底知不知道。 反正,宋父当时是没答应的,宋父不仅没答应,在回信里还给陆世宁寄了些钱,甚至还说,让他立刻到汴京来,他会抚养他们兄妹二人的。 只不过,陆世宁当然没答应。 凡事,还是要靠自己的。 他自上京来,宋家对他的照顾不输给沈家,陆世宁心里是很有愧。 “所以,你不要这样想。”宋南锦坐回到了他身边来,陆世宁低了头,心里有些酸。 “我知道。” 陆世宁虽是这样说,但这口是心非的样子,宋南锦能看明白。 “你对我愧疚,其实是对宋家愧疚。那你是愧疚之前宋家帮你照顾世微还是愧疚平日里宋家对你的多番照顾” “陆世宁,其实根本不用。” 宋南锦特意来跟他强调了这一点,怕他钻牛角尖。 陆世宁靠在椅背上,没说话,水盆里的水已经没那么热了,可陆世宁却没将脚拿出来。 “那你不可能,也是因为愧疚才答应我爹娶我的吧” 宋南锦突然冒了这一句来,原本以为陆世宁会一口否认,但是他犹豫了。 陆世宁擡头来看了她一眼,眼里的神情很覆杂,他微微张了张口,欲说未说的样子,宋南锦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这气氛没了刚刚那般清甜,多了份清冷。 “算了,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 宋南锦压着一口气,看向了他的脚,水应该是冷了,将身边搭着的白帕子递给了他,陆世宁楞楞的将脚挪了出来,宋南锦端了水盆就出了这屋。 陆世宁眼眶很红,嘴边已经没了话。 宋南锦倒了水,回了屋,自己去里屋拿走了自己的枕头,就出了南湘居。 陆世宁见她这样,心里也清楚,没挽留她。 多半是去世微那儿了。 陆世宁拿帕子擦了脚,看着这空屋,是叹了口气。 夜深起了冷风,将屋内的几盏烛火都给吹灭了。 陆世宁光脚走去了里屋,手上拿着那双靴子,也没穿,自己将它收拾进了橱柜里。 脚下凉的很,陆世宁自己躺回了床上,躺了许久才睡着。 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 魂断梦相随。 除却天边月,谁人又深知。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回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回 隔天陆世宁起的很早, 早饭都没在家里用,他出门的时候,天还没大亮。 进宫之前在路边就吃了碗索饼。 陆世宁和十焉吃饭的时候, 十焉一下就想起了,今天是陆世宁的生辰啊。 前几天还是寒食节。 十焉看了看陆世宁的神色, 他是情绪不高, 跟他说起了他的生辰,陆世宁也没什么反应。 “大人, 今天能回来吗?既然是生辰, 回家去跟大娘子她们吃顿饭?” 十焉是在试探他, 昨夜跟陆世微那样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吵起来了。 十焉反正是看着了宋南锦拿着枕头出了南湘居去了陆世微那儿。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吵架了。 陆世宁着绿色官服, 天色渐亮, 这抹绿也挺显眼的。 “应该很晚才会回来,还是算了。” “这又不是什么大寿, 也没必要搞什么。” 陆世宁最后喝了一口汤,拿上帽子, 起身要入宫去了。 昨夜陆世微睡的迷迷糊糊的,宋南锦突然进了屋来, 陆世微还不知道是怎么了, 只是她没哭也没笑, 陆世微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宋南锦躺在她身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敷衍了一句说她不想跟陆世宁待在一个屋里, 怕扰了他。 陆世微翻身来抱着宋南锦, 拍了拍她的背,自己猜着或许是跟陆世宁吵架了, 要不然宋南锦也不会这么直接避开他。 哎,他才回来多久,长了一张什么嘴,陆世微还记着昨夜陆世宁跟她问话时候的样子,心里也不平,这下他倒好,一下得罪俩。 今早起来的时候,她们俩一醒来,陆世宁早就出门去了。 筠诸又说,大人也没有在家吃早饭。 宋南锦拿了枕头就回了南湘居,回里屋看了看,他倒挺会收拾的,床榻都没乱。 吃早饭的时候,陆世微突然也想起了清明节是陆世宁的生日。 刚好就是今天。 宋南锦听了也没说什么,只是沈默。 就现在他们这样,连多说一句话都困难。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宋南锦只吩咐了厨房今天多做几样好吃的,他好像也不怎么挑食,随便做些就好了。 管他回不回来。 宋南锦这一脸淡漠的神色,陆世微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事,所以宋南锦和陆世宁有些争执。 陆世微也不知道明商陆会这样做,这太突然了,她也很惊讶。 这在饭桌上,陆世微也发觉宋南锦的胃口似乎是不太好。 “嫂嫂?你,是不是跟哥哥吵架了?” 陆世微手里拿着包子,还没咬呢,只是觉得昨夜宋南锦来的太突然,肯定是有事。 宋南锦埋头吃饭,刚刚也一直没说话。 “吃饭。”宋南锦擡头来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吃饭,没什么事。 “哥哥是说了什么吗?嫂嫂看着心里似乎不大痛快。” 陆世微放了手里的东西,直接就问了她,这般影响感情的事还是不要遮遮掩掩的好。 “没什么,我就是怕打扰他,所以不想跟他住在一起。” “吃饭,没什么。” 宋南锦话多说了两句,已经是吃完了饭,借口说还有账本没看,先离了花厅。 剩了陆世微一个人留在这里,她心里突然也不是滋味。 谁都能看出来,宋南锦是心里不大舒服,但是她老推拒。 黄昏继续给陆世微添了一碗汤,刚刚陆世微还只吃了半碗粥。 “姑娘再吃点。” 黄昏将舀好的汤放到了她跟前,只是陆世微也没了胃口。 “你也看出来了吧”陆世微问向了黄昏,黄昏迟疑了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宋南锦确实没有前几天那样开心,脸色有些严肃,都没怎么笑。 “不知道哥哥是说了什么了,怎么现在这般惹人烦。” 陆世微甩了帕子在桌上,心里骂了陆世宁一句。 “黄昏,等哥哥回来了,你去问问十焉,到底是因为什么,不会真的是因为我和明家公子的事吧” “是。” 桌上的一些吃食还冒着热气,陆世微也没了胃口,这花厅,这宅子里突然也安静的很。 跟以前陆世宁不在家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 人 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四月踏春正是好游玩的时候,陆世宁一连忙了半月,之前清明节那天陆世宁确实没回来,那桌好饭菜,宋南锦也没怎么吃。 只是隔了两日后,陆世宁回了家,自己收拾了被褥就搬去书房睡了,将南湘居还给了宋南锦,和宋南锦也是话不多。 黄昏去找十焉打听内情,可十焉也说不知道他们俩是因为什么事生气吵架的,他也说不上来。 宋南锦也不肯跟陆世微说实情,他们俩就这样晾着,都不是客气,是稍显冷漠了。 今日陆世宁本是休沐在家,可宋南锦早早的就带着陆世微去了城外的景云寺,陆世宁没跟来。 城外还有桃花赏,宋南锦正好想去上香,郡主娘娘给她托了梦,问着她的安好,宋南锦心里有些挂念,要去给郡主娘娘添个灯上柱香才好。 她们出门的消息,明商陆可是时时都注意到的,自从上次他跟陆世宁说了那些话,他一直都没睡好过。 陆世宁他见不着,陆家的态度他也不清楚,他其实心里很慌。 今天知道了宋南锦和陆世微出城的消息,他带着两个妹妹也去了。 楚娘子去了何老夫人家里看诊,去不了,他也只好带着两个妹妹来打掩护了。 四月中旬还有桃花可赏,也是幸事。 今天的天气虽然不是个天晴的好日子,但也没下雨,也不是沈沈的天色。 宋南锦和陆世微在山门前下了马车,走了上去。 陆世微这将近半个月都见着他们俩一直闹别扭,心里也不是滋味。 只是,她去找陆世宁说话,他也只说,跟她没有关系,她不要管,这是夫妻间的事,她不要多心。 陆世微跟在宋南锦的身后,先进了大殿去上香。 其实说起郡主娘娘,陆世微的印象不深,见过几面,但是她已经快忘记了郡主娘娘的样子了。 宋南锦在杭州住着的时候,那时陆世微才几岁,完全的还是小孩子。 只是,陆世微也不知道郡主娘娘是怎么去世的,好像,陆世宁也从未说起过。 她也不好问,怕戳到了宋南锦的伤心处。 宋南锦烧了纸钱,上了香,出了正殿,还说去后山看看,那儿景色挺美的。 只是,两人刚出了殿,还没往后山去,明商陆和他的两个妹妹已经走了来。 明菘蓝先去跟宋南锦和陆世微打了招呼,见着了是明家的人,陆世微心里很诧异。 宋南锦也没想到明家的人也在这里,擡眼看过去,那边站着的,就是明商陆。 陆世微低了头,没说话。 “宋姐姐和世微姐姐也出门来上香这挺巧的。” 明忘忧和明菘蓝都知道明商陆带她们俩来是干什么的,她们也不是全为了自家哥哥,想到可以出门来转转,她们俩当然是乐意的。 “挺巧的,你家哥哥今日也这么得空?”明忘忧拉着明商陆走了来,示意他开口说话啊。 他先瞧了一眼宋南锦身边的陆世微,也不好意思直接就问她。 “宋姐姐,我,我有话想说。”明商陆看向了宋南锦,他这般欲言的模样,宋南锦是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了。 “世微,要不你和两个妹妹先去后山转转,我等会再来。” 宋南锦想遣开她,正好,还有明忘忧和明菘蓝。 陆世微有一丝犹豫,但是也不想多生是非,还是点头答应跟她们俩去。 明忘忧和明菘蓝会看眼色,等着宋南锦的话说完了,她们俩点头答应拉着陆世微就朝后山去逛了。 宋南锦等着她们走远了些,才叫明商陆跟她走一边去说话。 明商陆听了她的话,跟在她身边。 “其实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宋南锦也不绕弯子了,他肯定是来问陆世宁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宋姐姐,陆大人是怎么说的?” 明商陆稍稍的低了低头,没有直视宋南锦。 “他没说。” 宋南锦回了他三个字,陆世宁之前没有跟她说,到底对明家是个什么想法。 就是现在想问,他们俩现在这样子,也不好去问了。 “啊?” 明商陆有些懵,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擡头来看着宋南锦,这眼神,有些委屈。 “我的意思是,陆大人没有直接说他对你说的这事,是个什么态度。” “他公事 很多,我也没有很多时间能问个清楚。” “不过,他倒是对世微的婚事,有自己的打算。” 宋南锦不想太伤他,他这两三年,一直都惦记着世微,她都清楚的。 “是已经选定了吗?”明商陆压声问了一句,心里已经很失落了。 “肯定不是我。”他小声的叹了一口气,这神色,是泄气了。 宋南锦心里不忍,但这件事她确实没有办法做主。 “明公子,我知道你对世微心里很惦念,但是这件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数的。” “陆大人心里对世微很珍重,他,不大了解你,也不可能直接就一口答应了你。” “陆大人心里是有自己的打算,但是世微的婚事现在还没有说定。” “你若是真的心悦世微,还是要陆大人点头的。” 宋南锦已经跟他说清了这些,这件事,他就是再怎么跟陆世微和她说好话都没用,陆世宁若不点头答应,他谁都不会看。 宋南锦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希望他心里能更明白些。 宋南锦说了句失陪的话,转身就往后山去了。后山的春色还未赏,时辰还早,现在不会回去。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回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回 陆世宁一个人在书房里躺着, 早饭也没吃,睡到了巳时五刻才醒,醒是醒了, 就是磨蹭着还没有起来。 他还盖着挺厚的一床被子,躺在这床上, 望着房梁上的横木, 也不觉得饿。 十焉端了热水进了书房,陆世宁听着动静, 转过了头去看, 见着是十焉, 还是不想起来。 陆世宁翻过了身, 拿被子蒙住了头。 十焉刚刚可是看见了他这翻身的样子, 问着他要不要起来。 陆世宁不作声, 没回答他。 “大人,十焉知道你醒了, 你不饿吗?” “刚刚去厨房熬了粥,要不喝点?” 十焉将热水盆放在了他床榻边上的长几上, 看着陆世宁盖着被子拱成的这模样,心里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起, 等会再说。”陆世宁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出来的, 确实难得休息, 之前一直办公,他眼睛都看累了。 “大娘子和姑娘都出去了,眼瞅着, 是要等着日落时刻才会回来。” “大人, 你不会在书房里要躺一天吧?” 十焉坐在了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被子, 还是想让他起来吃点,真要是饿着了,他可没有办法交代。 “不至於,我等会儿起。” 反正她们现在也不在家,陆世宁也是自己吃饭。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一休沐在家,宋南锦就借口出门去了。 平日里他也忙,也不跟她睡在一起,他们俩现在话是真不多。 “大人,你看这,在书房也睡了有段时日了,要不还是搬回去吧?” 那帕子还泡在热水盆里,十焉想劝着他回去,黄昏私下也跟他说了好多次了。 十焉这话一出,他也没瞧见陆世宁到底是个什么表情,等了会儿,才听见陆世宁回他道, “回去干什么,自己一个人睡多舒坦。”也不会被打扰。 “大人,你是不是真的跟大娘子吵架了为什么啊?” 陆世宁已经睁开了眼来,心里有些感触,又直接坐了起来,身上盖着被子,就靠在床榻边,看向了十焉。 “是不是世微让你问的?” “大人,不是。”十焉摇了摇头,直言表示陆世微现在也不想搭理他,是黄昏催的。其实也算是陆世微的意思,不过十焉还是否认了。 “只是这几日看着天色不好,怕是要下大雨了,怕大人睡在书房着凉了。” “而且,大人也不可能一直都睡在书房啊。” 十焉跟他解释了两句,陆世宁仰头靠在身后,无奈的叹气。 这哪里是他不想啊,只是宋南锦那态度,他不想委屈她,她既然心里不舒服,那他们俩还是分开的好。 眼不见心不烦嘛。 “大人,到底是为什么啊?” 陆世宁靠在那里像是在出神,他也在想,到底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很多事堆在一起,理都理不清啊。” “堆在了一起,就慢慢理啊,总比现在什么都不做的好吧。”十焉走了去拧了拧帕子,递给了陆世宁,陆世宁接了来,只摊开了这热帕子,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何尝不知道啊。”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收那双靴子,现在她是真误会了。” 陆世宁说话都带着沈沈的气,像是有气无力的。 “靴子?什么靴子”听着他这样说,十焉低头去看了看床榻下边放着的这双靴子,这还是陆世宁以前的那双旧靴子。 “哎,就是之前熙春姑娘送我的那双靴子,被她翻到了,还说要给我换上。” “她问我是不是姑娘送的,那我总不可能就因为一双靴子去骗她吧。” “所以大人说了实话?” 十焉断了他的话,他已经大致清楚了他们之间因为这双靴子引发的误会。 陆世宁收了帕子,没说话。 但是这阵沈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十焉也很无奈,陆世宁也太实诚了吧,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不就行了。 “大人,大娘子明显的这就是吃醋了啊!” 十焉也很烧脑,陆世宁不会真的没看出来吧。 “吃醋?她会吃醋?你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跟我说的,说什么即使是姑娘送的,她也不在意,她没那么善妒,还说我是多想了。” 陆世宁裹着被子就缩在床榻 一角,说起这个,他是上了气。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陆世宁无奈的转过了头,细细想了想那晚宋南锦跟他说过的话,他怎么能不伤心呢。 十焉听后也楞了楞,这既然不是宋南锦吃醋,那就是陆世宁心里不舒服呗。 “大人,你是怪大娘子心里头不在意你吗” “哎,也不止这件事,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陆世宁连连叹气,这靴子只是一件事,他们之间,有点覆杂。 “哎,大人啊,其他的事,十焉是不大清楚,但是我发现了这里面最重要的一件事。” 十焉收了帕子,重新放回到了热水盆里,就要去倒水。 “什么事?”陆世宁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转眼来看他。 “就是,大人,你没长嘴。” 十焉说了这句就退了出去,陆世宁还坐在床上有些凌乱,谁没长嘴他明明有张嘴啊。 陆世宁也觉得十焉是突然变得阴阳怪气的,心里是越想越不舒服,想了一刻,掀了被子还是下了床。 他肚子都叫了,有些饿了。 宋南锦和陆世微去吃了酒才回的家,这样回家她就不吃饭了。 从景云寺走,明商陆还折了一枝桃花送给了陆世微,宋南锦也没说什么,只当是明家两个妹妹送的了。 宋南锦和陆世微的马车先走,明菘蓝和明忘忧也坐在车上,明商陆还没上车来。 “二哥哥,我们要是再不回去的话,天晚了,娘要骂我们的。” 明菘蓝挑了车帘对他道,明商陆有些失落,这还是六神无主的样子。 良久,他才移步上了车,自己靠在马车上,南星见他这样出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从在金明池那儿遇见了陆世微,他这心啊,早就已经飘到人家那儿去了。 “公子,陆家的马车已经走远了。” 南星也朝外看了看,已经不大能见着她们马车的影子了。 “我知道。” 他很伤神,没去看。 陆大人,陆大人,他现在脑子里就在想这个,他是不了解自己,那就让他了解了解自己啊。可是他好像也没有机会。 楚娘子那夜也知道了明商陆向陆家求娶陆世微的事,陆世宁是也没一口回绝,但也没一口就答应了。 她知道陆世微之前救过周三姑娘,这事,那些妇人间有传过。 说她容貌清丽,善心善德,机灵聪慧,楚娘子知道明商陆喜欢陆世微,最开始还以为是他想找一个跟他志趣相投的媳妇,哪里想到是在金明池他们俩就遇见过了。 楚娘子打听过,陆家,如今就是陆世微的哥哥嫂嫂掌家,父母已经去了,她是又怕陆世微不是个十足的闺秀,其实心里有些犹豫。 但是明商陆说,他就是喜欢陆世微,想娶她。 陆家如今无长辈父母,楚娘子跟陆世宁也不熟,也不好替他上门去提亲。 不是同辈人,不好开口。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回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回 夜色更明显了点, 宋南锦和陆世微回了家,刚一进家门,陆世宁还在书房看书, 四以这脚快的就来跟他说了。 陆世宁坐在桌后,就当知道了, 也没多说什么。 四以站在门那儿, 又跟他说了一遍,她们回来了, 要不跟她们一起吃个饭。 陆世宁眼睛只放在书上, 却没转头来, 这冷淡的态度, 四以也知道了他的意思。 宋南锦回了南湘居, 筠诸很乖的去煮茶了。 四以走了来, 就站在门外,宋南锦转头去看, 他有些支支吾吾的,宋南锦只问着他是有什么事, 陆大人有何吩咐。 四以低头想了想,说是大人不过来吃晚饭了, 请大娘子和姑娘自己吃就是。 宋南锦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 只说本来就没打算和他吃, 他自己饿了自己去厨房找吃的就是,他又不是没手没脚,不能自理。 宋南锦给枕簟使了个眼色, 枕簟放了茶杯, 就要去打发四以出去。 四以苦笑,这夫妻俩吵架了, 他和十焉也都不受待见啊。 四以灰溜溜的回去了书房,将刚刚大娘子说的话照原样给陆世宁覆述了一遍,刚刚还不大动心,四以跟他说完后,陆世宁丢了手里的书,不大相信的又问了一遍, “她,真的是这样说的?” “嗯。” 四以猛的点了点头,还说自己都是被赶出来的。 陆世宁眼睛一瞪,神情有些凝滞。 “惨了,惨了,玩大了。” 陆世宁小声念叨了一句,从宋南锦这几句话里可以分析见得她是认真的,她是真的生气了。 遭了遭了,陆世宁心里有些慌,手脚无措,他现在已经没了心思来看书了。 “大人,你还饿吗?” 四以没管他念什么,问着他真的还饿吗,陆世宁没吃晚饭,只吃了几块点心。 陆世宁没说话,摆摆手,自己不想吃。 哪里还有什么胃口。 陆世宁示意他下去,他想自己待会儿。 宋南锦这样子,是跟他来真的,之前那些话她不仅是听进去了,还刻在了心里。 陆世宁啊陆世宁,该说你什么好。 陆世宁心里也骂了自己好几遍,不过现在已经酿成了,就要及时弥补才行啊。 刚刚四以是被赶出来的,陆世宁也不好再叫人去问她了。 陆世宁一直等到了亥时都没睡。 不知道宋南锦睡了没有,他还是出了书房去了南湘居一趟。 也不知道是不是十焉是个乌鸦嘴,陆世宁是感觉到了这晚风吹的有些大,他的衣袍里渗入了阵阵冷意。 这院子里的花枝都随风乱动,不大安分,也是感觉到了冷。 陆世宁靠近了南湘居,却见里面还有烛火的亮光,看来是还没睡。 陆世宁放慢了步子,筠诸和枕簟还在门前守着的,见着了陆世宁走来,叫了声大人。 陆世宁低头,没有说什么。 她们俩都还没走,宋南锦肯定也还没睡。 筠诸和枕簟本该拦着陆世宁,宋南锦这是有意避开,但筠诸还是拉着枕簟退了下去。 总归是夫妻,说不定陆世宁今夜跟宋南锦多说几句软话,俩人就又和好了呢。 陆世宁手都有些冷,手轻碰上门边,想敲但又怕打扰她。 犹豫了会儿,陆世宁还是轻轻的推开了门,他一开门,这屋外的冷风就吹了进来,吹走了这屋内原本有的桃花香。 宋南锦正伏案看账本,就她一个人在,书案上还有一白瓷瓶,里面还插着桃花枝。 这是晚桃花。 宋南锦听见了声响,擡眼来看,瞧见了陆世宁,也没说什么,只是转了头来继续看着账本。 屋内也没那么亮,就是书案边多放了两盏油灯。 陆世宁见她不搭理自己,也还是觉得正常,她要是搭理他才怪。 “都这么晚了,小心伤了眼睛。” 陆世宁走近了些,隔着珠帘,跟她提醒了一句,曾经他也是熬夜点灯看书,为此,喝了不少明目的汤药。 宋南锦一时没搭理他,知道他没再靠近,也稍稍的放了心,至少他不会来赖着她。 “这么晚了,陆大人来干什么?” 宋南锦收了书案上的几本账目,其实还没有看完,但她就是不想听他再唠叨,现在也不想看见他。 “都叫我陆大人了?” “不然呢?” 宋南锦坐在书案后,擡眼来回了他的话,又没有十足的情分,叫那么亲密干什么。 “阿锦,我有话想说。” 陆世宁朝前走了一步,他这边烛火暗些,宋南锦不大能看得清他的细微表情,不过她也不想多看。 “夜深了,我想休息了。”宋南锦堵了他的话,她刚刚才费了不少的精神,已经没工夫没心思跟他多废话了。 陆世宁一楞,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现在这个样子,他怎么可能还能留在这里。 眼眸里的光迅速就暗淡了下去,陆世宁自觉的往后退了半步,宋南锦再没有多馀的话了,这段的沈默,就是催促他赶紧离开的意思。 陆世宁添了一句,这几日怕是要下雨了,有些冷,让她注意别着凉了。 宋南锦一直站在珠帘后,没有打算送他出去。 陆世宁也一直低着头,在珠帘前站了会儿,还是自觉的挪步出了正屋。 筠诸和枕簟一直在正屋旁边躲着的,这会儿见着门是关上了,又稍稍的看了看陆世宁这神态,这失意的步子,心里也是有答案了。 她们家姑娘或许都没跟陆世宁多说两句话。 这起了很大的晚风,吹起了陆世宁的青绿色衣袍,只是夜深,也看不出颜色。 陆世宁拖着步子自己摸黑走回了书房。 十焉和四以也在书房外的廊下等着的,同样见着陆世宁这般神情,心里已经猜到了他或许是吃了个闭门羹。 果然大娘子是有脾气的,真不好惹。就今夜陆世宁这个吃瘪的样子,他们俩也是知道了自己以后该怎么在宋南锦跟前做事才不会惹着她。 陆世宁自己进了书房,就和衣躺下了。 屋外的风声还嗖嗖的,吹乱了书房外的那一排青竹,这沙沙的声音,一直绕着陆世宁的耳朵。 他躺在床榻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没有睡意。 凌晨的时候,陆世宁是听见了屋外下起了雨,开始还不大,等了半刻后,这雨如泼水一般就下了来,像是老天爷将今年的春雨都倒了下来。 陆世宁听着雨神,也难以入眠。 他的心飘忽不定,哪里能安稳。 冷风透过海棠纹式样的窗户,还是送进了不少的寒意,陆世宁感觉到了冷,手上才稍稍的使了力,拉了拉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 夜凉如水,随梦轻摇。 雨水落在屋檐上,这成了雨串直直的就挂了下来。 南湘居廊下都积了水。 这水蓝色的帷幔被冷风吹着,有了点浮动,宋南锦被这颇大的雨声扰着,也不大能睡着。 她一直翻身,还是没能入睡。 这冷清的夜色就在她的眼前,宋南锦平躺在这紫檀木雕花纹床上,反覆的叹气,都是一堆什么烂事。 陆世宁可是真讨厌。 早知道就该少吃点,这会儿肚子里感觉有些积食,让她有些睡不着。 刚刚看账目的时候,还吃了三四块糕点,喝了三四盏茶水,这会儿是饱得很。 屋外雨还落着,看来今天晚上注定是不能睡的太好了。 宋南锦拿被子蒙住了头,强迫自己入睡啊,这样才不会多想。 这几场春雨落下来,过后的天色却是越来越好。 谷雨一过,便是立夏。 这都快一个月了,陆世微一根手指头都能算出宋南锦跟陆世宁一共说过几句话,她给过几个笑脸。 不得不说,宋南锦跟他做个敷衍的笑容的时候,做的还真的是很到位,陆世宁自己都要相信了。 不过他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宋南锦只是跟他客气,哪里是真心。 之前是不想搭理他,现在是来敷衍他,陆世宁现在是心里有苦却说不出。 吃饭的时候,陆世宁给陆世微使了个眼色,偏偏,陆世微也不接受,示意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她不参与。 况且,那夜陆世宁审问她的事,她心里可还没忘呢,现在她又怎么会答应帮他来哄嫂嫂呢。 陆世微的意思是,他别做梦了,别痴心妄想她会帮他。 陆世微也叛变了,陆世宁这边阵线只有他一个人能单打独斗了。 他欣然接受,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无情无义了。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回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回 这天是渐渐热了起来, 宋南锦收拾了屋内,将被褥都收了好些,前些时日下雨多, 叫了筠诸去拿艾草来熏熏这屋,怕生了潮, 有湿气会生霉。 筠诸去拿东西来后, 多嘴问了一句,大人的书房要不要也熏熏, 宋南锦一个眼神投过来, 筠诸只恨自己干嘛要多嘴, 将这张嘴丢了算了。 当然是不需要了, 大人身强力壮的, 哪里还需要这些小东西。 肯定不需要。 他不怕冷, 也不怕湿。 筠诸收住了嘴,又赶紧到里屋去了。 趁着这几日天色好, 太阳多,院子里多了很多需要晾晒的被褥和衣裳, 摆了一院子。 还因为下大雨打坏的花枝,宋南锦让她们都捡了出来, 什么枯枝烂叶, 都要收拾干净。 这园林花艺, 就是要时时修缮打理,要不然就不好看了。 曾经在杭州,宋南锦也见过不少的园林, 江南的风景最自然, 也最好看。 宋南锦还打算在假山边安两个秋千,之前修缮院子的时候, 她忘记了。 前几日吩咐了人去找木匠,这几日就打算来做了。 宋南锦在廊下晒东西,陆世微正巧走了来。 她突然想到了个主意,可以让宋南锦出出气。 见她正忙着,陆世微也只是悄悄的靠近了她,宋南锦一直在做事,该是忙了一阵了,这头上还微微冒了汗。 “嫂嫂?” 陆世微喊了她一声,宋南锦专心做事,还不知道她走了来。 “哎哟。”宋南锦侧身一看,问着她有什么事,她正忙着呢。 陆世微也想上手帮帮她,宋南锦推了推她的手说着不用,免得她自己弄脏了手。 陆世微跟在她身边,迟疑了会儿,怕提到陆世宁,宋南锦会生气,但还是说自己有办法让宋南锦出出气。 “我知道不管怎么样,哥哥肯定是说错了话惹嫂嫂生气了,不如嫂嫂听我的整一整哥哥,给自己出出气?” “嫂嫂,长期郁结在心,对自己身体可不好。有气就要撒出来嘛。” “反正就顺势欺负欺负他,哥哥也确实是很没有道理。” “我没有生气啊。” 宋南锦掸着被子,还推说着自己没有生气。她干嘛要生他的气,这可不值得。 陆世微笑了笑,她这样太明显了。跟陆世宁已经对峙一个月了,那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这样夫妻情分真的会变得寡淡的。 “嫂嫂,即使你没有生气,心里也有不快。” “我心里也还记着哥哥那夜审问我的事,其实世微心里也不是很痛快。” “不如嫂嫂就当是为世微出气的?”宋南锦放好了被子,这位置,正好能晒到太阳。 她扯下了胳膊上的衣袖,坐在了廊下,还没答应她。 “他可是你亲哥哥,你舍得?”宋南锦朝她挑眉,陆世微这是彻底支持她了。 “谁让他嘴贱,非要说些不合适宜的话,这一下得罪了俩,他也不着急。” 陆世微可是真不知道陆世宁到底跟宋南锦赔罪没,但是看着宋南锦这不冷不热的性子,也能看出陆世宁的行动和态度。 陆世微在她身边就坐下了,这次,她绝对是站在宋南锦这边的。 “那你说说,我们要怎么整他?”宋南锦只当她是孩子语,虽然她是不愿意搭理陆世宁,但只是想跟他保持合适的距离,还不想对他怎么着。 陆世微对她一笑,说人都是有弱点的,陆世宁也有弱点。 初夏的太阳还不是很晒,洒在肩头上,还暖暖的。 立夏这天,官家带着百官去了南郊举行了迎夏仪式。 花暖鸟香长见夏,青竹微风更甚春。 官家不仅赐了文武大臣们夏冰,还赐了御茶。 五月的汴京城是更有一派胜景。 陆世宁到戌时左右才回的家。 到了门口,本还是想按自己的意思直接回书房去,但筠诸就在门口等着他,还说大娘子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桌饭食,让陆世宁过去跟她吃饭。 陆世宁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好像是入夜了吧,他也没做白日梦啊。 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 陆世宁还不大相信,跟筠诸反覆的问了好几遍,她们是不是别有企图。 筠诸其他的话都没说,只让陆世宁赶紧过去,还言大娘子说了,要是 现在不去的话,那这辈子都别想去了。 陆世宁本还有些犹豫,听着后面这句话,还是急急的赶了过去。 这席面就摆在南湘居正屋。 就他们二人,陆世微没过来。 陆世宁还没换衣裳,还是穿的绿色官服,他手里拿着帽子,在进屋前却停住了脚。 “呃,大娘子为什么要我过来吃饭啊?” 筠诸跟在他身后,听陆世宁这样问,只低头不语。 陆世宁瞧她这样,肯定是宋南锦不肯让她多说的。 其中肯定是有诈。 陆世宁正犹豫着,宋南锦刚刚已经听见了声音,就迎了来。 “回来了?”她脸上还挂着那般敷衍的笑,陆世宁现在看着倒是觉得有些瘆得慌。 “快,先过来吃饭吧。”陆世宁不敢往前走,手心微微的出了汗。 “你,你没事吧?” 陆世宁看着她这般笑容,先问了她一句,宋南锦只说怎么了,他下班回家了,她给他做顿饭吃不是很正常的吗。 见他还站在原地,宋南锦直接便走近了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往桌上走。 说不定是真的转了性子。 陆世宁稍稍的放了点戒心,即刻就沈浸在她的温柔乡里了。 说不定他今天就能搬回来了。 宋南锦放了他的官帽在旁边的香案上,这一小桌上的吃食,都是宋南锦亲手做的。 陆世宁坐在正位上,看着这一桌精致的饭食,心里还是挺乐的,没想到宋南锦现在这厨艺这么好,这色香都有了,就是还不知道这味道怎么样。 之前她做的那些糕点都很好吃,做饭想来也不差。 陆世宁正要拿筷子尝尝,宋南锦先端了一碗冰沙绿豆汤给他,现在天气热了,容易有心火,先让他喝碗这个润润嗓子。 看他的样子,这是有点劳累了。 陆世宁的心里还存了半分戒备,但是这碗冰沙绿豆汤看着是很精致,这冰沙还没化。 宋南锦示意他先喝这个,陆世宁迟疑了会儿,还是喝了几口。 别说,味道很好,很甜,但是不腻口。 既有冰,但不冷牙。 陆世宁刚办公回来,是还没吃饭,半下午的时候他其实就有些饿了。 宋南锦给他舀了一碗桃花粥,桃花是之前就买了的,做了桃花糕后还剩了一点,用来熬粥最好。 陆世宁放了那碗绿豆汤在一旁,已经喝了半碗,这冰的东西,还是不要喝的太多的好。 宋南锦又将这粥推到了他眼前,又说这是现做的,连陆世微都还没吃到呢。 陆世宁嘴里才有了点味道,看着这桃花粥,是感觉还不错,只是这气氛,他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阿锦,你真的没事吗?” 陆世宁侧过了头,又问了她一次,她这般笑盈盈的,难道真的是想跟自己和好?陆世宁心里还想不大通,他一直忙着公事,其实还没想好怎么跟宋南锦赔礼道歉。 他也是想,不如双方就先冷静冷静,这下也能更理智的说事。 宋南锦微笑着说当然没事了,就是给他做顿饭吃,他想多了。 她又拿起筷子给他夹了块炒鸡肉,示意他动筷子啊。 陆世宁转了眼神来,这绿豆汤也很好喝,应该没什么问题,况且宋南锦是个温婉温柔的人,想来是示好吧。 陆世宁端起这粥碗来喝了一口,好家夥,差点没把他给送走。 陆世宁的嘴一含着这一口粥,这桃花粥的味道一下就刺激到了他的脑瓜。 陆世宁手没稳住,这碗落到了这桌上,洒了半碗,陆世宁侧身去咳嗽,吐完了刚刚喝进去的那一口。 十焉和四以见他这样,还以为他是呛着了,十焉正要伸手去递帕子,枕簟却拦住了他。 大娘子不让任何人靠近。 十焉和四以收了手,也没有办法,他们惹不起大娘子。 陆世宁转向了一边,躬着身子继续咳嗽,这哪里是甜粥啊,差点没齁死他。 宋南锦见他是吐了,也没管他,只是默默的收拾了这残桌,拿出帕子擦干净了桌子,将这脏手帕丢在了一旁。 “官人,怎么了?我做的有这么难吃吗?不应该啊。” 陆世宁吐完了刚刚那口东西,自己擦了擦嘴,这口咸粥,都快把他的眼泪给逼出来了。 陆世宁这下是终於知道了她今天晚上为什么这么殷勤的目的,原来是这样。 “官人?” 宋南锦没起身,只让他转过身来,到底是怎么了他说出来啊。 陆世宁躬起了身,缓缓的坐直了些。 “其实我没有那么饿,我想回书房去看书了。”陆世宁说完正要擡步就走,宋南锦一把按住了他的胳膊,软声细语的跟他道, “官人,这都是我花了好些心思和功夫亲自做的,总得给我一个面子吧?” “我不是不给你面子,我是真不饿。”陆世宁使力想抽出自己被按着的胳膊,但是宋南锦死死的拽住了他,不肯让他走。 “忙了一天了,你肯定饿了,吃。” 宋南锦示意筠诸过来再重新舀一碗粥,刚刚那碗不算。 陆世宁挣扎不得,怕伤到她,还是坐了回来。 这怕不止这一个吧。 陆世宁吞了吞口水,他哪还有什么食欲啊,早知道就在外面吃完了饭再回来。 哪怕是碗馄饨也好啊。 宋南锦示意他继续,这才喝了一口呢。 “要不你也吃点?”陆世宁客气的将这碗粥推到了她跟前,宋南锦笑着轻轻的推了回来。 “这桌饭食是我专门为官人做的,我已经吃过了。” 宋南锦继续给他挑菜,刚刚那块鸡肉他还没吃呢。 见他不动筷,宋南锦亲自夹了那块肉送到了他嘴边。 陆世宁眼神求饶,宋南锦只叫他张嘴。 无奈,陆世宁是尝到了这看着精致诱人的肉食的真正味道。 谁家鸡肉是酸的啊。 陆世宁心里叫苦,但也只得照做。 他这是得罪了大神,必得遭苦啊。 宋南锦看着他喝粥,陆世宁屏着气,喝完了这一整碗。 他现在的脑子里只剩下了咸和盐两个字。 这是打翻了厨房里的盐罐子吧。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回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回 喝完了粥, 宋南锦连眼皮都没擡一下,陆世宁已经屈服了,想向她投降, 玩这些心计,他肯定是玩不过她的。 “喝完了, 我可以走了吧?”陆世宁抓着她的手问着, 眼神都很委屈,宋南锦可没不忍心, 又说吃完了饭, 该喝点茶清清肠胃。 她眼神一转过去, 筠诸已经端了刚做好的新茶来。 “这是雨前龙井, 你以前爱喝的。” “这是我亲手给你点的茶, 不尝尝?” 陆世宁看了这碗茶, 心里直打鼓,他转头看向了宋南锦, 轻声问着她道, “这又是哪一出啊?” 陆世宁压着声的, 但是她应该能听见。 宋南锦上手去摸了摸他的脸,温柔的笑着说, “这是我亲手点的茶, 不要辜负我的心意啊。”宋南锦双手端上了这碗茶, 都送到他眼跟前了,他必须得喝。 陆世宁低头来看了看这青白色的茶汤,他的味觉和嗅觉现在已经没有感觉了, 他也闻不出来这茶到底是个什么香味了。 “我可以拒绝吗?”陆世宁抿了抿嘴, 还是在她的怒点边缘使劲试探。 “你觉得呢?” 宋南锦话虽温柔,但却不容他拒绝。 陆世宁手微微发着抖, 从她1手里接过了这碗茶,看了许久,闻了许久,馀光看着宋南锦,她还盯着呢。 算了,就当喝药了。 陆世宁缓缓的舒了口气,喝了一大口。 但实在是太难喝了,陆世宁虽是喝了很多,但最后还是吐了很多。 这官服前面都被打湿了。 陆世宁一手就放了这茶碗,也不管了,拿衣袖擦干净了自己的嘴,眼下他是真饱了。 “我可以走了吧?”陆世宁看向了宋南锦,她也应该是玩够了,他也配合了。 “诶,你不在这里睡吗?”宋南锦假做疑惑状,这温柔似水的眼神又投了过来,陆世宁听她这么一说,突然一楞,心里是又惊又喜。但又害怕是陷阱,神色还是存疑。 “你要是愿意的话,我,我都可以。” 他支支吾吾的说了这句,宋南锦似有讽笑,点了点头,说着他当然可以在这里睡。 陆世宁满眼疑惑的看着她,她到底是想干什么,这又是一个糖又是一把刀的,敢情在逗他玩呢。 “只是,”宋南锦话锋一转,陆世宁仔细听着了她的话,担心她又有什么诈。 “只是,这屋里啊,这几天一直闹耗子,所以我养了几只猫,在这屋里,晚上它们要是叫的话,怕是会打扰你睡觉。这可怎么办啊?” 宋南锦做了一脸无辜状看向了陆世宁,陆世宁担心是刚刚喝多了咸粥,自己的耳朵现在都被盐堵住了,没有听清她的话。 “你刚刚说你养了什么?你养了猫?”陆世宁突做出一脸惊恐状,见宋南锦点头,确实是猫,还不止一只。陆世宁的脑子像被炸开了一样,心里的那份恐惧突然悠悠的生了起来。 “你养了猫?”陆世宁这问的有些大声,旁边的十焉一听见是猫,也睁大了眼睛,这是彻底完了,完了啊。 宋南锦连连点头,跟他又重覆了一遍,是猫。 有两只是买的,那只白黄白黄的猫,还是从亲戚家里讨来的,它白白的头上留着一撮黄毛,所以宋南锦给它取名叫黄薯。 陆世宁的手都在发抖,她这是死死的拿捏住了他啊。 陆世宁想立刻跟她求饶,他错了,都是他的错,其他怎么跟他闹都可以,就是这猫绝对不行。 陆世宁心里组好了措辞,还没说出口呢,这猫已经进了这屋来,这一声声的猫叫就是在挠他的心啊。 陆世宁听见了这猫声越来越近,一转头,就看见它坐在不远处的地上。 他只一见,心里便很害怕。 陆世宁本能的叫了一声,直接就害怕到站在了自己刚坐的这凳子上。 他这一蹿,宋南锦转头来看,是止不住的想笑。 “哈哈哈哈哈。”宋南锦正在旁坐着掩口发笑,陆世宁不敢下地,也怕它走过来。 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她要突然养猫。 十焉怕他摔着,陆世宁也是不管什么君子礼仪了,他最怕猫,十焉虽然不理解,但也还是护着他的,他赶紧走了过去想扶着陆世宁,想劝他不要这样太害怕了,这一般的家猫,没那么厉害。 陆世宁这会儿是又气又恼,给四以使了 个眼色,让他赶紧把这东西挪出去。 四以看懂了他的意思,但又想着这是大娘子的猫,有丝犹豫。但见着他都害怕成这样了,还是跟大娘子说了声对不住了,一手就将那猫给拎了出去。 陆世宁眼没见着了,心里稍稍安慰了些。 什么白猫黄毛黑猫,都是猫,他都害怕。 陆世宁扶着十焉的手,下了这凳子。 “我算是见识到你的厉害了,我服了。” “惹不起我还躲得起。”陆世宁转身去拿了官帽,甩了甩袖子,头也不回的就出了南湘居。 宋南锦心里是出了一口气,但其实也没有多开心,陆世微只是跟她说了陆世宁很怕猫,买几只猫回来吓唬吓唬他就行了。 至於这桌饭,是宋南锦的主意。 她只是想看看,陆世宁这样一个聪明人,会以什么样的态度来纵容她的这点小心计,他配合的很好,其实宋南锦有一丝心疼。 那粥那么咸,他还是喝了一大碗。 那肉酸的很,可是他还是吃了。 那茶里面加了几样很苦的东西,他还能当药喝下去。这些东西,宋南锦一口都没吃过。 陆世宁的态度,她是看清了。 书房里,陆世宁吐了很久,十焉都不知道他刚刚到底吃的东西是个什么味道,但看见陆世宁这吐东西的神情,想来也不会很好。 “原来大娘子的手艺这么差?大人这是全都吐了来。” 十焉拍了拍他的背,想让他吐的干净些。 “她哪里是手艺差,这就是她故意来整我的小心思。”陆世宁躺回了床榻上,用力的喘着气,还是说清了这原因。 要是她一个当家大娘子的下厨手艺都已经差到让自家官人连连呕吐的地步了,这传出去可不是个好名声。 “那大人一开始都知道了,为什么不找一个借口赶紧溜啊,何必再受这份罪。”十焉拧了拧水盆里的帕子,走来给他擦了擦嘴。 陆世宁胃里还很难受,刚刚吃了那么咸的东西,他的喉咙里也不是很舒服。 “她是想出气,我为什么要拒绝她。” “哎哟,要是娶媳妇都这么恐怖的话,那我还是不要娶了,我怕我未来的媳妇会下毒毒死我。” 四以刚给他收拾好了衣裳,这官服该洗了。 他听着陆世宁那番话,心里只是害怕啊,大娘子这心思,够可以的。陆世宁闭着眼听四以抱怨了一句,扯了扯嘴角。 宋南锦还不至於要下毒毒死他。 “大人,吐了这么多,肚子里怕还是饿的,我去厨房端碗粥来,大人再喝点?”这就相当於白吃了,他这样怎么能睡的好。 陆世宁摇了摇头,自己已经不想再吃任何东西了。 十焉也理解,现在胃里难受,肯定也没胃口。 陆世宁平躺在床上,都不想翻身。 他示意十焉和四以都去休息吧,他自己想睡了,还有不要告诉宋南锦和她身边的人,他到底怎么样了。 免得麻烦。 十焉和四以端了水盆就退出了书房,已经是戌时六刻了,他什么也不想再干了。 明日是休假,他也是有时间才陪她玩的,要是真耽误了公事,他也不会这样干。 虽是肚子还有些不舒服,但陆世宁还是很快的就睡着了,他是有些疲累。 宋南锦抱着黄薯坐在床上,她也不知道陆世宁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黄薯真的很乖,趴在她身上,也是要睡着了。 “没想到大人这么怕猫,猫儿明明这么可爱。” 筠诸在一旁点香,想起了陆世宁今晚见到那猫的反应,心里印象还很深。 “我记得他小时候也不是很怕这猫儿的,只是他也确实不喜欢养这些小动物。” “他以前连鸟都不养。”宋南锦坐在床上,回想起了他以前的样子,那时候,他还不至於一见着猫儿就要蹿上了屋顶。 他现在这么怕,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宋南锦摸着这黄薯的毛发,它确实可爱,只可惜,跟他没有缘分。 筠诸点好了香,又问着宋南锦,大人又这么怕猫,她又要养猫,要是这猫儿在这屋里多待一天,陆世宁是肯定不会再来的。 怕是从此就要在书房长住了。 筠诸想看看她的神色,不知道这到底该怎么处理。 “哎,这有什么办法,二选一呗。”宋南锦摸着黄薯的小头,抱着它,真的很暖和。 看来 她和黄薯的缘分也不深,又要给它找好下家了。 宋南锦抱了它好一会儿,要睡了才让筠诸给抱走。 这南湘居可没有闹什么耗子。 这又不是什么粮食丰收的时候,耗子怎么会来。 这五月到了,知了也开始叫了,宋南锦清楚的听见了它的叫声。 池中小鱼塘,莲花发清香。 莲荷的清香潜入了扶风居,陆世微睡的正熟。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回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回 陆世宁到辰时才醒, 也没和她们一起吃早饭。 陆世微一早跟宋南锦吃饭,听说了昨天晚上陆世宁那见着猫儿被吓到的样子,也是笑的快合不拢嘴。 这心情好了, 陆世微早饭的时候,都多喝了半碗粥。 她能想象到陆世宁那一脸惊恐的样子, 这是他的一个弱点, 也不知道是怎么起的。 陆世微可不怕猫,他们四人间, 最怕的就是陆世宁。 宋南锦想到了他昨晚上那个样子, 也是笑了好一阵, 但又问着了陆世微, 他为什么这么怕猫, 宋南锦还记得, 小时候他没有这么怕的。 陆世微也说不清楚,陆世宁是什么时候开始怕的, 她也记不清了。 今天早饭还做了荠菜馄饨,火腿鲜笋汤, 陆世微和宋南锦吃了好一会儿,陆世宁可一直都没来。 宋南锦心里其实还念着他的, 昨天晚上他就没吃什么, 回书房去应该是都吐了。今早又没有过来吃饭, 他是真挺能挨饿的。 陆世宁半迷糊的躺在床榻上,拿被子半蒙着头,是还想再补会儿觉。 书房的门被推开了, 有个脚步声, 陆世宁恍恍惚惚的是听见了声响,以为是十焉或是四以又来催他了。 他翻过了身, 往上拉了拉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 “我等会儿再起,你不要来催我。”陆世宁正嘟囔呢,声音闷闷的。 宋南锦端了热水来,先放在了他床榻边上的书案上,是听见了他这声抱怨。 她也没说话,双手伸进这盆里,拧了几下帕子。 “我不是来催你的。” 宋南锦这温婉柔和的声音刚一起,陆世宁眼睛一睁,还以为是自己刚刚做梦听错了。 他瞬时就掀了被子,坐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是没看错,宋南锦手里还拿着热帕子就坐在他床榻边上。 陆世宁心里有些慌,昨天晚上的事,他是心有馀悸。 陆世宁只穿了件白单衣,他看了宋南锦一眼,她脸上淡淡的笑,就跟昨天晚上哄他吃饭一般。 陆世宁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身子,又往床角处缩了缩,眼神略带戒心。 “你,你来干什么?” 陆世宁不敢亲近她,她这是又要来整他?陆世宁还想不大明白,只是不敢动,双手都缩在被子底下,没接过她手里的帕子。 刚刚还冒着热气呢。 宋南锦侧身坐在他床榻边,听着他这样问,还轻笑了一声。 “怎么?我还不能来?”宋南锦将帕子重新扔回了那热水盆里,见着陆世宁这模样,就如那耗子避大猫一般。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陆世宁眼睛转了转,又解释说他不是这样想的。 “那你是专门过来看我的?”陆世宁话里还带着十二分的不相信,她从来不会来书房看他的,这几天她怎么这么反常。 “算是吧。” 宋南锦手抚上了他的被子,陆世宁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那个,我等会儿起,要不你先回去?” 陆世宁这会子也不敢下床来,只是她突然这样,他心里还真不敢接受,昨天晚上那味道,他可还没忘记。 “我才刚来,你就要赶我走?”宋南锦反问着他,一个眼神投过去,陆世宁心里有些发毛。 “那你想跟我说什么?”陆世宁咽了咽口水,宋南锦这性子,他现在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其他人他都能应付,但宋南锦,他是真没了办法。 他耐着性子,就抱着被子缩在一角,宋南锦顿了顿,问着他到底饿不饿,他昨天晚上晚饭也没吃好,今天早饭也没吃,这人可是会饿死的啊。 “你还知道我昨天晚上没有吃好啊,整我也整够了吧?你还想对我做什么?”陆世宁转过了眼去,这话像是在抱怨,宋南锦瞧着他这般委屈的模样,跟那眼泪汪汪的小猫儿也没什么区别。 “好啦,昨天是我不对,我这不是来问你了吗?” 宋南锦拍了拍他的被子,示意他该起来了,她已经吩咐厨房去做了些粥和点心,这顿必须得吃啊。 她又重新去给他拧了帕子,先洗把脸。 陆世宁眼神随着她的动作而转,心里是稍稍的放了点戒心。 “这水里,你也不会加了点什么吧?想毁了我的脸?”“我还要上朝办公呢,你可不能这样干啊。”陆世宁特意跟她说了这话,也是 ,自己长的也挺好看的,是一双桃花眼,深情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长睫毛盖在他眼下,下颌角分明。 陆世宁稍稍的出了会儿神,宋南锦已经将帕子又递了来。 陆世宁迟疑着不敢接,宋南锦又往前走了一步,自己折了折自己的衣袖,亲自上手去给他擦了脸。 她之前给黄薯洗脸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陆世宁闭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的受着。 她倒是手还轻,知道他的脸不是张猫脸,不能受揉搓。 陆世宁的脸上刚刚擦完,还冒着点热气呢。 “好啦,看来还是我自己上手比较快。” 宋南锦满意似的跟他说了一句,将帕子搭在了香案上,转身又去了旁边挂架上去拿了他的衣裳。 陆世宁这是才更清醒了一点,看来她是真的转了性子了。 “你,你这样,其实我觉得挺反常的。”陆世宁还不肯下床来,宋南锦正给他取衣裳,听见他又这么一说,立刻便转了身看着他。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才正常?我这样对你,你还觉得奇怪?”陆世宁的衣裳正捏在宋南锦的手里,听着他这般说,宋南锦也直接就将他的衣裳扔在了他的床榻上。 陆世宁见着是又点着了她的气,这脸色心情,还真是如云雨天晴一般,时时都变化着。 “那个,我错了。”按照昨天晚上的经验,赶紧认错才是正理,这也是陆父曾经教过他的哄媳妇的招式。 陆世宁跟她赔着笑,他不是故意的,他往前坐近了些,从被子里伸出了手,上前拉住了她的衣袖,示意她坐下。 他将他的衣裳放去了一边,连连拉着她先坐。 宋南锦也没再多说什么,顺着他的态度在他床榻边上又坐了下来。 陆世宁仔细的瞧了瞧她的神色,她是没有真的动气,陆世宁在她身边候着,右手还拉着她的衣袖。 “我,我是真的不明白,你对我的态度,为什么一夜之间能转变的这么大?” “你都想了些什么?” 陆世宁稍稍的朝她靠近了些,他想问个明白,要不然这家里阴一阵晴一阵的,他实在是不好应付。 宋南锦稍稍的侧了身去,想了很久,才回了他一句,自己只是不想担一个虐待丈夫的罪名。 陆世宁听后没作声,也是,她也还不至於弑夫。 “就只是为了这个?”陆世宁不死心的再问了她一次,多多少少还是知道她这是在掩饰。 “要不然呢?”宋南锦转眼来看着他,没多看几眼,便转了眼神过去看向了别处。 是有几分心虚。 “哦。” 陆世宁故意拖长了尾音,装着淡定,随后又笑了笑。 宋南锦见他不语了,想抽回手出了书房去。 她刚一想动,陆世宁却是不肯,直接就一把抱住了她,用自己身上的披着的被子就裹住了她。 宋南锦还想挣扎,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他贴得这样近,她不大习惯。 “你先放开我。” “不。” 陆世宁双手还有力,那肯定是不肯的,好不容易才有这个机会。 陆世宁看着她的脸,看见了她眉目间的那颗痣,看清了她今日脸上的胭脂到底有多好看。 宋南锦没正眼瞧他,半推着说他耍无赖,堂堂的榜眼郎,如今也学会这些了。 陆世宁将脑袋搭在了她的肩上,鼻子凑近了,能闻见了她衣裳上的香味。 “你没话说,我还有话说。” 陆世宁双手锢着她的腰,气息都逼近了她身边,两人都裹着同一床被子,宋南锦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我就是想跟你说个清楚。” 陆世宁抱着宋南锦,闭着眼,想说很多。 宋南锦没作声,也没乱动了,陆世宁察觉她安分了不少,手再使了点力,双手收紧了些。 “阿锦,那双靴子,是人家送给我的谢礼。” “我又没问你这个,你不用跟我多解释。” “我说了我不在意。” “我在意啊。” 陆世宁轻声的回着她的话,她的耳朵都红了许多。 “我之前在宁水县修筑河堤河岸,见到一个姑娘的家人生病了,所以我给了她一些钱,人家是为了向我表达感谢。”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推拒过一次了,她是后来才托人送来的。” “再说了,我临走的 时候,那些百姓们还送了我一些其他的,连活鸡活鸭都有,我只是收了一些,也就是些吃食。” “我也是不想故意遮着掩着,就是怕你误会。” “那我不可能就为了一双靴子就骗你吧?嗯?”陆世宁赖在了她的身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听着他这样说,宋南锦心里还是满意的。 “好,我知道了。”他说了十句,宋南锦就回了他一句。 “那你,心里不介意了吧?那双靴子以后我都不穿了,你给我做吧。”陆世宁之前已经将那双靴子包好收了起来,这东西,就当作是他曾经做地方官的一个见证吧。 “谁要给你做,你自己找人做去吧。” 宋南锦是还嘴硬,这口是心非的小模样,陆世宁从她的语气里已经能猜出她是什么心思了。 “我就找你。”陆世宁抱着她,真是个温柔乡啊,他还不愿意起来。 “还有啊,你之前问我,是不是只是因为愧疚所以才娶了你,阿锦,你是不是忘记了小时候我们的事了?” “我心里念了你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只是因为愧疚所以才娶你的?” “阿锦,你想太多了。” 说起了这事,陆世宁将头擡了起来,一直看着她的眼神,希望她真的能听进去。宋南锦有些动容,她那天是上了头,就随口那么一问了。 “我知道了。”她小声回了一句,舒了口气,陆世宁见她是点头了,心里也是稍稍的安了些。 “所以我可以搬回正屋去睡了吗?” “阿锦,这书房睡着还是没有那么舒服的,有时候大晚上我还是觉得冷的很。” 陆世宁边说边还收紧了些身上盖着的这床被子,还是薄被。 他靠在宋南锦的肩头上,靠的很舒服。 “现在都五月立夏了,哪有那么冷?”宋南锦没完全顺着他的心思来,现在差不多算是夏天了,她穿的都没那么厚了,就他还紧紧的裹着这被子。 “我感觉冷啊。” 陆世宁像是在跟她撒娇,话里多了一份求饶的意味。 “要不你来跟我睡在书房?”陆世宁突然擡起了头来看着她,是在挑逗。 “你想的太美了,我有正屋睡,谁要跟你睡在这书房里。”宋南锦双手推着他,想着还有事情要做就要走,他爱起不起。 陆世宁见她推拒,却还是不依不饶的,问着他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搬回正屋去睡。宋南锦正眼来瞧着他,虽是见他眼眶有些发红,但也不是他光动动嘴皮子,说几句软话就能打动她的。 “看你表现。”宋南锦清楚的向他表明了自己的意思,这解释是解释清楚了,可是也还不够啊。 “看我表现?什么表现?”陆世宁盯着她的眼睛看,宋南锦是松了松口,但还不够啊。 “你说呢?”宋南锦转头迎上他的眼神,总觉得他的眉头和眉眼间存着一份淡淡的清愁。 陆世宁先看向了她的眼睛,这一双大而圆的杏眼,他曾经画仕女图的时候老是想着。 宋南锦气若幽兰,温婉柔和,三庭五眼都很标准,脸上留白略多,黑白分明的眼眸如含一潭清水,肤色白皙,面上还有淡淡的桃红妆。 两人对视了会儿,陆世宁的眼神渐渐移向了她的红唇。 如花瓣般自然的颜色,是个唇红齿白。 宋南锦被他这样看的心觉很不自在,就要再推开他,她是真有事。 陆世宁还是不肯放开了她,只是松了松自己的右手,左手还环着她的腰,右手抚上了她的后颈,轻轻的使了使力,陆世宁低头吻上了她的红唇。 两人都裹在这床被子里,宋南锦刚刚还有些楞,陆世宁的双手都扣着她,宋南锦的双手捶着他的肩,他哪肯放开。 陆世宁闭着眼正沈浸着,宋南锦推不开他,也渐渐安分了些。 气息都重了很多,陆世宁的鼻尖一直缠着她的胭脂香,他的吻有些用力,宋南锦的手都收紧了点。 这大白天的,她脸上有些挂不住。 陆世宁缠着她有好一会儿了,宋南锦发觉他渐渐的松了力,这才一下就推开了他。 陆世宁清醒了来,见她这嗔怪的模样,心里只笑。 “早上才画好的胭脂,都被你要弄花了。” 宋南锦侧身不去看他,陆世宁还是靠在她的肩头上,藏着脸上的笑,才得了点甜头,他也不会再得寸进尺。 “你昨天晚上不是说正屋闹耗子嘛,你过来跟我在书房睡不是正好吗?” 陆世宁心 里还存着一丝侥幸,知道她脸皮薄,也要给她找一个借口。 “就算有耗子在,有黄薯在,我也不怕。”宋南锦喘匀了气,冷静了些,脸也没刚刚那样红了。 “黄薯?是你养的那只猫?”提起了猫,陆世宁的眼睛都放光了,还好,它没窜到书房里来。 “嗯。” 宋南锦想起了这猫,这是个能拿捏住陆世宁的方法。 “怎么?有黄薯在,你还要回屋去睡吗?”宋南锦突然也笑,转眼来又看了看他的反应,果然是不说话了。 “你难道要一直养着它吗?”陆世宁反问道。 “呃,看我心情。”宋南锦挑逗着他,他是害怕了。 陆世宁得了她这句话,没再多说,只是松了手,裹回了这被子,又躺了回去。 他拿被子蒙住了头,翻过了身去。 “那你还要回屋去吗?”宋南锦整了整自己的衣裳,见他突然又不说话了,伸手去拍了拍他。 刚一碰到他,陆世宁就扯了扯被子,示意她把手撒开。 “不去。” 从被子闷出了这两个字,陆世宁说的很坚决。 “有它没我,有我没它,你自己选吧。” 陆世宁不肯探出头来,宋南锦也无奈,本来就要选。 “不吃饭吗?” “不饿。” 宋南锦已经问完了,跟他在书房里说了这么久的话了,这水都已经凉了。 宋南锦也不再管他,端了水,就出了书房去。 听见了她关门的声音,陆世宁才从被子里冒出了头来,他已经睡不着了,扑腾了半天,还是下了床换了衣裳。 已经是巳时四刻了,他不起也得起了。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回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回 黄薯这半个月还是养在正屋里, 陆世宁是真的没有搬回去,陆世微只说吓到了他就够了,还以为宋南锦是真的打算养着它。 宋南锦抱着黄薯, 只言还没有找好下一家能收养它的,她也不好直接就将它给丢了吧, 这么可爱的猫, 她心里其实也舍不得。 但谁让她这官人胆子这么小,连只猫都怕。 宋南锦本想将黄薯和其他两只小猫儿都送回宋家去, 但这三只猫儿, 若都送了回去, 怕大娘子又多话。 俞娘子照顾红豆怕也没精力没心思来养猫。 宋南锦还没想好。 这一磨蹭的, 就是到了端午, 这猫儿也还没送出去。 端午这天, 陆世宁休了一天假,便想着去沈家。 沈家如今住的地方, 就与苏槐巷的陆家隔了三条街,沈家的人, 他怎么也得去见。 陆世宁和宋南锦带着陆世微就去了,沈家二舅舅, 沈羡, 是从江宁府升任入京的。 三舅舅还在杭州, 陆世宁的外祖父,沈家老太爷,已经去世有几年了。 陆世宁那时候自身难保, 也没有回杭州追悼吊唁, 他心里对沈家,是十足的有愧。 今日是端午, 也正是个佳节,陆世宁托着这个借口,才好上门去。 他出门前,心里还是很不安,不知道二舅舅会不会怨他。 马车到了沈家门口,陆世宁还是有些胆怯,宋南锦拉着他下车来,即使沈家的人会怨他,今日只要说清了,也就没什么了。 沈家门口的小厮见着有客人来,赶紧走了来问着是哪家的人,陆世宁报了姓名,这小厮也很惊讶,急急的就跑了进去报给沈家郎君。 宋南锦在旁瞧着陆世宁是还叹着气,宽慰着他,没什么的。 陆世微待在他身边,也没说话。 不多时,沈家郎君,就赶紧出了门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好外甥来了,快进来。”听见了这久违的熟悉声,陆世宁一时有些楞,这么多年没见了,二舅舅都变老了些。 算着岁数,若是陆父和陆母还在,估计头上的白发也更多了些。 “舅舅?” 陆世宁的声音有些哽咽,沈羡下了台阶来,先要拉着他进屋去。 陆世宁朝他行了礼,沈羡擡眼来仔细的看了看他,又瞧了瞧他身边的这两个姑娘,跟他长的像的,这应该是陆世微。 “这是世微吧都长这么大了?是个好模样的小姑娘。”陆世宁收回了眼里的泪,听着他说,转头看向了陆世微。 陆世微随他唤了声舅舅,行了礼,沈羡对她笑了笑,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另一个姑娘,又问着这该是他的娘子吧,宋南锦,宋家姑娘,他也知道,小时候见过。 “见过沈舅舅。”宋南锦也行了礼唤了他一声,沈郎君点了点头。最开始,他们沈家的人也都以为陆世宁和陆世微已经随着陆父陆母去了,为此,沈家老太爷还伤心了好一阵,病了一段时日。 后来,没再过三年,沈家老太爷便去了,本还说,要跟着二舅舅来汴京养老呢。 可惜,年岁不永,是为着那件事伤了心了。 后来,陆世宁这个今科榜眼的消息,传到了杭州,沈家的人看了邸报,才确认真的是陆世宁,是沈家的外甥。 “别都站着了,快进去吧。” “前段时日没有来,世宁知道舅舅一家都忙,所以也没来多打扰,望舅舅见谅。”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要多心。” “今日端午,你舅母下厨做了好一桌茶饭,正好你们来了。” “快进来。”陆世宁和沈郎君走在前面,宋南锦和陆世微跟在身后,宋南锦猜着陆世宁肯定也是为了陆世微的婚事来沈家的,今天这顿饭,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要跟沈家人说定了。 宋南锦心里其实还想着明家的人,但是如今陆世宁这胳膊肘是偏向了沈家了,他又说对沈家有愧,心里怎么不会软。 进了正堂,陆世宁正和沈郎君喝茶,话里间谈起了沈家这时升任回京的事,陆世宁之前可不知道沈家要来汴京,自己也是回了汴京来才知道。 “舅舅,三舅舅还在杭州吗?” 陆世宁跟沈郎君有正事说,宋南锦带着陆世微去找舅母了,说她在厨房下厨,正好去瞧瞧。 沈家的两个孩子,也都还在家,沈白露听说了是陆家的人,该是陆世微来了,得了信,也说要去看。 不过长女沈夏至已经嫁人了,自然也没在家。 “你三舅舅是还在杭州,再等一阵子,他也要去扬州上任了,他还在料理家中的事务。” “哦。” 陆世宁放了茶碗,原来是这样。 “舅舅,世宁还听说,三舅舅的儿子,沈京宴跟着二舅舅也来了汴京?怎么没见着?” “是,他是来了,我刚刚已经吩咐人去叫他过来了,你且等一等。” “是。” “你这三表弟啊,是跟着我们来汴京考试的,你三舅舅拜托我说先带他来汴京看看,开开眼。” “我想着家里多一个孩子也好,也热闹些。” “我这二儿子,我也担心他的学业,这也看着他要成年了,希望他等着下一次科考能考中。” “好外甥啊,你这番才学,我倒是觉得应该是遗传了你外祖父的样子,我看着你现在这模样啊,有几分还真像你的外祖父。” 沈郎君又是来夸他,陆世宁榜眼登科的消息,传到了沈家,可惜,陆世宁的外祖父没有亲耳听到。 陆世宁低头笑了笑,他和陆父,确实是多亏了沈家的恩惠,才有了这一番天地,他心里永远记得的。 “舅舅过誉了,当初若不是外祖父为世宁的学业多多上心,世宁也成不了如今这模样。” “世宁心里万分感恩,永远都记得的。” 这茶还热着的,陆世宁说了这句话,心里滋味有些难受,可惜再也见不到外祖父了。 “不提那些了,我瞧世微也大了,你也成亲了,这不是都很好吗?” 沈郎君劝着他喝茶,这喜气的节日里,不要这样伤感。 刚端上了茶,沈京宴和沈惊蛰已经上了正堂来。 “来。” “见过你们的表哥。” 陆世宁听见了声,转了眼去,他先瞧的是沈京宴,小时候还见过的,陆世宁还多多少少记得点他的模样。 沈惊蛰先走了过来,给陆世宁行了礼,开口就是陆表哥。 陆世宁点了点头,转头还看着沈京宴。 他着深蓝色素面锦缎袍子,腰间挂了一块白玉,脚着黑靴,还是个端端正正的君子模样。 “表哥安好。” 沈京宴也走近了来,跟陆世宁行了礼,唤了一声表哥。 陆世宁示意他们俩坐,沈京宴还十八呢,沈惊蛰也快二十了。 沈惊蛰和沈京宴规规矩矩的坐在了左边,陆世宁多看了沈京宴几眼,他心里是为着陆世微盘算的,这模样好,也有才学,两家有亲,总归不错。 “今日世微也跟我来了,京宴想去见见表妹吗?” 陆世宁一来就先问着了他,他有些楞,转头看向了沈郎君,他正喝茶呢,还没说话。 “呃,世微妹妹,怎么不在这” “她跟着你表嫂去找舅母玩了,我没叫她过来。” 陆世宁正给他解释着,他是这样一问,也怕沈郎君能猜着了陆世宁的意思。 沈惊蛰看着陆世宁对沈京宴说起陆世微的事,这打的主意,明眼人还是能看出来的。 “世宁表哥成亲了?这新嫂嫂我们还没瞧见。” “嗯,已经成亲三年了。” 沈惊蛰打了个圆场,说没看见其他的人。 敢情他刚刚没听见陆世宁说的话。 陆世宁只笑笑,端起了茶碗喝了一口茶。 用饭的时候,他们都坐在一处,陆世微和宋南锦是真见着了陆世宁心里念着的沈京宴,确实是个端正的模样。 看来他眼光的确还不是很差。 沈京宴也擡眼来看,陆世微朝他行了礼,他亦然回了礼。 虽说本都是亲戚,但陆世宁和陆世微自己在外多年,跟本家的人都没什么来往联系,更别说沈家了。 一家人都在一起吃饭,也就不拘那个礼了。 今日这桌饭是陆世宁的舅母叶娘子亲自下厨做的,今日是端午,正好吃个粽子。 不仅有粽子,还有糯米团子,半透明的白团,还有糯米糕。 做的还是杭州口味,陆世宁很惦记着这一口杭州味道。 堂内还挂着艾草,这味道很明显,陆世微对这草药类的味道很敏感,她身上还挂着两个荷包,也放了些能避除毒虫的东西。 除了菖蒲酒,还有紫苏饮。 陆世宁跟沈郎君谈起了沈惊蛰和沈京宴读书的事,不知道舅舅心里有没有主意。 汴京内的书院学塾很多,但要真找一个合适的,也还是不大容易的。 叨叨家常的,陆世宁这话匣子是又开始了。 陆世宁和宋南锦在沈家待了很久,酉时才归的家。 陆世宁今天在沈家吃饭的时候,却没有直接跟沈郎君提起陆世微的婚事,毕竟三舅舅和三舅母都不在眼跟前,就算是二舅舅没什么话,也要问过沈京宴的亲生父母啊。 陆世宁他们刚回家,家中的丫头们来跟他们说,今早他们前脚走后,明家的楚娘子和明家二公子三姑娘四姑娘都上了门来,但可不巧,她们听说陆世宁他们都出了门去,也就回去了。 连茶都没喝。 陆世微在他身边听着是明家的人,心里有些慌,怎么事情都撞到了一起。 宋南锦不想多生什么是非,拉着陆世宁就回了南湘居,劝了陆世微早些回去休息,陆世宁没说话,跟着宋南锦就走了。 哪里想到这么巧,这明家怕不是来直接提亲的。 宋南锦拉着陆世宁的手就要进屋去,走至门口,陆世宁突然一惊,想着这里还养着他最害怕的东西,脚停住了不肯进屋。 “诶诶,还有猫呢,我不进去。”陆世宁抱着手在门口就候着,不肯走,宋南锦是差点忘记了,忙叫人去里面把黄薯给抱出去。 陆世宁转了身去,都不想看见它。 等着宋南锦说着没事了,他才肯进屋。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回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回 宋南锦唤了筠诸去煮茶, 她有话跟他说。 隔着帘子,筠诸起了炉火,正拿了茶饼出来。 陆世宁今日也是跟他们说话费了好些精神, 进了屋,在书案后面就着蒲团躺下了。 宋南锦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 她要说的就是关於陆世微的婚事。 陆世宁让她再凑近些说话, 宋南锦面上虽不语,但还是往他身边凑近了些。 陆世宁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 抱着她的胳膊, 又坐了起来。 还跟上次一样, 不过宋南锦已经用力将他稍稍推开了些。 “认真跟你说事呢, 你别这么不正经。”宋南锦理了理胳膊上的衣裳, 他再用力些, 她的外裳就要落了肩膀。 “好好好,你说。” 陆世宁靠近了书案边, 拿手撑着自己的脑袋,示意她继续。 “今日我原本还以为你要跟沈舅舅提起世微的婚事, 但结果你还是没有提,我还真猜不准你到底对世微的婚事上不上心?” 宋南锦说起了世微, 陆世宁转了神色, 他不说, 现在也是想着沈家刚来汴京不久,现在就提了,一来他们想不到, 二来有些匆忙。 陆世宁不想随便就将陆世微的婚事给说定了, 还是要仔细认真的看看。 “我哪里不上心了?我心里想着呢。”筠诸煮好的茶汤已经散了味,陆世宁都已经闻见了。 等着她端了两盏茶进来, 又退了出去,宋南锦才又问着他。 “你还是想将世微嫁给沈家?” 宋南锦没跟他兜圈子,这也不是什么不值得说的。 陆世宁迎上了她的眼神,即使他没点头,但是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宋南锦暗自叹了一口气,今日那沈京宴的模样,她也不是没瞧见,总觉得,还不如明商陆待她的好。那沈京宴其实对陆世微并没有那么热情。 “为什么啊?难道你就是因为是亲戚,所以你才一心只盯着沈家的?” 宋南锦像是戳破了这一层窗户纸,陆世宁心里是怎么盘算的,她已经很清楚了。 “有这个原因。”陆世宁认真的回答她的话,也是因为是亲戚,所以他才稍稍的放心,陆世微是个软性子,要是没点打算,她要是去了别家,就是怕她会受欺负。 “可是,你还没问过世微到底愿不愿意,她喜不喜欢那沈京宴啊?” “我只是替她这样考虑着,我也没有一口就答应了啊。” 陆世宁怕自己刚刚没说清楚,又补充了一句。 宋南锦对他这个回答有些不满意,陆世微跟她待了这么久,也从未说起过她心里到底喜欢谁。 都是女儿家,宋南锦也不想陆世微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即使是亲戚。 “你不要回避我的问题,你可是没有问过世微到底愿意不愿意的。” 宋南锦收起了刚刚那般还略显温柔的脸色,正经的问他道。 “陆世宁,难道你就是这样为世微考虑的?” 陆世宁正要喝口热茶,听着宋南锦叫他的名字,心想肯定是又不好了。 “不是啊,我,我只是不想让世微以后受欺负而已。” “那你怎么知道,那沈京宴若是没那么喜欢世微,他会不会欺负世微?” “你难道是只看中了那沈京宴的才学却忽略了他为人的品德?” “陆世宁,才学是一码事,这人品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你要分清楚啊。” 宋南锦话说的有些重,陆世宁手里端着茶碗,却迟迟没入口。 他抿了抿嘴,知道要是再跟宋南锦这样说下去,她怕是要跟他吵上几句,为着这事,那还是不值当的。 “好啦,我知道你也是在乎世微的感受,我没有一口就跟舅舅提了,也是想多看看那沈京宴如今的处世为人,才学和人品确实是两回事。” “至於明家的二公子,若是他人品端正,人善心有才,我还是会考虑的。” “世微那边,我也会跟她说清楚的。” “我只是觉得,她以前跟着我,确实是吃了苦,我实在是害怕她以后的路,我怕她出了门后,我就不能全心护着她了。” “阿锦,我真的害怕。” 热茶还冒着热气,陆世宁的神色突然也变得严肃起来,说起沈家,他是心里有愧,也希望陆世微嫁给了沈家的人,能得一个更好的庇佑。 但若是陆世 微真的不喜欢,他还是会放弃考虑沈家的,毕竟,婚事求缘分,不能强求。 若是一辈子在两个人的关系里,都只能做一个泥塑木头,这一辈子也是无趣的很。 陆世宁说着说着便低了头,想起了之前在外面的日子,他也不想将这份苦时时的都挂在嘴边。多说无益罢了。 这说到了节骨点上,宋南锦虽没有经历过,但这般痛,她也有过。 两人沈默了会儿,宋南锦还是往他跟前再凑近了些,揽住了他的肩膀,抱住了他。 “若是能有个真心待世微好的,她一定不会过上那样的日子。” 宋南锦怕他更伤心,轻拍了拍他的背。 陆世宁的手也放了茶碗,顺势抱住了她。 “我也希望。” 陆世宁念了这句,宋南锦真怕他哭了,又放了手,说着去给他准备热水,洗个澡再睡的好。 夏天天热了,容易出汗。 她一要走,陆世宁牵着她的手问着,他是不是能回正屋睡了。 这才进了正屋,他还不舍得走呢。 “如果你不怕黄薯的话,当然可以。”宋南锦故意的又搬出了黄薯来,他是听之色变啊。 陆世宁放开了她的手,起身叹气,说着他还是自己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孤独的,落寞的自己回书房去睡吧,就让黄薯陪着她。 它多可爱啊,毛茸茸的,摸起来舒服的很,圆滚滚的身子,小白爪多好看啊。 宋南锦听着话茬不对,脸凑到他眼前,问着他是不是在吃醋,陆世宁咳了两声,稍稍的转过了身去,一脸傲娇的对她道, “我堂堂一个朝廷官员,怎么会吃一只猫的醋?你可真想的出来。” 陆世宁扭过了脸去,正还想看她有什么话说。 宋南锦憋着笑,要是现在把黄薯放进来了,他估计得吓得跳到房屋顶上去。 “行了,你可以留在这里,只要你不怕黄薯和耗子。” 还没等宋南锦说完,陆世宁对她浅浅微笑着,没说话,甩袖就走了。 “诶,你去哪?” “我怕你放猫进来,我还是回书房去待着吧。”陆世宁连头也没回,宋南锦没留他,这黄薯,她现在不是也没找好下家嘛。 无奈啊,陆世宁已经回了书房去,又是冷清的一个人待着,陆世宁心里可记着账呢。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回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回 六月份的天是更热了些, 今夏却是六月的雨较多,这一连下了快七八天了,总见不着一个天晴。 今早起来发觉天还是阴沈沈的, 宋南锦吩咐丫头们将院子里晒的衣裳被褥都收进来,这看着还是会下雨的。 就是已经到了午时, 这雨还是如天泼一般的就下了来。 虽是下了雨, 但这热气也还没散。 宋南锦抱着黄薯就在廊下坐着赏雨,筠诸刚给她煮了一壶新茶。 “姑娘, 这么大的雨, 不去接大人回来吗?今天早上不知道大人出门带伞没有。” 陆世宁一直睡在书房, 其实家里有些丫头有点嘴碎, 已经在传家中大人和大娘子是不是不合, 怎么大人一直都没有回正屋去睡。 宋南锦也不知道他到底带伞没有, 反正她没瞧见。 不过他身边的人应该都知道给他带伞的。 宋南锦正拿着一个枣糕吃,还顺带挠了挠黄薯的小头。 只要有这只猫在, 他就不会来的。 反而还清净。 说着话,这雨声是越大了, 院子里的花儿都被风抱住,已经站不稳枝头了, 随着风起, 这雨点是落进了廊中。 “姑娘, 我们还是进屋坐吧,这雨都要飘到身上了,容易着凉的。” 筠诸就要来搬凳子进去, 宋南锦也站了起来, 抱着黄薯就要进屋去。 这雨一会儿下的小,一会儿下的大, 这雨声也是一阵阵的。 就是到了傍晚时刻,这雨是下的更大。 宋南锦在屋里练字,刚刚陆世微来给她端了她自己调制的饮子,这暑热的天气里,屋里容易生霉,人也容易生湿气,她配了几味药,是可以调理身体的,味道也不苦,正好喝。 她还留了一点给陆世宁,只不过他还没回来。 宋南锦算着时辰是越来越晚了,还没听她们来报,陆世宁回来没有,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已经是戌时七刻了,还没来报。 枕簟正去了里屋给宋南锦铺床,筠诸放了茶碗,去拿了香球要去熏被。 这香球是金属所制,外部是镂空的球体,球体内有两个同心圆组成的平衡环,中间接着一个半圆形的金属小盂,这小盂里装着香料。 无论这香球怎么滚动,这里面的香料都不会撒落出来。 宋南锦最近常用的这款香,是以初春梅花蕊中的雪为香引子,如嗅春气息般,还有一股淡淡的梅香。 这还听得见外面偌大的雨声,这入了夜,雨又下大了些。 这阵雨声是稍稍的盖住了些廊中的脚步声。 宋南锦心里有些记挂着,正打算再出去问问,起了身,将黄薯放在了一旁,摸了摸它的头,示意它乖一些,不要到处乱跑,要是淋了雨,打湿了身,它也不好受的。 正没走两步,陆世宁已经被十焉和四以都推了来,他刚回来,本想直接就回书房去的,他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确实是带了伞。 但这会子是淋雨回来的。 十焉和四以都是觉得不该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就拉着他不去书房,先去正屋让大娘子看看,看着他是淋雨了,宋南锦也会心疼的吧。 陆世宁被他们俩推了来,但害怕黄薯,只在正屋外停着,不敢进去。 宋南锦正出了屋来看,一眼就瞧见了他。 哎哟,这落汤鸡的样子,他的睫毛上还散着几滴小水点,眼里是含了水一般,倒真像是个楚楚可怜的模样。 “你是没带伞吗?怎么淋雨了?”宋南锦看着是有些楞,陆世宁还摇了摇头,甩了甩袖子,刚刚耳朵里似乎也进了水。 “带了,被人抢走了,只好淋雨回来了。” 陆世宁无奈的解释了一句,这个韩即啊,真是好兄弟,为了不挨自家娘子的骂,一把就拿过了陆世宁的雨伞,说着他自己再买一把回去也行。 他这靴子可是俞娘子亲手做的,要是打湿了,他要挨骂的,要是也淋雨着凉了,他还怎么回去抱红豆啊。 还说,陆世宁淋雨回去,正好让弟妹再心疼心疼,不是两全其美嘛。 这种谬论,陆世宁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这雨这么大,一把雨伞也扛不住的啊。 陆世宁抖了抖官服衣裳,刚刚那水还顺着他的衣裳往地上躺呢。 陆世宁见着宋南锦的反应也不是很担心,还是说回书房去。 十 焉和四以拦着他,直接拿过了他手里的官帽,就直接进正屋去给他放下了,出来的时候,还顺带将黄薯给抱了出来。 他们俩也先下去了,淋雨了,要去换衣裳。 宋南锦叹了口气,走近了他身边,还是推着他赶紧进屋去,这雨还大呢,别真的受凉了。 陆世宁挪步进了屋,宋南锦先说赶紧脱了衣裳,这都湿了,怎么还能穿呢。 陆世宁先脱了官服,又要坐下来脱靴子,他的靴子里也进了水,这雨是真大,哗啦啦的下。 枕簟和筠诸听着声就出了里屋,里面都收拾好了,宋南锦将衣裳和靴子都交给了她们,说要洗了,但是又怕这天气,这衣裳和靴子都不好干。 陆世宁还光着脚踩在地上,虽是下雨了,也不是很冷。 “你坐会儿,我去给你拿双新靴子来。”陆世宁还坐在椅子上,宋南锦去了里屋翻东西来,她之前其实做了很多,就是没怎么给他。 陆世宁眼巴巴的望着她,之前还说不给他做呢,口是心非啊。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知道今天下了这么大的雨,就该早点回来才是。” 宋南锦掀了帘子,也正走了来,边问着他,边要给他换上新靴子。 “今天事情有些多,出宫了其他几个同僚还说要去吃酒,我拗不过他们,就去了。” “他们说,在清风楼上吃饭赏雨作诗是个趣事。” “他们还送了我一首呢,你要看嘛?” 陆世宁边说边要在身上找那张纸,那是白学士写的,他们每个人都有。 “我可不看,你们吃了酒昏了头了,能做出几句好诗来,怕不是都是些酸话。” 宋南锦示意他踩踩地,看看到底合不合适。 “确实是喝了酒,我也觉得他们是闹的有些欢了。” 陆世宁再站了起来,跺了跺自己的脚,是合适的。 “行了,过来喝杯热茶。” “我刚刚已经叫筠诸去备热水了,你等会儿先去洗个澡。”宋南锦挨近了他身边,是闻见了有一股酒味。 “好。”陆世宁跟在她身边,是有些口渴了。 在书案边的蒲团上,陆世宁坐了下来后,还发现上面有几根猫毛。 他嫌弃的去擦了擦,又拍了拍自己的手,连一点猫气都不想沾上。 宋南锦给他倒了碗茶,还热着的。 雨声还滴沥着,刚刚打开屋门,吹进来的一阵风,将屋内的烛火都吹灭了几盏,这屋里的光亮是更淡了。 “你先坐着,我去看看热水烧好没。”宋南锦爬了起来,就要出去,陆世宁口里还含着一口热茶,还没咽下去说让她回来,宋南锦已经出了屋去。 他这头发身上是淋雨了,她也不说来给他擦擦。 陆世宁手放了茶杯来,又转头好好的看了几眼这正屋,自他回京后,他就没在这屋里睡过几次。 这屋里的陈设,似乎都变了些。 陆世宁转眼来看了看书案上的东西,还有几张白纸,她刚刚像是在练字。书案右边还堆着好几本账目。 她一直在忙这个?陆世宁知道宋家是家大业大,宋南锦陪嫁的东西也不少,应该都是田产铺子还有庄子。 陆世宁捡了她刚练字的纸来看,她在抄词,这词,是李煜的。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宋南锦的字体瘦长,这首词也更显凄冷哀愁。 她是在思念郡主娘娘吗? 陆世宁正看的入神,宋南锦已经又进了屋来,说热水都备好了,他可以去洗澡了。 他拿开了手里的东西,撑着桌子也起了来。 “衣裳我都给你放好了,你自己去吧。” 宋南锦给他撑了一把伞,这雨还下着呢。 “我还有账目没看完,你自己去洗了,就回屋来吧。” 陆世宁听她说这话,转了身,她这是愿意让他留在这屋了 陆世宁还没细问呢,宋南锦推了他出去,说别磨蹭了,等会水要凉了。 脚步声都被雨声盖了过去,宋南锦又坐回了书案,她确实还有账目没有看完。 宋南锦去多点了盏油灯放在了书案上,她收起了刚刚她练的那几首词,刚刚自己忘记收拾了。 想想,郡主娘娘和宋谨时去世都有年头了,她都快忘记了郡主娘娘和宋谨时的样子了。 李煜词中有 亡国之恨,亦有思念亲人之情,她也有思念之意。 雨一直下,陆世宁洗完了澡,出屋来刚好一阵风吹,是直直的发冷啊。 现在已经是亥时二刻,陆世宁是真的回了南湘居,宋南锦还伏案看账目,看的入神,还没发觉到他已经进了屋。 “都已经很晚了,你还要看啊?”陆世宁肩上还搭着一帕子,他换了衣裳,手还是热着的。 宋南锦边打着算盘边翻着账本,还没搭理他。她脑子里还算着东西,哪里有空。 陆世宁见她不语,也走近了她的身边,这屋内只有他们二人了,应该是休息的时候了。 陆世宁挨近了她的身边,他刚洗完澡,身上还有一股香料味。 “今天不看了呗,免得伤了眼睛。”陆世宁上手抱住了她,难得有机会可以占便宜,他怎么会放过。 宋南锦的思绪都被他一下打断了,她转过了头来,瞧着他的脸,想了会儿又对他道, “我怎么觉得你身上还有股酒气?” 陆世宁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身上,有这么明显吗,或许是今天晚饭吃的酒味道很浓。 “怎么?嫌弃啊?” “也不是嫌弃,可能是我鼻子比较敏感。” “你喝的什么酒?” “流春酒。” 陆世宁眼睛一直看着她,这白天里看就很美了,晚上看,烛火更朦胧,多添了一份花月般的柔美。 陆世宁一句一句的回着她的话,眼里突然泛起了潋滟的波光。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陆世宁抱着她的手又稍稍的使了使力,收紧了些,宋南锦一下就跌进了他的怀里。 “我发现我只要给你一点甜头,你就会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了?” 宋南锦推着他的手,脸上是又起了点害羞的红晕。 “嗯呐。”陆世宁藏着笑,他是顺杆子爬的,有杆子干嘛不爬,他又不傻。 宋南锦知道他是又耍无赖了,这功夫,自己是没有他厉害的。 “太晚了,赶紧去睡吧,你还要上朝啊。” “明天我休沐。”这已经是六月中旬了,是该休沐的日子。见他堵了话,宋南锦也说不了什么了。 “那也该早点休息了。” 陆世宁的脑袋靠着她的脑袋,没有回话。 “阿锦,之前韩即跟我说,想给他家红豆定一个娃娃亲,我答应了。” 陆世宁突然冒出了这话来,宋南锦还不反应来。 “你,你在说什么?”宋南锦稍稍的低了头,没去看他,眼珠子直打转,心里有些慌。 “所以啊,我要是没有个孩子,我怎么答应他呢?”陆世宁瞧着她的神色,又看了看她的耳朵,她耳朵红的很快。 “我有没有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宋南锦侧身,自顾的说了一句,她的脸是有些微烫。 “跟我怎么没有关系?那也是我的孩子啊。” 陆世宁能感觉她是脸红了,她脸皮薄,也就他脸皮厚点。 “阿锦,你还真以为我是那种坐怀不乱的人吗?” “至少,我对你不是。” 陆世宁这一句一句的情话密语的,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宋南锦可是听懂了他的意思,他说他不是坐怀不乱的人,那当初新婚之夜的时候,他又是那般正人君子的模样,连她的手都没有碰一下。 这话里怎么这么矛盾。 “哼,当初新婚之夜的时候,你装的那般样子,我还真以为你是那起不懂风月的人,怎么现在这些话张口就来?” “你怕不是故意在骗我?” “还是说,现在你陆大人也转了性子,学坏了?” 宋南锦转过了头,像是捏住了他的什么尾巴似的,好怼怼他。 “阿锦。” 陆世宁让她正对着他,他脸色变的稍正经了些,语气略带郑重, “当初我新婚之夜撇下了你,是我的错。” “我只是希望,我们之间是情到浓时的欢愉,却不是按照什么规矩该办的。” “那样,只是夫妻,不是我们。” “我跟你,有幼时的情意,那是很美好的。” “后来我们的婚事推迟,我跟你很多年都未见了,我那时摸不准你如今的脾性,所以我只能先试探,先慢慢接触你。” “人是会变的嘛。”小时候跟如今又不一样了,容貌会变,性子也会变。 宋南锦没有擡眼来看着 他,但是也听清了他的每一句话。 “阿锦,其实我不是个很会说话表达的人,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子也没那么容易热络起来,小时候,你不是还说过我人很木讷吗?” “你张口就是三两句甜言蜜语的,还说自己不会说话?”宋南锦在反问着他道,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变成这样厚脸皮的。 陆世宁听她这样说,嘴角扯着笑。 这些嘛,都是向韩即问来的,陆世宁就问过他,若是俞娘子不肯搭理他,他会怎么做。 韩即说了几招,就是苦肉计,陆世宁还没用。 甜言蜜语,也很好使。 他人聪明啊,一学就会。 “阿锦,其实我已经忍了很久了。”陆世宁移向了她的耳边,跟她说的更露骨了些。 宋南锦一时像是被噎住了,心里正是千军万马的过,手紧紧的握着自己的衣裙。 现在是夏天,穿的衣裳都没那么厚,陆世宁的手揽着她的腰,隔着几层衣纱,她都能明显的感觉到他左手每根手指的馀温。 陆世宁的右手移向了她的后颈,轻轻的一按,陆世宁的薄唇又覆上了她的红唇。 宋南锦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没有挣扎乱动,是慢慢的接受了他的这股带着点酒味的气息。 陆世宁吻了她好一会儿,呼吸都沈了许多。 陆世宁渐渐的松开了她,看了她几眼,还没等她说完下句话,陆世宁正要抱着她起身来。 宋南锦有些害怕的本能的先搂住了陆世宁的脖子,她双手都挂在他的脖颈间,只一下,陆世宁直接一个横抱,宋南锦像是没有支撑点,她还以为是直接浮在了半空中。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宋南锦低头压着声朝他道,陆世宁这架势,是真的没有跟她开玩笑的。 “哼。”陆世宁清醒神智,他当然知道。 雨声一大,这风也打,窗户被吹开了,屋内的烛火都直接吹灭了。 这光一下就暗了,宋南锦还怕他眼睛不好,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陆世宁直接就抱着她进了里屋,虽亮光没有了,但这床榻的位置他当然找得到。 陆世宁轻轻的将她放在了床榻上,又挥手拉上了这帷幔,陆世宁平时穿那较宽松的官服,还不大显他的身材。 现在只穿了件白中衣,这宽肩窄腰的样子,可惜没那么亮,她看不清。 陆世宁十指扣着她的手,鼻尖抵着她的鼻子,一团温热的气息很快的便裹住了他们二人。 宋南锦有些紧张,心跳都加快了,胸口起起伏伏的频率快了些。 “陆世宁?”她轻唤了一声,双手还按着他的胳膊。 “怎么了?”陆世宁的唇在她的红唇边游走,听着她叫,他应了一句。 陆世宁睁眼来瞧着她的模样,是玉脸含羞,她浓密的睫毛盖在眼下,眼睛一睁,是已经十足的撩动了他。 “我,我害怕。” 她刚刚憋了半天,现在才是终於吐出了这句话来,要是陆世宁再盯着她看一会儿,她的眼泪估计都要掉入软枕了。 还好,她能感受到陆世宁这般喘息算是个正常的,不似要一下将她给吞进肚里的样子。 “放松。” “虽春宵苦短,但我们可以慢慢来。”他保证,还能留着一份理智,哪怕是在这样的欢乐事上。 陆世宁嘴角含笑,这种事,还是慢慢来的好。 “粉香缠身入帷帐,含羞带笑暗皱眉。”陆世宁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宋南锦这脸更似火烧。 “没想到你还会说这些艳词?”宋南锦有些惊,陆世宁真是披了一张好画皮啊。 虽混着雨声,两人挨得这么近,一字一句也能听清。 “你要是想听,我可以跟你说一宿。”陆世宁毫不客气的接了她的话,就当她是在夸自己了。 刚刚宋南锦恍惚的时候,陆世宁的手已经伸向了她的后背,他的手却没那么柔软,手指间上还带着点粗糙的质感,他的手一碰上宋南锦这白皙柔嫩的皮肤,她微微发抖,呼吸也重了很多。 陆世宁单手解着自己的衣裳,脚勾起了被子,盖在了身上。 透树垂红叶,沾尘带落花。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 柳阴轻漠漠,低鬓蝉钗落。 见巫山,会云雨,丹唇起,腰枕褥。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回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回 这夏天里的天色亮的早。 昨夜的风雨一过, 今早这天倒是还稍稍的放了点晴。 这股淡梅香已经祛走了昨夜残留的酒气,时不时的这屋里还透进了两阵凉风。 陆世宁是个能折腾的,昨夜睡的晚, 已经天亮了,宋南锦还熟睡着。 南湘居安静的很, 就算已经是天亮了, 筠诸她们也识趣的没早早的来。 宋南锦翻过了身,陆世宁已经醒了。 被子上还有馀温, 衣裳都是搭在床榻边的, 都拖在了地上。 他吻了吻宋南锦的额头, 手一直搂着她的腰。 察觉到她是闷哼了两声, 像是被他给吵醒的。 宋南锦的脑袋埋在他的胸膛前, 懒懒的想伸伸腰, 但又感觉不管是自己的腰,还是自己的腿, 都有些酸疼。 陆世宁抱着她又有些紧,她舒展不得。 “醒了?” 陆世宁说话的声音也带着点低沈, 尾音里勾着一份笑,也含着万分的温柔慵懒。 他稍稍的低头, 宋南锦的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右肩上, 他肩上有个伤疤, 她看见了。 宋南锦轻轻的嗯了一声,慢慢的睁开了眼,缓了好一会儿。 “再睡会儿吧, 还早。反正昨晚也睡的晚。”陆世宁又故意勾起了昨晚的事, 宋南锦没搭理他,低头浅笑, 又翻过了身去,背对着他。 陆世宁的手顺着她躺的姿势换了过去,他又往她身边挨近了些,右手搂上了她的肩膀。 他的脑袋挨近宋南锦的颈间,非要贴着她。 “陆世宁,你能不能不要耍无赖?”宋南锦抱着被褥的一角,还想再缓缓,陆世宁却一直赖着她,黄薯都没他这么黏人。 “我哪有耍无赖?” 他嘟囔着,一脸笑意的闻着她身上的香味。 到底有没有耍无赖,她当然知道。 “哎呀,你手别抱的那么紧,我拖被子都拖不动了。”宋南锦正有声抱怨,陆世宁听着她这样说,也分了手帮着拖被子。 只是薄被,哪就拖不动了。 陆世宁很认真的给她往上拽了拽这床被子,反正现在也不起,就抱着她再睡会儿。 宋南锦的精神可还没那么好,只是她还想问问他肩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这像已经有了年头了。 “你肩上的那伤疤是怎么来的?” 陆世宁靠在她身旁,裹着同一床被子,他刚刚才闭了眼。 “之前跟别人打架,不小心伤着的。”陆世宁跟她解释了一句,他之前动刀拿剑的,怎么不会受伤。 宋南锦听着这话,是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想了想,他是文武双全,可那不还都是自己挨过来的吗。 她半天都没说话,陆世宁怕她多想,又打趣她, “怎么?心疼我了?” 他说话的气息就绕在她的耳边,她觉得有些痒。 “谁心疼了。” 宋南锦回怼了他一句,他可真会接话。 陆世宁还没完,说着说着自己这不规矩的手又探入了她的衣裳里,宋南锦正觉得凉,想推开他的手。 “陆世宁,你,你,你的手。” “陆世宁,我还没睡够呢。” 宋南锦转过了头,陆世宁只一手拖着被子,一下就盖住了他们二人,宋南锦话里还在说着他,陆世宁这低低的笑,盖住了她的话。 怎么没按捺住性子,凡事都要讲个节制啊。 反正这会儿两人是还没起,也起不了。 六月底的时候,汴京里还下了两场大雨,这雷声也大,直直的就劈了下来,像是要把人直接劈成两半一样。 这阵大风将汴河里的水船都吹翻了,连续的下大雨,这城内各条河道里,都涨了水。 还好,之前六月初下大雨的时候,朝中便有官员提起城内运输河道疏通的事,已经提前吩咐了各区的河务提点提前勘察河道的情况。 这到了月底,虽大雨不断,河道涨水,倒是也还没酿成更大的祸患。 只是,这场风雨来的是很急,各家酒楼瓦舍都有损坏,倒的倒,塌的塌,都抱怨说,今年的风雨实属是太大了。 不是寻常的妖精。 家中院子里也是一片混乱,刚刚打雷的时候,宋南锦还听见了廊下桌椅摔倒的声音,外头挂着的灯盏都已经被风给打落了。 陆世宁没有回家,还在宫内 办公。听着这偌大的雨声,陆世微不敢一个人睡,拿着自己的衣裳就去了南湘居。 宋南锦也有些害怕,不过她倒是比陆世微更镇定些。 屋内的珠帘和竹席都被风刮着,早就点不燃烛火了,宋南锦抱着陆世微,一直拍着她的背,安慰她不要太害怕。 这碗盏桌椅摔倒的声音,是时时在刺激着陆世微的脑瓜子,她想起了八岁那年,和陆世宁急急离开杭州的时候,也是个雨夜。 陆世宁也是一手抱着她,一手捂住她的耳朵,她伏在陆世宁湿哒哒的肩头上,看不清雨夜里的一切,只听得见陆世宁不断安慰她的声音。 宋南锦察觉她在发抖,手又收紧了些。 这一夜都不太安稳,宋南锦也睡不着,这雨,这风,这几年都没遇见过。 怕是飓风。 院子里的盆瓦都已经被打碎了,这些花草树木,也已经凌乱了。 码头,河道,大街上,都成了一片乱。今早起来,出门去买东西的枕簟,回来跟宋南锦报,这外面都有些乱,好些铺子都没开门。 东西是买不到了,他们都在修缮屋舍河道和码头。 现在还是挺乱的,少出去的好。 宋南锦想了想也是,现在家里还挺乱的,这院子都已经不成样了。 世微昨夜没有睡好,今天早上起来,还给她点了安神香,想让她多睡会儿。 “这风可真厉害,这一排排的花都给吹倒了,还得重新种。” “可惜了这株栀子花。”筠诸去廊下正收拾着,那盆栀子花已经不成样了。 宋南锦示意她小声点,陆世微还在里屋睡着的。 筠诸看懂了她的手势,自己手上的动作是小了点。 这收拾院子还好,宋南锦是不知道陆世宁在宫里被吓着没,昨夜黄薯也被吓到了,一晚上都缩在床底下,它也不敢出来。 不过,他应该也不至於胆子这样小吧,除了怕猫。 家里的丫头小厮们都在忙,筠诸要去点清楚家里的东西到底损坏了多少。 宋南锦叹了口气,这年岁,不大好啊。 虽说大部分的商铺都没有开门做生意,但明商陆的四春堂却没有关门。 他这医馆门前还挂了个牌子,上面写了可免费领取些有用的药材,大部分都是为了防风寒的。 昨夜的雷雨和飓风他也感受到了,如今汴京城内有些混乱,高门大户当然不需要这些,可是一般的人家要是得了风寒吃不起药。 这也算是件善事。 明商陆在后堂整理药材,看看有没有损坏的。这些东西摆在外面有一早上了,来这里领取这成药的确实也不少。 明商陆心里还记挂着陆世微,不知道她会不会害怕,昨晚那么大的雷雨,他家三妹妹和四妹妹是都被吓着了。 这刻分了心神,刚刚南星来叫他,他都没有听见。 明商陆回了神来,问着是何事,南星跟他急着说,外面来的是陆大人。 他来买药,顺道路过来看看。 “公子赶紧出去看看吧。” 南星正催促着他,就是他心里一直念着的陆世宁陆大人。 明商陆还没反应来,来买药的人那么多,他哪里知道是哪个。 “哪个陆大人啊?” 他还反问了一句,南星拍了一下自己的腿,直说公子是不是傻了,他说的就是陆世微的哥哥陆世宁陆大人。 明商陆突然手一停,手里的东西都放了回去。 “你说是谁?” 明商陆是突然眼睛里放了光,心里暗暗吃惊,南星朝他猛的点头,就是陆世宁。 明商陆赶紧放了手里的医书,即刻就奔去了前堂。陆世宁还着官服坐在堂内,那是一般大夫给病人看诊的位置。 明商陆一跑出来,陆世宁听见了声儿就注意到了他。 他眼神睁大,却突然不敢靠近他了。 “陆大人?”明商陆小心翼翼的唤了他一声,陆世宁转眼瞧他,朝他点了点头。 他现在来,当然是有事的。 明商陆突然脑子一涨,不知道他来是干什么的,还是南星提醒了他一句,让他看看陆世宁的右手。 他右手上缠着一块白帕子,可是还渗着血。 “陆大人,你这是怎么了”明商陆不大理解,不过出於大夫的职业道德,他还是转身去拿了药箱来。 陆世宁没回他的话,昨夜他是在宫里办公,可是昨天那么大的风雨,他放心不下 想回家看看。 今天早上,一个内侍来给他们送吃食,正巧不小心打碎了官家送给陆世宁的一个琉璃盏,陆世宁上手去接,已经碎了,也割伤了手。 陆世宁没多怪罪他,手有伤,他立刻缩回到了衣袖里,这又想着若是在宫内看御医,那小内侍肯定会受责罚,陆世宁一直挨着出了宫才来这看诊。 他向中内侍求了情,希望不要太过苛责这个小内侍,小事化了即可。 十焉拿帕子给他包了手,想起明家有医馆,就来了这里。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回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回 明商陆示意他把手给放在桌上, 他轻轻的揭开了他手上缠着的白帕子,这是流了不少的血,白帕子都已经算是个血帕子了。 “陆大人, 或许有些疼,可要先忍忍。”明商陆拿了夹子来检查了他的伤口, 陆世宁点了点头, 示意他继续。 明商陆拿了一白瓶,就要来给他上药。 陆世宁虽不知道是什么药, 但确实有些疼, 不过他还能忍。明商陆拿出了白布, 给他的手缠了好几圈, 手碰在这些碎瓷片上是真不好受。 现在还有暑热天气, 要是没处理好, 就很容易生脓留疤的。 陆世宁一直瞧着他的神色,该做事的时候, 他看着确实挺沈稳踏实的。 弄了会儿,陆世宁的手已经包扎好了, 包的还是挺好看的。 “陆大人,您可要记得, 这手不能碰水, 要勤换药, 现在是暑热天气,要是没处理好的话,很容易生脓的。” “还有鱼虾之类的东西, 您也要忌口。饮食清淡, 不可贪凉。” 明商陆这副口气,就是一个正常大夫的口吻。 陆世宁连连点头, 他已经都记住了,家里陆世微也会,他没有直接回家去,就是不想再吓着她。 “我刚刚在门口看,还可以免费领取一些药材,这是你自己的主意?” 陆世宁收回了右手,十焉已经放了钱在他的桌上。 明商陆还没接,听着他说起那药材的事,他有些不好意思。 “嗯。”明商陆点了点头,其实这不是他们明家第一次这么干的,医者父母心,都希望他们能少生点病。 还有看不起病的呢。 “其实这也是我们明家的一个传统,医者善心嘛。”明商陆突觉有些尴尬,这还面对的是陆世宁,他心里还很紧张。 陆世宁还要回家去,也不便多停留在此。 “今天多谢你了。” “陆大人不用客气。”陆世宁已经起身,行完礼就要走。 明商陆赶紧起身来送他,其他的话还没多说两句呢。 “呃,陆大人慢走啊。”明商陆送出了门,看着陆世宁走远了些,才又进了四春堂。 南星在里面收拾他的药箱,刚刚陆世宁进来的时候,他也是吓着了。 陆世宁会主动的来找他,难道是已经心里对他转变了看法? 明商陆还在心里自行脑补,刚刚陆世宁跟自己说话也是十分客气的,不像是根本不喜欢他的样子。 明商陆还没回神来,南星走了来拉了拉他的衣裳,示意他这还有病人要看呢。 陆世宁已经走远了,他也见不着了。 家里还是一片忙碌,扫院子的扫院子,收拾花枝的收拾花枝。 家门口正有人在挂灯,昨天晚上风太大,已经吹落了好几盏。 “大人回来了?” “嗯。”陆世宁拿着帽子正要进门去,进了门,看着是有些吃惊,这外面大街铺子也是这般乱,没想到家里也差不多。 丫头小厮们都端了水,正要重新洗一遍地。 陆世宁直接回了南湘居,不知道昨天晚上陆世微和宋南锦到底吓着没有。 反正,在宫里,他也感觉这雷声可不小。 宋南锦正在屋内点熏香,陆世微已经回去换衣裳了,这下多了雨,屋内容易生潮。 “大娘子,大人回来了。”绿参先瞧见了陆世宁是往这儿来了,先回去给宋南锦说了一声,她点了点头,她原本还以为陆世宁这几天都不会回来的。 也好,在家里待着也行。 陆世宁在门口先探了个脑袋,他的这个心和神经,对於黄薯可是时时刻刻都预备着的。 “阿锦?” 陆世宁倚在门口,这脚还没踏进来呢。 宋南锦挽着袖子,正在叠衣裳,听见了声,笑了一下,他这个样子也很像昨天晚上黄薯缩在床底下的那小样子。 不过他依旧没进来,那大眼睛四处转看,他还没看见黄薯。 宋南锦是猜到了他的意思,跟他解释说黄薯被她放去了陆世微那里,他直接进来就是。 宋南锦无奈的笑了笑,正要把衣裳拿去里屋。 陆世宁得了令,大跨步的就进了屋来。 “我都不知道昨天晚上这风雨这么大,连街上都被吹乱了。” “今天好多店铺都没有开门,我还说去买你之前爱吃的那玉芳斋的点心 呢。” “不过今天应该也没开门。”陆世宁放了帽子,先去喝了热茶,用的是宋南锦刚刚用的茶杯。 宋南锦放了衣裳,掀了帘子,正瞧他坐在那儿。 他这一身绿,手上那点白,很招人眼啊。 “你手怎么了?怎么拿白布包着的?”宋南锦一脸疑惑的走近了些,擡起他的胳膊就来看,她凑近去闻,还有一股药味。 “你手到底怎么了?”宋南锦坐在他身边连连问,拿手指轻轻的朝他这手上点了点,示意他疼不疼。 陆世宁安慰她,只说没事,就是不小心被琉璃盏的碎片划伤了,已经去看过了大夫上了药,没什么问题了。 “一个小内侍,不小心把琉璃盏打碎了,我去接了一下,就被划伤了。”陆世宁给她解释清了缘由,这官家赏赐给他的琉璃盏,也已经成了碎片了。碎片就在十焉手里捧着的盒子里。 这蓝色琉璃盏,晶莹剔透,如湖水般湛蓝,本来很好看的。 可惜了。 “官家赏赐之物,都被打碎了?那这小内侍,手脚也太马虎了些。” “没什么大事,我已经跟中内侍求了情,希望不会太苛责於他。” 之前陆世宁给官家作画,官家很喜欢陆世宁画的那几只大雁,说拿回去给皇后娘娘看,她也赞陆世宁的画技很好。 后来官家一问陆世宁,师从何人,原来也是一位宫廷画师,姓范。他是先皇还在时,便在宫中担任画师的范先生。 官家还回忆起他,似乎曾经做皇子的时候,也见过。 没想到陆世宁会是他晚年教授的徒弟。 这琉璃盏也是官家高兴给的赏赐。 “人没事就好,东西再珍贵总也比不过人。” 陆世宁右手五根手指头都被包着的,他也不能牵住她的手,只能拍拍她的手背,告诉她别多心,只要及时换药就是。 宋南锦心里还是不大放心,他怎么又受伤了,又要多添一道伤痕。 “等你这伤口结痂了,脱了皮,我可以给你擦那个祛疤的药膏,很管用的。”这手也很重要的,相当於人的第二张脸。 “女子用的东西,我一个大男人能用吗?”陆世宁望着她笑,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能管用。 当时去接那琉璃盏的时候,他可没想到这些,有伤疤也没事啊,他也不是很在意这手好不好看,只要能做事就行。 “应该能用吧,这些药材都是很正常的东西,也没有什么伤身体的。” 宋南锦其实说着也不是很确定,女子用的东西,男子应该也能用吧。 “没事,回头让世微给你再看看,明家的人也会调制这药膏,到时候求楚娘子帮你调一个也行。” 宋南锦也说不准,还是让行医的人来决定吧。 “我刚刚就是在明家医馆包扎的。明家二公子,明商陆。” 陆世宁擡了擡自己的右手,在她眼前再晃悠了一遍,宋南锦有些吃惊,他怎么会去明家看诊,她还以为是御医看的。 “你怎么会去找他啊?”宋南锦抓着他的胳膊是问了一句,难道他心里的看法真的变了? “我就是顺路啊,也正好想去看看他的本事,要不然我怎么了解他啊?”陆世宁迎上了宋南锦的眼神,他确实存了一份私心。 他刚刚看着明商陆给他包扎的时候,他想到了陆世微。 他那认真做事的眼神,陆世宁很喜欢。 宋南锦没有多言,既然他还想着明家的人,心里还是有主意的。 “我都伤成这样了,你都不说多心疼心疼我啊?” 陆世宁左手拉着她的手腕,宋南锦见他都已经废了一只手了,还要来打趣她,她心里更是无语。 “心疼心疼,我不是在给你看嘛。”宋南锦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安分些。 “你看啊,我这手可不能沾水,那你说我吃饭和洗澡怎么办啊?” 陆世宁左手摸着她的手,正抛出了几个问题来,想看看宋南锦的反应。 “你左手不是还可以用吗吃饭就用勺子呗。” “至於洗澡,你就泡澡呗,把手搭在澡盆外面不就可以了吗?”宋南锦眨着眼睛,望着他,这些也不是不能解决啊,又不是手断了。 陆世宁嘴角含着笑,问着她这个大娘子是不是该亲自来帮个忙。 宋南锦白了他一眼,真是的,还想着占便宜,无聊得很。 “要是你自己实在不行,我再帮你好吧?”宋南锦也不想太伤他的心, 她这个做娘子的,不会不管他的。 “好啊,我肯定需要你。”陆世宁接住了她的话,宋南锦示意他去换衣裳,正好和她的衣裳一起洗了,现在家里院子都有些乱,还要好好收拾一番。 陆世宁自己去了里屋换衣裳,宋南锦还是担心他手不方便,也跟着进了去。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回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回 晚饭做了很多好吃的, 陆世微在一旁瞧着陆世宁这般柔弱的样子,真是想拿筷子敲敲他的头。 她下午的时候也已经给陆世宁再看了一遍,没什么大事, 就是轻轻划破了点皮,都没伤着筋骨, 至於自己连勺子都拿不起来嘛。 晚饭之前, 宋南锦还吩咐了厨房做了骨头汤,结果将汤都端到他跟前了, 他还借口说自己手上没有力气, 非要宋南锦来喂他。 陆世微坐在一旁, 已经对陆世宁翻过了好几次白眼。 “哥哥, 你是手伤了, 不是手断了, 你至於嘛?”陆世微咬着一口笋,看他这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心里只想笑。 “你不是我,不能切身体会到这般疼痛。还说什么风凉话呢?” 宋南锦正端碗喝粥, 她刚刚也没搭理陆世宁。 这碗汤都在他跟前放了许久了,他还不肯自己喝。 姜汁鱼片, 鸡丝银耳, 小甜瓜, 酒醋白腰子,藕丝荷粉,梅花豆腐, 还有鲜笋骨头汤, 百合红枣粥。 有几样味道是很清淡。 宋南锦刚刚给他夹了块豆腐,他还没吃呢。 “快吃吧, 要不然凉了。” 宋南锦示意他赶紧动筷,这虽然是在夏天里,但吃凉的东西也不好。 陆世宁坐在主位上,右手肯定是不能擡了,他换了左手,拿着这汤碗里的小勺,还没提着往上移呢,就又掉回了这汤碗里。 “哎哟,这手啊,就是不能使上力,这可怎么办啊。”陆世宁装得这样好,时不时的还朝宋南锦看了两眼,她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啊。 宋南锦转脸去不想多看他,陆世微刚刚投了个眼神给宋南锦,大致意思是她哥哥这样,肯定是装的,不要多惯着他,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 宋南锦深深认同这一点。 陆世宁的左手还撩动着这汤碗里的小汤勺,十焉在一旁瞧着他这模样,也是没眼看。 只要一遇见宋南锦,他这心智至少得降十岁,俗称没脑子。 “哥哥,你伤的是右手,又不是左手,怎么不能自己喝汤了?” “你赶紧的吧,要不然等会我们都吃完了,就留你一个人在这儿吃了。” 宋南锦不想听他多抱怨,又催了催他。 陆世宁哼了一声,说着她们俩都没良心,於是又说了一番谬论。 “我现在不光是右手疼,左手也疼,我现在心口也痛。” “为什么心口会疼?”宋南锦还以为是真的,只是见着陆世宁的神色还算正常,也没什么大问题吧。 “疼痛会转移啊,而且十指连心嘛。”陆世宁说的时候可是毫不心虚,陆世微是真的被他堵的毫无其他的话可说,这副吃瘪的样子,宋南锦是明白了他刚刚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阿锦,你喂我呗。”陆世宁移了右手去拍了拍宋南锦,示意她多看看自己,这包的见不着手指的右手啊,他怎么拿筷子。 宋南锦刚喝完了一碗粥,实在是觉得他黏人的很,她吃软不吃硬,也是心软。 “行了,我喂你,跟个小孩子一样,你真是挂了张绝好的画皮啊。” 宋南锦端起了他跟前的这碗汤,拿过了那小汤勺,还不算凉,宋南锦舀了一勺,还是习惯性的先吹了吹,真是像是哄孩子的语气。 “来,张口。” 陆世宁很顺从的挨近了她身边,一脸痴痴的往着她,张口就张口。 这汤还是温的,陆世宁咽了咽喉咙,也挺甜的。 陆世微瞅着他这痴痴的模样,摇了摇头,果然,能拿捏住他的也只有宋南锦了。 本来很快就能吃完的饭,宋南锦是真的将近喂了他半个时辰,又喝了汤,又喝了粥,还吃了点菜,其他的油腻荤腥的东西,他都最好不要吃。 这是暑热天气,他还是不要多贪口的好。 陆世宁坐在她身边,时不时的上右手撩拨她,宋南锦打过他几次手,让他安分点。 陆世宁又说等会儿洗澡怎么办,看他这么柔弱,他一个人不行的啊。 宋南锦可不再惯着他了,只说不洗了,让他吃完就去睡了。 陆世宁只说好,不管怎么样,她只要不嫌弃就好。 宋南锦撇了撇嘴,他耍起无赖来,她是对付不了的。 吃完饭,哪里就睡了,宋南锦还要看账目,等洗了脸,卸了妆容,宋南锦还坐在那里打算盘。 陆世宁自 己还在泡脚,左手里正捧着书,自己靠在椅子上看。 已经是戌时六刻,陆世宁看的正入神,突然耳边除了打算盘的声音,还有好几声猫叫。 他对这个猫儿很敏感,它只叫了一两声,他便发觉到了。 “是黄薯吗?”他从椅背上靠了起来,坐直了身,竖起了耳朵来听,正想辨辨这个叫声的位置。 他记得宋南锦说过黄薯不在这里啊。 宋南锦稍稍的分了点心来,以为他有什么事,刚好她也听见了这几声猫叫。 不过她听惯了黄薯的叫声,它比较沈闷,声调不像这么尖。 “应该不是它。” “它不在这里。”宋南锦想让他安心,她绝对没有把黄薯带过来。 “或许是它的叫声引来了周围的猫吧,不会进屋的,你不要害怕。” 宋南锦说完话,这屋顶上的猫叫声也还不止。 陆世宁哪里还有心思来看书,他把书放在了一边桌上,左手拿了搭在椅背上的洗脚帕,擦了脚,擡头往上看了看。 “这猫,大晚上的为啥不睡呢?还成群结队的来扰人清净。”陆世宁对这个猫的特性属实是不理解,为什么大晚上还有这么好的精力。 “人家晚上是专门等着逮耗子的,当然没有那么闲了。” 宋南锦看完了前几天的账目,也舒了口气,任务算是完成了。 她刚刚说起那耗子和猫儿的事,陆世宁还是不大理解。 “你知不知道在我之前看过的那些志怪故事里,像这样大晚上还不归家的小动物,是要出来吃人的。” 陆世宁补充了一句,宋南锦是真不知道他到底看过什么故事,所以对猫儿很恐惧。 “你还相信这些?鬼神之类的东西,还是敬而远之吧。” “我当然也是不大相信的了,只是,它确实不是个听话的好动物,还会抓人呢。” 陆世宁就是害怕这个,那山林间的野猫可没有黄薯这么安静,一个个的低吼怒号,是真的能伤人的。 这可能就是野猫和家猫的区别吧。 陆世宁穿了靴子,往宋南锦那边去了。 今日的账目其实也看得差不多了,陆世宁坐在她身边,见她在账目上勾勾画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打扰了她。 “你这段日子一直在忙着这些?别看了呗。”陆世宁将书案上的油灯往她眼前移了移,更亮了些。 宋南锦看了这本,又去拿了另外一本。陆世宁还劝着她该休息了,要不然伤眼睛的很。 他只能用右手去推了推那堆账目,宋南锦只说让他别闹,她有正事。 这庄子,田产,铺面,还有家里面的账目都是不同的,要是不查看个清楚,底下的人要是生了什么不好的心思,惹上了麻烦,那可不好收拾。 宋父给宋南锦的陪嫁挺多的,之前那些来向宋南锦提亲的人,也无非就是看中了宋家的家财万贯,又单说宋南锦的身份,总有人眼热。 但是,宋父还是喜欢陆世宁。 “之前我看你抄过的词,那么伤感,你是想念郡主娘娘了吗?”陆世宁想起了之前那账目边上放着的白纸,肯定是她写的。 宋南锦听着他提起这个,那是她之前忘记收了。 陆世宁也转眼来看了看账目,他也不是不懂这些。 “没有,就是我闲来无事随便写的。”宋南锦没有擡眼来看他,脸色很平淡,说话很冷静。 郡主娘娘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宋南锦也只能用这些东西来寄托寄托哀思。 陆世宁馀光扫了她一眼,知道她是心里惦记着,但是郡主娘娘后来的事,他也不甚清楚。 “阿锦,我其实心里一直有个疑惑。”陆世宁掐着她的脾气问,现在问,应该她不会说什么。 宋南锦不知道他到底想问什么,瞧他这样,也放了自己手中的笔,来瞧着他。 “什么” 宋南锦微微的皱着眉,陆世宁这张嘴,她现在心里可有顾忌。 “呃,”陆世宁看着她的眼睛,还顿了顿。 “为什么昭阳郡主当初会下嫁到宋家啊?”虽说宋父,宋正林,当初也是走了科举的路子,不过也是两榜进士,现如今的官职也不过是个较为清闲的,怎么可能能与昭阳郡主说是门当户对呢?陆世宁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还有宋谨时,他又是怎么去世的。 陆世宁刚说完这句,还特意来看了看宋南锦的脸色,希望她不要生气。 宋南锦转过了头去,一时没说话 。 陆世宁真的害怕她心里介意,只说他只是随便问问的,不要多在意,他对郡主娘娘,岳母大人,是心里很尊敬的。 “我就是嘴贱,你不要在意啊。”陆世宁无奈的笑了笑,他可真不是故意的。 只是,之前在他们俩成婚之前,陆世宁可是去见过那郡王府的老夫人的。 那时候听着老夫人的意思,她像是确实不喜欢昭阳郡主和宋家。 “我知道你的意思。” “很正常,这二十几年前,我娘嫁给我爹的时候,很多人也想不明白。” 宋南锦边看着账目边回着他的话,就是因为昭阳郡主嫁到了宋家,所以跟郡王府闹的很不愉快。 连带着,老夫人也不喜欢宋南锦和宋谨时。 “只是,这里面有些覆杂,一两句也说不清楚。”宋南锦说完便叹了口气,因为她的婚嫁一事,宋南锦才是明白了郡主娘娘的深意。 高门大户,虽是看着显贵光彩,可里面也浑浊不堪,还是能膈应死人,脏了眼睛。 “那就不说了,免得乱心了。”陆世宁瞧她这样,还是不忍心了,管他的了,反正他已经娶了宋南锦了,那就是他的人了。 “好啦,真的该睡了,夜深了。”陆世宁左手去拿了她手里的笔,又挨近了她些。 “陆世宁,你今天晚上睡觉能不能安分些,否则的话,” “否则什么?”陆世宁上贴着她的脸,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 “否则我就将你踹下床去。” “要么自己睡地板。”宋南锦刚转头来,陆世宁已经亲上了她的脸。 宋南锦赶紧推开了他的脑袋,说自己真还要忙着,他要是困了,自己先去睡就是。陆世宁赖在她的肩头上,不肯离开。 “我陪你。” 陆世宁右手去推了推她跟前的账目,他之前在应天府审查账目的时候,也很会看的。 “不怕我耽误你?”他还有公事呢。 “再等一会儿睡也一样。”现在也不是很困。 陆世宁真的在帮她翻账目,不看不知道,这陪嫁来的什么庄子铺面什么的,一年加起来,净入好几千两呢。 还没加上其他的。 怪不得之前那么多的人户都要上门来提亲呢。 “我记得岳父大人不大会做生意啊,宋家如今这家业,怎么还这么多?” 陆世宁又问着其他的,很多年都未见了,这内情也不是很清楚了。 “原来我娶的还是个这么有钱的主?嗯?”陆世宁转头来说,宋南锦听着他是又不清楚了,记性真差啊。 “怎么?后悔了?还是心里暗自高兴的很?” “我后悔什么?当然是高兴啊。”陆世宁浅笑了一声,他永远都不会后悔的。 “再有钱,那也是你的嫁妆,都是你自己的。” “律法规定,夫家是不能私用的,这一点,我可还知道。” 陆世宁冷静了下来,他娶她,不是为了这份钱财。 他自己也不是一穷二白的人,养活自己和陆世微是没有问题的。 “我爹的确是不大会做生意,宋家的这些家业,当初都是我爹的大哥,宋正栖在汴京里做出来的。” “只是后来,他随着商船出门做生意,却出了意外,就撇下了赵娘子和宋云锦,所以,我爹便接手了如今的家业。” “立门楣,撑家业,供养寡嫂女儿,如今的宋家确实是靠我爹的。”宋南锦三两句便解释了宋家的内情,天不随人愿,哪里能想到这些。 “岳父大人也不容易。” 陆世宁怎么能不知道重新撑起一个家门的不易,就如同他现在撑起陆家一样,陆家当年出事的真相,他一定会查清楚。 “我也都知道我爹的不易,即使后来我娘去世,我爹伤心欲绝,可总还要为活人打算着,还是要撑着一口气活下来的。” 这日子,怎么也是往前走的,任何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再回看也没有意义了。 “我明白。” “万事朝前看嘛。永远活在过去,人是不能清醒的。”陆世宁深深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是啊,万事朝前看。只要大家相安无事,这日子就还能过下去。” 宋南锦有片刻的失神,陆世宁先回了神来,搂住了她的肩膀,不想她再伤心,又问着她还饿吗,要不然出去吃鱼或者点心。 外面还有夜市呢,出去再吃完冰酪酥也正好。 宋南锦摇了摇头 ,说着看他是又忘了,昨夜的风雨那么大,大家都在修缮自家的屋舍,哪里还有空开门做生意。 “哦。”陆世宁这才记起来,说着吃的,都高兴的忘了。 “那明天去。” 陆世宁不想放弃,还说等着明天或许就有卖的了。 宋南锦扯着嘴角笑,她现在不想吃东西,胃里吃多了东西不好睡觉。 “还是先睡了。” “困了。”宋南锦推开了他站起了身,陆世宁拉着她的手,也爬了起来。 “好啊,就先睡了。”吃东西再等着以后吧。 陆世宁拉着她的袖子跟着她进了屋,没有睡地板,宋南锦哪有这么狠心。 不过陆世宁是真黏人,暑热天气,宋南锦想挨他远些,他一直抱着她,不肯松手。 “陆世宁,把你的爪子给我拿开。” “不。” “你的头,别挨着我这么近。” “不。” “信不信我踹你?” “不信。” 屋顶上的猫叫声还不止,一只黑白色的猫,正透过屋顶瓦缝往底下看。 屋内还点着灯。 尹兰蕊刚刚才给南迎成端了洗脚水来,他骂骂咧咧的说又要喝茶,尹兰蕊手忙脚乱的,给他放了帕子在一边,又赶紧去炉子上拿了茶炉来,正要倒茶。 他这满一身的酒气,是刚回来没多久,现在就躺在榻上,像一滩烂泥似的。 尹兰蕊拿了茶壶,专心的正倒着热水,他突然朝着她一吼,她是被吓到了,手一抖,洒了水出来,不小心烫伤了手。 还好,她及时的丢开了她手里的东西,只是这突然落地的一声,也是吓到了她官人。 她的手被烫红了些,不禁的喊了一声疼,她那官人都没擡眼来看,只吵着说要喝茶,嘴里腻的很。 她来不及多耽误,还是先倒了茶给她官人递了过去。 “今天回来这么晚?还是去喝了酒吗?” 她娇声声的问了一句,可这南迎成却没那个心情和耐心来回她的话。 “老子出去吃个酒还需要问你?”他的脚在水盆里扑腾了两下,这洗脚水还溅出了不少来。 尹兰蕊也不敢再说话了,只是端着茶,手还有些发抖,有些发红。 他懒洋洋的从榻上坐了起来,从她手里接过了茶盏,又从水盆里扬起了脚,示意她给他擦脚。 她看懂了他的意思,也没办法,就是手被烫疼了,现在她也管不了。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待会儿要是让母亲大人瞧见了她又该来说你了。” 她蹲在了他的脚边,拿过了白帕子,正给他擦脚。 南迎成迷迷糊糊的睁眼来瞧了瞧她,这一身素面衣裳,稍稍显得她没什么精神气。 他擡眼去瞧她的头饰,瞧见了一个珍珠钗,顺手一下就给她拔下来了。 “这个钗子之前没见你戴过,看着还是值不少钱的,给了我吧。” 尹兰蕊还没反应来,回了神,见着东西已经在他的手里了,她赶紧伸手去拿,他很快的就躲了去。 “怎么?舍不得?我可是你的丈夫,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给了我能怎么样?” 尹兰蕊站了起身来,这已经是她所剩无多的嫁妆了,之前那些东西都已经被他拿去花销了。 说什么家用不够,还有妾室怀有身孕也需要营养吃食,她这个做大娘子已经很体贴了。 还有什么他读书中科都需要使银钱,就是她的婆婆也不会帮她多说半句。 她还是只能忍着。 “这已经是我最后几件嫁妆了,我求你了,还给我吧。” “给你?哼!”他手里把玩着这个珍珠钗,口气很是不屑。 “你人都是我的,自然连东西都是我的。还什么你的,这都是我南家的。” “赶紧去把水倒了,今天晚上我就在你这里歇了。” 他将那珍珠钗收回到了自己的怀里,催促她赶紧端水出去,都夜深了,他吃了酒脑袋有些昏昏沈沈的,不想再挪动了。 尹兰蕊不想激怒他,她腿脚现在不大方便,不想趁着他酒醉,被他打。 她用力的端起了这水盆,拖着脚还是出了屋。 刚到了门口,门口的小丫头赶紧接过了她手里的水盆,她的腿不是很方便,小丫头对她说只需要叫一声就好,娘子何必亲自端。 尹兰蕊没有说话,只擡起胳膊,拿衣袖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 这夏天到了,多说一句都懒得。 尹兰蕊在屋外站了许久,想透透气,等着走近了屋,她已经听见了南迎成打呼噜的声音。 她哪里能睡着,他平时都是在妾室那屋待着的,不经常往她这里来。 所以也难怪妾室会欺负到她的头上来,南迎成,她这个官人都是如此对她,更何况她那婆婆也不会帮她。 她入门好几年了,没有一个孩子,如今妾室能生,她那婆婆自然厚待谁。 她坐在椅子上,瞧着他睡的那样子,自己根本不想再靠近他。 她的手抚上了她这条右腿,算是已经废了,她曾经也是小官家的女儿,若不是落了难,又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她叹了口气,心中有万般苦都说不得。 那轮清冷的月亮还挂在兰树枝头,她不敢再去看,更触碰不到。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回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回 七月初一那天, 陆世宁,宋南锦和陆世微三人去了林侧柏的婚宴,他已经中榜登科, 二甲第七名,也正是个喜事临门。 曹庭之也赶了来, 只是瞧着人家的婚宴场席, 他总是免不了要伤感一番。 他被曹家夫人逼着去相看其他姑娘,现在, 曹夫人算是已经看中了徐将军家的三姑娘, 徐应淮。 曹庭之没怎么见过她, 反正, 他娶不了他想娶的人, 现在娶谁都一样。 曹庭之拉着陆世宁在一边说话, 跟他谈起了这件事,陆世宁没有经历过这些事, 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若是为了家族荣耀,他能接受便接受。 陆世宁也猜到应该是他心里还惦记着南家娘子, 但是她已嫁作人妇,已经成定局了, 他也不能再回头。 反而, 这会对南家娘子造成误会, 一个女子,名声很重要。 陆世宁只能这样劝着他,不管如何, 只要选定了, 就不要后悔。 否则,自己往后的日子也很难受的。 曹庭之听了他的话, 也是沈默不语,当初遇见尹兰蕊,他一见倾心,想过娶她。 但也深知,她这样的小官家世,曹家是看不上的。 曹庭之曾也痴心妄想过,但终究知道,这门婚事要成,简直比科举做官还难。 后来尹家落难,她嫁到了南家,他也暂时死了心。 若不是那日在城外景云寺见到了她那病态的模样,他挂心的很,他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去打听她的消息。 后来知道了南家人对她并不是很好,曹庭之也还是心里惦记着她。 林侧柏端着酒杯走了来,要跟他们俩敬酒,陆世宁提醒曹庭之,这是在婚宴上,还是该多笑笑的。 林侧柏是高兴得很,双喜临门的事,怎么不会得意,就跟当初的陆世宁一样。 夜深戌时,陆世宁才归家去。 七夕这天,汴京城内还有灯会可以看,宋南锦和陆世微早吃了晚饭就是要出门去。 陆世宁虽说今日是休假,但他确实是有公事未清,吃了晚饭就回了书房去办公。 他肯定是不来了。 宋南锦和陆世微出了门去看花灯了,反正他在不在都一样。 这汴河周围还有放烟花的和钓鱼的,宋南锦和陆世微去玩了游船,又去了河岸边放了灯,她们俩玩的高兴。 明商陆本还是在四春堂待着的,南星去打听了消息,知道了陆世微和宋南锦去看花灯了,又赶紧回来跟他报信,明商陆一听见是她们俩,就说要先出去,其他人先守着。 他带着了个食盒和两盏兔子灯就急着奔着去了。 宋南锦和陆世微路过河边,亭中就有拜月神的,那是一群姑娘和娘子们,她们俩没去凑热闹。 就在河边小摊贩处买了两个磨喝乐。 那边还有花市,陆世微想去看看还有没有莲花卖,最好有花苞的,拿回去可以泡在水缸里,等着它开。 有千叶红莲,碧莲子,穿心莲,佛头莲,朝日莲。 还有粉红山茶,密枝月季,千叶月桂,紫龙柏,夜合花,白蔷薇,长春花,黄玫瑰,醉西施,玉楼子,金荼蘼,千叶红葵,紫葵,玉簪花,凌霄花,辛夷等上百种花色。 宋南锦和陆世微正在花市里闲逛,往来的各家姑娘们头上都戴着花,陆世微是真觉得她们美,各色的美。 还没多走几步,明商陆提着两盏兔子灯就在那前面的那株杏花树下等着的。 他手里又提着一个食盒,又提着两盏兔子灯,南星说要帮他拿着,明商陆不肯放手,他要自己亲手交给陆世微。 他就站在那里左右转眼,刚刚南星跟他说了,她们俩是来花市了啊。 陆世微和宋南锦再往前继续走了点,这南星的眼睛可要比他尖多了,先一眼便看见了她们。 “公子,那儿,她们在那儿!” 南星拉了拉他的袖子,上手给他指了指方向。 明商陆顺着他的手过去看,正是看见两个貌似嫦娥的小仙子,一碧色衫,一天蓝衫。 明商陆有些心慌,还不敢突然走上去,怕自己激动了,冒犯了她们。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衣裳,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宋南锦擡眼去瞧,也看见了明商陆,他手上里的那两盏兔子灯,可太明显了。 宋南锦拉了拉陆世微的手,示意她看过去,陆世微眼一转,一时有些楞。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既然都瞧见了,也不好不见。 明家跟宋家还有来往的。 宋南锦挽着陆世微的手,往他那边走了去。 “不知道竟这样巧,在这里遇见了明二公子?”宋南锦先打破了这份沈默,明商陆接了她的话,就说是很巧。 陆世微往宋南锦身边靠了靠,也不敢跟他再多说几句话,万一陆世宁知道了,肯定会说她的。 “明二公子安好。”陆世微手持梨花淡白的团扇,半掩着面,没有直视他,朝他行了礼。 明商陆手里拿着一堆东西呢,也举不了手,只是也朝她点了点头。 “宋姐姐好,世微妹妹好。”宋南锦看了一眼他手里拎着的东西,也说了句这灯好看。 明商陆回了神来,正要解释着什么。 “呃,这兔子灯是我亲手做的,我想送给宋姐姐和世微妹妹。” “还有这食盒,里面都是汴京城内最好吃的点心果子,我都是赶着新鲜去买的。” “这里头有张家的乳酪,王家铺子的金橘,还有德芳斋的糖霜,还有荔枝膏,蜜渍梅花,椰子酒。” “都是些甜物,希望世微妹妹和宋姐姐不要嫌弃,就当作是商陆给两位姑娘的节日礼了。” “今天正好是七夕节嘛。”明商陆往她们身前递了递食盒,还有两盏兔子灯。 宋南锦犹豫了一会儿,转眼去看了看陆世微的神色,她也没说什么。 “明二公子太客气了。” “其实可用不着的。”宋南锦先推拒了一番,要是拿回去了,跟陆世宁又怎么解释。 不过见他这般诚恳,宋南锦也不好在这里跟他多废话,示意了筠诸和枕簟,还是收下了。 “其实要说感谢,还是得我感谢你的。”宋南锦想起了之前陆世宁那受伤的右手就是去找的明商陆包扎的,他的手已经好了很多了,白布都没缠那么厚了。 “之前陆大人在你那儿看的手,我还没谢谢你呢。” 宋南锦说起了这番,明商陆也回想了起来,只说都是一个大夫该做的,不用多说谢谢的。 他是为着陆世微的,之前陆世宁刚回来的时候,他跟陆世宁提过想娶陆世微的事,结果陆世宁到现在都没给他一个答覆。先前楚娘子已经跟他说过了再选个好时候上陆家的门再说说这门亲事,若是实在不成,也没什么办法了。 楚娘子已经让了他一步了,明商陆只跟她说自己其实还小,反正他想娶世微,再等一两年也可以。 “我知道明家的人对宋家都有过恩惠,我就代宋家和陆家一起谢过你了。” 宋南锦朝他谢过了礼,明商陆忙推说很不用,都是医者父母心,没什么事的。 “宋姐姐这样说就太客气了,商陆不敢领受。” 陆世微在她身边待着,也没多说一句话。 “这天气热了,世微妹妹可要注意防暑,也别太着凉,小心伤了脾胃。” 明商陆想跟她搭句话,还没等着她回答呢,有阵琵琶声正弹唱。 轻拢慢拈,清唱词曲,声声入耳。 “明公子客气了,世微都知道的。” 防暑?宋南锦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向明商陆问了一句其他的。 “哦,对了!” 宋南锦眼睛一亮,心里算是有了个主意。 “明公子喜欢养猫吗?” “啊” 明商陆的注意力都在陆世微的身上,差点没听清宋南锦说什么。 “什么养猫?” 宋南锦掩口一笑,她是想给黄薯和其他两只猫找好下家,要不然陆世宁心里始终不好受的。 “呃,”宋南锦想说又不想说的,看了看陆世微的脸色,倒是没什么奇怪的。 她是喜欢养猫,但是她也知道陆世宁太怕猫了,她也不好养。 “是这样,我家里原先养了几只猫儿。” “但是现在家里不合适养猫了,所以我想问问你,你喜欢养猫吗?我可以把这只猫送给你。” “那可以啊。”明商陆也没多想,反正就当是陆世微送给他的了。 “宋姐姐既然放心将猫给我养,那我可以接着的。” “那我什么时候去接猫啊?”明商陆这热切的,宋南锦想了会儿,只说再等两天,回去跟陆大人说了就行了。 “呃,那我先替我家猫儿谢谢明二公子了。” “宋姐姐太客气了。” “那明二公子再继续玩吧,我们就先回去了。”已经玩了一个时辰了,到了戌时四刻了,该回家了。 明商陆点头示意,是晚了,该回家了。 四春堂还有事,他也不能在外面久待。 “宋姐姐,世微妹妹慢走。” 明商陆等着她们先走了,又看了会儿,才说要回去。 宋南锦挽着陆世微的手,是真的要回家去的了。 “明二公子这像是专门准备好的,又特意送过来的。”宋南锦手里还提着一盏兔子灯,这跟那些小贩卖的有些不同,上面还有题词。 宋南锦跟她提了一句,她刚刚一直都没有跟明商陆说句话。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被陆世宁责问的时候,心里是吓着了。 陆世微一直低着头,沈默不语。 宋南锦见她是有些出神,拍了拍她的手,又问着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世微,你应该知道,你哥哥是在为你的婚事考虑着。” 宋南锦相信她是心里十分清楚的,只是,她一直都没有跟陆世宁说个清楚。 “我知道,嫂嫂,我只是,怕哥哥知道了,他不会高兴的。” 陆世微是觉得陆世宁对明商陆的态度不是很好,像是不咋喜欢他一样。 “为什么你会觉得他会不高兴?” 宋南锦不知道她怎么会这样说,陆世宁不是不高兴,只是,心里总有顾虑。 “哥哥就算要考虑我的婚事,也不会考虑他吧。” “世微,你想多了。” 宋南锦赶紧跟她解释着,陆世宁可不是这个意思。 “你哥哥只是对他不是很了解,跟他不熟而已。” “但你哥哥不会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就拿你的婚事做自己的谋划的。” “只是,他太害怕你离开了他后会受欺负,他不能再保护你。” “所以,他不敢随意决定,要细细为你铺好了后面的路他才肯放手的。” “我知道的,只是,还不都是他做主吗?我反正是没什么其他的指望了。” 说到这儿,陆世微叹了口气,长兄如父,这么多年,她跟陆世宁相依为命,就是陆世宁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她也不敢违背他啊。 “世微,我会劝他的。” “我希望你能嫁给自己真心喜欢的人,他也将你视如珍宝,即使是有私心,但也是善意的。” 宋南锦压着声音跟她说了这句,即使是有私心,她也希望是出自真心的。 “那嫂嫂呢?也是这样吗?” 明知故问的事,陆世微擡头一问,是瞧见了她脸上的微笑。 “你哥哥可没那么知冷知热的,你看你哥哥什么时候给我买过点心果子?明二公子的心可要比他好多了。” 宋南锦正打趣着她,仔细想了想,陆世宁确实没有给她买过。 或许他是不喜欢吃甜食。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回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回 宋南锦和陆世微继续往回家的方向走, 突然听得背后一阵高声喊叫的声音,那些官兵正催着人们都赶紧回家去,说是宵禁了。 突然街上是一团乱, 宋南锦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他们这么一扰, 这节日也过不得了。 “他们像是在查什么。”宋南锦心里更明白些, 回了神来,不管那么多了, 还是赶紧回家的好。 “赶紧走吧。”宋南锦拉着陆世微加快了步子走, 还好, 筠诸刚刚听得是要回家了, 已经使唤了人去叫马车来。 宋南锦和陆世微坐在车里, 隔着帘子, 外面喧闹的声音还不止。 陆世微心里有些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握着宋南锦的手,收紧了些。 宋南锦轻声安慰到她, 既然是有官兵,那也应该不是很乱。 马车行走的軲辘声很大, 却也没掩盖住这类似山间野狼野狗嚎叫的声音。 宋南锦和陆世微都听见了这声音, 心里也有些发毛。 “这是什么奇怪的声音?”陆世微刚刚听清楚了这嚎叫, 不敢相信,这是在汴京城内会听见的。 宋南锦也正分辨着,忽而又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她没敢掀帘子来看, 又朝马夫说了句稍稍快点。 回家了就好了。 “姑娘,刚刚过去的像是皇城司的人。”筠诸在外, 跟宋南锦提了一句。 筠诸和枕簟在马车边随着走,心里也很害怕,只是刚刚骑马奔过去的人,是皇城司,为首的人不知道是谁。 “皇城司?” 宋南锦心里琢磨了会儿,若是寻常的贼人,怎么会出动皇城司的人来。 刚刚那阵诡异的嚎叫,现在又是皇城司,看来今夜是有大事发生。 宋南锦努力镇定,也不想故意说些什么大话来吓世微。 “没事的,别害怕。” 宋南锦正安慰着世微,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或许要等到明日才最能清楚了。 这飞檐走壁的怪物,纵使皇城司的人手持弩箭,萧远鹤也还是差一点,还是没有抓住那个怪物。 “这东西,窜的倒是挺快的。”萧远鹤从地上爬了起来,刚刚那东西还朝他扔了几个瓦片,差点砸死他。 “萧提举,没事吧?” 下属晚了他一步,见着了刚刚这打斗的模样,担心他受伤了。 萧远鹤只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这身黑袍,胳膊上的衣裳被划破了。 哪里有心情来管,只说没事,那东西跑的太快,他只差一点就追上了。 说不定今天就能立下大功。 “听见这声音没?还有呢,还不赶紧去追?” “是。”萧远鹤看着自己的这一队人,刚刚是翻了个白眼,都跟着他,也抓不到人啊。 “下官立刻带人去。” 萧远鹤这会子才感觉到有些腰疼,刚刚是摔的狠了。 “提举大人,刚刚他们来回报,说是那东西扔了火药把汴河上的虹桥给炸了。” “还有,王相遇刺,就在西龙湖上。” 萧远鹤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难道都是这怪物的手笔,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相没事吧?” “听说是脚受伤了,不大能走,刚刚还是让人给擡回去的。” “居然没死?”萧远鹤小声的念叨了一句,如果他们的目标是王相,所有其他的这些,也不过就是个虚晃的招术。 可是王相没有死,这明日的朝堂上,是免不了一番腥风血雨啊。 这背后设计的人到底是什么心思,什么目的,居然没下狠手。 还是不敢吗? “行了,既然人没抓到,我们就先去虹桥那边看看。” “是。” 萧远鹤收拾好了这长刀,还是要赶紧去看看,要不然回去被问责了怎么办。 宋南锦和陆世微回家的时候,陆世宁刚刚在书房里也听见了外面的喧闹,想着她们还没回来,正要出去寻她们。 正好还没出门,就遇上了。 “我刚刚听见外面似乎不大太平,你们没事吧?” 陆世宁看了她们二人一眼,宋南锦只说没事,世微或许是有些害怕。 “世微,没被吓着吧?” 陆世宁转眼去看了看她,她楞楞的摇了摇头,还算正常。 “你们买了兔子灯?这倒是挺可爱的。” “我刚刚应该跟你们一起去的,这样我也放心。”陆世宁有些悔意,还是应该一起去的。 “好啦,好啦,你去不去都一样。” 宋南锦想缓和气氛,先说进屋去喝茶,夜深了,也是该休息了。 陆世微跟着他们俩进了南湘居,正好还有一食盒,这心慌心惊了,肚子也有些饿了。 绿参上了新茶来,陆世宁往陆世微身上,看了许久,还是有些不放心,她胆子是有点小。 宋南锦拿过了刚刚明商陆给她们的食盒,正巧,吃点东西压压惊。 她拿了个金橘在他眼前晃了两下,陆世宁这才回了神来。 “你瞧什么这么出神呢?” 宋南锦正吃乳酪,陆世宁这眼神,怪不得陆世微有时候说不想看他呢。 “没什么,我就是怕你们被吓着了。世微胆子有些小啊。” 陆世宁刚放了这句话来,陆世微正喝茶,差点呛着。 “我胆子也没那么小啊。” 陆世微小声说了一句,见她还有心情逗笑,那就是没什么问题了。 “我刚刚听见外面在吵,说是有什么妖怪?你们见着了吗?”陆世宁问起了外头的事,他刚刚又没出去,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只是外头的那些人扯着嗓子喊了几句,他竖耳就听见了。 这还有什么妖怪? 宋南锦一手拿着乳酪,只是摇了摇头。 “我们刚想说回来的,就听见了那头官兵出来赶人,说该回去了,宵禁了。” “坐了马车赶回来,也没瞧见到底是什么。” 宋南锦跟他解释了两句,她们反正是没瞧见的。 “不过,”陆世宁听着她话锋一转,一直看着她。 “似乎今天晚上有什么大事,刚刚连皇城司的人都出动了。” “皇城司?”陆世宁听着这三个字,皱起了眉,似乎心里也觉得不大安稳,还以为是自己没听清,又重覆的问了好几遍。 宋南锦直直的点头,皇城司的人,还是不大会认错的。 各部军兵的服饰扮样都不一样,怎么会不知道。 陆世宁低头自己在心里琢磨着,想了会儿,转眼去递了个眼神给十焉,让他想办法去打听打听。 现在已经是夜深了,突然停了花灯会,该是出了什么乱子,又有皇城司的人,那这事,官家也该知道了。 这跟宫里有关系?还有什么妖怪,这该是什么障眼法。 陆世宁之前也听说过很多邪物妖祟的故事,大都是为了借着这个东西,来达到自己的一些目的,这些东西不过就是个想造成人心惶惶的工具而已。 哪里是真的。 “看来确实有什么大事发生。” 陆世宁总结了这句来,宋南锦虽看着淡定,心里也有一丝慌乱。 不过现在不知实情,也多说无益。 “算了,天晚了,该休息了。” “世微先回去睡吧,这兔子灯可以挂在房间里,很可爱的。” 宋南锦朝她说了句,又吩咐了黄昏记得给陆世微点些安神香,这样才能睡得安稳些。 陆世宁也劝她赶紧回去休息了,他还有事要跟宋南锦说。 陆世微放了茶杯,还是乖乖的就说先回去了。 兔子灯拿走了,那食盒就不要了。 陆世宁瞧着她出了这屋,才是松了一口气。 宋南锦还正吃,陆世宁转头来看,让她慢点吃,这是真吓着了吧。 陆世宁起身去再给她倒了杯茶,让她别哽着了。 “你们刚刚出去玩的时候,真的没有见着那什么妖怪吗?”陆世宁还是不死心的继续问了一次,他刚刚以为是宋南锦不想夸大其词吓着陆世微,才收了点话。 宋南锦点了点头,嘴里还有东西呢,真的是没有看见什么,就是听见了点像山林里野狼野狗的嚎叫。 陆世宁见她是真的无话了,也再说不了什么了。 “本是个喜庆的节日,居然过的这样不太平。” “真的不知道这背后设计的人到底是个什么心思。”陆世宁是没亲眼见着,既然是皇城司的人,这宫里或许已经知道了。 陆世宁想起了之前在路上救过的一个人,他也是皇城司的,陆世宁还记得他叫萧远鹤。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人。 “若是这件事真的事关朝堂,你明日上了朝,不就什么事都知道了吗” 宋南锦提醒了他 一句,今夜之事,不管宫内官家到底知不知情,反正,明日的朝堂之上肯定是会提到这件事的。 到时候,不知道谁又会被当成个靶子被中伤了。 陆世宁点了点头,自然是到了明日,什么事都可知道了。 “汴京里头,就是布着一张张的密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拿去啃了吃了。”陆世宁有片刻的失神,在这汴京里头住着,是时时刻刻都要更谨醒些。 宋南锦瞧着他是多想了,也明白他刚刚话里的意思,朝堂之上,内院之中,都是要吃人的。 “只要我们时刻谨慎些,就掉不进这网兜里。” 宋南锦想宽慰他,知道他如今仕途要紧,如今朝堂之上要是有一点风吹草动,或许都会牵连到自己身上来。 陆世宁点了点头,别人可以织网,他也可以,无非就是看谁能豁的出去,能套得几分利罢了。 “嗯。” “这件事,现在在汴京城内闹开了,想来最近也不会太安稳,阿锦,最近还是少出门吧。” “我都知道。”宋南锦也是这个意思,现在这个情况,确实不适合。 “对了,过两天,我就将黄薯给送出去了,以后你也不用那么再小心翼翼的了。” 其实宋南锦是想说他不用再那样畏手畏脚的了,显得他胆子更小。 “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怕猫?跟我说说呗。”刚刚剥了个金橘,还挺甜的,宋南锦顺手递到了他嘴边,陆世宁顺势咬住,听她这样问,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从小就不养什么活物,你应该知道。” “后来在潭州读书的时候,我那些同年,老是跟我说那里晚上时常会有狸猫出没,不仅要抢食,而且要抓人。” “我还真的被吓到过一回,左手手背上被这狸猫抓伤过一次。”一边说着,陆世宁还向她擡了擡自己的左手给他看,现在疤痕是没有了。 “所以,我就有点怕它。”她怎么问,陆世宁便怎么答。 他这眼神有些呆呆的样子,宋南锦低头笑了几声。 “竟然是这样?”她都有些不相信,仔细又想了想,他刚刚话里还透着一份心酸。 “是啊。”陆世宁倒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说的。 “你把黄薯要送给谁啊?”陆世宁还是有些关心它,毕竟宋南锦还是养了它一段时日,心里多少会有点感情在的。 宋南锦吃了一瓣橘子,擦了擦手又继续道。 “明家,明二公子明商陆。” 宋南锦刚说完他,陆世宁是有些吃惊。 “你要把猫送给他?”他似有些不解,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把猫送给他。 “是啊。” “其他人,万一不喜欢猫怎么办。他亲口向我答应了,我也就愿意啊。” “还是找一个较为熟悉的人最好。” 宋南锦话里话外是透露着一些别的意思,不知道陆世宁能不能听懂她的意思。 陆世宁没有做声,她的猫,她想送给谁,他也说不上话。 “你决定就好,我无所谓。”他跟黄薯,今生是注定没有缘分的。 “怎么,我要把它送走,你是突然还舍不得了?” 宋南锦想打趣他,万一他转了性子呢。 “哼,我哪有舍不得。早点送出去就好,这样我就可以天天在正屋里睡了。” “你也没有借口不留我了吧?”陆世宁反将一军,要说厚脸皮,还是他更厉害些。 “去。”宋南锦白了他一眼,要是不想他在南湘居里住着,她还有很多办法,黄薯只是碰巧撞到他的忌讳上了。 “哈哈。”陆世宁看着她套路自己失败了啊,心里觉得美得很。 宋南锦收拾了这食盒,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晚上吃的太多了,也不好消化。 “也已经很晚了,该休息了。” 宋南锦正说要去端热水来洗脸,陆世宁推说自己还有书没看完,他去书房再待会儿。 “你先睡吧,我等会儿回来。” “好。”宋南锦去了里屋换衣裳,刚刚出去也转累了,她确实想睡了。 之前修葺院子,宋南锦又多种了些菊花,什么邓州黄,夏金玲,绣球,杨妃,球子菊各色花种都有,虽然这汴京里头,要说菊花还是顾世侯家的更出名些。 之前还多栽了两株秋海棠。 廊下换成了白山茶和南黄楼子,就是芍药。 陆世宁刚刚回书房的路上 ,确实闻见了一阵花香。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回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回 昨夜发生的事, 到了隔天,确实是满城的人都在热论。 宋南锦还说再等两天再让明商陆过来接猫过去,现在外面不是很安稳, 连猫都怕。 陆世宁一早便去上朝了,昨夜王相遇刺, 汴河虹桥被炸, 怪物扰乱百姓,这三件事, 确实已经在朝堂上传开了。 陆世宁在朝堂上站着, 听着前面几位学士跟官家说, 这或许就是个烟花把戏, 只是拿来做幌子的, 心里也很赞同这个说法。 今日王相是没有来上朝, 官家听闻了他受伤,还叫了两位御医去他府上给他看诊。 此事搞的百官是人心惶惶, 这个时候最是容易拉人下水的机会,陆世宁倒是想看看, 到底这朝中是如何站队的。 今日朝会散的早,陆世宁还留在了宫里。 陆世宁从几位同僚里那里听来的闲话, 王相昨夜在西龙湖上游船, 一说是跟几位大人在商议什么大事, 二说是与家人一起在游湖,就遇见了那个怪物,命大, 没死。 又传, 不知道是不是谁设局要取他的命的。 陆世宁听了很多,自己倒没说什么。 昨夜自己又没出去。 倒是这么一说, 陆世宁想起了之前他赴任应天府时,与赵如海赵大人是同路的,当时他是因为和王相在改制一事上意见相左,似乎闹得很不愉快,赵大人自请外放做官,现在这局势,其实也很分明了。 官家本想将此事交给皇城司暗查的,但今天,连弹劾皇城司滥用职权的折子都递到了官家跟前。 御史何城,陈述,刘绍,纷纷上书言奏,弹劾皇城司有人,守备不当,滥用职权,草菅人命,违背朝廷礼法。 昨夜本是七夕盛会,汴京城内却是人仰马翻,浑乱一片。 就因为昨夜缉拿那什么妖怪之事,许多平民百姓无辜受伤,虹桥周围,尸体成列,简直是触目惊心。 若无礼法约束,纵使是亲信,也有养虎为患的一天,人心不安,恐有大奸阴谋之状。 今皇城司密行伺察,小人耳目,妄执小民,若无忌惮,惧更加恣横,京城上至皇室朝臣,下至百姓小卒,恐更成大弊。 七夕夜会之事,已经是有个血淋淋的例子了。 几位御史上书,请求官家整肃皇城司之人,若使廉洁遇失,皇威失信,难保没有众生哀怨。 陆世宁也听说这件事,是不知道官家看见这折子时候的脸色到底如何。 不过,王相遇刺,他们却来着急弹劾皇城司,不知道是个什么招数。 还好,此事跟陆世宁没有关系。 他就先躲起来看看形势再说。 刚刚枕簟出去采买,也是正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就只隔了一夜,城内四处已经张贴了不少的告示。 都在缉拿那飞檐走壁的怪物。 还真说是什么妖怪邪灵,宋南锦也不信这些,无非就是被有心人拿来利用了而已。 即使是怪物,估计也是人扮的。 枕簟回来跟她说的时候,还真描绘出了那官府告示上写的画的那怪物的模样。 什么长耳尖嘴,黑帽黑衣的,画的其实也没有很清楚,不知道上头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宋南锦正看书,听着枕簟这样说,心里是有了点明白。 不过具体的,等着陆世宁回来了,她自然也就知道了。 黄薯还在屋里叫,似乎也是听懂了她们刚刚说的话,要真是个妖怪邪灵的,说不定跟黄薯还是一家的呢。 “黄薯,来。”宋南锦拿起一块点心来招呼它过来玩,现在还可以多抱抱它,再等两天,就没机会抱了。 这猫儿是有点灵性,看见宋南锦在喊它,它伸长了四只爪子,先打了个哈欠,然后懒懒的朝着宋南锦的位置走去。 “真乖。” “我还舍不得你呢,可惜啊,跟你缘分不深。” 宋南锦抱着它,跟它贴了贴,毛茸茸的,真可爱。 宋南锦摸着它的额头,又给它喂了半块点心。 筠诸正端茶进来,跟宋南锦说,陆世微走了过来。 宋南锦点头,应该是有什么事要说。 陆世微探了个脑袋进来,先看了看,宋南锦听见了声,也擡眼去瞧,唤她先进来坐。 陆世微小步进了来,她是想问问昨夜之事,她刚刚去厨房端汤,听见那些丫头们在议论,说是昨夜的事闹的很大,官府贴了许多告示。还 有什么当朝大臣遇刺的大事八卦来传。 陆世微有些担心陆世宁,还有明商陆,都听说昨夜死人了,不知道他有没有被吓着。 只是,她不好直接开口,只是想问,昨夜的事是不是很严重。 “嫂嫂,哥哥就没跟你说什么吗”筠诸给陆世微倒了新茶,她还没顾得上来喝一口。 宋南锦还正逗猫玩呢,瞧她脸色不好,又问着她是不是心有馀悸,真的被吓到了。 陆世微摇了摇头,即使是被吓到了,该喝什么药,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你也别想太多。” “这件事跟你哥哥又没有什么关系,我们就是当看热闹的罢了。” “你哥哥心里有数,别担心。” 宋南锦还是不想跟她说的太严重,其实内情,她也不是很清楚。 话还没多说半句,绿参又进了屋来说,宋家的宋金知来了,跟着来的,还有宋云锦。 宋南锦听着还不相信,她们俩怎么来了。 现在外面正不怎么太平,她们俩还能出门来? “让她们去正宁堂先坐,我和世微等会儿就去。” “是。” “她们俩怎么来了?” 宋南锦心里还正疑惑着,陆世微更不清楚,只等着宋南锦的话。 黄薯的前爪子勾住了宋南锦的衣裳,她正扒拉着它。 “枕簟,抱着它出去玩吧,也不要让它跑丢了。” “是。” 宋南锦和陆世微走进正宁堂的时候,还没说两个妹妹安好,便先看见了宋金知那双红红的眼睛。 宋云锦正安慰着她,这一幕,倒是把宋南锦给搞糊涂了。 “你这是怎么了?一路哭过来的?”宋南锦先坐上了主位,招呼她们三个都坐。 陆世微坐在右边位置上,也往宋金知脸上去瞧了瞧,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得这么厉害。 “金知,你怎么了?”宋南锦都忘记叫她们上茶了,先问了她一句,到底是为着什么缘由。 见她还掉着眼泪,宋金知也不回她的话,宋南锦看向了宋云锦,是想让她说。 宋云锦得了她的眼神示意,也坐正了身子,赶紧跟她解释道。 “金知姐姐昨夜就开始哭了。” “为着什么?”宋南锦紧抓着她的话,又问到底是为什么。 宋云锦答了句是为着婚事。 宋南锦心里猜准了这事,又赶忙转头来看宋金知,她倒是没反驳,确实是为着婚事。 “大娘子说了什么?” “呃,” 问着大娘子,宋云锦也不好多开口了,毕竟不是她的娘亲。 宋南锦突然咳嗽了两声,现在反应了过来。 “金知,你先别哭,跟我说,到底是为着什么事?” 宋南锦递了个手帕给她,示意她先止住哭,既然肯来陆家找她,那就是还当她是亲姐的,那就是愿意说。 “还不是我的婚事。” 宋金知先拿手帕擦干了自己脸上的眼泪,今日哭的眼睛不仅发红,还有些发肿,胭脂也没画,显得没什么精神气。 “之前,我娘不是说想叫姐夫替我选一个嘛,现在这事当然是没戏了。” “前几天,家里突然来了上门求亲的人,跟我娘说,是来求娶我的。” “结果呢,来的是梁远候家的人。” “说是什么远候府的嫡二子如今丧妻,想娶续弦,这就求到了我们家门下。” “爹的意思是也不明确,我娘的意思也不明确,那梁远候夫人的嘴皮子生的那么巧,我就真怕爹和娘一时糊涂了,眼瞎了,就把我嫁过去了。” “我反正誓死不肯,他们爱怎么说便怎么说。” 听着她说了这一通,宋南锦心里倒是泛起了嘀咕,梁远候家的嫡二子?丧妻后,又来求娶小官家的女儿?这有些说不通啊。 “你说,爹爹和大娘子的态度都不明确,那也没说要你嫁啊。” “那他们也没说不让我嫁啊。”宋金知接话接的很快,眼泪刚刚才逼回去,说起了宋父跟大娘子的态度,她又来哭。 她这会子才真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命是真不能握住在自己的手里。 现在只要宋父和大娘子一点头准许,这梁远候的花轿立刻就能上门来。 宋云锦又将自己的手帕给她递了去,示意她真的别哭了,要不然眼睛真的要哭坏了。 这件事,赵娘子和宋云锦都不好开 口,大娘子管家,这又是她自己的亲生闺女,赵娘子怎么好开口。 宋南锦唤了筠诸给她们端些点心果子来,哭了这么久了,也要没力气了。 吃点东西缓缓,分散点注意力。 “梁远候家的孩子?这倒真不是个合适的。”宋南锦已经想起了梁远候家,如今这梁远候家已经没了往日的荣华。自梁远老侯爷去世后,自己的两个儿子都不是很能干上进的人,如今就是得了个荫封的官职,也就是混一个清闲职位,只是还挂着梁远候府的名头而已。 梁远候家的三四个女儿都是低嫁,如今家里就还有两房人在。 别说不是为了梁远候府的名头,这也不能嫁,这就是个虎狼坑。 宋南锦之前可是听说过那梁远候夫人和大儿子的媳妇是个多能扰事的主,也是怪不得梁远候府是日渐走向没落。 “你先吃点东西,先垫垫肚子。” 宋南锦劝她先吃点果子,宋云锦倒是情绪平和的很,今天来陆家找宋南锦,就是宋金知想出来透口气,才拉着她一起来的。 陆世微刚刚像是听了个八卦,小眼神一惊,没想到宋金知还会遇上这样的事。 “不管爹和大娘子对於你这件事的态度如何,我都还是想说,这门婚事不适合。” 一个小官宋家,怎么能高攀得上梁远候府呢。 高门大户,宋金知这性子要是进去了,估计都要被吃干净了。 “还是长姐看的明白。” “之前这梁远候夫人刚一上门来,我就觉得很不对劲。后来叫宋候知出去托人打听了,这梁远候的二子,就是个只会贪图享乐的欢场纨絝子弟。” “什么赌场瓦肆,秦楼楚馆,都有他的身影,别说宋候知没他这么混账,就是宋家左邻右舍里也找不出这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人。” “谁要嫁给他!鬼爱嫁就嫁!” 越说越有些激动,宋金知这是要站起来指着梁远候府骂了。 宋南锦上手去拉住了她,劝着她冷静点。 “爹和大娘子没说要嫁,你先别急,总是有办法能打发他们的。”厨房刚做了杨梅渴水来,加了点冰,又放了几片薄荷。 正好多喝几口来压压心火。 闻着这薄荷的味道,心里也舒畅了不少。 宋云锦亲手端了这碗渴水,递在了宋金知的跟前,她最需要喝这个。 “这梁远候府如今已经是逐渐败落了,我还真怀疑他们上一个小官家来求娶的目的。”宋金知先喝了一口,嘴里有了味道,酸酸甜甜的。 “再怎么说,之前我的嫡母是郡主娘娘,姐夫也是为官登科的榜眼郎,他们一个没有实权的人户,还想续弦?” “做他们的梦去吧。”宋金知话里还是不依不饶的,估计黄薯在那头都听见了她这话了。 “别激动。”宋南锦多劝了她两句,一个日渐没落的梁远候府,怎么会看上宋家这样的门楣,这本就是个稀奇事。 “若是娶原配正妻,确实像我们宋家这样的门户,那肯定还是高攀不上的。” “只是,他们既然是来续弦,肯定顾虑就没有那么多了。” “又或许,他们想要的,其实是银钱。” 宋南锦等着她冷静安定了不少后,才又继续对她说了几分实情。 当初昭阳郡主下嫁宋家,宋父送上郡王府的银两,就是二十万。 后来又送了十五万,前前后后加上其他这些那些东西,总有将近五十万两银钱。 如今也同样,梁远候府这求的不是人,而是钱。 宋南锦将话给她点开了,宋金知也是转悠了眼睛,这是被点明白了。 宋云锦也听进了宋南锦的话,只是为了银钱,连门第都可以不考虑?那平日里那些时时都要把门第挂在嘴边的贵人们,岂不是显得有几分虚伪。 “我也只是这样猜测,毕竟梁远候夫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也还是不清楚。” “但是左不过,我相信也大致不差。” “至於爹爹和大娘子的态度为什么不明确,我想或许也是不想招惹梁远候府,一时没想到什么合适的方法来打发他们而已。” “也不是真的想把你嫁给他们家的。” 宋南锦已经是在极力宽慰了,宋金知的性子一向比较大大咧咧的,不是个能忍的性子,这一点就着。要是不跟她说个清楚,估计宋家里现在也是鸡飞狗跳的,不得安宁。 “我可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我现在不想跟他们 说话了。” 宋金知舒了一口气,死死的靠在了椅背上,她这样子,看来是不打算回宋家了。 “现在你这样子,你回去了,我也担心你跟大娘子他们吵架,还是先缓缓吧。” 宋南锦刚刚跟她说了很多,这明摆着就是一门不合适的婚事,哪里需要多考虑他们。 如今宋家和陆家都是在走上坡路的,宋候知也收心读书,用心科举,要是中第了,宋家更上一层楼,根本不需要去攀附什么梁远候府。 就是郡主娘娘在,也是看不上的。 “既然都来了,那就吃了饭再说吧。”这已经是快到了午时,该是吃饭了。 宋南锦还没听着说陆世宁回来,想着他肯定是又要很晚才回来了。 “长姐,我能在这儿,待到明天才回去吗?” 宋金知眼里还充着眼泪,眼泪汪汪的看着宋南锦,宋云锦也没开口。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今天不回去,万一爹和大娘子闹起来了怎么办?” “放心吧,我娘是不会来陆家闹的,她也不敢。爹那么喜欢姐夫,也肯定放心的。” “待会儿叫个人回去报信,就明天再回去,现在要是回去的话,我娘肯定要来跟我唠叨的。” “行,你就在这里待一天,明天再回去,我等会儿让筠诸回宋家去说一声。” “想吃什么,让厨房给你做。”宋南锦对着宋金知是有几分无奈,她有时候的闹腾劲啊,其实跟宋南锦小时候挺像的。 “云锦也明天再回去吧,正好跟世微多玩会儿。” 宋南锦看向了陆世微,正好有玩伴解解闷,缓解缓解昨天的心情。 正午时候,天正还热,刚刚吩咐了人往正宁堂内多放了点冰块,七月的雨倒是下的要比上个月少些。 宋南锦去了厨房看看菜色,就她们三个姑娘还在玩。 刚刚黄薯跑了进来,宋金知一见着它,心情都好多了,她也喜欢猫,自己的雪罗都养了好几年了。 “没想到陆姐姐也养猫了,它叫什么啊?”她这脸上立马就带上了笑。 “她是嫂嫂养的猫,叫黄薯。” “其实还有两只小猫,一个叫绿饭,一个叫红米。” 只不过,宋南锦经常抱着黄薯这只大猫。 大猫才更好吓着陆世宁。 “哦。”宋金知逗了逗她的下巴,实在是可爱的很。 过了一刻,绿参又过来跟三个姑娘说是席面做好了,去花厅吃饭即可。 宋金知抱住了黄薯,要带着一起过去。 暑热天气,连院子里的秋千都不好荡,怕晒着了。 之前做好的青梅酒,打开了来喝,满厅里都是这股酸甜的味道。 清甜甘冽,初夏果味,消暑也挺好的。 静时雨蒙蒙,眉山半掩青梅香。 菱花满铜镜,春色虚藏红英艳。 宋南锦给陆世宁留了一壶,这是自己做的,可不是从外面买的。 不知道他啥时候回来,宋南锦也只好将这壶青梅酒泡在冰水里。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回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回 七夕的事, 已经过了三天。 陆世宁是隔了三天后才回来的。 官家这两日都未上朝,也说是心中受惊,有些小病。 王相和皇城司的事, 御史可还紧紧的抓着,那几位大人是听说官家病了, 可也还要请官家上殿奏对。 还是一团乱啊。 陆世宁将近正午时刻才回的家, 正踩着饭点,宋南锦吩咐厨房做了冬笋烩鸭, 山药粥, 清炒莲藕片, 雪菜黄鱼, 姜汁白菜。 宋南锦倒是没觉得陆世宁有什么不爱吃的, 他倒是不怎么挑食。 衣裳都还换, 宋南锦就在花厅里等着他,陆世微刚过来。 陆世宁那是稍稍的带着点疲惫, 跟那些同僚们私下八卦前几天的事,他也觉得甚是心累。 刚踏进来, 陆世宁走到了餐桌边上还没坐下,才缓了神来, 这么没有猫吧。 宋南锦早看出了他的顾虑, 连忙说, 这里没有猫,下午时候就要把猫儿送出去了。 亏的他还记得猫一事,这真是对它的害怕刻进了骨子里, 时时都不忘啊。 “先坐吧。”宋南锦坐在他身边, 示意他先喝口茶,她给他舀了一碗粥。 梅子青色的釉碗, 甚是好看。 陆世宁先拿了筷子,他是有些饿了,早饭在宫里也没吃多少。 宋南锦夹了块鱼片在他碗里,他一直只顾吃饭,还没说上几句话。 “你慢点吃,别哽着了。” 宋南锦看他吃饭这样子,在宫里怎么还会饿着。 “我就是饿着了,还是自己家里做的饭香。” 宫里做的羊肉包子,还是觉得没有宫外做的好吃。宋南锦递了手帕给他,示意他擦擦嘴,别弄脏了官服。 朝堂之上的许多事,总有消息走出来,宋南锦已经听说了是王相遇刺,连汴河上的虹桥都被损坏了。 这城内所传的什么妖物,到了各家人的嘴里,总是会添油加醋的改上一些。 什么话都能传出来。 陆世宁手里端着粥碗,已经吃了一大半。 宋南锦让他再吃点菜,又问他是不是还要忙,陆世宁摇了摇头,后两日的时间,他已经向上级告了假,这两日他有些上火气结,要在家休养两日。 虽然都是借口,陆世宁是不想出去被他们算计了。 眼下他们的眼睛都放在王相那里,他可不想被牵连进去。 “现在官家还挂心王相的伤势,连着皇城司的弹劾折子也是头疼,哪里还有心情来管其他的呢。” 陆世宁拿帕子擦了擦嘴,他吃的差不多了,午饭也不宜食得过饱。 陆世宁转眼去看了看陆世微,她只顾埋头吃饭,根本就没搭理他。 “也正好,在家里避避风头也好,这狗要是疯起来了,那是逮谁就咬。” 宋南锦夹了块藕,刚刚做了个不是很恰当的比喻,她只是想说,朝堂上的心计那也是很能栽污人的。 陆世宁听懂了她的意思,他不是不想出去面对,只是对於他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陆家被灭的真相,当年的地方官员是搭上了汴京里头的一条线,他现在要做到明哲保身,往后才能查出真相。 若是再深挖,难保不是牵扯到汴京里头的某些贵人。 但是还得查。 陆世微不懂朝政,她也不会说话,只是低头吃饭。 过了午时,陆世宁直接回了书房去看书,他想清净两日,也是不太想继续跟他们八卦了。 宋南锦叫人搬了两个水缸在廊下,里头还养了鱼,既然不能养猫,她也想养些其他的。 明商陆提着用柳条穿着的几条黑鱼,还有一包红糖,一袋盐登了陆家的门。 这黑鱼还是赶着一大早去鱼市买的,买了回来就一直养在鱼缸里,到了陆家门前,这黑鱼还正撅嘴呢。 刚刚门口的小厮已经进去报了,明商陆还有一些紧张,他不知道陆世宁是不是在家,要是遇见了该怎么说呢。 他怀里还有聘猫书,明忘忧和明菘蓝知道了她们的二哥哥要带着几只猫儿回来,也很期待。 没等多久,就有人来请他进去。 明商陆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就在正宁堂等着的,几条鱼就挂在了椅子后背上,其他的东西都在茶桌上。 他坐在这,稍稍的压住了心口的气,前几天就是有 些不大安稳,所以现在才来。 “明二公子来的正好。” “尝尝我们新做的白桃酒和芝麻团子。” 明商陆听着声音擡头看,宋南锦正笑着迎他。 筠诸已经端上了那两样东西,酒味很足,他已经闻见了。 “宋姐姐好。”明商陆赶紧起了身来,给宋南锦行了礼。 “别客气,先坐。” 宋南锦坐了上位,招呼他别客气,先吃点东西。 “你还带了这么多的东西?其实很不用的。” “你直接把猫儿接走就是。”宋南锦还看见他带来的那几尾黑鱼,还是新鲜的很。 “宋姐姐说笑了,既然是要来接猫走,以后它们就是我家里的人了,我当然得重视一些,也好叫宋姐姐放心啊。” 明商陆对这事很重视,那是可以在陆家人,特别是陆世宁眼前,可以挣一点好感。 “宋姐姐,不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啊?”明商陆问起了这几只猫儿的事,宋南锦给了个眼神投向了枕簟,示意她去把黄薯抱过来。 它还在南湘居追毛球玩,都有人守着的,就是怕它突然去了书房,万一又传来一阵惨叫怎么办。 “大猫叫黄薯。另外两只小猫叫红米和绿饭。” 红米和绿饭都在陆世微那边,也得去抱过来了。 突然像是没了话说一般,明商陆还惦记着之前的事。 “宋姐姐,陆大人在家吗?”明商陆突然问起了这个,宋南锦迟疑了会儿还是点了点头,说陆大人是有点小病,在家休养。 这是触到了他这个大夫的神经,明商陆又赶紧问要不要紧,他可以给陆大人看看。 他是突然上了头,宋南锦瞧他这认真的样子,突然一笑。 “陆大人没事,已经让世微看过了,在家休息两天喝点药就好了。” “哦。” 明商陆是忘记了陆世微也会看病,这哪里还需要他啊。 “之前陆大人到四春堂看病,不知道陆大人现在的右手是不是也已经完全好了” “已经好了。” 宋南锦感谢他还惦记着陆世宁手上的伤势,确实是已经好了,就是手上还有几道疤,她已经给了他一瓶膏药,让他天天擦,每天都要擦好几遍,这样才能去掉疤痕。 陆世宁肩膀上的伤痕,那都有年头了,不好去掉。 但宋南锦又怕陆世宁老忘记,还是跟十焉多说了两遍。 “哦,那就好。”明商陆点了点头,这在热天里,要是没处理好的话,很容易恶化的。 但是陆世宁身边有陆世微,那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二公子,你是还有什么别的话想说吗?” 宋南锦见他也不吃东西,这小手握拳的模样,似乎是心里藏了事。 明商陆是表现的有些明显了,他是挂心世微。 “宋姐姐,之前我跟陆大人说的那件事,想必宋姐姐也知道了。” 堂内的气氛稍稍显得安静些,明商陆这样一说,宋南锦转过了头,心里都明白的。 “二公子,我猜到你想说什么了。”宋南锦端起茶杯来先喝了一口润了润嗓。 “我知道你心里还记挂着,我会再找个由头跟陆大人再提的,不过最后结果到底如何,他心里怎么想的,我也不能左右。” “好。” “多谢宋姐姐。”只要肯向他提,就还是有机会的。明商陆也不算是太失落。 不多时,枕簟和筠诸已经将三只猫儿都抱了来。 黄薯最大只,筠诸双手抱着它,就直接放在了地上。 “诶,它还真是好看。”白黄白黄的猫毛,头上还有一撮黄,怪不得叫黄薯呢。 红米是一只纯白的猫儿,小粉鼻,尾巴又长又圆。绿饭是三种花色,爪子是白色的,尾巴稍稍短了些。 但都很可爱。 宋南锦从枕簟手里接过了红米,比黄薯还小些。 “看来二公子是真喜欢它们?”宋南锦瞧见了他眼里的欢喜,特别是见到黄薯的时候,他的嘴角就一直笑着。 “宋姐姐,这三只猫儿你都不养吗要是养不了三只,那还是可以选一只来养啊?” 一只总养的起啊。 明商陆是感觉宋南锦是真的喜欢猫儿,还怕她不舍得。 “呃,确实现在家里养不了。” “二公子还是都抱走吧。”宋南锦跟他说的时候,其实心里对黄薯也是舍不得的,但是也 没办法,她只能在陆世宁和猫儿之间选一个。 谁让他胆子这么小,真怕猫啊。 “哦,那好吧。”明商陆将自己带来的东西都递了上来,还有几尾黑鱼,宋南锦想着正好把它养在廊下的水缸里。 筠诸接了那尾黑鱼,就要去将它放进水缸里。 明商陆还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聘猫书,这怎么也得走一个流程仪式。 “宋姐姐,这聘猫书我已经写好了,宋姐姐再签个字摁个手印就好了。”明商陆将聘猫书给宋南锦递了过去,想想也是心有不舍,从此宋黄薯改名为明黄薯了。 还有明红米和明绿饭。 宋南锦认真的签了自己的名字,摁了手印,将两份的聘猫书的一份还给了明商陆。 明商陆刚刚还在地上逗黄薯,见它是不怎么怕人,他试探性的去摸了摸它的头,它也不会打他。 再大胆些,明商陆直接就将它给抱在了怀里。 “它是有点重,宋姐姐,它是不是很能吃啊?”难道就是因为它吃的太多所以就不养了? “它是吃的有些多,但是也爱动,挺活泼的一只猫。” “二公子可不要误会,我可不是因为它吃的有些多所以就不想养它了,实在是现在家里不适合。” “陆大人,其实不咋喜欢养猫。”宋南锦还是委婉的说出了这个最直接的原因,也没直说他是因为怕猫。 “哦,原来是这样。” 果然是跟陆世宁有关系,明商陆心里更明白了几分,也收住了话,这黄薯正来抓他的衣裳,爪子挺厉害的,说不得是个逮耗子的能手。 明商陆抱着黄薯坐了回去,这还有两只小猫。他身边的南星手里还带着篮子,铺了小厚小厚的垫子,就是来装猫的。 要是只有一只,就可以直接抱着它回去了。 “它长的是很可爱,就是一个小圆脸。” 明商陆也连连看着黄薯的脸,眼睛又大又有神,胡子长根长根的,小爪子粉嫩的很。 “那宋姐姐,我就带着黄薯和其他两只就先回去了,我家的两个妹妹还等着我把猫儿抱回去呢。”明商陆这会子的心已经被猫给勾走了,在这里坐了一会儿了,陆世微也没来,想来还是见不到了。 “那好,这三只猫儿今后就归你家了。” 宋南锦说完还看了一眼他怀里抱着的黄薯,它也在看她,可宋南锦只好不舍的跟它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要分开了。 希望它以后到了明家,也要乖一些。 南星将另外两只猫儿装进了篮子里,黄薯趴在明商陆的怀里,他走出正宁堂的时候,黄薯还叫了两声。 不知道它是不是也知道了自己已经换了个主人。 宋南锦将他送到了门口,眼看着黄薯后又趴在他的肩头上,它还在朝宋南锦这个方向看,宋南锦再跟它挥了挥小手,等着都见不到人影了,宋南锦才回了门去。 筠诸和枕簟在宋南锦身边看着,她是有些失落样。 “姑娘是真舍不得黄薯呢”筠诸这是明知故问,枕簟掩口轻笑了几声。 “舍不得又怎么样,现在已经是人家屋里的猫了。” 宋南锦揣着手就要回南湘居去。 “若是以后再遇见好看可爱的猫儿,姑娘也还可以养啊。”筠诸这话是只顾着宋南锦了,一时都忘记了为什么要把猫送走了。 “呵呵。”宋南锦毫不客气的讽笑,在这个院子里,只有陆世宁,没有猫。或者只有猫,没有陆世宁。 她必须二选一啊。 宋南锦回了正屋去,还是看看书,排解排解自己心里的苦闷啊。 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回 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回 陆世宁在书房看书画画, 到了戌时一刻才出了书房来。 之前城内那些告示上画的那怪物,陆世宁自己在家还画了画,不得不说, 它长的还是挺奇怪的。 陆世宁也不知道该说它是丑还是丑得没那么明显和chi luo。 他还没吃晚饭,刚刚十焉其实已经来催过他一次, 他正在作画, 十焉知道不该打扰他,跟宋南锦说了陆世宁要再晚些去吃饭。 就这样等, 天已经是夕阳西沈了。 陆世宁出了书房来, 正好擡头就瞧见了头顶天空中的几抹绯红和流金。 落日将远山镀上了一层稍带霞红的金色, 这温柔的晚风推不动夕阳边的柔云, 云之下, 还有急着要归家飞走的几只大鸟。 几只乱飞的黑影, 陆世宁倒是不觉得这副夕阳远山边飞的鸟儿会衬得画面不大和谐,其实更显生动。 浮云隔断黛山, 千鹤深深入沈。陆世宁脑子里正冒出了点诗意,又转身回了书房, 提笔写了几句诗,将刚刚看见的那波美景先在白纸上简单的勾勒了几分, 他肚子还饿着, 现在也画不动了, 就先记下来,等明天有空了就画。 刚刚那夕阳柔云边还含着好些颜色,陆世宁记下了胭脂红, 霞红, 金橙色,缙(jin, 第四声)云,银朱,珊瑚赫,缃色,拓黄,再带了点柔和的丁香紫。 就这些颜色,陆世宁的颜料已经不大够了,等会出去买。 宋南锦在花厅里还等着她,刚刚陆·世微已经吃过了,他实在是晚,宋南湘不想让陆世微饿着等他,先让她吃了。 她倒是还没吃。 晚饭做的比较清淡,现在是七月中旬,还是热的天气。 桌上就几道菜,落苏醋鱼,炉焙鸡,蜜煎樱桃,拌生菜,山海兜,还有个五香糕和薏米红枣汤。 粥是真君粥。 宋南锦喝的酒是金橘酒。 陆世宁又迟了两刻时间才过来的,他刚一进来,是有些心虚,他是太入迷了,忘记了时间。 “你吃过了吗?”陆世宁见她坐着,也没起身来。 “就等你啊。”宋南锦等他坐下了,先给他舀了汤。 他刚刚没来,这菜是第二遍热过的。 陆世宁稍稍侧眼来瞧她的神色,发觉她似乎情绪不高。 “我不是故意晚来的,真的。”他赶紧给自己先解释了一遍,宋南锦双手捧着青白釉莲花形纹碗盛了汤放在了他跟前。 陆世宁转眼来看了看这一桌的吃食,已经像是剩下的了。 “世微刚刚已经吃过饭了。”宋南锦知道他的意思,陆世微不想等他,自己吃了回去看书了。 “哦。”陆世宁点了点头,这意思就是,宋南锦一直在等他啊,她也还没吃。 “呃,阿锦,下次你就不用这么等我了,你就给我留点吃的就好了。”他没这么讲究,陆家也没这么多的规矩。她想如何便好。 陆世宁挑起了筷子,这粥味道很不错。 宋南锦低头正吃饭,还没回他的话,她等他还不是因为上次她故意整他的样子,担心他不吃饭真的会饿出病来。 陆世宁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先给她夹了块鱼在碗里。 “我只是怕你自己饿死了。” 宋南锦擡眼来看了他一眼,陆世宁能感觉到她的兴奋劲没有了,眼里都没那么亮。 “阿锦,你怎么了?”陆世宁说着说着便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粥碗,一直看着她说话。 陆世宁心思其实挺细的,能很快的就感觉到她情绪不大对,她虽看着温婉柔和,其实有时候来怼他的时候,那气势,陆世宁是不敢多嘴的。 “没什么。”宋南锦转了头去,只看着自己碗里的鱼块。 陆世宁见她不说,转头看向了候在一边的筠诸和枕簟,示意她们俩说。 是不是有什么事? 陆世宁看着她们俩,眼神有点逼迫的意味,筠诸和枕簟相互看了两眼,犹豫了会儿才说,是下午的时候明二公子来把三只猫儿都带走了,宋南锦是心里不大舍得。 陆世宁刚一听完,不由得哈哈的笑了好几声,笑的是那么自然,那么畅快,那么直接,丝毫都没有掩饰的愉快。 他突然这么一笑,宋南锦擡起头来瞧他,不知道他笑什么,眼神一投去,陆世宁收到了她的眼神,稍稍的收敛了些。 陆世宁拿右手半掩着嘴,憋着笑了会儿,才放了手继续道, “哦,原来就是因为这个事?” 陆世宁眼角眉梢上都有笑意,不过要顾着宋南锦的心情,他还是得收敛些,不要太得意。 陆世宁给她舀了汤去,示意她多吃点,既然猫没了,那就要多吃点,省得以前都让猫儿给吃了,自己没吃那么多。 有时候,宋南锦这体力是不大行。陆世宁心里还笑着,这脸上实在是藏不住。 旁边的筠诸和枕簟也不知道为什么陆世宁会笑,明明宋南锦的心里不大好受啊。 “阿锦,这猫啊,今生可能是与我们家无缘了,要不养点其他的?”反正陆世宁是不爱养东西,之前他师父范先生也养过很多东西,还说要送给他,他都婉拒了。 陆世宁还没动筷继续吃饭,看着宋南锦这模样,他也不能放开吃东西啊。 “以后再说吧。”宋南锦随口回了他一句,不管以后会不会养,养什么,反正她现在不想再谈了。 “哦。”陆世宁心里是笑过了,终於没有猫了,这家里他可以畅行无阻了。 他瞧她这样,也不好多说,这件事不好再提了。 黄薯是可爱的很,可是猫儿都可爱啊。 “阿锦,等会儿跟我出去吧?”陆世宁说起了这事,正好带着她出去转转,散散心。 “出去?出去干什么?” “我等会儿出去想买些颜料,我画画不够用了。”陆世宁很认真的跟她解释了缘由,正好他们出去玩玩。 “哦。”宋南锦轻声回了一句,她还没想好。 现在都要夜深了,她其实不大想动。 陆世宁的脸上已经敛去了笑容,他刚刚那么情不自禁,是因为宋南锦还是选择了他,这个决定对她来说,是很痛苦的。 “走吧,正好我们出去转转。” “我回汴京有几个月了,其实我还没好好转转呢。” 陆世宁手里拿着筷子用另外一头轻轻的敲了敲她的手,希望她跟着他去啊。 陆世宁敲了她两下,宋南锦喝完了这碗粥,也没什么胃口了。 “要不你自己去吧。” “阿锦,我对汴京城没有你熟啊,你就算陪我去嘛。” 陆世宁撤了手里的筷子,上手轻轻的拉了拉她胳膊上的衣裳,夏天穿的也没那么厚,陆世宁也不敢使力。 宋南锦着一身水蓝色梅花纹对襟轻纱衣,月白色软缎百褶裙,头戴羊脂白色山茶花珠钗,耳挂花卉纹孔雀蓝流苏银耳坠。 很显素雅清爽。 陆世宁刚刚踏进花厅的时候,眼睛就被这一袭蓝给招引了去。 陆世宁刚刚的语气是在恳请,又是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宋南锦知道陆世宁是挺缠人的,他可以念一晚上的。 无奈,宋南锦还是点了点头,说陪他去看看。 见她点了头,陆世宁心里是觉得挺美的。 “那世微呢?不带她去吗?”宋南锦又问着了陆世微,让她一个人在家,会不会不大厚道。 “不带她去。” “要是带她去了,我们怎么花前月下啊?”陆世宁直白的向她说了这句,这下,宋南锦终於是笑了笑。 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也有点道理。 陆世宁见她还是笑了,又给她夹了块鸡肉。 “要是你觉得这些不好吃的话,不如我们出去再吃点?”陆世宁其实也没吃多少,就喝了一碗粥。 宋南锦也没怎么吃,她是心里还记挂着黄薯呢。 宋南锦听着他这样说,惦念起外面好吃的,这下是更没有了胃口。她放了筷子,陆世宁瞧她这样,是已经想吃另外好吃的了。 “行了,我们现在就去吧。”陆世宁也放下了筷子,拿起桌上的白帕擦了擦嘴。 “现在?” 宋南锦还没说现在就去啊。 陆世宁看她有丝惊讶,但也还是点了点头,就现在啊。 “走吧。”陆世宁擦干净了手,去牵住了宋南锦的手,现在就去。 宋南锦是还没反应来,但陆世宁已经笑着是要带她出去玩了。 之前他公事太忙,也没怎么好好陪她玩玩。 走到了门口,陆世宁不想让十焉他们跟着,就说他们两个自己去就行了,宋南锦也没叫上筠诸和枕簟了,反正不管买什么,都自己拎回来吧。 十焉四以和筠诸枕簟,都停在了门口,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世宁挽着宋南锦的手已经走远了。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回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回 “你刚刚就吃了那么点东西, 你到底吃饱了没有?” 宋南锦贴在他身边,还是问了一句,陆世宁轻笑着说, 当然没有吃饱了,他下午不是在看书就是在作画, 手酸疼的很, 肚子早就叫了。 刚刚是觉得她心情不好,所以想着早早带她出来转转。 这几日他难得有空啊。 “没事, 等会儿我们再去吃点东西。”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宋南锦还没注意到他走的方向, 不知道他先要去干什么。 “你刚刚说要去买颜料啊?” “嗯, 颜料要买, 不过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你想去哪里?” “听说州桥夜市很热闹, 我们顺道去看看嘛。” “哦。”宋南锦才知道他是要去哪里。 “诶, 你走错了。”可她也反应了过来,他确实不怎么认路, 要去朱雀门那边,他走错了方向啊。 “啊?” “你走反了!”宋南锦有些无语, 现在换成她拉着陆世宁往朱雀门那边去了。 “哦。”陆世宁心虚的笑了笑,是他不怎么熟, 还好拉着她出来了, 要不然他走丢了怎么办。 既然他不认路, 还是乖乖的跟着他娘子走吧。 从朱雀门到龙津桥,州桥夜市到三更才结束。 这里有卖水饭,干脯, 还有野味的。 梅家和李家卖的鹅, 鸭,鸡, 兔,鳝鱼,包子,腰子,不仅美味,也很便宜。 王家点心果子也很有名。 朱雀门处,有羊白肠,姜鼓,红丝,辣脚子,姜辣萝卜,还有麻腐鸡皮,麻饮细粉,素签,砂糖冰雪冷丸子,水晶皂儿,药木瓜,砂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咸菜,梅子姜,香糖果子,间道糖荔枝,金丝党梅,野鸭肉等等吃食售卖。 陆世宁这手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褪去,宋南锦不让他吃那些太辣太油的东西,就选了些比较清淡的。 就在一个巷子口,挑了个客人较少的店铺坐了。 陆世宁和宋南锦刚刚去买了一份兔肉和鳝鱼,这家小店也有咸菜,又多要了一份姜辣萝卜。 不过宋南锦只让陆世宁吃了两口萝卜他就没吃了。 “你刚刚说要去买颜料?其实有些东西可以自己做啊。”宋南锦刚喝了一口冰雪冷丸子,口齿生凉啊。 陆世宁刚吞了一口肉,听着她这样问,清了清自己的嗓子才说。 “是可以自己做的。但是如果有直接做好的买,那岂不是很省力?” 宋南锦也点了点头,确实,这样更简单些。 “但是现在有些颜料也不是都能买到的。” “我知道。” “我之前在潭州读书的时候,曾经和我的朋友们经常去河边上捡石头。” “捡石头?”宋南锦重覆的问了一遍,他什么时候喜欢这些金石器玉了。 “嗯。捡石头是为了找矿石。” 有颜色的矿石。 确实不是所有颜色都能买到的,有些矿石都是自家珍藏的。 “所以你有捡到过吗?” 宋南锦是来了兴致,她从来都没有过这番经历。 “有啊。我之前捡到过一块青绿色的,还有一块孔雀蓝色的。” “就跟你的耳坠是一个颜色。”陆世宁说完便往宋南锦的耳朵上看了几眼,就是这个颜色,很珍贵的东西。 宋南锦听着他这么一说,习惯性的上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坠。 “那你还有吗?”都过去有几年了,不知道是不是用完了。 “呃,还剩下一点点,之前画画的时候,用了一大半了。” 陆世宁也是无奈,之前他卖那些画的时候,也很不舍啊。 都过去好些年了,他手里的矿石,都不多了。 之前陆世宁在潭州识得一位在河边作画的老先生,陆世宁以一幅杭州西湖盛图从他手里得到了一块纯色的红玛瑙。 这么多年,陆世宁一直都未动它。 若用红色,总是以朱砂代替。 “所以,你现在想画什么?又缺什么颜料?”宋南锦饶有兴趣的问着他,她也是没想到陆世宁还是这么神秘,连这些东西都能不费钱的得到。 “现在我更着重画鸟类动物,但是我也喜欢画衬景,不喜欢略略单调的笔触,所以我需要颜料。” “哦 。”宋南锦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想起了什么,又跟他道。 “其实有些颜色,从花草里也可以提取到。” “除了从矿石里可以提取到,花草树木都可以。” “比如红蓝花,茜草,紫丱(多音字,guan,kuang,都是第四声),檀木,藤黄,槐花,黄木,栀子,花青,灯草灰。” 宋南锦也不是全然不懂,之前看前朝画作的时候,也总好奇他们的画作色彩其实更为浓烈,那这些颜色是怎么来的。 宋南锦曾经也了解过,矿石确实是个不多得的东西。 可是从花草树木里得到的话,可能会更容易。 “娘子懂的还多啊。”陆世宁的眼神流露出满满的欣赏,宋南锦可也不吃他这套。 “嘁。”她转过了头去,自己可不领受他这番所谓的欣赏。 她自己又不是没读过书的人,郡主娘娘也是才情有名,世侯夫人也还记得,她的女儿当然也不差。 “其实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自己买花草来提取。” “有些花草其实不难买到。”光是从汴京里的各色花种里选的话,颜色也有上百种了。 “原料或许有,但是提取的方法没有那么简单,比如从矿石里提取颜色来,就没有那么容易。” 陆世宁像是来泼冷水的一样,不是他不感激,只是怕给她添麻烦。 宋南锦猜到了他的心思,他哪里是不想要,他明明是很想要的。 “又想要颜料,又嫌麻烦的话,你一直都得不到。”宋南锦点破了他的心思,既然是东西,一直放在哪里不拿来用,再珍贵的东西也会变成废物的。 “我知道,我只是怕麻烦你。”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们姑娘家平日里也会自己做胭脂的,说不得我的方法比你的好用。” 宋南锦说的时候,稍稍的朝他挑了挑眉,陆世宁会心一笑,那好吧,那就这样办。 陆世宁挑了几口兔肉给她,她刚刚也没吃好。 “诶,两位客官,这是小店推出的新品,我想请两位客官先品尝品尝,看看味道怎么样?”陆世宁和宋南锦吃的也差不多了,正要给钱走人,这小老板又端了两份什么新的东西递在了他们二人的跟前。 陆世宁还不知道是什么,只先低头来看了看。 宋南锦倒看着是觉得这更像是甜食。 “老板,这叫什么啊?”宋南锦向老板问了一句,老板先在自己的围腰上擦了擦手,双手都舞在空中,讲起这个东西,那是妙语连珠。 “我给它取名叫梨花奶酥。” “从牛奶中分离出奶油,再加上蜂蜜和蔗糖,等着它凝结后,再将它挤在盘子上,一边挤一边转盘子,就成了这个下圆上尖的形状。” “就像螺纹一般,一圈又一圈的。” “最后在它面上我再撒上了梨花,颜色清白雪亮,又不失清香,不知道两位客官觉得怎么样?” 陆世宁刚刚一直在认真的听着老板讲述这个东西是怎么样做的,这美食跟人一样,只要用了心,那也必然美味。 宋南锦先拿起小勺来尝了一口,倒是甜却不腻,多吃几口,唇齿间是会留下梨花的点点清香。 “老板,你这个东西,其实我相信其他店也会有。” 宋南锦不是想泼冷水给他,自己也知道这老板是想推出新品来吸引客人。 夜市繁华如昼,所卖的各类东西,既有不同点也有相同点。 陆世宁接了宋南锦的话,也说了几句自己的意思。 “老板,其实它也可以叫桃花奶酥,杏花奶酥,海棠奶酥。” “如果各家味道上其实大差不差,那就要在外表上多花些心思。” “这样美的一个东西,不仅吸引的是贩夫走卒,还可以是文人雅士。” 陆世宁特别强调了这个美字,这梨花奶酥,可以说是小家碧玉,清雅至极。 但美这个东西,还需要别的东西来做陪衬。 “哦。”小老板多听了几句陆世宁的话,感觉是更懂了些。 “比如,梨花奶酥,您现在用的是灰色的瓷盘,不如换成青白色,或者是浅淡的豆青色。” “杏黄色也可以。” 陆世宁更注重颜色的匹配,宋南锦又想到了什么,跟老板多提了一句。 “一年十二月,有十二花神,您不如做成一整套的十二花神奶酥,这样就有更大的名声了。” 宋南锦说完这句,陆世宁和老板 的眼神都亮了起来,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只关注颜色了。 其实刚刚在家里吃饭的时候,陆世宁就想跟她说一句,她的衣裳和首饰搭配的都很不错。 “对啊!还是姑娘有慧心,在下受教了。” “这两个梨花奶酥,就当是在下感谢两位客官的了。” 说完,他向宋南锦和陆世宁行了礼,陆世宁朝他点头示意,其实他们都是胡说的,只是站在一个爱吃人的立场上讲的。 陆世宁和宋南锦跟他说完了话,也就要走了。 还不急着回去,现在还是戌时五刻,还可以去逛逛。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回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回 “听说马行街的夜市更热闹, 但是今天晚上感觉去不了。”等会儿买了东西,就要回去了。 “没事啊,以后再去呗。” 宋南锦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反正以后机会多的是。 刚刚说起了瓷器,陆世宁和宋南锦真去了一个瓷器摊上看了看。 “刚刚那个灰色的瓷盘我是真觉得和那个梨花奶酥不合适。” “看着不怎么协调。” 陆世宁还惦记着刚刚那个东西, 在他看来, 颜色搭配很重要。 宋南锦正扫眼转看这小摊上的各色瓷器,看中了一个灰青釉梅瓶。 口细颈短, 肩身宽博, 胫部稍稍狭折, 足部微丰。 釉面温润, 放颜色淡一些的花树更好看。 “这个颜色清淡素雅, 很配你的衣裳。”陆世宁也认真的来看了看这个梅瓶, 他也喜欢简单式样的东西。 “这个天青色莲花洗也很好看啊。” 陆世宁刚刚选了一个,这个口呈莲花形, 相连处伸出莲尖,釉如凝脂, 天青犹翠,冰裂莹澈, 以莲瓣作为外壁装饰。 更像是意取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格。 宋南锦比了比其他的式样, 确实这个莲花洗比较好看。 “那就这个吗?” 宋南锦转头问向了他, 陆世宁点了点头,达成一致,给了钱, 这个莲花洗打包就带走了。 其实那摊上的天蓝釉大碗, 白釉莲瓣碗,青釉花型盏, 牡丹纹玉壶春瓶,青釉葵花式洗都很好看。 但是他们俩也带不了那么多走,而且家里也不是很缺。 陆世宁和宋南锦在州桥上又逛了将近两刻时间的功夫,最后去胭脂店买了朱砂和珍珠粉,至於其他的花色,宋南锦说自己可以去买到。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一刻了。 宋南锦脚有些累啊,感觉都起汗了。 回了南湘居,直接就脱了鞋。 陆世宁跟在她身后,宋南锦怕自己太没规矩了,又把鞋子捡到了自己的脚边。 陆世宁只说她想怎么撒欢都可以,陆家规矩没有那么死板。 陆世宁正坐在一边看刚买的朱砂,这质地倒还是可以,也没有掺假。 筠诸和枕簟端了刚刚煮好的茶水来,她们也不知道这两个什么时候回来,在屋里做了几遍茶,一直热在炉子上的。 宋南锦是有些口渴,一连喝了好几盏。 “我先叫她们去端热水来,你先泡个脚?”宋南锦还是穿上了鞋子,又说要去看看厨房烧好热水没有。 陆世宁心思都在这朱砂和珍珠粉上,没看她,只点了点头,都可以。 这会子是该睡了。 宋南锦其实是要去拿之前陆世微拿给她的药包。 陆世宁体寒,即使是夏天,其实他的脚也容易生凉,所以给他配了药包,泡脚的时候加进去,可以起些疗效。 这药包里有茯苓和陈皮,红花,肉桂,艾草,和老姜。 陆世微还说,其实还可以加点盐。 宋南锦听的时候,是真觉得这哪是泡脚啊,明明是加料煮肉。不过陆世宁的肉就是煮了应该也没那么好吃。 这几味药,不仅可以缓解手脚冰凉的症状,还可以去湿气,缓解疲劳,对於心经,肺经,肾经,脾经都有药效。 陆世微也说,其实女孩子也更容易生凉,这药包,宋南锦也可以多用用。 陆世宁手里正拈着朱砂,筠诸已经将热水桶端在了他跟前。 筠诸将擦脚帕放在了一边,宋南锦手里拿着一个药包,就走了来。 “这是什么?”陆世宁转头来看,她手里拿着的这个白布包,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宋南锦先将它放进了热水桶里,陆世宁很快的便闻见了一阵药香。 “这是世微之前配的药包,说给你泡脚的时候正好用,你体寒生冷,这个药可以缓解你的症状。” “哦。”陆世宁知道是陆世微的心思,她其实更体寒。 之前陆父说,这是他们兄妹俩从小就有的毛病,跟陆母有些关系。 但其实陆父也很怕冷。 不过也不是很严重,所以陆父从小对陆世宁管教不仅严格,而且要求文武俱全,养好一个身体。 要读书习字,便请大家先生夫子,要学画,便请专业画师,要学武,也请会武的军士来教。 这 样也可以强身健体,什么骑马射箭,投壶马球,陆世宁从小都学过,所以现在也不至於太羸弱。 宋南锦坐在他身边喝茶,今天出去了一趟,也感觉有些累了。 陆世宁示意她也一起泡,她今天也挺累的了,她摆了摆手,她自己等会儿再泡。隔得近了,陆世宁能看见她额头上正微微冒汗。 她是感觉热啊。 这七月份的天气确实太阳大,暑热重,也确实容易生湿气。 “对了,之前七夕那事,你有知道什么别的消息吗?” 宋南锦打发了其他人都出去,陆世宁靠在椅背上,十焉之前出去探听到的,其实跟现在所传的,也都差不多了。 “王相,这几日一直都没有来上朝。” “官家日日都派御医去探问,可想而知,官家心里对於他,还是很在意的。” 陆世宁说起了王相的事,其实心里对於这个老头,也没什么多馀的感情。 即使见过,即使了解过他的一些事迹,他也不会凭一面之词去断定一个人的好坏。 而且,做好人和做坏人,其实有时候这概念也很模糊。 “我猜,现在官家头疼的并不是王相的伤势,而是那些御史抓着皇城司的事死死的不放。” “这上书弹劾的折子估计这几天都要堆了官家半个桌子了吧。” 陆世宁正泡得舒服,这桶内的热气直直的就升了起来,小小的造就了一波朦胧的烟雾感。 越泡越久,陆世宁的脸感觉都热了不少。 “王相受伤,那夜皇城司的人去保护他,和处理那怪物,为什么会受弹劾?他们御史居然抓着皇城司不放?”宋南锦有些想不大明白。 别说她了,陆世宁其实也不知道这步棋到底是怎么走的。 “或许他们是觉得这是王相故意上演的一出苦肉计吧。” “三年前,赵如海大人就因为和王相在改制一事上有了矛盾,意见不合,在官家面前吵了大半个月,后来,这件事以赵大人贬谪外放结果结束。” “此事过后,便会有人觉得是王相专擅弄权,迷惑官家。” “或许这次七夕怪物一事,是有人看不惯他,所以想给他一个示威。或许是他自己设计的,想因此以苦肉计博取官家同情,免遭御史弹劾以致贬黜。” 陆世宁不自觉的已经说了好些,不过都是自己的一些猜测罢了。 风水轮流转嘛。 谁知道这刀子哪天就对向自己了。 “但是到现在,官府的告示还没有摘下来,看来还是丝毫都没有痕迹了?” 宋南锦不大相信这里面的套子,现在连皇城司都被架在了火上,难保不是故意的。 “他们越是这样,反而会更容易露马脚。”陆世宁昂头看向了头顶上,如果真是按着他的思维走的,那如果这次真没有证据指向是王相设计的,想对付他的人此时又都收了手,那王相如今的地位还是不会被轻易撼动的。 毕竟是老臣,连官家都要给几分薄面,哪有那么容易。 不过这样的事,陆世宁可不会参与,他还是新官升任回京,关系网不深,想利用他的筹码不够,成本又懒得抛,谁会拉他下水。 “若这些事都是那些看不惯他的人指使干的,那所谓的清流,也会故意拿着这等妖物的幌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嘛?” 宋南锦抛出了这个问题来,文官的清流,到底又是指什么。 陆世宁心里被这个问题是哽着了,什么是清流?他也说不好。 至清至澈,至亲至疏,什么关系都要保持一个边界。 若严格的来说,他自己可也算不上什么绝对清流的官。 他更有私心。 “阿锦,在官场上,人人都披着一张羊皮脸,说话都要打着千八百个心眼,什么时候来算计你,来利用你,你自己或许也不清楚。” “若要说都是为了官家,为了国朝,为了百官清誉,那就要看什么取舍了。” “这个判定标准没有那么固定和单一,只要符合了最大多数人的利益,那一小部分人,谁又会多在乎?” 陆世宁说这话,多带了一份无情的冷漠,谁要将刀子对向他,他也不会很客气,会千百倍的再还给他。 宋南锦已经听懂了他的意思,人活一世,谁不是为自己谋最大的利益,要不然就白活了。 她现在走的每一步,也不都是绝对纯粹的。 “嗯,就像是只要板子不打在自己的身上,自己只顾着在一边 看,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什么绝情冷漠的话都能说出口。” “连多犹豫一份都觉得毫无必要。” 宋南锦接上了他的话,心里很明白啊。 她曾经也亲身体会过这种感觉。 说了会儿话,这水也变温了很多,陆世宁擦干净了脚,示意她回神,他去给她端水来。 再怎么想那些,还是先将今天的脚给泡了再说。 宋南锦脱了足袋,将自己的这双月白色莲花软缎绣花鞋放在了一边。 都这么久了,宋南锦是真觉得,陆世宁可真不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喜欢自己做事,明明自己之前也是个贵公子啊。 或许就是吃了几年苦,将自己的性子都狠狠的磨了磨,宋南锦想到这里,心有不忍。 正出神呢,陆世宁已经端着水又进了正屋来。 “刚刚你说的那个药包还有吗?你放在哪儿了?” 陆世宁将热水桶放在了她跟前,也问着那东西在哪里,宋南锦楞楞的给他指了个位置,她刚刚差点被他给吓着。 陆世宁从那桌上拿了个药包来,也给她放了进去。 正好他上手来擡宋南锦的脚,宋南锦往后缩了缩,说自己来就行了,他不用这样。 她本能的有些不习惯。 陆世宁没有说话,还是擡着她的脚,往热水里住。 “你要是不习惯的话,你可以慢慢适应。” 陆世宁就蹲在她旁边,低头给她洗脚。 “陆世宁?” “嗯?”宋南锦轻声喊了他一句,陆世宁擡头来看着她,问她想说什么。 “你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所以会变成这样” 两人眼神间,起了又一层水雾,宋南锦眼神甚是温柔的看向他,陆世宁先是楞了一下,后又反应了来,扯着嘴角笑了笑。 宋南锦一直看着他的脸,感觉有些恍惚。 小时候,宋南锦跟他去池塘边采莲,不小心弄脏了鞋子,他也是就让她坐在石头上,他给她洗了脚洗了鞋子。 时间一晃,已经很多年过去了。 “很多很多事。” 陆世宁轻声回了她一句,其中有很多事啊。 “阿锦,我已经失去了我的至亲了,所以我心里总是有一个缺口,但是我也不是很缺父母的爱。” “我的童年里,他们都是存在的,而且对我很好。” “只是,现在心里总觉得不圆满。” “所以,我是心里始终存着一份害怕。” “我害怕我失去你。”说这话的时候,陆世宁稍稍的停了手,她的脚也被热水泡的颜色更是生红。 宋南锦心里像是被虫蚁蛰了一下一样,不敢再接他的话。他失去的沈重,她虽也有过,但始终感受不同。 “我现在就在你的眼前,你担心什么?”宋南锦上手去捧住了他的脸,眼神既温柔又真诚。 “陆世宁,你不仅是我的官人,我的丈夫,也是我的亲人。” “我也不能失去你。” 陆世宁等她说完,吻了吻她的手,他都知道。 亲人和爱人可以相同,也可以不同。 “诶,我是你的官人,那你怎么还老叫我的名字。”陆世宁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叫的多亲热。 宋南锦这么叫,显得有些生分。 “我只是觉得,这样叫挺顺口的,所以就习惯了。”宋南锦收回了自己的手,呵呵的笑了两声。 陆世宁趁机挠了挠她的脚心,宋南锦伸手就要来打他。 有些痒啊。 “你怎么不跟以前那样叫我呢?”陆世宁擡眼来看她,这笑容,是不怀好意啊。 宋南锦有些无语,那都是小时候随口叫的,现在都长大了,怎么还能那么叫啊。 “你都这么大了,还想让我叫你世宁哥哥?你自己好意思吗?” 宋南锦想白他一眼,孩童稚语,现在怎么还能当真。 “哈哈,只要你敢叫,我就敢应。” 陆世宁可毫不退让,这有什么的,他本来就比她大几岁。 “世微每天叫你哥哥哥哥的,你还没听够?”宋南锦低头继续看着他,陆世宁只是笑。 “哥哥和世宁哥哥的含义你觉得能一样吗?”陆世宁故意逗笑她,宋南锦真想打他一耳光,真是又开始不正经了。 “算了,你要是不习惯的话,换一个称呼也行。” “那我怎么叫你?叫官人?” “你叫我平则也行啊。” 陆世宁,字平则。 “平则?我倒是还不大习惯这么喊你。” “哦,说起字,我倒是忘记了你的小字是什么?”陆世宁又想起了这件事,之前他在应天府的时候,和一个老先生去道观里游玩,系福袋的时候,他忘记了宋南锦的小字是什么,也没写。 “你看你这记性,真是时好时坏。” 宋南锦还是想埋怨他一声,之前他都忘记了问。 “我小字忘瑶。” 宋南锦拉过了他的手,将这个瑶字特意写给他看了一遍。 怕是多音字,他不知道是哪个字。 “忘瑶?”陆世宁已经知道了是哪个瑶字,又想问是什么含义。 这肯定是岳父大人取的。 “这个瑶字,是我爹心里还惦记我娘。” “哦。”陆世宁点了点头,果然是跟郡主娘娘有关。 那岳父到底是什么意思?忘瑶?忘记什么?郡主娘娘吗陆世宁想了会儿,还是觉得她这个小字的寓意不是很好。 “其实越想忘记,越是忘不掉的。” 陆世宁多多少少的能从这两个字里,能猜出岳父大人的一番心意。 “算了,往事不谈了。” 陆世宁怕又惹起她伤心,今天把猫儿送走,她心里已经是很不舒服了。 陆世宁手捧着热水,往她的腿上浇了浇水。 他突然断了话,宋南锦也想松口气。 院子里的秋海棠和玉簪花正是七月开,它们享受的沈浸在七月晚风中的热浪里,随风,陶醉。 正屋也歇了灯,南湘居归於了静谧,枕着花香,又是一个好梦。 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回 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回 七月的盛夏风已经吹到了月底。 月底三十日这天, 宋父请了陆世宁和宋南锦回来吃饭,他是想跟他谈谈宋候知读书的事。 陆世宁和宋南锦带着陆世微,下午便回了宋家。 月底这天, 陆世宁正好是休沐。 陆世宁和宋父,在书房谈话。 屋内点的是荔枝香, 以暖而不烈, 低而不灭的火候熏焚,果皮中的香腺散发出清雅和甜香的馥郁, 是荔枝果肉的清甜, 和果壳的酸涩。 陆世宁还蛮喜欢这个香的。 宋南锦喜欢点那清甜的梨香, 陆世宁更是偏爱松香或竹香。 “岳父, 是还在担心四弟弟读书的事” 陆世宁喝了口这峨眉白芽, 宋父还说, 家中商船,之前带回来了很多茶种, 今天回去的时候,陆世宁可以带些回去。 四川西南地方一带的茶色, 口味更是不同。 陆世宁放下了这鸩青色的茶盏,等着宋父的话。 “世宁已经知道, 周家学塾教书的那位先生, 已经回老家去了。” “周家学塾, 也已经没有继续再办了。”陆世宁之前在周家读书的时候,还有曹庭之这样的贵公子来听课。 这位教书的先生,三年前本就想离开汴京的, 只是盛情难却, 他继续留了三年,今年的科考已过, 周家大公子也已经考中,那位老先生,真的是要告辞了。 陆世宁刚说完这件事,宋父是朝他点了点头。 “也正是有你这样的榜样在,我才好拿着你的例子来推他读书,他之前中了秀才,其实已经耗费了很多功夫了。” “我知道他不是个天生会读书的料子,须得时时推着他走,他才会多走两步。” “所以现在给他找一个新的有好名声的学塾,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宋父说的是有些犯难,他是想求陆世宁帮个忙,宋候知跟他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宋父,何尝不希望他也有一个像陆世宁这般能干的儿子,其实原先有一个,可惜,宋谨时,没那个运气。 宋父的脸色也不是难看,只是想到了郡主娘娘和宋谨时,他是轻叹了口气。 “世宁知道。” 陆世宁想宽慰他,这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他在他那些同僚们之间打听一番,其实不难。 “诶!”陆世宁突然想到了沈家,沈家一贯是个很会读书的大家,陆世宁能有如今这番才学,沈家是很大的助力。 “岳父大人,世宁这想到了陆家的亲戚沈家,他们是书香门第,若是求上课的事,他们或许能有办法。” 陆世宁话里带着份激动,他刚刚都没很快的想起来,沈家的人,之前端午的时候,他才去过。 “诶?这,这倒是可行的,可是沈家那边?”宋父面露犹豫,毕竟跟宋家不是直接的亲戚关系,求人办事,总是要矮一头的。 陆世宁摆了摆手,是一副轻松的口气。 “岳父可不用多虑,沈家本就想办学塾的,他们家也有两个孩子要走科考,让四弟弟过去,也是顺带能办的。” 陆世宁跟他解释了一番关於沈家的事,今年开春之际,他们才上了京来,沈家两个孩子,也是要读书。 “沈家在杭州也办过学塾,学识渊厚,是小有名气。” “世宁会去跟舅舅说说,尽力将这件事给办妥。”陆世宁向他保证,这件事,他会努力办好的。 “四弟弟,其实还是很上进的,岳父还是不要对他太过严苛了,该夸的还是得夸。”一味的打压或者否定,其实也不好。 “哼。”陆世宁刚说完那句,宋父还无奈的笑了笑。 “你啊,没有跟他经常待在一起,是真不知道他的秉性,他必须要你一直提着走,才能走稳自己的路。” “除非他现在中榜登科,否则我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的话来夸他。”宋父说完,先喝了口茶。陆世宁瞧了瞧他的神色,还想分辨几句,但还是止住了话。 他还不是当父亲的人,自然不能十足的理解一个做父亲对儿子的万分期望。 “四弟弟还是肯读的,再用些功,未免不是中榜的料。” 陆世宁和宋父在书房内谈了半个多时辰,等着来了人请,时辰晚了,晚饭已经摆好了,可以用饭了。 宋南锦刚刚和赵娘子在说闲话,听得了最近家里的一些情况。 大娘子最近为了宋金知的婚事,心里一直担忧着 ,跟宋父商量了好几次,像是已经说定了人家,但宋父还是没有表态,大娘子最近的脾气可都不太好。 赵娘子劝了劝宋南锦,还是不要跟大娘子多说几句了,她们俩之间本就不是亲母女,现在去跟她多说,是讨不到什么好的。 宋南锦心里了然,赵娘子这话,当然是没有说错。 上次宋金知来跟她哭,是梁远候府来上门说亲事,她十分不愿意。现在虽着急谈婚事,但也希望她不是为了逃避什么,而随便的就决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赵娘子和宋南锦在厨房闲聊,宋云锦和陆世微,宋金知她们仨在一处。 赵娘子转眼来看了看她,刚刚吩咐了人端了红枣甜汤去席上。 “南锦,说起婚事,我这才发觉,你已经嫁了人得有三年了。真是感觉只是一晃眼的事,我现在还能想起你当初穿嫁衣时候的样子呢。” 赵娘子说起了这个,宋南锦微微一笑,是才感觉有这么久了。 “你说,” 赵娘子往她身边凑近了些,突然稍稍的压住了声来问,宋南锦不知道她到底想问什么,只是楞着神,等着她的话。 宋南锦眨着眼,眼神有些呆。 “陆世宁陆大人回来也有段时日了,怎么还没见你有点动静?”赵娘子刚说完,眼神看向了她的肚子,宋南锦看懂了她话里所指。 她轻轻的咳了两声,转过了身去,稍稍的低下了头来,这小脸上,有些似火烧。 “呃,万事都讲缘分,这强求不得。” 宋南锦没再多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说着说着,她不大好意思了。 赵娘子瞧了瞧她脸上这淡淡晕开的胭脂色,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年纪还算小,是脸皮要薄一些。 “是啊,这万事都要讲缘分,我们南锦的缘分什么时候才会到呢?”赵娘子稍稍的掩口笑着说,宋南锦没接话,赶紧又借口说要去花厅看看,看看还能添个什么菜。 等着她出了厨房,赵娘子还是在笑。其实说起了家里金知的婚事,这赵娘子还在为自己的云锦担心呢。 她也是到了该议婚的年纪了,虽是不大舍得她,但也不能耽误她啊。 宋南锦去了花厅,宋父和陆世宁是已经上了座,她一走进花厅里,陆世宁转头来看着她,她是突然避开了他的眼神,是想到了刚刚赵娘子跟她说的事。 陆世宁还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什么每次回宋家来,她看他的眼神,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爹。”宋南锦给他倒了茶,放了茶盏,才坐回到了陆世宁身边。 陆世宁看了一眼她的神色,她是喝了酒吗,看着脸上有些红。 不过陆世宁不好直接问她,还是等着他们人都来了,分散了各人的注意力,陆世宁在桌底的手有些不安分,去拉了拉她的衣袖,稍偏了头去,示意她看看自己的眼神。 等着宋南锦对上了陆世宁的眼,她急忙的撇了头去,拿筷子去给他夹了块藕片,上面洒了桂花蜜。 陆世宁又不是要她给自己夹菜,他又拿了筷子,给她夹了点肺片。 陆世宁看着她,对他自己给她夹的东西犹豫的样子,又给她夹了一个虾。 “你到底怎么了?”陆世宁放下了筷子,上手给她剥虾,小声的问了她一句,她是有事没跟他说,这神色,很明显。 不过宋南锦只是对他一笑,轻轻的摇了摇头,给他又倒了茶,陆世宁放了手,将剥好的虾放到了她碗里。 现在人多,她可能不会说,还是回家再问的好。 看着他们俩这一来一去的模样,宋父只当看是他们俩感情好,陆世宁对他自己的女儿很好,很贴心,他也放心。 “其实说起了家里的事,可要多问一句你,你妹妹的婚事怎么样了也定了吗?”家人间说些闲话,宋父问起了陆世宁,他赶紧转了头来听。 “世微的婚事,其实我心里有打算了,也是想在年底前,将她的婚事给说定了。”陆世宁上筷子去夹了块鱼片给宋父,他正对面坐着的宋候知,瞧着陆世宁这般体贴的模样,他也赶紧换了筷子来,给宋父夹菜倒酒。 宋父先看了宋候知一眼,他是真变了,有些吃惊。 宋父点了点头,想起了上一次他们回家来的时候,那明家的明商陆,也跟陆世宁当面亲自给他言明了他想娶陆世微过门的事,他不知道陆世宁是不是真的选了明家的人。 “哦。” “那就好,世微也到了年纪了,你这个做哥哥的,当然也是要多上心 ,多看看。”宋父没有直接问他,之前明商陆跟他说这件事的时候,陆世宁似没多惊喜。 “是。”陆世宁点了点头,他会给她定下婚事的。 宋南锦听见他们说,朝身边的陆世微看了一眼,她都没擡头,只低着头来吃饭。宋南锦夹了个羊肉丸子给她,陆世微转头对着她笑,只是,笑的是没那么爽快。 宋南锦也笑,示意她宽心,她会帮她的。 陆世微又低了头,还是没说话。 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回 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回 陆世宁三人在戌时四刻左右回的家。 只是, 这回家的路上,陆世宁是瞧着她们二人都不大对劲,一个看着是低沈落寞, 一个看着是故意掩饰情绪。 陆世宁还正想说这是邪门了啊,怎么两个人看着都不大对劲。 “呃, 那个, 你们俩,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啊?”陆世宁手里拿着一块刚刚宋父给他留的墨, 是块好墨, 陆世宁正缺呢。他转眼来看了看她们二人, 心里犯着嘀咕。 宋南锦和陆世微一齐转头来回了他的话, 只说没有啊。 虽是这样说的, 但陆世宁神色还疑惑, 不大相信她们的话。 “我是不是最近做错了什么,所以你们俩?”陆世宁还是反省反省了自己, 想想,他这几日, 没干什么得罪她们俩的事吧。 “没有啊。”宋南锦圆了话,他怎么会这么说。 “你多想了, 真的。”宋南锦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确实是没有事。陆世宁嘴角上浮着一丝不显的笑意, 不过也没再继续问,宋南锦还是在掩饰的,不过, 陆世微的性子, 他怎么不会清楚。 她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多看他两眼, 是心里藏着事。 陆世宁顾忌陆世微的面子,还是没有直接逼问她。 等着她忙完了事,陆世宁心里才松了口气。 已经是二更天始了,南湘居一片安静,正屋的烛火都暗了许多。 宋南锦在里屋铺床,正要点香。 陆世宁刚泡完了脚,这脚上都有一股药香。 隔着珠帘和屏风,陆世宁等着喝过了一盏茶后,想了想自己心里想问的话后,他才起身进了里屋去。 刚刚洗过了脸,陆世宁着一身白色单衣,慢慢的走近了她身边。 宋南锦一心都只看着这床上的被褥,还想着点香,哪里在意着他的脚步声。 陆世宁掀了帘子,特意放轻了脚步,见她一直都没转头来看他,果然是没怎么在意。 宋南锦正要往床上去拿另一个枕头来,只是,自己还没动,腰间已经覆上了一双手。 等着她反应来,陆世宁从她背后抱住了她,双手环着她的腰,自己的脑袋放在了她的右肩上。 陆世宁整个人,都靠在了她的身上,闻见了她身上的花香,陆世宁闭了眼,就这样抱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宋南锦察觉了他的动作,自己也挣不开,也安分了些。 “你,你怎么了?”宋南锦的手也渐渐的松了手里捏着的一角被褥,自己的手盖上了他的大手。 她温声的问了他一句,陆世宁也没回话,只是沈浸在她的暖香里。 这屋内却还没点香,可陆世宁只是抱着她,便已经感觉闻见了一整片花香。 宋南锦是不知道他怎么了,以往他都不会这么来突然吓她的。陆世宁虽是沈默着,但也不怎么安分。 他的脑袋一直蹭在她的右耳边,有一股温热的气息正绕在宋南锦的脖子边,身体热乎乎的,也有股热气包围着她。 宋南锦边笑着边说着,有些痒,他的脑袋别靠得那么近。 可是她说了,也是无用,陆世宁这平日里看着是个正人君子的模样,在她跟前,其实很黏人。 陆世宁不仅不移开自己的脑袋,手上的力还加了一分,紧紧的锢着她的腰,按着她的腰身,还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 宋南锦咬着唇,怕他再上头,还是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先放开自己。陆世宁睁开了眼睛,偏了偏头,吻了吻她的耳后,压着了声音,他现在说话的嗓音有些低沈,但很温柔,很耐心。 宋南锦有些惊愕,还以为他是喝多了酒,这声音,这神智,都不甚清楚了。 “阿锦,我发觉,很多次,我们回宋家去,我都感觉你的神色不大自然,今天你看向我的时候,我能察觉到,你是在故意掩饰着什么。”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说?不相信我?嗯?” 陆世宁转眼来一直看着她的神态,一个人说谎的时候,神色和眼睛都很明显。 陆世宁等着她的话,宋南锦眼眸一沈,话堵在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呵。”她像是在叹气,沈默了很久,才断断续续的张了口。 “我只是觉得,宋家,除了我爹之外,其实没有跟我是完全亲近的人了,我只是,觉得,宋家,已经不再是像过去我能待的地方了。” “我娘,离着我,是 越来越远了。” “所以,我在宋家,也已经算是个外人了,跟他们再没什么话可说了。” 宋南锦稍稍的偏转了头去,没有看向陆世宁,她刚刚说的话,她也不多奢求陆世宁能多理解,能多体会到,毕竟,他们不是同一个位置的人。 她想推开陆世宁的手,可陆世宁又重新的使上了力,紧紧的抱她在自己的怀里。 “我明白。”陆世宁咽了咽喉咙,她刚刚说的话,他能明白。 “阿锦,我懂你的意思。” “我明白。”郡主娘娘和宋谨时,她都放不下。 陆世宁往她的颈窝间多靠了靠,也深深的舒了口气。 “我知道,你心里还惦念着郡主娘娘和宋谨时,你是觉得离他们越来越远了。可阿锦,他们已经去了,你要保持一份清醒。” “关於宋家的事,我也还是知道一点,宋家永远是你的家,我陆家也同样。” “你可是能拿捏住我的人,陆家也同样。” “我知道,其实大娘子对你,没有那么亲厚。我也知道,郡王府的人之前难为过你,我也知道,是因为我,因为我的拖延,所以才让你那几年,遭受过许多非议。” “阿锦,我都知道。”陆世宁压着声,小心的看着她的脸,担心她听错了自己的意思。 “我对不起你。” “阿锦,我可以成为你的依靠,我可以做你的天。”“只要你需要,我都可以。” “若你是株荷花,我便做陪在你身边的游鱼。” 陆世宁还说着这些甜话,宋南锦的左眼已经先掉了眼泪,滴在了陆世宁环在她腰间的手上,陆世宁感受到了这一滴的冷,稍稍的松了松手。 陆世宁渐渐的往后退了半步,正要找帕子来给她擦泪,宋南锦却突然转过了身来,是在对着他笑。 她刚刚自己已经拿衣袖擦过了眼泪,她只是突然陆世宁这说情话的样子,既真诚,又带着一份委屈。 这带着点醉意,湿乎乎的眼睛,就像是那淋过雨的小猫儿一般,有些微微的发红,陆世宁的眼里像是也含着水一般,他看着她的眼神,像是要给她软化了。 陆世宁看着她突然一笑,却说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他刚刚说的明明是那般真诚又认真,到底是哪句话好笑。 他还想不明白,宋南锦往他的眼前凑了凑,又继续跟他说了一句, “陆世宁,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在你说这些甜言蜜语的时候,你的样子,很像一只湿了头的小猫?”宋南锦在他跟前站直了身,脸上还起着笑,眉眼都舒展了不少,眼神里尽是温柔,真宛如,水池里绽开的一朵红莲。 “为什么又是猫?”陆世宁听着她这么一说,很是不理解,为什么她老要拿猫来堵住他的话。 宋南锦还笑着,看他这下有些委屈的模样,她更是笑得更开了些。 “陆世宁,你有时候跟那猫儿一样,都特别的可爱。” 陆世宁有些无语,但也跟着她笑,她能笑得这么开心舒畅也好。 “算了,是猫就是猫吧,反正我也不是真的猫。” “不过,之前确实没有人跟我说过这句话。”陆世宁想起了她刚刚问的话,又回了她。 “为什么?”宋南锦很快的就接住了他的话,这下,是没怎么想过的,她也忘记了该多想想是为什么。 “因为,”陆世宁说着,往她跟前走了一步,他刻意的压着声音,眼睛一直看着她的神色。 “因为这些甜言蜜语,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啊。”陆世宁说完看向了她的脸,是她脸皮太薄了,这屋内的烛火虽没那么亮,但也能看见她的脸是更红了些。 她脸上的胭脂,其实没有那么浓。 宋南锦低头抿唇,没有擡眼来看他,陆世宁怕她太害羞了,还是不想再继续撩拨她了,说了句该休息了。 陆世宁正要转身走去床榻边,宋南锦突然伸手拉住了他,陆世宁刚转头来瞧,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想说的,还没问她呢,宋南锦的手已经捧上了他的脸,她的手有些冰,陆世宁轻声的朝她嗯了一句,宋南锦已经吻上了他。 他有些惊,不过还是顺着她的动作,也回应了她。 宋南锦贴近了他的身,踮着脚,捧着他的脸,吻了许久。 “你踮着脚不累吗?”陆世宁揽着她的腰,又问了她一句,宋南锦的身高就高出了他的肩膀一点,他不低头,伸脖子久了也会累的。 宋南锦嫌他说话煞风景,就要离开他的怀抱了,陆世宁却直接横抱起 了她,宋南锦一阵晕,拍了拍他的肩,眼神质问,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陆世宁?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呢。”宋南锦收住了笑,她还有事要跟他说,本想等着他洗完脚,就出去跟他谈的。 哪里知道,他走路都没声,就跟那猫儿走路一模一样。 “有什么事,在床上不能说?”陆世宁故意在她耳边又撩了一句,抱着她就躺回到了床榻之上。 “陆世宁,我真有事跟你说,你正经点。” “我还不正经吗?我也没干什么啊。”宋南锦很是无语,他还没干什么,他都已经在解她的衣带了。 “你说,我听着。” “你这样贴着我,我说不出来。” “那就明天再说。” …… “陆,”宋南锦还没说完他的名字,陆世宁吻向了她的唇,堵住了她的话。 宋南锦发着笑,陆世宁的手与她相扣,没有松开她。 他的吻,虽有力,但也是十足的缠绵暧昧,有时候,宋南锦真的不清楚,陆世宁对这些撩拨姑娘家的招数,怎么也这么上道。 不过她还没喘上气来问他一句,陆世宁又吻上了她心口处的那颗红痣,看来他是还有精力的,宋南锦的手又碰到了他肩上的那个伤疤。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怎么还叫我的全名?”陆世宁压着自己刚起的情绪,头埋在她的颈窝间,稍稍低哑的声音,落在了她的耳朵边。 “你,你,我还是叫你的名字比较顺口,那要不我叫你官人?”宋南锦的手按着他的肩膀,气息也有些热,他怎么跟她说起了这个。 “官人?太应付我了,你还是叫我世宁比较好,你忘记了,你小时候是怎么叫我的?”陆世宁的嘴角藏着笑意,他看向了她的眼,在她的唇上轻柔吻啄。 陆世宁的手慢慢的移向了她的腰肢,小小的用力掐了她一下,示意她确实不要这样喊他的全名了。 宋南锦感觉有些疼,拿手捶了捶他的肩,他要真跟她较真起来,还不是开玩笑的。 “嗯?”陆世宁睁开了眼来,柔声问了她,宋南锦偏了头去,哎呀哎呀的推了推他,他怎么这么无赖,还更厚脸皮了。 “世宁,嗯。” “没听清?”陆世宁还不肯罢休,直勾勾的看着她带着胭脂色的脸颊,眼里升起的qing yu,是很直接。 宋南锦知道他是故意使坏,也不肯再跟他念一句,陆世宁咽了咽喉咙,还想再问一次。还没说完,宋南锦已经勾住了他的脖颈,主动的吻上了他的唇,她也要堵住他的话了。 陆世宁的呼吸变得有些沈,上手解了自己的这件白单衣,在最后一刻的清醒神智里,他只说,今天晚上他可不是来故意欺负她的。 他从来都不会无故的欺负人。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回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回 已经入了八月份, 这初秋的爽朗便已经稍稍的驱赶走了盛夏的暑热。 中秋佳节,陆世宁打发了人去跟明家的二公子说了一声,他想请他回家来吃顿饭。 陆世宁跟宋南锦说这件事的时候, 她都不敢相信。 但是他要请的,只是明商陆, 不是明家的其他人。 为着这顿饭, 宋南锦前几天便吩咐了人到了中秋节那天,要去买最新鲜的青虾和秋蟹回来。 今年中秋, 他们就不回宋家了, 陆世宁是真觉得回宋家去, 或许宋南锦不大舒服, 也没说再去看看岳父。 陆世微的事, 现在都已经快到年底了, 陆世宁不想再拖下去了。 沈京宴,还是明商陆, 陆世宁心里有数。 陆世微听说了陆世宁要请他吃饭的事,也不知道陆世宁是打算干什么, 想让黄昏去问问十焉,但又怕被陆世宁知道, 也还是做了罢。 在自己的屋里, 陆世微现在看书也看不进去了, 在屋里犹豫了大半天。 黄昏刚刚给她换了花瓶里的花枝,今秋的桂花开的倒是很好。 只要一枝花,这花香便会盈满整个屋子。 黄昏还想问她, 要不要喝碗甜汤, 刚刚厨房里做过了。 只是,黄昏只看得见, 陆世微手里虽是拿着书的,但眼神早就放空了。她是在发呆。 “姑娘?姑娘?”黄昏走近了她的书案边,想让她回回神。陆世微听见了她的声音,也清醒了些。 “姑娘是在想什么?”黄昏拿过了她手里的医书,其实她也明白,陆世微或许是在想着明商陆。 三年前,在金明池边,不仅是明商陆一见倾心,其实陆世微心里,也多多少少泛起了点涟漪。 只是,她不敢反驳陆世宁,不是俗话说的,什么长兄如父,是因为,陆世宁将她带大,教她读书,教她识礼,她不敢辜负陆世宁对於她的亲情恩德。 陆世宁之前,确实是吃了苦,她都看在眼里,她没有忘记。 现在陆家还能有如今的样子,都是靠着陆世宁的,她不敢随意跟他提起她心里的想法,她怕陆世宁不高兴。 至於他想着沈家人的事,她更不敢反驳,陆世宁对於沈家人是有愧的,他自己都不会辜负沈家,她又怎么敢。 “没什么。”陆世微简单的回了一句,她没想其他的。 “你说,哥哥为什么要请他来吃饭呢?”但是她心里还惦记着,总觉得,陆世宁没有那么纯粹的目的。 即使不喜欢他,也不能再跟他说什么啊。 黄昏拿过了小香炉,正要点香。 “大人,是为着姑娘的婚事吧?”黄昏也是这样猜测的,陆世宁的目的,她们也不能全都知晓啊。 “我知道。只是心里总是慌慌的,总觉得,哥哥,目的不纯。”陆世微撑着脑袋在桌上,眼神呆呆的,就是不知道该不该去问。 “若是姑娘心里不清楚,要不,去问问大娘子?说不得,她知道呢。” 黄昏本也想去问问十焉,但这太明显了,陆世微没有让她去。 “嫂嫂?她会跟我说吗” “他们俩说不定,都统一了口径,哪里还会告诉我?”陆世微面露难色,宋南锦虽是对她好,就跟亲姐姐一般,但她也要听陆世宁的啊。 “姑娘别那么直接,就旁敲侧击的问,总能发现点什么来。”黄昏提了一句,明日就是中秋了,她难道要一直都坐在这里发呆。 陆世微看了看她刚拿进来的那枝桂花,鼻尖上缠着香,想了想,还是想去试试。 “去拿之前我们做的那个香包来,正好有借口去。” “好。” 陆世微点了点头,这样找借口,应该不会太明白吧。 宋南锦在南湘居前的那个空院子里,正在做颜料。 一院子的花花草草,七八个丫头们都在这里帮着做事,陆世微来的时候,也还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干什么。 宋南锦正在看她们捣花汁,之前收过廊下种的好些栀子花,这也可以拿来做颜料。 还有茅搜(sou,第一声),红花,苏木,姜黄,槐花,菘蓝,皂斗等十几种花色草色。 葡萄也能染色,今早筠诸出去采买东西,也买了很多葡萄。 宋南锦一时入神,还没注意到她来,枕簟先看见了她,对着宋南锦说了一句,宋南锦挽着袖子,手里还拿着桂花枝。 她转头来看,那一对珍珠流苏耳坠,也随着她转头,晃了两下。 “世微?” 宋南锦放了手里的东西,拿帕子来擦了自己的手,又问着她是想说什么。 “明天就是中秋了,我们自己也做了几盏花灯世微等会儿刚好可以拿几盏回去,挂在屋里,特别好看。”宋南锦想起了这个事,前几天,枕簟和她们几个丫头,便做了几个,不仅有兔子灯,还有莲花灯,鲤鱼灯。 本来还想扎一个猫猫头的,可是宋南锦推说还是不要做跟猫相关的东西了,陆家宅里,跟猫没缘分。 “嗯。” 宋南锦走近了她的身边,拉着她便回了屋里去。陆世微有些楞楞的,只是跟在她的身边。 筠诸做了新茶,放了新茶盏在世微的跟前,这是青瓷镶嵌菊纹花口盏,颜色很雅致。 “这是之前我爹让人带回来的茶色,叫碧潭飘雪,醇香可口,你尝尝看?”宋南锦示意她先喝口茶,今年中秋,是第一次他们三个人都聚在一次过,她当然让厨房做了很多好吃的。 宋南锦转眼来看了看她的小脸,她好像是有些话想说,都没怎么笑。 陆世微先喝了一口茶,这味道是不错,不过,她更喜欢杭州的茶味。 “嫂嫂。”陆世微放了茶盏,顿了顿,还是开了口。 “怎么了?”宋南锦看着她的神色,是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呃,我之前跟黄昏做了几个香包,给嫂嫂拿来了,里面放了些药材,可以戴在身上的。”陆世微看向了黄昏,示意她把东西拿来,黄昏捧着两个香包走去了宋南锦的跟前,她看了看,是手艺很好,这两个香包上绣的都是梅花。 “世微知道嫂嫂喜欢梅花,所以我绣的是红梅和白梅。”陆世微还多解释了一句,宋南锦对着她笑了笑,知道她是用心的。 “世微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宋南锦拿起了这香包,闻了闻,是闻见了玫瑰花的味道。 “我这里正缺呢。”宋南锦手里一直拿着这两个香包,是又想来问她,到底她想说什么。 宋南锦吩咐了筠诸她们先出去,去看看刚刚捣好的花汁,这是为了来做颜料的。陆世微等着她们都走了出去,才又往宋南锦的跟前凑了凑。 宋南锦猜到她是有事要说,就等着她的话呢。 “世微?”宋南锦一直看着她的神色,她都没怎么笑,是在犯难。 “嫂嫂?我?”陆世微还有些犹豫,手里揉这帕子,没有擡眼来看着她。 “你想说什么?”宋南锦去牵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安心,就当是她们姐妹间的秘密。 “嫂嫂,哥哥为什么要请他来啊?”陆世微咬着牙,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她的声音是越来越小,低着头,还是有些紧张。 宋南锦听着她问,是还想了想,她刚刚话里所指的他,应该是在说明商陆。 宋南锦楞了一下,陆世微直接说起他,她倒是有些惊讶,之前陆世微跟明商陆,还是很扭捏的。 “世微,原来你是问这个啊。”宋南锦还以为她是有什么大事,听着她这样问,还是松了口气。 “你哥哥要请他来吃饭,这件事,就是他跟我说的。至於他为什么要请他来,这个,我真的也不清楚。” 宋南锦直白的跟她表示,自己是不大清楚,陆世宁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的,他只跟她说了,中秋的时候,请明家二公子明商陆来家里,吃顿饭。 宋南锦摆了摆手,很无奈,陆大人的心思,她现在还猜不透。 “不过,我也觉得,就是寻常来吃个过节饭罢了,你也不要多心多想,你哥哥是个什么性子,你也心里清楚的。”宋南锦拍了拍她的手,是想多宽慰她。 “世微,其实我想问你一句,你心里,在意他吗?”宋南锦大着了些胆子,既然是说起了这个事,她也就顺道了来问了。陆世微听了她刚刚的所问,赶紧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头低得更低了些,沈默着,也不语。 宋南锦瞧了瞧她这脸上渐渐生起的胭脂韫色,也明白了些。 “世微,我只是,想让你心里更清楚些,如今就我们二人在,你也不要担心会被谁听去。” “我也发誓,也不会告诉你哥哥,就是他来问,我也不会直白的告诉他的。”宋南锦正要朝她做一个发誓的手势,陆世微擡头一瞧,看着她这般认真的模样,突然掩口一笑。 “哈哈,嫂嫂是比我还认真呢?”陆世微这圆圆的小脸,和这圆润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过去,是多了份无辜,清澈透亮,也有一份如太阳般 的温暖灵气。 她这眼神,跟陆世宁有时候红着眼眶,很委屈的看向宋南锦的样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宋南锦心里有些软化,只是朝她保证,她不会随便的跟陆世宁说的。 “我只是想问,你心里是不是真的在意他?这没有什么不可说的,都是该议婚的少男少女,有几句好听的话,也没什么的。” 宋南锦稍稍的偏了头来看,她一直没点头,但也没有摇头。 “还是说,你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意他?”宋南锦问起了这个,陆世微擡了眼来,微微的抿了抿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宋南锦看了看她的眼神,是在躲闪,那就是心里在意了。 “世微,若你心里是担心他会不会被你哥哥为难,那这不就是在意吗?你在意他,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嫂嫂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嗯?”宋南锦上手去点了点她的额头,她这掩饰,确实是太无力了。 陆世微被她说的确实是不大好意思了,什么在意不在意的,她想的却没那么深。 “嫂嫂,纵使哥哥不喜欢他,也不会太让他难堪吧?”陆世微也握住了宋南锦的手,是想求个心安。 “即使不喜欢他,那也就不管他罢了,难道哥哥,还要再跟他说些难听的话?”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陆世微还在说,宋南锦捂着自己的肚子来笑,都笑疼了。 “世微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的哥哥?他不是那样的人,他虽有时候确实很无赖,但他可不会做这些来挖苦人的事。” “就是请他来家里吃个过节饭,没什么的。”宋南锦赶紧喝了口茶,想止止笑,这姑娘,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呢。 “哦。”陆世微听后点了点头,还是暂且相信她说的,陆世宁确实不大像是那种会来故意挖苦人的。 之前在潭州读书的时候,陆世宁还会帮小孩做风筝呢,还会帮他们去溪里捡鞋子,还会给老人帮忙写信,也不要他们回报。 堪称君子,清风朗月,正直清朗。 “世微,你哥哥,他是为你好的,他要为你选一个最好最合适你的人,他是太害怕了。” “不过,如若你真的喜欢他,你哥哥也不会不考虑的。”宋南锦点破了她心里的屏障,反正,明商陆是绝对喜欢她的。 “若是真有情,谁还会拦着。” “那嫂嫂和哥哥呢?也是因为当初哥哥先喜欢上的嫂嫂,所以嫂嫂才会答应哥哥吗”陆世微转头问起了宋南锦,身边有现成的例子,她干嘛不学。 毕竟,宋南锦那么喜欢猫,为了他,都可以将猫给送走了。 难道这就是夫妻相处之道? 陆世微还不大明白,只好问问她了。 宋南锦楞了楞,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反正,我喜欢你哥哥。”宋南锦说完便笑,也是有些不大好意思。 “为什么啊?哥哥之前说,其实他小时候是个挺闷的人,跟姑娘家都没什么话可说。” “嫂嫂到底喜欢他什么?”陆世微的眼里有了想窥探他们过去故事的亮光,那时候她还小,对这些也不是很清楚。 “呃,”宋南锦认真的回想了一番,那时候,他确实是不爱说话的人。 但是宋南锦每次去陆家找他的时候,他也不会说厌烦,也不说要去玩什么,但每次都会乖乖的跟在宋南锦的身后。 她说什么,陆世宁就会做什么。 “你哥哥呢,虽然有时候嘴笨,但是他看着我的时候,很真诚,也很无辜,我也觉得他很可爱啊。” “就跟那猫猫头一样。”宋南锦多补充了一句,他的眼神有时候跟那猫儿一样。 “哈哈哈哈。”陆世微也觉得好笑,还是第一次有人说,陆世宁特别像猫,他明明很不喜欢那东西。 “嫂嫂这话,还真是有独特的见解。”陆世微点了点头,这话,说的其实也没错。 “还有,你哥哥,当初跟我定有婚约,他如今中榜做官,也没有忘记我,也可以见他,不是个狠心薄情的人。” “这个世界上,狠心翻脸的人其实很多,前面还说,是不忘旧情,可是转身,就牵上了新人的手。” “能记住旧情的人,没有那么多,能报答旧情的人,更少。” “你哥哥,我的官人,是个真心实情的人。我看中他这一点,所以敢相信他。”宋南锦是说正经的,其实当初陆世宁上京来,在宋 家,时隔多年再见的时候,宋南锦已经想起了那股熟悉感。 “哦!”陆世微对上她的眼神,故意拖长了尾音,这笑容,是在故意逗她。 “嫂嫂,我有个哥哥的秘密要告诉你。”陆世微往她身边再贴近了些,宋南锦心有疑惑,她还能说什么关於陆世宁的秘密。 陆世微憋着笑,凑到了她的耳边,继续说, “哥哥手里有幅美人画,之前世微还不知道是他画的是谁呢,后来见到了嫂嫂的背影和侧颜,我才知道,原来就是嫂嫂。” “哥哥之前卖画的时候,怎么都不会卖掉这幅画的。” “哥哥心里,是一直都惦念着嫂嫂呢。”陆世微说完便赶紧离了她,藏着笑,还说,她想问的都问完了,先回屋去了。 宋南锦有些楞,等她走远了,才更清醒了些。 美人画?什么美人画?陆世宁从来都没有跟她说起过这个。 “他还真是,总有什么跟我藏着的。我还说他真诚呢,哼。”宋南锦无奈的笑了笑,他到底是还有什么没跟她说的。 中秋。 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 今年中秋是没有下雨,天上挂着了一轮圆月,清冷的月光洒在院子里的那颗桂花树上,照出了白桂花的皎皎姿态。 池子里的水像金子一般泛光,那轮圆月,也如玉器般皎洁。 说不得,擡头来见,还能看见明月里的白兔,还有貌美的嫦娥仙子。 香桂愁青雾,醉月依长桥。枫叶照风影,金光泛愁肠。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回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回 中秋前一天, 宋南锦包好了几份节日礼,就送去了各家。 韩家,宋南锦不仅送了两份礼, 还有单独给红豆的节日礼。 之前宋南锦给她做了件小衣裳,上面绣的正是红豆。 玲珑骰子安红豆, 入骨相思知不知。 相思和红豆, 就是这样的相配。俞娘子跟宋南锦说过,这是韩即取的名字, 他本来还说, 就叫韩红豆多好。 是韩夫人说, 红豆适合做小名, 还是相思更好。 韩相思, 小红豆, 宋南锦也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 宋南锦还在自家院子里折了几枝桂花送了过去,今年的桂花开的很好, 她都收了许多。 今晚请了客人来,宋南锦去厨房看了好几次, 那些鱼虾什么的,都是特意留的。 明商陆是酉时四刻左右到的陆家, 进门之前, 他还是有几分犹豫。 今日是中秋, 楚娘子知道他要来陆家,也猜着是跟陆世微有关的,也早就给他备好了礼, 无论是为着什么, 这礼数还是不能没有的。 中秋的时候,汴京城内的酒楼都会卖新酒, 明商陆早早的也就去了樊楼买酒。 是清风楼的玉髓,和八仙楼的仙醪(lao,第二声)。 还有一壶药酒,是明家自己做的药酒,就当是补补身子,调养脾胃的。 还有酥饼,香药脆梅,樱桃凉果。 还有一盒子新鲜的水果,葡萄,青枣,石榴,甘棠梨,凤栖梨等。 明商陆带了不少好吃的,当然他是为了给陆世微的。 不过,明商陆是知道这次是陆世宁特意请他来的,他还去买了一块好墨,本来还想去相国寺淘一幅画来送给陆世宁。 不过他也听说了陆世宁是作画高手,他的画技,连官家都曾夸赞过。明商陆也还是想想,还是不在他这样的行家跟前多卖弄了,反而还添不了好感,可能会弄巧成拙。 还有一些首饰花钿,是为了给宋南锦做礼物的。 到了陆家门,就有人直接将他给领了进去。 陆家院子里,花木很多,穿过了长廊,明商陆过了这一截路,还能闻见好大的一股花香。 是桂花和秋海棠。 院子里还种得有菊花。 “宋姐姐好。”明商陆到了正宁堂,宋南锦就在里面等着他。 “刚刚还念着明二公子是不是该到了,果真,就看见你了。”宋南锦起身来迎他,他手里还拎着两个食盒子,身边的南星手里也还有两个。 带的东西是不少,宋南锦赶紧叫人去帮他拿着,他是客人,她们该懂礼数的。 “哦,这些东西,都是商陆给陆大人和宋姐姐带的。”明商陆看了看自己手上拎着的两个食盒,跟她解释了一句。 其实也是给陆世微带的,都是很新鲜的水果和点心。 “明二公子太客气了,其实可用不着的。我和陆大人也给明二公子备了一份中秋礼,还有给楚娘子,和你的两个妹妹的。” “等着回家的时候,明二公子不可要忘记了带回去。” “多谢宋姐姐。”明商陆朝她行了礼,宋南锦唤他坐,今日是中秋,他这身新衣裳,倒是看着他人很精神。 明商陆着一身茉莉黄的大袖襕衫,着黑靴,确实是个少年郎君,眉秀如山,眼神明亮,几分清秀的面容却也带着些书生气,少年气息中带着沈稳斯文,不张扬,也不失色。 他的身上还有股淡淡的草药香,是开医馆的人,这股药香也随在他的身上了。 “今天是中秋,请你来家里吃顿饭,我也是想报答你之前答应收养那三只猫儿的事。”宋南锦吩咐了人给他上茶,就是之前那碧潭飘雪,她是觉得味道很不错。 “哦。”明商陆听着她这样讲,知道她是客气。 “那三只猫很可爱,我家两个妹妹都很喜欢它们。”“我阿娘还说,感觉那黄薯都吃胖了些,她每次抱着它,都感觉它又重了些。”明商陆说起了黄薯,他还是没有改名字,觉得这样叫挺可爱的。 “另外那两只小猫儿,也长大了些。”明商陆细细的还跟宋南锦聊了聊那三只猫儿的事,他之前经常会早起去给它们买最新鲜的鱼儿,鱼市开的早,很快那些鱼儿都会卖完,他倒是还能买到。 明商陆跟她又说着那黄薯的小圆脸的样子,还跟她拿手比了比,宋南锦边看边笑,她能够想象到它的样子。 听着这阵笑声,陆世宁 进了正宁堂来,看见宋南锦坐在那儿笑,却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诶?”宋南锦转眼来瞧,见着是他来,赶紧也起了身。 “刚还想叫人去喊你过来,你就先来了。”宋南锦示意筠诸端茶,明商陆转头来见着陆世宁,也赶紧起了身,给他行礼。 “陆大人安好。” “今天来陆家,是打扰陆大人和宋姐姐了。”明商陆稍稍的低了头,没有直视他,只是眼底有片明绿色的身影。 “不是打扰,我就是想请你来家里吃顿饭,先坐吧。”陆世宁这清润的嗓音传到了他的耳边,明商陆稍稍的擡了擡眼来看陆世宁,明绿色竹纹的衣衫,腰间挂着一个绣着梅花纹样的香囊,还有一个云纹青玉佩。 明商陆不敢先开口说话,他也跟世微一样,见着了陆世宁,也不敢再随意些。 陆世宁坐了上位,看了看明商陆,招手示意他先坐,不用那么拘束。宋南锦也笑着跟他说着他坐就是了,不用那么多礼了。 陆世宁先喝了口茶,这茶香四溢,他正想着该怎么跟他开口呢。 “刚刚你笑什么呢?笑的那么开心?”陆世宁放了茶杯,看向了身边的宋南锦,他刚刚听见了她的笑声,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陆世宁眼神温柔,跟刚刚看向明商陆那个眼神,有些不一样。 “没什么,刚刚明二公子在跟我说,黄薯像是又长胖了些,现在要抱它,都得有些费力呢。”宋南锦是在说猫,陆世宁瞬时没了兴致,他抿了抿嘴,没再多问。 “呃,你是把猫给明二公子养了?”陆世宁突然想到她刚刚说的,她之前把猫送走,原来是给他了。 陆世宁看着宋南锦点了点头,这才更明白了些。 “哦。”陆世宁也点了点头,这还真是有缘啊。 “也坐了会儿了,其实可以用饭了。”陆世宁现在还不想跟他说正事,先吃了饭再说。 宋南锦起了身,也说要去看看花厅里的席面摆好了没有,是可以吃饭了。 等着宋南锦出了正宁堂,就剩下了陆世宁和明商陆,这明商陆的心是更紧张了些,他的手放在膝盖上,神色有些不大自然。 “你别那么紧张,我不会吃人。”陆世宁从托盘里扳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刚刚看着他这般紧张,还是宽慰了他一句。 明商陆听着他这般说,心里更紧张了。 “呃,陆大人说笑了。”他尴尬的笑了笑,这笑,也是渗着十足的紧张。 “我今天请你来家里吃饭,一是为了表达感谢。” “我之前手上有伤,也是得了你的看诊,我这手上的伤势才好得更快了些。所以我是想感谢你。”陆世宁放了手里那块没吃完的点心,认真的跟他说起了他的目的。 刚刚他一直在书房里画画,十焉来跟他说,明商陆到了家门口,陆世宁那会儿,画还没画完呢。 “二是,为着世微的事。”陆世宁收起了笑,有些严肃。 听着世微两字,明商陆有些楞,果然是为了陆世微,楚娘子之前也跟他猜,陆大人可能就是为了跟他说陆世微的事,到底能不能成,她已经尽力了。 三年前,明商陆对陆世微一见倾心,后来楚娘子问着他,他心里是不是有人了,明商陆没避讳,就跟她说了个清楚。 后来,明商陆和楚娘子去宋家吃饭的时候,正好就遇见了宋南锦和陆世微,这才知道了他倾心的女子是谁。 不过,为了婚事,他打听到陆世宁还没有回汴京,此事宋南锦不能做主,他也说愿意等陆世宁回来,再跟他亲自当面求亲。之前跟陆世宁提过了这件事,陆世宁没有当时回应他,他这几个月心里也有些慌。 明商陆睁大了眼睛,擡眼来看向了陆世宁,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你心里也应该猜到了,之前你跟我提过你想娶世微的事,我就是想跟你说个明白。”明商陆一字一句的听清了他说的话,生怕自己听错了。他看向陆世宁的眼神,陆世宁很认真,但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明商陆心里很慌。 正想接着问一句,宋南锦已经打发了人来,跟他们说一句,可以用饭了。 陆世宁突然收住了话,站起了身,示意他跟着去,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 明商陆赶紧起身来跟着他,他没转头来,他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舒了口气。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回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回 花厅里还挂了很多花灯。 这桌席面, 宋南锦还亲手做了几道菜。 炒兔,紫苏鱼,桂花蟹, 笋焙鹌子,醉虾, 还有灌藕, 酿笋,梅子姜, 茭白鲊(zha, 第三声或第四声), 芥辣瓜儿, 玫瑰豆腐, 百合红枣羹。 还有荷包白饭。将米包在新鲜荷叶里, 米粒受其气味熏染,会带着荷叶独有的清香, 可称白玉翡绿。 桌上放的也是桂花酿和葡萄酒,还有荔枝膏水, 雪浸白酒。 厨房还做了很多点心,茯苓糕, 糖糕等等, 为着今日是中秋, 宋南锦也是想将这些点心都包好送出去。 四人落了座,明商陆这下才见着了陆世微,还是像往日里一般, 她都不会怎么直视他。 陆世微着一身藕荷色抹胸短襦, 黛绿色镶银线苏缎长裙,淡粉色菊花纹褙子, 衬得她气色很好。 不过,陆世微就是见着了明商陆,也只是对他行了礼,一句话都没说。 陆世宁刚坐下时,还去看了看陆世微的脸色,她还挺镇定的。 喜怒不形於色,她倒是能掩饰。 “都是些小菜,明二公子多吃些。”宋南锦给他倒了酒,这葡萄酒是去外面买的,看着成色是还不错。明商陆接过了酒杯,他就坐在陆世宁的身边,他哪里能真的放松呢。 “这桂花蟹用的桂花,都是自己院子里种的,很鲜美。”宋南锦换了双筷子,来给他夹了一个蟹。 明商陆端着碗接过了这蟹,陆世宁自己先喝了两杯酒。 “明二公子家里是一直从医的吗?”陆世宁给宋南锦夹了块鱼,假作自然的又问起了明商陆。 宋南锦擡眼来看他,他这是来问人家的家世户籍了吗。 “嗯。”明商陆听着他问,赶紧点了点头。 “家中是从祖父那辈,就开始从医了。” “到我这里,已经是第三代了。”明商陆一句一句的回清了他问的话,现在也知道陆世宁的意思了。 “哦。”陆世宁点了点头,自己夹了一只蟹来,边剥又来问他。 “这也算是有名声有本事的医学世家了。”陆世宁还添了一句,他这倒是跟陆世微是本行。 “世微也会行医看诊,跟你,倒是志趣相投。”陆世宁说完了这句,陆世微还停顿了会儿,碗里的一只醉虾还没吃。 明商陆抿了抿嘴,不知道该怎么接住他抛过来的话,他还在揣摩陆世宁这话里的意思。 “呃,我之前不知道世微姑娘也会医术,倒是我小看了。”明商陆退了一步,他刚说完,陆世宁已经剥完了这只蟹,给了宋南锦。 她只擡头来看,他自己还没吃呢。 “都是之前拜得一位高人,这才学了点行医手艺,倒是寻常看个病还行。”陆世宁擡眼来看了看陆世微,她就低头吃饭,也不会来看他。 “明二公子,是打算以后一直都当大夫吗?继续开医馆?”陆世宁拿过了这梅子青雕花执壶,给他又倒了酒。 明商陆连连推拒,他还是自己来倒酒比较好,怎么能劳动他呢。 “陆大人,我还是自己来吧。” “没事。”陆世宁没有管他,还是将倒满酒的酒杯推给了他,又看向了他,示意他还没回答他刚刚问的话呢。 “呃,”,明商陆停顿了半刻,手里的筷子都还没动,他还是点了点头。 “商陆的志向,便是做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可能不是什么大志,但我自己就是这样想的。”明商陆越说声音是越小,自己都有些心虚了。他是觉得,自己这点志向,肯定跟那些三年一赶赴科考的人相比,那是不入主流的。 只是,他确实是想继续研究医学。 “人各有志,行医看诊,本就是个利人惠民的正经事,这也是一番事业,明二公子不应该妄自菲薄。”陆世宁听出了他刚刚话里的惭愧意。 “做官入仕,虽是天下学子的志向,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治病救人,也不是人人都会的。”陆世宁跟他解释了几句,不一定是只有做官的人,他才会为陆世微考虑。 “是,陆大人说的很对。”明商陆点了点头,听着陆世宁的话,其实感觉他人很温和,说话也有道理,话里话外,也没有半分轻蔑的意味。 “明二公子,今年有二十了吗?”陆世宁又问起了其他的,看着他这样子,应该差不多也有十七八了。 “有了,正月十二的生 辰,已经过了。” “哦。” “明二公子的表字是?” “思白。”明商陆回了他这句,这个表字,是取自孙思邈和李太白的名字,他挺喜欢读李太白的诗,喜欢他诗里的豪放,喜欢他诗里的飘逸。 还有他的潇洒,还有他身上的侠气。 孙思邈是药王,他之前很认真的研究过他的医学着作,实在是医学大家。 “思白?”陆世宁便是重覆的念了念。 “很好听。”明商陆,明思白。 “你的名字也是一味药吧?”陆世宁虽不学医,但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点,他之前也经常喝药,对几味药名也已经常记在心了。 “是。” “我们家中的几个孩子的名字,都用的是中药名。” “你家大哥是在宫内做御医?”陆世宁还想着这个,之前宋南锦跟他提过的。 “是。” “大哥叫明君迁,在宫里做御医已经有五年了。”明商陆一直忙着回他的话,其实都没怎么吃。 宋南锦悄悄的去拉了拉陆世宁的衣袖,示意他话少些,让人家好好吃顿饭再说。 她拿过了一小碗,给他舀了点百合红枣羹,说了这么多的话了,该润润嗓子。 宋南锦给陆世宁夹了块鱼,示意他该闭嘴了。陆世宁对着她淡淡一笑,他自己有分寸。 今年的圆月很好看,洒了皎皎的月光下来,比这花灯的灯色更柔和。 已经是戌时四刻左右。 万里无云镜九州,最团圆夜是中秋。 宋南锦和陆世微在院子里摆着茶案,堆了很多好吃的点心果子,她们俩自己在赏月。 刚刚陆世宁让明商陆跟他去书房再聊会儿,她们俩自己去玩就是。 他是真的要说正事。 宋南锦拿了她今天亲手做的玫瑰莲蓉糕,她今天做了好几份,等会也说让明商陆也拿一些回去。 但看着陆世微却吃的不多。 她一直心不在焉的,连她手里拿着的花灯,她都没怎么上心。 宋南锦也知道,陆世微是在担心什么,也不知道在书房,他们两人会再说些什么。 “世微?”筠诸和枕簟拿过了水灯,可以在池里去放。宋南锦瞧她出神,想让她转移转移注意力。 反正不管怎么样,陆世宁肯跟他说清楚,自然是心里有数的。 宋南锦之前问过陆世宁很多次,对於明商陆的看法,还有他对於沈京宴的执着,但陆世宁,没有跟她细说。 “世微啊,不管怎么样,今夜过了,你明日该走的路也就明了了。”宋南锦站起了身,放下了手里的糕点,伸出了手,示意她可以跟着她去放水灯。宋南锦想放水灯,是想给郡主娘娘祈福,当初,郡主娘娘也是八月底去世的,宋南锦每年都要放水灯的。 陆世微擡起了头来,她看着宋南锦对她笑,心里也舒畅了不少。 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听陆世宁的。 她缓缓的搭上了宋南锦的手,答应跟她去。 一高一小的月兔,去了池边,还有莲花灯可以看。 陆世宁刚刚带着明商陆到了书房。 书桌上还有一幅未画完的画,陆世宁还放在那里。 十焉去点了檀香后,便退出了书房。 现在就他们二人,书房这边是安静的很。 “你先坐吧。” 陆世宁先绕回到了书桌后,要去收拾桌上这幅还没画完的画。 今天这画,他看着不是很满意,可是即使是残画,他也不会扔。 “之前去打听一番,知道陆大人是作画高手。还好商陆没去买画来,要不然,就是在陆大人这样的行家面前故意卖弄了。” 明商陆没去坐,慢慢的走去了书桌前,也看见了陆世宁这幅画作,画的应该是桂花。 “哼。”陆世宁手里一边转着画卷,一边只笑。 “汴京城内名家画手众多,我也不过是才冒了个头而已,说不上是什么名家画作。”陆世宁可不会吹嘘自己,当初去拜得那范先生,他第一句话,便是说,不要以为自己画的是最好的,这天地世间里,最好的画家便是这山河自然。 陆世宁时常警醒,可不会吹捧自己。 “哦。” “不过,陆大人的画技,已经比很多人都高出一截了。” 明商陆还跟他解释着,自己这话可真不是没头脑的夸赞吹嘘,就是觉得他画得很好。 “多谢你夸赞了。”陆世宁放了画卷,示意他过来坐。 “这是杭州的龙井茶,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陆世宁已经上坐,给他倒了茶,这龙井茶色,汤色杏翠,清澈明亮,叶底嫩绿,齿间留香。 明商陆双手接过了陆世宁递来的茶杯,闻见了这茶味,是沁人心脾。 他先尝了一口,是跟汴京里的茶味有些不同。 “陆大人之前是一直都在杭州生活吗?”这是因为要参加科举考试,才会上京来? “我不知道你对於我们陆家家世,了解多少?”陆世宁反问起了他,他既然是去打听过,应该会知道他是杭州人吧。 “呃,”明商陆停顿了会儿,他只知道陆世宁和陆世微是从杭州来的,其馀的,他不是很清楚。 也是除了宋家,这汴京里,跟陆家相熟的人也不多,他也打探不得更多的消息。 “商陆只知道,陆大人是杭州人氏,是前科榜眼,之前一直在外做官,就是这些了。”明商陆无奈的笑了笑,他握着茶杯的手,有些出汗。 “好。”陆世宁点了点头,舒了一口气,这些,都是很简单的。 “明二公子,你能真心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喜欢世微吗?”陆世宁收住了脸上淡淡的笑意,很认真很正经的问起了他。 刚刚看他的样子,他还是蛮实诚的。 明商陆心里一惊,没想到陆世宁这么直接。 他暗自咽了咽喉咙,快速的眨了眨眼,他的眼神投向自己手中的这泛绿的茶色,有些慌。 陆世宁一直不错眼的盯着他,不过也是善意,并没有要吃人的架势。 “又或者我问,她是哪一点,吸引了你?”陆世宁瞧他有些迟疑,又换了一副口吻。 之前陆世宁当着宋南锦的面,问过陆世微,他还做了记录。 他就是想看看,他们二人说的,是不是一致的。 那张记录的纸他还放在身上的。 “我,”明商陆擦了擦自己额头上微微冒出的汗,当着陆世宁的面,他说话感觉有些结巴了。 “我之前,在金明池边遇见了世微,就觉得她的样子呆呆的,挺可爱的。” “那个时候,我就是心里记住了这个姑娘,但也不知道她是谁,后来跟着我娘去宋家,就正好遇见了宋姐姐和世微姑娘,这才知道了,原来她是陆大人的妹妹。” “后来去打听,又知道了陆大人就是那前科榜眼,所以,才请宋姐姐帮忙问问,陆大人,对世微姑娘的婚事是作何打算的。” 明商陆一直紧握着这天蓝釉色的茶杯,磕磕绊绊的,还是跟他老实交代了他认识世微的过程。 他想问,应该就是这个。 “陆大人,我说完了。”他抿了抿嘴,唇舌上还有那茶香。 陆世宁刚刚一边听着他说,一边喝着茶,他这说的,倒是跟陆世微说的认识他的开始,也大致不差。 “所以,你是因为她看起来很好欺负,很单纯,所以才喜欢她的?”陆世宁又紧紧的追着他问,世微是长的可爱,圆圆的小脸和眼睛,看着她是还跟小孩子一般。 “不不不,陆大人,你误会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明商陆连忙否认他这个看法,手松了茶杯,边说边摆手,他摇了摇头,赶紧解释自己不是因为这个。 “世微姑娘,是很可爱。” “但是她不仅可爱,而且还很聪慧,心细。” “世微姑娘还有很多优点,我心里都清楚的。”明商陆擡眼来看了看陆世宁的神色,他面色倒是蛮自然的,也不是那么严肃。 “哼。”陆世宁听他讲完后,转头一笑。 “你说的这些,我也都清楚。” “呃,其实还有一点是因为,因为世微姑娘她也会医术,我觉得,跟她是志趣相投,我其实很少遇见姑娘家对医术有这般大的兴趣,而且,世微姑娘年纪尚轻,就能有这般治病救人的本事,商陆其实心里很佩服她。” “之前世微姑娘救过周家姑娘的命,其实我娘对世微姑娘也是多番夸赞,觉得,她人美心善,是个好姑娘。” “她是不是好姑娘,不用你来说。”陆世宁打断了他的话,他听出了明商陆其实很欣赏世微,其实这一点,他也很在意。 “是。”明商陆缩回了自己的手,看着陆世宁,不敢再多言。 陆世宁喝尽了杯中的这茶,沈默了会儿。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回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回 书房内点的香, 很能静心。 “明二公子,我明白,你对世微, 是有几分欣赏,这其实也很难得。她一个小姑娘, 会点医术, 能够治病救人,其实本就是个很难得的事。” “但是, 你知道, 你喜欢一个人和你真的要跟她厮守相处, 这不是一回事。”陆世宁话锋一转, 话里的意味没有那么友好。 “心悦恋慕, 和夫妻相守, 是有些不同的。”陆世宁推了一杯新茶给他,这茶色变得更浓了些。 “明二公子, 我不希望,你只是因为一时冲动才会对世微有心悦之情, 你若要娶她,那她给你的是她的一辈子。”陆世宁话说的很重, 眼神很认真, 不是在跟他说笑。 明商陆仔细的听着他的话, 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不能只看眼前,还要想到后面的日子。”陆世宁怕他还没听懂,又跟他解释了一句。 “比如, 若你日后突然不喜欢世微了, 那她该怎么办?”“她喜欢医术,喜欢看医书, 你,和你的家人,以后能不能接受她再继续研习医学?” “若是你的阿娘,跟世微起了冲突,那你这个中间人又该怎么办”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你有想过吗?有想过若是发生了这些事的话,你会怎么处理?”陆世宁正眼瞧着他,一连抛出了几个问题,明商陆只是抿嘴,没有回话。 “明二公子,我不是故意来难为你的,因为这些问题,我也会遇到。”陆世宁说起了自身,至於婆媳矛盾,宋南锦目前也是遇到了,不过那是大房的人。 “我只是想让你再想想清楚,世微除了你刚刚说的那些优点之外,她到底是不是你觉得能携手共渡一生的人?一时上头的恋慕,是很美好的。” “但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再想想清楚。” “姑娘家的名声,跟男子不同,她们能选择的天地很小,没有我们男子这么广大,我希望,你心里能更明白些,更坚定些。”陆世宁跟他说了好些话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明不明白。 陆世宁叹了口气,想再说两句,宽慰他的话。 “明二公子,世微,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血缘至亲,她以前跟着我,是吃过苦的,她不是一般的闺阁姑娘家。” “我舍不得她以后受苦,所以我宁愿拘着她不嫁,也不希望她随便就选了一个人。” “我心里有些愧疚,所以她的婚事,我必须慎重再慎重,我若是不点头她嫁给谁,便是官家来说也无用。” “所以若是她以后过的不如意,我即使是不做官了,也会将她给带走。” “明二公子,你可以为她付出多少?”陆世宁捡着这句话,问了他许久,这个问题,他很在乎。 明商陆心里更是慌了,陆世宁刚刚问的话,他一时也没回答上。 茶杯里的温度,渐渐冷了些。陆世宁这下才止住了话,他已经说得够多了。 夜色渐浓,已经是亥时一刻了,陆世宁等他冷静了些,才又道,天晚了,他该回家去了。 其他的事,他自己想清楚便好。 月亮撒着清辉,到了这水池里。 十几只鲤鱼,正享受着这如绸光滑的月光。 它们躲在那几株残败的荷叶底下,静悄悄的,没惹起过路的人的注意。 十焉领着明商陆去找了宋南锦,她刚刚还说有东西要他带回去,他正好也要回去了。 宋南锦和陆世微在花厅里做茶,本也是见着天色晚了,想去看看。 十焉带着明商陆去了花厅,宋南锦一见着他这副落寞的样子,眼神也暗了许多。 “大娘子,大人说,天晚了,好生送明二公子回去就是了。” “还有给明二公子的过节礼,大娘子也不要忘记了。”十焉说完了陆世宁刚刚跟他吩咐的,不管怎么样,该有的礼数可不能少。 宋南锦放了茶杯,点了点头,赶紧示意筠诸去拿她之前准备好的中秋礼。 “我还亲手做了些酥饼,枣糕,明二公子可以拿回去给楚娘子和两个妹妹尝尝。” “是。” “多谢宋姐姐和,世微姑娘。”明商陆朝她们二人行了礼,只是没多擡头。 宋南锦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不知道陆世宁到底是跟他说了什么,不过看着他这样子,宋南锦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了些答案。 “今天是中秋节,还有两盏兔子灯,明二公子可一起拿回去。”宋南锦还想着缓和 缓和气氛,他只是点头,有些楞。 陆世微手里就拿着一个茶团,也就站在宋南锦的身边,没有跟他说话,不过她也看见了明商陆这般低沈的心绪。 果真,陆世宁怎么会轻易改变他的心意。 陆世微稍稍的低了头来,也只是沈默。 “夜深了,商陆该回去了。”明商陆最后行了礼,说着便要告退。 宋南锦示意枕簟去送送他,她拿了东西,也很快的就跟上了。 宋南锦亲自送他到了苏槐巷外面的街上,其他的话也没多说,他既不想张口,她也就不问了。 等着她回了家,回了正屋去,陆世宁就坐在椅子上一边泡脚,一边看书。 宋南锦的脚步声一到,他也立刻放下了书来。 “你还送他到了家门外?”陆世宁放了书,端起了茶杯。 不过,宋南锦倒是没他这般悠闲,刚刚明商陆那样子,他肯定不是不知道。 “是啊,请人家来家里吃个饭,好好的还受了一顿奚落,我怎么不好好送他出去?”宋南锦坐在了主位上,这说话,是有些阴阳怪气。 “受奚落?受什么奚落?”陆世宁还不甚明白,他又没有去奚落他。 宋南锦正喝着茶,还是茉莉。 “你说,你要是真不喜欢他的话,又何必非要让他来跟他说这些话呢,你不理他不就行了吗?”宋南锦话里有些抱怨,早知道,就不应该答应他,请明商陆来家里吃饭了。 陆世宁瞧着她这有些生气的模样,只是笑。 他拿手撑在身旁的桌上,眼睛不转的看着她。 “哎啊,你看看你,你都不先问问我,我都跟他说了些什么”陆世宁看着她的神态,刚刚吃饭的时候,她也喝了不少的酒,这小脸上,还有些醉红。 “还需要问?你看看人家那样子,你自己不就知道了吗”宋南锦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陆世宁赶紧收住了话,只是拿过了旁边椅子上搭着的洗脚帕,先擦了擦脚。 陆世宁端了水出去,等了会儿,才回来。 桌上还放着他刚刚看的书,宋南锦没去收拾,还是不大明白他今天晚上到底是想干什么,为什么非得让人家来。 陆世宁走回了屋,坐回到了他刚刚的位置上,他是要跟她解释为什么。 这夜渐深,正屋里的灯都歇了很多。 “阿锦,我会跟你解释的。” “你坐近点。”陆世宁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再过来些,以免她听不清楚。 宋南锦犹豫了半分,见他眼神恳切,还是起了身,要坐得再近些,或是有些话不好明说。 宋南锦刚一走近他的身边,陆世宁一把上手去拉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用力,拥她入怀,宋南锦差点没站稳,陆世宁就坐着,拉着她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他的手又很快的揽住了她的腰。 宋南锦有些楞,贴近了他的脸,楞楞的看着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她的眼神有些躲闪,不知道他是又搞什么花头。 “你认真说事,就说事,你别老动手动脚的。”宋南锦低了眼,没直视他,陆世宁是感觉看得更近了些,她这脸上的羞红,是还跟那石榴花差不多。 “我就是在认真说事啊,有什么不对?”陆世宁话里有些挑逗,宋南锦转眼来看了看他,就他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正经了啊。 “你,你,老是这么赖皮,我拿你有什么办法?”宋南锦轻叹了口气,她的手扶着他的肩,陆世宁听后浅浅一笑,没多等半刻,他又亲了亲她的脸。 宋南锦有些惊,更是想说他无赖厚脸皮,陆世宁那是得寸进尺,还亲了好几下。 “你今天晚上喝了桂花酿,我感觉亲你的时候,都是桂花的香味。”陆世宁藏着笑,在她耳边刻意的压住了声来,这低沈还有几分磁性的声音,宋南锦有些抗不住,嘴角也不住的起着笑,陆世宁松开了他的右手,抚上了她的脸,吻向了她。 宋南锦揽住了他的肩,唇舌间也尝到了桂花酿的味道。 陆世宁吻了她很久才放开她,眼神还没缓过来,看着她的脸,他有刻失神。 “你之前说有事要跟我说?是什么?”陆世宁的额头抵着她的头,还贴得很近。 “什么”宋南锦只感觉心口有些热,还没想起来他问的事。 “就是上次,我最后吻你前问的事。”陆世宁还跟她说了些细节,到底是什么时候,她应该还想的起来。 “我,我忘记了。”宋南锦只回了他这一句,屋子里还静得很,不缓不 急的呼吸声都能仔细听见。 “那我帮你回忆回忆?”陆世宁使着笑,宋南锦有些无语,怎么现在记性这么好了。 他们俩人还在胡闹着,屋外,筠诸刚刚犹豫了半天,不敢直接进去。 她在门口大声咳嗽了两声,是想提醒他们一声。 宋南锦听见了是筠诸的声音,跟陆世宁说着赶紧放开她,想来是有事。 陆世宁不舍的放开了她,不过该正经的还是得正经。宋南锦理了理领子处的衣裳后,才对着门口问着,她是有何事。 筠诸慢慢的走了进来,陆世宁正在看书。 她犹豫了会儿,眼神没有看向他们,低头只说,是宋家的宋候知来了,他还带着很多东西,像是来送礼的。 宋南锦皱起了眉头,还说,他这么晚了,怎么还来了。 看向了陆世宁,他只表示,他也不清楚。 “不好让他多等,你赶紧去把他带去正宁堂吧。” “是。” 宋南锦说完便要去,陆世宁放了书,也说要去看看。 这么晚了,他还能来干什么。 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回 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回 宋候知就坐在那儿翘着腿, 正等着他们来。 陆世宁牵着宋南锦进了正宁堂,瞧着他这一脸高兴的样子,不知道是有什么喜事呢。 “这么晚了, 你怎么还来了?”宋南锦走近了他跟前,她倒是有些担忧, 以为他是又出了什么事。 上一次, 宋金知也是突然跑到了这里来,跟她哭了半天, 不过, 宋候知倒是没有哭。 “哦, 长姐, 吃糖吗?”宋候知也没起来, 看见宋南锦, 先掏了一包糖来给她。 陆世宁坐到了主位上,也不知道他来是干什么的。 “不吃, 你自己吃吧。”宋南锦示意筠诸给他上茶,加点桂花。 “这么晚了, 你来干什么?”宋南锦坐到了他的对面,按道理来说, 这么晚了, 大娘子可能都不会让他出门的。 他这一脸高兴的, 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长姐,我今天是来给你送礼的,诺。”宋候知拿手指了指他刚刚带来的各种东西, 有点心, 有茶饼,有水果。 还有一块给陆世宁的墨。 宋南锦看去了他身旁的桌子, 那是堆了很多东西,有些东西,还放在了地上。 “就为了送礼?”宋南锦倒是还不敢相信,他这样子,不光是为了送礼吧。 “当然不止了。”宋候知嘴角扬着笑,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个钱袋,还好大一包,他起身来,走去了陆世宁的跟前,将这钱袋递给了他。 陆世宁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什么时候送礼,都直接送钱了。 “你这是干什么?想收买我?”陆世宁看了看这钱袋里的钱,足有二十两左右。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宋南锦也看了看,立刻便质问着他,宋家虽有钱,但是宋父从来不会让他们乱花,花天酒地更是想都别想。 “这还是多亏姐夫了。”宋候知撇了撇衣裳,又坐回到了刚刚那位置。 他这么一说,陆世宁更是不明白,怎么就跟他有关了,他又没给他钱。 宋南锦看向了陆世宁,眼神也不解,陆世宁赶紧推开了桌上的钱袋,跟她使劲摇头,表示跟他绝对没有关系啊。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宋南锦换了副更严肃的口吻,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钱,越想越深,宋南锦的心思都有些偏了。 宋候知摸了摸自己手上刚买的一个玉戒指,顿了顿,才又继续说, “这还是得多谢姐夫了。”“现在我身边的人,都知道我姐夫是前科榜眼,又是作画高手。” “诶,这之前姐夫画的那幅大雁,现在都能出价到一张五十贯了,这怎么能不赚钱?” “我就这么一买,他们竞相出价,长姐你可猜猜,现在一张都能卖到多少钱了?”宋候知是越说越激动,感觉那堆金子现在就在他眼前堆着似的。 宋南锦不想猜,只是盯着他看,眼神没有那么友好。 陆世宁有些心虚,发觉到宋南锦的脸色是不那么好看了,他也不出声,不过还是侧了个耳朵去听,到底是卖了多少。 “长姐,是一百二十贯啊,就那么一张。”宋候知做了个一的手势,在她跟前还特意强调了一番,就他还在那儿笑。 陆世宁不敢笑,只是看着宋南锦的脸色不是很自然,他也真的想塞个包子在他嘴里,让他住嘴。 “长姐,姐夫这手画技,简直是神了,我身边的那些平日里只会附庸风雅的酒搭子,竟没有一个能画得过姐夫的。” “他们都称赞姐夫这画,是那个什么,几十年都难见的作画才子,这一张画啊,是越卖越高,在我们那圈子里都有名的很,哈哈哈。” 他越说越笑,完全没注意到宋南锦的面皮是都没动一下的。 “我去给你倒杯茶来。”宋南锦强压着自己心处的一口气,起身想去冷静冷静。 陆世宁有阵心慌,他心里有阵不好的预感,怎么感觉他今天晚上要被赶出正屋了呢。 陆世宁还没朝他问个仔细,宋候知已经搬了个小凳子朝他坐近了些。 “诶,姐夫,你可得想想,这也是一个挣钱的门道啊。” “就依着你现在的名声,你一个月就卖个两三幅画吧,也不画多了,每个月里还能挣个上百贯呢。” “这样,姐夫,咱俩,对半劈?”宋候知朝他又推了推桌上的钱袋,然后又对着陆世宁做了个劈的手势,他还真形象。 “怎么?五五分都 不行?”宋候知见着陆世宁一直发楞,也不说话,也不表态,只好自己来问了。 “那liu si?你六我四?”宋候知一直问着他,陆世宁的眼神渐渐的有些无语,连身边的十焉也不甚理解。 “三七?姐夫,不能再少了啊,这样我不就没得赚了吗?做人得厚道。”宋候知上手去拍了拍陆世宁的胳膊,示意他该回神了,是不是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画如今也能卖到这么高的价钱。 宋候知还在笑着跟他比划着,这是生怕他听不懂吗。 宋候知一扬手,陆世宁突然一把按住了他,身子往他跟前顷了顷,无奈的笑了笑,又道, “谁告诉你,我要卖画了?”陆世宁拖着长音,一字一字的跟他说清楚了,自他入汴京来,他从来都没卖过画了。 虽然之前跟着曹庭之去赏春楼去看画,是无意间碰见了自己曾经仿过的画,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反正那东西,一般人看不出来。 陆世宁之前做过些许仿画,十有八九分像,范先生也说,一般外行人是看不出来的。 “姐夫,这可是个挣钱的门道啊,谁还会在乎钱多啊?有这个机会,干嘛不去做?” 宋候知还对着陆世宁激动的笑了笑,他身边还有不少的人要求陆世宁的画呢。 “你刚刚是没看见你长姐的脸色吗?你还敢提这个事?回头让岳父知道你又不务正业,你看看,岳父会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诶,姐夫,这样就没意思了啊,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算不得什么?”宋候知还想跟他套套客气,陆世宁往后靠了靠,跟他保持了点距离。 “姐夫,千万别跟我爹说啊。”宋候知笑得有些僵,陆世宁拿手撑着头,看他这突然翻脸的小样子,还真挺可笑的。 陆世宁还没继续开口,宋南锦已经端了杯茶来,宋候知顺手接过了茶杯来,只是喝了一口,他立刻便变了脸色,一大口便喷了出来。 都有些打湿了他的衣裳。 “长姐,你做茶还放这么多的盐干什么?”宋候知刚喝的那口茶水,还有几滴挂在他的嘴边。 有股咸味。 陆世宁听着他这么说,看着他这吃惊的表情,哈哈哈的笑了几声。 “看看,这就是你长姐对付人的招数。”陆世宁小声的跟他说了一句,没想到啊,他不是最后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 “拿盐来腌腌你的舌头,这样你才不会到处去乱说啊。”宋南锦将那盏茶,都倒在了地上。 陆世宁看着她,先咽了咽喉咙,不敢再多言了。 “长姐,我错了。”宋候知见着宋南锦这架势,是又想起了之前在宋家里宋南锦管家时,她对付他们俩的招数。 心里还是有几分害怕的。 “什么卖画的,什么钱,你真缺这个钱吗?” “我看你也是太闲了吧?还想着去折腾这些?不如回去多看两本书,写几篇好看的文章来。” “你姐夫是做官的人,不是一般的画师,在官场上,不能惹是生非,你拿着画去卖,万一被人利用了怎么办?影响了你姐夫的仕途怎么办?” “我看你是脑子里的水都没清干净吧。”宋南锦站直了身,跟他说了好一通,这其中的道理,他难道真的不明白。陆世宁也收住了笑,也觉得她说的是有道理。 “长姐,我错了。”宋候知垂着头,很丧气,本来挺好一件事,怎么就扯上这么多的东西了。 “做官,也太麻烦了。”宋南锦刚刚有些上头,看着宋候知,其实她刚刚有些出神,她想到了宋谨时,她还没有这个机会来训他呢。 筠诸拉了拉她的衣袖,知道她是有些激动了,示意她冷静冷静。 “拿着你的钱,赶紧回去吧。” “回去晚了,大娘子又该说了。”宋南锦扔了这句话,就直接走出了正宁堂,头也没回。 陆世宁来打圆场,说只让他拿回去,只要他不再提这件事,他也不会告诉岳父的。至於他长姐这边,他会安抚好的。 宋候知无奈的叹了叹气,起身就说告辞。 他是还不知道,宋南锦是被戳到了伤心处,宋谨时,她的亲弟弟,没活过四岁,就去了。 郡主娘娘也是因为这个事,郁结在心,身子越来越差,最后也没挺过去。 陆世宁走回了正屋,在门口,筠诸跟他提了一句,宋南锦多半是想到了宋谨时了,他那么小,还没长大呢。 宋南锦小时候给他扎的秋千,他也没坐过。 自他去世后,宋家 上下,都不再怎么提起二公子的事,这是她心里的隐痛,渐渐长大后,即使是在宋父面前,她也会尽力收敛。 过了十几年了,好似所有人都遗忘了一般。 所以,她有时候,看着宋候知,也时不时的会想起她的亲弟弟。 宋南锦在打算盘,隔着珠帘,陆世宁也能感觉到她的低沈情绪。 他遣开了外面守着的人,一时也没进去。 院中还有几株月季开的很好。 世间不老春。 陆世宁采了三四枝,回了正屋。 这四季花的花香传得很快,很快的便缠上了宋南锦的鼻尖,她擡眼来看,陆世宁就在珠帘后面,手里还有几株月季花,他拿花挡着脸,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脸色。 “你又采花干什么?”宋南锦低头来看账本,话里的兴致是不高。 陆世宁小心的掀了帘子,拿着花走近了她的身边,后又坐了下来。 “我看这花很好看,觉得很配你啊。”陆世宁将花给递了去,宋南锦转了眼来看,花当然是美的。 “今天是中秋节,这花就当是我送给你的中秋礼物了。”陆世宁对着她一笑,手还抚上了她的胳膊。 “刚刚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他不会再干了,你放心。” “那些画,也不是我给他的,以后我也不会给他的,我发誓啊。”陆世宁三两句,跟她做了保证,她刚刚说的话确实有道理,陆世宁为了避开之前朝堂上的争斗,也称作是在家养病,他还有件正事没有办,他当然不能牵扯其中。 “行了,我知道不是你给他的。”宋南锦叹了口气,她也不是在怪他,只是她很后怕。 “你知道我亲弟弟是怎么死的吗?”宋南锦放了那几株月季花在一边,突然说起了这个。陆世宁只是摇头,他之前都没怎么见过他。 “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我阿娘,明明是一个郡主,却下嫁给了宋家?”宋南锦看向了他,眼神里,毫无半分多馀的情绪。 “我是问过,但若是你不想回忆,我怕惹你伤心,你可以不用说的。”陆世宁拍了拍宋南锦的肩,他不是非要知道的。 陆世宁只对她笑,眼神很温柔,眉眼柔和,他只是想弄明白她的心结,但若是触到了她的痛处,这也不是他想看见的。 “当初我娘,是用了些计策,才嫁给我爹的。”宋南锦说起了往事,虽是心里有份触痛,但面上还是平静的很。 “计策?”陆世宁是不大明白。 宋南锦推过了手边的账本和算盘,跟他说了些。 外面的夜色渐深,正屋的灯还没歇。 扶风居的灯虽是吹灭了,但陆世微还没睡着。 她躺在床上,眼前的一抹夜色,她还是没有睡意。 陆世宁之前跟她说过,睡不着就数星星,可是现在眼前哪里有星星啊。 陆世微翻了身去,闭着眼,逼着自己睡着吧。 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一回 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一回 九月, 陆世宁被调为开封府推官,获赐五品官服。 一连着好几天,陆世宁都没回家。公事实在是有些忙, 陆世宁这几日胃口也不好。 十二这天,韩即特意等着他, 想和他去喝酒。 本来想叫林侧柏和曹庭之一起去的, 但一个说家里有事,今天去不了, 一个又说, 公中还有很多事, 上级的话, 林侧柏可耽误不得。 他是刚入仕途, 不可轻易怠慢了。韩即也无奈, 还是说等着陆世宁去。 两人走到半路,遇见了顾世侯家的马车, 里面的人正是顾字成。 他先看见了陆世宁,跟他打招呼的那一刻, 陆世宁还有些楞。 不过顾字成,倒是跟着他们也去了, 去的是清风楼。 韩即点了些菜, 等着这菜都要上了, 他还见着陆世宁在出神。 他望着窗外的天色,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平则?平则?”韩即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示意他看过来。 “你在看什么呢?”韩即推过了酒杯来, 这是竹叶青, 味道很不错。 “没什么,就是许久都没出来喝酒了, 心神还没缓过来。”陆世宁接过了酒杯,又看向了这桌上的几道菜。 还有个羊肉荠菜饺子,一份盘兔,荔枝腰子,炒蟹,莲子头羹,烧笋,酒蒸蛤蜊。 顾字成要了一壶葡萄酒。 “现在公事太多了,有时候我都没什么胃口。”陆世宁还没动筷,韩即给他夹了个饺子,劝着他还是吃点。 “这才几天啊,我都感觉你有些瘦了。”韩即刚说完这话,顾字成也擡眼来看了看陆世宁,他现在是升官了,公事多了,看着是更憔悴了些。 “哪有。”陆世宁淡淡一笑,他不是因为公事多,是因为心里藏着事。 “我也感觉你是瘦了,有段日子也没见你了。”顾字成是先叹了口气,他之前也一直在忙着家里的事,哪里有空来看他。 “顾兄,我们是许久都未见了,之前你成婚的时候,我也没有来喝喜酒,真是对不住。”陆世宁拿过了酒壶,碰了碰他的酒杯,他是来赔罪的。 “我知道。”顾字成是没怪他,陆世宁虽没有来,不过他的家人倒是来了的。 “我知道你是公事很忙,你的娘子也送了礼,这我可没什么能怪着你的。”顾字成冲着他笑,又给他倒了杯新酒,这是祝贺他升官的。 陆世宁怕是在这一帮科举士子里,升官升得比较快的了。 不到三十,便获赐五品官服,便是朝中,有些年上三十四十的人,也还没得升呢。 “陆官人还真是颗明珠,放到哪里都要放光的。”顾字成朝着他举杯,陆世宁又喝了一盏酒,他倒是没怎么高兴。 自从调到推官位置上,他比之前还要忙,有次晚上回家去,宋南锦都已经很困了,没跟他多说两句话,她便睡了。 “其实都一样,我倒是只做寻常心。”陆世宁夹了蟹,刚要入口,还是放了筷子。 他实在是没什么太大的胃口。 “你到底心里在琢磨什么呢?”韩即很是明白他,他现在这般吃不下,就是心里堆着事的。 “难不成,你是跟弟妹吵架了?”韩即说着自己的猜测,但是看他这样子,眉眼紧皱着,也应该不是因为宋南锦吧,韩即可明白他,他是会先服软的那个。 “你想什么呢,当然不是了。”陆世宁连忙否认,这不是跟她吵架了。他几乎都不跟她吵架。 “我只是,在想着一件公事。”陆世宁这段时日一直在查办各种案件,他也在暗中顺势追查陆父当年的那个案子。 之前黄知勉跟他说了,当年下令要除掉杭州知州的人,跟汴京里的势力有牵连,他们不过是个办事的,收了银两做事,更深的实情他也不甚清楚。 不过,当年在苏州任职的平江军节度使,裴淮之,大致也插过手,他如今已经得升京官,陆世宁该去找他才是。 那夜,在葛家船上,陆世宁威逼黄知勉说了实情,当年,在江南布局,陆父只是一个被谋划的一颗棋子而已。 “遇见什么案子了?这么难想?”韩即正吃的欢,这清风楼的味道,是真的很不错。 “也不是什么大案,就是感觉证据不足,一时还理不清思绪。”陆世宁自己又喝了两盏酒,找着借口,他其实是在说陆家之前的事。 “对了,顾兄,我之前听我的娘子说,令堂之前,认识 我的岳母,昭阳郡主?” “是有几分交情?”陆世宁突然转了话题,顾字成刚回神来,韩即还没听明白呢。 什么案子,什么郡主,他感觉陆世宁是有些魔怔了。 “呃,是有些交情,之前我也还见过昭阳郡主。” “不过后来,来往得也不是很多了。”顾字成不大明白他为什么说起了这个,父母辈的事,他其实没有那么明白,之前好几年,他也不在汴京,也更不清楚了。 “哦。”陆世宁回应了一声,轻轻的点了点头。 “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顾字臣看向他的眼神,不甚明白。 “没什么,就是之前郡王府的人来给我娘子送礼,我瞧她那个样子,不是很情愿,就是想问问,关於郡王府的事。”陆世宁随口就是一个幌子,他不好直接去问宋南锦和宋家的人,只好找一个高门贵户间有关系的人打听了。 “哦。”顾字成点了点头,他是只知道一些。 “郡王府,之前老郡王在世的时候,郡王府还是有几分名声的,不过后来他的嫡长子承袭了郡王之位,十几年前,被牵连进了一桩案子里,后来虽是查清了案子,郡王府的人无事,不过也受了打击和奚落。” “而且,如今郡王府的那几个人,算是平庸之辈,如今在官场上也就是守着郡王的位置继续存留在这朝堂之上罢了。”那可以算是一个浮华的躯壳,已经没了当年的光华了。 “也并没有其他的出彩之处。”顾字成稍稍的压着了些声音,陆世宁手里端着酒杯,往他身边凑近了些。 “所以当初昭阳郡主会嫁给宋家,也跟这些事有关系吗?”陆世宁心里还是留有几分疑惑,虽然之前宋南锦已经跟他解释了一遍,但是他还是有些几分不明白的地方。 “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当初昭阳郡主会嫁给宋家,其实那些贵妇们,也是说笑了很久。一个王爵家里的贵女,怎么会平白无故的看上一个普通人家?” “虽说你岳父也是进士,不过也不是前三甲,就是做官也不甚出头,至於昭阳郡主为什么会下嫁给宋家,其实我也想不大明白。” “不过也有的说,是郡王府的人看上了宋家的钱财,所以就,”顾字成摊了摊手,有些无奈。 “我明白了。”陆世宁只回了这么一句,关於郡王府的事,他不想宋南锦再为难。 “这些纷纷扰扰,也是很乱心。” “所以,你是想弄清楚郡王府的事?”顾字成瞧着他的神色,是犯着纠结。 “也不是。” “我当初听说,昭阳郡主嫁给宋家后,便与郡王府是大致断了关系的。” “难道你是担心,他们来继续为难你家娘子?” “嗯。”陆世宁直直的点了点头,他之前实在是不知道,昭阳郡主居然是算计了郡王府,才嫁给宋家的。 陆世宁又想起了之前,在成婚之前,跟郡王府的老夫人,见过一次,她说的那些话,陆世宁都还记得。 “不大会吧。”顾字成啧啧了两声,人家是郡王府,那老夫人怎么还会顾得上一个已经断了关系的外孙女。 “人家既然是跟郡主断了关系的,也不会再怎么来无端生是非吧”顾字成说的时候也有几分心虚,他也只是猜测。 “再说了,你成婚的时候,人家也没有来啊。” “人家是郡王府,估计都看不起。”顾字成说了句自己想说的实话,别说是郡王府了,就是一般的高门大户,其实也看不上。 他家是世侯府,也是因为跟陆世宁有交情,他阿娘跟昭阳郡主又是闺中认识的,所以闲话才少。 韩即看了看陆世宁的脸色,又示意顾字成还是别说了,郡主和宋家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这汴京里现在也不怎么议论了,还是少说为好。 韩即知道陆世宁会多想,又赶紧转了话题,给他添了酒,说起了公事。 “你新调了官职,我爹也新调了官职,我也算是赶上两件喜事了。”韩即拿起酒杯来碰了碰他的酒杯,韩即的父亲,升任知御史中丞,文散官银青光禄大夫。 “倒是忘记恭贺令尊了。”陆世宁喝了一盏酒,轻叹了口气。 “同喜。”韩即对着他笑,是想逗着他开心。 陆世宁动了筷子,也只是强颜欢笑。 第162章 第一百六十二回 第162章 第一百六十二回 九月里的汴京, 很多水果都能买了。 陆世宁今夜是回家去,出了清风楼,陆世宁和韩即同路回去, 还去买了点青枣和石榴。 本来还想去玉芳斋买些点心果子,只是有些路远, 今天就不去了。 陆世宁和韩即是走路的, 不想坐马车,就是想散散心。 “刚刚从喝酒开始, 我看你就闷闷不乐的, 不会真的是被那些案子乱了心吧?”韩即还是不大放心, 陆世宁这小表情, 他一眼就能看明白。 “不是。” “我是想到了我爹和我娘。”陆世宁说话的声音有些小, 像是有气无力的一般。 韩即心里突然一顿, 回了神来,韩即稍稍的往他身边再凑近了些, 上手拍了拍他的肩。 “已经过去很久了,不要总是苛责自己。平则,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韩即注意着他的脸色,少时丧亲, 对於陆世宁来说, 是个很重的打击。 “我知道。”陆世宁右手上还拎着一个竹篮子, 是一篮青枣。 “我只是,觉得当年的事,太过蹊跷。”疑心会有, 但陆世宁也不能太明说了。 韩即听了他的话, 有些吃惊,当年的事, 陆世宁来信,只是跟他解释了自己去潭州读书了,或许有几年都不会见到了。 韩即还记得,陆世宁在信中跟他解释了韩即最好不要将他去潭州的事情透露出去,或许不是个好事。韩即那时虽不大明白,但也是守口如瓶。 “平则,你什么意思?”韩即拉住了他,陆世宁缓缓的转过了头来,就他这有些委屈的眼神,韩即已经明白了些。 “你是已经查到了什么吗?”韩即压住了声音,又看了看左右的人,倒没什么奇怪的。 “你我是至亲兄弟,难道你还有什么想隐瞒我的?” 韩即见他迟迟不语,心里有些着急。 “怀临,你是我陆世宁最好的兄弟,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而牵连你。”陆世宁稍稍的低了头,他没有再说起陆家的事,整个事情,陆世宁都是自己扛着的,连陆世微都不甚清楚。 “什么牵连?” “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隐瞒我的?” 韩即是一脸的担忧色,陆世宁到底是隐瞒了什么,他又想干什么。 “没有其他的事,你放心。”陆世宁也拍了拍他的肩,这大街之上,他怎么可能细说呢。 陆世宁拉着韩即的胳膊继续又往前走。 “关於我爹当年的事,我心里一直都有一个疑云。” “所以自从我离家那年开始,便在暗中各处打探了杭州的消息。” “之前我在外面赴任的时候,我曾经认识的一个朋友,帮我拿住了一个人,我逼迫他,说出了当年关於杭州知州一案的真相。” “他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但他告诉我,这件事,跟如今汴京里的人有关系。” “这么多年,我除了照顾世微,自己读书之外,再做的一件事,便是在暗中查探我爹当年的事。”陆世宁一直拉着他的胳膊,也压了压声,他简单的说了几句,也是想跟他说清楚,担心韩即会误会他。 “你!”韩即暗自吃惊,摇了摇头,心里突然很乱。 “怎么会是这样?”韩即叹了口气,他总觉得再见着陆世宁,也感觉,陆世宁变了许多。 “我说你怎么总是皱眉,原来是因为这个事?” “当年的事,我可说,那不是个意外。”陆世宁肯定了他刚刚说的话,他看着,却是有时候,总是愁的很,他自己也明白。 “我问你,这件事,弟妹知道吗?还有你妹妹?”韩即迅速的冷静了来,他猜着陆世宁肯定是瞒着她们的,他只会自己抗。 “她们当然不知道了。世微那个时候还小,我瞒住了她,后来出事后,我带着她便很快的就离开了杭州。” “她不怎么记事,心里不清楚的。”陆世宁跟他解释了一遍,韩即是他最好的至亲兄弟,他即使跟他说了,韩即也不会随便透露出去的。 “我说呢,当初你怎么不去苏州宁肯自己在外面吃苦,你也不肯回陆家去。” “你也真是的,为什么不早些跟我说,我还可以帮你,跟我一起读书也好啊。”韩即有些在埋怨他,陆世宁只是点头,接受他的训斥。 “也没什么的,我还能照顾她,即使过去很苦,现在不也还是抗过来了吗?有家有妻,我很知足了。” “你倒是乐意吃苦,就 是你妹妹,也是受累了。”韩即回忆起了几年前第一次见着陆世微的样子,她那病恹恹的模样,他还记得清。 “我知道,但是我把她带在身边,总归还是好的。陆家大房的那些人,我不放心,若是我当初将世微送去了苏州陆家,说不得,她早就被她们安排给嫁了人了,书也没读,也没学医。说不得,连我们兄妹间的情分都会淡薄。” “有亲哥哥在,她总归是不会受欺负的。”陆世宁话里没有悔意,想起了之前陆世微跟着他着男装,在潭州读书的趣事,也是个美好的回忆。 “你说的也有道理,若不是跟着你,或许世微也不能成现在这个样子。” “知书达理,还会行医救人。”韩即说完便笑,陆世微的这点本事,周家人已经说过了。 “我还听说,汴京里的医学明家,想跟你结亲?”韩即转眼来瞧他,或许他也是为了这个事,心里很烦闷。 “你这耳朵倒是听的很快。”陆世宁浅浅的笑了一下,明家的事,他自己有打算。 “我觉得明家也挺好的啊,他们家世代从医,虽不说是高门贵户,但也踏实正经,你妹妹跟他们还可有的话说呢。”韩即跟他分析了一下,明家倒是还有些小名气,很多人户里,都请过明家的人看诊,行医治病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 “我知道。” “纵使是高门大户,我也不是很想要。世微那性子,不太适合那些人家。再说,我也高攀不上啊。”陆世宁舒了口气,擡了头看了看天。 街边上的灯笼已经挂了一串,这夜市已经又开始了。 “哈哈哈。”韩即听完便笑,他不是在说什么门第的事,只是觉得,行医之家,跟陆世微算是同行了。 “我可不在意什么别的门第,你可别忘了,我还跟你定了一门娃娃亲呢。”韩即再拍了拍陆世宁的肩膀,是想提醒他,该办的事,他可别忘了。 “我记得的。” 陆世宁无语的转头来笑,这门娃娃亲到底成不成,也不是他自己能说了算的。 “天时地利人和,这一个也差不了。”陆世宁补充了这一句,韩即可没管他,他们两家,总归是要结门亲的。 天色很晚了,带着酒意,陆世宁自己回了家去。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回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回 九月底的风一吹, 这是秋意更浓。 前天桌上,还做了秋蟹,不过陆世微却说, 这蟹还是要少吃些,性凉的东西, 吃多了脾胃不好。 秋冬季节, 还是要注意保暖。 今早厨房去买了最新鲜的青鱼,午饭, 陆世宁会回家来吃饭, 宋南锦今天起的还算早。 这还真是入秋了, 这天都冷了不少, 宋南锦起来的时候, 还多穿了两件衣裳。 这件玫瑰紫金刻丝及膝长袖褙子, 是刚立秋的时候做的,宋南锦还给陆世微和陆世宁都做了两件衣裳, 不过陆世宁还没穿过。之前他回来的时候,袖子上沾上了墨, 他自己都还没发现。 今年秋天的菊花开得很好,宋南锦和陆世微都收了不少。 菊花可以做酒, 也可以做糕点, 还可以做菊花饭。陆世微拿它是当药材的, 陆世宁办公事有时候难免肝火旺,他虽不是个急性子,但也该注意。 家中最近喝的都是菊花茶, 陆世微可说, 要注意养生。 宋南锦跟她待久了,现在也更注意养身体了。 陆世宁是午时二刻回的家, 今天风大,陆世宁今早出门的时候,还加了件披风。 午饭有板栗鸡,红枣乌鸡汤,青鱼羹,烧芋头,梅子姜,樱桃煎。 还有金饭,石榴酒。 石榴酒是宋南锦去年自己酿的,她也还没尝过。 刚摆上三道菜,陆世宁正好就回了家来。 宋南锦还在厨房里看着,陆世微刚好也来花厅,就遇见了陆世宁。 他看着精神气还是没有那么好,陆世微还说要给他看看,陆世宁只是推拒,没什么大的问题。 之前七月份的时候,汴京城内闹过了一个妖怪的案子,现在开封府里的案子堆积的也多,陆世宁是觉得很忙。 不过,还好他自己有办案的经验,也算是得心应手。 宋南锦端了菜也进了花厅,看着陆世宁就坐在那里,还说他回来的正是时候。 “我还说,去接你呢。”宋南锦坐在他身边,放了菜,还有两个菜没来,筠诸和枕簟去厨房看了。 “没什么事,你不用接了。” 陆世宁给她倒了酒,闻了闻,是石榴的香味。 “这是你之前做的酒吧?”陆世宁看了看这酒的成色,不大像是今年做的酒。 “是去年做的,这是我留的一坛酒。” “给我留的?” “呵呵,可能是。”宋南锦没多搭理他,先给他舀了碗汤,要先暖暖胃。 “嗯,就是。”陆世宁倒是很会接话,他抿着嘴笑,宋南锦给他夹了鱼,这看着倒是做的很好。 陆世宁也拿了筷子,给她夹了鱼。 陆世微没眼看,早知道她就不来跟着他们吃饭了。 “最近案子挺多的,我也确实是回来陪你们的时间都少了很多。”陆世宁突然说起了这个,陆世微稍稍的擡了头来,知道他是忙公事,她又没抱怨过他。 “我知道啊。” “我也有自己的事情做,你也不需要多来陪我。”宋南锦只是喝汤,这乌鸡汤还不错。 “哦。”陆世宁点了点头,他是多心了。 “呃,要是我月底有空的话,我陪你们出去玩吧。”陆世宁想提个补偿的办法,月底要是去山上赏秋倒是不错。 “嗯,等你有空了再说吧。”宋南锦很客气的回着他的话,陆世宁又给她夹了块鱼,他刚刚吃着这鱼倒是很不错。 不过宋南锦倒是没吃,她刚刚夹起这鱼,倒是觉得味道有些大,也或许是她鼻子太敏感了,对这鱼腥气很敏感。 上次,陆世宁身上的那点酒气她也都闻得很清楚。 “这鱼,是趁着新鲜去买的吗?”宋南锦放了筷子,转头问向了筠诸和枕簟,她们俩赶紧点头,这就是鱼市上今早刚打捞上的,很新鲜。 鱼市开的早,也收得早。 “确实是趁着新鲜买的,拎回家来,还是活蹦乱跳的呢。”筠诸补了一句来,绝对没有买错。 “哦。”宋南锦转过了头,还是没吃鱼。 “怎么了?”陆世宁不大明白她为什么不吃,难道这鱼是不新鲜?可是他刚刚吃了没什么问题啊。 陆世宁从她碗里夹过了那块鱼,他自己尝了尝,确实没什么问题啊。 “不喜欢吗?”陆世宁问了她一句,宋南锦只说,感觉这鱼腥味有些重,她不大 能吃得下。 “或许是厨房没有做好,我倒是无所谓的。”陆世宁端过了那盘梅子姜来,或许是胃口不好。 “我之前胃口也不好,吃点这个,开开胃。”陆世宁给她再夹了块梅子姜,她虽是不大能吃下鱼,但是看着气色也挺好的。 陆世微听着宋南锦刚刚那般说,也夹了块鱼来,这味道是没什么奇怪的啊。 不过宋南锦也不是很爱吃鱼,也正常。 宋南锦整顿饭,都没再吃那个鱼,陆世宁却吃了不少,也不能糟蹋粮食嘛。 陆世微却也食的不多,感觉这几天,都更冷了些,还是喝点热汤好。 秋风瑟瑟,院子里的花,都吹落了些,但花厅里也飘进了一阵菊花香。 秋日里的夜色上得更快,没等着戌时过,这日落馀晖便已经没了。 陆世宁刚还在书房办公,下午的时候,开封府的小官吏来家里找过他,就是为了问案子,陆世宁整理了一份查案进程,交给了他。 之前七月份里头闹的事,官家曾说,要开封府衙的人多加查问,务必要查个清楚。 至於皇城司,他们身上也还缠着案子,哪里有空。 之前御史一直上书弹劾皇城司,更是言,或是有宫中之人与朝堂官员有勾结,就连皇城司也被当成了可以摆布的刀子。 之前王相遇刺,又受了伤,这件事,怎么也得给出一个交代来。 御史言,这皇城司的官员更应该担责,给官家,给朝堂一个很好的解释。 不过这些事,陆世宁只是听着,自己倒是很会避开。 在书房一直待着吃晚饭的时候,陆世宁也没出来。 宋南锦本想去书房看看他,陆世微劝说,陆世宁办公事肯定是很专心的,还是不要去了。 他要是自己真饿了,自己会出来找吃的。 他又不是傻子。 宋南锦听着她的话,还笑她是不是故意的,要是真饿着了,她自己还是会心疼的啊。 不过,她们俩还没说几句,陆世宁已经走来了南湘居。 他眼睛也要看花了,也想出来透透气。 陆世微没多搭理他,就自己回了屋去。 第164章 第一百六十四回 第164章 第一百六十四回 已经是夜深, 她借口说还有书没看完。 陆世宁直接奔去了正屋,他也有些累,没话说就没话说。 陆世宁躺去了床上, 衣裳都还没脱。 宋南锦端了菊花茶来,见他鞋都没脱, 就躺在那里, 还想让他洗了脸再睡。 宋南锦坐到了他的身边,见他是闭着眼的,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很快的就睡着了。宋南锦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 示意他再喝口茶再说。 陆世宁缓缓的睁开了眼, 自己又坐了起来。 “我怎么是感觉, 你现在公事这么忙, 官家真是重用你吗?”宋南锦等他喝了茶, 接过了茶杯就放在了一边。 “我也不知道官家是怎么想的,不过, 我现在确实是想查案子,查我想查的案子。” “哦。”宋南锦刚刚只是随口一问, 得官家赏识,这肯定是好事, 但他自调任了官职后, 确实是更忙了。 “怎么不再问问我了?”陆世宁突然来了精神, 这下也不睡了。 “问什么?”宋南锦还是不大明白,看了他两眼,他就眨着眼睛一直看着她,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不问问我, 我想查什么案子吗?”陆世宁话里在引着她,之前韩即还说, 他应该跟弟妹坦白,要不然,到时候,两个人之间容易生嫌隙。 这都是经验得来的,陆世宁该多听听。 “你想说便说,不想说我也就不多问。” “你公事上的事,你也不希望我多说吧?”宋南锦给他脱了鞋,又去拿过了被褥,他要是真累了,就先睡吧。 陆世宁一直看着她的脸,她倒是真不在乎。 陆世宁还想说什么,宋南锦又坐近了他身边,上手想去给他解衣裳,他刚刚就和衣躺在床上,自己也不脱掉外裳。 陆世宁看着宋南锦这一上手,突然是来了兴致,他一把按住了宋南锦的手,他这一动作,宋南锦还有些懵呢。 “这么着急啊,一上来就脱我的衣裳?”陆世宁脸上藏着笑,是故意挑逗她,宋南锦瞬时是无语,松开了他的手,打了他的脸。 “我是想让你把外裳脱掉,又开始不正经了,瞎说什么呢。”宋南锦低头去没看他,刚刚打他脸的时候,稍稍的有些力,不过,陆世宁挨得很乐意。 陆世宁欣然接受她的善意,让她解衣。 不过他现在看着宋南锦的眼神,确实没那么正经。 宋南锦给他脱了外裳,又说他先睡就是,她去看完账本就回来。 宋南锦给他铺好了被褥,刚要走,陆世宁直接拉住了她的手,将她给拉了回来,陆世宁躺在床上,宋南锦就靠在他身上。 他双手抱着她,还说,让她等会儿再去。 宋南锦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滑头,示意他松手,他看着是有几分憔悴,还是早点休息的好。陆世宁一直抱着她,鼻尖还在她脸上蹭。 他软着话一直耍赖说,先陪陪他。 还没等宋南锦开口再堵住他的话,陆世宁已经亲向了她的唇。 宋南锦有些撑不住,他的手又移向了她的腰,她觉得有些痒。 唇舌之间,宋南锦还在笑。 陆世宁抱着她,渐渐的翻过了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不过他用手一直撑着,没有将她锢在自己的怀里。 “陆世宁,你慢点,我,我,腰疼。”等着宋南锦笑完了,她按着陆世宁的肩,可要让他冷静冷静。 陆世宁刚听见她说腰疼,稍稍的皱起了眉,他有些担心,他刚刚没怎么使力啊。 “你腰疼?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这几天都是这个样子,我坐久了,或者是弯腰太过了,就感觉有些酸疼。” “不过也不是很严重,或许是这入秋了,我感觉有些虚冷。”宋南锦话说的没那么重,是怕他自己觉得太严重了。 陆世宁的手按在她的腰上,还说他可以帮她按按,再不行,现在去请大夫来。 宋南锦只是笑,这不是什么老毛病,或许就是感觉太冷了,她之前吃冰的东西有些多,没注意着保暖。 她上手抚上了陆世宁的脸,笑着也说,就是要请大夫,明天再去请就是,她也不是疼的不能动。 “现在世微也该睡了,不好去叫她。不是什么大事。嗯?”宋南锦亲了亲他的脸,她刚刚那么一说,他的脸色也没那么担心了。 “真没事?”不过他还是不确定, 还是皱着眉的。宋南锦又跟他笑了两声,又说他只要别太欺负她就是了。 宋南锦的手移向了他的眉眼,陆世宁翻了身下来,就躺在了她的身边。 “是我最近太忙了,我都没怎么发觉到。” “对不起啊。”陆世宁的手还环着她的腰,只是搭在她的腰间,没怎么使力。 “我不是说这个。”宋南锦也稍稍的翻了身来,正对着他。 陆世宁拉过了被褥,盖在了他们二人身上,他叹了口气,他现在一心都扑在案子一事上,是有些疏漏。 陆世宁和宋南锦面对着面,陆世宁抱住她,将她拉近了自己的怀里,他的脑袋就放在她的头上。 宋南锦躺进了他的怀里,闻见了他刚刚还有的酒味。 “我也没说什么,明天我去看看大夫就是,你也别多想了。”宋南锦还在宽慰着他,陆世宁的手更收紧了些,他只是沈默。 “陆世宁” “嗯?” “你先睡吧,我去看完了账本再回来。” “今天就不看了。要不然回头我来帮你看?” “你会吗?” “我好歹也是一个榜眼郎,怎么可能不会?嗯?” “哦。”宋南锦没有再挣脱离开他的怀里,现在天冷了,有人抱着很暖。 “陆世宁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宋南锦试着推开他,好让他看着自己。陆世宁顺着她手上的力,也渐渐的放开了她。 “想说什么?”陆世宁又往上拉了拉被褥,头就靠在软枕上,等着她的话。 “你,你难道,不会提起孩子一事吗?”宋南锦大着胆子来问了问他,陆世宁睁开了眼,停顿了很久。 之前宋南锦去找俞娘子,她也还问呢,为什么宋南锦还没点动静,难道陆世宁不会跟她说吗。 只是,从陆世宁回来到现在,都已经有半年了,宋南锦发觉,陆世宁确实是没跟她提过孩子的事。 她是想跟他问个清楚。 宋南锦收住了话,擡眼来想看看陆世宁的神色。 陆世宁轻轻的咳了两声,又稍稍的翻了身来,正躺在床上。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是想问,为什么我没有催你生孩子吗?”陆世宁偏头来看她,宋南锦虽是没点头,不过这眼神,陆世宁已经看明白了。 “阿锦,你是想要孩子吗?”陆世宁放软了话,不知道她是不是听了谁的话,这么来猜测。 “我,我不是说你催我,我只是,怕你心里会有什么介意的。”宋南锦也很奇怪,她为什么会这样想。 “你最好的兄弟,韩即,他不是都有了个女儿了吗?难道你心里不喜欢孩子?” “阿锦,”陆世宁这下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她心里在想什么,他已经明白了。 “阿锦,我不是不喜欢孩子,我也希望有小孩。” “但是我不想这个孩子,是很仓促来的。我们是孩子的父母,我希望,这个孩子,是我们都做好了为人父母的准备再一起养育的。” “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我希望我们都爱这个孩子,但是如果你没有做好准备,我都可以。”陆世宁转眼来看着她,还想强调什么,希望她能够听明白。 “韩即和他的娘子,成婚比我们早多了,有孩子也正常。” “阿锦,你不要因为人家有了孩子,所以你才想要孩子,其实这样,你自己心里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 陆世宁边说又翻了身来对着她,还怕她没听明白,陆世宁上手去摸了摸她的脸。 “阿锦,你明白吗?”陆世宁稍稍的使了力,宋南锦推着他的手,只说自己听明白了,她是有些上了头。 “陆世宁,我真发觉你比以前还要温柔,还要温和,真像那只猫,猫猫头,很可爱的。”宋南锦想逗着他开心,只是随口提到了猫,确实是她很自然的反应。 陆世宁只是笑,现在她说起了猫,他也没那么后怕了。 可能是她一直在给他灌输猫猫很可爱这个念头吧。 “我和世微,可差了六岁,我爹娘也就我们两个孩子,可是我和世微也很聪明优秀啊。”宋南锦听完便笑。 陆世宁眉眼间舒展了不少,拿着自己和世微举例,她应该会更明白些。 “我,”陆世宁这句话还没说完,宋南锦又亲上了他。陆世宁就躺在她身下,手抚上了她的后背。 这只大手有些揉乱了她的衣裳,陆世宁翻了身,继续吻着她,他有刻失神,不过 等着他又伸手到了她腰间的衣带,陆世宁缓缓的睁开了眼,他没有再继续。 “你腰还疼,我今天就不欺负你了。”陆世宁偏了头,就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 宋南锦的手还勾着他的脖颈,陆世宁的神色比她更清醒些。 “嗯?”宋南锦还问了一句,陆世宁叹了口气,真要克制了。 只是宋南锦还没放开他,陆世宁盯着她看了会儿,然后又笑,趴在了她身上,吻着她的耳朵,真是说,他不能趁机欺负她啊,这样不厚道。 “你要是再故意勾着我,我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嗯?”陆世宁说完便翻下了身,宋南锦脸红,又推开了他。 谁故意勾着他了。 只是,宋南锦想着了他刚刚跟她说的话,她心里其实也有些乱。陆世宁已经翻了身去闭眼睡觉。 宋南锦还没脱衣裳,她下了床,陆世宁闭着眼睛,哪里有这么快就睡着了。 宋南锦出了里屋,她不是去看账本,想去喝口茶。 陆世宁翻了身去,睁眼来,叹了口气,他其实是害怕。 之前他带着陆世微,其实已经有养小孩的经验了,只是他现在公事太忙,他只是觉得或许不是好时候。 现在还要考虑陆世微的事,他也是分身乏力啊。 十月初八,陆世宁忙过了九月,现在还能稍稍的松一口气。 前天跟着上级去喝酒,陆世宁差点还以为他是个真廉洁正直的,话里话外的时候,那意思,陆世宁不是听不出来。 什么教坊司歌女,塞给他想做妾,陆世宁找了个自己病弱的借口,强力拒绝了。 他也不好说是那姑娘的问题吧。 陆世宁也是深知,这明明就是看着他得官家重用,非要来恶心恶心他。 本来这个月办案子,陆世宁心里便憋着一股气,跟着上级去喝了酒后,他心里更是厌烦。 今天是初八,陆世宁直接请了个病假,说是办案多了上火伤肝,也有风寒咳嗽,需要静养。 他倒是没先回去,和十焉直接出了城去,在郊外烤鱼去了。 陆世宁换了常服,去河里捞了鱼,就在河边架着火烤了。 之前在潭州的时候,他也经常捞鱼烤鱼,或许也是他吃多了鱼,陆世微也很爱吃鱼。 十焉瞧着他脸色不好,也没直接问,到底是因为什么。 今天的天气虽不见太阳,但也没下雨,就是个寻常的阴天。 陆世宁坐在一块石头上,还在烤火。 他眼巴巴的看着这烤鱼,还问着十焉到底好没有。 这阵鱼香,倒是吸引了明商陆来。 他今天来城外采药,踩了一脚的泥,正想来河边洗洗干净,看见了陆世宁的背影,还觉得很熟悉。 走近了一瞧,还真是陆世宁。明商陆有些惊喜,但又很快的冷静了下来,他跟陆世宁打了招呼,陆世宁看见他,眼里也有份惊讶。 “这烤鱼不错。”明商陆说起了这个,陆世宁示意他坐,自己搬石头吧。 明商陆背上还背着个小箩筐,里面还有些花花草草。 明商陆放了这小箩筐在一边,自己去搬了块石头来。 “呃,陆大人不是应该在办公吗?怎么会来这里烤鱼啊?”这深秋时节,谁还会有这个兴致。 陆世宁淡淡一笑,只说是案牍多了伤眼睛,他出来散散心。 “你来城外干什么?”陆世宁这是明知故问,他刚刚其实看见了他背上的箩筐。 “哦。” “我是想着趁着入冬前,再来看看有什么可以采的药草,等着入冬了,就更少了。” “哦。”陆世宁点了点头,十焉跟他示意这鱼可以吃了,陆世宁也跟他说,吃点烤鱼,他以前很爱吃这个。明商陆闻了闻这鱼香,他也咽了咽口水。 “多谢陆大人。”他对着陆世宁一笑,陆世宁心里松快了不少。果然有时候办公办多了,出来看看这山河景色,确实心情会舒畅不少。 “最近医馆很忙吗?”陆世宁分了半块鱼给他,又说起了闲话。 “还好,还能应付过来。” “这两个月,我一直都在忙着出门采药。”明商陆交代了他最近办的事,陆世宁看他这实诚的模样,心里只笑。 “为什么你见着我,还是这么害怕?我又不会吃人。”陆世宁手里撕着鱼,他吃着这个是很香。 他脚边还有个酒壶,是他刚刚去买的酒。 就是一般的米酒,他只是想尝个味 道。 “我不是害怕陆大人,我只是有些紧张。”明商陆刚吃了点烤鱼,这味道是还不错。 “世微也很爱吃鱼。”陆世宁突然跟他说起了这个事,明商陆还有些懵,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跟他说话。 “我只是想问问你,你到底想清楚没有?”上一次是八月中秋时节,现在已经是十月初了,他不可能还没想好啊。 “陆大人。” “我,我还说,我挑个好日子,就让我娘直接去陆家提亲呢。” “今天遇见陆大人,纯属是意外。”明商陆差点哽咽,十焉给他递了酒,他们可没带茶水,不知道他能不能喝酒。 “直接提亲?你可想清楚了?”陆世宁放下了手里的酒壶,转眼来看他。 明商陆迎上了他的眼神,直直的点了点头。 “我本来就是打算这个月十五来的,既然陆大人问我了,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陆大人之前问我的问题,商陆现在都可以回答上了。” “陆大人若是想问的话,那就问吧。”明商陆鼓足了勇气,眼神更坚定了些。 陆世宁转头来笑,他还忙着吃鱼呢,现在也没有心情。 “今天我只想吃鱼,吃完鱼就回去了。其他的话,我也不想多说。” 陆世宁笑完了几声,再打量了一番他的样子,一身素色衣衫,靴子上还稍稍带着点泥,衣裳上自有一股草药味。 “明二公子,我今天没有多馀的心情,至於世微的事,我其实,已经心里有了主意了。” “我也看见了你的诚意,若是真要说亲,我也想看看你家里人的态度。” “本月十五,我倒是有些空,你如果想来的话,我可以再跟你家里人聊聊。”陆世宁的手都有些脏了,十焉见状拿出了自己怀里的帕子递给了他。 这还是黄昏给他的。 明商陆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肯定会来的,他眼里有股惊喜,但又害怕。 “陆大人,你说的是真的吗?”他还是有份存疑,陆世宁擦着嘴,转过了头,又很正经道, “你看看我这张脸,像是在骗你吗?”陆世宁嘴角还有弧度,明商陆赶紧点了点头,又来奉承了一句。 “我说世微姑娘怎么生的这么清丽,商陆觉得,其实陆大人更好看,长的更俊。”明商陆也擦了擦嘴,这烤鱼的味道是很不错。 陆世宁擦完了手,拿手指着他又道, “这话,我爱听。”陆世宁稍稍的收敛了些笑容。 明商陆也赶着笑,又赶紧说要回家去给楚娘子说清楚,就不多留了。 陆世宁点了点头,他先走便是。 他还想再待会儿。 明商陆背起了小箩筐,跟陆世宁告了辞。等着他走远了些,十焉也吃的差不多了,还问,陆世宁是不是真的打定了要选他了,那沈家那边怎么说。 陆世宁又吃完了最后一块鱼,没说话,眼神一直看着脚边的石头。 到底该怎么选,最后的决定,还是在陆世微手上。 烤鱼的味道,沾染上了他的衣裳,陆世宁回家的时候,还特意去买了几株菊花,这味道能掩盖住这烤鱼的馀味。 今天没带鱼竿,陆世宁本还想去河边钓鱼的。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五柳先生的心境,真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啊。”陆世宁吃饱喝足后骑着马慢慢的赶回了城内。 归家时,已经是酉时。 归家的鸟儿也归入了沈寂之中,今日的霞光已经散了很多。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回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回 十月的冷风一吹, 宋南锦先前整理衣裳,还给陆世宁备了好几件厚衣裳放着。 他是很怕冷的人,宋南锦还在想是不是跟之前他受过剑伤有关系, 不过她没仔细问。 这几天,他一直称病待在家里, 问起他是什么缘故, 陆世宁只跟她解释是因为公事太累了,他想回来歇歇。 至於那个上级的事, 他还没真说。 他下午一直待在书房里画画, 吃过了晚饭, 他又回了书房, 说还有几笔要添上去。 明天是十二, 陆世宁算着日子, 明商陆跟他约定的日子是十五,他也还在家, 正好将这件事,给说定了。 不过, 明家要来的事,陆世宁还没跟宋南锦说。 外面已经上了夜色黑幕, 陆世宁已经感受到了冷意, 四以刚刚给他在屋内点了炭火, 这里面还是暖的。 陆世宁喝了最后一口温茶,这画也作完了。 韩即之前跟他讨要一幅新画,还借口说, 是为了给红豆做定亲礼, 他想要一幅寒日青竹图,他知道陆世宁画这个最拿手。 陆世宁昨天画了两个时辰, 那画已经挂起来了。 这几天感觉天气有些冷,不知道会不会散墨,陆世宁很担心这个。还没装裱呢,陆世宁是想着明天再来。 书房这边安静得很,这边,日常也只有四以和十焉打理这里,陆世宁之前吩咐过,不许其他人随意出入书房,他会处罚人的。 到现在,宅中其他的人,也不会随意来这里。 陆世宁推开了桌上的文书,就靠在书桌边,他扭了扭脖子,手有些酸。 屋内点的檀香很静心,陆世宁喝完了最后一口茶,就要出去。 刚巧,宋南锦端着碗甜汤就过了来。 是明目的菊花百合汤,还加了点枸杞。陆世宁和她撞得正好,他又退回了来,宋南锦端着东西也进了屋。 “我刚说送汤给你呢,你是要回正屋了吗?” 宋南锦放了甜汤来,又问着了他。陆世宁走近了她的身边,一开口便是问她,腰好没有。 之前她请大夫的时候,陆世宁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她这腰到底是怎么样了。 宋南锦推说没事,就是有时候坐久了,身子有些虚冷,所以才会疼。 不过喝了几副药后,就没事了。 宋南锦摊手表示她说的是真话,他可不要多心。 陆世宁看着她的神色,能看出,她不是在故意隐瞒他的。 宋南锦想转移话题,说着他先喝了这碗甜汤的好,是甜,但也不会觉得腻口。 陆世宁伸手去接过了甜汤碗,看了看这汤色,又问着是不是她自己做的,宋南锦没搭理他,只让他喝了。 陆世宁擡起了头来,几大口就喝完了。宋南锦看着他桌上的一摞画卷,突然想起了上次陆世微跟她说的,陆世宁手里有一幅美人画,画的就是她。 她倒是还不知道陆世宁有画过她。 陆世宁刚放了汤碗,宋南锦轻脚的走近了他身边,稍稍的踮了踮脚,在他跟前小声问了一句。 “我听世微说,你藏着有一幅美人画?画的是谁啊?”宋南锦藏着笑,其实知道是她后,她心里一直泛着甜。 只是,她面上还是要装一下。陆世宁刚咽完最后一口汤,嘴里还有菊花的味道,听着她这么突然一问,他差点被呛着。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大明白?”陆世宁转过了眼,没去看她,突然有阵心虚。 真是好妹妹,什么都告诉给她了。 宋南锦瞧他这模样,眼底生亮,也配合着他。 “哦,原来是我搞错了。”宋南锦拖长了语调,有些刻意。 “这陆大画师私藏几幅美人画其实也没什么,我也不介意。” “美人嘛,陆大人有些好春之心也正常。” “你小心藏好吧,可千万不要让我发现了,要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些什么来。”宋南锦笑着跟他打趣,说完就要带着空的汤碗就要出去。 宋南锦端着汤碗,刚要转身,陆世宁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脖颈,他的左手勾住了她的脖颈,右手拉着宋南锦的胳膊。 宋南锦有些楞,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自己的话是不是真的激怒他了,但是又感觉陆世宁的气息还是稳的。 “我,我刚刚只是跟你开玩笑的。”“画师画人很正常,我也不会多想什么的。” 宋南锦真是有些 后悔,就不敢这么跟他开玩笑的,陆世宁有时候认真起来,她都很吃惊。 “那美人画上的美人是你。”陆世宁气息很稳,呼吸也很稳,只是很平静的跟她解释了这句。 宋南锦不敢动,端着汤碗的手都更收紧了些,陆世宁的右手又环住了她的腰,她没喊疼,看来是真没事了。 “那是我十四岁那年画的你,画的是我心中你十七八岁的模样。后来我上京来,第一次看见你,我便知道,我没有画错。” “我心中的美人便是你的模样。怎么,满意我这个解释吗?”陆世宁稍稍的一上力,宋南锦便更贴近了他的怀里去。 陆世宁在她耳边低语,他还等着她的话。 “我,”宋南锦的手指扣着这汤碗,她脑子有些乱,她刚刚是明知故问,陆世微已经跟她说过了是她,她干嘛要多此一举啊。 她暗自叫悔啊,可还没等着她再多说一句,陆世宁突然又跟她说起了这次他称病在家的真正缘故。 “之前我跟他们去喝酒,他们打的什么意图我很清楚。” “什么教坊司歌女,那都是幌子,他们是想给我多添一笔可以抹黑的点,你知道我是怎么拒绝他们想将那女子塞给我做妾的事吗?”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宋南锦接了他的话,什么教坊司歌女,什么美人画,她现在脑子挺乱的。 “我说的是我病弱?不堪辜负佳人。”这话虽是软,但陆世宁拒绝的时候,很坚定。 “所以,我到底是不是病弱呢?”陆世宁的唇偏向了她的左耳,是在撩拨她。 宋南锦往旁边躲了躲,觉得是有些痒。 她赶紧推说自己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病弱,她想走了。 陆世宁揽着她的腰,往他身边还带了带,宋南锦听着他长舒了口气。 “既然你也不清楚,那可以再试试啊。”陆世宁嘴角藏着笑,刻意压着的嗓音,宋南锦很是心慌。 “那个,我还有账本没看,我就先走了。”宋南锦想脱离来,陆世宁横抱起了她,就将她抱起来放在了桌上。 宋南锦的手顺势丢了碗,这一地的碎片,有些吓住了她。 陆世宁的手按住了她的后颈,吻了她许久。宋南锦的手抓着他肩上的衣裳,有些没缓过来。 陆世宁突然又松开了她,冷静了会儿,他还有句话刚刚忘记问了。 “我刚刚说起那些姑娘的时候,你都不吃醋吗?”要是他真不拒绝上级的美意,早就领了那个女子进门了。 可是言传身教,他做不到。 “我,你不都说了你已经拒绝了吗?我也已经看到你的态度了啊,我干嘛还吃醋?” “我是拒绝了,但是有别的人惦记你的官人,你心里都不着急吗?”陆世宁逼近了她的眼前,看向了她的眼睛,她这一眨一眨的,太勾他了。 “这天底下有那么多的人,我怎么知道谁到底惦记你,再说了,你现在是我的,还没有人能把你抢走。哈哈。”宋南锦捧起了他的脸在说笑, 陆世宁在她脖颈间蹭了蹭,闷哼了两声,他是对这个回答不大满意。 “你还真像那黄薯一样,喜欢黏人。”宋南锦喘匀了气,勾着他的脖颈,有几刻沈沦。 “那如果换了是我,你会很吃醋吗?”宋南锦又好死不死的问了他这句,陆世宁转了头来,轻轻的咬了咬她的红唇。 “那我可能会吃醋得发疯。”陆世宁说这句话的神色特别正经,宋南锦看向他的眼神,那是深深的柔情。 宋南锦突然失语,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陆世宁真没那么用力,宋南锦也没喊疼。沈浸在彼此温柔的眼眸里,陆世宁已经没了理智,他吻向了她的颈前,顺势就要解了自己的衣带。 宋南锦还剩了一份未解的疑惑,等着他停了一瞬,宋南锦说出了这个疑惑。 “呃,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 “什么?”陆世宁的头就放在她的右肩上,在压着自己生起的qing yu,努力的平着自己的呼吸。 “我觉得你挺会撩人的,是不是在其他姑娘身上试过啊?” “哼。”陆世宁还没继续再说,上口咬了咬她的右肩,宋南锦喊了一声疼,他是留了个牙印在她的肩上。 “我不是会撩姑娘,我是只会撩你。”陆世宁的左手抚上了她的左脸,亲了亲她的脸。 宋南锦也瞬时没了理智,他不仅很会撩她,说情话也是很行的。 陆世宁还想着抱着她继续,宋南锦 拦住了他的手,又跟他低声说了句这是在书房,别这么没正经色。 陆世宁没管她,抱着她就去了之前他睡的那张床榻上。 “书房怎么了,我有时候也在这里睡。” “陆世宁,跟我回屋吧。” “嗯” “那边被褥更多,更暖和些。” “嗯。” 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回 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回 十五这天, 是明家来提亲的日子。 陆世宁之前已经跟宋南锦说过了,这天他就是想跟他们说清关於陆世微的事,要不然, 他后面忙於公事,要是忘了, 会耽误了陆世微的。 他在家称病休养也有几天了, 还是要尽快去办公。 将陆世微的事说定了,他心里也放了块石头。 今早刚是到了卯时始, 陆世宁便醒了来。 他已经睡不着了, 从昨夜临睡前到现在, 他其实一直都没怎么深睡。 他心里很担忧。 外面的天色还没大亮, 陆世宁睁来眼来看了看这屋内的暗色, 轻轻的叹了口气。 宋南锦还枕在他身边熟睡, 静默之中,能听见她的呼吸声。 陆世宁稍稍的偏了头来看她, 她背对着他,应该是没有被他给吵醒。 陆世宁往她身边挪了挪, 还是抱着她睡感觉暖和些。 陆世宁的手一搭上了宋南锦,又往她颈窝处凑了凑, 或许是他的手稍稍用了些力, 宋南锦小声的哼了一声, 翻了身来,正好躺进了他的怀里。 陆世宁的右手揽着她的腰,左手揉着她散着的头发, 抵着宋南锦的头, 他一直是醒着的。 宋南锦的手顺势的就扒着他的衣裳,陆世宁轻吻了她的额头, 宋南锦蹬着腿,手里又纠着他肩上的衣裳。 “是醒了?”陆世宁问的很轻,宋南锦只是恍惚的听见了他的声音,往他怀里一直蹭着。 “嗯,嗯。”宋南锦只是断断续续的出声,还没睁眼来。 陆世宁抱着她只是笑,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拍了会儿,宋南锦才慢慢的睁开了眼来看他。 “这么早就醒了?”宋南锦清了清自己的脑袋,这屋里还是暗得很。 外面天还没亮,应该还没到时辰。 陆世宁看着她的脸,又亲了亲,宋南锦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精神太好了,温声的问着他,陆世宁一时也不说话。 宋南锦移了手,摸上了他的喉结,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醒这么早。 “我只是有些睡不着而已。”陆世宁感觉脖子有些痒,不过也没移开她的手。 “怎么了?”宋南锦稍稍的擡了眼来看他,陆世宁对上她的眼神,可要比她还清醒些。 “今天明家的人会来,我其实心里有些乱。”陆世宁收紧了些手,宋南锦挣不开,只是闻着他身上的松香味。 之前宋南锦拿松香薰过他的中衣。 “担心世微啊?你想多了。”宋南锦明白了他的意思,现在也更少了些睡意。 “我是不仅担心世微,也还担心明家。” “世微一直跟着我,其实我心里也有些舍不得。”陆世宁的声音更大了些,他说的很清楚,话里的意思,又是舍不得,又是担心的。 宋南锦咯咯的笑了笑,她勾着陆世宁的脖子,只是一直笑。 陆世宁听见美人笑,却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梦中。 “世微现在是大姑娘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你要是老把她还当个小孩子,那世微也永远不会长大的。”宋南锦跟他道明了这个道理,他若是一直这样看她,还拿她当七八岁的小孩,那世微,是永远不能成长的。 “我明白。”陆世宁轻轻的点了点头,他都明白的。 “只是,”他又突然转了话,左手上还玩着她的头发。 “我怕她以后过得不好,那就是我的失察了。”陆世宁还在嘟囔着什么,宋南锦只是哼哼,其实她还想睡会儿。 “诶?”突然想到了什么,宋南锦又醒了醒神,突然想再问问他。 陆世宁看着她这狐疑的神色,也看了看她的眼神,等着她的话。 他眨着大眼睛,示意她继续说。 “为什么你突然就接受了明二公子呢?你之前不是很喜欢那沈京宴吗?你怎么就突然改了主意了?” 宋南锦说起了这个可是来了更多的精神,她紧紧的抓着陆世宁的脖颈,眼神里透露的意思是很迫切的想知道这个答案,也是替陆世微问的。 按着陆世宁这性子,应该不大会轻易改变主意的。 陆世宁还在她身边蹭着,听得了她这般问,看她擡起了头来,陆世宁直接便吻了上去。 宋南锦突然有些懵,自己是跟他说着正事呢,他又不上心了。宋南锦推不开他,他的手突然摸着她的腰上处,她犯痒。 宋南 锦发着笑,陆世宁也是轻笑,扣着她的手,他缠了她好一会儿。 “我跟你说正事呢,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宋南锦抽回了自己的手,捧起了他的脸,陆世宁在压着呼吸,躺回了刚刚的位置上。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他不堪托付罢了。”陆世宁说完这句,宋南锦凑近了他,还笑,总感觉这等说郎君薄幸无情的话,多是从女子的口出。 他这么一说,她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怎么说?”宋南锦还想问个清楚,她虽只见过沈京宴没几次,但看着他,还是个端正君子的模样。 陆世宁上手拉过了软枕,往自己的脖子处拉近了些,认真的跟她讲清了他改变主意的缘故。 “其实之前,我知道是舅舅要来汴京的消息后,便让四以去打听过沈京宴未上京前的事。” “怎么说呢,当我知道他过去的事后,心里其实也不大痛快。” “三舅舅和三舅母比较惯着他,他也不是一个很能守住自己的人,没有那种心,我其实已经动摇了。” “或许也是因为我从小不是像他们这样吧,总觉得这样养着孩子,不能让他们成才。”陆世宁还多解释了一句,怕她不大明白。 宋南锦回忆起了过往的时日,陆世宁从小便是个板正的人,在书房里可以从天刚明待到深夜里,为了一幅画,可以连续好几天都发神。 “就是因为这个不入你的眼?” “嗯。”陆世宁点了点头,要么就认真学点东西,要么就说不通此理,可是这个假做正经,是没那么讨人喜欢的。 “当然还有别的缘故,我只是很不喜欢他这一点罢了。” “他之前还待在三舅舅那边时,其实挺能拈花惹草的,身边的人,也不少。”陆世宁提到这里,也是不大明白如今沈家的规矩了。 “我本以为,他是因为年纪小,或许到了汴京来,见识到了另一番更广阔的天地,能更收心发奋读书,修身养性。” “可之前四以去打听的时候,他即使是到了汴京来,那心是更野了些,我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 “其实最重要的是,我之前再去沈家找舅舅说起四弟弟读书一事时,也顺带旁敲侧击的问了问,沈京宴对世微,到底有没有几分意思。” “我看他那个样子,便已经明白了几分,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罢了。”陆世宁跟她说完了所有的缘故,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我看那明二公子看向世微的神色,其实跟我当初看着你的眼神很像。”陆世宁说起了玩笑,宋南锦直楞楞的点了点头,过了半刻,才反应了会儿,什么意思嘛。 她上手去捏了捏他的脸,陆世宁只求饶,他说的是真话。 “我只是觉得,那明商陆的样子,更为真诚。而且,他们俩的供词一样,那就说明,在这件事上,他们也没有来骗我。”陆世宁示意她松开手,他还揉了揉自己的脸。 “还供词,他们俩又不是犯人,你说什么呢。”宋南锦抓到了他话里的点,这都在说些什么。 “呵呵,不好意思,我之前审案审多了,一时没改口,哈哈。”陆世宁赔着笑,他不是故意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明家跟世微是同行,我其实也希望,世微日后能再继续行医,这是她的本意,我都知道。” “我相信,明家能教会她更多。”陆世宁舒了口气,虽是要考虑些现实条件吧,但到底,这还算是门当户对。 “只要世微日后能过得个安稳开心的日子,我便开心了。” “我也明白了。那明二公子最开始知道世微是你陆大人的妹妹后,其实心里也犹豫了很久,他还觉得,自己没有功名在身,担心你这样出挑的天子门生还看不上人家呢。” “后来知道你一直在外面做官,还没回汴京来,就说,即使是再等三四年,也愿意等。” “他就是想亲口跟你说,他喜欢世微,想娶她。” “其实我之前看世微那样子,也感觉到啊,她其实挺在意明二公子的,中秋那日听说是你请他来家里吃饭的,拉着我问了好些,就是担心你会不会为难他。”宋南锦也跟他说了些陆世微的感受,都是姑娘家,她还是过来人,不会看不出来。 “嗯嗯。”陆世宁听着她讲,只是浅笑,揽着她的肩,他也已经看出来了。 既然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他也何必再做坏人拆散人家呢。 “那,就这样决定了?”宋南锦话里还存着一份质疑,他应该还是没那么容易松口的 吧。 她眨着眼睛,又看向了他,陆世宁转过了头来,缓缓的对着她笑。 这还有什么不可以说定的,只要今天明家的人诚意给够了,他当然会答应。 “你还要再睡会儿吗?”还没过卯时四刻,外面的天色还没亮。 “啊?”宋南锦稍稍的睁大了眼,这一双明眸似含了秋水。 她总觉得,有时候跟陆世宁说话,两人不是在同一个圈里。 陆世宁只是稍稍的朝她翻过了身,顺手扯上了被褥,盖住了他们二人。 宋南锦这下是真的惊醒了,刚刚最后的一点迷糊都被吓跑了。 “陆世宁,我今天要早起,我要去吩咐她们备好今日的宴席啊。”宋南锦的话里多了份撒娇的味道。 声音都只在被褥下传着,陆世宁的脑袋就搁在她的肩上,吻向她的颈前,压着了声,只咬着牙,还保持着几分理智,跟她又道, “我会去看。” “我会替你做。” “怎么样?可以吗?” “呵呵呵,我不放心你去做,除了办公事,你就是个呆子。”宋南锦毫不留情的回怼着他,陆世宁恐怕就只会烤鱼了。 之前他在城外河边烤鱼的事,宋南锦也知道了,那天他回来的时候,衣裳上还有那烤鱼的味道呢。 后来是陆世微跟她说,陆世宁若是心情不大好,或者是想自己静静,他就会去烤鱼。 之前在潭州读书的时候,陆世宁经常去捞鱼和一帮小孩烤鱼吃。 那些小孩都特别喜欢他。跟着他有吃的。 “哼。”陆世宁撩开了她肩上的衣裳,轻吻着。 “我还有别的事,可以证明我不是呆子。嗯?”陆世宁特意加重了这个嗯的声调,宋南锦含着笑,一时难再回怼。 “陆,”宋南锦才喊出一个字,陆世宁又覆上了她的唇,宋南锦顺势闭了眼,果然这困意是一闭眼就又便有了的。 第167章 第一百六十七回 第167章 第一百六十七回 明家的人来了好些, 宋南锦特意在门口迎着她们,楚娘子,明商陆, 还有两个妹妹,还有明家大公子的娘子, 江念生。 宋南锦看见她们下了马车, 往外多走了两步,看见楚娘子, 脸上又带着笑。 “算着时辰, 想着楚娘子是该到了。”宋南锦上前去挽住了她的手, 楚娘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 是没什么问题。 “本是应该早到一刻的, 商陆非还要去买几尾鱼来, 说是也做上门礼的。”楚娘子却来说笑,明商陆从那天见过了陆世宁后, 这心里是又开心,又紧张。 他赶忙去做了两身衣裳, 将那几条街啊,都转了个遍, 就是买各种东西。 今天一大早, 他还出去买了几尾青鱼, 他说,陆家兄妹喜欢吃鱼啊。 江念生对着她笑,宋南锦之前见过她几次, 明家是这位娘子管家的, 有些贤名。 “之前便听说陆家这院儿啊,开的花种的树, 院子布局都甚是漂亮,今天我还是跟着母亲第一次来瞧呢。”江念生走在楚娘子的身边,也提了嗓子,说了句提兴致的话来。 “都是之前随便布置的,江娘子是管家能手,今日见了,可不要取笑啊。”宋南锦圆了话,就先请着他们进去。 她刚刚转头去看,明商陆这身衣裳应该是新的,看着要比之前更精神了些。 一身宝蓝色云纹襕衫,戴着个无脚幞头,着黑靴,腰间还戴着块白玉,他站得直,脸上一直带着浅浅的笑。 虽说他是已经成年的人了,但总看着他这张圆脸,感觉还是个孩子一般。 “宋姐姐好。”明商陆对上了她的眼神,先给她行了礼。 宋南锦微微的点了点头,就说先进去喝杯茶,雨前收的碧螺春,是特意留着的。 还有两个妹妹,明菘蓝和明忘忧,宋南锦都回头喊了一句。 两个藕荷色和浅黄色的倩影,就跟在明商陆的身后。 宋南锦带着她们进了正宁堂,陆世宁就在里面。 他刚刚还在跟陆世微说话,她只是一直低头,陆世宁也不好一直追问她,还是让宋南锦来问的更好。 他刚又坐回了位上,便又听得了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 陆世宁忽然又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衣裳,嗯,还是整洁的。 “刚到堂外,便已经闻得一阵好茶香了。”楚娘子进了堂,一擡眼,便看见了陆世宁。 陆世宁也瞧见了她们,立刻便行了礼。 “楚娘子安。” “陆大人。”楚娘子也先朝他唤了一声,陆世宁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请她上座。 这堂里人都来了,也一下便显得热闹得很多。 宋南锦赶紧示意筠诸和枕簟给客人们上茶来,还有备好的点子果子,可不能怠慢了。 楚娘子上了座,陆世宁便先推过了一盏荔枝蜜饯,这来配着茶吃也好。 宋南锦和江念生就坐在左右边上,陆世宁看了一眼这堂上的人,却是还不大认得这楚娘子那边的这位娘子。 “呃,世宁不知道今日楚娘子和二公子还带着几位妹妹来,若是怠慢了,世宁可要求个原谅了。” “陆大人客气了,今日就是顺着我家二公子的事,所以带着家里的大媳妇和两个小女儿,就想着带过来跟陆大人熟悉熟悉,凑个脸熟。” 楚娘子是差点忘记了该跟他介绍介绍的,她偏了头去,看向了她的大媳妇,又赶紧道, “这是,我家大郎媳妇,江氏,江念生。” “这是我的两个小女儿,明菘蓝,明忘忧。” “我家二郎,想必陆大人还是很熟悉了吧?”楚娘子跟他拉通说了一遍,陆世宁只是点头,其实他已经都清楚了。 他之前也去打听过明家的事,这江念生也是出自个书香门第,其父在地方为官,也有些盛名。 “之前世宁在宫里,也听过明家大公子的事,医德善心,是有一手好医术,世宁看,明家的两位公子都是甚有天赋的人才。” 陆世宁先说了句来吹捧她的话,楚娘子当然是笑,她本还以为陆世宁只是个十分板正严肃的文官大夫,可一见着他,却感觉他还有些呆萌。 这说起漂亮话来,也是很顺口的。 也是怪不得陆世微看着也那么可爱,就像家里的那只小猫儿一样,温柔可爱的紧。 “陆大人是多夸赞了,他们俩跟陆大人这样清流上进的读书人可是 不能比的。” “年纪轻轻的,就有如今的这番仕途,我还听闻官家也夸赞过陆大人的一手好画技,哪里能高攀。”楚娘子看向了陆世宁的神色,年纪虽还轻,却看着很是沈稳不浮躁,为人谦虚又上进,楚娘子心里那是好感倍增,也是知道怪不得,宋郎君非要等着他上京来,才肯再说起宋南锦的婚事了。 果然是眼光不错,是个出挑的人才。 “楚娘子谬赞了。”碧螺春的味道已经很浓了,楚娘子尝过了这茶,却是没口的夸赞。 “这茶,怎么闻着还有一股淡淡的梅香?却是感觉这碧螺春的香味是更甚。”楚娘子突然说起了这个,江娘子听着她这般说,也端起了这天青釉的茶杯来喝,是闻见了一股淡淡的梅香。 “这茶叶之前是和梅花一起藏起来的,用的是末冬的晚红梅,就是想看看,这梅香和茶香能不能合在一起,或许,味道会更好。” 宋南锦放了茶杯跟她们解释了一句,之前采了不少的梅花枝,就拿来和茶叶一起放着了。 “原来如此,果然是有一番另样的风味。”楚娘子再浅尝了一口,这是该说起正事了。 “陆大人,宋娘子,既然今天我们两家是要说着结亲的事,那我也就不再转弯子了。”楚娘子稍稍的收了些笑,这是不能玩笑的事情,该严肃些。陆世宁点了点头,自然是听她的,他稍稍的转过了眼去看了一眼明商陆,他只是微笑,今日这精神气很足啊。 不像之前去采药的时候那还有些狼狈的模样。 宋南锦看了一眼楚娘子,又转头去看了看明家另外的两个姑娘,她们俩坐在这里,也怕是坐得拘束。 “两个妹妹不如跟着我去找世微玩,家里还可以荡秋千呢。”宋南锦放了茶杯,笑着是要请她们去玩,这会儿,陆世微确实不在堂上。 明菘蓝和明忘忧自然是愿意去的,不过她们俩还是看了看她们的阿娘,不过楚娘子也识趣的点了点头,之前是听说陆家院,景色很好看,去看看也行。 宋南锦上前去牵住了两个妹妹的手,就要带着她们出去。 明商陆的眼神随着她们的步子看了许久,他也发现陆世微不在这里,他之前偷偷跟她许诺过的,今日便是实现之日,他没有失言。 不过明商陆也明白,他该再耐心些,毕竟陆世宁也不是十足的认可他了,他还是得紧张些。 他赶紧转过了头来,又听着楚娘子和陆世宁在说话。 “之前我只是知道陆大人和世微姑娘是杭州人氏?却是还不大清楚陆大人陆家的家世到底如何。”楚娘子后半句话其实还没说完,陆世宁已经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 “楚娘子刚刚说的是没错,我跟世微的确是从小生在杭州,长在杭州,不过后来,家中遭遇了变故,所以,我十几岁的时候,便带着世微离开了杭州,后面去了潭州读书,待了好几年,后来又上了汴京来。”陆世宁三言两语便说清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既然是要说亲,那自然是该说起各家的家世。 不过,刚刚说道了陆家的变故,陆世宁是有意避开这里的重点,话都放轻了些。 “家父和家母,便在那年去世了。” “那年,世微还只有八岁。”陆世宁没有再看向她的眼睛,楚娘子听着这儿,也觉得有些不适,她或许不该这么直接问的,平白的惹到了人家的伤心处,这是罪过啊。 陆世宁这话里的意思,楚娘子也听了个明白,陆世微,那就是他带大的,长兄为父,自然是有更重的一番血缘情意。 “陆大人可莫要多怪罪,平白的惹起了伤心往事,可是我的不对了。”陆世宁只微微一笑,那都过去了,今日是说着陆世微的喜事,他怎么会花时间再来谈伤心。 “没事的,该说个明白的,自然该说个明白。” “世微之前一直跟着我在潭州书院读书上学,行医问道,从未荒废。”陆世宁多说起了两句关於陆世微的事,她虽性子是有些野,那也都是他惯出来的。 不过该知晓的规矩她可都清楚,她是个识礼的好姑娘。 楚娘子察觉到陆世宁说起陆世微话里藏着的那份隐忍的疼痛,她也可以想象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又带着个小孩,在外过活的辛苦模样。 陆世微,她其实也很喜欢。 “楚娘子,您算是我的长辈,应该能明白,其实对於世微,我,只是想为她求个日后的安适日子。” “明二公子温和有礼,上进有学,悬壶善心,亦可当芝兰玉树,朗月入怀一词。”陆世宁坐直了身来,正眼看向了明商陆,他 似还没缓过神来。 陆世微的过去,他知道并不多。 刚刚听着陆世宁细说的时候,他眼里,连同心里,也有股伤痛,陆世微这样可爱的女子,却是从小便经历过这样的劫难的,可是她的笑,永远都带着一份纯澈,好似那天上的太阳一般。 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八回 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八回 见着他似还在出神, 江念生伸手去拉了拉他的衣袖,眼神示意他该向陆世宁行礼,谢过他称赞, 难不成他是高兴得傻了,脑子都没有了。 明商陆一下便醒了神, 起身朝着陆世宁, 行了道礼,话到嘴边, 他却有些生木。他, 在想着世微, 世微过去受过的种种磨难, 他是没有亲身经历过的。 “多谢陆大人夸赞, 商陆愧不敢当。”他稍显得拘谨了些, 陆世宁轻轻一笑,示意他先坐下。 “二公子可不要那么紧张, 我说过了,我不会吃人的。”陆世宁忽地说起了玩笑, 江娘子也笑出了声,转头看了看明商陆。 在家里的时候, 她使唤人去给明商陆送衣裳的时候, 南星还说, 明商陆是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还是觉得这青蓝一色,或许更得青眼。 可从没见他这么在吃穿上这般挑。 连明君迁之前都说, 明商陆这段时日, 像是被夺了魂一般,这心啊, 总是没放在自己的身上。 楚娘子掩着口笑,这明商陆以往见着她和大哥,可都没这么紧张的。 正宁堂的茶香绕了好一会儿,到了饭后,还是没散。 楚娘子跟陆世宁说了些别样的打算,也明白他是在顾虑什么,她只说,明商陆是自己在开医馆,即使是陆世微嫁到了明家,也可以不用跟她们住在一起,他们小夫妻俩可以过自己的日子。她不是那种很难为人的婆婆,连江念生嫁进了明家多年,她也没怎么端着婆婆的架子来给她立规矩,家中一切事务,都是江念生掌家的。 她也相信,明商陆跟他大哥明君迁一样,是很会护着自己的娘子的。 明家还有位老夫人,不过她还在老家待着,没上汴京来,她也是做媳妇的人,都是女子,她也明白。 明商陆想起了上次陆世宁跟他提的那几个问题,明商陆可跟他说,他都可以做到,他那日回去之后便将陆世宁问他的那几个问题,都写了下来,像是在做一份考卷一般,他也都将自己的回答都写在了纸上。 就在饭桌上,明商陆将那个写好的一张墨纸,递给了陆世宁,上面他还按了手印。 陆世宁刚喝了一杯酒,见他这样,差点没哽着,宋南锦给他递了帕子,示意他镇定些。 不过明商陆还有更让他吃惊的,他居然还把自己医馆的账本给带来了,说了好几句话。 “陆大人,我知道陆大人是上过公堂审过案的人,不喜欢这种只会空口说大话的人。所以,我,我都将它们给写了下来,我只是希望陆大人,能够明白,能够看到我的真心。” “还有,这个是我所经营的医馆的账本,这是每年每月的钱两收入,以后,我养活世微肯定没问题。”明商陆非常真诚的看向了陆世宁的眼神,他这样做,反而是让陆世宁一时没了其馀的话再说。 楚娘子在一旁坐着没出声,也没怎么看他,就他这个样子,她还嫌丢脸,不过在来陆家之前,明商陆已经跟她说好了,让他拿着自己的诚意去求娶世微,这是他答应陆世微的。 江念生稍稍的低了头,拿帕子掩着口在偷笑,她今日回去后,若是明君迁回了家来,她一定要把今日二郎这傻样跟他说个清楚。 让他也来笑一笑。 原来她家二郎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 陆世宁也想笑,但是对上他这般真诚的样子,他还是收敛了些。 “呃,明二公子,你这,确实是我没想到的。”宋南锦倒了杯新酒给明商陆,是想缓解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陆世宁也不知道该不该真的接来看看,这账本嘛,他也是能看懂的。 不过,他已经看到了明商陆的诚心了。 陆世宁示意他放下东西,还是先好好吃饭再说。 末席的陆世微,只是装着听不见他们的话,明菘蓝和明忘忧在跟她搭话,她有些分神。 今日厨房里做的莲花鱼很不错,陆世微也吃了好些。 花厅里的饭香正浓,还有一道樱桃肉口感也不错,陆世宁今天跟明商陆还喝了不少的酒,他也是有一丝惊讶,明商陆的酒量还不错嘛。 果然,这人啊,不能只看一面。 今日忙过了一天,已经过了亥时。 陆世宁在书房里看完了书后才回了南湘居。 今日其实跟明家的人聊得不错,陆世宁心里倒是没什么不舒服的,他也看的出来,其实陆世微挺开心的,只是不敢怎么对他多笑而已。 南湘居这边还安静 的很,陆世宁自己一个人走了回来,没直接进去,他先猫在正屋门口看了会儿,探了个头,没看见宋南锦。 筠诸在茶案边做茶,发现了陆世宁的身影,她本想直接站起来喊他,但陆世宁只是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 筠诸手里执着一青团扇,也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随后,她又给他指了指里屋的位置,示意宋南锦是在里面。 陆世宁转过了眼,往里屋再看了看。 他特意放轻了脚步,往里屋走了去,隔着屏风,他恍惚看见了宋南锦的身影。 宋南锦低着头正坐在凳子上绣衣裳,就坐在桌边,杯里的茶水就只剩了一些。 陆世宁猫着自己的步子,走近了些,她似乎是太沈浸了,都没注意到她身后站着的人。 陆世宁又稍稍的往她的脑袋边凑近了些,偏了头,小声的诶了一声。 宋南锦突然感觉到了他这个声音,是被他突然吓到了,猛的一缩肩,手里的东西都要丢了。 陆世宁眼疾手快的替她接住了要掉在地上的东西,宋南锦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是还没缓过来。 “你干嘛来吓我?我手里的针都快差点扎到我了。”宋南锦话里有份埋怨,真是的,他也是有这个闲心。 陆世宁憋着笑,想起刚刚她那个样子,他是真的忍不住,但是还是该收敛些。 “你不是在书房吗?”宋南锦从他手里接过了刚刚绣的一件衣裳,陆世宁抽了张凳子来,坐在了她的身边。 “夜深了啊,想休息了。”陆世宁看向了桌上的那茶壶,拿了个新的茶杯,给她倒了杯茶水。 也不知道她到底绣了多久了。宋南锦看了看他的神色,今天明家人跟他说的,他似乎是还挺满意的。 “其实刚刚世微来过了,跟我说了两刻的功夫,才回去。”宋南锦边说边还在绣,陆世宁只是点头。 “其实也是个门当户对的姻缘,只是我还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宋南锦赶紧追问,刚刚陆世微来跟她说,她的脸色倒是没陆世宁这般看着更严肃。 “明家,人更多嘛,我担心她不适应。” “我们陆家之前,就我们两个孩子,人挺少的。我只是担心,她不能很快适应一大家人的感觉。”陆世宁稍稍的低了头,在看她绣的衣裳。 好像是件小孩子穿的衣裳吧。 “陆世宁,你不是她,她的感受,你也不能仅凭自己的想法去看啊。”人与人是不同的,哪怕是亲兄妹。 “就像我之前,其实真的不大理解,你为什么那么执着於想将世微嫁给沈家的人,若只是因为有一层亲情关系在,那其实你也没有为世微真的考虑过。”沈家的人也多,那难道就能适应了。 陆世宁无奈的一笑,宋南锦说话,有时候是要比他清醒些。 “没办法,可能还是我过於紧张了,老觉得,世微那个性子,以后会吃亏的。” “哈哈哈。”宋南锦只是笑,之前她们俩没待在陆世宁的身边,也是怪不得他不大清楚之前陆世微做过的事。 其实陆世微是个很有想法很有胆子的姑娘,并不只是个需要保护的小孩子。 “那你觉得,你这个呆子,以后会吃亏吗?”宋南锦喝了口温茶水,陆世宁挠了挠头,这个问题,他确实还没想过。 “目前为止,我应该还是没有吃亏。”毕竟功名和美人都到手了,他很满足了。 “功名我有,美人在身边,我还担心什么?嗯?”陆世宁说着说着话,右手攀上了她的身,宋南锦先推开了他的手,她还在绣衣裳呢。 “这是小孩子的吧”陆世宁得了个没趣,又看向了她手里绣的一件小衣裳。 “是啊,我是给红豆绣的。” “人家拜我为干娘,那我当然要给小红豆送点东西啊。”这是一件石榴色海棠花暗纹金线小袄。 就是赶在入冬前想送给红豆的。 “哦。”陆世宁听她讲完,便放了手。 “红豆可爱的紧,也是怪不得韩兄时常在我耳边念叨。”陆世宁刚说完这句,宋南锦浅浅一笑,当他话里是有些酸。 “你像是在说酸话呢。”宋南锦怼了他一句,看他这小模样,还挺傲娇的。 “哼。”陆世宁撇了撇嘴,话里很是不屑,谁说酸话了,谁羡慕了。 宋南锦掩口发笑,正想摸摸他的脸,安慰安慰他,陆世宁直接便站起了身。 见着他是要走,宋南锦又赶紧问道, “ 诶,你去哪儿?” “睡觉。”陆世宁假模假样的跟她打了个哈欠,他是困了。 “等一下,先洗了脸再说。” “哦。” 十月临近冬,汴京里的天色便是一下就换了颜色,没春日里那般锦绣了。 鸟退花消,残枝留香。 江南的冬月,已经很久都没回去看看了。 今年的初雪是来的早了些,到了十一月初,便已经有了痕迹。 再过一月,便是探梅时节。 第169章 第一百六十九回 第169章 第一百六十九回 今早起来开窗, 那初冬的寒意,是一下便涌进了南湘居。 探出了头来看,这屋瓦上已经少少的在留雪了。 一点点的白, 掩住了院子里其馀的颜色。 宋南锦还窝在床上,不想起, 感觉下了雪, 就很冷。 正屋的门窗都是关着的,就只留了个小缝来透气。 宋南锦裹着个被褥, 就靠在床头, 枕簟在外面生炉子在做甜热汤, 最近宋南锦的胃口不是很好, 也就能多喝点甜汤什么的。 陆世宁自上个月回去办公后, 他就只回来了两三次, 说是,到了年底了, 这府衙上就更忙了。 他也是抽不开身,之前他已经请过了假了, 也不好再多请。 宋南锦倒是无所谓,反正现在该说的事都已经说定了, 明家的人说, 等着十一月中旬的时候, 明家老太太来了汴京,再直接来陆家下聘礼,过正式文书。 陆世宁也答应了这样办, 反正他也还想多留陆世微在家里多住一段。 今天的雪虽还是下的小, 但宋南锦畏冷,也不大愿意出去。 之前给小红豆做的衣裳, 昨日才算做好,宋南锦想着这天更冷了些,她又给红豆做了个小虎头帽,帽子上还镶了十几颗珍珠,绣了金线。 这几日都冷,宋南锦本还打算就这两日去看看俞娘子的。 但是她有些犯懒,还是想再等两日。 枕簟端了碗甜汤进了屋,这门是多开一会儿,这屋里的冷意便多一份。 这甜汤还是很热的,枕簟示意她下床来吃,要是因为碗烫端不稳了,洒到了床上可不好。 宋南锦磨蹭了会儿,才懒懒的下了床来。 “娘子这几日很是犯困啊。”枕簟也发现了这个点,宋南锦这几日都没怎么吃肉,就只喝汤了。 “嗯。”宋南锦坐在这六方圆桌旁,闻见了这甜汤的香味。 “或许是因为,天稍稍冷了些吧,所以我也有些犯困。”这个叫春困秋乏,夏眠冬睡。 “若是娘子今日胃口要好些,不如午饭的时候,让厨房做道红枣雪蛤汤。” “娘子前几日胃口都不怎么好,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有胃口了呢?要不再做些酸糕来,开开胃?”枕簟说了好些话,宋南锦拿着小勺舀着甜汤,只是摇头,都一样,她最近的食欲都一般。 “我还是只想窝在床上,外面太冷了,其实吃什么都一样的。” “世微这几日胃口怎么样?”宋南锦赶紧转了话题,这该说的是陆世微的事啊。 “世微姑娘,胃口是要比娘子好些,今天的早饭还喝了两碗粥呢。”枕簟候在她的身边,看了看屋内的炭盆,还有的烧呢。 “嗯。”宋南轻轻的点了点头,前几天,她已经吩咐了筠诸和枕簟去点点东西,她要给陆世微准备嫁妆了。 不过最近陆世宁不经常回来,她还没跟他仔细商议商议。 不过,现在想到的是有好些首饰了,有些,还是郡主娘娘的。 其馀的,还是得拟个单子出来。 雪落的声音很轻,在屋里待着,都不怎么能听见。 院子里的梅花还没开,可宋南锦已经在期待看见红梅覆白雪的美景了。 远山盖雪,微蹙颦眉,难掩淡愁,浮云低现。 过了江南春,已是汴京雪。 前两日,宋南锦还想去书房找几本诗书来看,可陆世宁之前放在书房里的诗书,都有些旧了,像是经常拿来看的。 有些书页,感觉都禁不起折腾了,宋南锦只挑了一本更好的,想着什么时候得去提醒他,该换换了。 宋南锦在书房里多逗留了会儿,还想去找那幅美人画,陆世宁之前没有拿给她看过。 可是,她也不知道陆世宁到底是放哪里了,之前陆世宁锁过一个箱子,应该是放到了那个箱子里。 宋南锦之前曾偷偷的问过他,他箱子里到底放的是什么,陆世宁只是笑,说是几幅真迹,很难得,他一直都未告诉给别人,韩即也不知道。 这样的东西,还是不要轻易的拿出来为好,之前他过得再苦,都没卖掉这几幅真迹,实在是世间唯一的真品,有一幅,还是前朝真迹。 这就是他守着的秘密了。 不过那个美人画,他放到别处了。 宋南锦之前在书房寻了好久,她都没有找到。 他到底能放在哪里,宋南锦也一时想不到。 出了书房就要回正屋去,宋南锦刚走进去,却是看见陆世微坐在那儿。 看着她的气色是还好,想着肯定是开心的。 宋南锦走近了她的身边,先放了书,就开口问了她。 “这么冷,怎么不在屋里待着?我这几日都舍不得离开这屋呢。”烧了炭,这屋内很暖和。 “呃,”陆世微有些犹豫,宋南锦瞧着她这个样子,正猜着或许她是想说什么。 “怎么犹豫?难道还顾忌着什么?”宋南锦倒很直接,现在的亲事都说定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嫂嫂,我是来给你看病的。”陆世微微微一笑,她想说的其实就是这个。 宋南锦这段时日一直犯困,食欲也不好,筠诸和枕簟是担心宋南锦吃了什么难吃的,一直都没什么胃口。 还以为她是伤了脾胃,所以去请了陆世微,想让陆世微来给她看看,看看是不是生病了,或许是受凉了,所以很畏冷。 “我?给我看病?”宋南锦稍稍的张了嘴,她还有些吃惊,她没觉得自己病了啊,或许就只是怕冷罢了。 “之前嫂嫂身边的人都跟我说过了,又问我有没有什么喝了能让人生暖开胃的药,嫂嫂近日胃口不好,怕是伤了脾胃。” 陆世微说的时候脸色很正经,她刚刚没来之前,已经在屋里开药方了。 “我没事的,就是,有点怕冷,没什么大事,不用了。”宋南锦说完便转头看向了一边的筠诸和枕簟,这两个小姑娘,倒是很会帮她拿主意啊。 她们俩对上了宋南锦的眼神,有些躲避,但意思也是为了她好,冬日里,就是容易受凉生寒,只是看看,真没事了也是好事。 “嫂嫂,还是让我看看吧,以防万一嘛。”陆世微说完便先挽了挽自己的衣袖,又转眼看向了宋南锦,示意她伸手来,先把把脉。 宋南锦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也不好辜负她的一番好意,也还是伸出了右手,挽了挽衣袖。 怕她嫌冷,陆世微拿出了一个帕子来折了两下,垫在了宋南锦的手腕下。 陆世微的手指刚触到她的手腕时,宋南锦是感觉她的手指还有些凉,不过也没往回缩手,擡了眼来认真看着陆世微的脸。 屋内的玉壶春瓶里插着新鲜的水仙和单瓣的红山茶,甚有几分花香味,缠着她们的鼻尖,很静心。 宋南锦一直看着陆世微的神色,刚刚她的眉目还挺舒展的,只是她又微微的皱起了眉,是有股清愁,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宋南锦本是心里不慌的,不过看着她的脸色并不轻松,心疑难道自己是真的生了病了。 这一般大夫的神色都不好看,这看病的人心情又怎么会舒畅呢。 “呃,世微,到底我是真的生病了吗?”宋南锦察觉到陆世微的手是一下便松了力,她还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看你的神色,是情况不大好吧?”宋南锦也微微的蹙起了眉,她心里倒是有些紧张了起来。 筠诸和枕簟也一直看着她们,也很想知道,到底是有没有事。 “世微?”宋南锦拿着左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她是在出神吗。 “我到底有没有事啊?” “有。”陆世微突然有些楞,这下才又接住了她的话,她是真有事。 “啊?”宋南锦听着她这般说,心里一沈,神色更紧张了些,她咽了咽喉咙,心也提上了不少来,她还等着世微的下句话呢。 “那到底是什么病啊?真的很严重吗?”宋南锦赶紧又追问,陆世微突然一松懈,见她这般郑重,她又想来笑。 “嫂嫂,” “你有身孕了。” 陆世微这话一说完,屋内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筠诸和枕簟微微张着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陆世微刚刚那般紧张的神色已经换了,她扯着嘴角笑,她刚刚只是还有些不确定,所以她又拉过了宋南锦的手把了脉,宋南锦确实是怀孕了,应该有两个月左右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还想说一句,要不再请一位大夫来给她看看,这也不能出错嘛。 只是,陆世微倒是清醒了来,宋南锦倒是变懵了。 陆世微刚刚跟她说的话,她一字一句的都听清了,她满脑子都迟缓了些。 “我,我怀孕了?”宋南锦眼眶有些微微发红,她眼里的惊愕,还没消去。 见她是还不信,陆世微赶紧又点了点头,她都把了两次脉了,应该是没有错的。 “嫂嫂的身孕,应该已经 有快两个月了。不过或许也是因为嫂嫂的身孕反应不明显,所以嫂嫂并没有察觉出来。” “之前我还有见过,都快三个月了,才知道自己有身孕的。”陆世微又继续跟她解释了些。 “那娘子最近犯困和没有食欲应该也是因为有身孕的缘故吧?”筠诸插了一问话来,其实她之前也有些疑心,不过宋南锦之前也确实是犯懒,所以她也就打退了这个念头。 “应该是。” “其实,”陆世微想说起其他的,她又往宋南锦身边凑近了些,压着声又道, “嫂嫂难道没有发觉自己的月事,应该是有问题的吗?” “呃,”宋南锦一时晕了头,月事这个,她之前也有过不大正常的情况,她也以为只是寻常罢了。 “我之前,没多大注意,事情太多了。” 宋南锦现在才缓了过来,她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原来已经有两个月了,她自己一直都没发现。 “哈哈哈,世微应该快有一个小侄子或是小侄女了吧?”陆世微笑得更开了些,筠诸和枕簟,黄昏也来笑,宋南锦的脸变得稍稍红了些,她低了低头,没再说话。 “若是哥哥今日回来了,哥哥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陆世微甜甜的一笑,脑子里已经幻想到陆世宁若是知道了这个事的开心样子了。 “这是大喜事,我去吩咐厨房午饭多做几道补身体的菜来,让娘子多吃些。”筠诸也是笑着说完便要走出屋去,还没多走两步,宋南锦突然喊住了她,这不是该吃什么东西的事,她还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呃,还是暂时不要说出去的好。” “为什么啊,这是好事啊。”宋南锦这样一说,其他人,都是一脸楞。 “嫂嫂,为什么啊。”世微也呆着头也不知道她这是啥意思,若是今天哥哥回来了,他不得高兴惨。 “呃,” “我是,不想太张扬。”宋南锦掩口轻咳了两声,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其实是有私心。 “世微啊,我想自己跟你哥哥说。” “在他回来之前,你们还是不要跟他说了。”宋南锦擡了头来,扫了她们一眼,筠诸和枕簟自然是听话的,陆世微虽是有些不解,但还是听她的就是。 “嫂嫂说的也对,还是要自己亲口告诉他,他才会觉得是真高兴。” “那,我们就先替嫂嫂瞒着,不过,”陆世微藏着笑,她得要点甜头啊。 “什么?”宋南锦看着她的眼睛,她是打着什么坏注意呢,这姑娘,现在也学坏了。 “不过,嫂嫂是不是该给一点封口费啊?毕竟我们心里一直藏着这个秘密,要是嘴不牢的话,我们要是一见着了我哥哥,那也就指不定就随口说了。” “小姑娘,你也学坏了啊?嗯?”宋南锦听着她这般说,突然上手去敲了敲陆世微的额头,又刮了刮她的鼻子,她现在是很会跟她说笑的了。 “哈哈哈,嫂嫂,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你知道的,我这嘴,没那么牢的。”陆世微又赶紧使坏,筠诸她们只是笑,她们可都是知情人。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宋南锦说罢缓缓的站去了身来,走去了里屋,去梳妆柜上拿了一箱子首饰,撩起了珠帘,走了回来。 “诺,这就是封口费了。”宋南锦推过了首饰盒子,只说她随便选,她都可以拿走。 见她这般认真的样子,陆世微叉着自己的腰,也只是笑。 等着笑完了,陆世微只是拿过了这一个首饰盒子,只跟宋南锦说,她可以都要嘛,她都喜欢。 里面有支青柳梅花簪,还是陆世宁之前送给她的。 “嫂嫂,我可都拿走了?”陆世微已经抱住了这个首饰盒子,看着宋南锦这有些舍不得的模样,也只是想来逗逗她。 “要是喜欢都拿走吧。去吧去吧。”宋南锦侧过了身来,没看着世微,她朝陆世微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带着她的封口费走吧,要不然,她可能就真的舍不得了。 “哈哈哈。”陆世微笑得很灿烂,真抱着首饰盒子,又跟她们几个说,跟着她出去分首饰了,这是封口费啊。 “谢谢嫂嫂啦!” 雪中含香,还含着少女明媚的笑,渗着满心的欢喜。 屋内的花香,是也还透着一股清甜,宋南锦还坐在位上,她们都先出去了,就剩了她一个人在这里。 她脸上还挂着笑,这孩子,来的可是真巧,现在家里是双喜临门啊。 宋南锦轻轻的叹了口气,忽然转头看向了明窗边, 白日里外面下了雪,这屋内都透进了雪光,是很明亮。 忽尔想起了江南杭州的冬日,杭州的雪,同样在一扇明窗边,小南锦就坐在一长桌边,看着身边的人在作画。 忽然擡头看向了窗外,青竹上还覆着小雪,她又转了头,手执画笔在作画的人,是世宁哥哥。 他画的海面上的帆船,还有几只大鸟,她都还记得。 冬十二月,於杭州家中书房,作冬日海景画,留与青梅,以此留念,世宁。 第170章 第一百七十回 第170章 第一百七十回 这十一月的雪还没落尽, 汴京整个城,已经被雪覆盖完了。 大街上各家小贩都生起了炉子,羊肉汤的味道是很浓郁。 今日是初十, 陆世宁和几个同僚去吃过了饭才回了家。 不过,议论如今的政事, 他倒是少言。 之前御史弹劾皇城司, 也拿出了实质的指证,官家下了旨, 皇城司副使也被撤职了。 这段时日, 那些言官们倒是还收敛了些, 只是听说, 官家最近的心情都不大好。 因为朝中改制一事, 他们争论了许久, 王相之前遇刺一事,到现在都还没有个确定的结果, 只是这暗底下的争流涌动,官家也不是不清楚。 陆世宁多时都是听着他们讲, 自己倒是少说。 当初江南一案的事,陆世宁在开封府查了不少的卷宗, 只是能得到的线索很少, 他心里也一直放不下。 吃着这碗羊肉的时候, 陆世宁的心其实是飘的。 冬日的夜来的很快,陆世宁出了酒楼,外面已经不甚明亮了。 撑着伞, 陆世宁还想去买些什么。 一盏盏明灯照亮了积雪的路, 陆世宁踩着一脚的雪,心里虽没多高的兴致, 不过,这初冬的雪,却也是有一番风月可谈。 戌时四刻左右,陆世宁才回了家。 这雪是越下越大,陆世宁的鸦青色披风上都沾上了不少的雪花。 陆世宁擡头来看门前挂着的两盏灯,那明黄的烛光,看着是心里要暖一些。 陆世宁拎着个食盒,直接去了正屋。 刚进屋,便闻见了一阵水仙花的香气,这屋里,是如春天般温暖。 宋南锦在书案边看账本,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擡了眼来看,她一下就站了起来。 筠诸顺势想来扶她,担心她摔倒。 宋南锦撩开了珠帘,来瞧他。 陆世宁刚解了披风,又坐下想来脱鞋。 好像是这靴子里,是进了些雪水,他穿的有些久了,都有些坏了。 “现在怎么突然回来了”今日是初十,确实是个休沐的日子,不过今日白日里没见着他回来,宋南锦是又以为他不会回来了。 “有空我当然回来了。”陆世宁自己脱了靴子,擡起了头来,对着她眨着眼睛。 宋南锦对上了他的眼神,能看得出,他精神其实不是很好,或是案牍太多了,他累了。 “怎么?还想不到吗?”陆世宁赤脚踩在地上,他朝着她昂昂头,示意她回神来。 还是在家里住,更暖和些。 宋南锦看见了他的脚,立时便回了神来。 “呃,我去给你拿双新靴子来。” “好啊。”陆世宁点了点头,看着她进了里屋去。 筠诸给他端了杯热茶来,陆世宁的手脚还是很凉的。 他很畏冷,有体寒的毛病,靠近他,就像是挨着个冰山一般。十焉离着他也是有些远,他太冷了。 陆世宁转头看向了他,示意他自己出去就行了,刚刚他们去买点心的时候,十焉又说要给黄昏买一些,他手里还拎着个盒子呢,陆世宁示意他还不赶紧去找黄昏,顺带去看看世微。 十焉看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就先溜出去了。 宋南锦拿了双新靴子来,又说他先换上,这也不能光着脚踩在地上啊,现在又不是夏天。 陆世宁接过了她手里的靴子,示意他自己可以穿,这好像是新做的,里面都加了更厚的褥子。 “我刚刚还去买了这个,玉芳斋卖得很好的,是桂花山楂糕,我之前胃口不好的时候,就吃了很多山楂开胃。” “刚刚我偷吃了一个,味道很不错,尝尝?”陆世宁侧身去打开了桌上放着的那个食盒,一打开了食盒,便闻见了这香味。 宋南锦坐在了他的身边,陆世宁先拿了一小块递到了她的嘴边,宋南锦突然一楞,往后稍稍的躲了一下,她转着眼睛,话到了嘴边,她却暂时说不口。 鼻尖还有着花香,宋南锦眨着眼睛,只是看着面前的陆世宁。 “怎么了?不喜欢?”陆世宁见她这个反应,小声的问了一句,这酸酸甜甜的东西,姑娘不都喜欢嘛。 陆世宁又稍稍的往她跟前递了递,嗯了一声,筠诸和枕簟转了眼来看,突然都喊了一声大人。 她们俩这一惊一咋的,陆世宁有些被吓到了。 “呃,大人,娘子,不能吃 这个。”筠诸和枕簟都走了过来,候在了宋南锦的身边,替她说了个明白。 “为什么?这很好吃的。”陆世宁虽不解,但也收回了手,他的记忆里,宋南锦也不讨厌这山楂啊。 “呃,娘子最近脾胃不大好,这山楂太酸了,怕是会刺激肠胃,还是不要吃了的好。”枕簟刚刚和筠诸对视了一眼,这随口编了个借口,也不知道能不能瞒过去。 她们俩有些心虚,说完了这话,赶紧转了眼,没再去看他。 “哦。”陆世宁将手里的这块点心放了回去,又问起她是不是真的不舒服。 “不过,这脾胃不好,要是也没有食欲的话,不是更应该吃些酸的东西来开胃吗?嗯?”陆世宁想起了这个医理,他胃口不好也会吃些酸的。 “呃,我看你还冷着,我让她们去备热水,你先洗个脚好吧?”宋南锦摸了摸他的手,是还冷着的,又顺势转了话题,陆世宁见势也收了话,只是点了头。 “你吃饭了吗?要不再吃点东西?”宋南锦吩咐了筠诸和枕簟先下去备热水,也不知道他吃过饭没有。 “不用了,我跟他们都吃过了。”陆世宁也摆了摆手,靠回到了椅背上。 “哦。”宋南锦小声的嗯了一声,也只是不再说话了。 陆世宁转过了眼来,看着她的侧脸,是想摸摸她的脸。 “我记得你以前也不讨厌山楂啊,现在不喜欢了吗?”陆世宁从椅背上抽了身来,抛开了旁边小桌上的盒子,就撑着手来看着她。 宋南锦听着他这般问,也稍稍的转过了头来看他,突然见着他这般样子,宋南锦是真的现在说不出来。 “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眼底都有些黑,还是早些洗脸洗脚休息了吧。”宋南锦起身就要走,她想去看看床铺好没有,她刚刚一直在看账本,没想着他会回来。 现在天更冷了,要多加一床被褥。 陆世宁已经察觉到她话里有些躲避,不知道她是在隐藏什么,不过也一时没直接戳破她。 他审案子审多了,这人撒谎的时候,试图躲避的时候,是个什么语态神色,他可都清楚都能看得出来。 宋南锦走进了里屋,便先舒了口气,果然,一见着他,她还真的没想好跟他怎么说。 陆世宁坐在位上,是又想着来等会儿来套她的话了。 不出一刻功夫,筠诸和枕簟已经端了热水来,陆世宁示意她们俩先下去,他有话跟娘子说。 夜深了,都该休息了。 筠诸和枕簟的眼神有刻迟疑,又猜测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可是他这个反应,确实太冷静了点。 陆世宁给了个眼神给她们俩,她们俩是很快的便溜出去了。 这盆里的热水还大冒着热气,陆世宁没先脱靴子,还只是坐着喝茶。 宋南锦拿了件外裳来,示意他披上,这天很冷。 “水都备好了,你怎么还不洗?” “冬天冷,更应该泡个脚。” “哦,我忘了,你要再加点这药包吗?我去拿。”宋南锦说了好一通的话,陆世宁等着她讲完后立刻便伸手去拉住了她。 轻轻的一拽,陆世宁将宋南锦拉到了自己的怀里,宋南锦就坐在他的腿上,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干嘛?”宋南锦的手还在推着他,示意他赶紧放开自己,该泡脚了啊。 陆世宁没管她,只是一手抱着她的胳膊,一手揽着她的腰,或许是她觉得痒了,宋南锦总感觉不大自在。 他的手虽冷,但是靠得近了,宋南锦也感觉这气息有点温热。 陆世宁只是一直抱着她,头就搁在她的肩膀处,一直不肯撒手。 这大冬天的,还是抱着她更觉得暖和。 “你到底怎么了?”宋南锦温声的又问了他一遍,陆世宁只是哼哼,他好像是在跟她撒娇。 宋南锦摸了摸他的脸,也是感觉有些冷。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嗯?”陆世宁说完这个嗯,抚上她腰间的力便多了一份,宋南锦暗自惊了一声,他这是故意的吧。 “我?我能有什么事啊?你想多了。先泡脚吧。”宋南锦再次上手去推了推他,陆世宁像是黏在了她的身上似的,甩也甩不开。 “真的没有吗?”陆世宁还靠着她,压着声问了她,她这样子,他一眼就看了出来。 “是不是郡王府?”陆世宁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这个念头,他突然擡起了头来,正色的看着了她的眼睛,也只有涉及到这件事,她才会这么支支 吾吾的。 “呵,你都在胡乱猜测些什么?不是这事。”宋南锦被他说的也是云里雾里的,轻轻的摇了摇头,否认了他刚刚说的话。 “哦,那就是肯定有事没告诉我了?嗯?”陆世宁轻轻的扯着嘴角,对她套话,是有办法的。 宋南锦看着他这般笑,上手打了他两下,他怎么现在说话也来这么绕弯子,看来是都学坏了。 陆世宁受着她的抱怨,等着她打完后又握住了她的左手,在她的掌心吻了吻,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这个办法,最有用。 “哎呀,真没什么事。”宋南锦想直接挣开来,陆世宁摸上了她的脸,直接便吻上了她的唇,他有些用力,还有手。 陆世宁揽着她腰的手又使了两分力,这锢得有些紧,宋南锦感觉到有些不适,也担心自己腹中的孩子,她直接用力推开了他。 “陆世宁,你不要这么用力锢着我,我腰疼。”宋南锦示意他先冷静冷静,这手也该松些。 “不,要是你再不跟我说,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的罢休吗?”陆世宁没有松开他的手,还是在她的颈间蹭。 “陆世宁,我有身孕了。”宋南锦是没跟他开玩笑,他再这么使力的话,他的孩子都要不稳了。 “什么?”陆世宁突然被她这话吓得一激灵,瞬间是醒了神来,擡起了头来看着了她的眼睛。 宋南锦这下是没躲避,见他是发楞了,手也没使力了,就直接离了他的怀里,站直了身。 她就站在陆世宁的面前,陆世宁是还有些发楞,瞪大了眼睛,反应有些呆滞。她又点了点头,又解释说,是月初的时候,世微给诊的脉,她也已经请过明家的大夫来看过了,就是有身孕了,已经两个月了。 宋南锦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陆世宁直接便站了起来,差点吓到了宋南锦。 她往后微微一退,陆世宁这下是反应了来,他直接揽住了她的肩,大笑着又赶紧追问好几遍,他眼睛笑开的像个月牙似的。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不吃那个山楂的?”陆世宁呵呵的笑,宋南锦虽是被他这个反应直接给吓到了,不过也点了点头,有身孕的人是不能吃那个山楂的。 陆世宁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自己居然是没想到这里来。 宋南锦摸了摸他的脸,又说他笑得像个傻子呆子一样,陆世宁低头笑够了,直接便抱起了她,转了几圈。 宋南锦大声的惊喊了一声,他这是干什么。她只得扶住了陆世宁的肩,万一他手不稳怎么办。 “好啦,好啦,你赶紧放我下来。” 宋南锦摸上了陆世宁这有些发红的耳朵,他是还在兴头上,还得冷静冷静。 陆世宁听了她的话,也是高兴得上了头,还是不能这么抱着她。 “不好意思啊,我是,我,有些不知所措了。”陆世宁慢慢的放下了她来,将她放到了椅子上。 “我,我,”陆世宁就蹲在了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看向了她的肚子。 “我不知道,这好突然。”陆世宁突然脑子有些空白,宋南锦瞧他这个傻样,也掩口笑了许久。 “我之前也没发现,我还说我之前那么犯困是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宋南锦说起了之前的事,也是她没多在意,只觉得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第171章 第一百七十一回 第171章 第一百七十一回 刚刚他们俩这般放肆的笑, 筠诸和枕簟她们在外面也听见了声,但又不敢直接进来,不过也猜着他是知道了这个事, 所以才笑得这么舒朗吧。 “已经有两个月了吗可是我看着你的样子,还是跟之前没什么不一样的啊。” “呆子, 才两个月, 当然不显怀了。”冬日里穿的衣裳也厚,更不容易看出来了。 “哦。”陆世宁听完她的话, 只是点头, 他还蹲在她身边, 看他的样子, 确实是呆了。 “行了, 你赶紧泡脚吧, 等会儿水要凉了。”宋南锦拍了拍他的脸,示意他起来。 陆世宁嘴角上还扬着笑, 他慢慢的站了起来,自己去挪了水盆在她身边, 还说要不她先泡。 “你还饿吗?我去给你做吃的?”陆世宁又坐回到了她身边,刚刚那个点心她吃不了, 那可以吃些其他的啊。 “行了, 你赶紧泡脚吧, 我晚饭都已经吃过了,喝了两碗汤,我现在真不饿。” “呆子, 你赶紧的。” “哦。” 陆世宁又挪过了那水盆, 脱了靴子就要放脚。 宋南锦贪这口茶水,正要端起茶盏来喝一口, 突然又听得他一声惨叫,宋南锦的手又一抖,忙问着他怎么了。 陆世宁的手抓着椅子把手,他突然擡起了自己的脚,这表情,他是被烫到了。 “这水,好烫。” 陆世宁感觉有些疼,他刚刚高兴的已经是忘记了用手试试水了。 宋南锦看着他这个狼狈样,也哈哈的笑了几声。 “我,我忘记给你加凉水了,对不起啊。” “没事,是我忘记了试水了。” “我去给你拿凉水吧。” “还是我去吧,去外面捧一手雪,也可以当凉水呀。”陆世宁忍着疼,又穿上了靴子,他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不过他心里还是暖的。 刚刚宋南锦去铺床,陆世宁只说可以多加一床被褥,这样睡得更软。 虽然已经是三更天了,但他们俩还没睡着。 他们俩面对着面,陆世宁替她盖好了被褥,他像是突然情绪不高似的。 里屋内虽是歇了灯了,但宋南锦还是能够感觉到他是在叹气。 “怎么了?”宋南锦往他身边靠近了些,知道他还没有睡着。 “我想起了我爹娘。”陆世宁平躺着,虽是只看得见一阵黑,但他眼里却是有了他爹娘的影子。 宋南锦眼眸一暗,一时也没接话。 这算起来,陆父陆母去世得有快十年了。 陆世宁轻叹着气,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都快记不得爹娘的样子了。 “若是下个月你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相国寺,给公公婆婆上柱香吧。” “告诉他们,我们有孩子了,还有世微的事,也都一并告诉他们吧。” 宋南锦轻轻的上手拍着了他,陆世宁想着她是来哄小孩,轻笑了两声,他又侧过了身来,轻轻的揽她进了自己的怀里。 还是贴近些更暖和。 “还是等一段时日吧,你现在不大方便,我不大放心。” “等着明年开春了,我带你出城去放风筝吧?”陆世宁的头就搁在她的头边,他闭了眼,在她身边,他很安心。 他的手放在她的背上,却也没使力。 “好啊。”宋南锦也顺势点了点头,其实天这么冷,她也不是很想出门。 盖了两层被褥,这会儿了,她才感觉到陆世宁身上是没刚刚那么冷了。 “世微的事,估计还要忙,我觉得还是我来吧,你现在不能太累着了,我也不好不管吧?”陆世宁突然说起了陆世微的事,虽说都是两件喜事,不过也会劳累人的。 “你公事还多呢,也不是时时都有空的。” “世微的事,也没那么急,也不是天天都很忙。” “再说了,我可以让筠诸和枕簟去办啊,我就是过个目,没什么的。” “可惜我现在家中没有其他的长辈,能够为你分担一些。”陆世宁说起了这个,之前他成婚的时候,他还有姨母在呢。 虽说现在沈家的人也在汴京里头了,但陆世宁其实除了有事求办,走动的不是很多。 “那这次,还要请姨母来吗?”宋南锦也想起了这个,陆世宁只是叹气,会写信告诉她的,至於她会不会来,也不能强求啊。 “ 从福州来汴京,其实也挺远的,若是姨母不得空,我会请舅舅来的。”这些事,陆世宁都已经考虑过了。 “好吧。” 宋南锦轻轻的点了点头,说起了陆世微的事,他情绪还更好了些。 “说实话,其实我都觉得这像是一场梦一般,我当初小时心悦的人,如今就躺在我的怀里。” 陆世宁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回忆起了曾经的日子,他可真觉得如今还似梦一般。 “你现在抱着的人是真的,听见的话也是真的,怎么还会有这种感觉?” 宋南锦稍稍的擡起头来看他,她可不觉得这是假的。 自她第一次见到他,便觉得或许他们是真有缘分的。 “我只是觉得,这些都是我失而覆得的珍宝,我还当只是黄粱一梦罢了。”陆世宁轻笑了一声,他之前,可是写过退婚书的。 失而覆得,哼,宋南锦想到这个词,也记起了他之前写过退婚书的事。 “陆世宁,如果我没有等你的话,或许我们不会有现在了。” “所以你当初有想到过,如果我因为你的退婚书,又嫁给了别人呢?若是我们分开了,你在汴京来又遇见我了呢?你会想什么?”宋南锦说起了这个,便突然有了兴致,她一连问了好些,想听听他的回答。 陆世宁心里一惊,原来她是真知道了退婚一事,他开始还以为宋父没有告诉给她,那封信,他是专门写给宋父的。 “呃,”陆世宁迟疑了半刻,他之前虽是有想过这些,不过那到底只是假设。 “若真是那样的话,就算真的再遇见了,我也只会看几眼,再装作不认识了吧。” “为什么?”宋南锦像是对这个回答不大满意,陆世宁咽了咽喉咙,他不是非绝情寡义啊。 “你都有了自己新的生活了,我何必再多打扰。” “难道这不是寻常理吗?”陆世宁担心她会激动,越说越有些心虚。 “你说的有道理,我能说什么。”宋南锦躺了回去,离了他的怀里。 陆世宁察觉到了她有些不对,又赶紧说,这不是假设嘛,当初他家道中落,他是实属无奈,才写了那封退婚书,他那时也很舍不得的啊,落笔的时候,还洒过不少的眼泪啊。 “我当初没有了家世,也还无功名,我拿什么娶你?”陆世宁往她身边再挪了挪,拿手去戳了戳她的胳膊,他说的都是真话。 就像他刚回来的时候,不会只因为一双靴子来撒谎骗她一样,他也有苦衷。 “难道就凭着一颗真心吗?真心谁都有,只是成婚过日子,要靠的又不止是真心。” “嗯?”陆世宁上手揽住了她的腰,但却没使力。 他轻声轻语的,字字句句说的都很冷静理智。 “因为我娶你,是我高攀了。我总不能,让你嫁给我了,却连一个安稳的日子都过不了吧?” “我不想做那种很没用的人。”凡事只有靠自己得来的,才会过的踏实心安。 “阿锦,真心我有,诺言我也可许,可是,这些嘴上的功夫,只能骗骗自己,只能蒙蔽一时。” “我不想过得不踏实。”陆世宁说完,头就在她的肩上蹭,宋南锦突然一笑,她又不是生气了,只是觉得若真是那样的话,她也会觉得很遗憾的。 可是啊,眼前才是真的,那些假设都是假的。 听着她是笑了,陆世宁心里也松了很多。 “陆世宁,我都明白。”宋南锦又翻了身来看着他,她又摸了摸他的脸,他只要一委屈,他这眼睛都像是水汪汪的。 “你想过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吗?”她这下突然转了话题,陆世宁还没反应来。 “呃,今天我才知道,还没想。” “等我有空去翻翻书吧,反正也还不急。”陆世宁心里已经记下了这个事,男孩女孩的名字他都会想的。 “你现在有身孕了,万事要小心些。我这边到了年底了,公事也多,不能时时来陪你,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些。” “说起了这件事,我们要告诉给宋家的人吗?岳父也应该知道吧?”陆世宁跟她商量了这个事,其实他是想让宋家再多来两个能帮着她理事的人,虽说陆家人口不多,但到底总还是有事的。 “嗯,还是先不要张扬出去了,我现在还没坐稳,要是亲戚朋友都知道了,都来上门,我也是懒得应付。” “尤其是,我不想让郡王府的人知道。”宋南锦说起郡王府都很警醒,她也是很奇怪,为什么陆家和宋家很多事 ,郡王府的人都一清二楚。 她其实有些后怕,当初她的亲弟弟,宋谨时,就是因为郡王府的缘故才丢了命,郡主娘娘也因为这个事,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了。 之前陆世宁待在汴京里头,她还担心,郡王府的人会对他怎么样呢。 陆世宁瞬时明白了她的话,她说得也对,还是在家清清静静的养身为好。 “嗯,还是清净点为好,我也喜欢清净。” “你别多担心了,要是还有其他的事,我可以去问俞娘子啊,我们姑娘间总是好说话的。” “好啊。”陆世宁便点了点头,她自己有主意就好。 “我把四以留在你身边吧,现在世微还在家里,她能时时的帮着你,我也放心。” “嗯。” 夜深雪还重,寒气还有,陆世宁抱着她睡,自己身上都暖和了不少。 扶风居的灯还没灭,黄昏见着是夜更深了,缓缓的起身又要去给陆世微拿件更厚的外裳。 刚刚吃过了十焉送来的点心,陆世微看见了这个点心,也想起了该再翻翻医术,写个单子出来,这怀有身孕的人能吃些什么,不能吃些什么。 还有安胎药,她也得看仔细了。 已经是子时三刻了,陆世微却还有精神。 她其实想在家里多留一阵,这样好照顾宋南锦。 黄昏都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了,也是困了。 不过她还是去多点了一盏灯来放到了书案上,怕她看久了伤了眼睛。 扶风居外的池子里,都浸了雪水,那里面的鱼儿都只躲在水面下,谁也不冒头。 之前去买了几盆山茶花就摆在门前的廊下,估计再过段时日也要开花了。 冬日里,总还有花可看。 第172章 第一百七十二回 第172章 第一百七十二回 在明家来下聘礼之前, 宋南锦将之前做好的那两件衣裳都让人去拿给了俞娘子,她所绣的是合欢花和金鱼,还是双面绣。 正面看和反面看都是不一样的绣面, 这还是郡主娘娘教给她的。 陆世宁自从知道她是有身孕后,他也会尽量多抽时间回来看看她。 不过他还是担心现在因为陆世微的事, 她会累着。 十五这天, 明商陆和楚娘子又上了门来,是给宋南锦来把脉的。 这倒不是来说亲事下聘的, 楚娘子在女子医科上是更拿手一些。 这也是得了明家老太太的真传。 明家人巳时一刻上了陆家的门, 楚娘子一见着了宋南锦, 便是跟她道喜, 这陆家看来是双喜临门。 宋南锦和陆世微就在正宁堂里, 这次是换了径山茶。 明商陆跟在楚娘子的身后, 也只是默然的拎着医箱,还有个食盒, 他每次来都会给陆世微带好吃的。 进了正宁堂,这茶香已经候上了。 宋南锦一见着了他们来, 起身就要来迎,筠诸和枕簟一直扶着她, 担心她走急了, 会摔着。 “楚娘子安好。”宋南锦跟她行了礼, 楚娘子只是笑着,示意她赶紧坐。 “我瞧你的气色还是好的,想来也是安稳的。”楚娘子还没顾得上喝茶, 便先往宋南锦的脸上仔细的看了看。 或许也是这堂内烧了炭, 她也有脸红。 “呃,是还好。”宋南锦稍稍的低了低头, 她最近,确实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连呕吐都还算轻的。 陆世宁上次回来还给她带了酸橘子,不过她只吃了一个,也不觉得嘴里发苦。 楚娘子看她还好,便也放了心,又示意她擡手来,她还是要把把脉。 宋南锦挽了挽自己的衣袖,筠诸又赶紧将自己手里的帕子折了两下,垫在了她的手腕下。 明商陆将医箱放在了一边的椅子上,他只是站着,还没跟陆世微说上半句话。 “不知道娘子最近的饮食如何?吃得多少?又吐得多少?”楚娘子收回了自己的手,宋南锦的胎像还算稳的,只是这还没满三个月,她还是得多休养,不能太过劳累。 “呃,吃的其实跟之前没什么不一样的,除了一些不能吃的,我的胃口还算好。” “这吐得倒是也没那么厉害。”宋南锦如实的跟她说了清楚,她其实反而还比之前更能吃了,胃口更好了些,就是有时候,口味变化得很快。 她还觉得,陆世宁的胃口反而没那么好。 “嗯。”楚娘子听完了她的话,也是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得多注意。 “虽说怀有身孕是两个身子的人了,是该多吃一些,但也要记得,不可滋补的过甚,否则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每日里还是得走两步,总是躺在屋里,这人的心情也不会好的。” “嗯。” 宋南锦连连的点了头,她都记得的,其实陆世微之前还给她递了张单子,写了就是有身孕的人不能吃什么,还有什么食物不能混在一起吃的。 陆世微写的很仔细,筠诸已经吩咐了厨房,每日里要多注意,厨房的晚色,也是宋家的人,多少能放心些。 “之前世微姑娘开的药方单子,我也已经看过了,药性温和,倒是很适合现在娘子安胎。” “世微姑娘小小年纪,这医术确实很厉害。”楚娘子说起这事,便突然擡头来看了看在一旁坐着的陆世微,她有些一楞,倒是不敢受这样的夸赞。 明商陆抿着笑,稍稍的擡了头来看她,正好对上了她的眼神,陆世微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也是我们明家有福气,能娶到像世微姑娘这样的聪慧的人。”楚娘子说完笑了好一阵,陆世微稍有些脸红,她推说不敢当楚娘子的谬赞,都只是随手学来的一个本事,她只是能拿得出手看看脉还行。 明商陆听着她这般说,也自然是不信的,她的一手医术说不得还真比他更厉害。 “今日厨房的人去买了鲜羊肉和兔子,楚娘子再留下用个饭吧。”宋南锦给了个眼神给枕簟,让她去拿之前宋南锦做的几个香囊,她也是想感谢感谢楚娘子和明二公子。 “若是娘子和二公子得空,再多留会儿也好啊,反正时辰还早。”宋南锦急着挽留他们,明商陆倒是想留,今日特意来了陆家,其实他还是想提下聘的事。 不过最近家里老太太来了,他也时常要 回去看看。 “那我们就是太打扰了。”楚娘子还有番推辞,枕簟将几个香囊都拿了来,都是之前宋南锦自己做的,上面的流苏穗,也是自己和几个丫头们一起做的。 “这里面放了香料,我就是当来感谢感谢楚娘子和二公子了。”楚娘子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只说她是手巧,也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手艺的。 “这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多在家里待会儿,也多喝口茶,暖一暖。” “我也总感觉今年汴京的雪好似要比往年更大一些。” “过夏的时候,这还有飓风,冬日里雪大一些,也是寻常。”楚娘子和宋南锦聊起了其他的,明商陆小心的将自己刚刚带来的食盒往她们跟前挪了挪,正好可以拿来佐茶。 “不知道宋姐姐喜不喜欢这酸梅,闻着虽是感觉很酸,不过入口也很好的。”明商陆拿出了那酸梅子,他还记得他的大嫂之前有身孕的时候,明君迁也总给她买酸梅子吃。 “呵呵。”宋南锦轻轻一笑,只问他,这肯定是买给陆世微的,她还是不要沾光了。 明商陆挠了挠头,他轻咳了两声,他虽确实是买给陆世微的,不过他还是给宋南锦买了酸梅的,这也是他的一点心意。 “之前我大嫂有身孕的时候,也喜欢吃这个,不知道宋姐姐吃不吃得惯。” “多谢二公子了。”宋南锦也没再推拒,还想着给陆世宁留一些,他胃口不好,倒是也可以多吃些这个。 明家的人在陆家用过了饭才走的,四春堂还有事,他也不能多留。 也是为着下聘礼的事,明家最近事情挺多的,宋南锦也不再留他们了,临出门的时候,明商陆还跟陆世微说了几句要她注意天寒加衣的话,也不要多喝冷酒,容易伤了脾胃。 楚娘子拉着他赶紧就走了,以后有的话说,在门口就别多逗留了,陆世微只是点头,她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明商陆边走边回了两次头,差点都走过了马车,陆世微见着了他这个样子,也掩口偷笑,身边的丫头们可是笑得比她开心。 他跟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进屋去,外面还有些冷。 陆世微见着他们的马车离了巷子,才转了身回了正屋去。 这雪还厚,未见着午后的阳光。 陆世微进了正屋去,见着宋南锦还在屋里走动,桌上还摆了很多点心果子,不过她都还没吃。 “他们走了?”宋南锦转了眼来,瞧见了她,陆世微点了点头,他们已经走了。 “嗯。” 宋南锦手里还拿着个册子在看,陆世微想让她坐下,她该多歇歇,宋南锦笑了笑,吃过了饭,还是不要赶紧坐下的好。 她也就只是走两步,没什么问题的。 “嫂嫂在看什么?”陆世微走近了她的身边,也转眼来瞧了瞧她手上的东西。 宋南锦拉住了她的胳膊,只说这是给她置办的嫁妆单子,她在看有什么遗漏的没有,这嫁妆呢,要早些准备好,什么都不能少。 “之前你哥哥给我的那些东西,我都会添进你的嫁妆单子里,这也是你哥哥同意的。” “啊?” “太多了吧?”陆世微有声惊讶,虽说陆家是肯定没有宋家有钱的,但其实陆世宁给她的那些,她觉得也够了。 “这不算多啊?谁还会嫌自己的嫁妆多啊?”宋南锦摸了摸她的小脸,她这个傻样,跟陆世宁还真是亲兄妹。 陆世微低了头,她可没想着要用宋南锦的嫁妆,这本就是她自己的东西,或是陆世宁也不大会同意的。 “你放心,我都会给你安排好的,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嫂嫂,我不是这个意思。”陆世微坐上了旁边的椅子,她其实不希望宋南锦用自己的东西。 “只是,哥哥之前跟我说过了,我不好用嫂嫂的东西,哥哥也不会同意的啊。”陆世微擡起了头来,宋南锦扶着腰,自己又在她身边坐下了。 “世微啊,这都是我跟你哥哥之前便商量好了的,你也不要想得太多了,我们是一家人,这还分个什么清楚呢。” “这嫁妆多了,你嫁过去了,这腰杆也会更挺些,你还有一手的好医术,谁不喜欢你啊?” 宋南锦在哄她,姑娘小些,心思就多些,还好陆世宁之前已经跟她提前说过了一遍,陆世微可能会跟她说什么,他可是心里很清楚的。 “世微,这个月呢,等着明家的人下了聘,婚期定了,你也就会知道这嫁妆更多些才会更好。” “明家人更多 些,要用钱的地方自然就更多。” “这些嫂嫂都给你想到了,你放心吧。”宋南锦牵上了她的手,示意她真的不要多心,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为母,她这个做嫂嫂的,当然也得为她多考虑着。 “世微,你会弹琴吗?我还说,送你一架琴,这是我阿娘留给我的。” 听见了这个是郡主娘娘的东西,陆世微赶紧摆手说自己不会弹琴,她可受不起。 “嫂嫂,还是你自己留着吧,这是郡主娘娘留给你的东西,我怎么好拿走。” “嫂嫂的琴艺更好,世微其实不怎么会。”也只是能入个门,谈不上多好。 “之前听嫂嫂弹琴,像是听了山间流水一般,如琉璃碎玉散地,似明珠滚落玉盘。”白居易曾在《琵琶行》中称赞琵琶弹奏时的高超技艺,虽未同世闻听过,不过只看那诗句,也能够想象那样悦耳的声音。 若不然,又怎么能说一句,江州司马青衫湿了。除了感怀是与琵琶女同病相怜罢了,也大抵是因为这琵琶声勾起了心中的无限感伤了吧。 琴音动耳,更是悦心。 宋南锦听着她这般说,大笑了几声,她这嘴可真甜。 她会弹琴,也是郡主娘娘小时常常握着她的手亲自教罢了。 昭阳郡主是老郡王的嫡幼女,还在闺阁时便已经传名,是一个温婉有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闺阁姑娘。 不过,现在这些话,也是没了。 “我其实也只会这一点点罢了,就留了那么几样东西,不过也是做个念想。” 还当不起这样的赞名。 “嫂嫂,其实世微有些担心你。”陆世微回握住了宋南锦的手,她其实还有话说。 “怎么?”宋南锦轻声的问了一句,见她眉目还微蹙,宋南锦还真以为她是有什么别的顾虑。 “其实,世微想等着嫂嫂生了孩子后,再说嫁人的事。”陆世微越说声音是越小,她只是担心等着她也嫁出去了,陆世宁其实也不是天天回来的,她一个人在家里,又有身孕,她实在是不大放心。 家里又没有其他的长辈来帮着她,就是陆世宁,恐怕这心里也不舒服的。 “哈哈哈。”宋南锦听着她说完后,舒朗的一笑,还以为她是有什么大事呢。 “你放心吧,我身边又不是没有人,我也不是到了完全挪动不了的地步。” “再说了,我怎么能因为我的私事,来耽误你的婚事啊。这可是不能开玩笑的。”宋南锦是真不大明白,她怎么会这么想。 本是等着明家的人过几日便来下聘了,或是再等一段时日,她就要嫁出去了,怎么能再等着她生了孩子之后再出嫁,这就是没规矩了。 “世微啊,这婚事是已经说定了的,要是我们再变卦,外头该说是我们没规矩了。” “你若是挂念我,时时回来看看我便是,你要是等着我生了孩子,那也得等到明年春后了,这么久,明二公子等得住吗?” 宋南锦跟她又来逗趣,陆世微不依她,转了头去,谁管他是怎么想的了。 “我怎么知道他,反正,我只是有些放心不下嫂嫂,若是你出了个什么事,身边人又不够,那可怎么办啊?” “你放心,我之前已经让人去跟宋家人说起了这个事,大娘子和我爹呢,就说会让几个家中以往管事的人来我身边帮着我,都是有经验有年纪的妈妈,我身边不是没有人的。” “你挂念着我,我知道,但是自己的事也该上心,我可不能耽误你啊。” “再说了,你还是可以多回来看看我啊,和二公子一起,以后他也得改口了啊。” “嗯。”陆世微还是点了点头,见她心里是有打算的,也不再多说了,即使她稍后去跟陆世宁说了她这番顾虑,陆世宁也不会让她管的。 婚事是婚事,他们的事又是自己的事,他们俩是口径一致,她还能说什么。 就是还待在正屋里,出门去见了院子里落的雪,陆世微还是能觉得心有些冷,她只是有些愧疚,陆世宁和宋南锦这段时日为了她的事,费神费力的,宋南锦有身孕还在给她置办嫁妆,要是她现在就走了,她心里是真的会过意不去。 只是,宋南锦是真不想耽误了她的事,陆世宁和她是一个意思,她也没有办法违背。 她想的也很入神,黄昏提醒她小心脚下,不要太岔神了。 “姑娘是担心大娘子呢?”黄昏也看明白了她的心思,刚刚听着她们俩说了半天,她也看得明白。 “大娘子不是个说空话的 人,想来是心里自己有主意的。” “即使是嫁过去了,也能时时回来看的。” “楚娘子和二公子不是还时常来大娘子请脉吗?想来他们也是能十分体谅的。”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只是,我心里总是担忧,总觉得,不大安慰。”陆世微低了头去看了脚边,这回廊上还沾着了些雪水。 “不如姑娘等着大人回来后再多问问吧?” “嗯。”她只楞楞的点了头,虽然她也能猜到了陆世宁会说什么。 第173章 第一百七十三回 第173章 第一百七十三回 十一月二十这天, 是明家来下聘的日子。 之前宋南锦和陆世宁还说,先不想让宋家的人知道,不过既然是想要人, 还是得有个正当理由,宋南锦还是让人回去跟宋父和大娘子说了, 是自己现在不大方便了, 需要帮手,还是觉得自己的家里人更放心些。 宋父知道了这事, 那是笑得合不拢嘴, 又赶紧让大娘子使唤几个好用能干的人过去。 大娘子虽是没说什么, 不过也是有些犯难, 最近她也是为了宋金知的婚事, 也是有些忙。 家里的人也缺呢。 不过大娘子还是听了宋父的话, 知道宋南锦是他心尖上的好闺女,不可轻慢, 也赶紧找了两三个在家里做事是做惯了的人。 宋金知呢,还是由宋父亲自去找了户读书人家, 也是今年中了举,年纪就比宋金知大个两岁, 叫做孟如许, 字识卿。 大娘子最开始其实也不是很乐意, 只是最先听着宋父说,瞧着这孟识卿,倒是跟当初陆世宁上门来见他们的模样也差不多, 就是感觉才学是没陆世宁好了, 这番中举,也是费了不少的功夫。 宋父大致是看中了他的才学, 但大娘子稍嫌他是家世单薄,家中还有两个妹妹弟弟,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一岁。 老夫亡故,老母经营着家里的生意,虽是在汴京里头还有两份薄产铺面,但到底也不真的算是门当户对啊。 大娘子虽是心里见着还存一份犹豫,不过见了这孟如许两三面后还是有些动容。 之前宋家拒了梁远候府的求亲,现在转头却选了个平凡人家,大娘子也不知道这外头是会怎么传的了。 不过宋父却不大管这些,说不得,这朝堂同僚还要说,他们是不攀高门富贵,真是清流人家了。 不过到底是个读书人,看着总归是规矩些,大娘子跟孟家的人商量了好一段时日后,才点了头,说捡个合适的婚期,就办了婚事就是。 宋南锦打发人来求人的时候,还顺带说了一句,是陆家也要办婚事了。 大娘子也还吃惊,谁都想凑到一块了,原来陆家姑娘说的婚事还是明家的人,想到了这里,其实大娘子还真说心里有份羡慕。 怎么陆家兄妹是娶的好,这嫁的也算好啊。 明家是世代医家,在汴京里头也是有名的,还有个公子在宫里做御医,这也是有份荣耀。 不过羡慕是羡慕,大娘子还是要好好的给宋金知办了这婚事,管嫁哪个人户,也得风风光光的。 陆家这头也其实不大清楚宋家那头的事,只是今日还有的忙。 陆世宁今日休沐,他也真待在了家里。 他起得早,虽说见她是有身子的人了,但是瞧着她还是睡得好,吃的好,也是心里放心了些。 陆世宁换了衣裳,就直接去了厨房看看,宋南锦还没醒,也实属是早了些,现在还是卯时末,陆世宁想去给她做粥。 或是有些嗜睡,家里的其他人都已经开始忙着了,扶风居也亮了灯,想着今日他还要来了,陆世微也早没了睡意。 厨房里的人都开始洗鱼洗菜了,陆世宁挽了挽袖子,自己想试着去做碗粥来。 不过或许是这柴有些湿了,陆世宁半天都没点起火来,旁边的丫头和小厮们都围在他身边看着,见他不行,又说要来帮他。 陆世宁被这烟连连呛了几声,示意他们再等等,他再试试。 之前他点火烤鱼也没这么费力啊。 难道是这个竈有问题?总不能是他的问题吧?嗯,一定是这样。 周边围着的丫头小厮们,都要看不过眼了,等着陆世宁站了起来,他脸上都有些脏了,虽他也没多在意,不过周边的人看着是想笑但又要憋笑。 他这个样子,就像那白猫专门去那竈底下取暖却沾了一身的柴灰似的。 有些狼狈。 陆世宁见他们只发楞,挥手示意他们都去干自己的事,他自己会煮。 他还是有些本事的。 众人都噤了声,各自散去干自己的事了。 这谁家大人为自己媳妇这么早就起来点火做粥了啊,这他们一直都不敢想的,今日却是见到了。 听见了外面的声音在忙,宋南锦迷迷糊糊的半醒了来,一摸着身边的被子,都没什么温度了,这下睁了眼来看,陆世宁却不在。 她拖着身上的被子,还正想出去看看,大概已经是辰时二刻,屋内还没点灯。 不过宋南锦披着被褥,还没走出里屋,便先闻见了一阵鱼香。 陆世宁端着碗鱼粥又进了屋来,一掀帘子,见着了宋南锦散着头发就披着被褥站在地上,连鞋子都没穿,忙说她也不怕冷。 陆世宁先放了这粥碗,又赶紧走近了她身边按着了她的肩膀,示意她赶紧回床上躺着去,这还早,她可不用起这么早。 “你说你,下床来怎么不穿鞋呢?这多冷啊。”陆世宁推着她赶紧躺回床上去,宋南锦刚刚是在发楞。 她还以为陆世宁是又有公事出去了。 “所以你刚刚是去厨房了?”宋南锦只坐在床上,陆世宁拿过了另外一层被褥来给她盖上,给她包完了整个身子,才又转身去端了那碗粥来。 宋南锦的双手都被裹在被褥里,她是有些哭笑不得,他这是裹粽子呢。 “这是你做的?”宋南锦还不大确信,陆世宁端了粥碗来坐在了床边,这粥还热着的。 “嗯呐。”陆世宁点头来说,话里还有份得意。 “来,尝尝?”陆世宁拿起了小勺,舀了口粥就到了宋南锦的嘴边,不过她还有份迟疑,这鱼粥看着还似乎很可以,不过宋南锦闻着这个味道,其实她也不是很想吃这一口。 “你还会做饭呢?”宋南锦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他,陆世宁只说自己只会烤鱼和做粥,其他的也不会。 就这点手艺了。 “你先尝尝?我怕你喝不惯白粥,又想着鱼很滋补,所以就做了鱼粥。” “这鱼呢,我是先在锅里煎了煎,煎出了香味,才加进了这白粥里。” “这样你嘴里才会有点味道嘛。”陆世宁说了这么些话,刚刚做这些,其实也不难,就是点火有些费力。 他又往她跟前凑了凑,宋南锦这才发觉到他脸上还有脏,还有点黑灰,又看了看他的衣袖,刚刚他或是已经擦过了,不过也没擦干净。 宋南锦探了头来,还是喝了一口。 味道是还不错,陆世宁做鱼的手艺还很不错嘛。 “你脸上都还没擦干净呢。”宋南锦还是跟他点明了这句,陆世宁楞了会儿,原来真没擦干净。 “哦。”陆世宁只是轻声应了一句,不过也没放碗来擦。 “你起这么早就为了做个粥啊?”宋南锦虽是已经看明白了,但还是来问了一句。 其实陆世宁最近的精神真的不大好,明明怀孕的人是她,宋南锦却是感觉,陆世宁有时候神经有些紧绷,没之前那么自然。 “啊。”陆世宁又点了头,他就是为了做粥。 “你何必呢,他们会去做的。”宋南锦示意他自己喝口,他也应该没吃东西呢。 陆世宁只是舀粥吹着,他是给她做的,当然她喝完了最好。 “陆世宁?” “嗯?” “你在紧张些什么?”又或者,是在顾虑着什么。 陆世宁擡起了头来,迎上了她的眼神,她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是不是没有准备好?”宋南锦说起这句话,声音也压住了些,她能看到陆世宁眼神里有一刻的躲避,她的心有一刻沈落。 “阿锦,你想多了。”陆世宁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温声安慰着她。 “我不是因为我没有做好准备。”如果是因为这个的话,陆世宁之前也不会碰她了。 “我是因为公事,所以有些劳心罢了。” “而且我知道,女子生孩子,就是要去鬼门关上走一圈,我是有些担心。” “你又是头胎,当然得更注意些。” “阿锦,我是害怕。”陆世宁说的言辞真切,话里透着后怕的意味。宋南锦明白他的意思,陆父陆母去了,如今陆世微也要嫁出去了,他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都要离开他了。 “我知道。” “我都还没说害怕,你这么担心干什么?” “楚娘子和二公子时常来为我把脉看诊,我现在不是没事嘛。”宋南锦努力的挣脱出了这个将她包着的被褥,她牵上了陆世宁的手,示意他且安心。 她就在家里养着的,不会出什么事的。 “眼下就是等着世微出嫁的事一过了,我也还是没那么多的事了啊。”宋南锦笑着捧起了他的脸,沾着了他脸上的黑灰,宋南锦又是大笑。 “今日是世微的喜日子,你可不要再想其他的了。” “呆子,快去洗脸。” “把粥喝完再去。” “嗯。” 第174章 第一百七十四回 第174章 第一百七十四回 明家的人是来了好些, 明家老太太和楚娘子走在前头,还有两个妹妹,明菘蓝和明忘忧。 明商陆就跟在老太太和楚娘子的身边。 江念生还要管着家里的事, 今天就没有来。 不过先擡进陆家的是各式样的聘礼,什么兔子鸡鸭的, 都先归拢送去了厨房那边。 还有两只大雁鸟。 还有蜀锦缎十八匹, 云锦二十一匹,苏缎三十匹, 吴绫杭绸三十二匹。 还有各式首饰有九个箱子, 酒坛十七, 果子点心茶饼也有十一二箱子。 明家擡了这些东西来, 陆家正宁堂里, 也已经被这些聘礼都快塞满了。 陆世宁起身出去迎他们, 见着这架势,确实是比他想的更大些。 今日家里就摆了五六桌的席面, 陆世宁也是不想因为这个事太过劳累宋南锦,只请了自己身边较为亲近的朋友亲戚来吃个饭。 曹庭之和林侧柏是有公事在身, 便没来,不过也送了礼。 韩即和俞娘子带着红豆是上了门来, 宋家也来了不少的人。 陆世宁走去门口迎着他们, 这顾字成还真来了。 陆家里头是正热闹。 陆世宁一直忙着都没怎么歇脚, 他还挂念着宋南锦,总时不时的要去看看她。 顾字成带着他的娘子苏熙时苏娘子带着礼也是来道贺,世侯夫人知道了陆世微和明家结亲的事, 却也是说, 确是个好良缘,也备了份礼要顾字成一起送去。 世侯夫人是很喜欢陆世微的, 但也可惜了,今生还是没有更近的缘分。 顾字成一见着陆世宁,一看见了他的神色,也直接明说,他最近是不是没有睡好,这看着脸色不是很好。 陆世宁连忙先招呼了他坐,他最近是偏忙了些,所以精神是有点缺。 陆世宁倒是第一次见他的娘子,苏熙时,她是魏国长公主的孙女,其父为翰林学士苏宴安。 “我可有些没想到你会来。”陆世宁话里还渗着一份惊讶,他可攀不上这样的高门显贵,顾字成今日来是给他增光了。 “怎么?这段时日没见了,都变得更生疏了?”顾字成正来打趣他,陆世宁顾忌着他娘子,又喊了个丫头来,说请她去花厅里坐着喝茶吃点点心果子,光站着也不好啊。 “哪里的事只是我还要去看着别的客人,这不怕怠慢了你吗?” “我听说你娘子又有身孕了,我今天可带的是双份礼啊。”顾字成特意跟他强调了这事,他带的是双份礼,还有个金锁,就是专门送给陆世宁的孩子的。 陆世宁只行礼道谢,等着孩子出生了,他可一定要再来喝满月酒。 陆世宁和顾字成还没多搭两句话,韩即又寻了过来,还有明家的人。 宋南锦听了陆世宁的话,就一直待在正屋里。 不过她也想出去的,可是陆世宁劝着她还是少出去的好,今日人多,又怕她受了冲撞。 不过俞娘子和陆世微和其他几个姑娘都在正宁堂的东侧厅里坐着的,筠诸来跟她报,说是明家老太太和楚娘子正跟大人聊着,还问,怎么没见着娘子。 说是宋南锦要不要过去。 她当然是想去了,不过陆世宁现在既然没话说,应该也不会再怎么说她了,也答应了要去看。 俞娘子抱着红豆坐在罗汉榻上,几个姑娘都在逗着她玩。 苏熙时见着了这个小姑娘,也是觉得她可爱得紧。 只是,见着了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她是想起了顾字成原先的那个娘子。 他本也有个小女儿的,不过没能留下,他也因此伤了心,离家多年都未归。 她想得是有刻出神,宋南锦已经进了偏厅来。 “刚还想问,你是去哪里躲清闲了呢?”俞娘子顺着红豆的眼神看了去,便瞧见了进厅来的这个淡紫的身影。 宋南锦还披着件厚毛的披风,手里也还握着个小手炉,瞧她这样,是太怕冷了些。 “没有去躲清闲,就是来迟了。”宋南锦说完了话,便先去看了看红豆,其他几个姑娘们也都给她行了礼。 “哎呀,小红豆?还记不记得我啊?”宋南锦想着手还是暖的,去摸了摸红豆的小脸。 “当然记得了,是不是啊,红豆?”俞娘子只是笑,这小红豆一见着了宋南锦也笑了,这副可爱的模样,也逗乐了其他的人。 宋南锦落了座,转头便也看见 了这厅里好似还有个生脸,不过她还是认得出来。 等着宋南锦的眼神一投了来,这苏熙时也朝她点了点头,自说,自己是顾世侯家的娘子。 宋南锦想起了这事,之前顾世侯家办婚宴的时候,她是为着陆世宁和顾字成之间的交情去送过礼的。 “原来是苏娘子,今日难道顾公子也是来了?”宋南锦想着这事,怎么他们也来了,却是没想到。 “是。”苏熙时点了点头,自然是和他一起来的。 顾字成跟她说清了缘由,陆世宁是他认识不多的一个很能谈得上话的知己,不关乎门第,他确实是把他当好朋友的。 更何况,苏熙时喜欢画作,陆世宁可是个有天赋的作画高手,顾字成也说,她应该来看看。 苏学士之前也听说过陆世宁这位榜眼学子的才学,曾也有句夸赞。 即使没走科举仕途之路,陆世宁凭着这一手画技,也可谋得官职。 他还说,为苏熙时求得一幅画作,这也是今天来的目的。 宋南锦心里有了个明白,看来,陆世宁今天是又得忙了。 陆世微虽是不大明白这苏熙时到底是谁,不过也只当是来同祝贺的娘子罢了。 只是,宋南锦一见着了苏熙时,便能大致想起顾字成的先妻,阮娘子。 同坐一位,总是人物风景又不同了。 正堂内,陆世宁和明家人还在说话。 这明家老太太,他之前也还没见过。 明家老太太,看着也是有六七十的年纪了,陆世宁跟她说话的时候,也是不自觉的放缓了语速,见着了这般年纪的老人了,陆世宁总是想起了他的外祖父,沈家老太爷。 陆世宁跟他们明家,这回,主要是想商定一下婚期。 刚刚明家老太太,问过了陆世微的名字和八字后,明家老太太却突然问起了陆家的事。 陆世宁有些闪躲,但也还是捡了些能应付的话来答她。 楚娘子倒是没什么多问的了,就是想说这个婚期。 正堂内的茶香倒是一直很浓,陆世宁让人上了龙井茶,这是江南杭州一带的茶色,他也不知道老太太能不能喝的惯。 陆世宁的心有刻不安稳,问起了陆家的事,他心里有些膈应。 “其实我瞧下个月也有好日子,不如就定在下个月?”楚娘子来说了句场面话。 即使是到了下个月,也应该不算太急的。 陆世宁没先搭话,他稍稍擡眼去看向了明商陆,这下他倒是更聪明了些,接到了陆世宁的示意,他赶紧开了口。 “呃,其实,也不急於一时,反正现在亲事都定下了,还是得好好操办一番,不能慢待了。” 陆世宁收回了眼神,低头来捧起了这杯新茶,茶香正溢,他闻着茶香很舒心。 “商陆说得也是,现在都快到月底了,这十一月一过了,十二月也有些仓促。” “母亲,您看,要不再往后延延?”楚娘子正请示这老太太,她只是摆了摆手,她本就是个吃酒观礼的人,该怎么定,他们自己商量定了就是。 “我也不想管那么多,操那个心,商陆自己想定了便是。” 陆世宁倒是不着急,听着他们这般说,也说还不如等着来年春暖了再上门迎亲,那时候,春暖花开,岂不是好。 “但又怕等着开春了,时间又有些晚了。”陆世宁又补了一句,这也不能只凭着自己的意思啊。 “不如新年时候?讨个好彩头?”明商陆拿定了主意,还是自己插了句话来。 他呆呆的看了他们一圈,陆世宁神色淡定,像是也挺满意的。 “新年也好,都是吉利日子。”楚娘子说着便也是笑,她又看向了陆世宁,他只要点头答应了,那这事就这样说定了。 “呃,确实是个吉利日子,也不算太仓促。”陆世宁点明了几句道理,既有好彩头,也不说会因为仓促怠慢了。 “那,陆大人,这事我们两家就这样说定了?”楚娘子又问了他一次,陆世宁喝过了一口茶后,便也只说,这样也可。 陆世微还能在家里多住一阵子,他也是欢喜的。 明商陆是高兴的,现在婚事说定了,他心里也就放心了。 他怀里还包着个簪子,他想送给陆世微,不过在正堂内坐了有一会儿了,他还没看见她。 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五回 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五回 楚娘子跟他们说完了话, 跟陆世宁也说,今日顺道就去给宋南锦把把脉,这也不是小事。 她们几个姑娘都在东偏厅里坐着, 楚娘子掀了帘子进去瞧,真是发觉是个好热闹。 宋南锦转头瞧见了她, 也说她赶紧来坐。 筠诸去端了新茶来, 宋南锦站起了身,楚娘子先看了看陆世微, 也说了两句闲话, 等着新年的时候, 就上门来迎亲了。 也是个吉利日子。 宋南锦听了明白, 她们商量好了也就是了。 “我还说, 怕是我也留不住世微了, 还想让她多陪我一阵呢。” “还能留得住一阵。”楚娘子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且安心, 还有段时日呢。 陆世微在一旁扶着宋南锦,只是听着她们说。 “我现在过来想着, 便也是想给你再把把脉。”楚娘子示意她再坐,她先看了再说。 现在三个月还不足, 她可得仔细小心些。 今日家里还要布置宴席, 楚娘子又问她是累着了没有, 每日里她都不可太过操心劳累,心情也不能起伏太大。 不过楚娘子见着了她的眉目还是舒展的,也还是没那么担心。 “我刚刚倒是瞧着陆大人这神色不是很好, 看来, 是他过於操劳了。”楚娘子收回了手,又来跟她说笑。 这有事的, 反而还是他。 “他就是最近食欲不大好,事情也多,他也不要我多做啊。” 宋南锦无奈的说了一句,俞娘子和红豆瞧着她这样,都来笑。 红豆那笑声,咯咯的,笑的是那么纯粹。 “最近的事都赶到一处了,也是凑巧。”楚娘子转头去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女儿,想到了今日是为明商陆来请婚的,自己这两个姑娘的婚事也该考虑起来了。 今日里头倒是没下雪,太阳光还透了几缕来,照了个更亮的明光进了窗。 陆家今日一直都是热闹的,到了黄昏时刻,明商陆和明家人才回了家去,他走之前,将那个白玉芙蓉簪子亲自给了陆世微,这就算是定情信物了。 当然,他们第一次遇见,是因为那兔子。 忙了一天了,陆世宁这胃口是越来越差,宋南锦担心他身体是要倒了,还催着他多吃了顿饭。 陆世微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烦忧什么,要是还是因为自己的事,其实也不怎么应该啊,现在都已经过了明路了。 不过宋南锦是劝着她不用管,今天是她的喜日子,她该高兴。 陆世宁也勉强的对着她笑,只说没什么事,就是有些累,想睡觉休息了。 现在事情都落定了,他也没什么再担忧的了。 之后他会再画几幅画给她,就也当做是给她的嫁妆了。 之前宋候知不是也跟他说了吗,他现在的画,一幅就可值上百贯,也就当是个收藏之物了。 也是夜深了,陆世微还是自己回了屋去。 陆世宁撑着最后几分力气,还是洗了脸泡了脚,换了中衣,这才躺回到了床上去。 不过,一沾着这床,陆世宁却也不是极快的就要睡熟了。 宋南锦给他盖了盖被褥,瞧着他的面容,是还有几分倦态。 “这几天都太忙了,要不请个假,在家里好生歇歇?”屋内已经歇了灯,陆世宁还没闭眼,只是在听她说话。 “公事还多,等我再忙一阵子,我会请假好生歇几天的。” “其实在官衙里待的越久,看过的案子越多,我脑子里的记忆,其实也更清晰了些。”陆世宁睁着眼就看着这不见五指的黑,他的心里,对於十年前的事,现在心里,其实也是更清楚了些。 以前存在脑子里的都还只是,记忆碎片。现在,经历的事越多了,他反而更能想起当年的事来。 这是个什么奇怪的道理,他也说不清楚。 “想起什么了?”宋南锦稍稍的侧过了身来,看着他的侧脸,她接了他的话。 “就是想起了之前在杭州生活的日子。我还记得清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样子。”陆世宁稍转了话题,他还不想跟她说起陆家一案的事,她现在经不起惊吓,情绪不能激动,他怎么能说。 “呵。”宋南锦躺了回去,平躺着,也转了头去看向了眼前的漆黑。 “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我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吗?”宋南锦的嘴角也含着笑,她也在想小时候的事。 “庭芜绿合欢花纹的衣衫,天水碧色云纹苏缎长裙。”陆世宁等着她一问完,他便很快的接住了她的问话。 那时的一眼万年,他终身难忘。 “我还记得你手里拿着的是桃花枝,三月江南春,我们是在青莲小桥第一次遇见的。” 桥下,种的是满池的莲花。 “那你还记得我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吗”陆世宁突然反问起了她,人家都说,这有身孕的人,这脑子里是不大清楚的,或是反应要更迟钝些。 “呃,”宋南锦迟疑了半刻,陆世宁察觉到了她的犹豫,心里也只是一笑,看来这话是真没错。 “怎么?都忘了?”陆世宁稍稍的侧了身来瞧着她这般思索的样子,也觉得甚是有趣。 “月白色素面襕衫。”陆世宁倒是记得一清二楚,他都还记得她那时头上戴的是什么式样的簪子。 “算了,我可不在意这些。只要我们如今在一起便好。”陆世宁挨近了她,她身上倒是更暖和些。 不过她还是不大敢翻身,陆世宁的手抚上她的肚子,也只是轻轻一放。 “可是人和人之间第一次遇见是很重要的啊。”宋南锦说着话便叹了口气,她不是完全记不得,只是,后来经历的事情很多,她的记忆有些混乱。 “每一次遇见也都很重要啊。”陆世宁宽慰了她,他还记得就好。 “其实对於我来说,我上汴京来,在宋家里,隔了这么多年又再遇见了你,其实我也是很惊叹的。” “我惊叹我十七岁那年,所作的美人画,原来我记忆里关於你的样子,从来都没有变过。”陆世宁话里多了份蜜,或是全在哄她开心。 “你什么时候给我看看你的那幅美人画啊?” “之前我找了许久都没找着,你到底藏在哪儿了?”宋南锦上手去摸了摸他的脸,陆世宁藏着笑,她原来还没找着呢。 “别笑了,你到底放在哪儿了?什么时候给我看看?”陆世宁凑了脸去吻了吻她,还没说画到底放在哪里。 “我,我放在,书房的箱子里了啊。”陆世宁还是跟她交代了这画的藏身处,不过那箱子,只有他有钥匙,她见不着也正常。 “哦。”宋南锦这声音一下便低了下去,他之前藏着是在箱子里,不过她也打不开啊。 “你什么时候给我看看嘛。”宋南锦扯着他的衣裳,轻轻的点了点他,陆世宁握住了她的手,只说,等他有更多的空闲时间了,他会亲自拿给她看的。 不过这画放的时间也有六七年了,想来这画也变旧了。 “陆世宁?”宋南锦突然是来了想听故事的兴致。 “嗯?”陆世宁枕在她的脑袋边,其实也想睡了。 “你之前在潭州求学,除了照顾世微和读书,你经常干什么啊?”陆世宁的手还勾着她的脖颈,他就靠在她的肩上,越听越迷糊,眼皮也是累了,想闭眼了。 他只是闷哼着,她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烤鱼。” “又是烤鱼?”宋南锦无奈的笑了笑,他怎么这么喜欢烤鱼。 “你除了烤鱼就不烤其他的了?” “嗯。”陆世宁收紧了些手,已经是有了半个脑袋的沈意。 “为什么老烤鱼啊?” “因为吃鱼不用花很多钱啊。” “我还可以自己捞。” “等我有空了,我带你去捞鱼,嗯?”宋南锦已经听见了一阵平稳的呼吸声,陆世宁这入睡的是蛮快的。 他刚刚还说去捞鱼,宋南锦本是高兴的,但听的他上一句,心里却有份落寞。 之前他怕不是真的只喜欢烤鱼吧,只是它可以少花钱,简单饱腹一顿罢了。 过去做了多年的浮萍,现在他倒是还没忘过去吃过的苦。 宋南锦往他身边也挨近了些,靠着他的脑袋,他已经睡过去了。 “老吃鱼对身体也不好,陆世宁,跟着我,我带你喝酒吃肉,不止有烤鱼哦。”宋南锦说完话也没听见他的回应,他到底听见没有,她也不知道。 雪落的安静,呼吸声都很平稳,还是静谧的一夜。 第176章 第一百七十六回 第176章 第一百七十六回 十一月的冬雪虽是下得重, 但晴朗的天色里还是能见着些太阳。 一晃眼,便是临近了冬至。 陆世宁这阵倒是假期更多了些,前三天都一直待在家里, 照顾着她。 这到了冬至了,年底了也忙了起来。 宋家的人送过了冬至礼来, 还有明家的。 陆世宁也都吩咐了他们, 按着多一番的数额再回礼便是。 本还说,这到了冬至团圆节了, 陆世宁还说去沈家吃顿饭呢。不过现在家中事情多, 他也想图个清净, 也就没带着她们去。 该送的礼也送了, 这礼数还是该做足了。 家中的梅花树也都开了, 宋南锦站在回廊上看, 今年这梅花,好似也要比去年开得更好, 颜色更艳。 刚刚枕簟还去折了两枝梅花,放在屋里, 是满屋都有的红梅香。 巳时。 外面雪还在落,陆世宁走近了她的身边, 握住了她的手, 见她手还是热的, 心里也没那么担心了。 “可不能在这里站久了,很容易受凉的。”陆世宁扶着她回了屋去,屋里是更暖和。 “你要是想时时看的话, 我给你画一幅红梅挂在屋里?嗯?” “那画上的红梅和亲眼见着的红梅怎么能一样?”意境也不同, 宋南锦也不是在说他画技不好,各有各的好嘛。 “那折了梅枝放在屋里不也差不多吗?主要是你现在不能站得太久了, 外面又冷,你怎么受得住?”陆世宁扶着她坐上了罗汉榻。 现在是三个月时间有了,其实有些显怀了,不过穿着厚衣裳,她其实看上去跟之前差得也不多。 “我知道。”宋南锦推开了他的手,示意他也坐。 “我又不是不能走,你也不要这么太谨慎了。谨慎过了头也不好。”宋南锦有些无语,他想得太多了,对自己脑子也不好。 “我不是担心嘛。”陆世宁给她倒杯了茶,她最近胃口变得有些快,她鼻子也闻得特别细。 “这是纳溪梅岭,泸州的茶。”陆世宁这手做茶的手艺是还不错。 之前宋南锦想喝酒,陆世宁当然是觉得她不能多喝,不过他去买了桃花酿回来,也是想给她解解馋,但也不会让她多喝。 为了避免勾起她的馋意,陆世宁最近也不会在她面前多喝酒。 “之前我在南京做官的时候,有一次和一位老先生去一个寺庙喝酒赏梅,那里的梅花开的也很艳。” “回去之后我还作了一幅画送给了老先生。”陆世宁说起了前事,有时间宋南锦睡不着,他也会给她讲故事。 都是之前求学时候所遇见的轶事,陆世宁还会讲鬼故事。 “那也是红梅吗”宋南锦拿手撑在桌上,低头看着他做茶。 “有红梅也有白梅。” “哦。” “那寺里还有可以挂祈福带的地方,我当时也去挂了。”陆世宁回忆起了之前去孤山寺的情景,那时候他落笔提字的时候,写到了宋南锦,忘记了她的小字。 “你写的什么?”宋南锦还想问的更仔细些,想来他能写的也不过是些求平安的话。 “我写的是,往后顺遂,合家圆满。”陆世宁挑了句可讲的话来说,还有求的别的,他暂时就不说了。 “我都写了我们三人的名字。”陆世宁添了一句,他还没有忘。 只是,忘瑶这两字,他没有写上去。 “会圆满的。”宋南锦轻轻的笑了两声,往后会顺遂的。 围炉做茶,刚刚还去收了梅花瓣上的雪水,鼻尖上浸满的全是花香和茶香。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午后雪停,天色更亮了些。 陆世宁等着宋南锦睡熟了后才出了正屋。 他本直接想回书房去,这午后安静的时候,很适合独处看书。 陆世宁还没走出南湘居,四以又来跟他说,是有人在正宁堂里等着他,想见他。 来的是曹二公子曹庭之。 陆世宁却觉突然,这个时辰了,曹庭之怎么会突然来找他。 不过他倒是也没多想,想来是有事。 陆世宁脚步稍快的走去了正宁堂,擡眼来瞧,一墨色衣衫的身影便映入了眼中。 曹庭之着一墨色狐毛大氅是满带贵气,衣裳虽显素,但这绣面也是上绝的。 “我还当是秉 斯专门来家里喝茶的呢。”陆世宁跟他打着趣,曹庭之刚刚还站在椅前左右观画。 “先坐吧。”陆世宁示意四以赶紧奉茶来,曹庭之却是连连摆手,他可不是来家里喝茶的。 “陆兄,跟我出去喝酒吧?” “啊?”陆世宁差点没反应来,他就是来找自己去喝酒的?之前曹庭之醉酒后,说的那些话,陆世宁可还记得啊。 这喝酒前和喝酒后,可是完全两个样子,陆世宁都有些怕了。 “我,我这,不大方便啊。”陆世宁有番推辞,他又解释说是因为娘子有孕在身,他得时时照顾她,不好走开。 “秉斯啊,你要是想喝酒的话,不如就在家里喝,即使喝醉了,你还有个歇息的地方。” “不不不,我们出去吧,我有事跟你说。”曹庭之听完了他的话,也说他是真有事,要不然也不会来找他啊。 “是不是你娘子不让你出去啊,要不我去跟她求求情,解释解释?” “呃,还是算了,她已经睡着了。”陆世宁有些犯难,他其实想留在家里的。 “陆兄,我是真有事。”曹庭之拉着他的袖子,再求求了他。 陆世宁叹了口气,勉强答应了他。 “不过我也不能耽误太久,傍晚前我一定得回家来。” “好。”曹庭之一口就答应了他,只要一个下午,他说完就是。 “那好,秉斯在这里等会儿,容我去换身衣裳。”陆世宁话落完就起了身,请他稍等一刻。 曹庭之点了点头,他会等的。 他倒是还在意这正宁堂的布局,这些挂画怕都是陆世宁画的。 现在想来求他的画的人不少,曹庭之之前在姑母那里见过陆世宁的画,画的是大雁。 他这也是近水楼台啊。 未时四刻,陆世宁和曹庭之出了门。 临近冬至节,曹庭之带着他去了一家新酒楼里吃酒。 去的是永平楼,虽不如樊楼那般有名,但也有几道拿手的菜肴。 二人选了三楼的一个雅间,陆世宁转头去看向了窗外,下午虽没落雪了,但亭台楼阁之上,却是被白雪覆着。 白茫茫一片,宛如西湖烟雨。 酒泼蟹生,鹌子羹,鸡脆丝,荔枝腰子,梅花糖饼,茭白鲊,蒸干菜。 还有一壶羊羔酒。 陆世宁其实没怎么饿,倒是曹庭之挑着筷子,先吃了不少。 “你是在家里没吃饱饭吗?”陆世宁瞧着他这般吞咽的样子,也不由得来质疑了他。 堂堂国公府,难道还缺他一口吃的。 曹庭之一边吃一边摆手,他不是在家里吃不饱,他是根本就吃不下。 “我们家现在逼着我跟徐老将军那嫡幼女成婚,我还哪有什么心情在家里吃饭?” “呵呵。”陆世宁听见了这个缘由,也禁不住的笑了一声。 “就是因为这个事?”陆世宁给他倒满了酒,示意他慢点吃,小心噎着。 他只吃了几口,食欲也没那么大。 “嗯。”曹庭之直接闷完了一杯酒,他就是心里不大痛快。 “那,你是不愿意吗?”陆世宁知道他心里是还惦记着那南家娘子,尹兰蕊,但她已经是人家的娘子了啊。 “我要是愿意的话,现在就不会在这里喝酒了。”曹庭之也吃了不少的东西了,现在是酒足饭饱,有力气说话了。 “也是。”陆世宁无奈的一笑,又问,他怎么想起来找自己喝酒,他若是心里不痛快,应该去跟家里人再商量商量罢了。 “还是说,你想让我给你出主意,让你结不了这个亲?”陆世宁看明白了他的心思,曹庭之虽是高门贵户的人,但其实心思有些单纯,或许也是不需要承担其他的责任吧,是要比他潇洒些。 “我正有此意。”曹庭之拿帕子擦了擦嘴,他还真是这样想的。 其他的那些公子们,不是来说祝贺恭喜的话,就是说羡慕他的好出身,就是公主都配得上。 他心思有些乱,只是想找个实诚人静静心。 “你开玩笑吧?”陆世宁话里有些惊愕,谁敢帮他出主意,这得罪的都是高门权贵。 “秉斯,你自己想想,谁敢出主意来帮你?你可是官家和皇后的侄子,谁敢帮你?” “我也不敢啊。”陆世宁掩口笑着看他,这笑也是很无奈的。 陆世宁跟他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这事,涉及皇家,他怎么敢多直言。 “ 啊啊啊。”曹庭之有些心乱,他也不是不知道啊。只是,他心里还有些侥幸。 “我只是,不想跟她成婚罢了。我又不喜欢她。”曹庭之直楞楞的表示自己是因为不喜欢,他是该到了成婚的年纪了。 之前官家和皇后给六公主择定驸马的时候,也问了曹家的意思,不过国公夫人也说,她已经选定了人家,曹庭之还配不上六公主。 国公夫人也是不想耽误了曹庭之的仕途,他之前能一下中榜,她其实也挺惊讶的。 国公夫人选了徐老将军家的嫡幼女徐应淮,就比曹庭之小六岁,如今十七岁的年纪,徐夫人还说,其实还不舍得她出嫁。 “那你是因为什么,所以才这般不情愿的?是听过关於这个姑娘的什么闲话吗?”陆世宁浅喝了一口这温热的羊羔酒,这酒确实是入口绵甘醇香。 “这,倒也不是。”曹庭之认真的回想了一番,这徐老将军家的嫡幼女,能有什么难听的闲话。 “不过我之前听说她善武,将门之女,跟寻常的大家闺秀可不一样。”曹庭之说来便在叹气,陆世宁没作声。 这里面的这些弯弯绕绕,他怎么会清楚。 “或许,你以后会跟她养好感情的。”陆世宁试着在宽慰他,但曹庭之苦笑了两声,直言,他都说了是或许了。 也不是一定。 陆世宁见着话也再说不上了,还是直言提起了尹兰蕊的事。 “秉斯啊,你是因为她,所以才不肯再说成婚的事吗?”陆世宁看向了他的眼睛,他眼里有份躲闪,还是说准了的。 “难不成,你还想着娶她?”陆世宁说出了更大胆的假设,曹庭之没作声。 “或许是我多言了,你不要怪罪。”陆世宁拿起了酒壶来倒酒,举起酒杯来是要跟他赔罪。 果然,这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也不是。”曹庭之稍稍的转了头去看向了窗外,他跟她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了。 自他在上元灯上第一次遇见她,便是一见倾心,想来,也有五六年了。 陆世宁能明白他的这番情绪,但又怕打破这番沈默,他也收住了话。 这个世间,最不能勉强的就是情爱一事,但也最难达成。 “陆兄,若你是我,遇到了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做?”曹庭之转过了头来,将这个问题假设给了他。 陆世宁擡起了头,思索了半刻,才缓缓开口又道, “若是我,我便不会再去打扰她的生活。”就此一句,曹庭之已经有些失落。 “我知道,情爱一事,最纯粹,最简单,但也最难达成。”这里面包含的东西又太多,使得这份感情却不再是那般的简单。 陆世宁之前听说书的时候,也曾听过那起富贵家的姑娘闺秀,为了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不惜忤逆父母,漏夜私奔。 哪怕,对方只是个穷书生,家世没有,功名未有,或许连日后的衣食饭饱都难以保证。 可是,这姑娘也无悔,书生感动有愧,这就是最简单的情爱吗。 陆世宁却不这样认同。 这只是在感动自己罢了。 真正的爱一个人,又怎么会舍得对方陪自己吃苦呢。 “秉斯,不管过去如何,或许那是一份很难舍的感情,可是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了。” “她已嫁,你也要另娶,你这只是执念。”陆世宁还是激动了些,没收住话。 “若是你还深陷其中,其实这样,你会害了她的。”谁家丈夫会愿意看到别人对自己的娘子还旧情难舍,念念不忘。 “害了她?”曹庭之忽然擡起了头来看着她,他眼里的不解,陆世宁了然於心。 “情爱,有时候可当蜜糖,也可能是□□。” “也有可能是别人拿来暗害你的一把利刃。”陆世宁极致冷静,也极致理智。 “你可以想想,你自己不满意这门婚事,难道别的人也会满意吗?”既有千方百计的来撮合婚事的,那自然也有想方设法的来拆掉的。 “如果有人也跟你一样,不希望你们两家结成亲家,你可以想想,他们会使出什么招数来?” “到那时,或许不仅你自己会被泼上脏水,你们国公府也会被算计。”陆世宁话说的有些深,只是树大招风,总有人眼红,说几句酸话来。 “你,你们国公府,还包括她。”陆世宁又转回到了这个点上来,若是有人故意将尹兰蕊和曹庭之的事给挑了出来,或许这件事还会涉及到皇后和曹家。 “不管这件事到底是否会发生,你要明白一件事,她所受到的伤害永远会比你所受到的伤害更多,更重。” “她是个女子,也没有显赫的家世,她禁不起那样的事。” “再假设,你若还真的是对她旧情难忘,那即使她现在还没另嫁,你现在能保证娶她过门吗?”陆世宁话说的有些重,从三年前他醉酒,到如今他再跟他喝酒,他都还是没有转过这个弯来。 “能吗?你能护住她吗?”陆世宁轻轻的朝他挑眉,曹庭之默不作声,微微的抿了抿嘴,眼神看向了面前的桌子。 “如果你不能,那就要彻底的放手。”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应该再有了。 “秉斯,你的出身就跟许多人不同了,站的位置比一般人都高,这或许也注定了你,在情爱一事上,有所局限。” “若我是你,我可能会尽量减少会因为这个事对别人造成的伤害吧。” “言尽於此,也不多说了。”陆世宁喝尽了杯中酒,他能说的也差不多了。从窗透的天色更暗了些,陆世宁已经出来有两个时辰了。 在永平楼跟他聊了许久,曹庭之一直心绪低落,陆世宁还给他买了糖人,来哄他开心。 曹庭之见着他是拿糖人来哄自己,也是笑得直捶腿,这样的招数他阿娘在他五岁之后便不再用了。 虽心情还是很低沈,但曹庭之心里也舒缓了不少,他阿娘训他的时候,也是说,他还是当小孩子脾气,不顾前程。 他只当是耳旁风的。 同样的话,换个人说,换个立场说,效果就不一样了。 陆世宁和他就在永平楼外分了手,各自散了去。 天色已稍暗,陆世宁买了酸橘子就回了家去。 第177章 第一百七十七回 第177章 第一百七十七回 午后申时四刻, 宋南锦午睡也起了来,虽没寻着陆世宁,但床头上他留了一张半折的纸, 陆世宁跟她解释了他下午出去的缘故,傍晚时刻一定回来。 果然, 陆世微和宋南锦在花厅里吃着饭, 他也是掐着点就回了家来。 晚饭做了羊肉馄饨,还有炒兔, 玫瑰豆腐, 紫参鸡汤, 烧黄鱼。 陆世宁带着个小篮子回来, 里面都是酸橘子。 进了花厅, 陆世宁解了外袍, 就落了座。 “我看还有橘子卖,就买了些。”陆世宁放了东西, 看见这一桌好饭食,他胃口也不大。 “诺。”陆世宁捡了个橘子来给她剥, 宋南锦只让他放下,她现在又不吃。 “你刚刚出去喝酒, 怕是都已经吃饱了吧?”宋南锦虽是这样说着, 但也给他舀了汤。 “嗯”陆世宁听着是喝酒, 他低头去闻了闻自己的衣裳,这酒味不重吧,他今天喝的其实也不多。 “我要不先去换身衣裳?”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 你和曹二公子出去喝酒,能聊些什么?” “哦。”陆世宁又坐定了, 他也是怕她闻着会觉得不舒服。 “他,他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找我来发个牢骚罢了。”陆世宁扯着嘴角轻笑,反正都是别人家的事,他也只敢说几句话罢了。 官家是曹庭之的姑父,想着这层关系,曹庭之这门婚事,怕是要得赐婚之喜的。 “哦。”宋南锦点了点头,她也不是故意来问的,只是她现在心思容易想得多,有时候话收不住。 陆世微在旁只是低头扒拉着饭,之前明商陆上门来给宋南锦把脉看诊的时候,他顺道给她又带了两只纯白的小兔子来,就养在她的院里,她想赶紧回去了。 陆世宁转头看了她一眼,她话不多。 但想着她是要嫁出去了,陆世宁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感怀。 “明天我给你们做馄饨吧,羊肉加荠菜?”陆世宁想转个高兴的话题来,毕竟还都是喜事的。 “哈哈,你会吗” “我可以学啊。” 花厅里的饭香还浓郁,寻常月,不同梅香,伴末年醉,盼来年春。 …… 清平九年始。 入了一月,这天是更冷了些,到了数九天,这积雪是更多。 陆世宁现在除了公事,是也开始准备陆世微的事了,婚期定在岁节前一天,这已经到了一月里了,陆世宁也不能不上心来。 宋南锦已经给她置办好了嫁妆,这嫁妆单子,陆世宁也已经看过了,倒是比他想的还多。 宋南锦还将郡主娘娘之前的几件首饰都给她添了进去,陆世宁有番推辞,这毕竟是她阿娘所剩不多的东西,给了陆世微,也是太过了。 不过宋南锦却说东西就是拿来用的,有支碧玉珍珠步摇,她也觉得很适合陆世微戴,她虽不喜太华丽的东西,但这步摇,只是用料价贵,但做的也是文雅,看着也不俗气。 其他的田产铺子庄子,宋南锦都给备了一份,还有折现银两三千两,都是给她备的嫁妆。 陆世宁一直压着她,可说,不用这么多,他自己给陆世微也备了一些。 这加起来,确实很多了。 还有一些诗书字画,古玩收藏,这林林总总的加起来,也有八九个大箱子,陆世微看着这些,只是目瞪口呆。 她不好拿宋南锦的嫁妆,但陆世宁还跟她暗自说了,他以后会挣回来还给宋南锦的,她还是收着吧,以后她回来经常给小侄子或小侄女买好玩的好吃的,也是她报答宋南锦了。 这段时日,陆世微除了看书,也是在宋南锦身边守着,她现在都快四个月了,也更显怀了,更得当心些。 前天,宋南锦吐了许多,也没怎么吃下东西。 陆世微给她做了个酸口的糕点,不过宋南锦也只吃了半块。 她这怀孕反应,到了现在才更明显些。 陆世微数着日子,虽说婚期临近,她心里其实挺高兴的,不过,瞧着宋南锦这月份是越来越大,她心里也不怎么踏实。 陆世宁每次回来都会给她们带好吃的,不过大都是为了宋南锦,他也知道她最近食欲不怎么好,所以他都在他的同僚里问遍了,哪里有好吃的,哪家酒楼做什么东西才最好。 前次去了樊楼买了金橘蟹,上次还买了笋蒸鹅,紫苏梅子姜。 初九这天,陆 世宁又去了中月楼,这家酒楼他之前都还没去过。 这家酒楼的雪泡荔枝酒和郁金酒很出名,陆世宁站在水桥上,正等着他们来送食盒。 如今是冬月,这周边湖池里,泛舟游湖的人也少,或许到了夏日里,人也更多。 陆世宁正观着这边冬夜美景,中月楼里正来了个小二,他肩搭白帕,裤腿挽起,走近了陆世宁的身边,恭恭敬敬的先给他行了个礼。 十焉示意他转头看,陆世宁还以为是来送食盒的,却看了他一眼,他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陆公子,楼上有位客官说认识你,想请你去喝杯酒。”说完话,这小二还往楼上指了指,不过陆世宁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也没瞧见什么。 不过是几扇开着的窗户,透着些许亮光,还是没看见什么认识的人。 陆世宁不想耽误时间,只说拿了吃食就回去了,这小二却从袖里拿出了刚刚那位客官给他的一张纸。 “那位客官说,怕公子不去,让小的将这个东西给陆公子看。”他双手拿着这张白纸,呈在了陆世宁的跟前。 陆世宁有刻迟疑,不过还是接了来看,只一句话,见山临远鹤,伸手近浮台。 陆世宁看见了这远鹤二字,心里也大抵是明白了几分。 “原来是他。”陆世宁心里默念了一句,这萧远鹤的事,其实陆世宁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心里还是有几分印象。 “行,你带路吧。” “是。” “陆公子这边请。”这小二走在了他前面,带着陆世宁去了四楼西边的小间。 隔着小门和屏风,陆世宁一时都还没认出来。 萧远鹤着一无脚幞头,一深青色圆袍,正坐在这六方桌上喝着酒。 听着这脚步声临近,萧远鹤缓缓的转了头来,朝着陆世宁点头,示意他赶紧坐。 陆世宁一个人进了小间,十焉就在外面等着,他有刻犹豫,对於这个,还只是两面之缘的人,他没显得多热切。 “你刚刚给我的那张纸,上面写的诗还不错。” “见山临远鹤,伸手近浮台,你是真不怕我不会来见你吗?”陆世宁见他是客气的,也还是在他的对面落了座。 “雪泡荔枝酒?还是郁金酒?”萧远鹤往他的跟前,推过了两盏酒,示意他可自选。 陆世宁只是随手接了一盏酒来,但也没立即喝。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陆世宁是开门见山,不管是临什么,他总得给他说清楚啊。 “还你的钱。” “还有,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萧远鹤说完便拿出了个钱袋子来,当初陆世宁给了他五两银钱做盘缠,他今天便多还给他五两。 萧远鹤推过了这个钱袋来给他,陆世宁有些楞,他没有把这个事放在心上啊。 “不用了,我没求你要回报。”陆世宁还是推过了那个钱袋,他又不了解他,只是萍水相逢,其实可用不着。 萧远鹤见他这推拒的模样,低头浅笑,是真觉得陆世宁这般诚挚,其实挺好骗的。 “读书人,都这般善良吗?怎么跟我认识的读书人不大一样?”萧远鹤拾起了筷子,又来吃。 “不是读书人不一样,是人人都不一样。”陆世宁没动手,又说,他若是想还钱的话,其实没有必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只当是积德了。 毕竟,他之前也受过别人的恩惠,他也只当是报答了。 “若你无事,我先走了。” 第178章 第一百七十八回 第178章 第一百七十八回 “我之前去查过你, 我才知道,原来你是杭州前知州陆明清的儿子?”陆世宁刚起身,也没拿走钱袋, 萧远鹤直接便点出了他的家世。 果然,陆世宁听到了这些话, 又停住了脚, 转头来看着他,不过, 跟刚刚的眼神相比, 陆世宁如今看着他的神色, 多了份没那么友好的意味。 “你想说什么?”陆世宁站直了身, 话语有些带冷, 萧远鹤是皇城司的人, 想要去查个人,当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 陆世宁这戒备心,对於陆家的事, 是很高的。 “你别紧张,我只是去查过你罢了, 毕竟你救过我, 我也只是想报恩罢了。” “你先坐下, 我再跟你说些话。” 萧远鹤不紧不慢的又拿起了酒壶来跟他倒了杯新酒,这郁金酒的味道,其实很不错。 陆世宁耐着几分性子, 又坐了回去, 他倒是想听听,萧远鹤能说出什么来。 “你别紧张, 我没有敌意。反而,我可以帮你。”陆世宁这心里不仅有戒备和提防,还有几分疑惑。 “帮我?你帮我什么?”陆世宁说完便想笑,陆家的事,跟他有什么干系。 “陆大人,我真的可以帮你。”萧远鹤端了新酒来给他,这句,他还稍稍的压住了些声。 “当年江南一案,其实我翻看了卷宗档案,也觉得,其实没有那么简单。” “主要是,”萧远鹤这转了话,陆世宁一直看着他,也在等他的话。 “当年都传,陆家的人,都没了,但你,却上京赶考,成了清平五年的进士榜眼郎,这难道不是个最大的疑点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陆世宁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他是个什么意思,他不能完全相信。 “我是想说,其实从你中榜做官第一天开始,你的身边,其实就有人来注意你了。” “我知道。”陆世宁只回了这一句,任何一个新科一甲进士,在汴京里头,谁会不说些闲话来。 他只当耳旁风罢了。 “萧远鹤,我说了,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没有那么深的交情。” “这钱呢,你也不用还了,我就当做了个善事,为自己积德了。至於其他的,你也不用再多说了。”陆世宁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的。 “陆大人,”萧远鹤还是没有放弃,又想起拿另外一套话术来劝他。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交易?” “哼,我非高门显贵,也没有万户钱财,我不能给你什么。”陆世宁跟他无奈的摆了摆手,他就是个普通人,什么都不能给,也做不了交易。 “你说错了,你父亲的这个案子,就是你手里最大的筹码。”萧远鹤打着自己的算盘,直接跟他挑明了这点。 “萧远鹤,你到底想干什么?”陆世宁脸上却是狐疑的神色,一个皇城司的人,怎么会将主意打到他的身上来。 “我这等俗人,当然是求高官前程,万贯钱财。” “不过,我想先升官。”萧远鹤话毕,陆世宁瞧着他脸上露出的这抹透着野心的神色,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谁都是打着自己的算盘来算计别人的,都有一根狐狸尾巴,就是看谁装得好了。 “高官厚禄,谁都想要。但若是没那个本事,你不怕站得越高,也会摔得越惨吗?”陆世宁跟他对弈,这棋上,还没有棋子,谁都不能说了算。 “哈哈哈。” “那我也得先尝尝站得越高的滋味啊。” “萧远鹤,我们不过两面之缘,你应该也能知道,我现在对你,其实没有什么信任的地方,所以,你也应该要谅解。” “陆家的事,既然你要查,我也随便,不过,我就不奉陪了。”陆世宁一直在推拒,萧远鹤咬了咬牙,这果然是个不好啃的骨头。 “陆大人,之前朝中发生的事,你也应该都清楚。” “之前汴京里头所传的什么妖物,我可透露给你,那不是什么真的妖物,不过,也是当今朝堂之上用来争权攀诬的一个幌子罢了。” “这我都明白。”陆世宁暗自叹了口气,这朝堂之上暗流涌动,他怎会不清楚。 “之前朝堂上说着改制一事,为此,之前便有多位官员遭贬斥,你之前去南京赴任的时候,那赵大人不就是被贬斥出京的吗。” 陆世宁听他提起赵大人,偏过了头来,冷静了一会儿,他还真是查的 很清楚啊。 “所以,你若是想要查清你父亲当年的案子,你需要助力,只靠你自己,只怕很难。”又或许是还不知到等多少年。 陆世宁这厢倒没说话,不过也有些动容,萧远鹤瞧着他这般反应,是要比刚刚更冷静了些。 “而我,需要靠这桩案子,来升官,所以,这便是我想与你做的交易。你考虑考虑?”萧远鹤给他的酒杯里续满了郁金酒,这酒味很浓,价格也贵。 “我呢,也不是非要和你做朋友,我觉得,我们之间,谈利益和利用,才更合适。”萧远鹤也很直接,他在皇城司的处境,也并不怎么好,这是一个他可以翻身的机会,往皇城司司尊,或者是别的更好的位置上爬,这才是他的目的。 陆世宁转过了身来打量他,想着这萧远鹤应该也不到三十,果然还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这般□□的野心,他这般说出来,其实也不是满带着十足的俗味。 “萧远鹤,你还真?呵呵。”陆世宁先是笑了一声,刚刚听了他这么多的话,他其实脑子里有些乱。 “什么?”萧远鹤很快的便接住了他的话,这般善良清澈的眼神,他已经在朝中官员里很少见到了。 “没什么。”陆世宁收住了话,示意他继续喝酒,他还是不能就这么相信他,毕竟这不是小事,牵扯到好些人命,他不能这么轻视。 “当年的事,我也不知道你查到什么地步了,不过我相信,你肯定是没有我知道的多。” “要不然,你也不会这么费力的来套我的话了。”陆世宁恢覆了理智,眼神很冷漠。 “你再给我点时日考虑考虑吧,我最近家中有事,你等我再看看局势再说吧。” 时辰已经更晚了,陆世宁还想着给宋南锦带吃的回去,他也不想再耽误。 “那也好,现在就让你相信我,也是不大可能,我也能理解。” “呃,那我也祝贺你妹妹,成婚之喜了。”萧远鹤还是推过了那钱袋,他又拿出了一个盒子,里面是支簪子。 “这也算是我给你的一点诚意了。”萧远鹤示意他接手,这可不是贿赂,只是一份恭贺他妹妹喜事的礼物。 “这簪子,是我未婚妻给挑的,希望你妹妹会喜欢。”陆世宁如此再听着他说起这事,心里是没刚刚那般惊愕了。 “行,多谢你了。”陆世宁收了东西,忙说告辞。 “之后来中月楼,你能找着我的,我等你的回覆。” 萧远鹤还扔了这句给陆世宁,他走的快,不过也应该听见了。 冬夜的雪还在下,陆世宁拎着食盒正要回家去,有刻失神,想起了刚刚那句诗,见山临远鹤,伸手近浮台。 他这不就是在跟自己说,他才是最大的那个助力嘛。 这个意思,陆世宁现在才想明白。 第179章 第一百七十九回 第179章 第一百七十九回 宋南锦和陆世微在正屋内做茶, 也是见着夜更深了些,想着陆世宁还没回来,也说, 或许是不会回来了。 不过绿参来报,陆世宁是刚进了家门。宋南锦想起身去, 陆世微按住了她, 只说,哥哥自己会来的。 现在外面还冷呢。 陆世宁拎着食盒进了正屋, 披风上还沾了些雪花。 “快来烤烤。” 宋南锦朝着他招手, 还说她还以为今天他不会回来了呢。 陆世宁解了披风, 也走近了她们俩身边来。 他的手是还有些冷, 不过进了屋, 还好。 “我去中月楼买吃食了, 谁想到那里今夜客人很多,我也等了会儿, 所以有些耽误了。”陆世宁还是有些心虚的对着她们俩解释了两句。 宋南锦摸了摸他的手,是还冷的, 又拉着他往炉子边再靠近些。 “下次还是别去了,这等久了, 也会冷的。” “你最近胃口不好嘛, 我想着外面做的好吃食, 你或许能多吃些。”陆世宁说着便打开了食盒子,只是看着这几盘吃食,他还是想起了刚刚在酒楼里与萧远鹤说的话。 其实不是没有道理。 “算了, 再好吃的美食也没有你重要啊。” “我也不是什么都吃不下。”宋南锦分了一盘点心给世微, 这中月楼的味道她确实还没尝过。 还有雪泡荔枝酒,不过陆世宁没让她喝, 给陆世微喝了不少。 虽然宋南锦说自己只尝个味道,就喝一口,陆世宁也摇头说不许。 她不能喝酒啊。 陆世微也劝了她,暂时忍忍,等生了孩子后就好了。 到时候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宋南锦闻着这酒香,也是瞬间觉得手里的鸭爪不怎么香了。 陆世宁看着她这个馋样,笑了很久,她就凑了来闻了闻,陆世宁让她小抿了一口,不过也不能多喝。 “赶紧吃吧,我猜着你今天肯定也吃的不是很多。” 三人又吃了两刻功夫,见着是真夜深了,陆世微自己先回了去,陆世宁收拾了最后的残局,也说是该休息了。 筠诸和枕簟去端了热水来,陆世宁给她脱了鞋袜,又说先服侍她泡个脚,舒缓舒缓,也不至於生凉。 宋南锦坐在罗汉榻上,还说自己可以,她不是不能动。 陆世宁只让她安坐着,他可以帮她。 筠诸端了热水盆来,陆世宁只让她们去铺床点香就是,他会照顾她的。 陆世宁蹲在她身边,放了她的脚在盆里,又往她腿上浇了浇水,这水温还可以,她也没说烫。 “陆世宁?” “嗯?”听着她的声音,陆世宁擡了头来瞧她,问她想说什么。 “你以后就别去酒楼里买吃的了,你回来的晚,我也不放心。”宋南锦跟他又说了一遍这个,她也不是非贪这口吃的。 “嗯。”陆世宁点了点头,他知道了。 “世微的事也要办了,我会多回来看看的。”数着日子,倒是这事赶在眼前了。 “嗯。”宋南锦披着厚外裳,听着他说,她心里也有主意。 这水是温热的,她的脚都有些红了。 陆世宁也感觉到水也变凉了些,拿过了帕子给她擦了脚。 “好了,赶紧穿上鞋子,不能受凉了。”陆世宁移开了这水盆,拿过了旁边的鞋子,又要给她穿上。 “我自己来。”宋南锦伸手去拿了鞋,陆世宁也没再管。 等着她穿好鞋后,陆世宁起身扶住了她,劝着她先睡,他去看完书就来。 两人进了里屋,陆世宁帮她盖好了被褥,起身就要走,宋南锦一下就拉住了他的衣袖,陆世宁回头来瞧,却不知她想再说什么。 屋内点了安神香,也是想让她安睡。 陆世宁又坐回了床边,柔声问着她是如何,宋南锦坐起了身来,直接便抱住了他。 陆世宁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 “阿锦”陆世宁的手抱紧了些,宋南锦的脑袋就搭在他的肩头上,缓了会儿,才又道, “陆世宁,我现在不能照顾你,我怕你,”后头还有半句话,不过宋南锦却突然住了口,她也不知道她现在说这些,陆世宁能不能听懂。 “你什么意思啊?”陆世宁听着她这般说,却是皱起了眉头,他缓缓的推开了宋南锦,眼神 里带着几分不解,不过宋南锦的神色却是,有份迟疑。 她想起了之前陆家人跟她说过的话,她也听进去了些。 “阿锦,你到底想说什么?”陆世宁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是耐着性子问了她一次。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纳妾?”陆世宁只是猜测,原本心里还想着或许不是,不过等着他问了这句,宋南锦没有反驳的样子,他心里便更明白了些。 “哼,我还当是什么事。”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陆世宁像是在自言自语,瞬间是泄了气一般,他转过了头去,没再看向她。 “我,我也只是担心你。”宋南锦瞧着了他这个模样,心里也生了半分胆怯,他一下便冷了脸,跟刚才他那般热切的模样可太不同了。 宋南锦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之前来她身边服侍的两个妈妈,私下里也跟她提过了,现在她有孕在身,要谁去侍奉陆大人呢,她不该不想着。 也说要提防着底下的人起了什么别的心思,男人的心思都一样的。 她脑子里也很混乱,也不明白她自己怎么会这样想。 她本不应该这样想的。 谁会愿意让自己的夫君去跟别人在一起。 “阿锦,我真心待你,原来你就是这般待我的。”陆世宁的眼神和语气都生冷,他失了几分热络,话里都难听出其他的意思。 陆世宁收回了自己的手,示意她躺回去,该睡了。 “我明白了。”陆世宁最后扔了这句话,也没再多言,起身便直接走出了里屋。 外面天还冷,可是他总感觉是心更冷。 陆世宁自己回了书房去,十焉瞧着他都这个时辰了,却还是要回书房去,又瞧着他脸色不大好看,也心觉是出事了。 不过,他是从大娘子那里出来的,难不成是吵架了。 这也不应该啊,陆世宁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跟她吵架啊,也不担心她会激动。 十焉虽是心里百般猜测着,不过也不敢直接开口问他,只是听着他的话,去拿了两床被褥进了书房。 他今夜就这样睡在书房了。 十焉给他点了炭,关紧了窗户才又出了书房。 陆世宁只要来书房睡,那必定是跟宋南锦闹别扭了。 十焉心里自己在揣摩着,还想着明日去跟世微和黄昏报个信呢。 梅香暗浮动,疏影照夜窗。 陆世宁虽拿着被褥盖着头,但却也毫无睡意。 他是真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发着脾气是不是对的。 第180章 第一百八十回 第180章 第一百八十回 陆世微的婚期在岁节前一天, 这也是新年,自然应酬交往就多了些。 这家送了新年礼来,那家又送了什么喜物。 宋南锦这段时日都看了不少的名单册子, 筠诸和枕簟还是在她的身边贴身侍奉着,现在家里许多事物都是由之前的两个妈妈操持的。 比如, 最近陆世微的喜宴。 陆世宁虽说要帮着她办事, 但其实他能帮着办的,也只是去看看陆世微罢了。 他不想跟宋南锦说话, 已经有好几日了。 这到了岁节, 是各家都忙了起来, 便是日日都待在家里, 只听着外面的爆竹声, 也能发觉现在外面是有多热闹了。 陆世宁有假七日, 休务五日。 这几日,他都在帮着办陆世微的喜事, 不过他这不大喜悦的神色,任是谁, 都看了出来。 今早吃早饭的时候,陆世宁都没跟宋南锦多说一句, 就直接回了书房去。 一待, 便又是大半天。 陆世微从十焉那里得知了他跟宋南锦的事, 也察觉到了陆世宁的不开心,只是她还有些以为,是因为自己的事。 她想着跟陆世宁多说几句话, 只是他都不管, 只说自己想静一静。 陆世微又去旁敲侧击的问了问宋南锦,可她却也是支支吾吾的, 说不全。 他们俩又闹别扭,陆世微也是担心得很。 都这个时候了,陆世宁怎么能跟她发脾气呢,她还有身孕呢。 不过最近家中都是来忙着她的事,重心在陆世微这里,又有什么不可以先暂时搁置的。 直到了婚期前一夜,陆世微本还在屋里自看书,听得了一阵敲门声,黄昏去看,却是陆世宁。 他就一个人来的,手里还拿着几幅画。 “公子?”黄昏赶紧开了门,请他进来,陆世微擡眼来看,陆世宁像是喝了酒一般,情绪不咋高。 “哥哥?”陆世微站起了身,走近了他身边,便能闻见好一阵酒味。 在家里,也能喝这么多。 不过见他走路还是稳当的,想来是还没真醉了。 陆世微拉着他先坐,陆世宁转眼看了看她这屋里的东西,都是给她的陪嫁,塞了半个屋子了,都快迷眼了。 屋内很静,她这边,却是有着跟新年热闹不大一样的气氛。 黄昏给他上了新茶来,陆世微闻着他这股酒味,又跟黄昏说,去厨房多做碗醒酒汤来。 好端端的,他又喝这么多的酒。 等着黄昏出了屋去,陆世宁才是更松懈了一番。 “世微,我,”陆世宁放了手里的几幅画在桌上,想说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又怕自己说不了两句,会掉眼泪来。 “哥,我知道。”陆世微断了他的话,他能说什么,他想说什么,她都清楚。 明天就是成婚之日,陆世宁一直在压着他的情绪。 “我之前说,要给你几幅画,我都已经画完了。”陆世宁转眼去看向了他刚刚拿来的一幅画,他拿起了一幅来给她看,陆世微却有些惊讶。 “这,这不是小时候哥哥给我画的那幅幼鱼戏莲图吗?不是说,都已经没了吗?”陆世微眼里带着惊愕,这画纸,这成色,绝对不是小时候她见到的那一幅。 陆世宁微微的红着眼眶,他叹了口气,又说这自然不是之前的那幅了,这是他凭着记忆重新再画出来的。 三幅画,一幅是幼鱼戏莲图,一幅是月桥夏莲,另外一幅,是赏月桂花。 都是之前陆世宁给她画过的,只不过,小时候的画作,都已经没了。 “或许会有些不同了,毕竟心境也不同了,我的记忆也没那么多了。”陆世宁话说的很轻,都过了十年了,他能记住的已经不多了。 陆世微也迟疑了半刻,伸手去打开了这几幅画。 赏月桂花,他画的是他们一家人,陆父抱着世微,陆母牵着陆世宁,在桂花树下喝酒赏月,那夜,是漫天的星星,是十足温暖的月色。 那年,世微五岁。 陆世微盯着这画上的图像,眼泪却也是没忍住,一滴一滴的落在了桌上。 陆世微很快的便转过了眼去,她没哭成声来。 陆世宁稍稍的低了头去,他也知道,陆世微若是看见了这些,也会忍不住的。 画卷上还有已经干掉的泪痕,陆世宁已经掉过了眼泪。 “世微,我不是 故意来惹你伤心的。”陆世宁瞧见了她含泪的眼睛,也感受到了她不可言说的伤心。 陆世微侧过了身去,在极力压着自己的情绪,她也不想这么哭,明天就是她出嫁的日子了,她也不想有个哭肿的眼睛。 “世微,别哭。”陆世宁往她的跟前再凑近了些,按着她的肩膀稍稍的使她转了身来,陆世宁卷起了自己的衣袖,给她擦了擦眼泪。 “都过去了。”陆世宁一直忍着自己的情绪,他只是想好好送她出嫁,这就是他给她最后的一份嫁妆。 陆世微擡眼来迎上了他的眼神,是无尽的爱护,和掩藏着的伤心意。 她直接抱住了陆世宁,头枕在他的左肩上,放声哭了许久。她就在他的怀里抽泣,就如当年离开杭州时,她害怕雷声一般,躲在陆世宁的怀里,也不敢轻易松开。 当年的小姑娘,如今也该出嫁了。 陆世宁拍着她的背,也不敢再多出声。 “哥,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嫂嫂。” “舍不得爹娘。”她还如小姑娘一般,伏在陆世宁的肩头小声哭泣,话语里尽是不舍之情。 “我知道。”陆世宁话里也有些哽咽,只是他不能将她牵在身边一辈子啊。 姑娘大了,总是留不住的。 “世微,你也有自己的生活了,有自己的一番天地了。” “哥哥只希望你之后能过的安乐,平淡舒适,便是我和爹娘所求。” 陆世宁的眼角也挂了泪,他极力的在压制,也是已经哭过了一番。 “大喜的日子,不哭了。”陆世宁轻轻的推开了她,再哭的话,明日上妆就要遮不住了。 “不管以后的日子怎么样,我和嫂嫂永远都是你的家人,家里总会给你留一个地方,属於你的地方。” 陆世宁上手再去擦了擦她眼旁的眼泪,当初他答应她的,会再给她一个家,会给她寻个如意郎君,他都做到了。 “但是,哥哥,现在留不住你了。”陆世宁说着说着便来笑,多年的时日都过了,她长大了。 “小时候,我还说,是杭州哪家小公子会是我以后的妹夫呢,怎么也没想到,你还是在汴京里头嫁了。” “前几日,我去上过了香,已经告诉了爹娘,你也要嫁人了,我也有孩子了,让他们放心。” “世微,你都可放心,明日,你高高兴兴的出嫁就是。” “哥都给你安排好了。”陆世宁上手去捏了捏她的脸,她笑的时候,却还是带着无尽的伤心。 “好了,哥哥不说了,早点休息吧,明日是好日子,不哭了。”陆世宁示意她且安心,往后,会是好日子的。 “哥?”陆世宁正要起身来,陆世微抓住了他的手,姑娘眼里带泪,她擡眼来看他,犹豫了半刻,才道, “你和嫂嫂,也要好好的,不要再闹别扭了。”世微还记得这个事,陆世宁心里一顿,不过也很快的反应了来。 “我知道。”陆世宁拍了拍她的手,暗自叹了口气,便也转身出了这屋。 黄昏端了醒酒汤,刚刚也没进来,也不想打扰他们说话。 等着陆世宁走出后,她又跟他提了醒酒汤,是陆世微开的方子,很能醒酒的。 陆世宁端过汤碗几口便喝了下去,和着眼泪,和着最后的一份不舍,都咽进了自己的肚里去。 第181章 第一百八十一回 第181章 第一百八十一回 陆家里, 已经挂上了满红的彩带披红,陆世宁自己拖着步子走回了书房。 看着这夜里的红带彩绸,他心里多了份安慰。 十焉知道他喝了不少的酒, 也已经给他备好了醒酒汤,陆世宁只摆手说不用, 他很清醒。 他没进书房, 就在旁边的亭子里坐了会儿。 十焉怕他冷,给他披上了外裳。 “想起我之前成婚的前一晚, 世微也还在这里安慰我呢。”那夜, 他也没怎么睡着。 十焉知道他心里是万分不舍, 现在跟大娘子又闹了别扭, 他心里是十分的不舒畅。 “公子, 姑娘以后, 还是能回来看看的。”十焉试着在宽慰他,也不是此后都不能见了。 “我何尝不知道。”陆世宁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挨得近了,十焉还能闻见他身上略明显的酒味。 亭外, 还在落雪。 那夜,是在初夏时节。 “只是, 终归是嫁出去了。”陆世宁稍稍的低了头, 可幸现在手边还没酒, 他可还能喝。 “十焉,你说,大娘子对我, 是十足的真心吗?”陆世宁虽是喝过了醒酒汤, 可这会儿,却也上了头。 这可难倒了十焉, 他擡眼来瞧着陆世宁的样子,他还不是完全的醉了啊,怎么又说出了这样的话。 “呃,公子,这,十焉怎么能知道。”他不敢轻易答,这句话,对於陆世宁来说,是十年来的期望。 “哼。”陆世宁低头来笑,是在自嘲,他这般自作多情,又何苦。 哪怕她不是十足的爱他,可他已经完全的将真心都给了她。 “你又不是她,我是不该来问你。”陆世宁这低沈落寞的样子,十焉见他心伤,也还是说了句委婉的话来。 “公子,大娘子或许只是害羞,没有完全的向公子表露自己的心意吧。” “但,十焉是看的明白,大娘子还是很爱公子的。”雪落的还轻,冷风送了梅花香来。 陆世宁一时没再说话,转头去看向了亭外,这样的冬夜美景,他看过了不少。 “可是她怎么愿意将我往外推呢。”陆世宁楞楞的说了这句来,十焉稍稍的明白了些这里面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 “公子,雪重夜深,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明天是姑娘的喜日子,公子可还要送嫁的。”十焉想断了他这些念头,其实越想会陷的越深。 提到了陆世微,陆世宁也有了份动容,他是要送嫁,该早些休息的。 “回去吧。”陆世宁扶着桌子,缓缓的起了身来,拖着几分沈重的步伐回了书房去。 酒香袭枕,陆世宁闻着安神香的味道,缓了很久才入睡。 …… 岁节前一天。 大街上孩童的嬉闹声和爆竹声,小贩叫卖的声音,已经唤醒了各屋的人。 陆家的灯已经亮了起来,照亮了廊中挂着的红绸带,是满屋的喜红,还有满屋的欢语。 宋南锦也早早的起了来,虽没看见陆世宁过来,她也没等,用过了早饭,便直接去了扶风居。 今日早起,往外看,还在下雪。 白雪红绸,也是好时节。 宋家的人过来的早,宋父和大娘子赵娘子带着姑娘公子们,都上了门来。 还有沈家的人,来的有陆世宁陆世微的舅舅,舅母,还有沈京宴,沈惊蛰,沈白露。 几个姑娘和娘子们都去了陆世微那边,陆世宁和宋父和沈舅舅三人,都还在喝茶。 不过陆世宁坐不稳,他还得出去照顾客人。 本就是过年的好日子,这来的人自然是更多了些。 陆世宁跟舅舅说了好些,见着沈京宴的时候,他也很客气,纵使之前有意,现在也只是落花流水了。 在正宁堂内坐了有一会儿了,四以来跟他说,是顾世侯家来人了,除了顾字成顾公子,还有世侯夫人。 陆世宁连忙起了身,他可是没想到世侯夫人会来。 顾字成和苏熙时就跟着顾夫人进了陆家门,陆世宁去了门口迎接,这会儿来的客人多,他都怕遗漏了。 顾字成吩咐人将送的贺礼都擡了进去,有些,是世侯夫人置办的,也算是跟陆世微认识的一场缘分。 陆家门高挂红灯,还有些许陆世宁的同僚也来了道贺,韩即和林侧柏,曹庭之倒是来的稍晚,还说是怕耽误了吉时 。 今天就当是一同来庆贺新年之喜了。 陆世宁这会儿是脚都没沾地,到处走,招呼了不少的人。 陆世微的院子里,也是热闹得紧,赵娘子和大娘子在给她梳头,宋南锦坐在一边,看着梳状台边放着的红绿喜服,心里也甚是安慰。 宋金知倒是看得稀奇,想着她再过不久,也是要嫁人了,看着如今这场面,她心里还有些感慨。 “想着当初第一次遇见世微姐姐,还觉得小呢,现在也是过了好几年了,真是时间过的快啊。”她刚一说完,满屋的姑娘和娘子们都来笑。 宋云锦看着她满头的珠钗,也是觉得很受累。 话还没接下去,筠诸却来说,世侯夫人和苏娘子,是往了这边来。宋南锦稍有些吃惊,也赶紧起了身来,走去了屋门口。 “还说怎么没瞧见宋娘子呢,原来也在这儿。”顾夫人先瞧见了宋南锦,瞧着她是有身子的人,也说不要虚礼了,还是身子要紧。 “小妹出嫁,还劳动了夫人来看,真是添光了。”宋南锦请她先进屋去,看了看顾夫人身边的苏熙时,也点了点头。 屋内更暖和些,顾夫人进了屋,这满屋的姑娘娘子们给她行了礼,她也没说要去坐,只去看了看陆世微。 果是个真标致的美人,红妆华衣,更多添了几份气质。 “顾夫人安好。”陆世微还刚在梳头,还没穿婚服,见着了世侯夫人,心里也有几分惊愕。 “好好好。” “看看,果然是个清秀的美人,纵使再多的粉面绫罗加势,也不如一副天然好面容。” “知道你是要出嫁了,我这也有份礼物想送给你。”顾夫人话刚落,她便拿出了一个翠玉镯子,要戴在陆世微的手上。 不过陆世微也突觉心慌,她怎么好再受这样的礼。 她有番推辞,眼神迅速看向了宋南锦,她是在求助。 “呃,夫人,您的东西珍贵,我们怎么好再受夫人的礼呢?这不是心里平白的增愧疚嘛。” “无妨,无妨。” “就是一个镯子罢了,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我就是觉得与世微有些缘分,我挺喜欢的,这就是要出嫁了,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顾夫人说的也是难让人拒绝,宋南锦递了个眼神给陆世微,还是先收下吧。 这人情,她以后还了就是。 厨房里送来了不少的点心果子,这一屋的姑娘和娘子们哄笑了半天,陆世微终於是在她们的帮助下,穿上了婚服,戴上了头冠,幸好在上妆之前,宋南锦先让她喝了一碗鱼粥,她也不算太饿。 晚色早就准备好了好几个食盒,就是预备着给她吃的。 宋南锦还记得她新婚之夜时,陆世微也偷偷的给她来送了吃的。 希望她今天晚上也不会被饿着吧。 “果然新娘子就是最美的。”赵娘子最后往她这身打扮仔细的瞧了几眼,是没什么问题了。 “是啊,新娘子最美。”宋云锦也来附和了一句。 陆世微站直了身来,宋南锦往她跟前凑近了些,牵着她的手,也说,很美。 她眼里也含着泪,往日她身边的小姑娘,也是终於是出嫁了。 “若是公公婆婆还在,也会高兴的吧。”宋南锦想起了这个,不过也只是压在心里,没说出来。 忙了一阵了,在陆家宅里待着,这会子也听见了一阵爆竹声和敲锣声。 “怕是迎亲的人来了,我出去看看。”宋金知耳尖,听见了这阵热闹,先走了出去。 第182章 第一百八十二回 第182章 第一百八十二回 明家的人是正敲锣打鼓的往陆家这边来。 家里守门的小厮在巷子口也瞧见了迎亲人的队伍, 赶紧撒着腿就去了正宁堂报说。 听着是迎亲的人来了,这帮人也是有了事情来做。 这陆家门一下就被一群人给围住了。 这种堵门为难新郎官的事,宋候知可是兴致昂昂, 他最先去的。沈惊蛰和沈京宴也被沈舅舅推去守门,陆世微是他们的表妹, 他们这些做哥哥的当然得给妹妹撑撑场面了。 沈惊蛰倒是无所谓, 只是拉着沈京宴,他的脸色似乎是不大乐意。 总是觉得有些尴尬, 他本还是陆世宁之前中意的人, 现在却要去守门为难她的新郎官, 他心里总觉得奇怪的很。 不过看着陆世宁的面子, 他还是赶紧去了陆家门处。 明商陆身着大红喜服, 骑着高马, 脸上满带着笑意,这模样, 跟那状元戴着大红花打马走御街,也很不差啊。 明家来的人也不少, 明商陆的大哥明君迁也随着他一起来迎亲,他还说, 这位弟妹, 他之前可还没见过呢。 他之前从他娘子江念生和楚娘子口中得知, 这位新媳妇也是个会行医看诊的厉害人物,他心里正有份期待,也终是明白了些, 原来自己的弟弟喜欢的是这样的厉害姑娘家。 之前都那些姑娘家, 是都没入他的眼。 今日的天色还算晴朗,虽有雪盖着, 但一路也还算顺利。 到了陆家门外,这堵门的可是热闹。 周边围了不少等着领红包和糖点吃的小孩子们,明家的人是一时不好进这个陆家门了。 陆世宁也慢慢的走去了门口处,他刚刚从陆世微那里才出了来,就只是看了一眼,也没多待。宋南锦瞧明白了他的神色,心里也知道他是不想多看。 从昨天晚上她便在合计,今天她一定要在身上多揣两条帕子,就是来给陆世宁擦眼泪的。 他怎么可能不会哭。 就跟那可怜委屈的小猫儿一样,他是真要委屈了。 陆世宁就站在大门后面,他也不说自己去拦拦这妹夫。 韩即走了来,瞧着他这般落寞的神色,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姑娘嘛,大了就要嫁人的,他可也不要太过伤心了。 林侧柏和曹庭之,顾字成三人就站在一边,瞧着陆世宁这是要哭嫁的模样,也是笑了好一阵。 “陆兄,这是多了个家人,这是好事啊。” “平则,现在就这般伤心了,那若是以后嫁女儿,岂不是要从白天哭到黑夜了?” “平则,还有不少的客人要招呼,还是先收一收。”韩即再用力的拍了拍陆世宁的肩膀,知道他是真舍不得。 不过,这人还没走呢,等会儿新娘子和新妹夫可要来给他敬茶的,还是收敛些。 陆世宁一时没说话,还是努力的按住了自己的情绪,稍稍的侧了身,白了他们三人一眼。 “你们三个就可劲的笑吧,总有机会被我逮住让我来笑的。”风水轮流转嘛。 大门那处,宋候知正闹得欢,他之前可没想到,明商陆会娶陆世微啊。 虽说他不是个读书科举的人,不过他们几人还是说要做文章,做诗词来为难他。 明君迁也是怕明商陆转不过弯,时时的在他身边提点他。 终是闹了快有半个时辰,宋候知最后收了话,又说,新郎官该做一首催妆诗,这就是给新娘子的诚意啊。 “明家大哥可不要再帮忙了,这事,还是得明家二公子自己来。” “对啊。”身边的一群认随声附和,陆世宁往他们这边稍稍的也凑近了些,也想听听他能做出什么诗来。 虽说他之前给陆世微选郎君,也不是非要个饱腹经纶饱读诗书的人,但也要有些文采。毕竟陆世微跟着他,也是读过了不少诗书的人,两人总得有些聊的吧。 陆世宁就默默的站在门后一处,等着明商陆的话。 …… “红烛前放灯,铜镜作粉面。” “云肌照华衣,明窗借生光。” “寄语拜双雁,携手赴彩云。” “待等百香车,却上春山台。” 明商陆想了会儿,到底是作出了催妆诗,宋候知细细评了几番,沈惊蛰和沈京宴倒是觉得还行。 “觉得怎么样?”韩即也听见了门外的声音,正悄声的在陆世宁的耳边询问着,他对於这个妹夫所 作的诗感受如何。 陆世宁轻笑了一声,顿了顿,才道,“勉勉强强的还行。” “呵呵。”韩即听完便是笑,他还挺嘴硬的。还行就是还行嘛,怎么又说勉勉强强的还行。 真是傲娇。 “今日看着此情此景,我倒是想起了三年前陪你去宋家迎亲的时候了,那个时候,你不也是这个样子吗?”韩即偷笑了几番,陆世宁还是稍稍的冷着脸,没接他的话。 过去是过去,今时是今时,别扯远了。 门口的热闹等着明商陆冲开了人群也就没再继续了,也不知道哪个内鬼将他给放进来的。 要不是陆世宁今日不想多说话,怕自己会绷不住,要不然刚刚去为难明商陆的,就是他自己了。 外面来看热闹的孩子们,得了红包和糖点也都高高兴兴的散去了。 …… 正堂内满屋的红绸带,陆世宁和宋南锦坐在上位上,现在就是新人敬茶了。 沈家和宋家的人就坐在一旁,宋南锦时不时的转了头来看他,是真怕他现在一开口,就会掉眼泪。 他眼神一直都放在陆世微的身上,她穿着这红绿色的喜服,陆世宁心里的情绪是很覆杂。 她这身喜庆的装扮,陆世宁其实也宽慰了不少。刚刚那三个人还来打趣他,若是以后有女儿了,嫁女儿也要这番吧。 或许也如今日这般,或许会更甚。 两位新人都牵着同一根红带子,等着侍女端茶来,明商陆先端着了一盏新茶,走向了陆世宁这头。 “请长兄吃盏新茶。”陆世宁有半刻迟疑,不过也还是很快的反应了来,从他的手里接过了这杯新茶。 他万般覆杂的情绪已经堵住了他的感官,他也不能再闻清这是个什么茶香。 陆世宁喝了一口,放下茶盏的时候,心里也涌上了很难压住的情绪,他叹了口气,还是收住了眼泪,咽了咽喉咙,才对他们道, “成家立业,不是小事。”陆世宁说完一句,便又来叹口气。 “往后,要携手共渡,共向白首。” “是,都记住了。”明商陆朝他行了礼,陆世微手持着夏莲图面乌木雕花柄团扇,听着了陆世宁说的话,也点了点头。 陆世宁藏在衣袖里的手也在发抖,他说完便转过了眼去,没有再看他们。 “长嫂,请吃一盏新茶。”明商陆端着新茶,又去了宋南锦这边,她一直笑着,知道也不该多哭。 她接过了新茶,小喝了一口,放了茶盏,她转头瞄了一眼陆世宁的样子,他低着头,也只是沈默。 “花好月圆,白首永偕。” “你们以后要互尊互敬,同心同德。”宋南锦最后还拿了个白玉镯子来,示意筠诸去给她戴上,嫁妆总不嫌多的。 “是,都记住了。”明商陆对着她行了礼,陆世微也点了点头,她刚刚也侧眼去看了看陆世宁的神色,他这般沈默,她也能明白。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也是到时辰了,陆世微和明商陆就要出陆家门,这一阵喧闹声,就要越走越远。 陆世宁和宋南锦跟在他们的身后,直送到了门口,明商陆小心的扶着她,示意她注意脚下,可不要分神了。 十里红妆,冬风相送。 陆世微由着她们扶着就要上花轿,不过,在弯腰前,她还是回了头来看向了还站在门口处的陆世宁和宋南锦,这一停顿的动作,明商陆也察觉到了她的神色,顺着她的眼神看了回去,陆世宁和宋南锦只是对着她笑。 难不成,真要她哭着上花轿吗。 陆世宁迎上了她的眼神,只跟她招手示意她该走了,不能耽误了时辰。 他一直都是忍着的,只有宋南锦牵着他的手,能感觉到他整个身子都是在发抖的,他还非说是冷着了。 陆世宁一直对着她笑,看着她上了花轿,又看着迎亲的人敲敲打打的走远了些,他一直送到了巷子外。 冬日里冷风还大,陆世宁这会儿才是落了泪。 不过没有抽噎,他一直忍着没有哭成声来。 宋南锦撑着伞走近了他的身边,给他递上了一个帕子,看着他发红的眼眶,也上手去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 “三日后,世微会回来的。”宋南锦只得这般说着来宽慰他,瞧着他这个模样,她也想起了当初宋父该是个什么模样了。 陆世宁舒了口气,没再寻着他们的馀影,想着家里还有客人要招呼,他也及时的止住了泪,握 住了宋南锦的手,扶着她走了回去。 留下的还是他们。 “还有我们的孩子等着的,不止是我们二人。”宋南锦在他耳边小声的念了一句,陆世宁点了点头又笑,总还有人来陪着他们的。 韩即和那三人,也是没再来跟他来开玩笑了,或是也有些动容,赶紧来拉着他,又大笑着对他道, “冬日里,多喝两杯热酒,你就没那么想哭了。走吧!” 还有客人要招呼,陆世宁恢覆了一脸正经色来,微笑着感谢每一位来道贺的客人。 这推酒换盏的嬉笑声,到了入夜时刻才是散了去。 第183章 第一百八十三回 第183章 第一百八十三回 “红烛前放灯, 铜镜作粉面。” “云肌照华衣,明窗借生光。” “寄语拜双雁,携手赴彩云。” “待等百香车, 却上春山台。” …… 陆世宁今日喝了不少的酒,最后拖着有些疲累的身子回了正屋去, 衣裳都还没脱, 他便直接躺回到了床上去。 像是想睡了,宋南锦掀了帘子进来, 没先叫他, 正要去给他脱鞋。 陆世宁察觉到是有人, 他突然一睁眼, 只说她先坐着, 他自己来。 她这个身子, 可不能太累着。 今日陆世宁让十焉一直跟在宋南锦身边,就是不让她喝酒, 又要监督她吃了什么。 她现在是十分清醒的。 “你现在不生我的气了?”宋南锦就坐在一边,看着陆世宁在自己脱鞋, 想来他是要回来睡了,又赶紧问了他一句。 陆世宁听着她的话, 稍稍的有些楞, 不过他也听懂了她的意思, 他能生什么气。 陆世宁就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他看向了宋南锦, 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示意她坐过来。 宋南锦有刻犹豫,他是又打着什么主意呢。不过她也是想解释清楚之前的事, 也还是坐到了他的身边去。 果然,等着她一靠近了他的身边,陆世宁立刻便抱住了她。 他这身酒气有些重,宋南锦都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又喝了什么酒。 只是,今天他那帮朋友同僚们,是拉着他坐了许久。 “想说什么?”宋南锦稍稍的偏了偏头去,陆世宁闭着眼睛就靠在她的肩上。 他心里有阵空落落的。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让我纳妾,是真的没有任何私心为了我好,还是只是为了要一个贤惠大度的好名声?” “阿锦,我只要你一句实话。”陆世宁这有些低沈的声音,还带着酒气,宋南锦闻着便要醉了。 “我,”她有些支支吾吾的,还是像之前的那个样子,陆世宁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他只求这个话。 “我只是,怕你太劳累了,所以想帮你分担分担。”之前那陆家人说给她的意思也是,她应该有一个正室该有的气度,原先陆家二房就子嗣不旺,到了陆世宁这里,也说不能再继续之前那般的样子。 她应该主动承担起这份家族责任。 宋南锦的话说的也有几分心虚,自己当然也是不愿意的,哪个女子会愿意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子欢好,养育孩子呢。 可她也只是一个女子。 这世俗间的有些担子放在了她的肩上,她又能怎么说。 陆世宁虽是喝了不少的酒,但这脑子还是清醒的,听着她这根本没有道理的话,心里只想来笑她。 “我不需要谁来帮我分担,你官人没有那么弱,不是担不起事。”堂堂一个七尺儿郎,他又不是个缩头乌龟,也不是没有责任心。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因为没有那么爱我,所以也觉得,我有别的女子,你也不怎么在意的吗?” “阿锦,我想是否是因为这个缘故?”陆世宁慢慢的松开了她,也看向了她的脸,她的眼。 “如果是,我欣然接受。”陆世宁话里已在叹气,宋南锦听着他这般自己揣测的模样,也赶紧否认了自己不是因为这个。 “你想哪里去了。” “我只是觉得,你身边也需要人来伺候罢了。我现在身子不便,也不能照顾你啊。” “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也就不提了。”宋南锦扶着自己的腰,也跟他特强调了一番。 她都没想那么深,倒是陆世宁这一天都在脑子里想些什么,莫名其妙。 她有些无语。 “我自己有手有脚,我自己会照顾我自己,我又不是傻子,又不是孩童,我又不是什么都不会。” “那我自己会叠被子,会穿衣裳,会洗脸,会烤鱼,会做粥,我需要谁来照顾我?”陆世宁是越说起这个越来劲,还怕她不明白,他又继续着。 “你现在怀有身孕,要生孩子了,我不时时来照顾你,我反而还去纳个妾来恶心你,这是人干出来的事吗?我反正干不出来。” 陆世宁借着酒劲说了好一通,等着他说完,宋南锦看向他的眼神也有些惊愕,他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来,还是站在一个丈夫的立场的。 即使是她爹,娶了她阿娘,不也还有如今的大娘子嘛 。 陆世宁是在朝着她发脾气,宋南锦能感觉到,不过他这气鼓鼓的样子,跟那发了腮的大猫一样,真可爱。 “好了,好了。你就当我没有提过这个事好吧?”宋南锦上手摸了摸他的脸,还在哄他。 “别生气了,好吗?”她好想笑,陆世宁才是那个抱怨的小媳妇吧。 “不接受。”陆世宁撒开了她的手,他气还没消呢。 “那你要怎么样才能消气啊?我给你做好吃的?我给你买画?”宋南锦提了好些,陆世宁只是哼哼,这当然还不够。 “阿锦,我爹一辈子也没纳过妾,你知道我爹跟我外祖父提亲的时候,他对我外祖父说过什么吗?”陆世宁还是冷静了不少,说起了往事,他眼里的光更亮了些。 宋南锦只摇了摇头,长辈们的往事,她怎么会知道。 “我爹去沈家提亲的时候,跟我外祖父,许诺过好些。” “其中我爹就说,他此生绝不纳妾,只会钟爱我娘一个。” “直到我阿娘生了世微,我爹自始至终,也没有第二个人。他做到了,我也可以。”陆世宁越说这神色是越严肃,宋南锦擡眼来瞧他的样子,也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我,我知道了。”宋南锦赶紧应了他一声,示意她是听懂了。 “今天是世微的喜日子,我可以对你发誓,我此生绝不纳妾,绝不会有第二个人。”陆世宁说着便做了个起誓的手势,他不是说笑。 “虽都说誓言只是一个空口浮云,不可轻信,但我也可以做这个许诺。” “你可以看看,我是不是在跟你说假话。” “若誓言成空,我许你背弃我。”陆世宁这是上了头,宋南锦眼里有泪,她都明白了。 “我爹从小对我管束就很严,我不是那起沾花惹草的人,你应该能发觉到吧?”之前宋南锦在陆家待过一阵子,陆父对陆世宁,就是当着外人面也不会放松的。 “我知道。”宋南锦回忆起了之前的时日,陆世宁身边很少有侍女跟着,若是陆父看见了他跟哪个姑娘侍女走的太近,那是要被训斥的。 当然,宋南锦除外。 陆父陆母之前很喜欢她,若是宋南锦也找陆世宁玩,陆父也不会多说什么。 “我只是,怕你说我善妒,小气。”宋南锦闻着他这一身的酒气,也是要红了脸。 “我怎么会舍得说你呢。”陆世宁听着她这般说,也是无奈的笑了笑。 他都不敢跟她说一句重话。 “之前我回来的时候,说起那双靴子,你都不吃醋,我还能说什么?”陆世宁又靠回了她的肩上,他叹了口气,还是跟她说了个清楚,他不想跟她这般生嫌隙。 她现在本就不能太动气,陆世宁一直不搭理她,也是他的不对啊。 “我不是不吃醋啊,只是你都不在意,都没放在心上,那我又何必生那个闲气?”宋南锦上手去摸了摸他的脸,他的脸也还有些微烫呢。 “再说了,你自己要生些什么别的心思,我又不能都知道。”宋南锦话里也有些抱怨,他有时候很黏人,有时候也很爱多想。 “那这样吧,若是你以后敢纳妾,那我就永远不会让你好过,天天跟你闹,让你在家里没个清净。”宋南锦甩了这句来给他听,陆世宁靠着她的肩头,终於是舒朗的笑了几声。 “陆世宁,你这个心思啊,还真难猜。”宋南锦摇了摇头,她倒是很直接。 还不如养只猫呢。 “行了,行了,该休息了,我去让她们端水来。” “你要不要去洗个澡?酒气还有些重。”宋南锦催着他赶紧起来,果然还是要她有些脾气,他才觉得更好受吧,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脾气。 “嗯。”陆世宁嘴上是答应着,但还抱着她的胳膊,还是不肯撒手。 “行了,今天都累了一天了,赶紧休息了。”宋南锦试着撒开他,他这股黏人劲又来了。 宋南锦轻轻的拖着他站了起来,陆世宁趁机亲了亲她,宋南锦藏着笑推开了他,闻着他这身酒气,她有些难受。 “你赶紧去洗澡换身衣裳。”宋南锦一边笑着一边推着他出去,这屋里都有酒味了。 雪还在下,正屋的灯还没歇。 今天是热闹了一天,陆世宁带着最后一份倦意,还是去洗了澡,换了身更干净的衣裳。 雪中含香,带着最后一分睡意入睡。 这是新年了,又是新春了。 第184章 第一百八十四回 第184章 第一百八十四回 正月初三这天, 是他们回门的日子。 不过陆世宁还在赖床,外面的天色还不是很亮,宋南锦是醒得早, 挨着他的脑袋,陆世宁还在睡着。 他似还睡得沈, 宋南锦想推开他的手, 又不想惊醒他。 只是现在都已经是辰时始了,等会儿他们就该回来了。 宋南锦虽不去帮忙, 但也要去看看。 她没翻身, 陆世宁的胳膊还抱着她。 宋南锦现在是月份大了, 翻身也不大方便, 她只能轻轻的推开陆世宁的手, 不过陆世宁也很警醒, 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也瞬时睁开了眼。 还以为是她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陆世宁惺忪着眼,轻声的又问道怎么了。 他稍稍的移开了自己的脑袋, 手还扒拉着她的胳膊。 “今天是初三,他们要回来的。你还不早点起来?”现在外面的天色也有了亮光, 也不知道还在下雪没有。 “哦。”陆世宁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个事。不过现在他还是更贪恋这被窝里的温暖。 他只是点着头, 也还没说要起来。 宋南锦可是明白他的这个性子,若要是平时就随他了,可是今天陆世微和明商陆都要回来的, 他们也不能怠慢了啊。 “陆世宁?” “嗯?”他还躺在她身边, 宋南锦轻唤了一声,他就嗯一声。 “嗯。”宋南锦亲了亲他的脸, 陆世宁感觉到了脸上一热,也再睁开了眼。 “好啦,真的该起了,等会儿世微就回来了,你还要犯懒?” “好。”陆世宁拉着她的手,磨蹭了会儿,也清醒了些。 “早饭想吃什么?我去厨房看看。”陆世宁顺势问起了这个,宋南锦只说想吃甜的东西,之前嘴里有些发苦,她贪口想吃甜的。 那酸的东西,她吃多了很能吐。 屋内点了灯,筠诸和枕簟听见了声,也进了正屋来。 陆世宁说着她等会儿再起来,外面还冷着,她可以不用去看。 衣裳就挂在衣架上,陆世宁正自己在穿衣裳,筠诸和枕簟在屏风外喊了一声,宋南锦只说进来就是。 她们俩端着热水,先看了一眼宋南锦,她只示意先去服侍陆世宁。 她再等会儿。 陆世宁是个怕冷的身子,宋南锦之前给他做了一件淡紫色的狐毛大氅,只不过陆世宁还没穿过。他现在身上穿的竟还是之前宋南锦刚给他做的那件灰白色外袍。 这都有三年了。 宋南锦瞧着这件外袍,是还觉得他爱惜的挺好的。 筠诸拧了拧热帕子递给了陆世宁,陆世宁就坐在一张凳子上洗脸洗手。 “今天世微他们要回来,厨房里都在做她之前爱吃的吧?”枕簟扶着宋南锦也起了身,她问着枕簟,还想问,有没有让人去门口迎着他们。 “娘子放心吧,厨房今天出去采买了,都已经买了最新鲜的青鱼回来,只等着世微姑娘和姑爷回来,就可以做鱼羹了。” “嗯。”宋南锦也大抵放了心,还有好些果子点心,都是买的陆世微爱吃的。 陆世宁洗完了脸,感觉还冒着热气。筠诸取了他的外裳,正要服侍他穿衣,陆世宁只从她手里接过了衣裳,意思是自己可以穿,她去服侍娘子就是。 他倒是利索,穿好衣裳就出了正屋。 …… 陆世微和明商陆是将近巳时四刻回的陆家。 这只有三天没见了,陆世宁和宋南锦倒是见着陆世微好似还比之前看着是精神更好了些,也稍稍的放了心。 明商陆对着他们俩一时改了口,陆世宁心觉还有些不自在。 只是宋南锦迎着他们俩笑,也夸着陆世微这气色更好了些。 她挽起了头发,着一石榴红缕金提花缎面交领长袄,靛蓝色茶花绣面百褶裙,又配一海棠红披风。 陆世宁很少见她穿得这样明艳,果然看着她的气色是很好,也是放了心。 明商陆还带了不少的节礼来,新年了,是该送礼的。 今日回门来,明商陆还是来给宋南锦把脉的。 陆世宁换了副脸色,看着明商陆在给她把脉,也是想知道宋南锦最近这身体怎么样,这月份大了,她也会越来越辛苦。 “你嫂嫂这身体,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吧”陆世宁一直在瞧着明商陆的脸色,见他面色还算平定,想来也是没什么事 的。 明商陆收回了手,想了想,才道, “嫂嫂这身子倒是没什么问题。” “不过瞧着嫂嫂的面色,倒不是十足的好。是最近食欲不好吗?”明商陆收了东西,又问起了其他的。 宋南锦是摇了摇头,倒也不是食欲不好,或许是冬日里容易受冷,最近事情又多,略显疲态。 “倒也不是吃不好,只是觉得,有时候这嘴里发苦,就什么也吃不下了。” “能吃的时候,还是会吃很多的。”宋南锦微微一笑,前日夜里,陆世宁还陪着她吃了一顿。 “嫂嫂可还是不要一会儿一口就不吃,一会儿又吃很多,这很容易伤着脾胃的。”明商陆跟她强调了一番,也说不能一味多吃,每日里还是要动一动,走一走,不可一直躺着不动。 陆世宁在旁听着都一一记了下来,他虽一直都让宋南锦时常歇着,但也会陪着她在院子里多走走。 算着时间,到了四五月就临产了,陆世宁还记着去找稳婆的事,不过现在也有些早。 “好,我记住了。”宋南锦挽下了袖子,又说今天厨房做了很多好吃的,就是专门给他们俩准备的。 今日雪倒是没下了,就是还觉得冷,陆世宁时不时的要去握握宋南锦的手,也是担心她会着凉。 “今天回门来,我还给嫂嫂带了几样果子,都是我家大嫂亲手做的,知道嫂嫂有孕在身,这样酸甜的果子,想必嫂嫂也会喜欢的。” 明商陆去拎来了一个食盒,里面的东西都是自己和嫂子在家做的,江娘子也是有孩子的人,知道这孕妇爱吃什么。 “我们还给大哥准备了礼物。”明商陆这话说的圆满,他对着陆世宁,是本能的敬畏,自家大哥其实他都没这么害怕的。 陆世宁对着他笑,自己倒是没什么期待的,什么样的礼都比不上他对陆世微好。 明商陆拿的是一块徽墨,是他前日特意去买的。 他也不会去买画,那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所以他也想着就送笔墨纸砚了。 上好的宣纸,上好的紫毫笔,明商陆是特意向他大哥求来的。 陆世宁欣然接受,不过他不是很在意这些。 等着今日回门过了,他也不是时时都能见着陆世微了,但愿她在明家能过得好。 前年做的梅花酒还留着的,一家四人,好好的吃了顿饭。 明商陆和陆世微待到了黄昏才回了明家去,等过了这年,四春堂的生意也要再开了。 正月里的新年气氛一直都很足,陆世宁在家又留了几天后还是继续回了府衙办公。 但这下是等着了上元节,他才是更多了一些空。 陆世宁回家之前,依例还是跟那几个人去喝了酒,曹庭之巴巴的跟他来诉苦,之前宫里设宴,曹家的人去了,在宴上,官家和皇后娘娘直接便给了他和徐将军家的徐应淮赐了婚,三月十五便是成婚的日子了。 他是想退也退不了。 官家那时笑得开心,曹庭之看着他姑母的脸色,一时也不敢反驳。 徐应淮也去赴了宴,曹庭之就没怎么多看她。 皇帝有令,他怎敢不从。 徐家和曹家结亲联姻的事,现在已经传遍整个汴京城了,曹庭之和徐应淮此时就是汴京里头这回议论的最多的人。 陆世宁听着他说,半天都没说话,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一出,他倒也不吃惊。 不过借着上元节,或许官家和皇后也是想冲喜。 陆世宁无奈的对着他一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他有个做皇帝的姑父呢。 曹庭之最近来找他们喝酒的次数是越来越多,就是上元节,他都能溜出来。 陆世宁还担心他阿娘会直接将他给禁在家里,怕他反悔逃走,这就是抗旨了。 不过,想来曹庭之还是没有这个胆子,无非是心里还顾念着尹兰蕊的事,就他这个名头,估计她也已经知道了。 曹庭之约了陆世宁下月去城外烧香,这开春了,出去赏风景上香的人也多,说不得还能再遇见她。 曹庭之心里还念着她。 陆世宁随声应和,大抵是在这等情爱之事上,他也感同身受吧。 不过,老天爷还给了他一份幸运。 第185章 第一百八十五回 第185章 第一百八十五回 上元佳节, 陆世宁怕宋南锦在家待久了会闷,还是带着她回了宋家,想着她也是想回去看看宋父, 便主动的带着她赶在晚饭前就回了去。 也是说来巧,陆世宁和宋南锦回到宋家去, 在正堂处也瞧见了几个生脸。 一位妇人, 还有三个孩子。 陆世宁和宋南锦只是依着行了礼,等着宋父和大娘子跟他们解释, 他们才明白了些。 这是专门请了孟家人来家里吃顿饭, 就是为着宋金知的婚事的。 陆世宁扶着宋南锦先去了雨前厅坐着, 她不能站得太久了, 会腰疼。 她和几个姑娘们说说话, 也好。立时, 宋父就让人去请陆世宁去正堂里坐着说说话,这家里是又要有个新姑爷了。 宋南锦只让他去, 有人照顾她的。 陆世宁拿了一包糖给她,才去了正堂。 来人唤孟如许, 陆世宁知晓了他的名字,但也没多放在心上, 这跟他又没有关系。 只是他也不时的来打量了这孟如许一番, 倒也是个模样周正的小郎君, 就是感觉性子有些腼腆,没那么大方。 陆世宁瞧着宋父那脸色,也明白宋父是满意的。 宋父跟孟家人介绍了陆世宁, 这孟如许也还是个机灵的, 听着宋父提到了陆世宁,他也接了话, 只说,自己之前听过陆世宁的名号。 之前去王家铺子买画,便有人说,陆世宁这陆画师的画也是难求一幅,在他们书生圈里,也盛谈过陆世宁这个人。 陆世宁听着他这般说,心无波澜,之前他已经答应了宋南锦,不再轻易卖画,除了身边的朋友和官家,他也不会再随便给人作画了。 哪里知道,这宋家再说个新姑爷,他也能又被吹捧一番。 陆世宁只是低头喝茶,话更少了些。 宋父看他不语,想来也是知道刚刚的话他不咋乐意听。 “孟如许,今天就是来家里吃个饭,我们再商量商量婚事,其他的话,我们就都不谈了。” 宋父会看眼色,话里有些提点他的意思,孟如许也转了转脑子,知道刚刚自己那番话其实并不讨喜,也赶紧住了口。 大娘子带着些新茶点进了正堂,她也是为着宋金知的事着急。 这孟家娘子像是看着年纪更大些,想来也不是家里好好养着的,陆世宁自己吃着东西,心里倒是还惦记着宋南锦。 赵娘子和其他几个姑娘都在雨前厅里坐着,她知道宋南锦要有孩子了,在年前便开始做了些东西。 这几日倒是先做了个小虎头帽子,预备给未来孩子的。 宋南锦瞧着这个小帽子,也是觉得可爱得紧,她也还想自己做些东西呢,只是她每日里不能做得太久了,也是怕累着。 宋南锦想起了刚刚在正堂里见着的那孟家的人,突然想来问问这些事,宋金知还坐在一边做茶,她倒是一个很自在的样子。 “我想起刚刚在正堂里见着的那个小郎君,倒是看着是个乖巧的,看着规规矩矩的,想着爹挑人的眼光还是好的。” 宋南锦似无意的在提起这个闲话,赵娘子也说,她刚刚也瞧见了那孟如许,确实是个正经读书人的样子。 不过也只是见了几面,也不可轻易将相信了。 这人品嘛,还是得多仔细看看。 “金知,你觉得那孟公子如何啊?”宋南锦坐在罗汉榻上,宋金知刚刚还给她端了她做的茶来。 “我?”宋金知听着是问起了她,她还没想好怎么说。 她看着这茶盏里的茶色,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难道还能自己就决断了? “我只想,我日后的夫君,乖乖听我的话就好了,这般乖巧的小郎君,不是更好拿捏吗?” 她话里是还透着份得意,她也喜欢这样的小白兔,以后让他往东走,他也不敢往西去。 “哈哈哈。”宋金知一说完,其他人都来笑。 “我看那孟公子是个挺乖的人,想来也不是个坏脾性的。”赵娘子打了圆场,这到底成不成,也还是宋父和大娘子说了算的。 “但只看一面也不行,还是得多瞧瞧,日久见人心嘛。” “赵娘子说的也是。”宋南锦还是收住了话来,毕竟这也不是她的事。 在雨前厅又坐了一刻的功夫,该是到了晚饭的时间了,宋南锦才要起身来,一擡头,便又看见了陆世宁进了厅来。 他直接走近了宋南锦的身边,他只说是担心她,总是放心不下,还是想来看看她。 也怕她一时忍不住,偷吃了什么。 瞧着陆世宁这般小心担忧的模样,其他的几个姑娘,也是被塞了好一颗甜糖。 这般温柔体贴的郎君,也是难在寻着啊。 “我又不是自己不能走,你别这样。”宋南锦觉得有些难为情,陆世宁只扶着她,却说,照顾妻子,本就是应该的,旁人即使会笑,难道还会说他半句不好的嘛。 当然是不会说的。 宋南锦也只是抿嘴笑,她心里当然是生甜的。 家宴上,陆世宁的话也少,他也知道今天家里的重点是来议三妹妹的婚事,他自觉也收住了话。 席间,陆世宁也只是问起了宋候知读书的事,沈家办的那个学塾,听说,最近临郡公家的小公子也去听了学。 结识的都不是一般人,宋候知是该更注意些。 他点了点头,这人见了更多的世面,自然是更稳重了些。 这几年,宋候知的变化,宋父是能明显感觉到。 当然,这份功劳,他也觉得是因为有陆世宁这样一个更优秀的例子在,所以他也能被带起来。 陆世宁,就是个福星。 …… 过了晚饭时间,家里的几个姑娘公子们都出去要赏灯,陆世宁正犹豫着,想着宋南锦这身子,出去会不会受到冲撞,他有些不放心。 不过宋南锦也说了,她其实也累了,不想跟她们出去玩了。 这下是好,陆世宁和宋南锦就待在之前宋南锦住的松韵院里。 陆世宁还从来都没瞧过她之前住的这个院子,一时有些好奇。 姑娘家的闺房,他只从来进过宋南锦和陆世微的屋子。 陆世宁牵着她的手进了正屋,他一踏进,反而还觉得,其实跟在家里的感觉有些相似。 宋南锦坐回到了榻上去,筠诸正要去给她端甜汤来。 “我说你怎么这么喜欢蓝色呢,你这原来的屋里,也用的是蓝色呢。”陆世宁坐在了她的身边,跟她开着玩笑呢。 “我娘之前喜欢,我还记得小时候我阿娘曾在月下弹琴,一袭水蓝色衣衫,只瞧了一眼,便也是难忘。” 宋南锦随口说起了这事,她倒不是非来说起伤心事,只是想起了。 “我倒是没见过这个美景,也是遗憾。” “小时候,我只听得岳母在湖上弹过琴,也是清心静耳,妙如仙乐。”陆世宁端过了茶来喝,其实对於郡主娘娘的事,他知道的并不是很多。 之前他虽见过,但也不敢逾矩,知道这是郡主娘娘,他也不敢凑得太亲近了些。 后来宋家人离开了杭州上了汴京来,他能知道的事,也更少了。 “你若是喜欢,我可以回去给你画一幅出来。” “你口述,我可以凭着你的话,将这个场景再覆现出来。”陆世宁说起了这个,宋南锦眼里闪过了几分惊愕。 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她也只还有一点记忆罢了,这还能画出来? “我知道你画技很好,却也没想到,你还能画出这个?”宋南锦来了兴致,突然想知道他之前的那位师父都教过他什么。 “哼。” “你也太小看我了。”陆世宁低头抿着笑,就这点本事,他还是有的。 “或许,你想知道郡主娘娘若是还在的话,她如今是个什么样子吗?”这人上了年纪了,这面容也是会变的。 二十岁有二十岁的模样,四十岁有四十岁的样子。 “这?这你也能画出来?” “能。”陆世宁喝过了半盏茶,接了她的话,先擡了头。 “画人像和画山水花鸟是不一样的,就是只看一个人二十岁的样子,我也能画出他以后变老了的模样。” “譬如在医学上,会讲一个人的穴位和骨点。其实在人像画上,也可以依着人的面容骨点来作画。”陆世宁耐着性子跟她解释了许多,这其中的原理只要掌握对了,再画出来也不难。 “父母和子女是最亲的血缘亲情,便是只看他们的儿女面容,也能大致想到他们的父母是个什么模样,再重现一个人的样子也不难。” “所以,我现在只需要看你的样子,依着你的脸,我也能慢慢覆原出郡主娘娘的模样。” 陆世宁说了好些,宋南锦微微抿笑,她眼里看着陆世宁,是多了一份欣赏。 “所以,你想要吗? ”陆世宁再迎上了她的眼神,见着她是有些发楞了,在她眼前伸手又晃了晃,示意她回神来。 “呃,等你有空了再说吧,我也不是非要不可。”宋南锦抛了这句话给他,这作画嘛,当然得静下心来,他现在公事多,还是日后再说吧。 也不急於一时的。 第186章 第一百八十六回 第186章 第一百八十六回 陆世宁点了点头, 同意她的话,不过他心里也知道,宋南锦其实是想要的。 听着外面的喧闹声, 想来这会儿也是睡不着的,陆世宁又说正要来了兴致, 今夜就先给她画一幅, 就当作是给她的上元节礼物了。 宋南锦只笑笑,他还真是说干就干, 都不怎么拖延的。 她这屋里, 原本还有些笔墨, 不过也怕他用不惯。 陆世宁走去了书桌边, 先找了找墨块, 枕簟见他在寻东西, 也赶紧去帮他找了找。 许久都没回来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 陆世宁挽了挽袖子, 就落了座,理了理这书桌, 上面还放了不少的诗书。 都是她之前看过的。 枕簟在一旁给他研墨,陆世宁铺好了白纸, 想了会儿, 才又落了笔。 他时不时的转头来看宋南锦, 不过他自己心里也很有记忆,这上手来也很快。 宋南锦就拿手撑在榻上的小案上,看着他专心作画的模样, 是回想起了之前在杭州陆家书房里见他作画的样子。 不管是正脸还是侧颜, 都是这般的好看,不过如今是更成熟了些。 宋南锦就在旁坐着来瞧着他, 陆世宁作画时,是不爱说话的,他一直埋着头看着自己笔下的痕迹,只是白纸黑墨,他也只是简单勾勒。 过了大概有两盏茶的功夫,陆世宁才落了笔,他倒不是简单的来画美人。之前他不常画人像,也是觉得,人像其实没什么可画的,且自己在人像画上还需要精进,但也不是拿不出手。 “小案上,我还画了一个青瓶,里面插的是梅枝,也是我故意添上的一笔。”陆世宁还坐着,等着这墨再干一些。 他转了头去看宋南锦,她刚刚喝了碗甜汤,自然是心满意足的。 她靠的小案上自然是没有梅枝的,只是有两盏茶罢了。 宋南锦慢慢的起了身,走近了书桌来看,眼里也泛了光。 “没想到你画我,倒是挺顺手的。”宋南锦扯着笑,转头看了看陆世宁,他眼里是十分的得意,画自己的枕边人他当然很熟悉啊。 “怎么样?”陆世宁急着求表扬,宋南锦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是说果然不负陆大画师的好名声。 她这眼下收藏一份,说不得日后能卖个好价钱。 陆世宁只是哼哼的笑,他又不是因为想卖画才作的,就是随手画了一幅,只当是闺房之乐。 桌上的油灯芯子又跳了跳,算着是夜更深了,陆世宁收了画,劝着她还是该休息了,她不能受累,还是多休息休息。 筠诸和枕簟服侍她换了衣裳,卸了珠钗,陆世宁等着她忙完了,又唤着她们俩下去。 放了帷幔,宋南锦却还有些睡不着。 “今天那孟公子,你觉得如何?”宋南锦还有些好奇,今日宋父请他过去,不也是想让他帮忙看看嘛。 都是读书人,是个什么心眼,他也能猜到。 陆世宁就靠在床榻上,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孟公子看起来,像是个正经人,不过读书人未必也都是个心底单纯的。”陆世宁没有顺着她的话来说,却是突然转了话锋。 “怎么说?”宋南锦靠在他的怀里,陆世宁轻笑了一声,她怎么会不清楚呢。 “书本里教人以忠正纯孝之理,或许只是耳朵听进去了,但也未必能做到。” “其实读书人,可以说是挺单纯的,但也可说,是心眼最多的,很会算计的。” “我之前考乡试的时候,便也有人为了舞弊中试而不择手段啊。” “之前在潭州读书的时候,也听说过一些书生,留恋烟花之地,不仅功名未举,连自己的脸皮都被自己给糟践了,最后是惹上了一身污名,有的还闹上了官衙呢。” “我之前在南京审案的时候,也碰过这样的案子。”陆世宁轻握住她的手,跟她说了好些闲话,他的意思只是想说,不要觉得读书人就都是正经的,不管是什么样的人,还是人品为先,功名其次。 宋南锦也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也是知道这个道理,不过她阿娘是为了嫁个读书人费了不少的心力,高门大户里也藏了不少的龌龊,这读书人自然也不是个个都纯洁忠正的。 “或许我爹是想照着你的模样,才给三妹妹也找了一个读书人吧。”宋父的眼光还算是好的,要不然怎么能盯上陆世宁呢。 “哼,岳父不该有这个念头,人与人是 不同的,浮於表面,依样画葫芦,总归是不成的。”还是得看到最本质的地方。 宋南锦轻扬嘴角,又问着他,觉得自己是不是一个很正经的人。 陆世宁起了坏心思,挠了挠她的手心,只对她道, “我正不正经,你不知道吗?”陆世宁故意的压了压声,宋南锦听着他话里藏着的坏心思,只是憋着笑,真想翻一个白眼给他看。 陆世宁计谋成功,自然也是很高兴。 屋内点了梅香,宋南锦没跟他再多说两句话,便也睡了过去。 陆世宁轻靠在她的肩上,也入了睡。 上元灯会还热闹着,他们倒是躲了清净。 …… 三月初春始。 春来日渐长,醉客喜年华。 这汴京的积雪化了,春也开了。 曹庭之是还惦记着他想去城外上香的事,非等着陆世宁有空了才去。 陆世宁也是没办法,出门的时候跟宋南锦解释了一番,才跟着他出了门。 这个月十五的婚期,曹庭之这两个月来的脸色都不咋好看。 三月的天色好,陆世宁和他是骑着马出的城,果然这一路上,尽是出城去赏花踏青的人,是有一番热闹。 才出了城门,在路上慢悠悠的走着,陆世宁时不时的转眼来瞧他,虽是瞧见了满眼的春景好色,但曹庭之却是连一点笑都没有。 “我说,你老是这样耷拉着脸,也不是个事啊。”陆世宁还是先开了口,他这一身锦服,是好生富贵,可是这脸色啊,还是如冬日里的冰山一般。 这春开了,闻着这空气里的新鲜气息,都舒畅了不少。 陆世宁近日也是颇受案牍劳累,这会儿出来放松放松,心里也自在得很。 “即使你不乐意,可这也是赐婚啊。” “你现在还能出门来,我也是觉得稀奇。”国公府的门难进,也难出啊。 陆世宁想来逗他笑,心情长期郁结在心,对身体也不好。 “我明白。”陆世宁说了半天的话了,曹庭之才吐了这一句话来。 他还想说什么,只是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了。 “只是,我是真的高兴不起来。”曹庭之有些为难,今日出城来的心思,他不说,陆世宁也能明白。 不过,之前都没有缘分,现在怎么会有缘分呢。 “不如我们快马跑一阵,你舒缓舒缓?”陆世宁朝他扬了扬手里的打马鞭,曹庭之勉强的笑了笑,舒了口气,又突然握紧了手里的马绳,大喊了一声驾,两人快马又跑了好一段路。 奔在春风里,确实畅意。 ……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可我哪里又尽欢了呢?”曹庭之看着这河面,心里却生惆怅。 他们俩反倒没去景云寺,去了河边。 他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愁苦吟诗,陆世宁还在旁边努力生火烤鱼。 他的眼睛一直看着这还没烤好的鱼,虽是更专心些,但也听见了曹庭之的话。 “我之前也很喜欢读李太白的诗,豪放飘逸,自带侠气,是不愧为诗仙。”陆世宁只听见是李白的诗,却没听清他后面半句。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曹庭之还在悲春,突然闻见了这烤鱼香,也使劲的嗅了嗅,转过了头来看。 陆世宁已经差不多快烤好了,这鱼不大,是从那小贩手里买来的,但也还挺新鲜的。 小茶摊处买的桃花酒,陆世宁还怕曹庭之这样的贵公子喝不惯。 “别吟诗了,吃饱了再说。”陆世宁等着这鱼稍稍凉了些,分了好一半给他,曹庭之也咽了咽口水,又说,想不到陆世宁还有这个手艺。 “天生我材必有用。”陆世宁轻轻一笑,还是吃了鱼再说。 “我说,你即使现在是再难情愿,也不好抗旨吧?或许,会祸及到你们曹家。”陆世宁想起了这个,自从徐家和曹家要结亲的事一有了,这整个汴京城里,那都已经是传遍了。 各户勋贵之间,怕也是只等着喝喜酒了。 “你成婚那日,我或许都来不了。我娘子现在也不大好出门去,也就不来了。” “不过该送的礼,我都会送的,我之前答应给你的画,再过两日就可送给你了。”陆世宁提前跟他预备了一声,这杯喜酒,他或许是攀不上了。 “不来也无所谓,我也觉得不是什么喜事,装着样子来应付,又何必。”曹庭之是看得清些,这门婚事,就 是皇后娘娘,他姑母或许也要来观礼。 无非就只剩下个心累,何必呢。 他也不想戴着假面具来应付。 第187章 第一百八十七回 第187章 第一百八十七回 这烤鱼是味道还不错, 曹庭之吃了大半。 这鼻尖上还绕着春花的香味,曹庭之拿起了长箫来,吹了好几曲。 陆世宁只当是听他诉情, 陪他叹完这曲悲情调。 《愁春阳赋》,春心荡兮如波, 春愁乱兮如雪。若使春光可揽而不灭兮, 吾欲赠天涯之佳人。 终是无缘无分之情,往事已经成空。 陆世宁也暗自的叹了口气, 只对他说, 万事得朝前看, 长陷往事中, 谁都过不去这个坎的, 这个日子, 也是谁都过不下去的。 “若我当初因为家道中落,父母俱丧, 也总是一蹶不振,也到不了如今这个样子。” “秉斯, 那已经过去了。”说起是同病相怜,总能宽慰他一二。 陆世宁陪着他喝完了三四壶桃花酒, 才回了城。 日落西山, 该是散渔归家时。 陆世宁和曹庭之慢悠悠的赶回了城, 各自又分了手。 今日他果然是没瞧见那尹兰蕊,陆世宁却最开始也没抱什么期待。 其实若今天是真见着了,他反而是有份担心。 现在有多少双眼睛都放在曹庭之身上的, 他还是不应该再见尹兰蕊。 不仅是为了自己好, 也是为了她好。 陆世宁却是觉得,曹庭之是还没十分悟透这个道理。 …… 三月春里, 陆世宁和宋南锦连着两家婚事都没去。 曹家和徐家的结亲,他们只是送了礼。 宋家和孟家的结亲,也在三月二十二那天,陆世宁和宋南锦照样还是送了礼,人却没去。 陆世宁还有公务,宋南锦身子不便,倒是陆世微和明家的人去了宋家喝喜酒。 明商陆和陆世微回陆家去给宋南锦把脉的时候,跟她说了好一些,这孟如许和宋金知的婚事到底办的是怎么样,大娘子和宋父似还是很高兴的。 宋南锦只当听个新鲜,她也想出去看,但是她月份越大,出门去,陆世宁和她身边的人都不放心。 现在家里人更少了些,宋南锦有时也觉得无趣,不过从入了三月开始,宋云锦倒是经常来陆家看看宋南锦,她也说,也是因为家里现在就她一个姑娘了,她也觉得待着无趣,来帮帮宋南锦也好。 今早才过了巳时四刻,宋云锦便来了陆家。 宋南锦早在正屋里坐着等着她,绿参带着宋云锦进了屋,她一擡眼,便先看着她宋南锦坐在罗汉榻上看书。 宋云锦还带了自己做的点心果子来,这春日里天色好,她也说出去踏青,不过如今能陪着她去的人不多,家里就剩了她一个了。 “我算着时间,想着你是要来了。” “厨房今日去买了最嫩的春笋,就等着给你预备着。”宋南锦稍转了头来,示意她坐过来。 宋云锦示意庭絮将她们带来的东西都拿上来,赵娘子还给她做了几个香包,装了香料,带在身上也好。 “想着姐姐再过一段时日就要生了,我和阿娘给姐姐做了这个抹额,绣了金线,做的是梅花纹。”宋云锦递了这个东西给她,这看着是很精致。 “其实之前有些娘子已经送过不少东西了,感觉我都不需要额外添置了。”宋南锦说着只是笑,瞧着这抹额的胭脂色,她也想到了如今外面的好春色。 真想出去看看。 可是她还是待在家里更好。 如今春来了,院子里的好些花也都开了。 “姐姐和姐夫给孩子取好名了吗?”宋云锦闻着这茶香,也是觉得畅意得很。 她突然问起了这个,宋南锦表示无奈。 “你姐夫呢已经选了几个名字,就是还没选定,又问我觉得哪个好,我也还在想呢。”宋南锦示意筠诸去书案上拿起那张纸,是之前陆世宁选定的几个名字,他都觉得挺好的,宋南锦喜欢哪个就选哪个便是。 宋云锦放了茶盏,也要来看。 “松韵,诗笺,以嘉,岁桉。”宋云锦先念了一遍,反而觉得这都像是女孩的名字。 “怎么姐姐和姐夫先取的是女孩的名?”宋云锦还怕自己是没明白这个意思,又问了一遍,宋南锦也知道她的意思。 “你姐夫说,他先取的就是女孩的名,他觉得女孩的名更好听些。”宋南锦说完便回想起了之前陆世宁认真跟她解释的模样,他还说,若是女孩,他其实挺中意松韵这个名的,青竹,松柏,在诗词里便是有气节 的君子。 “远舟,白衡,廷澈,承序。”宋云锦又接着往下念了念,这像是陆世宁取出来的名。 “其实都很好听,寓意也好,云锦看,选哪个做名,都很好。”宋云锦放了纸,微微的笑着,还是由他们决定的,她只是看了新鲜。 “其实我也觉得都好,还不如看孩子以后喜欢哪个,就让他选哪个。”宋南锦倒是在想小名,取个可爱的小名,也好啊。 宋云锦转眼来看了看她,她肚子是越大,这穿的没冬日里那么厚了,她也显得越受累些。 今日在家里吃过了好些东西,宋云锦陪着她玩了许久才回了宋家。 这段时日陆世宁公事也多,不是经常回来,想着下个月就是他的生辰了,宋南锦还在想着该给他准备什么礼物。 这临近寒食清明了,宋南锦是想去给郡主娘娘上个香添个灯,不过也看,还是要再等等了。 四月,中月楼外的杏花是开的正好。 陆世宁和林侧柏,曹庭之三人去了中月楼喝酒。 赶在寒食前,陆世宁想来找一趟萧远鹤。 不过,今日曹庭之是气大得很,陆世宁拦着他喝酒,他这成个婚,简直像是换了一个样子似的,时常情绪激动,没之前看着那般平和了。 曹庭之这醉酒的声音,都快要传到别的隔间了,陆世宁赶紧示意他低声些,怕是传出去了,会丢了国公府和将军府的颜面。 不过曹庭之像是借着酒劲来撒泼似的,端着酒杯,就跟他们哭诉。 “你们知道我新婚之夜是怎么过的吗?”曹庭之红着脸,说起这个事,陆世宁侧了身,根本不是很想知道,这等私事,他还这么多话干什么。 林侧柏喝着小酒,吃着笋干,正还等着他下句话呢。 曹庭之就站在桌前,端着酒杯,似还不大清醒,陆世宁瞅着他这个模样,真想给他泼盆冷水去。 这牢狱里不大清醒的犯人也需要一盆冷水来浇浇头来醒醒脑袋。 “你说,这两个人就算不合,总该给些体面吧。” “那徐应淮,看着是个小巧姑娘的模样,可是那脾气可是大得很,我是,说也说不得,骂也不敢骂。” “新婚之夜,她竟然要我只睡在桌上就行了,连地上都不许。” “你说,上哪家去找到这样一个名门闺秀啊?”曹庭之说完便有些犯恶心,想吐,这是酒喝多了。 陆世宁白了他一眼,这也不能乱说话啊,小心被谁给听了去。 “哈哈哈。”林侧柏是有些忍不住,这新婚之夜挨着冷桌冷椅睡,想来这姑娘是个真有脾性的。 将门之女,果然是不一般。 “行了,行了,你喝多了,还是赶紧先回去吧。”陆世宁瞧着时辰也是晚了,他还得早些回家去呢。 “这样的话就别再说了,免得惹祸。” 陆世宁起身来,想扶着他先出去,曹庭之还是不肯,还是心里有气还没撒出来。 他这段时日在家里,是过得生不如死。 “那徐应淮,我简直跟她说不了几句话,我也不想说。” “要是有错了,我阿娘也只会来帮着她,训斥我,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娶了这么一个新妇。”曹庭之还在哭惨,陆世宁真想塞住他的嘴。 他这是赐婚,他要是这般乱说,夫妇不和,那不是在打官家和皇后的脸嘛。 “祸从口出,你知不知道?”陆世宁想多提醒他一句,才是新婚,若是就这样闹得不和谐,传到了宫里,那这两家的颜面该怎么放。 “即使不喜欢,那也待她客气些,这名门姑娘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吧?你若时常这般哭闹,你就不怕有心人上书弹劾,打官家的脸吗?” “到时候受责备的,还只是你,难不成是她?你想清楚些。” 陆世宁搀着他的胳膊,拿过了他手里的酒杯,又看向了林侧柏,示意他来帮把手,将他给扶下去,这也是该回去了。 曹庭之微红着眼眶,他十分想念尹兰蕊,这两个人,完全不是一个性子。 陆世宁喊了曹庭之身边服侍的人,将他给带回去,今日这酒,他是光听着他哭诉了。 费了不少的心力,才将曹庭之给劝了回去。 就在中月楼外,陆世宁和林侧柏也分了手,他还有事,还得等会儿再回去。 这中月楼里新做的柳叶韭和笋肉包子,还不错。 陆世宁等着小二送来了食盒,才知道这萧远鹤是在何处。 他是在坐船游 湖。 陆世宁大致知道了他的所在,没提灯,和十焉去了湖边。 就和中月楼隔的不是很远。 这天擦黑,陆世宁着寻常服饰,也没那么招眼。 这船上,就点了一盏灯,陆世宁在桥上站了会儿,才看见一小船慢慢的归到了岸边。 这春来游湖的人也不少,不过这边倒是人更少些。 陆世宁没让十焉跟着他上船去,萧远鹤不是一个人,但划船的人应该也是他的手下。萧远鹤知道他今天在中月楼喝酒,便也使唤了人去给他送信。 这夜刚昏,陆世宁转头去望,还能瞧见不远处的灯火。 “你倒是个好雅兴,皇城司现在都这般闲吗?”陆世宁坐於他的对面,这小桌上的酒壶和托盘里的东西都只剩了一半了,想来他也是在这里待了有一会儿了。 “今天不是我轮值,我当然有空了,要不然怎么会来找你?”萧远鹤倒是很有闲心,现在不是大节时候,自然也没有那么忙了。 “想来你是想清楚了?愿意跟我做交易了?”萧远鹤借着这没那么明亮的烛灯来瞧他的脸色,似没有之前那么冷漠了。 “这不是小事?你是不是应该拿出些更大的诚意来?” “毕竟,这事,牵连的官员,也有些位份。”陆世宁话里藏着半分犹豫,这涉及朝中权力,不可轻视啊。 “哼,我当然明白。”萧远鹤很明白他的意思,说完便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是一个小册子。 “这上面的人,都是我之前去查的你父亲当年在杭州任职之时,杭州之地所有的官员,我想着,这东西,你应该也去查过吧?” 萧远鹤示意他接手,好好看看,是不是有认识的人。 陆世宁迟疑了半刻,还是接了来看。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若是当年陷害陆家的人,便是这上面有名字的人,你会如何?” “会如何?哼,”陆世宁很快的便看完了这东西,听着他这般说,也是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啊!”陆世宁的眼神很坚定,若是他可以亲手杀了主谋陷害他陆家的人,他就是不做官了,那也愿意。 “是个好主意,我喜欢。”萧远鹤掩口只笑,心觉他说的也没错。 “其实你可以想想,若是当年陷害你父亲的人,用的借口是你父亲有私罪,或是贪污受贿什么的,你陆家还能保全吗?” “可是当年江南杭州一案,卷宗上写的却是,杭州知州被流贼所害,算是因公殉职,若是有人真的恨你父亲入骨,怎么会用这个借口?不应该,将你们陆家,直接斩草除根吗,以绝后患吗?”或许,还是会被牵连三族。萧远鹤是真研究过他这个案子,很多疑惑点都被模糊的掩盖了过去。 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汴京朝中也有大事发生,或许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江南的事才被轻易糊弄了过去。 上传下达,这意思也就会变了许多。 萧远鹤跟他说了好些,陆世宁心里有些乱,凭着他现在手里掌握的证据,他还不能直接翻案。 “陆大人,你心里明白吗?”萧远鹤收住了话,想让他先缓缓。 …… 夜色渐深,这春来湖水,也没那么生凉。 夜色涌动下,还能闻见一阵杏花的花香。 “所以这就是你好奇的点吗?”陆世宁收好了这册子,又来反问着他,他倒是觉得,萧远鹤比他还更注意这个案子,到底谁才是陆家人。 “是啊。这难道不足以令人好奇吗?” “又或许,当年陷害你陆家的人,都已经认为你全家人都已经没了,但你如今又在朝中为官,你觉得,当年涉案的那些人,难道不会对你下手吗?” “他们就是害怕,你将江南一案的事给掀起来,这要是一查,不知道王相,是不是也该问罪?”萧远鹤又提起了王相。 陆世宁看着他的脸,反而心里生了一份恐惧,他是知道的太多了。 “王相?这你也知道?” “朝中现在有不少人,上书官家,罢黜王相之位,不惜用自己清流之名,也要将他给拉下马。” “陆大人,你也知道,王相当年,也是在江南任职的。”后半句话,萧远鹤虽没跟他点透,但两人也心照不宣,明白了是个什么意思。 “之前因为王相遇刺一事,连我们皇城司也受了弹劾,陆大人,我们其实目的是一致的。” “何不联手?”萧远鹤稍稍的压住了些声,他的脸 色和语气都变得更严肃正经了些,这是说真的。 探查消息,他们皇城司更厉害些,他可以帮他。 “你可以看看,王相最后是何种结果?朝中,不止有我们想将他给拉下马。” “王相之前在朝中提起改制一事,官家虽是支持的,但朝中也不是人人都赞同。” “如今朝堂涌动,是还涉及如今的皇储之争。没有那么简单。”萧远鹤将这其中的厉害说得更明白了些,陆世宁只是叹气,他只是想查清他陆家的旧案,其他的,是没有想那么多。 “我没有想那么多。”陆世宁缓缓的张了口,他并不想弄得这么覆杂。 “这已经是一张网了,你已经在其中了。我们都是网中之鱼。”萧远鹤无奈的跟他摊了摊手,示意这很无奈。 “陆大人,你若不试,那陆家的案子,要再见光亮,或许很难。” 湖水隔着声音,两人若是不张口,这片湖上,也是安静极了。 “若是陆大人还是存着一份疑云,那也可再等等,再看看这朝中的风云是如何变化的,到那时,陆大人,心里或许也更明白了些。” “夜深了,陆大人还要回家去,今夜就先不说了。”萧远鹤示意他手下将船给划回去,不久,会有一件事来给他证明的。 陆世宁也还点了点头,他是该回家去了。 再不回去的话,宋南锦会担心的。 他叹了口气,等着他上了岸,这小船也走远了。 陆世宁微微垂着头,只看着地上的暗影,他心里有些乱。 萧远鹤也只是利用他罢了,谁也不是真心的,但他,却是最有力的棋子。 谁都是掺杂这无尽的心计和谋划罢了,他不该从里面求一点真情。 落花流水,皆是无情之物罢了。 第188章 第一百八十八回 第188章 第一百八十八回 五月见春末, 初夏临。 算着日子,宋南锦是要生了。 陆世宁最近回家勤了些,时时过问了这稳婆的事, 都说已经接在家里来住着了,就是怕娘子突然生产。 这都已经五月了, 想来是这个月就要生了。 这几日, 俞娘子和赵娘子也时常来瞧她,跟她说了好些。 明商陆和陆世微也时常回来看她, 该拿来的药, 他们都已经开好了。 其他的事, 也都准备好了, 也不会说到时候会太过手忙脚乱的。 端五时节, 沈家的人也送了礼来, 陆世宁是自己去沈家吃了饭才回来的。 也是当去送礼了。 过了端午,这近日府衙上的案子多了很多, 陆世宁时常是晚上才回家来。 朝中两位大臣为着点家产的事,闹上了府衙去, 陆世宁只当是看个稀奇。 现在都撕破脸皮直接上了公堂了,以后也不知道又该怎么相处。 这件事, 就连官家也知道。 初十那天, 陆世宁也没休沐在家, 他出了城办案巡视,一时也没工夫回家来。 宋南锦之前倒是不怎么心慌,不过瞧着陆世宁最近是不经常回来, 反而是心里担心些。 明商陆和陆世微之前也跟她说过, 怀有身孕的人,这脾性会变得更大些, 心情时常也不大稳定,这是正常的。 不过,她之前倒是还没发过什么脾气,就是现在越要生了,她心里是反而更担忧了些。 也是有些害怕。 不过陆世微也时常回来陪着她,宋云锦也经常来,身边有人,她也是安定了些。 已是过了戌时四刻,见着夜渐深了,宋南锦在正屋里坐着,是还没瞧着陆世宁回家来,想来他应该也还是不会回来了。 宋南锦没听着他们来报,心里自然是有几分落寞。 筠诸和枕簟劝着她是早些休息,夜深了,她还是早些躺着好。 宋云锦和陆世微还住在之前陆世微的扶风居,刚刚两个姑娘还来看了看她,也说要回屋去,不打扰她休息了。 宋南锦扶着腰,舒缓了会儿,才要由着她们扶着进里屋。 还没起身来,便又听着了底下丫头来报说,是有人来送了礼。 宋南锦还没明白,谁这么晚了,还会专门送礼来,她坐回了榻上,示意筠诸去看看。 筠诸刚要走,刚来报的小丫头又赶紧对她道, “大娘子,是郡王府的人,来送礼的。”她口齿清楚,声音也不小,宋南锦听着是有些楞。 筠诸和枕簟也睁大了眼睛,心想,怎么会是他们。 她们俩都转了头来看宋南锦,担心她有什么不对的。 宋南锦握紧了手帕,她也很楞。 她有些微微发抖,本来最近她的心里就一直放不下。 “我,”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听着是他们,她也突然生了害怕。 “娘子别怕,我去打发了他们。”筠诸瞧明白了她的心思,就说要去,宋南锦拉住了她,顿了顿,才又对屋门口处的丫头道, “让他们进来吧。” “娘子?不行!”筠诸有些气,一直看着宋南锦,只问怎么能让他们再来,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枕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一贯听宋南锦的话。 宋南锦瞧着筠诸这脾气,也只好先让枕簟去迎他们。 “没什么,难道他们还能杀人不成?”她握住了筠诸的手,也是想找个安慰。 “没事的。”宋南锦眼神飘忽,其实心里也没有底,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他们多对付,也是想敷衍了过去。 来的人,却是郡王府老太太身边的人。 宋南锦是见过几回,是还认得。 一行五人进了正堂,宋南锦刚进正宁堂,瞅着他们的身影,心里也是不大好受。 听见了脚步声,为首的那妇人,便先转过了身来。 “娘子安好。” 她浅浅的朝着宋南锦行了礼,宋南锦一直跟她们保持着距离,也不敢靠近。 “老夫人知道娘子最近是要生了,也说,终归是亲戚一场,还是要给娘子送些礼来,略表长辈的心意。” 宋南锦的手微微发抖,筠诸和枕簟一直扶着她,看着她们的眼神也不尽是善意。 “这些东西,还请娘子收下。”这妇人,说话声音 中气也足,倒显得宋南锦怯弱了几分。 宋南锦先落了座,看着她们手上端着的几份礼,也是一时无话。 “娘子安心,老夫人只是还惦念着郡主娘娘罢了,过往的事,也请娘子不要再放在心上。”借着屋内有些暗的烛光,宋南锦不大能清楚的瞧明白这来人的脸色,到底是画了一张什么样的画皮,她也不甚清楚。 “自我阿娘嫁出郡王府后,便已经跟郡王府的荣华富贵没有半分干系了。今日特来送礼,实没必要。” “柳姐姐,还是带着礼,直接回去吧。” “我姓宋,非是赵,也念不上是什么亲戚不亲戚的了。”宋南锦的话语有些冷,听着她们又说起了什么血缘不血缘的,她都觉得好笑。 “娘子生分了不是,郡主娘娘是娘子的母亲,而老妇人又是郡主娘娘的母亲,这是一脉血缘,娘子是否认不得啊。” 这妇人是越说越上脸,不仅是宋南锦有些气,连筠诸和枕簟也是想来吐口水。 “好了,我不想再跟你说了。”宋南锦直接站起了身来,她已经没了这个耐心。 “当初郡王府,扬言跟我阿娘要断绝关系,我们应了。” “我弟弟和我阿娘两条人命,都是因为你们郡王府才丢了命,怎么?如今是还来要我和我孩子的命了吗?” “柳姐姐,今日我再跟你说清楚,你也回去跟老夫人说清楚一些,我,和我娘,跟郡王府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 “这礼,我受不起,也不用送了。” “来人!送客!”宋南锦稍扯着嗓子,对着堂外的人喊了一声,立时便有四五人进了正堂。 宋南锦努力的平着气,快步走出了正堂,是要回正屋去。 筠诸和枕簟也压着气,担心宋南锦会出什么事。 宋南锦没再管正堂的人,回了正屋,这气还有些顺不下。 枕簟忙给她拍了拍背,劝着她要安心些,不能太动气了。 筠诸给她倒了茶,宋南锦大口喝了好些,这心里委实是不舒服。 夜更深,宋南锦眼里却是憋了泪。 “干什么非得来恶心我,我已经烦透了。”她还是没止住话,稍稍放肆了些。 筠诸和枕簟候在她身边,也不敢再提起郡王府的人,怕惹着她再动气。 “还是早些歇了吧。”筠诸劝了她一句,还是平心静气的好。 宋南锦缓了许久,擦了眼泪,也还是收了收脾气。 已经是快到了亥时,是真的该休息了。 枕簟喊了人去端热水来,又要去里屋铺床。 筠诸拍着她的背,一直在给她顺气。 五月初夏外头,都有了蝉鸣响,宋南锦躺在床上,却是一直睡不着。 陆世宁已经好几天都没回来了,她真的有些担心。 夜渐深,星越朗,石榴花也含了晚露。 还没过子时,筠诸在里屋外守着,却突然听得一阵喊叫声。 她醒了神来,赶紧奔去了里屋。 宋南锦是感觉到不舒服,这心一直就没落下过,肚子疼,怕是要生了。 她躺在床榻上,是大力的喘着气,又喊着疼,没多会儿,这额上便冒了汗来。 这回应该不是假的。 筠诸又想去扶着她,一时有些慌,宋南锦撑着力气,只说让她去叫人来啊。 怎么还真晃神了。 这正屋又都点起了灯,底下的人都起了来。 绿参忙去了扶风居,去喊了陆世微和宋云锦。 她们俩刚睡熟,听见了这阵急匆匆的敲门声,也大抵是明白了。 陆世微出了屋只让黄昏赶紧回明家去叫明商陆来,不知道他这会儿是不是还在四春堂。 她们俩穿好了衣裳,也赶紧奔去了南湘居那边。 稳婆已经都在她身边候着了,不过陆世微听着她这声音,想来也是不怎么好。 稳婆告诉她,大娘子是受了惊吓,心里一直不安定,这对生孩子可不好,怕会影响胎位。 宋南锦散着头发,这眼泪和汗水都混在了一起,她一睁眼来瞧着陆世微,只拉着她的手赶紧问,她哥哥回来没有。 陆世微虽不知道陆世宁到底在干什么,但也不想让她受惊,只说她已经让人去跟陆世宁报信了,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 陆世微面露难色,她心里也没个把握。 不过为了宽慰她,她也不好说实话。 厨房里还在忙着烧热水,家里丫头小厮 们都跑前跑后的,这会儿,也是没个平静。 第189章 第一百八十九回 第189章 第一百八十九回 陆世微刚刚出了屋, 便已经让人去府衙给陆世宁报信去了,喊了两三个人。 但刚刚才听得来人回报,开封府衙今夜失火, 那边都是乱着的,见不到陆大人。 现在那边街上, 都是乱的。 光是站的高一些, 便也能瞧见府衙那边的火光。 陆世微也有些着急,这会儿陆世宁没个消息来, 她也不敢直接告诉宋南锦。 这两人倒好, 出事都撞在一处了。 不过听着里屋的喊疼, 陆世微也没再多想, 还是要先去看看宋南锦。 黄昏和明商陆, 也和着楚娘子一同来了陆家, 明商陆提着药箱,喘着气也快步去了正屋。 “刚刚我来的时候, 确实看见府衙那边是乱着的,不知道大哥他?” 明商陆瞧见了陆世微也顺嘴提了一句, 陆世微只让他赶紧住口,绝对不能在宋南锦面前提, 只能说陆世宁就往家里赶回来了, 没什么事。 她受不得惊, 还是先保住平安为好。 今夜就只有这件事,其他的都不许多提。 陆世微是难得的有些发脾气,明商陆赶紧收了话, 只说他去看着煎药了。 楚娘子听着稳婆说, 宋南锦是受了惊,就想给她试试扎针, 说不得能更好生一些。 筠诸给她喝了参汤,宋南锦见着人是都在,却除了陆世宁,但也稍稍的放了心些。 陆世宁穿着这身已经有些脏污的官服,脸还脏兮兮的,走出了府衙的大门。他丢了手里的木盆,就坐在门边咳嗽喘气。 还好,今天还没死在这里。 陆世宁傍晚时刻才回了城,本在府衙里好好查卷宗的,却突然听得是失火走水了,起火处,就离着他的办公区不远。 陆世宁担心这些卷宗会被烧毁,搬出了不少来。 又跟着他们去救火,是忙活了好半天。 这火也真是来的急,陆世宁还没处理完文书案牍,便已经先成了这个狼狈样。 已经是卯时四刻,这府衙的火才是灭了。 陆世宁咳嗽了很久,是刚刚被呛着烟了。 城内的军兵已经来帮着灭了火,这回府衙失火的事,官家恐怕也要来问责了。 陆世宁还想不明白这火到底是怎么起的,要不是他昨天晚上反应快,估计那一堆卷宗都是要被烧毁了。 他在这里坐了会儿,直等着丁大人来了这里,陆世宁才站起了身。 “昨夜大火,听说陆大人还在府衙办公?不知道伤着没有?”这丁大人是看清了陆世宁这般狼狈的模样,想来也是不好受。 陆世宁给他行了礼,才又道, “丁大人,下官不要紧,没有受伤。” “昨夜府衙失火实属突然,下官疑心或不是天灾,多半是跟人有关系。” “这些我都会去查的,你放心吧。” “昨夜大火,下官抢救了些卷宗出来,但也有些损毁。下官办事不力,请丁大人恕罪。”陆世宁暗自叹了口气,他还想着请罪呢。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还好你没事,这卷宗还有抄本,也无碍。” “不过这失火的原因,确实该好好探查一番,这府衙失火,想来这官家和朝中也已经知道了。” “又不知道会牵扯进什么事。”丁大人的话说的有些隐晦,陆世宁只是稍稍留意了一番,也没多问。 “算了,陆世宁,你先回家去吧。” “看看你这个样子,就跟个花猫脸似的。回家去换身衣裳,洗洗脸。” “若是真有受伤,还是得请郎中看看。” “府衙的事,我现在会来管的。” “是。”陆世宁应了声,他现在这个样子,也是有损官员颜面。 陆世宁朝他再行了行礼,回头看了看府衙,现在是火灭了,估计也没有什么事了。 再等半个时辰,想着这天也要大亮了。 夏日里也是容易起火的时节,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最近有些水逆。 陆世宁趁着这还没大亮的天色自己走回了家去。 不过远山处,也渐渐冒出了点晨光来。 这夜受了点惊吓,陆世宁只想自己静一静,他这花猫脸,又着官服,也是不免得惹得一些路人侧目。 陆世宁随手擦了擦自己的脸,也没有镜子,也不知道到底是有多脏,只是这手往脸上一 摸,也能沾上几根手指灰来。 才走了没多远,这陆家派来寻他的人也是瞧见了他这个身影,急急的就赶来凑近了他的跟前。 不过陆家的人也是见着他这个花脸,也是吓了一跳。 还以为自己是认错了呢。 陆世宁稍稍的遮了遮脸,只问他们是来干什么,他现在就回去了,让大娘子别多想了,他没事。 陆世宁还挺淡定的,他才缓过来,却又被立刻吓了一跳。 “大人,大人,娘子生了,今夜就生了。”来跟他报的人也有些激动,陆世宁立刻便醒了神来,睁大了眼睛,嘴角便起了笑。 十焉听着也很惊讶,怎么这就生了?不过他还没反应来,却只看见陆世宁已经卷起袖子,撒腿已经跑了。 这夜色里的红色身影,还是挺招眼的。 “大人,大人,等等我啊。”十焉手里还拿着他的官帽,正奋力跟着他。 “阿锦!阿锦!”陆世宁一路跑回了陆家,家中多点烛灯,想来是真的。 陆世宁一路奔回了正屋,多人都围在这屋里。 陆世宁却到了门口,有刻犹豫。 他咽了咽喉咙,这还在门口,他便已经听见了孩子的哭喊声。 陆世宁心里有刻乱,他努力的平覆了一番,却是微微的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这抹带了黑灰脏污的红身影,也招了眼。 陆世微转了头来看,见着他这般模样,也是又惊又喜。 “哥哥?”她这一声轻唤,是唤醒了在床榻上躺着的宋南锦。 “大人?”屋内的其他人又唤,都转了头来看陆世宁。 他这发楞的模样,移步慢慢的走近了里屋来,他却是不停的吃惊和害怕。 婴孩啼哭的声音,一直绕在他的耳畔。 陆世宁瞧见了床榻上包着的那个小孩,也是眼里流露出万分惊愕。 “这是我的孩子?”他还有份不相信,像是呆住了一般。 陆世微和楚娘子听着他这般问,也是笑他傻了,这就是他的孩子啊。 宋南锦还是醒着的,陆世宁擡眼去看了她,心立刻便软了。 陆世宁直奔去了床边,还没来得及多看孩子两眼,宋南锦一见着了他,便直接用力的撑了起来,抱住了他。 “你怎么才回来,怎么才回来?”宋南锦搭在他的肩头,是眼泪成串的掉,她额头颈间还有不少的汗。 她虽是受了惊,但也还算顺利,宋南锦是寅时四刻左右生下的孩子,也没晕过去。 陆世宁是感觉到她整个人都是在抽泣的,他有刻害怕,也很自责。 “对不起。” 他只得先安慰着她,她刚生了孩子,实在是不该这般动气伤心。 她一直在发抖,还没注意到陆世宁这身脏污,却也是不知他刚刚是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陆世宁右手揉着她披散的头发,左手拍着她的背,她整个人是完全是靠在他身上的。 屋内的人将孩子给带了出去,沾上血的帕子和水盆,她们都收拾了出去。 明商陆和陆世微在照顾孩子,就在正屋内,里屋外。 他们俩还在看着这可爱的小孩,却也能清楚的听见里屋人的哭声。 “阿锦,对不起。”陆世宁也没止住自己眼眶里的泪,她是真的害怕了。 宋南锦手里正费力的揪着他的衣裳,已经哭湿了他肩头处的衣裳,陆世宁要比她更清醒些,他明白,她的担心,她的后怕。 “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的嗓音都低哑了许多,身子也没多少力气。 她每念一句,陆世宁的心就像是被揪了一下,他紧皱着眉头,将她又抱紧了些。 “不会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阿锦,我谢谢你,我们有孩子了。”陆世宁笑中带着泪,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陆世宁,我真是怕。” “怕我和孩子会跟我阿娘和我弟弟一般,会先离开你。”宋南锦没有多少清醒的神智,是还陷在梦魇里。 “不会的,我现在就抱着你,你现在就在我的怀里,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陆世宁更缓了缓,她不能再这么哭了。 现在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生亮了,她还是得多休息休息。 这一夜,他们都是又惊又险。 “阿锦,你不能再这么哭了,身子还没好,你再睡会儿?嗯?听话?”陆世宁收住了眼泪,又想扶着她躺下睡觉 。 宋南锦像是又被惊着了一般,她擡起了头来正眼看向了他的脸。 “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狼狈?”她脸上还有两道很深的泪痕,眼睛一直都是红着的。 “没什么?我的事不重要,你还是赶紧先休息吧。”陆世宁瞒着她,也是不想再吓着她。 “你该多休息,不能着凉了?赶紧躺下?嗯?” “不,我不睡,我害怕。”宋南锦紧紧的勾着他的脖颈,是不肯松手,陆世宁也大抵明白她的意思,只说自己会一直陪着她的,不能再走。 “你不要再走了。”宋南锦是又担心一睁眼来,他便再没有了身影。 “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陆世宁温声的哄了她好一阵,也是她体力真的不支了,还伏在陆世宁的肩头小哭了半会儿,也还是睡了过去。 陆世宁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等着她是睡了一会儿,才慢慢的放下了她。 筠诸和枕簟悄声的进了屋来看,陆世宁只让她们俩一直在这候着就好,若是她醒了,告诉她他没有走就是。 她现在情绪不稳定,他也不敢离开家。 只是,陆世宁也是累了多日,才从火场里逃生,又知道她生了孩子,他这个心,也是忽上忽下的,没个安定。 陆世宁还想去看看孩子,陆世微又说,他们将孩子抱去正宁堂了,也是不想吵着宋南锦休息。 陆世宁走出正屋,瞧着这渐亮的天色,突觉得有阵晕眩。 陆世微赶紧扶住了他,又说他应该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再吃点东西再说。 “刚刚给嫂嫂还喝过参汤,哥哥也应该喝一点。”明商陆也走了来,听得是宋南锦已经睡了,他也压住了声。 “大哥也还是该去歇歇,府衙失火的事,看着大哥也似受了累?大哥没有受伤吧?”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 “你们去看孩子吧,我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就来。” “好。”陆世宁松开了世微的手,他还可以撑着。 这都是天亮了,还是该吃点东西再说。 第190章 第一百九十回 第190章 第一百九十回 过了巳时, 陆世宁吃过了早饭才去看了看孩子。 他都已经睡了。 明商陆和陆世微刚刚已经哄了他好一阵,瞧着他的眉眼,真是跟陆世宁一模一样。 陆世宁在旁听着他们俩这般戏说, 也只是笑,他还是婴儿, 哪里就能看出来像不像了, 还要再等长大些才行。 他现在睡了,陆世宁也不好再抱他。 只是瞧着这个孩子的可爱模样, 他心里也很感慨。 他也有孩子了。 陆世宁看了他好一会儿, 还是回了正屋去瞧宋南锦。 宋云锦刚刚和几个丫头才拿艾草将这正屋给熏了一遍, 这血气味也没那么重了。 陆世宁轻脚的进了里屋, 见她睡的安稳, 心里也更放心了些。 枕簟之前已经给她擦了擦额头, 给她多加了一床被褥,也是怕她受凉。 陆世宁坐在了她的床边, 给她掖了掖被子,这生了孩子的人, 这气色也是看着没之前那么好了。 陆世宁也是一副倦态,打了个哈欠, 就靠在她床边的椅子上睡着了。 筠诸和枕簟时不时的有来瞧, 见着两个人都是累着的, 也不敢轻易打扰。 只是,怕他也受了凉,筠诸捡了个薄被也去给陆世宁披了上去。 果然是睡得沈, 不轻易的被惊醒。 …… 这一天的功夫, 也是大半的就睡了过去。 宋南锦等着日落时刻,才是慢慢醒了来。 她一转头, 便先看见了陆世宁枕在矮桌上睡着的身影,见着了他,她心里是安定了些。 睡了有大半日了,她的精神是更好了些。 瞅着这屋内的亮光,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时辰了。 她想唤他一声,不过嗓子有些干,她也喊不出什么。 她慢慢的掀了被子,想要起身来。只是没看见孩子,她心里还是有些慌。 她的小动作,总还是有些声响,陆世宁突然惊醒了来,身上的薄被一下就落在了地上。 “你醒了?”陆世宁的话里透着一份欣喜,但又很担心。 “怎么起来了?还是多躺着的好。”陆世宁起身去扶住了她,示意她还是躺回去,她不能受凉,最好不要出去。 “孩子呢?孩子呢?”宋南锦压着嗓子,又抓着他的胳膊直问,陆世宁只让她安心,孩子在正宁堂,陆世微和明商陆都在看着的。 他也已经去看过了,没什么事。 “睡了好半天了,肯定饿了,我去让他们做些好吃的来。”陆世宁示意她躺回去,他去厨房看看。 不过宋南锦抓着他的手,示意他留下,她有事想问他。 陆世宁坐在床边,对着里屋外喊了一声,筠诸和枕簟时常在外面候着的。 “去让厨房做些好吃的,现在应该也不用那么忌口了吧?多做些补气血的汤。” “是。” 宋南锦散着头发,不过现在是看着她是清醒了不少。 陆世宁上手去撩了撩她的额边的碎发,还想起有个抹额,她可以戴上,正要去拿,宋南锦只是拉住了他。 “我之前见你脸上和官服上都有些脏,到底是怎么了?”宋南锦神色更平定了些,声音虽有些哑,不过陆世宁还是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你不要瞒着我,我就是出去一打听也能知道。” “昨夜府衙失火走水,那失火的地方,隔着我办公的地方没多远,死里逃生,就是这样。”陆世宁说的很平淡,也是不想说的太夸张。 “我没事,也没受伤。” “身上有些脏,是我帮着救火才有的。” 陆世宁跟她解释了好些,反正意思就是,他绝对没有事,这失火走水的事,也还在查原因。 “我今日听她们说,你是因为受了惊,所以才动了气?但我算着时间,你应该不是因为听着府衙失火的事才会受惊的吧?”陆世宁已经知道了昨夜郡王府的人来给她送礼的事,猜着应该是为着这个缘故。 “是郡王府?”陆世宁的声音提到了郡王府,也稍稍的压住了些,是不想她听了,会再动气。 宋南锦没说话,也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她现在没有多馀的力气来说他们了,惹不起总躲得起。 可是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 “阿锦,我明白了。”陆世宁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他心里都明白了。 若是想得再可恶一点,或许府衙失火的事也跟他们有关。 “我会跟他们算账的。”陆世宁的眼神很坚定,宋南锦听着了他的话,也擡了眼,她眼里有份惊愕,但更多的是担心。 “我不希望因为郡王府的人,来影响你的仕途。” “我的仕途是我自己去挣的,是官家给的,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怕什么?”陆世宁浅浅一笑,或许跟萧远鹤联手做交易,就是现在最合适的。 “别担心了。你现在还是先养好身子为好。” “现在也不需要再多顾忌了,你想吃什么?”陆世宁吻了吻她的额头,摸了摸她的脸,是现在气色没有那么好,可要多吃些。 “你等会儿让世微把孩子抱来我再看看吧?其实我都没怎么多瞧他。” “你取好名了吗?”宋南锦靠在他身边,陆世宁点了点头,还是在之前选的几个名里,选了一个。 “陆远舟。”陆世宁念了一遍,又道,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在杭州那边看海,总是有些帆船在海面上漂着,我觉得,那情景,也甚美。” “所以叫远舟?” “嗯。” “小名就你取吧。” “呃,”宋南锦其实还没细想,只说,其实都可以。 “就叫廷哥儿吧。” “觉得还挺顺口的。” “好。”陆世宁依着她,就叫廷哥儿。 厨房里其实也早就给宋南锦备好了几样菜,做了红枣乌鸡汤,还加了人参提气的。 还有银芽鸡丝,雪菜黄鱼,水晶肘子,枸杞银耳汤。 桃花饭,丁香馄饨。 陆世宁给她摆了一张小食案,她就靠在床头坐着,陆世宁也顺道和她用了饭。 这汤的味道还放的淡,陆世宁都尝过了一口才拿勺子来喂她。 “这味道也没那么重,但也是怕你嘴里没有味道。”陆世宁听着她的声音是有些低哑,示意她多喝一碗汤。 “这女子做月子,也不能过劳了,我尽力这个月处理完公事就多回来陪陪你。” “至於以后的事,现在你就别多操心了。”陆世宁又多跟她嘱咐了两句,郡王府那边,他会去查的。 “我知道。”宋南锦点了点头,她也不是故意要来想的,只是一想到他们,她这气自然就上了来。 “我总觉得,他们是故意的。”宋南锦想起昨晚的事,还有些后怕,那柳姐姐一笑,那便是裁柳叶的刀子一般,那是专门来扎心的。 “说起他们就是犯恶心,还是不谈了。我心里有数的。”陆世宁不想再继续说起这个事,既然郡王府的人不肯罢手,那也无需客气了。 其实自之前那老夫人私下见过陆世宁后,陆世宁便一直在留意郡王府的人在朝中的关系。 若是他们敢参与这次朝堂之争,陆世宁也不会全然不管。 如今是触碰到了逆鳞,谁还会再忍受。 陆世宁端着汤碗,示意她多喝一口,吃饱了再睡,再多休息休息也好。 现在的胃口也是好了许多,陆世宁吃完了剩下的饭菜,陆世微抱着陆远舟也进了屋来。 他现在也是吃饱了,也不哭了。 “看着小侄子,也是很有劲的。”陆世微将他抱给了陆世宁,陆世宁放了筷子,就要来接。 这小孩子,脸白白净净的,睡得也安稳。 宋南锦也探身来瞧,他睡的乖,瞧着他这个模样,跟陆世宁确实是很像。 陆世宁又说要宋南锦也抱抱他,她可能都没怎么仔细看看他。 陆世宁往她身边坐近了些,将孩子抱给了她看。 “看来我之前跟韩兄说的娃娃亲,还真能成。”这便是天时地利人和了吧,老天爷要赐的一桩姻缘。 “孩子还小,说这个还远。”宋南锦的眼睛一直放在廷哥儿脸上,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看都觉得可爱。 “是。”陆世宁伸手去摸了摸廷哥儿的小脸,睡得正香,想来是个安分的孩子。 夜更深了些,宋南锦这睡意也大,陆世宁哄着她睡了后,和陆世微抱着孩子去了家祠一趟。 十焉和四以去点了香,陆世宁和陆世微跪了三跪,又拜了拜。 只说,他如今也是做爹爹的人了,也是满足了心愿,眼下,就是为了查清陆家的案子,他一定会查清,一定会算个明白, 他也是没有辜负陆父陆母的期望,高中金榜,做官入仕,成家立业,撑起家门。 他也一定会给陆父陆母一个更好的交代。 陆世微了然於心,抱着小侄子,也是乐意的很。 第191章 第一百九十一回 第191章 第一百九十一回 五月十一生的廷哥儿, 这到了六月底,宋南锦的身子也恢覆了很多,已经出了月子。 陆世微和明商陆这段时日经常回来看她和廷哥儿, 知道他们俩是帮了不少的忙,宋南锦和陆世宁也说着, 在家里设宴, 请亲家的人来家里吃顿饭。 前日,宋南锦还让他们带了不少的礼回去, 都给明家的人备了一份。 虽说她已经是出了月子, 但这调养身体的药, 她还一直喝着。 因为之前生孩子的时候, 宋南锦因为郡王府的人有些受惊, 跟陆世宁商量过了, 这回满月酒,就不要太张扬了, 请些至亲故交来吃饭便是。 陆世宁都依着她,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也是不想太张扬, 他也先只告诉了韩即。 他也是听着自己闺女日后的婚事有了着落,也是高兴了许久。 不过, 那夜府衙失火的事, 他们也都知道了。 丁大人后来去查到的失火原因, 却还真是几个小吏贪酒贪吃,误打误撞的打翻了烛火,所以才引起的这场祸事。 陆世宁虽是有些不大相信, 但在官家面前, 也只能听得他们这般上报。 陆世宁又受了官家的赞赏,他奋力搬抢卷宗, 府衙卷宗总还不至於都被烧了个干净。 不过陆世宁是没多开心,他在意的也不是这个。 郡王府的事,他总得去找个借口算账,只是,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 七夕前,陆世宁又去了中月楼一趟。 如今是在盛夏里,他借着去买酒的名头,跟萧远鹤又见了一面。 不过这回,陆世宁是瞧着这萧远鹤的神色也是不大好看。外头大堂内,还有好一阵琵琶声。 中月楼四楼西边小间,陆世宁已经跟他喝过了两盏酒。 夏日里总是能更清楚的瞧见这天上的明月,这明月边,还有不少的星星相伴。 “之前我跟你说的,你应该能更相信了吧?”萧远鹤话里更冷,想来最近事情也多,他也不得空。 “呵呵,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么巧,还是说,你只是在布局给我看?其实都是假象?你只是在迷惑我” 陆世宁的话也带冷意,萧远鹤笑他是想得太多了,开封府衙那边,他怎么能做手脚? “我要还是有这么大的权力,我还找你干什么?”萧远鹤转了头来,陆世宁轻笑了一声,想来也是这个道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谁想要我的命,所以才敢这样干?我只是,心里还有份疑惑。” 陆世宁话里也不大完全确信,他也不是非要这样故意想的。 “不管之前府衙的事是不是故意的,你应该也能察觉到这背后的暗流涌动,这是真的。” “还是说,你其实心里已经有怀疑的人了?”萧远鹤仔细的看了看他的脸色,陆世宁有些吞吞吐吐的,是藏着什么话。 “萧远鹤,如果我愿意跟你做这个交易,但我,还有个条件。”陆世宁拿起酒壶来给他的酒杯倒满了酒,萧远鹤先是一笑,不过也正经的等着他的话。 “你说。”萧远鹤坐得更直了些,陆世宁抿了抿嘴,想了半刻,才又道, “我还想加个筹码,郡王府。”陆世宁放了手中的酒杯,萧远鹤心中一惊,他看向了陆世宁的眼神,只是他很坚定,萧远鹤立时便也信了。 “为什么?” “难道说,你查到这跟郡王府还有关系?”萧远鹤又接着问,陆世宁先摇了摇头,这案子跟郡王府是没什么关系的。 “只是,我想他们付出该付出的代价。” “诶,你等等。”萧远鹤突然想到了什么,陆世宁口中所说的这个郡王府,好像是。 “昭阳郡主是你的岳母吧?你娘子是郡主娘娘的女儿?” “是。” “哦。”萧远鹤透悟了些,这敢情,还是亲戚。 “所以呢?” “你为什么要去跟他们算账?”萧远鹤竖起了耳朵,这心稍激动了些,这还有什么内幕,他挺想知道的。 “府衙失火那夜,我娘子生了孩子。” “那夜,她是受了惊,就是因为郡王府的人。”陆世宁三两句便跟他解释了这其中的缘故,他不想再忍。 “哦。” “这是差点要了你娘子和孩子的命啊,确实该算账。”萧远鹤听罢也是有些气,这样的事,确实很恶心。 “不过,我是觉得,你不要直接去跟郡王府对峙,这样你讨不到什么便宜。” “要对付这样的人,还是要用别人的刀,借刀杀人?明白吗?”萧远鹤点了一句,陆世宁大致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萧远鹤,你这是算纯粹的帮我吗?”陆世宁突然问起了这个,萧远鹤闷了一口酒,却对他道, “心里既然想着要算计别人的事,还是不要奢求这样的真心好,毕竟,你也知道那肯定是没有的。” “若还有事,你赶紧说吧,今日我还有别的事。”萧远鹤已经放了手中的筷子,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话里有份催促。 “其他的事暂时没有,今天就到这里吧。”陆世宁也收回了手,他还得回家去了。 “陆世宁?”萧远鹤突然念了他的名字,陆世宁拿起外袍,又转身来看他。 “怎么?” “若是心里有份犹豫,现在收手,其实还来得及。”萧远鹤压住了声,他也不是故意来泼冷水的,只是,谁都要想好后路。 陆世宁眼眸暗沈,他不是犹豫。 “中月楼卖的酒都很不错。” “下次再说吧。”陆世宁手里拎着食盒,拿着外袍,就出了这小间。 走出小间,这正堂内的琵琶声更是入耳,陆世宁没再多待半刻,直接便回了家去。 …… 今夜回家来是要稍早些,陆世宁进了家门来,刚过了戌时一刻。 走近了南湘居,陆世宁是听见了一阵婴孩的啼哭声。 宋南锦抱着孩子,就坐在榻上。 陆世宁放了食盒,走近了她身边。 “他是饿了吗?怎么哭得这么厉害?”陆世宁示意他来抱孩子,宋南锦放了手,就躺回到了榻上去。 “刚刚还喂了他,应该不是饿了。” “或许廷哥儿就是想你了。”她还添了一句,陆世宁又问着陆远舟,是不是真的想他了。 “小孩还挺有劲的,他还揪我的衣裳。”陆世宁像是在告状,宋南锦憋着笑,或许他是在欺负陆世宁。 “我给你买了好吃的,你尝尝?”陆世宁转头看向了他刚刚提回来的食盒,宋南锦只说等会儿吃,她想歇会儿。 这陆远舟没那么安分,每天都要哭。 陆世宁瞧着她的这精神气,或许是累了。 他抱着陆远舟就在一边椅子上坐着,陆世宁一手托着他,一手轻拍着廷哥儿的背,倒是没多久,他确实没再哭了。 “看来你哄小孩,是要比我厉害些。”宋南锦转了头来看,陆世宁这副慈父的模样,她还当看个稀奇。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有时候廷哥儿哭,她有时候是真不想管。 也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但她有时候情绪就是这样的。 明商陆和陆世微只告诉她,生了孩子,这女子的脾气是会变很多。 之前江念生生完孩子,他家大哥明君迁也是时常哄着她。 “不是我厉害,可能只是用对了方法。”陆世宁偏了头来看她,陆世微之前已经跟他说过了,宋南锦的脾气会变些,他得情绪更稳定些。 陆世宁还在拍着廷哥儿的背,再过了一刻,这小孩,确实不再哭闹了。 陆世宁抱着他进了里屋去,将他放在了小床里。 宋南锦没听见了他的哭声,也是直喘了口气。 她直接平躺回了这雕花细木榻上,闭了眼,却还不知陆世宁走近了来。 “阿锦?”陆世宁坐在了她的榻边,轻声的唤了一句。 “嗯?”宋南锦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陆世宁在捶着她的腿,她感觉舒服了很多。 “我还没吃饭呢?要不我们出去转转?”陆世宁眼里泛光,他们俩很久都没单独出去玩玩了。 “嗯,今天就先不去了。” “下次吧。我想睡觉。”她说着不饿,陆世宁却突然挨近了她脸边。 “嗯!”宋南锦突然睁了眼,陆世宁刚刚在她唇上轻吻了吻,宋南锦轻笑了好几声,也顺势坐了起来上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回吻了他。 陆世宁扶着她的背,也失神沈浸在她身上这股栀子香里。 他的手很轻,不敢多用力。 宋南锦抱着他的腰,倒是吻得更热烈。 陆世宁清醒得很快,他缓缓的放开了她,就抱着她在怀里。 宋南锦就靠在他的右肩上,像哄孩子一般,陆世宁偏头亲了亲她的脸,又低语, “阿 锦,我真还饿呢,吃饱了再说?嗯?” “陆世宁,可能我都没有你这个耐心。”宋南锦却突然说起了这个,她的手抱得更紧了些,陆世宁能察觉到。 “那些事都过去了,别怕。嗯?” “万事都有我在,你别害怕。”陆世宁再跟她强调了一番,知道她真是过去担心了,怕会得梦魇。 “陆世宁?” “嗯?”她一唤,总有回应。 陆世宁柔声问着她,宋南锦却道没什么了,只是想喊喊他的名。 “我从中月楼买了樱桃酒酿和乳糖浇,多多少少吃点” “好。” “来,我抱你过去。”陆世宁转了头,拿过了她的鞋子,宋南锦却说不用。 她刚穿好鞋,陆世宁已经横抱起了她。 “这点力气你官人我还是有的。”陆世宁低头对着她笑,宋南锦只勾着他的脖颈,也不好再动。 临近七月,正是盛夏里。 院子池塘里的莲花开得正好,在屋里坐,总能闻见好一阵莲花香。 第192章 第一百九十二回 第192章 第一百九十二回 八月, 桂花正飘香。 这还没出了盛夏里,天气却还是有几分热。 宋云锦来的早,带着东西来看了看宋南锦和廷哥儿。 现在是入了八月, 宋云锦还带了桂花酿和玫瑰莲蓉糕。 宋南锦在正屋内还在看孩子,廷哥儿这会儿没睡着, 冲着她就是笑。 屋内点了淡梅香, 宋南锦坐在榻上,正在看他。 “南锦姐姐?”宋云锦由着绿参带进了屋内, 宋南锦也笑。 “我今天给姐姐带了桂花酿, 是去年就做了的, 特意给姐姐留了一些。”宋云锦坐在了旁边的椅上, 看向了摇篮里的廷哥儿, 也扯了扯嘴角。 “廷哥儿是生的白白净净的, 跟姐姐真像。”筠诸上了茶来,这是径山茶, 也是江南的口味。 “你姐夫说,廷哥儿的眉眼倒是更像他啊。”宋南锦浅笑了几声, 陆世宁和陆世微可都是这样说的。 “我是觉得像姐姐,这脸的模样跟姐姐是很像的。”宋云锦再往前凑近了些, 廷哥儿没有睡着呢。 “小远舟, 我是云锦姨啊。”宋云锦上手去握了握他的小手, 廷哥儿张着嘴,只是笑。 “最近家里没什么事吧?”宋南锦想着了这个事,突然问起了她。 “呃, 倒是没什么大事。”宋云锦擡了头来瞧她, 这,家里的人是少了些, 自然是更清净了。 “前两日,金知姐姐和姐夫也回了趟家来,我阿娘和大娘子跟他们一起吃了饭。” “嗯。”宋南锦点了点头,之前她倒是没时间回去。 出了月子,也还没回去看过。 “那孟如许,你看着觉得怎么样?” “啊?”宋云锦有些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也是许久都没见着他们了,不知道那孟如许,是不是对金知真的很好” 宋南锦是在担心这个。 “三姐夫,说话倒是很温柔,对人也很礼貌,想来是个好人吧。” “看着他也是个读书懂礼的人,跟姐夫其实也很像的。”宋父,可能就是按着陆世宁的样子来找的。 “可能吧。”宋南锦也只好点头,之前她见着那孟如许,确实感觉,气质跟陆世宁有几分相似。 “中秋的时候,姐姐跟姐夫也要回家去吗?” “可能三姐夫和三姐姐也要再回家去的。” “呃,我还不知道呢,回头我问问你姐夫的意思吧。” “哦。”宋云锦点了头,随她们吧。 “厨房还做了绿豆水,我让她们给你端些来,你尝尝。” “嗯。” …… 中秋,陆世宁和宋南锦倒是没有回去宋家。 不过是过了晚饭时刻,来陆家送礼的人也不少。 宋云锦是跟着宋候知来的,他按着宋父的意思,当然也是来给外孙送礼的。 陆世宁在正宁堂内和宋南锦坐着的,他抱着廷哥儿,已经哄了他好一会儿了。 这会儿,小远舟是还有几分精神。 “姐夫?长姐?”宋候知走的快些,直接就进了正宁堂。 “坐吧。” 陆世宁抱着孩子,刚刚一直在堂内走来走去的。 “廷哥儿!”宋候知直接走近了陆世宁的身边,上手去摸了摸小远舟的脸。 “真可爱。” “爹给外孙送的礼,诺,是个金锁。”宋候知拿出了自己带来的东西,陆世宁只是示意他放在桌上就好。 “廷哥儿还小,就先给他收着了。等我有空,下次我和阿锦回去,跟岳父道谢。” “行了姐夫,就是个金锁,你也不要多在意。” “坐吧。”陆世宁示意她们上茶,自己抱着孩子也坐了回去。 “对了,姐夫,长姐,爹说,你们什么时候有空也回趟家去吃个饭呢。” “我那三姐姐和三姐夫说着是也要回来。”宋候知还管传话的,这也是宋父的意思。 “嗯。”陆世宁点了点头,眼神虽是放在远舟身上的,但也听见了他的话。 “我之前是公事有些忙,所以没多少闲空,这两日,也是怕我们回去会另添麻烦。”陆世宁正解释着这次没回去的原因,之前宋南锦也说,老回去不大好。 宋候知可不在意这些,他或许是还不大懂。 “那孟如许,是还好相处吧?”宋南锦问起 了这个,她其实有些担心金知那脾气。 “看着,是斯斯文文的。说话也客气,看着我三姐的样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嗯。”宋南锦点了点头,自己是想着宋金知那有些任性的小性子,恐怕,孟如许得多让着她一点。 “你也太担心她了,我倒是觉得,三妹妹那个性子,不大会吃亏。”陆世宁插了句话来,最近宋南锦老是念她,是太担心她了些。 “我知道。”宋南锦转头来看了他一眼,小远舟也转了转眼睛来看她。 他就伏在陆世宁的肩头上,一直在转眼到处看。 “对了,最近大娘子是不是也在操心你的事啊?”宋南锦是很好奇,大娘子的眼光,其实有时候也很拿不准。 “我呵呵。”宋候知呵呵的笑了两声,这跟他现在有什么关系。 “我还是想,像姐夫一样,等着考出了功名再说吧。”宋候知试着转移了话题,又看向了陆世宁。 宋南锦默不作声,这话,她接不上。 “我跟你还是不一样的。若我当初家中一切顺利,我早就来娶你的长姐了,不会等到现在的。”陆世宁毫不留情的拆了他的台。 宋南锦浅浅一笑,不过也掩饰得很好。 宋候知心大,也没怎么听出其他的,只是觉得,这空气里怎么泛着这么齁甜的味道。 “哦。”宋候知点了点头,嘴角上起着笑,又看向了宋南锦,又想来逗趣。 “也是,也难怪我长姐,之前心中时常惦记姐夫呢,就等着姐夫从杭州来啊。” “咳咳。”宋南锦掩口轻咳了两声,眼神投了过去,示意他闭嘴。 陆世宁很快的转眼来瞧了瞧她,也只是笑。 “读书是要紧,成家也要紧。” “只要你时常勤奋,肯再用功些,我再教教你,我相信你,还是能考中的。” 陆世宁这话,就是之前宋父跟他说过的。 “沈家的学塾,你感觉还好吧?”陆世宁问起了这个,宋父希望他帮忙达成的事,他必当尽力尽力,算是回报他的恩情吧。 “呃,是还行。” “若是你有什么不懂的,你时常过来问我便是,我有空就会教你的。” “那孟如许,不也是还在读书吗你也可跟他搭个伴啊。”陆世宁虽是只见他几面,但也觉得,他还算踏实。 “呃,再说吧。”宋候知没再多说,他对这个三姐夫,好感其实也不多。 陆世宁轻手拍着廷哥儿,他刚刚一直在扒拉着陆世宁的衣裳,有些活泼,一直在喊着。 “他可能是想躺着,我抱着他去睡会儿。”陆世宁缓缓的起了身来,抱着廷哥儿就要回正屋。 宋南锦也起了身来,说要跟着去,陆世宁又说他去就行,他公事多,其实能抱着孩子的机会不多。 多为她分担一点也好。 孩子的喊声是越走越远,宋南锦示意筠诸跟过去看看,她其实还是有些不放心。 “留下吃了饭再回去吧。” “嗯。” 第193章 第一百九十三回 第193章 第一百九十三回 孤冷的月光洒落进了浮云阁, 徐应淮刚刚才和婆婆妹妹们,一起喝过了酒。 这有些醉意上头,她回了屋便想直接去睡了。 刚是躺下, 西月便来跟她报,是姑爷来了。 曹庭之正往她这里来。 说到了他, 徐应淮是一下睁开了眼, 这眼神里,没几分好意。 “三五天都不跟他说一句话的, 他这会儿还殷勤的, 还想来我这里。” 徐应淮一想看着这个纨絝子弟, 也没几个好眼色。 徐家老将军是朝中名将, 徐夫人可也是名门闺秀, 徐应淮不大看得上他曹庭之, 他这个只会做赋弄词的弱书生。 若不是有官家和皇后娘娘的赐婚圣意,她又怎么会嫁给他。 即使他的姑父是官家, 她也只要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去,去门口问问他, 来干什么。” “没事可别来扰我清净。” “是。” 西月听着了她的吩咐,立刻又去了阁门处拦住了曹庭之。 “姑爷是要来做什么?娘子休息了。”西月拦在他跟前, 低着头, 说着这个徐应淮给的借口, 话里也不知是怎么了,有些心虚。 “睡了哼!” “怕是连眼睛都还没闭上吧?骗谁啊” “让开!” 曹庭之是毫不客气,自从他跟徐应淮成婚以来, 他从来都不得清净, 曹夫人时刻要他跟她处好关系,官家和皇后的旨意, 他不可违抗。 父母之命难违,曹庭之是有些无奈。 西月被他这声低吼,也有些被吓住了,毕竟还是不敢得罪他。跟着曹庭之进去的时候,西月是看见了徐应淮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的神色是更精神了些。 想来,也是因为他,所以酒也醒了。 “你们先下去吧。”徐应淮的语气冷淡,也是对着他的。 西月退下时擡眼来看了徐应淮一眼,希望她冷静些,即使她不喜欢曹庭之,也该客气些。 自家姑娘是什么性子,她也清楚。 曹庭之是也喝过了不少的酒,但这会儿看着面前之人的眼神,也清醒得很。越是这样看着面前之人,锦缎绮罗,粉面珠钗,曹庭之的心里总是有番隐痛。 尹兰蕊三个字,他的心里还时常念着,想着,记着。 “都夜深了,还来干什么?”徐应淮没跟他绕弯子,明明,之前两个人说好了的,即使是被迫遵旨成婚,可到底,他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明面前,是夫妻。而后,只是两个陌生人。 “我也不想来,只是,”曹庭之着急解释,这并非他的本意。 “只是,我娘和我父亲,要我跟你处好关系,跟你们徐家,处好关系。” “我也不会做什么,你只需要让我,留在这里几个时辰,天亮了,我就走。”就这样简单,他的诉求就这样简单。 可是徐应淮却不怎么买账。 “需要这样吗?他们是什么用心,也不是你今天在这里坐几个时辰就都能解决的。” “即使是你现在走了,回头在他们的跟前,我也不会说是你故意苛待了我,我会为你解释的。” “夜深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徐应淮是在推客,但曹庭之还没说要走,他真的是已经被皇后说过一番了,新婚夫妻,这冷淡,说出去,只会是他受罪。 其他的话他都不想明白,什么家族势力,什么嫡子皇位,他根本就不想管这么多。 只是,他知道,还是自己受了委屈罢。 “我求你了,我不想再被他们拎着耳朵训斥了,你睡你的,我就在这里坐几个时辰就走。” “你这求人的样子,也太不诚心了吧?”徐应淮抱着手立在他面前说着这话,她是没有当个事的。 “徐应淮,我已经够诚心了,你还想要我做什么”曹庭之话底下的意思便是,他已经很放低身段了,她可别太过分,别太使性子了。 “看,我还就说了你一句,你反应就这么大,这真的是你的诚心吗?”徐应淮毫不留情的讽笑了几声,她一直都是高擡着头的,不肯放低。 “你!”曹庭之是心里上了气,不过他也不想跟她吵。 “我这样做,也不光光是为了维护我自己,也是为了你考虑。”曹庭之心里还有一番道理想说,但又怕她听不懂。 “我倒是可以轻易的拂袖离去,可你 应该闺阁姑娘,总还是要为自己的名声多想想的。” “哟,这话说着,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啊?这么体贴?这么为我考虑?” “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根本就不需要顾虑这些的?不还是因为皇帝和皇后娘娘的一道旨意吗?把我们两个绑在了一起,谁乐意啊。” 徐应淮可不这么惯着他,跟她说那些废话没用,她是也知书达理,但这也不是他的借口。 “谁乐意嫁进来。”徐应淮扶了扶自己头上的金雀钗,这也是皇后娘娘赏赐的。 “那你可以回去啊,我又没拦着你。”曹庭之一时说快了些,说完这句,其实他也些后悔。 徐应淮转眼来对上了他的眼神,很是坚定,毫不退却。曹庭之看着面前的姑娘,及时的避开了她的眼神,他刚刚说快了。 “我知道,你心里自有个钟情的人,若是你的朋友同僚们都知道了,怕也是要传我的恶名。” “曹庭之,你自己心爱的女子你娶不了,你不喜欢我,不想娶我,你也拒绝不了。你就是个胆小不敢违抗的懦夫君子,还在这里,跟我装什么情深。” “你自己不觉得很膈应吗?” “说是也为了维护我的名声,我可直接了当的告诉你,我并非是非你不嫁,也同样看不上你。” “你只是在装着面子来维护你的自尊心罢了,不用打着为我好的幌子来膈应我,我根本不需要。” “就像,我也不需要你今夜留在这里,来装个样子。” “夜深了,曹公子还是自己回去吧。不管今夜是哪个美人娇妾陪着你,我也不会多吭一声,你大可放心。”徐应淮说完这一通话,便侧了身去。 她也不会再管,他是如何再卑怜的重拾起自己那心碎的心了。曹庭之这酒劲是上了头,眼眶微红,纵使她是说话过於直接,但其实,也没说错。 他就是个懦夫,什么都不敢做的懦夫,一个伪君子罢了。 屋内点的烛火都暗了许多,他再擡眼来,却也不敢再直视门前这个,挺直了腰杆的女子。 她们不一样,他也不一样。 曹庭之低着头,轻叹了一声,很是无奈,这嘴皮子上的功夫,他如今是说不过她的,何必又再自讨苦吃,自讨个没趣。 冷风慢慢的吹进了这屋,起了晚风,多了些凉意。 徐应淮再没说过其他的话,直等着他走出了这屋后,才朝着门口的位置多看了两眼。 西月等着曹庭之是很失意的走出了这屋,才又回了去她的身边。 “娘子,你刚刚这般说,也不怕激怒了姑爷,万一有个什么事,那怎么好啊?” “毕竟还是夫妻,多少还是得互相留些体面。”西月试探着说了这两句话,徐应淮这般做,只是将他们二人越推越远。 “体面是自己挣的,不是靠着别人给的。” “我也不需要求着一个根本不爱我的人,获得他的青眼,得到他的宠爱,摇尾乞怜,做一个怨妇。” “自己的夫君是个没心的人,那我,宁可下堂求去,也绝不委屈自己。” “世家男儿千千万万,我只要自己喜欢的。” “去吹灯吧,我想睡了。” “是。” 夜来西风起,金杯摇烛影。 骤减香魂断,却效明妃行。 孤叶,谁照了这清冷的月影。 …… 这日子真是过的快,昨年九月,陆世宁和宋南锦还做了菊花酒放在院子的花树下,这就满了一年的光景了,这是时间如流水一般。 重阳佳节,陆世宁以一幅千菊图,传名汴京。 这幅千菊图,是陆世宁送给官家的节日礼。 他送了这画,却被官家拉着在殿内交谈了许久。 这画,陆世宁所用的就是之前他和宋南锦所做的颜料。 画幅长达三尺半左右,横达一尺多一点,绢本设色,主画中间,是一枝黄菊花,旁边,还穿插着有一小枝秋海棠。 主画是菊花,是象征富贵之意的粉菊和hang ju。 画中以石青衬底,花枝和花朵,勾出了轮廓,施以淡彩,满画点染,有一种生机和生长力存於画中。 繁花似锦,一派生机。 秋海棠的清丽反衬出了这□□和粉菊的张扬鲜艳,更为妍丽。 满画精致,却也不失清丽。 陆世宁将这重彩和淡雅两者之间的分寸比例拿捏的很好,既不失雅致也不失生辉之意。 这也是他之前勤加练习的结果。 陆世宁留在宫中,与官家谈论诗画,费了得有些时辰。 直到临近天黑前,陆世宁才是要出宫去。 在长廊上,陆世宁由着内侍提灯,正好遇见了王书仁王相公。 陆世宁停下了步子,跟他行了礼,不过他脸色有些冷淡,也没多说什么。 “陆大人?” “陆大人这一手的好画技,可是令官家称赞,陆大人,如今也是闻名汴京的人物,真是羡慕。”王书仁,在朝堂之中,都尊称王相。 陆世宁听着了他的话,只是轻笑。 “不过是个可以用来消遣的东西罢了,在王相看来,怕也是入不了您的眼吧?” 陆世宁稍稍的低着了头,没有直视他。 “陆大人是过於自谦了。陆大人不仅是有一手的好画技,更是当年的一甲进士,年少有名,谁不称羡” “像陆大人这般的人才,我也很爱惜。” “王相客气,世宁不过是薄草之姿,尚还能得官家亲眼,为朝廷效力,怎么能,怎么配,跟王相相比” “王相,是太擡举世宁了。”陆世宁说着便是往后退了一步,他身边的小内侍提醒了他一句,别耽误了出宫的时辰。 这王相还没接着下句,陆世宁已经行了礼说着要告辞。 走过了他的身边,陆世宁的脸色却是更显冷淡。 晚风起,凉意多。 陆世宁提着灯,自己走回了家。 第194章 第一百九十四回 第194章 第一百九十四回 宋南锦在屋内给廷哥儿换衣裳, 听着像是他的脚步声,转了头来看,陆世宁着官服, 才是回了家来。 “我还说去寻你,你就回来了?”宋南锦抱着廷哥儿走近了些, 陆世宁带着笑, 示意他来抱会儿。 这都四个月多月了,真是时时看他, 廷哥儿都不一样。 陆世宁亲了亲他的小脸, 他还挺乖的, 一直对着他笑。 “这几天, 来家里送帖子的人多, 都说, 是来向你求教的。”陆世宁,千菊图的名头, 传的是很快。 宋南锦跟他说起了这个,陆世宁也不意外。 “我知道。”自有想来的, 不管是出於什么样的目的。 “人家现在都说,这苏槐巷之前住的人户不多。可是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这苏槐巷, 现在是住着了一个大才子, 这边的房价都比之前高了不少。” 像是在说笑, 陆世宁只当是个笑话听。 “他们也都只是一时的头脑发热罢了,不管就是。” “不管?这,怕说不过去吧。”宋南锦的心里一直都很担忧, 凡事还是低调为好, 这般出风头,怕是有什么事。 “陆世宁?” “嗯?”陆世宁寻着声, 转了头来看她,微微的蹙了眉,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宋南锦是稍稍的压住了些声,她是在试探。 陆世宁心虚和撒谎的样子,她都清楚。 “你想多了,我没有什么事瞒着你。” “你是在怀疑我在外面拈花惹草吗?那是不大可能的。”陆世宁苦笑了几声,她都在想些什么。 “你不要转移话题,我说的不是这个。”宋南锦识破了他的伪饰,猜到他是心里藏着事的。 陆世宁本是想糊弄过去,但宋南锦这个神态,显然也是知道了些什么。 “看廷哥儿。”陆世宁一手托着小远舟,一手又拿起了这圆乎乎的可爱的小手对着宋南锦招手,他的脸上挂着笑,是想逗着她开心。 “我是在问你,你少拿远舟做掩护。”宋南锦可不吃他这一手,挥了挥手,示意他说。 “阿锦,其实真的没有什么事。我猜着或许也是因为我送给官家的画,所以最近对我的非议才多了些。”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流传几天就过去了。”陆世宁又拿画的事做幌子,宋南锦面上虽是点了头来信他,不过心里却是一个字都不信。 “那你为什么一定送这幅画给官家?”宋南锦不觉得这是好事,陆世宁和她,本都是低调不张扬的人,可是如今陆世宁做的这几件事,她有些不大明白。 宋南锦这是问到了关键处,她之前也不知道陆世宁画了这幅千菊图。更不知道,他是要送给官家。 陆世宁有一刻晃神,他转过了眼,没再看她,他也有些心虚。 “志趣相投嘛,官家喜欢,我就送了。” “怎么?你也是觉得我借此献媚,行升官捷径之举吗?”陆世宁轻笑着,这些非议,他不是没有听见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宋南锦连忙否认,他也在乱想些什么。 “有才华之人,根本不需要献媚邀宠,我只是不大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风头太盛,不都是好事。”宋南锦说着后半句,突然是泄了气,这风头,她可是有过体会的。 陆世宁听出了她话里语气的转变,也明白她是在担心什么。 “阿锦,我自己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他们能说的,大抵还是说我有才华,有画技罢了,没什么事的。” “别担心。”陆世宁往她跟前凑了凑,拉了拉她的手,宋南锦突然是没了脾气,她是真不希望他有刻糊涂,走错了路。 “我答应你,这两个月我都不画了。”陆世宁见她只是少了几分气,这话里的担忧之意还没完全退去,他也让了步。 “随你吧,我又不可能时时刻刻的来绑住你的手,不让你碰这东西。” “只是现在,这画为你带来的影响,是弊大於利的,你可要看清楚些。”宋南锦还是秉着几分体面,没再说些别的话,就是提点他。 “一个人总是被包在这些奉承献媚的话里,是再也看不见看不清这身边的隐患的。” “陆世宁,你可要时刻警醒些。” “这里是汴京,跟杭州不一样的。” “我知道。”陆世宁点了点头,他当然是清楚,这 里是汴京,天子脚下。 “回来有些晚了,你吃饭了吗?”宋南锦轻叹了口气,她终於是又想到了这个。 “当然没吃了。”陆世宁浅浅的扬着笑,见她不生气了,也是心里放轻松了些。 “饿死你算了,活该自己这么晚才回来。”宋南锦起身就要走,也不说去干什么。 “小远舟,看你阿娘生气了,我们去哄哄她啊!”陆世宁抱着廷哥儿也赶紧跟在她身后。 “去哪里啊?” “厨房。” “我也去?” “爱去不去。” “就爱去。” …… 赶在入冬前,金明池边,还办了一场马球会。 这是皇后娘娘办的,请了众多京城女眷。 当然,她也是为了自己的侄子曹庭之的。 皇后在宫里,也是时刻都知道,自己这个侄子,和徐家的小女儿,徐应淮,相处并不是很好。 更私密的事,也有的说,两人从四月成婚到现在,都还没圆房。 姑爷一直睡在书房,从未在如今的徐家二娘子的屋里,留宿过。 小两口才是新婚,家中也不好说什么纳妾的事。 这可是不给了徐家的脸面了。徐家徐老将军和徐家几个儿郎,都在战场上为朝廷卖命,若是得知皇家亏待了自己的女儿,也是对朝廷不利的事。 若是传的太过分了,连御史和言官恐也都会来插一手了。 秋日里,这一段时日里,还算是好天气,能见到太阳。 天高气爽,也适合出门玩玩。 今日这场面也算是大,曹庭之事先知道了这是皇后的意思,找了自己的朋友们也来玩,他就是不想跟徐应淮待在一起,就是不想跟她说话。 陆世宁一向是忙於公务和作画之事,可是今天和着宋南锦也来了看看。 宋南锦着一身天水碧色垂柳暗花绸缎长裙,水绿绣金蓝缎领褙子,是有些素雅。 这里打马球,玩蹴鞠的人也多,这草场上人人都穿红戴花的,确也是个皇家排面。 陆世宁甚是少来玩这些,不过曹庭之一定要他来,也是因为之前他姑父说的那千菊图。 如今陆世宁的盛名在他们文人之间传的甚开,曹庭之也是想拿陆世宁做个掩护。 曹庭之刚刚才去见过了皇后,却说自己现在无心上场打球,找了个借口就溜了。 徐应淮也是不大想搭理他,也没跟他说话。 他们俩这面上都不合的样子,在皇后看来,还是孩子脾气。 “刚刚那些人一直在唤你过去,要不你还是先去跟他们说话吧?”陆世宁一直牵着宋南锦的手,都落了座,也还没说,要去别处。 宋南锦倒是看了出来,跟他一样的书生同僚们,刚刚都看向了陆世宁和她。 “无妨,反正都是出来玩的,跟他们说什么,其实也一样。”陆世宁只是笑,他根本没在意那些。 “算了,随你。”宋南锦也没再多说,反正都只是来看看的,她就做个庙里的泥塑菩萨就好了。 陆世宁正给她剥橘子,这橘子瓣还没给宋南锦呢,不知道哪里伸来了一只手,从他手里,夺过了这个橘子。 曹庭之是有些气,就在陆世宁的身边坐下了。 身边的侍女小厮们都给他让了座,他这么突然,陆世宁不甚理解。 “秉斯你?这是?”陆世宁手里的橘子少了一半,已经进了曹庭之的肚子里了。 “我不想跟他们待在一起,我就想来清净清净。”曹庭之撇了撇嘴,解释了几句。其实他不说,陆世宁也明白。 “今日皇后娘娘也在此,你可还是不要太出格了。 “我知道啊。” “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姑母非要我来,早这样的话,我就说我病了,来不了了。” “秉斯可是胡说了,谁没事说自己多病了。”陆世宁将剩下的橘子给宋南锦,又给曹庭之剥了一个,他一直往自己嘴里塞东西吃,像是没吃饭似的。 宋南锦只是安静的坐在一边听着他们说,曹家和徐家的事,她也知道。 “我也不乐意啊,可是陆兄,你知道吗?现在我姑母和我阿娘,和那个徐应淮,都站在一边线上,这家里哪里还有我的位置。” “我还不如出家做个道士算了,总还能落得个清净。” “又胡说了。”陆世宁拿着个橘瓣直接塞住了他的嘴,宋南锦见着曹庭之这个样子,不禁的低头掩口笑 了好几声。 “嫂嫂别只是笑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明白,我明白。”宋南锦极力为自己辩解,自己绝对不是故意的。 “算了,不说了。” “我现在只要一想着她,就不大舒服。”曹庭之这话里说的是谁,陆世宁自然明白。 “这徐家姑娘,想来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吧,你跟她好好说说,不至於闹成这样吧?”这段时日里,汴京城内议论起徐家和曹家,也是话语不减。 “她知书达理?陆兄,你可是真说错了。”曹庭之毫不客气的哼哼了两句,这个词,怎么能用在她的身上。 “你可是不知道她那个不讲理的样子,明明有时候就是她的错,非要来栽在我的脑袋上。真是有苦说不出。” “偏偏我家里的人都向着她,连我姑母也不为我说话。” “我怎么这么命苦。娶不了我想娶的,现在又娶了一个这么蛮不讲理的。不会吟诗作赋,琴棋书画,也无伤大雅。” “一天天的动不动的就说要打人,这哪里是个名门闺秀,这简直就是个小泼妇。”曹庭之是说的起劲,看来是心里一直都憋着气的。 想来也是曹庭之和陆世宁都坐在一处,这往他们这边走来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陆世宁忙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赶紧闭嘴,这种话怎么能胡说出来,皇后娘娘还在此。 “你也别太跟姑娘计较,多让让。”陆世宁想劝劝他,不希望他再胡说了。 “我让她?哼!” “她需要我让吗?就她那个样子,谁敢多说她半个字?只要她打我说我的份,我怎么敢欺负她?” “还什么高门贵女,就这脾气,谁受得了!”曹庭之是越说越起劲,这个势头不大好。 宋南锦轻轻的对着他咳嗽了两声,也示意他还是赶紧住嘴的好。 “嫂嫂这是吃酸了?” 曹庭之没接收到宋南锦这个讯号,陆世宁也转了眼,稍稍的低了头,眼神示意他赶紧闭嘴。 “你们?”曹庭之面露狐疑之色,却是还没反应来。 “我怎么感觉背后有些凉呢?”曹庭之突然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缓缓的转了身来看,徐应淮就站在他的身后。 “啊!”曹庭之是突然被吓到了,这一下就没坐稳,直接就从凳子上摔在了地上。 身边的侍女和小厮们都赶紧着来扶他,曹庭之不敢直接擡头来看着他面前的这女子。 第195章 第一百九十五回 第195章 第一百九十五回 徐应淮这一身华服珠钗, 可是显的贵气清丽。 明媚脱俗的气质,可真不愧是将门之女。 徐应淮虽是听见了他刚刚所说的那有些难听的话,可面色也冷静, 眉目间透着一股如冰的冷艳,宛如星辰的眼眸里, 也流出了点点冷漠。 “怎么?不继续说了?”徐应淮对着还摔在地上的曹庭之冷笑了几声, 她这一笑,这边的空气都冷了更多。 “我, 我, 我, 我刚刚都是随口胡说的。”曹庭之回着她的话, 也有些结巴了。 陆世宁见他这一下就变怂的模样, 也是在努力的藏着笑。 宋南锦时不时的擡头来看了看眼前这明艳的女子, 衣裳首饰都是上乘的,这气度, 跟皇后娘娘也差不多。 只是年纪还小些,脸庞上好似还有一份青嫩。 “哦, 这都能随口胡编?不是你长久以来一直都这么看我的吗?”徐应淮收住了笑,她刚刚本只是想来跟他说一声, 若是实在是不愿意跟她在皇后和其他人跟前演戏, 他可以直接走, 她也会为他做掩护的,可是,听见了他这些话, 她现在心里也有气了。 “曹庭之, 我现在真是越来越看不起你了。” “之前我只当你是个无奈做不了选择的懦夫,现在看你, 原来你也还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君子,真是可笑。” 徐应淮说话直接,在这里也毫不避讳。 曹庭之本是理亏的,可是听着她这话,也来了气。 “怎么了,我就是说了,怎么,你还要打我吗?”陆世宁正要来扶着他,曹庭之直接就爬了起来,稍稍的挺直了些自己的腰杆,他就是说了,怎么了。 本来也是实话。 陆世宁和宋南锦待在一边,是亲眼见着了之前的那些传言,夫妻不和的样子,可是真的。 本是以为面前的姑娘会恼怒,失了平和,可徐应淮只是低头轻笑了几声,眼里满是不屑。 “打你这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传了我的恶名吗?我可没那么傻。” “曹庭之,做人,多少还是要磊落些,这些小家子气的手段和心计,本姑娘可看不上。” “我今天就直接告诉你,若是你真的不想再忍受我了,你大可现在就直接去皇后娘娘的跟前去说,我们两家和离,日后再也不干涉,彼此两宽,各自都好。” “或者是进宫去官家跟前,我也陪你去。”徐应淮是毫不让步,这样的损招,只是对他有利罢了。 曹庭之听着她的话,却是心里有刻躲避和犹豫。 皇后娘娘和曹夫人就坐在那边,他只要多走一步出去看,就能看见。 只要他现在去了,或许就能结束他不想再继续的婚姻。 彼此两宽,各自都好。 只做两只大雁,毫无干系的大雁。 宋南锦听着徐应淮的话,也是心里很惊,她这个姑娘真是有几分傲气,说离就离,一点也不避讳。 她这几句话一出,周边的人也都在议论私语。 陆世宁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俩这样子,也是多少能体会到点曹家和徐家的难处。 囚笼里的鸟儿,终归是失了自然的心性。 …… “怎么又不肯了?还是不敢?”徐应淮嘲笑着他的怯弱,讽刺他的胆小犹豫。 曹庭之也不想失了面子,只说他不想跟她多计较。 “今日之事,是我不对,我对不住你。可我也不想跟你多胡闹。”曹庭之眼神躲避,此刻,只想糊弄过去。 “一句对不住就行了?没那么容易。”徐应淮不肯这样算了,曹庭之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跟她赔罪,只说她到底想干什么。 “今日姑母还在这里,你可不要闹了。” “究竟是谁在闹?不是你先挑起的头吗?你一句轻飘飘的对不住,就可以弥补你的恶语对我所造成的伤害吗?”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曹庭之没了几分耐心,陆世宁轻轻的往他身边挪了挪,拉了拉他的衣裳,示意他别再说了,闹成这样,怎么好。 这也是让周边的人都看笑话。 “你跟我去马球场上比试一场,若是我赢了,我要一份和离书,你也得给我端茶赔罪。” “若是我输了,我也给你一份和离书,我们各走各的路,其他的,我都不计较了。即使是在皇后和官家跟前,我也不会多说你一句不好的话。” “怎么样?今日我 们就做个了段。” “了段?徐娘子这不是说笑吗?” “若是官家和皇后娘娘知道了,又不知道会怎么闹。” “这?”陆世宁话里全是惊讶,这个十六岁的姑娘,说起这话来,傲气却是丝毫不减。 她眼里有光,可也够无情。 宋南锦和陆世宁对视了一眼,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相劝。 说到这里,他们也没了话。 “姑娘,还是不要闹了,我们走吧。”西月心知自家姑娘不是随便说笑的,但这怎么了得。 “谁跟他闹了,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我们互相就不要再折磨对方了。” “你去娶你想娶的人,我去寻我的良人就好。”徐应淮话里还不退让,这周边的人想看就看吧,自她要嫁入曹家开始,她也没有一刻是不被别人议论的。 “西月,去拿衣裳来。” “这”西月却有刻犹豫,她犯着难,是真不想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 “还不快去!” “是。” 徐应淮挺直腰杆,对上了曹庭之的眼神,很是坚定。 “李忠,去拿我的衣裳来。” “是。” …… 今日这场马球,是双方各自选人组队,可是这组合,全场的人,都看了个稀奇。 两个男子对着两个女子。 陆世宁完全是被曹庭之给拉上马的,他是会打马球,但很久也没怎么练了,手艺有些生疏。 和徐应淮组队的姑娘是越国公家的三女,段清和,也是个很会打马球的人。 “你到底是想输还是想赢啊?”陆世宁拿着球杆,赶着马,又问着了曹庭之。 他一直紧皱着眉目,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有区别吗?” “无论是什么输赢,反正最后都是一张和离书罢了。” 只是关乎面子,他也不清楚。 “我看那徐姑娘,确实是个傲脾气,但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今日皇后娘娘还在这里看着,回头若是传到了官家那里,你估计还得受责骂。” “我知道啊。”曹庭之晃了晃脑袋,他现在脑子里确实是不清醒。 “你喜欢她吗?”陆世宁又转了话题,瞧着曹庭之这样子,心里怕是还惦记着那尹兰蕊。 一下辜负了两个姑娘,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 曹庭之沈着脑袋,忽而擡头来看了看这还照着太阳的秋天,这天,很广,很远,都让人觉得心里没个实际的着落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只能如此了。 马球场上打的正火热,这双方僵持不下,周边的诸位看官们也是看了好一场的热闹。 皇后娘娘看着是曹庭之和徐应淮各自站队,心里也是明白,这俩还在闹脾气。 不过,这两边的马球技艺确实也不错,这都好半天了,双方追分也很激烈。 宋南锦还记着陆世微之前跟她说起过,陆世宁投壶射箭骑马打马球的技艺都还可以,今日她也是看了个新鲜。 她站的稍稍靠前了些,拿着团扇遮太阳,一扭头,她便也看见了谢清梨。 不过她的脸色似乎也不大好,宋南锦也没再多看,立刻便转了头。 “诶,陆大人打的还真不错,听说还会画画,送给了官家一幅图,连官家都夸赞呢。” “如今城内传的也是有这陆大人的名声,谁还不知。” “他的娘子好似就是那个宋家的,昭阳郡主的女儿。” “郡王府的?哦。” “原来如此。” 周边的话不断,也不少,宋南锦只当是没听见。 “娘子,太阳晒着也热,还是回去坐着吧。”枕簟给了宋南锦一张帕子,示意她擦擦。 “没想到大人的马球打的也这么好。”枕簟和筠诸刚刚也一直在看,也是有些惊讶,还以为自家大人只会读书写字作画呢。 “是啊,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打的这么好的。” 宋南锦自说自话,她不是很惊喜,只是最近陆世宁做的事,她都有些不明白。 心里,隐隐约约的,总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今日阳光明媚,可是这人的心里,却是各有各的心伤。 返照斜初彻,浮云薄未归。 秋日里起了凉意,多了秋风,又吹进了这汴京城中。 第196章 第一百九十六回 第196章 第一百九十六回 天刚擦黑, 陆世宁和宋南锦才是回了家来。 今日这马球场面上,他们可是看了好一出戏。 陆世宁和曹庭之是输给了她们,就差两颗球, 这两个姑娘,打起马球来, 确实是比他们更厉害些。 皇后娘娘还给了她们赏赐, 陆世宁和曹庭之灰溜溜的就站在一边看着她们得意的笑。 其实陆世宁倒是没觉得这输赢有多重要,曹庭之的脑袋里, 也是写满了和离书这三个字。 回家的时候, 陆世宁还在笑。 宋南锦先喝了口茶, 却是不知道他是有什么好笑的。 她是今日看的多了, 心里却始终惦记着徐应淮跟曹庭之吵闹的样子, 这门皇家婚事, 这样闹,可不是在打皇后和官家的脸吗。 回了正屋, 宋南锦坐回到了榻上,她有些累了。 玩了一天了, 她都看困了。 陆世宁先去看了看孩子,今天他们俩都出去了, 孩子是给奶娘带的。 这廷哥儿吃饱了也已经睡了。 陆世宁只是看了看他的样子, 也没碰醒他。 宋南锦闭着眼在榻上躺着睡, 刚刚是和陆世宁去樊楼吃过了饭才回来的,现在吃饱了睡觉正好。 屋内点的灯火没那么亮,陆世宁掀了珠帘, 走过了屏风, 坐近了她的身边来。 宋南锦是没发觉到他坐在这里,陆世宁偷笑着, 挠了挠她的手心。 “哎呀!”宋南锦带着一分嫌弃的抛开了他的手,她想睡觉了。 “今天是玩累了,也看累了吧?”陆世宁在给她捶腿,知道她是累着了。 “看是看够了,就是看了个传言里的新鲜。”宋南锦闭着眼睛,伸手挪了挪自己枕着的枕头,闷哼了一声,又继续睡着。 “嗯。”陆世宁也点了点头,知道她说的是那是曹庭之和徐应淮的事。 传言虽多,可也总要亲眼瞧见才是真的明白。 “我也还不知道你打马球打的这么好?”宋南锦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问起了这个。 今日他和曹庭之虽是输了,但也输得不多,这场马球赛,也是看得漂亮。 “之前学的。” “很多年了。”陆世宁淡淡的回了一句,其实他十二三岁的时候,陆父也已经在慢慢教他了。 “只是你在杭州住的那几年,我一直专心读书,所以这些东西,我也没有很上心罢了。” “怪不得。”宋南锦稍稍的歪了歪头,侧身躺着。 “我之前还只当你是个只会读书的酸书生,世微却言,你是文武双全的才子啊。”陆世宁听着她这话,笑了好几声。 “原来你就是这样看我的?我还一直觉得你是个很温柔很温婉的小姑娘呢,可没想到,也有几分脾气。”陆世宁想起了今日徐应淮跟曹庭之质问的那个样子,有时候,陆世宁感觉有几分像宋南锦的脾气。 “我有脾气?什么脾气?”宋南锦直接睁眼就坐了起来,他在说些什么啊。 “我,我说错了。”陆世宁反应很快,立刻否认。 “我娘子是全天下最温柔最温婉的姑娘,是我的福气,哈哈哈。”陆世宁咽了咽喉咙,迎上了她的眼神,立刻也怂了。 “你真是个呆子。”宋南锦也毫不客气,回怼了他一句。 陆世宁一直笑着,不敢再回话。 “好了好了,我刚刚说错了,我的意思是,你发脾气的样子也很温柔,也很可爱。”陆世宁把甜言蜜语这招拿捏的死死的。 宋南锦也没再多说他什么,陆世宁见她没生气,也来了劲。 “你老说我是呆子,可我也不呆啊。”陆世宁揪着自己的手,好似这话是有些委屈。 “呵呵,你也可以理解为,我是在说你可爱。”宋南锦又躺了回去,这身上一下就松懈了许多。 “我可爱?这词不大适合我,你说廷哥儿还行,我怎么适合。”陆世宁又往她身边挨近了些,往她跟前凑了凑。 “那你就不可爱。”宋南锦闭着眼睛,一手还在拉扯旁边的被褥,她真的困了。 “阿锦?” “嗯?” “我到底哪里呆?”陆世宁稍稍的弯了弯自己的腰,看着她的睡颜,真是眼睛一刻都移不开。 “嗯,你自己领悟吧,我想睡了,我困了。”宋南锦的声音都低了许多,眼睛是真的快睁不开了。 陆世宁亲了亲她的脸,又吻向 了她的唇。 他的手抚上了她的腰肢,宋南锦在笑,有些痒。 “陆世宁,我是真的困了,乖乖睡了吧,嗯?”宋南锦用手推开了他的脸,自己翻了身,陆世宁自己脱了靴子,也挨着她躺下了。 “陆世宁,你自己睡过去点。” “嗯。”陆世宁回着她的话,可实际却不是这样。 “陆世宁!你的爪子!给我撒开。” “你别抱得这么紧啊。” “嗯。” “你别光嗯啊!手!” “嗯。” 秋风深夜起,屋门都关紧了些,怕吹冷风。 …… 十月初十。 陆世宁和萧远鹤在中月楼又见了一面。 中月楼新出的绿椒酒,卖的甚好。 西边的一个雅间,陆世宁吃了两只蟹,又只顾着跟他说话。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陆世宁放了筷子,擡眼正色的瞧着他。 萧远鹤靠在椅背上,眼睛正落在窗外的好天色上。 晴空一鹤排云上啊。 “说。” 他没转头来,手里还拿着酒杯,他只擡手示意陆世宁继续。 “为什么,你总是约我在这里见面?你也不怕有心人会注意到这里来?”陆世宁之前便是想问这事,他有些谨慎。 朝堂官员和皇城司的人来往过密,可不是个好事。 “我未婚妻是这里的厨娘,这家酒楼的掌柜东主,是我的朋友。” “这里都是我的人,比其他地方,更能安心些。”萧远鹤浅浅的笑了几声,没想到陆世宁是在问这个事。 “怪不得。”陆世宁明白似的点了点头,竟是这个缘故。 “陆大人还有这个闲心关心这些?”萧远鹤坐直了身来,从盘里拿过了一只秋蟹,正要上手来剥。 “最近的那些流言,你也知道。”陆世宁面色平静,他送画给官家,的确是故意存心的。 “你之前跟我说过,敌人如今在暗,我在明,他们既然不先动手,那我就引他们出来。”陆世宁知道自己最能引起他们注意的是什么,在官家跟前得脸,就是最好的办法。 “所以,陆大人只凭着一幅千菊图,就能传名汴京,也真是厉害。” “听你这个意思,你不大像是在夸我啊?”陆世宁拿过了酒壶,给他添了酒。 “有吗?” “没有吗?” 两人对着话,忽而擡头对视,只是一笑。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陆世宁自己捡了好话来听,就是这样的图,他能再画,这不是重点。 “其实我之前跟你说过,你如今留存在朝堂之上,自会有人将你视作眼中钉。” “不过,有人怨恨你,自然也有人想要拉拢你。”萧远鹤像是在说自己,他是想拉拢陆世宁的。 “我明白。”党派之争,谁又能完全清白无辜的留在其中。 他也是想要争的。 争个明白,争个清白真相。 “我知道,你之前跟曹家的人走的挺近的。”萧远鹤谈起了这个事,曹家和徐家的联姻,那是皇后和官家打的主意。 “曹家和徐家这样武将之家联姻,也是为了日后所考虑的。” 那日马球场上的事虽是闹的开,但这之后的事,却是像浮烟一般随了风去,投了个石头,湖里也没再泛起什么太大的涟漪。 “你的意思是,立嗣?”储君之位,日后新臣,朝廷势力,这便是打算。 “嗯。”萧远鹤点了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若是这样的话,秉斯,是更不可能轻易与徐家和离的了。”这背后牵扯的利益太多,捆绑得太深,怎么可能轻易再松开。 “和离?哼,怎么可能。”萧远鹤轻笑了一声,这门皇家婚事,没有那么容易解开。 “眼下太子未定,这事,怎么可能。” “如今确实有不少臣子,上书官家,早立太子。说是,国本要立,否则,会致朝纲不稳。” “什么天象之说,地方灾祸缘故,他们也都能归咎於是太子未立一事上来。”陆世宁说起了这个事,觉得有些无理。 他们迫使皇帝请立太子,只也是为了自己的日后前程考虑的。 “官家尚且安康,我看这事,也不用急於一时。” “你是这样想的,可有人也不是这样想的啊。” “早立了太子,他们才能固好自己在朝中的势 力啊。”萧远鹤闷了一口酒,这秋蟹的味道是很不错。 “这背后打的是什么算盘,自己心里是很清楚的。” “也是。” “所以?” 陆世宁心中有份疑惑,正要说,萧远鹤却是已经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江南一案,是最能扳倒王相一党的事,我们一定要做成。”萧远鹤给他添了酒,他之前去查过,当年陷害陆家的人,大都是为了来献媚奉承王相一党的人,这个把柄,一定要拿稳了,最好是一击致命。 “嗯。”陆世宁虽是在肯定他的话,但却又是在叹气。 他现在手里的证据,其实还不大够。毕竟,他要解决的不是一个人。 “看你的样子,像是已经泄气了似的。”萧远鹤瞧明白了他的神色,这样的事,心里有些退避,其实也正常。 “不是。” “我只是觉得,这里面,弯弯绕绕的,有些弄迷糊了。”陆世宁吞了口冷酒,这牙齿生冷,心里却是清透了些。 “再怎么弯弯绕绕,只要一网打尽了,就都行了。” “嗯。” “对了,我再送你个东西。”萧远鹤想起了一事,他也是为了拉拢陆世宁,竭尽了诚意了。 “什么?”陆世宁寻着他的声音,擡了头来看。 萧远鹤放了酒杯,拿出了一个折子。 “这是郡王府的一些事,也算是我送给你的一些诚意。” “你之前不是说了,郡王府的人,差点害死你娘子和你的孩子吗?这也算是,以怨报怨吧。”萧远鹤推了这东西给他,不过是些可以拿捏他们的把柄,他也是花费了不少的心力啊。 “这?”陆世宁有些楞,还不知道他去查过郡王府的事。 “这都是你之前去查的” “你是朝堂官员,比我更有限制,来查探消息,自然是没有我们厉害。” “随手送你的,也是我的诚意吧。”他说的是轻巧,可是这些事要是告发出去了,那郡王府势必得被参上一本。 “多拿些敌人的把柄在自己的手里,不是更能心安吗?”萧远鹤已经喝尽了杯中酒,他还有事,不能再多待了。 “若是还有什么想说的,你来这中月楼,自然就有人知道了。” “还有事,先走一步。” “这单,你不用付了。”萧远鹤起身拿了披风,就要走。 “多谢了。”陆世宁手里拿着这折子,却是来道谢。 “随手罢了,不用多在意。”萧远鹤没回头,很快就出了这雅间。 屋内归於了静谧,陆世宁听着外面鸟啼声,才是慢慢的翻看着这手里的折子。 郡王府的事,他之前心里也不是没有主意,只是顾忌着宋家和宋南锦,他还是有份犹豫的。 他也是真的不希望,江南一案,跟郡王府是真的有关。 入了冬月,这天气是更冷了些。 陆世微和明商陆带了冬礼回了陆家,还说来看小侄子。 她和明家两个妹妹一起做了几件冬衣,想送给小侄子穿。 今日两个妹妹,也都跟着一起回了来。 宋南锦前日还去买了个虎头帽来给廷哥儿戴,他白日里的精神劲很好,养的也好。 陆世微还带了不少的点心蜜饯来,她都跟着楚娘子和江念生学会做这些吃食了。 明家是行医世家,陆世微跟着嫁了过去,也没管事,每日里都只跟着楚娘子和明家老夫人学起更多的行医本事了。 楚娘子是见着陆世微是个可塑之才,也有兴趣,是真把陆世微当作自己的徒弟来教了。 手艺本事更为精进,明家的名声也会更好。 还没到午时,陆世微和明商陆已经看了廷哥儿好一会儿了。 这圆圆的小脸,眉眼含笑,真是太可爱了。 “廷哥儿这大眼睛,看着其实也跟姑姑挺像的。”明商陆说起了这个,陆世微多看了廷哥儿两眼,是感觉有些像。 宋南锦只是笑,都是像的啊。 筠诸给她拿了手炉来,怕她害冷,又去多拿了件披风来给她披上。 这日头是晃得快,又是要到年底了。 院中的梅花又是要开花了。 红梅独立於白雪中,却是很耀眼。 第197章 第一百九十七回 第197章 第一百九十七回 临近年底。 开封府却是一刻都没歇着, 这到了年底,案子也没少。 陆世宁审案之时,看着卷宗上的一个名字, 心里有些惊讶。 南迎成,其妻, 尹兰蕊。 这是个钱贷田产官司案。 怎么会涉及到他们了。 陆世宁的脑子里一直记着这个名字, 出了府衙之前,他也问过了抓捕的狱卒, 确实, 人现在是在刑部大牢里关着的。 只是抓了南迎成, 没有抓他的家里人。 还好, 没有涉及到她。 陆世宁寻思着要不要告诉给曹庭之, 但之前他才被皇后给训斥了一顿, 现在和徐家也闹得不甚开心,若是现在去告诉他, 只怕又要出什么事。 时至傍晚,陆世宁归家来, 心里也还没个主意。 今晚厨房做了羊肉锅,冬日里吃正好。 宋南锦刚刚才哄了廷哥儿睡觉, 陆世宁坐在饭桌边, 还没动筷, 也像是在发神。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宋南锦坐在他的身边,拍了拍他,陆世宁擡头来看, 这菜还是热着的。 “你们先下去吧。”陆世宁示意十焉和筠诸她们都先下去, 他有话想说。 “怎么了?” 宋南锦瞧着他不大对劲,问着是何事。 “等我组织一下语言。”陆世宁先喝了口汤, 他还是有些犹豫。 “怎么了嘛?”宋南锦吃的很有胃口,这冬日里就是要吃些羊肉来避寒啊。 “我这两天在府衙办案子,看见了一个卷宗。” “是南家和那个尹兰蕊的事。”陆世宁还没先说是为什么缘故被抓的,只是先提了名字。 “尹兰蕊?有些印象。”宋南锦放了碗,也认真的来想了想。 “哦,就是之前你说的那个,曹家公子喜欢的那个姑娘?” “嗯。”陆世宁点了头,就是这个姑娘。 “他们怎么了?”宋南锦喝了汤,突然觉得这些事很巧啊。 “一个钱贷田产官司案,这借贷人在家中上吊自尽,死之前,留了一封血书,都交代了是有什么人在威逼他。” “府衙的人抓了他们,案子一审,结果还不止这些事。” “现在人被关在刑部大牢里,还没有那么简单。”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宋南锦听着这缘由,虽是惊讶,但想想在汴京城里,发生这些事也不稀奇。 “我是担心,若是秉斯知道了这个事,还会闹出什么事来。” “之前虽是多年都未怎么见,可是在景云寺,秉斯一见着她是腿伤了,还是很挂心。” “若是他现在知道了南家出了这样的事,我是担忧,他恐怕会不大理智。” “况且之前徐家和曹家闹了一阵了,现在若是还去跟他说尹兰蕊,我觉得不大妥。”陆世宁其实已经拿定主意了,但是又觉得,不大厚道。 “嗯,我知道了。”宋南锦轻轻的点了点头,总算是明白他在纠结什么了。 “现在去跟曹公子说这个事,确实是不大好。徐家的人肯定也会介意。” “但,即使是你没去告诉给他,难道他就不会知道了吗?”宋南锦点出了这个问题,在汴京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既然是件挺大的案子,那这消息,肯定也是会传出去的。 “阿锦你是说?”陆世宁似更明白了些。 “这受贷人本是只需要上府衙控诉他们为着钱贷的事威逼他罢了,可是他选择了直接自杀,留下了血书,这不是一定要将这个帽子扣给他们吗?” “或许对方确实不是无辜的,但这受贷人一般不是最想要他们认罪伏法吗?结果却要以自己的死来给他们定下罪,即使最后是还了他的清白,可人已经死了,他能再得到什么?你应该也清楚,这死了人,这案子的性质就有些不一样了吧?” “确实,若人死了,这案子就审得要更严格些了。” “千方百计的一定要给他们扣住这个罪名,想来,确实是有些刻意。” “而且,你不觉得,这很巧吗?” “什么?”陆世宁听着她讲,都忘记该吃饭了。 “前脚,曹家和徐家才闹过了一阵,这汴京城里,是传言甚多,谁不知道?” “本就不大好的关系,现在,又来横插一件不好的事,这不是火上浇油吗?”宋南锦说着自己的猜测,只是想着 曹庭之和尹兰蕊的关系,她便也多说了些。 “但这也是我胡乱猜测的,或许也是我多想了。”宋南锦夹了块鱼给他,示意他认真吃饭。 “或许也有这份刻意。”陆世宁认真的想了想她的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等再看看再说吧,我猜着,如果希望曹公子知道的人,也必然会将这个事传给他。” “他之后会自己来找你的,你不如等等看?”宋南锦很放松,可能都是在掌握之中的人,只是看谁占据主动罢了。 “汴京里的人,都有很多个心眼,不是只凭一眼就能看明白的。”宋南锦在点他,他不是长久待在汴京里的人,也担心陆世宁想的太单纯了些。 “我明白。” “有娘子时时在我跟前点醒我,我怎么会不明白?”陆世宁再给她舀了汤,笑着看着她。 “在官场上和内宅里,那都是需要心计的。” “没有心计,怎么能过得安好?”宋南锦自说,自己也不是个十足善良的人,这个世间,应该也没有十足善良的人吧。 “我明白。” “但只要坚守住自己的本心,也算是善心了。”陆世宁怎么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人人都有坏念头,只是看谁怎么克制了。 善恶,只是一念之间。 他也不是个完全的好人。 …… 事情还在发酵。 是夜,大雪。 陆世宁提着灯自己回了家来。 这是快到了过年的时候,这街上各处张灯结彩的,自是有一派喜庆的气氛。 他畏冷,本想直接回正屋的,可家里的人却说,有客人在等着他。 是曹家公子。 听着小厮报是谁,陆世宁是真没多惊讶了。 “立刻便去。”陆世宁转了道,奔去了正宁堂。 一进屋,这屋内是更暖和了些。 陆世宁解了披风,还没落坐,还没喝口茶,曹庭之就开口说了话。 “我听说,开封府衙,办了个案子?” “跟南家有关?”他这般情急,宋南锦坐在一边看着,也是不语,果然是跟猜的一样。 “你先别急,这个事还在审查,还没有落定。”筠诸给他端了热茶来,陆世宁嘴里生涩,还没润喉呢。 说着是不急,但曹庭之紧皱着的眉目,又怎么能真的说是轻松。 “我知道,这人已经被抓了。” “我也是担心她往后的日子。”曹庭之说起了她,也没避讳。 宋南锦听着他这话,也没觉得他是真的情深。 “现在事情还没落定,你也先别多想。” “秉斯,你是怎么知道的?又或者是,谁告诉你的?”陆世宁很在意这个问题,不知道之前宋南锦的猜测,是不是真的。 “其实我之前,一直派人,在关注南家的事。”曹庭之说了实话。 很久以来,尹兰蕊都只是,他心中的一个很隐晦的地方。 他不能告诉其他人,也不能告诉跟他一样的人。 可是在陆家这里,他好像能肆意大方的说起这个事,不用多顾忌。 陆世宁听着他的话,心里只是叹气。 “所以南迎成出事了,我就知道了。” “这段时日我出家门不易,今夜,我也是找了借口才出来的。”曹庭之语气无奈,他也有苦衷。 “我明白。”陆世宁想安慰他,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过於任性。 “这个案子,府衙还在审查中。” “但,”陆世宁跟他说起了这个案子情况,只是因为背后牵扯的还不止这一件事,所以需要的时日便多了些。 “证据确凿,只要调查清楚了,就会判刑。现在不过是在收尾。” “你知道,这个借贷案,还牵扯到了谁吗?”陆世宁说出了这个关键点,曹庭之摇了摇头,他没去调查,只是知道南家出事了。 “南安郡王府。”陆世宁说着这个的时候,还看了宋南锦一眼。 她转了头去,表示不说话。 这个名字一说出,正宁堂内有份沈默。 “所以,” “这就是还没判决的理由?”曹庭之眼里刚刚生起的那份惊愕,很快的就消退了去。 “府衙那边,现在以牵扯不清为由,所以还没结案。”陆世宁跟他说的更清楚了些。 “郡王府?如今还有这样的本事了?”曹庭之像是在自说自话。 “这,只是查到了他们的头上,不过,毕竟是郡王府,府衙的人,还是有些犹豫的。” “郡王府又怎么了?他们犯了错,自然也该上公堂,朝廷之上,难道他们就可以不讲律法了?” “其实,我是担心,若是他们咬住了口,统一了话术,一定要将这个事推在南家这些人的头上,那这罪名,可就都是他们的了。” “受贷人已经死了,还是冤死的,可能这罪名就会更重了。”陆世宁说起了这罪名,万一是又祸及到了尹兰蕊,那她后面的日子,就会更难过了。 “这样的事,当然是不能发生的,谁是始作俑者,谁就应该担更大的罪名。” “他们是郡王府,我也是国公府,官家是我姑父,我自己难道不能再使点手段吗?”曹庭之有些气愤,这背后若是真的牵扯到了他们,他怎么可能不会管。 “秉斯,慎言。”陆世宁连忙劝了他一句,这些话,不能乱说的。 “其实我之前一看到是南家和尹兰蕊,我也本想直接来告诉你的。” “但我又怕万一被一些有心人知道了,会对你和国公府的影响不大好。” “毕竟你之前跟徐家,徐应淮闹的不大愉快,我不想给你添乱。” “万一这汴京城内,又多了些不好的流言,后果很难预想。”陆世宁跟他解释清了缘由,他并非是故意瞒着他的。 “我都明白。”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为我顾虑什么。” “我跟徐家的事,也不单单是因为她。” “只是我真的担心,万一这罪名定了,她往后该怎么过?她能依靠谁” “那南家的人,对着她又不好。”曹庭之曾转了好些弯,想帮衬她,但次数多了,也会让人起疑。 “也是怪我,怪我当初没多为她考虑些,没想到,她之后的日子,会过的这么不好。”曹庭之的话里是有份悔意。 “或许,你当初,就不该遇见她。”陆世宁直接说了实话,有些人,从一开始,相遇便是错了。 曹庭之端坐在椅上,只是沈默。 第198章 第一百九十八回 第198章 第一百九十八回 “若说曹公子真的想帮她的话, 还不如让她跟她的官人和离,让她离开南家这个虎狼窝。” “这样,你也无需再为她担心了。”现在事情还没完全落定, 说不得还有挽救的机会。 宋南锦主动说话来打破了这个沈默,对於女子而言, 既然知道夫家在消耗自己, 就应该及时离开。 “可是人现在在大牢里,怎么和离?” “若曹公子是真心的, 他不想和离那也得和离。” “若是再多犹豫的话, 那可就真是毫无回转的馀地了。”宋南锦的话也很直接, 她之前去打听到南家娘子的事, 其实也很同情她。 都是女子, 她也能明白。 “嫂嫂说的对。” “既然是在牢里, 那就可以掌控。”曹庭之的脑子里虽是有些乱,但也清楚, 现在要想保全她,只能让她离开南家。 “我明白了。” “出来有些久了, 我也得走了。” “我,”曹庭之起了身, 还想说什么话, 陆世宁看着他这有些结巴的样子, 猜到他想说什么了。 “后续还有什么问题,我会立刻来告诉你的。”他在府衙任官,自然消息是更清楚些。 这个案子, 虽不是他审的, 但这卷宗,他也能看到。 “多谢陆兄。此恩难报, 我曹庭之铭记在心。” “别客气了,我也是帮你。”为了之前的情谊罢了。 陆世宁送他到了门口,曹庭之没提灯,自己悄声的离去了。 …… 宋南锦刚刚听着陆世宁是提到了郡王府,其实也有些惊讶。 “怎么你之前没告诉我,这牵扯到了郡王府?”宋南锦还在问他,陆世宁本想糊弄过去,但看着她的神色,又不想多欺骗她。 “之前案子还在审查,证据不足,我也不能说到他们。” “所以,现在是有直接的证据说明,是跟郡王府有关?”宋南锦顺着他话里的逻辑又问,陆世宁犹豫了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我也是,怕你多心。” “多心?你是怕我担心吧?” “我跟郡王府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出了事,我也不会为他们多担心什么。” “既然是犯了错,就应该为自己的错付出代价。” “你若是担心我会顾虑什么,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比曹庭之,更希望他们郡王府落败。”宋南锦是一提起他们,这心里便是来了气。 越说是越有些激动,陆世宁忙安慰着她,他都明白的。 “这个事,确实是跟他们有关,我也希望他们能受到惩罚。只是,谁来做,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这也很重要。” 若是这个事,由一般的朝堂官员来提,即使是言官御史说的再多热烈,没有更大的权利压迫,最后怕也只是轻轻放过。 “这件事,要曹家这样的高门来做,这效果才会更好。”陆世宁压着声跟她解释了一句,他确实也是有自己的一份私心在里面的。 但不过也是顺势借着东风射箭罢了,若是他们自己守好自己的门户,让别人都挑不出错来,别人又怎么会咬住他们不放呢。 “你也说了,要有心计。这便是心计。”陆世宁朝她轻轻挑眉,宋南锦也明白了些。 以利益勾起利益,别人才会愿意做。 雪还在下,夜里的寒意还挺大的。 “阿锦,他们之前一直在拿捏着宋家和你,但我不希望,往后的日子也还是这样。” “岳母和弟弟,还是应该有份清白的。” “我知道你的用意。” “但是,我也不希望因为郡王府的事,来耽误你的仕途。”宋南锦眼眶有些发红,兴许是受冷了。 “阿锦,我也不单单是为了宋家,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陆世宁牵着她的手,说的很认真,很认真。 “呵呵。”宋南锦突然发笑,这几声舒朗的笑声融进了这寒夜里,可是她笑的很甜。 “嗯,我总算是明白了你之前为什么有意无意的要帮他了。” “敢情你是一早就打定好了这样的主意了”宋南锦往他跟前凑近了些,看着陆世宁的眼睛,想知道他是不是在撒谎。 “阿锦,你太高估我了,那个时候我只是纯粹的想帮他,并没有这么多的心思。”陆世宁听着她的意思,也很无奈。 那个时候,他确实是因为,在情爱 上,感同身受罢了。 毕竟,他之前也差点错过宋南锦。 “真的吗?” “真的啊。”陆世宁在笑,眼睛弯弯的,一双桃花眼,若含春一般。 “不过,”陆世宁又突然转了话锋,他是来了逗她的兴致。 “有一件事,我确实是一早就有了别样的心思。” “什么?”宋南锦追着他的话问,能有什么事,是一早就有了这样的心计的。 “自我小时候第一次遇见你,我就有了想娶你的心思。” “哈哈哈,原来你是对我一见钟情吗?”宋南锦脸上微微泛着胭脂红,只是入夜了,不大看得清了。 “一见钟情也有,日久生情也有。”陆世宁眉梢含着笑,说着这话,也很认真。 “看你愿意相信哪一个理由了。” “那你呢?为什么喜欢我啊?”陆世宁眨着眼睛,他也很期待她的回答。 他这样的眼神,就像个孩童般。 “嗯?”宋南锦又笑了好几声,他现在这个样子,可真是可爱。 “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呆子,日后一定是好掌控的,不会欺负我的。” “哈哈哈,满意这个回答吗?”宋南锦瞧着他这可怜样,好似有些委屈,扶着自己的腰,笑了许久。 “好拿捏嘛。”她还不忘多补充一句,陆世宁不知道该怎么说,小时候,他也确实很听她的话。 “那我是真的好拿捏吗?你的验证如何?”陆世宁配合着她,又追问。 “呃,目前是觉得挺听话的。”宋南锦上手去摸了摸他的脸,手也有些冰,陆世宁暖了暖她的手。 “进去吧,外面有些冷。” “嗯,我要去看廷哥儿了。”宋南锦抽回了自己的手,是要回正屋去了。 “我也去。”陆世宁跟着她,他也要去看。 白雪纷纷,张灯结彩的喜庆气氛,也多多少少的驱退了些这如冰的寒意。 …… 杏海街,南家。 这边的杏花,每年春天都会开的。 整条街,都有杏花的馀香。 可惜现在,不是春天。 自己的官人出了事,尹兰蕊才被南迎成的母亲给骂了一阵,说着什么扫把星,丧门星,自从她进了南家的门,这南家的霉运就没有断过。 这周边的街坊邻居,也能听得这家的吵闹声和南家娘子的辱骂声。 尹兰蕊是被骂怕了,一时也不敢反驳。 她也是突然知道自家官人出事的。 涉及什么田产借贷案,去了开封府,也知道了这件事不小。 她们也只是小门小户的,能有什么别的法子。 冬夜里才是刚要歇灯,南家门起了敲响声。 小厮去开了门,来的人,她们却是不认识的。 “你们是?” “我们是来找尹娘子的。” 来的人也不兜圈子了,直言是何目的。 只是,小厮看着他们这一行四五人,深夜前来,这身形也不似一般文弱,脸色严峻,不大好惹。 “呃,不知是?” “我们也是为着南家公子的事来的。” “若是有空,请尹娘子来跟我们见见。” “是。” “稍等。” 门前点的灯不多,他们选在这个时候来,也是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 没多等一刻,,屋内的门也慢慢开了,先出来的却不是尹娘子,是南家娘子。 “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老妇人,我们是为着南家公子的事来的。” “若是妇人想救自己的儿子,那就请答应几个条件。”他们是自有自己的话术,只要死死拿捏住她儿子,她不得不多考虑些。 雪还大,雪花落到了他们的肩头上,渗进了不少寒意。 即使是包裹在这冰冷的寒夜里,她急切的救人之心,也如火焰一般,透过她的眼神,也能清楚明白。 “若是妇人真想救自己的儿子,这份和离书,您可要点头了。”四五人都进了屋,这几个条件,她必须答应。 “这是什么意思?”这南家娘子借着这屋内的灯,是看得更清楚了些。 面前这桌上,摆着的是一份,南迎成已经签字按过手印的和离书。 这个字迹,她这个母亲,还是能认出来的。 “和离书你们是疯了吗?”为这个瘸腿的女子来求和离书 ?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妇人莫急,事情是这样的。” “如今你的儿子深陷这借贷案中,是有人想帮他。” “不过这条件就是,他想娶这位尹娘子,若是妇人肯答应,你的儿子与尹娘子和离,这个做了鳏夫的郎君,愿意伸手帮你儿子一把。” “妇人,你儿子日后的前途命运,可就握在你的手里了。” “谁家郎君还会要一个已经瘸了腿的残花败柳啊?莫不是眼睛瞎了,这心已经被猪油给蒙住了?” “妇人慎言。各花入各眼,这位鳏夫郎君虽是有些不大厚道,但这也是眼下救你儿子的唯一办法了。” “难道在妇人的眼中,你的这位儿媳是要比你的儿子更重要?”专拿着这个点去戳她,这南家娘子果然是矢口否认。 “谁稀罕她了,若是真的能用她换回我儿子,我一百个愿意。” “这个尹兰蕊,整日里一点事也干不了,动不动就是哭哭啼啼的,也不能传宗接代,给我们南家延续香火,谁乐意天天瞧着她?” “也不知道我那个儿子一天天的是被她迷了什么心窍,当初就是要娶她。” “结果这个灾星,一进了我南家的门啊,就没有个好运气,还是让她去祸害别人吧,你们要带走赶紧带走吧。” “也别再来玷污我南家的门楣。” “乐儿,现在就去告诉尹兰蕊,让她收拾好东西,离开我南家。” “是。” “妇人既然答应了,这点东西,也是这位郎君的一点诚意。”领头的人说完了话,也吩咐身边的人拿出了他们带来的东西。 这是一些钱财。 这南家想着自己的儿子也能得救了,自己还有钱拿,这心里是更痛快了些。 他们才是又等了半刻,这尹兰蕊也进了这屋来。 她确实是有些害怕,都不敢多走近些。 她还没开口说话,这南家娘子是越看她越不顺眼。 “今夜你就收拾了东西,离开我南家吧。” “说不得,你现在离开了,我儿子就回来了。”她示意乐儿将和离书给她看,尹兰蕊是一拿着这张纸,看见了这和离书三个字,左眼先掉了眼泪。 “母亲这是?”她缓缓的擡起了头来,眼泪落在这张纸上,是莫大的寒意。 “若是能用你,换回我的儿子,我自然是乐意的。” “你也嫁进我南家这么些年了,连一个孩子也没有,这腿也是瘸的。按着道理,也早就该休了你的。” “如今你还有些用处,给你一封和离书,也是最后给你留了些体面的,你可不要不识趣啊” “我?”尹兰蕊的身子在发抖,如今是家道中落,便可以直接将她给抛弃了吗? “赶紧走吧,也不要再多来寻晦气。” 这张和离书上,南迎成的字迹,她也能认出来。 “都要扔掉我吗?”她红着眼眶,是自觉,后路也没有了。 屋内的其他人都沈默,尹兰蕊身边的这个小侍女也明白了些原委,听着南家娘子刚刚说的话,也是有些气。 她刚想要去为尹兰蕊说一说道理,可是尹兰蕊只是拉住了她,轻摇了摇头,再怎么说,也是无用的。 “他们主意已定,还能再多说什么?” “娘子!他们这是想将你给卖了,换回她儿子,怎么可以这样做?” “这明明是姑爷咎由自取,自己犯的错,怎么要娘子来为他脱困?” “夫妻一体,眼下你的官人出事了,你身为他的娘子,自然是要为他解困的啊。”这南家娘子的话还不止,那是越说越气。 “呸!这个时候倒是想起什么夫妻一体的话了?平日里,没少虐待我家姑娘,连吃食都要克扣。” “家中妾室都可以爬到正头娘子的脑袋上来作威作福,还什么夫妻一体?真是可笑。” “秋月,别说了。”尹兰蕊擡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算是已经看透了。 “既然是要和离,那就和离。”反正,她也不想在这里待了。 尹兰蕊从自己的头上拿下了一支簪子,划破了自己的手指,按下了这个手印,也签了字。 “当初我是怎么嫁进南家的,我也还记得。” “从此,我尹兰蕊跟南家,也再无什么瓜葛了。”她正顾着伤心,这南家娘子是看着了她按了手印,也是满意,谁还管她在哭什么。 就是家中的妾室,她都看得比尹兰蕊顺眼。 “你还是有福气的,有个鳏夫看上你了,说不得,你还是没有那么讨人嫌的。”她还有兴致来说她,旁边的人却又开了口。 “既然是答应了,那我们答应妇人的事也会办到。” “那就请尹娘子跟我们走吧。”桌上的一堆金银,还晃着她的眼睛,尹兰蕊只是自嘲的笑了一声。 即使是南家再怎么不喜欢她,可是还有利用价值,他们也不会不索取。 真是,她又该怎么说呢。 推开屋门的那一刻,她迎着冷风,感觉自己是再看不见来年春日里的杏花开了。 吹在眼前的,只是如冰的寒雪。 不到寅时,尹兰蕊和他们,离开了南家。 马车碾过雪地的声音还有些明显,他们是直接出了城。 离着城内的喧闹声是越来越远,尹兰蕊和秋月只是坐在这马车里没往外看,她还顾着伤心,秋月怕她冷,一直在给她暖手。 打更人,也没闲着,报过了时辰,她知道,天还没亮。 第199章 第一百九十九回 第199章 第一百九十九回 马车停在了文仙观外。 时辰还有一会儿, 还是黑夜。 雪还在下。 尹兰蕊察觉到了马车是停下了,也掀开了车帘来看。 观外只有几盏灯亮着的,她还看得不大清楚。 “这是?”她脸上还有泪痕, 脑子里还有些糊涂。她看向了这几人,还不知道是何意。 “尹娘子见谅, 刚刚, 实属是冒犯了尹娘子,请娘子勿怪。”这领头的突然是来跟她道了歉, 刚刚在南家那般作为, 也是无奈之举。 “你们到底是?” 尹兰蕊还有些慌, 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何意? “娘子进去便知道了。”领头的人对着她行礼, 请她去文仙观里看, 她便明白了。 “好吧。”她轻轻的放了车帘, 还是慢慢的下了马车来。 “娘子小心。”秋月小心的扶着她,她有腿伤, 是走的慢。 旁边的人给她提灯撑伞,这还下着雪的。 尹兰蕊没再说话, 由着他们领着进了这观里。 这里还没有什么人,雪盖住这观顶, 一切还静谧的很。 到了一小殿, 他们也没再说要进去, 只是帮她开了门,示意她可以自己进去看看。 秋月还想扶着她,只是, 尹兰蕊心里是明白了些什么, 也说,她自己进去就好。 小殿内的烛火也不多, 但也能照清楚那黄帘后的人影。 多年未再清楚看见,但尹兰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曹庭之的模样。 她走的慢,这阵没有节奏的脚步声传进了黄帘后,曹庭之知道她是来了。 她不敢贸然出声,还怕自己是在做梦。 曹庭之给殿内的神像上过香后,也缓缓的转了身来。 他也没突然开口说话,生怕这多年之间的陌生和疏离,会让她突然感到害怕。 殿外的雪还在慢慢的落着,殿门关得紧,也透不进什么寒风凉意。 “我知道是你。” 尹兰蕊叹了口气,低着头,还是跟他先开了口。 就如,当初在金明池边,春花柳绿时,他追上来,问姑娘是何姓名时,她也回了他的话。 “只是,” “大可不必。”尹兰蕊的嗓音有些低,恐怕,她再说的话,会突然失声。 她明示了自己的意思,下了马车后,她便知道了是曹庭之做的。 这样费劲心思的来帮她,她很感谢,但也承受不起。 “阿蕊?”曹庭之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心里是痛了一下,但也保持清醒。 他和她,隔着这黄帘,不大能看得清对方的模样,但曹庭之还是能大致看清,她一直都没擡头来看看他。 他小小的往前走了一步,也不知道可不可以,该不该,越过这黄帘去认真的看看她。 只是,尹兰蕊察觉到了他的这一动作,也及时的往后退了一步。 “曹公子是贵人,跟我,不是一路的人。”她话里有份颤抖,但还是极力压制。 “阿蕊。”曹庭之还是这样唤着她,她不敢再回他,眼角有泪。 “这些事,确实是我做的。”曹庭之虽也是红着眼眶,但还想跟她解释清楚这其中的缘由。 “我知道他对你不好,打你骂你,其实我一直都很挂心你。” “南迎成这回犯的是重罪,是逃不掉的。” “若是这件事再闹大些,到时候可能就不止是他一个人获罪了。” “我也是想保全你。” “你现在无娘家可依,夫家又出了事,我是真的担心你以后怎么办?”曹庭之越说越有些哽咽,他话里的颤音,尹兰蕊能听出来。 她紧紧的揪着自己手中的帕子,也不敢再出声。 只是滴在地上的泪珠,都已经跟他诉清了她的心意。 “阿蕊,当初是我负了你,你就当作,这是我对你的最后的一些补偿吧。” “南迎成,我不会放过他。”曹庭之说起他的时候,是有恨的。 “你是怎么拿到和离书的?”尹兰蕊想问的是这个,她那个官人,怎么会答应放她走。 她问着这个的时候,才是擡头来正眼瞧了瞧他。 “他都已经进牢狱里了,我让他写,他敢不写。”曹庭之也承认,他这回是以权势压他,但他必须这样做,才能保全她。 “明白了。”尹兰蕊没再多问 ,其实也可不用问的,也能猜的出来,他是什么身份,这样的事,也不难。 “之前,我不能帮你,也是因为有些顾忌,我不能太任性了。” “我明白,你有你的苦衷。”尹兰蕊点了点头,她即使是再不能理解,也只能接受。 “只是因为我现在顺从了他们些,所以他们对我也稍稍的放松了些,所以我也才敢这样做。” “阿蕊,我很对不起你,我,” “曹公子,当初遇见你,我不后悔。”尹兰蕊还是对着他笑了笑,或许还藏着心酸,和无奈。 曹庭之没觉得,她这是释怀了,看着她笑,他心里并不显轻松。 “阿蕊,你这般冷静,让我不大相信你的话。” 或许心里还有遗憾,还有怨恨,他都相信。 “那曹公子要我怎么样呢?如今对着你,大哭一场,然后对着你摇尾乞怜,求你收了我吗?” “曹公子,你,我高攀不起。” 非得是像徐家这样的高门显贵,才能配上她跟前站着的这位君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蕊,你误会了。”曹庭之试图伸手,但刚一伸出去,便意识到不妥,她会误会的。 他的右手缓缓的又收了回去,直言自己只是对她愧疚。 “之前是我考虑不周,有些欠妥,如今,我真的只是想帮你。” “若是这次南迎成的判决真的牵扯到了你,那个时候我再来帮你,可就晚了。” “南迎成这次的事,涉及到了郡王府,没有那么容易脱身的。” “若是郡王府再使了什么手段,将这次的事全都推到南家等人的头上,他们撇清了干系,要是反过来想杀人灭口,那是很容易的。” “只是,现在,还有及时补救的机会,我怎么可能不管不顾?阿蕊,我真的,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我都知道。”尹兰蕊才是没了这一刻的理智,她的哭声更大了些,还没缓过神来,曹庭之已经越过了这横在两人之间的黄帘,看清了她脸上的泪痕,揽住了她的肩,抱住了她。 “对不起,对不起。” 曹庭之也失了半刻心神,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上,眼泪浸在了她的衣裳里。 “是我误了你,所幸现在我还能有这样的权势来保住你。” 尹兰蕊想推开他,心里的滋味不好受。可是这样熟悉的感觉,她居然有刻贪恋。 她轻闻着他身上的这股沈香味,自己不敢再抱住他,只是,双手垂在身边,什么话都不敢再说。 曹庭之的手倒是更收紧了些,等缓过了神来,想着还有事说,又道, “我会让人,送你离开汴京。现在南家的事还没完,我怕会牵扯到你。” “之后的事,我都会给你安排好。若有什么事,我会让人来告诉你的。” “阿蕊,这是我现在最能为你做的事了。” “曹庭之,你别再为我做什么了,若是对你曹家有什么不好的影响,那我就是难赎此罪了。” “当初我没有再勇敢些,现在,我会承担的。” “不用担心,我不会出事。”曹庭之慢慢的放开了她,替她擦了擦眼角上还有的泪。 “曹庭之,我对你,没多少恨。” “真的。” “你送我回江宁吧。” “最好,我们以后也不要再见面了。” “好。” “我答应前者,不答应后者。” 雪声渐起,盖住了说话的声音。 …… 马车於天晓时离开了文仙观,曹庭之在观外,看着马车缓缓离开,心里的感受也不好。 “公子,还是要尽快回去了,若是被发现了就要出事了。” “知道了。” “回去吧。” “是。” 第200章 第两百回 第200章 第两百回 是日, 天放晴了些。 陆世宁在府衙审案,这南迎成的案子却是还没完。 这边受贷人死了,又有两家人来, 递状纸上诉,要告他们欺压良民, 逼死民女。 今日天还没多亮几个时辰, 这郡王府的门前就有个拿着血书在那里说着什么草菅人命,欺压良民的事发生。 没多久, 这件事就在这汴京里传开了。 走街串巷的递消息很快, 今日早起, 孟如许出门去买早饭, 遇见几个小贩, 坐在一边闲聊, 也听了一耳朵。 他带着吃食,回了家去。宋金知还在跟他的弟弟妹妹们玩, 这寒雪大日里,还是在屋内缩着玩推牌的好。 孟如许和宋金知成婚后, 大娘子怕是委屈了自己的这个女儿,在海棠巷, 给他们置办了一处宅子, 她也是深知自己女儿的脾气, 不希望她受委屈。可幸,孟如许也是个知书达理的,虽是知道宋金知有些孩子性子, 倒也惯着她。 孟母虽是个行商的人, 但也不是不通事理,对着宋金知还是客客气气的。 孟如许掀了帘子进屋来, 是觉得外面很冷。 “金知?”他是想说刚刚在街上听来的事,宋金知和两个孩子玩得正起劲,没听见他叫。 “金知?” “叫什么?在这里。”宋金知还在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孟顾泽还守在金知身边。 宋金知能跟他们这两个孩子玩在一起,孟如许是觉得自己养了三个孩子。 “哦。” 孟如许想直接说什么,但是这俩孩子还在这里,他又收住了话。 “熙禾,顾泽,去吃饭了。” “哦。”听着是大哥叫,他们也不能不听话,下了榻,自己就去吃饭了。 宋金知收拾残局,孟如许在她对面坐了来,又说, “刚刚我出去买早饭,听见街边的人在说,郡王府出事了。” “郡王府?他们能出什么事啊?”宋金知其实没多在意,这郡王府的人那是跟宋南锦有关系的,跟她也没什么干系。 “说是有人状告他们欺压良民,草菅人命。” “我看,这事不小。” “陆姐夫不是在府衙做官吗?他肯定知道啊。”宋金知想起了陆家,陆世宁在开封府任官,他当然是清楚的。 “你担心这个干嘛?”宋金知也饿了,想吃饭了。 “毕竟这也不是小事,我也是担心他们会出事嘛。” “这跟他们也没关系啊,姐夫是审案子的,还能有什么事” “我饿了,想吃饭了。” “好。”孟如许给她拿过了鞋子给她穿,宋金知很满意啊。 “你买了什么啊?” “哦,有炒肺,还有羊肉馒头。” …… 郡王府和这桩案子的事,隔日便有御史参奏,弹劾郡王府的所作所为。 官家知道了这件事,今早发了脾气。 如今这些人在开封府衙闹的很大,官家不想知道也不大可能。 又是借高贷,又是收钱,又是田产纠纷,说来说去都是在弄钱,为了钱不择手段,欺压良民,逼死良女。 堂堂一个郡王府,还能弄出这么些的脏污事。 陆世宁听着韩即说,几位御史在书房内和官家议事,官家都摔了碗。 要是再不赶紧处理了的话,这些言官就又要说是官家一时糊涂,纵容皇家宗室这般肆意妄为,官家怎么会得意。 这些言官御史的嘴,一个个的,简直是说不过他们。官家一时头疼脑大也是正常。 幸好,陆世宁暗自吩咐了人去牢牢看住南迎成,要不然,他若是死了,再无口供,怎么来指证郡王府。 他也是怕有人来杀人灭口。 这次,他一定要郡王府受到责罚。 郡王府这次的事,萧远鹤也帮了他好些。 这样的暗色交易,其实这样的高门显贵,多多少少都会有的。 只是,看谁更能露出马脚来,谁的把柄更大罢了。 黄昏归家时刻,陆世宁走至门口,心里有刻犹豫。 他不知道宋南锦是不是已经猜透了他所费的心计,他推着曹家去跟郡王府打擂台,也是自己的私心。 曹庭之是真拿他当兄弟,可是他却对曹庭之有了几分算计之心,因为他的身份,因为他手里有更大的权利。 因为他是皇家亲 戚。 他曾在书中读到,君子端方,以诚待人。这八个字,他似乎都没有做到。 好似,他也成了那般献媚奉承之臣。 他自己也突然看不起自己。 …… 雪还在下,陆世宁忽尔擡头来看了看家宅上方挂着的明灯,心中有刻迷糊,但归家的步子,却停不下来。 宋南锦抱着小远舟在正屋里走,他刚吃饱了,这会儿却是还有精神来玩,半天都哄不睡着。 “廷哥儿还转着眼睛来看娘子呢。”枕簟也在看他,这小孩子是真可爱。 “他好半天都不睡,我都抱累了。”宋南锦有些埋怨,她的手都有些酸了。 小远舟的手还扒拉着她的衣裳,还揪着她,宋南锦真是嫌他太活泼了,怎么跟陆世宁性子这么不一样。 “我总觉得,他这个性子,看来是随了我了。” “确实,小远舟的这个性子跟娘子小时候很像。” “哎呀呀,他又来揪我的头发了。” “快帮帮我。” “诶。”枕簟赶紧放了手中的东西,赶着来抱着廷哥儿,宋南锦很无语,他这哄不睡呢。 陆世宁在屋外站了好一会儿,听着她的声音,心里安定了不少。 “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没?也不知道他怎么还没回来。” “许是耽搁了。” 宋南锦松了口气,总算是能歇息会儿了。她转身想去厨房看看。 才出屋,便遇上了陆世宁。 “你,你回来了,怎么不进屋?外面多冷啊。”宋南锦走近了他的身边,陆世宁有些晃神,有些发呆。 “我,我是刚回来没多久。”陆世宁随口解释了一句,他不是故意的。 “你饿了吗?” “晚饭有你喜欢的黄鱼羹,我去给你端来。” “好。” 陆世宁微微的点了点头,他在意的也不是什么吃食。 宋南锦没多注意到他的情绪,立刻便去了厨房。 陆世宁还是进了屋,看着枕簟抱着廷哥儿,陆世宁便说他来抱,他想抱抱远舟。 这孩子大概是见着了是自己的爹爹,也来笑。 陆世宁抱着他,倒是心里更安稳了些。 他也对远舟笑,不知道心里的这团迷雾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驱退。 …… 徐应淮在屋里看书,最近的事情有些多。 前日里去宫里看皇后娘娘,也听着了说是,官家最近的心情不太好。 不单单也是为了前朝之事,有很多事。 这段时日,曹庭之见着她,也没多说话。 他看着是兴致不高,总是冷着脸,徐应淮也知趣,不去多招惹他。 不过,她才被曹夫人说了一声,要去多看看他,她忍着性子,还是听着她的话去了书房。 她跟曹庭之上次在马球场上闹过了一阵,她倒是没受什么责骂,就是曹庭之挨了三份训。 曹家一份,皇后一份,徐家一份。 他是已经彻底不说话了。 她按着规矩,本也只想走个过场。 但最近发生的事,她也是有些问题想问问他。 曹庭之一直是睡在书房的,从来都不去徐应淮的屋里。 徐应淮带着东西,才到了书房外,等着他身边的人去禀报了,她才慢悠悠的进了去。 曹庭之还在看书,只是,心其实还不大安定。 “婆母要我来的,可不是我想来的。”徐应淮将食盒放在了桌上,还不忘多解释一句。 曹庭之没转头来看她,管它是什么,他也不想吃。 “放下了自己就回去吧。我也不需要你在我身边待着。”曹庭之的话音有些冷,本就是互相撕过脸皮的人,他也不绕弯子,装模作样了。 这样还更轻松了些。 “你以为我愿意来啊,我也不过是来走个过场。” 徐应淮也是没好气,谁乐意多看他。 “只是,我有些问题,想问你。”徐应淮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看着他的模样,也很直接。 “说。” 曹庭之没转眼,这眼睛一直都落在手中的书卷上。 “郡王府的事,你到底有没有参与?”徐应淮的神色也很严肃,她不是在开玩笑。 曹庭之听着这话里的字眼,眼神也有些飘忽。 他这小动作,徐应淮只一看,也明白了些 。 “郡王府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一天天的,都在乱想些什么?” “若是太闲了,还不如去道观里多烧烧香,拜拜神仙。”曹庭之像是在讽她,这话,虽说的却是有些不客气,但徐应淮也不生气。 “我是得时常去拜拜神仙真人,算算卦,算算我们俩到底什么时候能和离。” “我也是巴不得神仙真人快些显灵呢。”徐应淮毫不留情的回怼了他一句,曹庭之跟她翻了个白眼,像是他不乐意和离似的。 “哼,我也盼着的,不比你期望的少。” “没话说了就走吧。” 第201章 第两百零一回 第201章 第两百零一回 “我知道, 你是为了那个尹兰蕊才去插手的。”徐应淮看他还在打幌子,也直接说了这话来。 “你也是怕郡王府的人,会一力将这个事情, 都推在南家头上。” “你的尹小娘子,就会遭殃了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曹庭之是有些急, 直接放了书, 转头质问着她。 “你是在疑心什么?你本就知道我心中是另有佳人,你都知道的啊?又非来问我作甚?”曹庭之的脸色不大好, 如今外头的风声传的是紧, 他也不是不知道。 “你担心什么?我只是随口问一句。” “你知不知道, 若是因为你和尹兰蕊的事, 让外头的人来议论我们徐家和曹家, 那后果是什么?” “你有想过吗?”徐应淮是在点他, 她不得不怀疑,对方是故意的。 她也不是没有听过, 外人对徐家和曹家的联姻,是有些议论的。 自是有真心祝福的, 但也有假意曲迎的。 曹庭之没再回话,他有刻失语。 “为什么那么多人, 就非得是南家出事, 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了, 你和尹兰蕊的事,却还是可以拿来被人利用?” “你以为他们针对的只是你吗那还包括我徐家啊。” “所以,你也只是在担心你徐家吗?”曹庭之理了理她的话, 徐应淮对上了他的眼神, 继续道, “要不然呢, 你以为我是在担心你吗?” “若非是别有用心,就算你身边是美妾环绕,佳人在怀,也跟我没有半分关系。”徐应淮很是理智,她之前也是有些任性了,没有多考虑下两家联姻的目的。 “曹庭之,在我们俩和离之前,我会尽力扮好一个徐家娘子的样子。” “我现在也不管你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参与,反正,你只要矢口否认,我为你掩护一二,就可骗过去。” “郡王府既然是犯了错,那就全由他们承担了,绝对不能沾染上我们分毫。” “怎么说?”曹庭之顺着了她的话又问,看来她是心里有主意的了。 “我也不管是谁来跟你说南家和郡王府的事了,既然祸由是他们,那就死死咬住他们不放。” “他们敢把心思打在徐家和曹家之上,来打官家和皇后的脸面,那就不用跟他们多客气了。” “那就让南家人和郡王府,一力认罪,绝对不能给他们翻案的可能。” “府衙那边做好证据,一力指责是郡王府的人指使,让御史和言官在官家跟前多说两句,一定要大力斥责南安郡王府。” “判决落定,就是死人,也不能再开口了。一力做成这件事,你跟尹兰蕊这件事,才能彻底翻篇,日后若是谁还敢拿这件事来脏污徐家和曹家,今时,便是下场。” “那尹兰蕊,也不会再被别人做成可以利用的棋子了。” “两全其美,你不乐意吗?”徐应淮说的很认真,她也是不希望再因为曹家曹庭之这点旧事,再被别人在背后嘲笑她了。 她一个好姑娘,也是要点脸面的。 “你够狠心的。”曹庭之听后一笑,她一个十六岁的姑娘,能这么自然的说着这些生生死死的事,也是胆子大。 果然是将门之女。 “不过,这样也很合乎我的心意。”曹庭之低头又多笑了两声,不管这背后是谁在推动了,只要敢打主意在尹兰蕊身上,他也不会放过他。 “她人呢?被你藏起来了?” “送走了。” “哼,倒还真是情深意切。” “或许。” 南风浅表心意,送至江州,做浮风,做流云。 不做自己。 …… 昭远一年,一月。 明明是见喜的日子,可这气氛,却并不显轻松。 开封府衙先给出的判决是南迎成流放两千里,卷宗送给大理寺审核,刑部覆审后,又给出了新的判决。 本也是要早点判决的,但因为在查郡王府的时候,牵扯有些多。 官家给了批示,判决南家人等以抄家下狱之罪,南迎成助纣为虐,罪加一等,判处死刑。 郡王府以私德不修,草菅人命,欺压良民,私放高贷一罪,南安郡王夺职驱逐出京,私产充公,无诏不得回京。 官家让郡王府的人去了西京之地。 曹庭之和陆世宁在出宫后,去了清风楼吃酒。 最近街上都是喜庆气氛,若是这事非拖到了年后来,那才真是晦气。 虽是见了明朗,但两人的心情却并不显轻松。 曹庭之还记着尹兰蕊。 算是时日,她也快到江宁了。 尹家虽已落败,但当初她还有个姑姑嫁到了江宁,曹庭之知道她需要依靠,也答应了她,事情处理完后,会找机会去江宁寻她。 物质上的帮助,他能给,但这馀生的依靠,他这辈子,还是终究给不了的。 “秉斯,之前的事,我,”陆世宁本是跟他说开,但这话到了嘴边,其实他有些犹豫。 “我知道。” 曹庭之倒是没那么在意,他也知道,陆世宁之前话里一直在诱导他去找郡王府的麻烦。 “我知道你是因为郡王府的事,想借我的手去报覆他们,陆兄,我都明白。”曹庭之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当时只顾着尹兰蕊了,他没立时在想陆世宁的话。 “对不起。” “是我利用了你,你怨我,也应该。” “陆兄,我都明白。” “我明白你的为难,我明白你的处境。” “在这汴京朝堂之上,大家本就是在互相算计,互相谋划,能有一份真情,就很不易了。” “我知道陆兄,是为了家人,跟我,有何不同?”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心上人。 “其实,就算没有这件事,没有涉及到郡王府的人,也还有人,打着这个旗子,来为难我曹家的。” “不如顺水推舟,一起都解决了,再无后顾之忧。”他也算是更勇敢了一回。 “你说的也是有道理。” “终究是我不对,我应该跟你道歉。”陆世宁拿了酒壶来给他倒了酒,自罚了三杯。 “如今事情也算是落定,我也能暂时放心了。” “那,她呢?”陆世宁知道他们是和离了,可这人,总归是没见到。 “去江宁了。” “连夜送走的。”曹庭之多闷了两口酒,说起她,情绪有些低。 “那就好。”那就好,能保全就好。 “江南三月见春,很美的。”陆世宁回忆起了杭州的春日之景,那段光景,很深刻。 “我还没见过呢。”曹庭之说起了这个,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去江南看看。 “等你有时间了,去一趟亲眼瞧瞧不就知道了吗?”陆世宁还想说着什么,又道, “我可以画一幅画给你,就是江南之景。” “得了吧,你陆大人的画技那可是全汴京里都扬名的,我哪里还敢要你的画呢?”曹庭之嘴角上还扬着笑,这是来故意逗趣他的。 陆世宁之前的那幅千菊图,官家和皇后看了许久,曹庭之跟他们说,他也想要,但只是得了一个白眼。 “秉斯想要,随时都可以。” “好啊。” “先给本公子画个十幅吧。” “十幅?这么多?” “对啊,有问题?” “没有。” “没有。” 真的没有。 “哈哈哈。” 第202章 第两百零二回 第202章 第两百零二回 初十那日, 陆世宁和宋南锦去了城外的一处获柳亭等着郡王府的人。有个东西,宋南锦想还给老夫人。 今日雪停见晴,宋南锦着一身白衣, 和陆世宁等了会儿。 他们是被驱逐出京的,陆世宁本劝她说, 不用来的。宋南锦还是觉得, 有些话,还是要当面说的好。 又坐了一刻功夫, 喝了半盏茶, 他们才是见到了郡王府的马车走来。 或许也是瞧见了他们, 这马车行至他们跟前, 也自然就停下了。 路过推车的人也不算好, 宋南锦披着件披风, 起了身,看着是南安郡王和王妃下了车来, 她也只是简单的行了礼。她想见的是,老夫人, 昭阳郡主的母亲。 她的外祖母。 “我想着,你或许是会来送我的, 果然就来了。”老夫人也下了马车来, 想坐着歇歇。 官家亲自下旨, 这回,是真触怒了皇帝,要不然, 也不会在这个时候, 还被赶出汴京。 “我只是来还个东西,也没什么其馀的话想跟老夫人说。” 宋南锦还是跟她保持了些距离, 毕竟没几分真情了。 “这把琴,是老夫人送给我阿娘的,我阿娘临死前,一直说着,这个东西,不该是她的。” “南锦也想着,总有一日,还是要还给老夫人和郡王府。” “这样好的东西,南锦也不该得。”宋南锦说完话,示意筠诸将这个东西放到老夫人身边去,她就是来做个了断。 “既然是送给你阿娘了,那就是她的东西了,还还来做什么?” “老夫人,这是我阿娘的遗愿,是不希望再跟郡王府有半分干系,我是她的女儿,自然该听她的话。” “我本还以为,你今日来,是来看我们的笑话的。”这老夫人哼哼了两声,陆世宁在宋南锦的身边,看着她这副样子,明白她是根本没有意识到错误,这又何必多说呢。 “南锦的心思,没有老夫人这般想的多,我就只是来还个东西罢了,至於其他的事,南锦不甚清楚。” “不清楚怎么陆大人没有告诉给你?”老夫人说着说着,是看向了她身边的陆世宁。 她眼里,是有份不甘的。 陆世宁,就跟当初的宋正林一样,她们母女,选了一样的人,走了一样的路,可就是,不愿意走她选的路。 “这重要吗?” “难道,老夫人是觉得,今日之情状,也是因为我们用心不良的算计?” “自己做了错事,就应该自己承担。”宋南锦的心里也有了气,还真是会想。 “老夫人,当初,明明说过,跟我阿娘,断绝关系,此后,再不相认。” “可是这些年,为着郡王府,宋家,钱财也送了不少,连我阿娘和宋谨时的事,宋家和我,都隐忍了这么多年。” “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宋家和南锦,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宋南锦的眼神越来越生冷,已经是没有几分耐心了。 陆世宁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对,牵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宋南锦感觉到自己的手里很暖,情绪也平定了很多。 “希望日后,老夫人也能安好,就是跟南锦,跟陆家,跟宋家,再无任何瓜葛了。” “我们走吧。” 宋南锦冷着脸,说完便是要走,陆世宁想着是还有件事没说,示意她等等。 他喊了十焉将东西拿来,是一幅画。 “老夫人,世宁从宋家得知,昭阳郡主是老夫人最小的一个女儿,也是因为是老夫人很爱的一个孩子,所以老夫人对宋家,对南锦,才会这般生恨。” “这是世宁所作,昭阳郡主的画像,世宁是凭着阿锦对郡主娘娘的描述和回忆,所画的。” “世宁以此一画,也是想给老夫人留个念想,自此,我们三家,也是该无任何纠葛了。” 陆世宁推了这个东西在他跟前,不管她是怎么处理这幅画,撕了也好,毁了也罢,反正,他们该做的,能保留的体面,也足够了。 “走吧。”陆世宁也收起了情绪,握着宋南锦的手,上了马车,直接回城了。 不同的方向,路是不同的。 …… 昭远一年,过元宵。 今年的元宵灯会,似有些别的花样,人是更多了些。 陆世宁和宋南锦带着远舟回了宋家去吃饭。 之前才跟陆世微和明商陆聚在一起吃了个饭,陆世微醉心於研习医学之中,还跟陆世宁和宋南锦说了,三月份的时候,她和明商陆会跟着楚娘子一起,回江陵府明家老家去,顺道去见见几位名医,一来一去的,也总要些时日。 陆世宁知道她还专心医学,做自己喜欢的事,也放心了。 明家人待她也好,陆世宁是更放心了些。 只是还在一起过了元宵。 陆世宁本想带孩子一起去看看,但想着人多,又怕他受惊吓。 他们俩将孩子留给了大娘子和赵娘子看着,也是想躲个清闲。 陆世宁和宋南锦去了瓦子看了杂耍,看了傀儡戏,这又去了趟樊楼。 听说是元宵还有新酒出,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会儿已经是亥时了,人来人往的,御街上还是很热闹的。 陆世宁牵着她下了马车来,他是觉得,宋南锦现在穿这身落霞红的衣裳也很美,很惊艳。 西风里,一江残照落霞红,汀花苹草六朝空。 红色更显气色。 但他依然没忘,当初一袭青蓝色衣衫,是怎么撩动了他的心。 如今樊楼跟前,一抹落霞红也同样刻进了他的心。 刚进樊楼,或许也是人太多了,有个小孩,跑的快,差点撞着人。 陆世宁紧紧牵着宋南锦的手,选了个位置。 心情好了可以吃甜食,吃了甜食,心情也会更好。 上了梅花雪泡酒,和豆沙团子。 还有几样吃食,宋南锦胃口是有些好,吃了好些。 陆世宁看着她胃口是好,自己的胃口也好了些。 “世微他们若是要走的话,我们是不是应该也去送送他们?”宋南锦突然说起了这个事,毕竟陆世微和明商陆一走,他又得等一段时日才能再见到陆世微了。 他心里肯定是不舍得的。 “看他们吧,若是有空,我们就去看看。”陆世宁似乎没多上心,这毕竟是他们的主意,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反而,或许也是个好事。 她暂时离开汴京也好。 那些纷纷扰扰,她也不需要多清楚。 “陆大人?”陆世宁的话刚一说完,这耳边便又传来了一个声音,陆世宁寻着声音转头去看,是高大人家的高禹。 是同僚。 陆世宁起身来看,脸色并不是很热切。 “高大人?真是巧。” “是啊,可是巧。”高禹站在最跟前,跟他搭着话,他也察觉到了陆世宁的情绪,刚刚还跟他娘子说的是热切呢,一转头就变脸了。 高禹的身边,有个小厮,还抱着一只白猫,这水灵的大眼睛,也转了来看面前的人,它看向了陆世宁。 陆世宁的手轻握成了拳头,没有怎么看猫,是在看人。 宋南锦也看见了是有猫,立刻擡眼来看了看陆世宁的反应,他倒是还挺镇定的,她完全是想不起他当初是怎么被猫给吓着的模样了。 虽看他是淡定的,但宋南锦还是起身来走近了陆世宁身边,挨着他,是在告诉他,别害怕一只猫。 不过,她还是能感觉到陆世宁有些微微发抖。 “再过两月,便是王相的生辰了,我之前也听说了王相是也很喜欢陆大人的画作,在官家那里听得是时常夸赞。” “这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气,能从陆大人的手里,讨一幅画,我能送给王相。” “也算是,借花献佛了。”他这语气说的倒是轻松,陆世宁浅浅一笑,缓了缓,又说, “陆某的画作,其实上不得什么台面,不过也是闲来之时的打发罢了。” “还能得王相青眼,陆某怎么敢当。” “陆大人实属是客气了,连官家都亲口夸赞过的人,能差到哪里去?” “陆大人,非是池中之物,一般寻常之人。官家惜才,王相和我,也是同样爱惜人才的人。” “若是王相能得陆大人一幅画作,想来,陆大人,这手画技,能更扬名些。” 高禹还没多说两句,陆世宁却是已经不大耐烦。 他牵着宋南锦的手,是想离开了。 “陆某自知,才学不高,难登大雅:之堂,高大人,是客气了。” 陆世宁对着他行了礼,牵着宋南锦转身就要走。 这好一顿心情食欲都被他给搅没了。 真是有些可恶。 宋南锦刚刚听着他的话音不对,猜到他是不 想应付他。 一味的贬低自己,来擡高别人,真是他惯用的招数。 出了樊楼,可还有灯会可看。 陆世宁和宋南锦出了樊楼,去了河边转。 这还可以放灯,还有的玩。 …… 刚刚的心情是被扰乱了,陆世宁叹了口气,宋南锦摸了摸他的脸,又想问他刚刚是也被吓着了。 “那只白猫,看着是没黄薯那么可爱。”宋南锦尽力的不想说的那么严肃,想逗他开心。 “是有一点。” “但也还好,毕竟他是抱着那只猫的。”陆世宁还缓了缓神,尽力的不去让自己想刚刚那只白猫的样子。 看不清它的眼睛,到底是藏着什么东西。 “哦。”宋南锦握着他的手,听着他这么讲,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 “其实这种家养的小猫,没那么可怕的。” “我知道。”他当初遇见的也不是这样的猫,那是山林里有野性的猫,可没有这么温顺。 “不过那可不是小猫,长的那么大,除了脑袋和身子,连脖子都没有。” “或许在地上走路,都走不稳吧。” “哈哈哈哈哈。” “你的关注点还真是奇怪。”宋南锦在发笑,他怎么说的这么可笑。 “刚刚那个人说,王相是想要你的画?你不给啊?” “不是我不肯给,我是觉得,他们并非是真的喜欢我的画,只是来当作是一种利益目的罢了。” “这样的画,我画不出来,也不想画。”陆世宁说起这个,像是一个孩子在诉苦似的。 宋南锦只是笑,不想画就不画,何必委屈自己。 “再者,我也是觉得,现在名声大了,不都是好事。反而,会让别人觉得,我这是在刻意逢迎,曲意献媚。” “当初师父教我的,我没有忘记。”陆世宁和宋南锦停在了一处河岸边,河中还有不少的水灯。 立於河边,他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他还是当年那个在杭州湖边只会画画的呆子。 宋南锦去买了两个水灯,说可以许愿。 “若是你师父知道了你如今名满东京,也会为你骄傲吧?”两人坐在了河岸阶梯上,说起了他的师父,宋南锦也还有些印象。 就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头。 “或许会。”陆世宁浅笑了一声,但这不是他来汴京的目的。 不是他多年来抱着的希望。 宋南锦已经点了一盏灯,许了愿,缓缓推进了这还很冰凉的河水中。 “许个愿?”水灯的小烛火在燃着,点亮了他的脸,陆世宁望着这水灯,有些出神。 “好。”陆世宁很认真的闭着眼睛,对着这水灯许了三个愿望,虽是有些贪心,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许了什么”宋南锦只当是说笑,她刚刚都是随便想的。 元宵嘛,求个家人团圆就好。 “说出来就不灵了。”陆世宁看透了他的心思,嘴角一弯,就是不告诉她。 “嘁,不稀罕知道。” “哦。”陆世宁配合着点了点头,他也就不多说了。 “许久都没回去看看师父了,不知道他最近过的是怎么样?”陆世宁有份自责,或许在师父眼里看来,他也跟陆家其他人一样,已经灰飞烟灭了,再无了痕迹。 “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们回去看看吧。”宋南锦挨着他坐,还看了这河面好一会儿。 “嗯。”有空了就回去看看。 …… “陆世宁?” “嗯?” “你喜欢汴京吗?”宋南锦问起了这个,他不是汴京人,或许还是更喜欢杭州江南之景。 “谈不上喜不喜欢,这里是国都,谁都乐意来这里。” “那若是你不考功名的话,你恐怕也不会来汴京了吧?” “我来汴京,一是为了功名,二是为了你。”陆世宁放缓了语气,这千万盏水灯和花灯,都照亮了这一片河岸。 他眼里有光,她同样惊讶。 “真的?” “没有一分假。” “嗯。”宋南锦这笑声有些大,陆世宁就看着她笑,他刚刚说的那么认真,有啥可好笑的。 “你是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吗?” “不是。”宋南锦转过了眼来看他,她真的好喜欢陆世宁这眼里有光,但又带着点委屈的模样。 “我是觉得 ,你这般情深的样子,真是可爱又可怜。”宋南锦摸了摸他的小脸,陆世宁很不屑。 “嘁。” 陆世宁哼哼了两声,起身装着样子就要走。宋南锦知道他是有脾气了,赶紧又跟着他。 “别生气了,我刚刚说错了。” “我给你买好吃的,别生气嘛。” “我给你买很多画,好吧?” “呵呵。”陆世宁装着样子,但还是在等她。 “给我买十个糖人。” “你能吃这么多吗?” “诶,我就要。” “行,娘子给你买。” …… “娘子,夜深了,还是早些回去吧。都看了好一会儿了。”谢清梨身边的侍女在提醒她,她都在这樊楼上看了许久了。 她也不下去赏灯吃酒,就坐在这楼上看了他们好一会儿了。毕竟还是冬日里,寒风吹着,还是不好受的。 “若是回去晚了,姑爷又要说的。”还是后面这句要紧,若是回去晚了,又是要被说的。 即使是元宵,他也懒得来陪她看灯赏花,还推说是自己没有这个兴趣。 不懂风雅。 “知道了。”谢清梨淡淡的回了一句,但还是没转过眼来。 底下的景色太引人了,她有刻贪看。 夜更深了,风更冷了些,她是该走了。 …… 锦里开芳宴,兰缸艳早年。 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如繁星般的灯火在点缀着远天,河面上的烟火又像是星辰坠落凡间,同样的绚烂。 “昭远一年元宵,记十根糖人。” 第203章 第两百零三回 第203章 第两百零三回 三月春分。 还没到清明节, 宋南锦已经在想该给陆世宁准备什么生辰礼了。 真是年年过生辰,年年都要不一样。 宋南锦已经想了许久了。 吃饭的时候在想,睡觉的也在想。 虽然知道陆世宁其实挺好哄的, 但也要认真准备啊。 前日他们去送了送明家的人和陆世微,他们顺道回老家去看看, 顺道也去拜访几位名医, 一举两得。 走之前,陆世微将自己做的几件给小侄子的衣裳都给了宋南锦, 她手艺确实是没那么好, 这几件衣裳也跟着江念生学了好一段时日。 她也是尽心了。 今年收的晚梅, 用来做粥正好。 宋南锦去看了看廷哥儿, 这几日, 他倒是爱玩耍, 白日里的精神都很好。 他都快一岁了,算着时日也是过的快。 廷哥儿这小孩, 是越长个,看着跟陆世宁越是像, 陆世宁一哄他,他就笑。 最近也是说要给宋父办生辰宴, 宋南锦也还在想该送些其他的什么。 这个心意啊, 可不能含糊了。 今夜西沈时刻, 陆世宁归家来的时候,还带了桃花酿回来。 桃花味香,他特意给她带的。 进屋的时候, 宋南锦还在书案边待着, 手里拿着笔在写什么。 很入神,她都没注意到陆世宁已经悄悄进了来。 “桃花春色暖先开, 明媚谁人不看来。” “可惜狂风吹落后,殷红片片点莓苔。” 抄诗就当是在练字了。 “嘿!”陆世宁背着手悄悄的走近了她的身边来,轻声的喊了一句,见她这般入神,他也是有兴致来逗她。 “哎呀!你吓我一跳!”宋南锦转了头来瞧他,陆世宁只是低头在笑,这是计谋得逞了。 “哈哈哈。”陆世宁连忙致歉,他不是故意的。 “我给你带了桃花酿,尝尝”陆世宁将这小坛桃花酿放在了书案上,正闻见了这桃花醉味。 宋南锦闻着了这味道,还说巧,她正念着这个味道。 筠诸和枕簟是有眼色,便说先去看看廷哥儿,这个时候了,也该哄他睡了。 陆世宁等着她们俩出去了,才有了继续逗趣她的意思。 “在写什么?”陆世宁挨近了她的身边来,看了看她书案上放着的几张梅花金笺纸,她的字是写的越发好看了。 一个个字,就像一朵朵花一般。 “在抄诗。”宋南锦推开了这书案上的几本书,起身要去拿两个酒杯,之前去买的梅子青釉的瓷杯,还没怎么用呢。 陆世宁见她还有诗没抄完,又执起了笔来继续写。 之前她最喜欢咏梅的词,每年都会写很多。 “你最近公事不多吧?”宋南锦拿着酒杯走了回来,打开了这坛桃花酿,真是满屋飘香。 “我看你现在写的字,真是越发比之前好看了。”陆世宁这句话没过脑子,宋南锦才小喝了一口这桃花酿,听着他这话,又道, “你是说,我之前写的不好看了?” “呃,不是啊。”陆世宁赶紧晃了晃脑袋,摇头否认,他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话是,你现在越来越美了,字也越来越美了,都一样的好看。”陆世宁拿着酒杯,一直对她笑。 宋南锦看他这傻样,禁不住的低头一笑,稍稍的偏了偏头去,她头上的月桂流苏簪也一动,叮铃铃的声响绕在耳边。 灯下醉红,鼻尖闻香,陆世宁撑着头一直看着她,都错不开眼。 “你看什么?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宋南锦转头来看,陆世宁这呆样子,也真是可爱。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哼,我可不是什么美人。”宋南锦又饮了一杯,还是不要多喝了,免得早起头疼。 陆世宁也放了酒杯来,再往她身边挨近了些,又道, “你若不是美人,那谁是美人?嗯?”陆世宁眨着眼睛,凑在她的脸边,宋南锦一直笑,他是喝多了吗。 “哎呀,你快去洗脸泡脚,该休息了。” “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嗯?”陆世宁还没打算放过这个点,还在追问。他上手环住了宋南锦的腰,她在发笑。 “哎呀,你去吧,这有什么好说的?”宋南锦转头来瞧他,陆世宁摇摇头还想赖会儿。 “再等等。”陆世宁靠在她身边,是还没起来。 宋南锦摸了摸他的脸,是感觉有些热。 “现在春来没多久,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感觉冷,我知道你一贯是怕冷的。嗯?” “挨着你就不冷了。”陆世宁闻着她身上的花香味,闭着眼,安心了许多。 “油嘴滑舌的。” “哼。”陆世宁笑了笑,确实也是挨着她就不觉得多冷了。 “我之前给你做了一件加厚的外袍,怎么见你近日没穿?” “好衣裳当然要爱惜着穿,我还有衣裳,先放着吧。”陆世宁的手有些紧,宋南锦跌进了他的怀里,看着他手上还有墨迹,不知道他这手又是写过了多少卷宗文书。 “看你这双手,怎么感觉更老了些?都不大像一个二十六七岁的人该有的样子了。”宋南锦握着他的手看了许久,陆世宁弯着嘴角,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 “我之前一直在执笔作画,勤加练习,又不是不劳动的手,怎么还会显得那么年轻?”陆世宁说完便摸了摸她的手,自然是不如她的手好看。 他之前手也受过伤,还有些浅浅的伤疤。 “还是娘子更好看,我也不亏。”陆世宁吻了吻她的额头,这刻心才是更静了些。 “说起那衣裳,我还是记着我那年,刚来汴京的时候,你让人给我送的那件绣了梅花的外裳,我一直都留着的。” “我知道,我之前看见了。”陆世宁一直都很爱惜这件衣裳的,他是个念旧的人,宋南锦也知道。 “只是家里又不缺这两件衣裳,爱惜是该爱惜,可也不用过於节俭啊。” “还是要吃好穿好的。” “我知道。”陆世宁在她身边一直蹭着,宋南锦推了推他,又说她要去看廷哥儿了。 陆世宁还在赖着她,宋南锦扒拉着他的手,陆世宁黏起人来,真是推不开。 “我也要去看,我们一起去。”陆世宁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牵着她的手起了身来。 “我也有两日都没仔细去看他了,都怕远舟忘记我这个爹爹了。” “嘁。” “嘁什么?” “没什么。” “哼。” “你又哼什么?” “诶,没什么。” …… 五月临夏,俞娘子带着红豆来了家里用饭,本说想和宋南锦一起去城外赏花,但是上月,小远舟病了一场,宋南锦放心不下,不想出去。 倒是五月到了,该热起来了,他倒是又见好了。 那两日远舟病的时候,陆世宁和她都没睡好,还好明君迁认识一位擅於小儿医治的大夫,来看了看,倒说也不是很严重。 宋南锦瞧着红豆这活泼的劲头,心里也舒服了很多。 临近端五,俞娘子带着些吃食带着红豆来了陆家。 屋内点了荔枝香,很是清甜。 宋南锦还在正屋内插花,最近院中的石榴花倒是开的正好。 颜色鲜艳雅致,也不俗气。 “哎呀,哪位花仙娘子在摆花呢?”俞娘子牵着红豆的手就进了屋内,宋南锦一转头来看,脸上挂着笑,这红豆见着了宋南锦就走近了她的身边来。 “哎呀,红豆是愈发的可爱了,好像也长高了。”宋南锦摸了摸她的头,她头上戴着的这粉珠花倒是很好看。 圆圆的小脸,眨着大眼睛,眉眼弯弯如月,小唇红润,像那颗樱桃一样。 “来,俞娘子快坐。”宋南锦示意筠诸上茶,枕簟去拿个垫子来。 “红豆喜欢什么花啊,南锦阿娘给你做个花环戴在头上好不好啊?”宋南锦拉着她的小手,都舍不得她。 “姐姐!”红豆喊了一声,宋南锦掩口一笑,真是乖巧。 “诶,廷哥儿呢?怎么没见着他在你身边?”俞娘子问起了这个,上次知道远舟是病了,她也让人送了不少的东西来。 “睡着的,廷哥儿这入了夏,倒是更贪睡了。”宋南锦解释了一句,廷哥儿这每日里,睡的还是有些久。 也是入夏了,人更容易犯困。 “哦。”俞娘子喝了口茶,还说要抱抱他呢,韩即在家里经常念叨,老说,他这个未来的女婿一定要好好的,要不然红豆嫁给谁去。 “我还给你带了杨梅粽来,尝尝?” “还有糯米糕,甜酒。”俞娘子让人将带来的食盒打开,都是她亲手做的,正好尝个新鲜。 “瞧你 这头上的花胜样式,像是个新鲜式样?”宋南锦注意到了她头上戴着的一个花胜,这颜色样式像是个新出的。 “我瞧你,是最近都没出去,都不知道这个东西了?” “这是宫里传出来的式样,最近汴京里都很盛行呢。”俞娘子摸了摸自己头上的东西,手里摇着扇子,这屋内有冰,也不是很热。 “我,我是没怎么注意到这个,也就不知道了。”宋南锦借口掩饰了一番,也是因为远舟,她不放心出门去。 “听说是官家亲手给皇后娘娘簪的花,这人人都照着样式就也戴起来了。”俞娘子又多说了两句,这宫里的贵人们但凡个流行个什么新样式,宫外女子们也有得学。 “前些年贵妃娘娘的珍珠泪,不也是在汴京风靡一时吗?” “也是。”宋南锦笑了笑,便想起了这事。 厨房做了酸梅汤来,这夏日里除了绿豆汤,再喝点酸梅汤也好。 “说起这些流行事,我还想着去年入秋时,汴京城内说起赏菊也是乐口常谈呢。” “街头巷尾,有不少人仿着陆大人的画作绣菊花呢。” “还是说,是因为陆大人那幅千菊图呢。”这画一出来,陆世宁也是有一时风头。 宋南锦低头在闻茶香,这事,她怎么会不知道。 “他也就这点能耐了,要是风头太大了,也不见得是好事。”宋南锦稍稍的来泼了些冷水,或许是因为往事,她不喜欢出风头,总觉得,招来的大多是祸,不是好事。 “官家都亲口称赞过了,这哪里不是好名声呢”俞娘子想的不多,只是在家,韩即也时常提起陆世宁的画,这样的天赋,可真是难见。 他也是很羡慕啊。 “也是。” 宋南锦没再多说,她心里有个预感,总觉得陆世宁以画来闻名,稍显得刻意,他似乎在隐瞒什么事。 “红豆,你想吃这个梅子姜吗很甜的。”宋南锦拿了点心在叫她,红豆慢慢的又往她身边走了来,宋南锦喂了她些点心,又将自己手上的一个白玉镯戴在了她的手上。 “南锦阿娘,见着这个白玉镯很适合红豆,红豆喜欢吗?” “南锦阿娘再给红豆编一个好看的花环好不好啊?” “好!谢谢干娘!” “哈哈哈。真乖!” “等喝完了这酸梅汤,干娘带你去荡秋千好吗?” “好!” 宋南锦边说着边在捡花,红豆又走回到了俞娘子的身边,她伸出了手,俞娘子将玉镯给收了起来。 “明日就是端五了,怎么没见着沈家的人过来看看?”俞娘子说起了这个,知道沈家和陆家有亲,沈家办的学塾,近日来小郡公爷也都一起去听了课。 “陆大人说有空就去,也不是非要去的,自己在家里也好。”宋南锦和陆世宁上次回宋家去为宋父祝寿,顺道听了一耳朵,听说是姑祖母不大好了,宋南锦倒是还记挂着这个。 “哦。”俞娘子点了点头,她也是随口一问,韩家的四公子最近也是在奋发读书,年纪才十七,不知道此次能否中举。 “厨房做了有鸭掌,等会儿多吃些。” “好。” 深色胭脂碎剪红,巧能攒合是天公。莫言无物堪相比,妖艳西施春驿中。 石榴花的鲜红,是点亮了院中的各处芳菲。 第204章 第两百零四回 第204章 第两百零四回 今日下了府衙, 陆世宁去了趟中月楼。 这渐渐入夏了,来河湖上游船的人都更多了些,陆世宁去了四楼西边的雅间, 还没进门,已经听了一曲清歌琵琶。 “这般都见热了, 屋内都已经这么开始用冰了?”陆世宁往雅间里瞧了一眼, 他一进来,关了门, 这也不大能清楚的听见外面的琵琶声了。 “这么大个酒楼, 当然是要为各位客官们考虑了。”萧远鹤已经吃上了, 这桌上的一道鸡髓笋和酒酿清蒸鸭, 他还没动呢。 就是等着他来的。 陆世宁放了衣裳, 在他对面坐了来。 “最近公事繁多, 我们见面倒是少了。”陆世宁先开口说了话,他擡眼来瞧着萧远鹤的样子, 也不是很有精神。 “怎么瞧着你,脸色也不是很好?怎么了?”陆世宁还没动筷, 萧远鹤却是只顾喝酒。 “没什么。”他的声音有些低,看上去却是情绪不高。 “最近的事, 你可知道?”萧远鹤直接开口就问, 陆世宁没点头也没摇头, 不管到底是知不知道,不都一样嘛。 “西夏的战事,前段时日让官家很是不舒心, 王相的人上书弹劾了蒋将军, 连带着,其他几位大人, 也都受了训斥。” “官家近日情绪不高,是个明白人也都能看出来。”陆世宁三言两句的说了几句,前两日,又有地方上上折子来说,今年的风雨不大好,怕是会耽误了春耕,官家也是为此很忧心。 “这些我也都知道。”萧远鹤点了头,这些事,他去一打听,他也知道啊。 “只是我们的心,该放在何处,你应该清楚。”萧远鹤在提醒他,陆世宁喝了口酒,他是都明白的。 “只是,官家最近已经是很烦忧了,若是现在挑事来,我怕,会对我们更不利。”陆世宁忽然有刻不忍,官家那个样子,精神不好,也没胃口,他见着,也很不忍。 他只是想求个公正清白,其他的,他也不想多牵扯。 “你还为官家这么考虑呢?”萧远鹤低头笑了几声,但也不是很畅快。 “不是我只为官家考虑,也是为朝政考虑的。如今眼下,更有紧要的事要处理,我也是为着能有更好的利益。” “我明白你的意思。”萧远鹤打断了他的话,陆世宁刚刚所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去给官家上眼药,那也是吃力不讨好的的事。 “对了,我听说,有人向你讨画好似还是那边的人?”萧远鹤可是很关注陆世宁跟那边的人的往来,也知道了高禹向他讨画的事。 “你耳朵听的却是快。”陆世宁拿起酒壶来给他倒了酒,这汴京城里还真是透风的。 “我也知道,六月十二是王相的生辰,他也可请了你?”萧远鹤还在追问,陆世宁轻轻的点了头,确有此事。 “怎么?你还觉得我该去?”陆世宁知道他们以画相邀,知道他们是有拉拢自己的意思。 “难道你不想去?”萧远鹤从他刚刚的话里猜出了他的意思,还有些惊愕。 “我?”陆世宁夹菜的筷子又停了来,他本心是不想去,但为着一些表面上的敷衍,他似乎也可去。 “陆大人,你应该能猜出来,他们这是想要拉拢你的意思?以画相邀,便是暗示了。”萧远鹤喝了杯中酒,明确跟他说了,陆世宁该去。 “即使你没有那个意思,但也该去探探他们的虚实。到底,他们知道多少?” “我也怕他们是年纪大了,老是喜欢说胡话。”万一翻脸不认怎么办? “陆大人,江南一案的线索证据,我们手里掌握的不是很多,所以我觉得,你该去。”萧远鹤眼神坚定,他是这样认为的。 不去跟他们说几句话,他又怎么得知如今他们又是怎样的嘴脸。 “我明白了。”陆世宁轻声应了一句,他是该去,该去看看,害死他父母的人,如今对着他,会是个怎样虚伪迎合的脸色。 “我会处理的。” “我知道,陆大人不喜这样的场合,觉得是曲意逢迎,不承风骨,但我们既然是要这样做,就总得有些牺牲。” “牺牲?”陆世宁看着杯中酒里照应出来的灯光,迎入眼里,点亮了眼眸底里暗沈的光色。 “这些於我而言,还算不得上是牺牲。”什么才是自己真正在意的,他心里很清楚。 “只是我父母的事,我永远也绕不开。”陆世宁看向了窗外,听着人 声里掺杂的蝉鸣响,他仿佛又看到了杭州西湖上的胜景。 “陆大人这么多年,勤奋读书,一举得中,为亡父亡母申辩求清白,其实远鹤,很是钦佩陆大人。”萧远鹤最初遇见陆世宁,只是觉得他善心温柔,还有些傻。但如今看到这里,得知他侥幸得生不易,流浪不易,读书不易,来汴京不易,中榜不易,做官不易,本是个经历了不少挫折遭难的人,但眼底里,却总还是有份善心温和,为了别人,总能多想一些。到了现在,他还想说一句,陆世宁有些傻,傻的过於仁慈了。 “陆大人这些年的人生经历,都可写个戏本子唱出来了。”萧远鹤跟他在逗趣,陆世宁低头抿了抿嘴,想笑,但又觉得有些苦涩。 “这些年,如流水一般的日子就过去了,其实刚来汴京的时候,见着这里的满城风华,竟还觉得有丝害怕。” “我也没怎么想到,凭我一己之力,竟然也能搅动汴京朝堂一时风云。”陆世宁眼神越来越亮,小时,他作画,只是觉得有趣好玩,如今他再作画,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果真是如他师父所言,他已算是丢了半片真心了。 “既然他们向你讨画,你给他不就行了吗?没有画,他们也不会那么热切的对你。” “我知道。” “我知道。” 这一桌的美食便已是觉得索然无味,陆世宁看着桌上的东西,渐渐的失了神。 满城风雨,终归也只是一时。 …… 过了五月,这天是更热了些,宋南锦知道陆世宁要去庆贺其他几位大人的生辰贺喜,早就给他备好了礼。 但她有些想问的,只是见着陆世宁其实情绪有些低,她也不好多说。 之前休假在家,陆世宁就是自己在书房里作画,宋南锦去看了他几次,越是觉得他不大高兴,虽然嘴上老是说着没事,但落笔的时候,他眉眼紧皱,毫无放松愉悦的心情。 他一个爱画惜画之人,怎么会这样。 宋南锦有些不明白,跟着他去过王相府中的寿宴后,宋南锦心里这预感是越发的明显了。 六月栀子香,出府的时候,陆世宁反而还得了几幅画,说是王相所赠,礼尚往来。 陆世宁给他作的生辰礼,千山百云图,更是一绝。 得此夸赞,陆世宁声名俱显。 只是,陆世宁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的,宋南锦能看出来。 回家时候时辰有些晚了,都已经有夜市了,宋南锦跟在他身边,一直也还没说话,陆世宁一直低着头,情绪有些低。 “其实刚刚宴席上的玉叶膏不错,但我瞧你好像也吃的少。”宋南锦挽上了他的手,陆世宁一回神来,只说没事。 走在汴河边,来来往往的人这会儿少了些。 “要不我们再去吃些什么?要不然饿着肚子也睡不好,嗯?”宋南锦想哄他开心,他脸色如此,刚刚笑的也很勉强。 “我其实不大饿,你还饿吗?我陪你去?”陆世宁牵着她的手,这样说着,但也没看她。 “我其实也不大饿,算了。” “阿锦,你有话说啊”陆世宁听了出来,她这是借口找话呢。 陆世宁停住了步子,转身看向了她,宋南锦的碎发被风吹起,稍稍的遮住了眼,陆世宁上手去替她挽了发,他都这样说了,宋南锦也决心不再绕弯子了。 “陆世宁,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一直都是瞒着我的”宋南锦这话被他听了去,她一直看着他的眼神,若是他存心隐瞒,她不是看不出来。 陆世宁眼神确实没再看她,他这一低头的样子,宋南锦已经明白了。 “阿锦,我,”陆世宁一时难以说清,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又或者是问她,她是如何看出来的。 “陆世宁,你说谎的样子,跟之前没有什么区别。我也不是三岁小孩,不是看不出来你的异常,你若是决心瞒我,我心里的直觉是可以告诉我一个明白的。” 宋南锦还是说的很温柔,她虽是还没猜到他到底是在隐瞒什么,但直觉告诉她,可能不是好事。 陆世宁一直没说话,这垂头的样子,跟个淋了雨的小猫一样。 宋南锦握着他的双手,又去摸了摸他的脸,又道, “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你有什么事不可以告诉我有什么是我们不能一起承担的?嗯?”宋南锦也微微蹙起了眉,他这个样子,她看着心里也不舒服。 “阿锦,我没有存心隐瞒你,不过也没什么事,都是些朝堂官员上的私情往来,也没什么的。”陆世 宁还是尽力笑了笑,他不想乱说些什么,让她担心。 “真的?”宋南锦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是还存着一份不相信。 “真的啊。” “你之前不也跟我说了吗?这汴京里的人,个个都是有无数个心眼在的,我初来乍到,不熟悉汴京,怕被人算计了,所以才这么担心。”陆世宁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没什么大事。 宋南锦虽是大致听进了他这番说辞,但还是没有十足相信。 “怎么你是在担心什么别的?”陆世宁忽然想逗她,见着她这番样子,是又想起了之前他从外地回京归家时,宋南锦在他身边四处张望的小模样。 这小心思,他怎么不会明白。 “你胡说什么呢,我哪有担心其他的。”宋南锦白了他一眼,他这脑子里现在都在想什么。 “哦,是没有啊。”陆世宁藏着笑,看着她这欲加掩饰的眼神,心里笑了许久。 “阿锦,我说了,我不会有什么别的花花心思,我一心都只放在你身上的。”陆世宁往她身边凑近了些,宋南锦往旁边躲了去。 “谁管你到底有什么别的心思,我可不想因为一个男人,让自己变成怨妇。” “要是你负了我,我就,” “怎么?”陆世宁还挺上劲,还没放过这个话。 宋南锦转身来,正眼瞧着他,很是客气的对着他笑了笑,又很肯定的说, “要是真有这一天的话,那我就把你踹进这汴河里,让你淹死算了。”宋南锦说了句狠话,陆世宁哈哈的笑了好几声,果然真是个有脾性的女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谋杀亲夫啊!” “对啊。”宋南锦点了点头,反正都是说笑的,她也夸张些,不当真啊。 “放心,我不会的。” “陆世宁,你知不知道,男人的许诺誓言,就跟这天上的流云一样,那都是靠不住的。”今夜在生辰宴上,她虽是喝了些酒,但现在也十分清醒,她很爱他,很忠心於他,但她也爱自己,人生在世,除了父母为自己谋划的一生,总归还是要自己靠得住的。 “我知道你的真心,只是,人和人之间,总还是要靠自己才能立住,即使是没有你,我也会好好活下去。”宋南锦说的很认真,她不是在开玩笑。 陆世宁当然明白她的话,他就是一力靠自己,才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陆世宁,我知道你可以作为我的依靠,我也可以选择你作为我的依靠,但是无论怎么样,我还是我,你还是你。” “我很爱你,很喜欢你,但我也爱自己。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少些怨怼,能少些无用的指望,这样我们过日子,才能走的下去,走的更远。” “我明白。” “我都明白。”陆世宁连着点头,他当然是清楚这个道理的。 “阿锦,那我也希望,我不做那样的流云,就做一颗大树,能为你遮风挡雨。” “好啊。”宋南锦低头笑了笑,她很喜欢陆世宁跟她说情话时候眼里的真诚。 “走,娘子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 “走那边,我知道你不怎么熟路。” “好。” 第205章 第两百零五回 第205章 第两百零五回 回家时, 夜也渐深。 陆世宁和宋南锦才是坐下喝了口茶,绿参走来跟她说了句,谢清梨给她送了礼来, 知道他们两人都不在家,人也没来, 只是让人将东西直接送到了陆家。 来的人还说, 她这也是给廷哥儿的礼,之前满月酒的时候, 她也没来贺喜, 怎么也说是拂了亲戚的面子。 绿参说完这些, 宋南锦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句。陆世宁还很疑惑, 这个谢清梨是谁啊, 他好似, 没怎么听说过她。 “阿锦,这个姑娘是谁啊, 怎么说着是你的亲戚?”陆世宁正脱鞋,宋南锦犹豫了会儿, 才解释了说, “她是我的表姐, 她是我阿娘的姐姐, 昭月郡主的女儿。” “哦。” “她怎么想着给你来送礼了?这还没到你的生辰日啊。”宋南锦走去了里屋换衣裳, 听着陆世宁这般说,她也不知道谢清梨怎么会来给她送礼。 要说是给廷哥儿的,怕也只是个幌子。 “我也不知道, 或许是她想起了就送了吧。”宋南锦卸了钗环, 散着头发,又走了出来。 “哦。”陆世宁泡着脚, 也还在想。 “这个谢姑娘,我倒是没怎么听说过,也未见过,你跟她如今还很熟吗?”陆世有些好奇,想着她之前也没怎么说起过这个谢姑娘啊。 好似来往的也不多。 “嗯,也不是很熟,就是偶尔见过。”毕竟是跟郡王府有关的人,她也不想多招惹。 “只是,我毕竟跟她是亲戚,之前她成婚的时候,我也给她送过礼呢。”宋南锦边说着,边理头发。陆世宁不错眼的看着她,都转不开眼。 “怎么感觉说起她的时候,你好似有意在躲避什么?” “哟,这都听出来了?”宋南锦笑了一声,陆世宁直楞楞的点头,他也是感觉出来的。 见着她还吊着话,陆世宁一把拉过了她,宋南锦坐在了他的腿上,还差点被吓到了。 他的手环着她的腰,宋南锦示意他放手,这会儿了,该休息了,还说那么多干什么。 枕簟端着茶刚走了进来,见着他们这般亲昵,及时的低了头,放下茶盏就要走。宋南锦是觉得脸上挂不住,低声跟他说了有人,他该放手了,陆世宁却是不肯,看了看枕簟,示意她出去就是。 等着人走了,陆世宁这手上的劲才稍稍轻了些。 “你也真是的,都不知道规矩点。” “我抱我自己的娘子有什么不妥的?嗯?”陆世宁凑了脸来,宋南锦呵呵的笑,他刚碰着了她的腰上,还有些痒。 “你就继续不要脸吧,我也说不了什么。”宋南锦在这点上是甘拜下风,跟他多说无益。 “你还想问什么?”知道他好奇,宋南锦便也直接问了。 “我只是想知道,这个谢姑娘,对你是不是好的” “既然也是跟郡王府的人有关系的,那我是得多防备防备啊。”陆世宁亲了亲她的脸,宋南锦很是无奈,他顺杆子爬的劲,真是越来越见长了。 “没什么,我跟她又不常见,要说起好不好,那当然也是没有十足的真情实意的好了,我跟她也只是表面上维持着客气罢了。” “但总还不至於就结仇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宋南锦也是不想跟她多费心神。那些东西,日后再找个合适的由头给她还回去就行了,她不贪这个,也不缺这个。 “嗯。”陆世宁挨着她,没事就好。之前他逮住机会一起算计了郡王府,虽说手段是有些不好,但到底结果是他乐意见的。 他也不喜欢,他之后查江南案的时候,郡王府会无意间成为他的阻碍,早点借机清除了也好。 “无事便好。”陆世宁叹了口气,闭着眼睛,又是抱着她,又是在泡脚,简直是享受。 “陆世宁,你能不能规矩点?”宋南锦上手扳过了他的脸,陆世宁眨着眼睛,显得很是无辜。 “我哪里不规矩了?什么叫不规矩?嗯?”陆世宁抓着了她的手反问,宋南锦的脸皮要薄些,说着说着,这小脸上,便稍稍的红了些。 “比如你现在你的手,你,”宋南锦压着了话,没再往下说,陆世宁还在追问,宋南锦拍了拍他的脸,其实是想打他。 “什么?嗯?”陆世宁还没放过这个问题,他到底是哪里不规矩啊。 宋南锦忍着笑,她真的是无语啊。 “你别在我颈上留吻痕行吗?”宋南锦才是说出 了口来,陆世宁听她说完,也真的上手去拉了拉她的衣领来看,之前的痕迹已经很淡了。 “让别人看见我怎么解释?” “好。”陆世宁赶紧点头,这是答应了。 宋南锦瞧他这卖乖的样子,是还不相信,他会耍赖的。 “真的?” “嗯呐。”陆世宁点头赞同,他是个君子,怎么会不守承诺。 陆世宁一下忽然放开了她,宋南锦舒了口气,要去给他拿帕子,陆世宁却直接穿上了鞋子,端开了水盆,走来又直接抱起了她。 宋南锦的手勾着他的脖颈,不知道他又是想搞什么名堂。 “你干嘛!”宋南锦还捏了捏他的耳朵,陆世宁抱紧了她,低声道, “我刚刚不是答应你了吗,你又不信,那就直接验证一下不就行了吗?”陆世宁使着坏,宋南锦推着他,别这么胡闹,她相信了。 “没事,验证一下你就会相信了。”陆世宁抱着她往里屋走了去,他收获了宋南锦第一次骂他是登徒子,不过他很乐在其中。 …… 都快临近七夕了,算着时间,徐应淮回徐家去住,也有快一个月了。 西夏那边战事有些紧,徐将军去了边境,可不巧,徐夫人也病了,徐应淮放心不下,也早回了徐家去服侍在身边。 曹庭之陪她回去过几次,但也是做做样子,徐应淮嫌弃他笨手笨脚的,曹庭之不想跟她吵,也只好忍了。 她不在曹家这段时日,他还落了个清净。 本说今日要去和几位朋友去城外赏日落的,但曹夫人要推他去曹家,说怎么也要去身边看看徐夫人,曹庭之都快被念叨烦了,今天也没去和他们看日落,就去吃了顿酒,回屋早去睡了。 迷迷糊糊的睡到了亥时四刻左右,曹庭之有些头疼,刚起来想喝口水,他身边的人又赶来跟他说了些宫内的消息。 “公子,公子。”亥星来敲了门,曹庭之坐在桌边,只招手示意他说。 “宫里传回了消息来,说是西夏和边境边的战事不利,官家今夜犯了头疼,这会儿病了。” “姑父病了?这可怎么好,我该去看看。”曹庭之立时便清醒了些,要去找衣裳。 亥星还有的话说, “传来的消息还有的说,说,”他忽然说不下去了,曹庭之意识到不对劲,又往他身边走了来,盯着他的脸,只让他直说。 “传回的消息还说,是徐将军一行,都没了消息,生死未卜。” “什么!”曹庭之很是惊讶,这生死未卜四个字,简直是如晴天霹雳一般,吓到了他。 “你说的是真的假的?”曹庭之抓着了他的手又问,亥星直言这是从宫里打听出来的,不会有假。 “国公爷和夫人也都知道了。” “那徐家呢?徐家人现在也知道了?”曹庭之想起了徐应淮,如今她母亲还病着的,若是听见了这个消息,那岂不是。 “徐家那边,还不清楚。” 亥星确实也不知道徐家人是否知道这个事,他自己得了这个消息就直接回来了。曹庭之往后退了半步,这个事,可不是好事。 他心里忽然像是被石头强压着的,久久喘不过气来。 屋内还没点灯,但也可见他眉目上的一番浓愁。 曹庭之缓缓的转了身去,想去找衣裳。 “公子,是要进宫去吗?”亥星还站在原地,不知道曹庭之到底是还要留在这里,还是要进宫去看看官家。 曹庭之一直在里屋穿衣裳,还没说话。 如今还是夜深,汴京城内,黑夜顶天,还见不到天明的光亮。 曹庭之穿戴好了,走了来,在门口站了会儿,擡头来看了看这天色,是心里没个舒畅。 “去徐家。” “是。” …… 徐家这边,看着是一点事都没有。曹庭之提着灯,在门口站了许久,一直冷着脸,直等着小厮来说,徐家现在不见客,三姑娘也说,请他回去。她如今回不了曹家去,事情过了后,她自己会去解释的。 反正意思是,现在不会见他。 亥星听完这话,也不惊讶,若是现在徐姑娘已经知道了这个事,现在不想见他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曹庭之满心满眼的失落,他也瞧清楚了。 “公子,娘子不想见人,也很正常。” “听这个话,她恐怕是已经知道了。”曹庭之揣摩了刚刚来人说的意思,徐家如今,估计也是风 浪口,怎么会安心呢。 “那公子,你还要进宫去吗?”如今还没天亮,怕是还没到时辰。 “等会儿吧。”等会儿再去看官家,官家这会儿,怕也是不想见人的。 “哦。”曹庭之虽这会儿不去看官家了,但是他还是放心不下徐应淮,她这个性子,虽是个要强的,但遇着了这样的事,怎么也可能还是个镇定模样。 “走吧。” 曹庭之下了石阶,也不说回家去,就要去买好吃的。 怕她没胃口,吃不下饭,他总还是挂心的。 徐应淮才从徐夫人那出来,自己已经守了半夜,刚刚大嫂宁绾才劝了她回去休息,她来守便好。 徐应淮得知了自己父亲的消息,也是心痛难忍,不过她一直在压着,不想在徐夫人跟前哭出来。 之前朝中便有上书弹劾几位将军的事,她本就是心里不大痛快的,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她已经是六神无主了。 才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去,徐应淮失神一直走,她身边的侍女喊了她几遍,叫了好几声姑娘她才转了头来看。 “姑娘,是姑爷。他在院里,说想见姑娘。”西月走近了她的身边,压住了些声又道。 已经是四更天了,她还没休息。 徐应淮借着院内的几盏灯火,再往院子里多走了两步,在假山边,站着的就是曹庭之。 他怎么来了,他怎么来的。 “你先下去吧。” “是。” 徐应淮打发走了其他的人,她有些心累,根本就不想多搭理他。 曹庭之见她越走越近,看清了她的脸,这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唇色都发白了。 “我,”曹庭之还没多说一句完整的话,徐应淮擡眼来看他,直接便问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明明吩咐过,不见任何人,也不让进门,他是怎么被放进来的。 “我,”曹庭之咳了两声,突然被问着这个问题,他有些心虚。 但是徐应淮很是想知道这个缘故,她一直看着曹庭之,不错眼的盯着他看,曹庭之倒是先逃了这眼神,又用手指对着旁边的墙指了指,他是翻墙进来的。 虽说,这样,真的不大好,但是他也是没有办法,要不然他怎么进来。 反正夜还深,也没什么人瞧见。 徐应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去,看着那墙,她也知道了他是怎么进来的。 不过,这本是感觉挺好笑的,堂堂的一个国公府贵公子,还要翻墙来会佳人。 但这会儿徐应淮是真的笑不出来。 “我,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好像也清减了些,你是不是没吃好啊?”曹庭之在找话,徐应淮走了过去,在石桌边坐下了,也没说话。 “我刚去清风楼,买了这个新做的玫瑰莲蓉糕,要不,你吃点?”曹庭之边说着,边将自己带来的这包糕点递去了她的眼前。 徐应淮擡眼来瞧,顿了顿,却又只说, “你自己吃吧,我没胃口。”她轻轻的推开了这包糕点,现在不想吃。 曹庭之也不饿,就是专门买来给她的。 她不吃也罢了,曹庭之将东西搁在了桌上。 他也没敢坐,这气氛有些冷,曹庭之还想说些什么,但又怕惹起她伤心。 …… 院中的夏莲还散着花香,但闻着,也不静心。 “你今天来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徐应淮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曹庭之实在也是不知道她这段时日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我,我是想来看看你,也看看岳母到底怎么样了?” “你之前说,不需要我来帮着服侍,但总归还是要来看看的。”曹庭之解释了两句,他也是有些担心她。 “我说了,你不用来,徐家这段时日,事情很多,你就不要来添乱了。”徐应淮保持着理智,但是手还在微微发抖,曹庭之已然发觉到了。 “应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曹庭之往前走了一步,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他在试探。 “什么?”徐应淮转眼来看他,不知道他到底是想问什么。 “我今夜,本是还想去看看姑父姑母的,只是,担心你,所以就,就想来问问你,你是不是?” “我都听说了。”徐应淮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父亲一行人,如今生死未卜,她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全家上下都瞒着徐夫人,不想让她知道了病更重。 “所以你今夜来,也是想 特意来告诉我这个事吗?” “我已经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徐应淮转了头去,冷着脸,是不想再多说了。 “不是的,我不是想来说这个。” “我只是担心你,知道岳母不好,所以也怕你吃不好睡不好,担心的也生病了怎么办?” “岳父是有福气的人,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没事的。” “再说了,这个消息也不一定是真的啊,你也不要太深信了。”曹庭之想劝她,可是没多少顾忌,徐应淮一听着她父亲的事,这会儿也更激动了些。 她眼睛本就发红,如今眼里含泪,她一直揪着手里的帕子,又是掐自己手,一直在憋着。 曹庭之可是看见了她手里的动作,怕她真伤着自己,及时的去抓了她的手。 “别抓了,小心伤着。”她左手虎口处,都已经有红印了。 曹庭之又松开了她的手,眼神看向了别处。 “官家也很忧心此事,我明日就替你去上山去拜拜,一定会祈求神佛庇佑,让岳父平安归来。”曹庭之说话很是温柔,他好似很少这么平静的和她说话。 “你有心了,我谢过你了。”徐应淮越说越是带着些哭腔,她一想着她父亲可能会有个什么后果,这心里就是隐隐的作疼。 曹庭之见着她是掉了眼泪,也突然很慌张,他可从未见过她掉眼泪的模样,之前跟他吵得再厉害,她也不会哭。 “我,我,我不是想故意惹你伤心的,你,你别哭啊。”曹庭之说着说着便在身上找帕子,找得了个绣着紫色兰花的帕子,伸手递给了她。 徐应淮没接手,曹庭之又伸过去了他的衣袖,示意她擦擦。 “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现在就去,好不好” “你还是别哭了,万一哭病了,那怎么办?”曹庭之手脚难放,神色很不自在,尹兰蕊哭,他可以直接哄。但是徐应淮哭,他没有办法。 “我,我,”曹庭之像是结巴了一般,他还苦恼怎么办呢,徐应淮自己又擦干了眼泪,自己整理好了情绪。 “若是我能领兵上战场,我何必又在这里只是无用的哭?” “曹庭之,我也不需要你替我去上香祈福,但宫里若有任何消息,你都要及时的一一的来告诉我。” “这件事,就当是我拜托你的。” “好。” “我答应你,明日我会进宫去见官家,我会再去打听的。” “多谢。”徐应淮起身来突然跟他行礼,曹庭之扶起了她,直言不需要这样。 “夜深了,你回去吧,我让西月带你出去。” “好吧。”曹庭之也说该走了,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这糕点,你还是吃点吧。别累坏了自己。”曹庭之再往桌上最后看了一眼,见她不说话,还是走了。 …… 夜深,莲花味淡,人毫无情绪。 曹庭之出了徐家的门,亥星都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了。 “公子,你总算出来了,我们是该回去了吧?” 在外待了许久了,家里人发现了怎么办。 “不回去。” “不回去?那现在去哪儿?”再等一个时辰,天该亮了。 “去上香。” 第206章 第两百零六回 第206章 第两百零六回 七夕。 陆世宁受邀, 去游湖,赏画。 今日王相之请,他也毫不意外。 之前他过生辰时, 官家还派了人来给送礼,这样的殊荣, 也不是谁都有。 如此作为, 可见,地位不一般。 陆世心里虽是不悦, 但也清楚, 要扳倒这样的一颗大树, 只是小心计小手段, 可没那么容易。 今夜游玩观赏的人多, 在湖上游船, 也不易被发觉。 陆世宁上船之时,见着, 这岸边,还是有守卫。 不大是好意, 他心里有些提防。 船上的那一管箫声,陆世宁听着, 是想起了顾字成的箫声。 心境不同, 自然萧声含义也不同。 “王相公。”船上, 王书仁还站在栏杆边,这萧声,就是他吹出来的。 汴京城的七夕夜色, 很美。流於汴河上的点点星辰, 也流在了他的心河之中。 “陆大人?” “前日得了一幅画,就是想请陆大人来帮着品鉴一二, 看看,到底是不是个珍品?” “王相的眼光,当然是好的,我只是枉担虚名罢了。”陆世宁见着他身边都没人,这船上的气氛,他感觉不是很舒服。 “陆大人真是谦虚了,你的画,连官家也是赞不绝口,更是言,陆大人,颇有几分,南唐后主,李煜的画技风范。” “这样高的评价,怎么又能说是枉担虚名呢?” “请入座。”王书仁收起了手中的东西,请陆世宁入船舱内再一叙。 陆世宁抱着几分戒备之心,犹豫了会儿,还是跟在了他的身后。 船舱内也无其他人,敢情,他就只请了陆世宁一个。 船在往湖中移动,船上箫声又不断,陆世宁转头扫了周围几眼,手轻握成了拳头。 “王相今日之邀,世宁甚感意外,论说画技,世宁不敢居前,也不敢冒头说什么高手,王相,到底是要看什么画?” “世宁这点浅薄伎俩和无知的才学,怕是,不能替王相看画了。”陆世宁还没喝酒,这场宴,怕是真没好意。 “陆大人,还真是,太会说话了。”王相端了杯酒递到了陆世宁的跟前,陆世宁瞧着这一桌的吃食,真是没胃口。 还好在来之前,他已经吃过了东西。 王相起身去旁边的书案上拿了几幅画来,这便是他想请陆世宁鉴赏的画。 陆世宁一直没主动说要去看,王相将这些画递到了陆世宁的跟前,推了推,见着陆世宁一张冷脸,却也没怎么生气。 “陆大人啊,这便是我想请你看的画。” 船舱内,,两人若是不再言,便是多了一份安静。今日是七夕,陆世宁本还说要陪宋南锦去赏灯的。 “世宁之前也是不知道,王相也是个爱画惜画的人?真是看不出来。”陆世宁说完便也去拿过了其中一幅来看,半张画展开,陆世宁虽是尽力的在保持冷静,但这画,他很眼熟,也很熟悉。 “不知道,王相,是从哪里得来的这幅,寒山秋叶图?”陆世宁眼里惊愕,这幅画,是他十六岁时,在明州所仿,怎么会到了他的手里。 “寒山秋叶图?” “陆大人真是好记性啊,一眼就瞧出来了?”王相看着他的神色,是在笑。 陆世宁馀光看明白了他的神情,又收起了手中的这幅画来,接着看了看桌上其他的三幅画,都是他之前所仿的画。 都是陆世宁的手笔。 “陆大人真是个难得的人才,这幅白鸟图,直到现在,外人都还觉得,这是真迹。”王相说起了这个,最早之前,他也还以为这是前朝遗落下来的真迹。 “王相公到底想说什么” “既然你都已经知道这几幅画都不是真的,那还请我来鉴赏什么?”陆世宁放回了画,低着头,是不想再多待了。 “这几幅画,确实不是真品。如果王相公是想要这几幅画的真迹,世宁可说,世宁也没有。” “王相公,白费心计了。”桌上的玉琼,他还没喝上一口,是不贪这一杯。 “陆大人误会了,这几幅仿画,已经是到了一个可以迷惑人的地步了,是不是真迹,已经没那么要紧了。” 王相公看着桌上的几幅画,他的意思不在此。 “陆大人这般年轻有为,实乃是不多得的人才,可是如今还只是一个六品官,这前程之路,还是得为自己多 考虑考虑。”王相公给他碗里还夹了菜,示意他动筷尝尝这个鱼脍,从河里新捞上来的,味道鲜美,绝对是上佳之物。 “世宁不喜鱼脍,王相公客气了。”陆世宁没上手,他不是来吃饭的,也吃不下。 “至於前程,世宁就是要走,也不是要走这条路。” “我知道今日王相公之意,觉得世宁是一个,可以拿来利用的棋子,所以才想帮扶一把,可是在官家跟前得脸,是靠世宁自己的才学和功绩。” “我看这朝中依附跟随王相的人也不少,可也不是个个都身居高位,有个锦绣前程的啊。” “若是世宁此刻没了骨气,丢了文人风骨,甘心以王相公为乔木做小伏低,那世宁也不知道,王相公能给世宁往后保证一个什么样的好前程呢?” “王相公,漂亮的话,谁都会说,就看谁真的能做到了。”陆世宁说到这里,才是真的浅笑了几下,但也是皮笑肉不笑的意思。 “哈哈哈,我看陆大人,确实是个有脾性的人。想来也是,这自古颇有几分才气的大才子,哪个不是有脾气的?” “前朝盛有李太白,今朝却有陆世宁。”王相公也渐渐的收起了笑,听着眼前之人的言语,果然是个不好啃的骨头啊。 “陆大人,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好前程,那我就也可给你一个什么样的好前程。”王相公将一个盒子推给他,陆世宁瞧着这一个木盒子,不是很精致,但想来,这盒中之物,也是显贵的。 “哈哈哈。”陆世宁掩口也笑了几声,正眼来瞧了瞧,王相公这上了年纪了,这眉眼之间,也尽是几分算计的意味。 “世宁不才,只希望日后也能如王相一样,做到人臣之巅的位置就好。”陆世宁看向他的眼神很是坚定,这又怎么说不准呢。 他自己,在当初同他一批进士之中,自己算是升官比较快的了,名气也最大。 引来多方注意也属寻常。 “哈哈哈哈,陆大人真是,有番好志气。”王相这笑,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他没有看着陆世宁说话,面对这个口出狂言的人,他又是觉得他是自不量力。 他要坐这个位置,那他不得是让位啊。 “其实世宁心中也有个疑惑,想请王相为世宁透个明白。”陆世宁更自在了些,拿起了这银筷,主动的给王相夹了块鱼,王相忽然是看不大懂他这个示意,没再说话。 陆世宁又给他倒了酒,这玉琼液,确实是个好酒,光是闻这酒香,就知道是绝对的珍品。 “自世宁入朝为官以来,王相公和您身边的人,总是有意无意之中,在暗示拉拢世宁,我还是真不知道,王相是真的有一番爱才惜才之心,还是在害怕?”陆世宁坐直了身,说着这话,时时都很关注他的神色。 “害怕,世宁往后会成为王相一党的政敌啊?”陆世宁稍稍的藏住了些话,还没只直言,江南案的事。 “陆大人在说些什么害怕什么?百官皆是为官家,为朝廷做事的人,哪里来的党派之争呢?” “更没有什么,害怕不害怕的了,陆大人区区一个进士小官,手里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吧?”陆世宁连忙点了点头,赞同他说的是很对,他不过一个区区小官,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呢。 “王相所言很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世宁也没什么可再说的了。”陆世宁拿起酒杯来喝了一杯,他言尽於此,也绝无其他的意思了。 陆世宁话音刚完,这耳边的琵琶声就转变为了好大的一阵惊呼声,外面好似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的惊喊声,是很可疑。陆世宁有些警觉,看向了王相,他倒是镇定。 “陆大人在紧张什么?”他又继续追问,陆世宁心中是有些不明白之处,但也装着很淡定,不知道他是还留了后手。 “王相今夜,是想杀人灭口吗?”陆世宁直接便开口问了,早就察觉到他不客气了,也猜着他是没安好心,他也不是没留后手。 “妖怪!妖怪!” 船上的其他人也都在惊呼,陆世宁也是听见了几声奇怪的喊声,起身走出了这船舱去看,好好的七夕灯会,本该是一团和气热闹的,可是外面都有些混乱,是很惊惧。 陆世宁想喊他们划船靠岸,王相听着了声音也走出了来看。 “王相今夜,是还给世宁准备了什么?”陆世宁转头来盯着他看,刚刚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如今也有些慌了,陆世宁实在是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你害怕什么?” “我?”陆世宁被他说的是云里雾里的,刚刚他还 看见了几个飞檐走壁的黑影,应该就是百姓们口中所说的这个妖怪。 这之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如今又发生了。 “他们是终於又来了。”王相又说了这句,陆世宁大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意外, “有人要杀你?”不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他。 “你既然猜到他们要来杀了你,你还如此大胆,如此招摇?还拉上我?”陆世宁说着说着便是觉得可笑,敢情这是个连环局。 “光是我一个人遇刺,我怕宣扬出去的名头不够啊,加上你这个大才子,汴京城内街头巷尾,都尽是传言了。”王相说完便是还在笑,陆世宁却开始慌张了。 怪不得,他今夜非要这样来相邀,他身边,也不留其他人,就算是死了也有人给陪葬,真是的。 陆世宁的手摸向了自己所带的一把短剑,他还在想,他是不是应该救他,可这王相还想要自己给陪葬呢。 空中飞过了几个黑影,不像是三头六臂的怪物,明明就是人。 这刺客上了船,果然是直接冲着王书仁来的,陆世宁一时本能,也不能真不去救他啊,王书仁这条命可不能就这么轻易的就折在这里了。 陆世宁有些身手,这王书仁还挺惊讶的,还真以为,陆世宁就只是个不开窍的书呆子呢。 “陆大人可情愿出手救我?呵呵!”陆世宁护着他,刚杀了一个,他手上都沾了血。 “废话,王相公还真以为我想陪你死在这里吗?” “今日若得生,王相公可也要记得,你还欠我的情。” 这些来刺杀的人,都蒙着面,陆世宁不知道他们是谁,几番打斗,这船上起了火,百姓们看着湖中之船起着火,大声嚷着,一下便传开了来。 官兵加紧的往这湖边赶了来,皇城司也派出了人去追捕这口中所传的怪物。 等着他们几队官兵赶来之时,却是还不见王相公和陆世宁的身影。 “赶紧去派人找!” “是。” …… 陆世宁在湖中游了许久,终於是救了他上岸,可他肩上有伤,衣领处的衣裳都已经是被血给染红了。 “陆世宁!陆世宁!”王相公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水,看着陆世宁嘴角上,肩上,都还有血,突然是怕他真死了。 “王相,别喊了,我还没死。”陆世宁还倒在一边使劲的咳嗽,他还死不了。 肩上有伤也不是第一回 了。 “今日你救了我,我都记得的。”正说着,官兵守卫也都赶了来,王相骂了他们一句废物,又道赶紧去寻郎中来,陆世宁受了伤,还有一口气也还好。 陆世宁浑身都湿透了,就躺在这石岸边,睁着眼来看着这还漆黑的夜色,是真不知道,自己刚刚所做的是不是正确的。 他忍着疼,想要起身来,王书仁命人将他擡走,陆世宁转眼来看他,他的神色中,竟然也有一分担心,这实在是可笑。 这妖怪如今再度现身,也不知道是不是来帮他的。 不管怎么样,暂时是死不了了。 第207章 第两百零七回 第207章 第两百零七回 陆世宁醒来时, 睁眼来瞧见的,是宋南锦。 这好像是自己的家里。 她守在一边都睡着了,可是看着脸色不大好。 陆世宁撑着坐了起来, 掀开了被子,凑近了她的身边来, 点了点她。 宋南锦也没睡多久, 睡得很浅,感觉有人, 她一睁眼来瞧, 见着是他, 有些欣喜, 但又很担心。 “快躺下, 多休息会儿。”宋南锦又拉着被子来, 给他盖上。 他已经睡了好半天了,这屋里还有好大的一股药味, 宋南锦又问着他饿不饿,她去端粥来。 陆世宁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示意她坐着,陪他说说话, 他现在嘴里没味道, 也不大想吃。 “对不起啊, 我知道我又让你担心了。”陆世宁还是靠在床边坐着,宋南锦这眼边,明显是有泪痕。 “你现在说这个还有用吗?事情都发生了, 还是先说养好身体, 其他的都是空话。”宋南锦给他拉着被子,其他的话, 现在他没精神,还是先不说了。 “宫里已经来了御医给你看过了,说好好养着就是。伤口也不是很深。” “王相公倒是派人给你送了不少的东西来,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只是让人将东西都一起放着,没有拿来用。”宋南锦三两句,给他解释了几句。 陆世宁点了点头,倒是觉得,王相公会不会已经觉得,陆世宁救了他,就是在向他投诚。 “阿锦,我,”陆世宁握着她的手,还想说些什么,宋南锦示意他闭嘴,现在来倒苦水,都没用。 “陆世宁,我这段时日里,一直都很怀疑你到底是在做什么,如今也是瞧明白了。” “官场之事,我不大懂,但我希望,你能够想明白些,就是为了我,为了廷哥儿,你也要看清楚些。”宋南锦话音有些冷,陆世宁舍命救人的好故事,如今外头都在传,这难道就是他想要的。 她也不多说。 “你好好休息吧,我等会儿来看你,我去瞧瞧廷哥儿。”宋南锦放开了他的手,起身就要走,陆世宁没说话,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今外头到底是怎么传的,他也还不知道实情。 屋内的药味还很明显,陆世宁的嘴里是越发的嫌苦,心里更有些难受。 …… 八月立秋,陆世宁一直在家休养,本也只需要休养半个月就可以回去办公的。 可他也想躲躲外头的事,在家里落个清净也好。 宋南锦这段时日照顾他也很辛苦,陆世宁一直在带着小远舟,也是不想给她添麻烦。 这小家夥,如今咿呀学语,还能大致的喊个爹爹。 陆世宁牵着他,在院里看鱼,廷哥儿看着这鱼,就想去抓,陆世宁拉着他不许,这怎么这么好奇呢。 “看那个鱼,好不好看?”陆世宁蹲在他身边,看着他这大眼睛,真是越看越像自己。 “等爹爹好了,带你去烤鱼好不好?嗯?”陆世宁想抱抱他,但又怕拉扯到自己的伤,还是只摸了摸他的小脸。 “烤鱼你还想吃鱼?吃个鬼啊。”宋南锦端着药走了来,让他过来喝药,虽说他伤口已经无碍,但这还要喝些补药,流了血,不得补回来啊。 陆世宁赶紧住了口,他确实还不能吃这样的东西,对伤口无益。 他牵着廷哥儿走了来,又赶紧否认,他不是那个意思,他不会带廷哥儿去的,他还小呢。 要远离水火。 “赶紧喝了。”宋南锦坐在桌边,眼睛看着面前这碗药,催促着他赶紧喝。 陆世宁让十焉带着廷哥儿出去玩,他跟宋南锦说会儿话。 十焉和四以很有眼色,赶紧带着廷哥儿走了。 宋南锦又往他跟前推了推这碗药,这些补品,除了王相之前让人送来的,他的好兄弟们也送了不少。 她都无需去另外再买了。 “赶紧喝。”宋南锦又说有蜜饯,这药,是稍稍的有些苦。 “哎呀,我这手,不大擡得起来,你喂我嘛。”陆世宁坐在她身边,是又演上了。 宋南锦只是很不屑的笑了几声,他这个套路,已经用过好几次了,她又不是看不出来。 “老是用这几招,也没个新鲜的。赶紧的,快喝。” “招不在多,管用就行。”陆世宁还有力气去拉她的小手,眼神委屈的很,巴巴的看着宋南锦,眼里十分真诚。 宋南 锦忍着一时的心软,只说赶紧喝,她可不吃这一套。 “啊呀,真疼。”陆世宁又按了按自己的左肩,他这还疼呢。宋南锦听着他是喊疼,真有刻担心,上手去翻了翻他的衣领,想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没事的,喝了药就好了。”陆世宁见她忽然一紧张,眉梢带喜,反过来还安慰她。 “我也知道是喝了药就好了啊,所以你赶快喝啊。”宋南锦都要被他给弄糊涂了,陆世宁抓着她的手,就是只说,自己手没劲,擡不起来。 “你喂我嘛。” “你喂我嘛。”陆世宁还在挠她的手心,宋南锦没了脾气,真想打他一巴掌,这脸皮真是可够厚的。 “好。” “喝个药还这么费劲,跟个孩子似的。”宋南锦一边说着又一边笑。 “上个月世微来信说,下个月,他们就回来了。”宋南锦想起了这个事,之前还差点忘记跟他说了。 陆世宁想起了她,想着,上次还好她不在汴京里,万一看见了,不是又得哭。 “阿锦,这个事还是先不要告诉给世微了。”陆世宁想说这个,宋南锦却是觉得无语。 “你现在就是不告诉她,她难道也不会知道吗?只要去打听打听,不就都清楚了。”宋南锦点明白了他,陆世宁也无奈,他忘记了这个。 “没事的,世微到时候回来了,她看见你还是那么活蹦乱跳的,不就也不会太担心了吗?” “也是哦。”陆世宁点了点头,这个道理也对啊。 “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外头的人传你一些不好的,你又怎么应付?” “我就说,太过出风头,不是好事。”宋南锦终於是跟他说了这句,之前其实也想告诉他的。 “我知道。”陆世宁拿帕子擦了擦嘴,他又怎么会不清楚啊。 “阿锦,我向你保证,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去献媚逢迎,我有自己的打算。” “我没有走错路,绝对没有。”陆世宁说着便是来跟她发誓,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行了,我知道了。你就是个呆子。” “陆世宁啊陆世宁,我该怎么说?哈哈哈。”宋南锦上手去揉了揉他的脸,他如今病着,还真好欺负。 就是不知道他喝醉了,也是不是很可爱。 宋南锦还没见过他喝醉了的模样。 “我相信你,但你也要对我坦诚。”宋南锦端着碗,就要走,陆世宁要跟着她,这是要赖在身边了。 “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喜欢跟着你啊。” “我要去看廷哥儿。” “嗯,我也去。” “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对啊。” …… 九月秋风起。 曹庭之陪着徐应淮去了城外迎徐将军回来,西夏战事,已经不再是困局,徐将军奉旨回京,徐应淮等不得,就要去城外迎接。 今日一同来的,还有楚王殿下派来的人。 这也是官家的主意。 今日没见太阳,都不怎么暖。 徐应淮一直在伸着脖子看,曹庭之给她带了披风,怕她冷着。 等了有个时辰,终於是见到了行军的旗帜,徐应淮一直往前走,一直在走,见着了骑马归来的徐将军,冷风吹起了她的衣裙,吹乱了她的头发。 归期定有期,终於见将军。 “阿爹!”徐应淮喊了好大一声,徐将军听着这一声熟悉的声音,也是有些激动。 这声音,是自己小女儿的声音。 “应淮!”徐将军见着了她,也下了马来。 “诶,你慢点啊!别摔着!”曹庭之也跟着她去,见着徐将军平安归来,心里也安定了不少。 官家也可以放心了。 西夏那边的事,总算是有了个定局。 “阿爹!”徐应淮是止不住的哭,根本没听见曹庭之的话。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别哭了啊,让姑爷瞧着,多好笑啊。”徐将军使劲安慰着自己怀里的徐应淮,转眼来瞧一旁站着的曹庭之,也只是叹气。 “谁管他了,他爱看看,管他呢。”徐应淮脸上还挂着泪,根本不在意什么曹庭之,她哭了一阵,又仔仔细细的绕着徐将军看了一圈,好似没怎么受伤啊。 那就好了。 “小婿得见岳父平安归来,心里也放心了。”曹庭之行了礼,说了这句,也算是 替官家说的。 “好好,我知道了。”徐将军点了点头,也是难为他们在这里等着了。 “阿爹,我们回家吧,阿娘还在等着的。” “好好好。” “走吧。” “别哭了。”曹庭之递了个帕子给她,徐应淮满心满眼都只看着徐将军,嫌弃他的帕子,曹庭之只好自己收了来,又劝着她回去。 秋风卷地,残花起。 菊香满城,又是一年九月秋。 第208章 第两百零八回 第208章 第两百零八回 昭远二年九月, 陆世宁改任为右司谏。 才一回官场,却是有了些变化。 近日朝中对於之前几位将军们在西夏战局上的事,颇有些议论, 这几日,陆世宁留在宫中参与时论很多, 曹庭之也时常进宫来探消息。 反正, 也是因为徐家如今被顶上了风口浪尖之上,他怎么也要关心一二。 倒是最近, 他们俩见着倒是很多。 今日出宫稍有些晚, 曹庭之邀着陆世宁去吃酒, 清风楼每年初的菊花酿可不多, 不可错失机会。 陆世宁本也有些话想说, 也跟着去了。 这日子真是过的快, 陆世宁才重回朝堂之中,这阵势就有的变了。 三言两语的, 说他如今改任了右司谏一职,也是因为巴结了王相的缘故, 风言风语的,他也能听见些。 陆世宁都没理, 他能得任司谏一职, 也是自己在官家跟前得脸, 写了不少的策论得来的。 他虽是有些刻意,但也不是因为他们。 “看你脸色,也不大好。”陆世宁给他倒了酒, 感觉最近身边人的情绪都不高, 是都在悲秋吗。 “也不是。倒是我看陆兄,这精神气还恢覆了些。” “之前的事, 我都听说了,徐家那边事多,我也没多来看你,对不住啊。” “我知道。”陆世宁只说不用这样讲,徐家的事更要紧些,如今徐将军能平安归来,也是个幸事。 “我这里也没什么大事,不用这样挂心。”陆世宁很冷静,笑的也很自然。 “你说,是谁想杀了王相呢?”曹庭之还挺困惑这一点的,又是什么妖怪又是要刺杀王相的,西夏那边的事才安定了些,这汴京城内又不是很安分了。 官家得知了这些事,之前发了好大的脾气,下了旨意,要皇城司和各级府衙严厉查办,查出了幕后的指使者,满门抄斩,罪无可赦。 如今汴京城内的风声有些紧,曹庭之是不觉得多开心,他之前去看皇后娘娘,她也不是很好,好似也病了。 都是事,实在是没个高兴的点。 “我也不知道。”陆世宁低着头在扒拉碗里的菜,这个问题,他也猜不出来。 “那夜的事确实感觉很凶险,要是没有你,说不得,那王书仁已经入土了。”曹庭之看着窗外的街景,突然又觉得他还挺幸运的,那夜,是和陆世宁待在一起,本是赏画,结果遭遇了这样的事,任是谁都会心有馀悸的。 “我也只是,发发善心罢了。”陆世宁不想再多言其他的,反正如今有人已经将他视作为王相一党的人,他何不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看着这朝堂上的人,个个心怀天下,嘴上说着为官家为国朝考虑的,可结果呢,私底下,这嘴是能说的怎么难听就有多难听。” “一个个的使起这些手段来,简直都是人才。”曹庭之说这话的神情很是惆怅,最近徐家的事,已经让他看清了很多事了。 “秉斯像是在伤心?”陆世宁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顺着他的眼神看了去,这街上的人,神色安若,倒是比他们更畅快了些。 “也不是。只是想着了一些人的嘴脸,便觉得有些恶心。”曹庭之想着前些时日,徐将军传回消息的时候,那说起风凉话来,更是起劲。 如今平安归来,这嘴脸一下又不一样了,真是跟唱戏一般,可笑得很。 “很正常,不用多在意。”陆世宁淡定得很,为利益谋求,才是大多数人的追求。 “往后,估计秉斯还会见着很多的。”如今这点场面,还算不得上是什么。 “菊花酿不错,带些回去正好。”陆世宁还有心吃酒,这会儿,反倒是曹庭之吃不下了。 “什么时候去赏菊也不错。” “嗯。” 今夜回家有些晚,陆世宁直接先回了书房去。 本是都该休息了,宋南锦起身去书房看了看他,想劝他早些睡,一进屋,却见得陆世宁在烧画。 她本是还瞌睡的,见着他居然是在烧画,都被惊到了。 他从来都是很爱惜画作的,之前就算是废纸画,他也不会丢。 这居然是他在烧画。 陆世宁将画撕成了两半,手里还拿着一半,这炭盆里,已经烧了一半了。 宋南锦披着衣裳,看着他的样子,这般淡定冷静,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你在干嘛?”宋南锦站在书房门 口,都不敢进来了。 陆世宁听着声音回头去看,见着是她,也没多惊讶。 “阿锦,你怎么还没睡?”陆世宁将手中的最后半卷画又直接丢进了这炭盆中,很快,这火又卷上了它,没用多久,这画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我,我还想来问你呢,你怎么还没睡?你还在烧画?”宋南锦最后一句话里满带着惊讶,陆世宁能听出来。 他就是在烧画,这画他不要了。 他不想要,别人也不需要了。 宋南锦走近了来看,这最后的一点馀火已经将这画都给吞噬干净了,宋南锦也不知道他烧的哪一幅。 “你大半夜还没睡,就是来烧画?你好无聊啊。”宋南锦也没制止他,就是觉得他最近太反常了,太奇怪了。 “也没什么,就是想将这些无用的画,都给处理干净了。”陆世宁最后将几张白纸也丢了进去,忽而燃起来的小火光,点亮了这一小寸地方。 陆世宁神色坚定,眼里毫无心疼之意。 “无用?你现在随手画一幅,都有人要,怎么就无用了?”宋南锦坐在一边椅子上,又看了看旁边书架上放着的画卷,好像是少了些。 “你烧的是哪一幅啊?不会是”宋南锦话里有所指,他不会是将真迹给烧了吧,那他确实是脑子糊涂了。 “我没有啊。”陆世宁摇了摇头,又道, “我怎么可能将那几幅真迹给烧了,那都是稀世珍宝,我好不容易得来的。” “我烧的,是之前王相给我的画。”陆世宁就坐在一边,跟她解释了几句。 就是之前他去王相生辰宴上贺喜,王书仁一高兴,给他的那几幅画。 “不过都是仿画,也不是真迹,烧了就烧了。”听着他是这般无所谓,宋南锦也不再多说了。 “你的画,你想烧就烧,你自己有主意就是。” “不过你可注意点,别烧着这屋子了。”宋南锦擡头来瞧了瞧这屋子,还好,只是小火盆,看这灰烬,他应该是烧了好些了。 陆世宁当然知道应该要防火,又示意她看过去,那火盆旁边还有个水桶,这就是他的预备防火之心。 “怎么样?我考虑的很周全吧?”陆世宁的话里似乎还挺得意,这些小聪明,他怎么会不知道。 宋南锦被他这小动作也逗笑了,他还真可爱。 “不过,你为什么要将他给你的画给烧了啊?即使是仿画,你随便找个地方搁置起来了不就行了?还这么费力?” 宋南锦撑着头,还打了个哈欠。 “他的画,我还嫌脏了我的地方。”陆世宁只说了这一句,看着火盆里的东西都烧干净了,陆世宁又拿起小瓢舀了水,将这火盆里的火星子都给浇灭了。 这一小寸地方似又变得寒了些,陆世宁将这里都收拾了个干净,牵着她的手又说回屋睡觉了。 “夜深了,确实是该休息了。” “我确实是很困。” “那我背你,或者是抱你回去?” “算了,我有脚,自己走回去。” “好。” 第209章 第两百零九回 第209章 第两百零九回 院中的菊花开的正是盛, 宋南锦才收了些想来做菊花酿,陆世微和明商陆也一下就登上了陆家的门。 他们是昨日回来的,果然是刚回来不久, 她也就知道了之前的事。 陆世宁遇刺出事,还闹的挺大的, 她不想知道也会知道的。 只是陆世宁还在办公, 她今日来也没瞧见。 明商陆看着廷哥儿,陪着他玩了许久。 许久都没见他了, 他好像长高和长重了很多。 现在都能张口说些话了。 陆世微一直跟在宋南锦身边问, 明商陆抱着廷哥儿, 很喜欢他。 宋南锦在里屋收拾衣裳, 她之前选锦缎的时候, 她也给世微留了些, 都是些清丽雅致也不张扬的颜色,她会喜欢的。 陆世微倒是没多在意这个事, 听说陆世宁有伤,她还想给他看看呢。 “嫂嫂, 哥哥真的没事吗?”陆世微还是不大放心,这个话, 她都问了好几遍了。 “你哥哥真的没事了, 现在就像个兔子一般活蹦乱跳的, 你还担心什么?”宋南锦将衣裳都放进了柜里,陆世微坐在椅上,叹了口气。 “没想到, 这才半年, 就有了这样的事?”她也知道了陆世宁官职升迁的事,不过再深的实情, 她也不清楚了。 “汴京里,有这样的事,也不稀奇。”宋南锦话说的轻,陆世宁又跟她说过,若是陆世微来问,就不要说的太夸张了就是。 “你哥哥福大命大,哪里那么容易有事了?嗯?”宋南锦拍了拍她的肩,拉着她的胳膊就走了出去。 “去看看小远舟吧,他还想姑姑呢。” “好吧。”陆世微看明白了她的意思,还是先见着陆世宁再说也罢。 陆世宁待到戌时才归,他回家来,见着陆世微的背影,也很惊讶。 “小姑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嗯?”陆世宁放了披风,进了屋就先问了。 “哥哥?”陆世微听着声音转了头来看,她走近了他的身边,拉着了他的胳膊,左看右看了好几眼。 陆世宁瞧着她这个担忧的样子,也是明白了她是在干什么。 “怎么了?在看什么?”陆世宁摸了摸她的头,陆世微嫌弃的推开了他的手,都把头发摸乱了。 “我已经知道了之前发生的事,难不成,哥哥还不肯说吗?” “你担心什么?你看,我全须全尾的,不就站在这里吗?又没有缺胳膊少腿的,还担心什么呢?别多想了。”陆世宁拉着她又坐下,他真没事。 “是看着哥哥没少胳膊没少腿的,但是也不知道你身上的剑伤好了没?” “好了啊,你看,”陆世宁说完话,还擡了擡胳膊,明说是真没事了。 “好了,我看见了。”陆世微转了头去,眼见了就安心了。 “商陆呢,怎么没见着?”陆世宁看了一圈,都没见着他的身影。 “他今日是和我一起来的,刚刚先回去了,四春堂还有事,耽误不得。” “哦。” “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陆世宁喝了口茶,嘴里有些干涩。 “昨日就到了汴京,听说哥哥有事,我就想先回来看看。” “哦。” “怎么样,出去好玩吗?”陆世宁转移着话题,问起了其他事,知道他们是回老家了,不在汴京里了,总归是要自在些。 “好玩是好玩,去采药拜访名医,也好玩。” “我还得了很多医书,确实是学得更深了些。” “哦。”陆世宁看着她的神色,说起了这个,她是真的高兴,他也安心了些。 “看来陆大夫的医术是比之前更好了些,哥哥我啊,是赶不上啊,我不如妹妹。”陆世宁在笑,陆世微回了神来,这都不是重点。 “我听说,哥哥又调任了官职?是司谏?”她虽不大懂,但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嗯。”陆世宁呷着茶,点了点头。 “哥哥才是真有本事啊。” “小嘴真甜。”陆世宁含着笑,吃了几个蜜饯。 宋南锦抱着廷哥儿又进了屋来,这小远舟如今还不想睡呢,知道是姑姑也来了,他这个兴奋劲还没过去。 “来,让爹爹抱抱。”陆世宁起了身去抱他,小远舟抓着他的衣领,还有些流口水。 “人家是要看姑姑,你凑过来干什么?”宋南锦说了他两句, 陆世宁亲了亲远舟的小脸,又听话抱着他去给姑姑看了看。 “远舟这小脸的模样,倒是更像嫂嫂,眉眼像哥哥。”陆世微去握了握他的小手,柔乎乎的,太可爱了。 “像你嫂嫂更好,以后长的更好看。”陆世宁一边说一边笑,看向宋南锦的时候,眼里全是甜。 宋南锦哼了一声,陆世宁这般嘴甜的,是吃了多少糖。 “我之前还得了些从寺里求来的福袋,后两日再给小远舟拿来,也是积福了。” “好啊。” “廷哥儿,来谢谢姑姑。”陆世宁抱着他坐在了自己的身上,陆远舟转眼来,睁眼来看着陆世微,还真喊了一声姑姑来。 “这好软糯的声音,真是可爱啊。”陆世微摸了摸他的小脸,笑了许久。 陆世微忽而又想起了什么,转头来又看向了宋南锦,又说, “嫂嫂,之前我们走的时候,把黄薯也带走了,它现在也长胖了,一只手都还托不动它了,嫂嫂可要见见啊?” “它越来越圆滚了。” “跟个糯米团一样。”陆世微说着还用手给她比了个大概,小橘猫已经是大橘猫了。 她们俩说起这猫,陆世宁是识趣的不再插话了。 “什么猫,这么能吃?”他暗自嘟囔了一声,还好她们也没听见了。 “算了,还是不要带过来了,万一有人又瞧见了,吓得要蹿房顶呢?”宋南锦话里是暗指某人,陆世宁没擡眼来,只是装着没听见了。 陆世微听着她这么说,又想起了之前陆世宁见着猫的神色,禁不住的笑出了声来。 陆世宁白了她一眼,她这样赤裸裸明晃晃的嘲笑他,实在是太过分了。 “走,廷哥儿,我们不跟这些坏人待在一起。” “爹爹哄你睡觉了。”陆世宁昂着头,抱着远舟,就要走,说起那话来,还很傲娇。 “等我有空了,我过去看看就行了。”宋南锦只能这样说,陆世微连连点头,黄薯就养在四春堂的,它就蹲在门口,路过的人都说它可爱得紧。 “诶,你哥哥今生注定与猫儿无缘,真是可惜。”宋南锦摇了摇头,他怎么会这么怕猫。 “可能就是老天爷要给哥哥一个弱点吧。” “哈哈哈。老天爷还是公平的。” 陆世宁抱着小远舟在屋里走了许久,他精神是真的好,陆世宁都打哈欠了,他才睡着。 …… 放了他在床上,又看了会儿才回了正屋去。 宋南锦在铺床,陆世宁走近了她的身边,故意的吓了吓她,宋南锦打了他几下。 “跟猫一样,走路都没声的?” “我可不是猫。我上辈子一定是捉猫的。”陆世宁躺上了床,有些惬意。 宋南锦梳着头发,说起猫,他话就少了些。 “捉猫你干这么缺德的事?小心遭天谴。” “捉个猫还能遭天谴,那老天爷也太小气了。”陆世宁在拉被子,闭着眼睛还在说话,不过也是很困了。 “哪有你小气,连只猫都怕。” “嗯。” “嗯?我小气?”陆世宁反应了来,睁开了眼睛,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哪里小气了。 “阿锦,我是不是?”陆世宁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又下了床,走去了她的身边。宋南锦还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转头来问。 “你什么?” “没什么。”陆世宁又扭过了头去,他又不想说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宋南锦绕过他身边,又上了床去。 陆世宁跟着她坐了回去,宋南锦问了最后一遍,陆世宁哼了哼,又道, “我到底哪里小气?” “我开个玩笑,你还认真了?”宋南锦本就是随口说说的,他还这么上心。 “哦?”陆世宁拖长了尾音,这笑,倒像是不怀好意啊。 “我真的只是随口一说的,你不小气,真的。”宋南锦摸了摸他的脸,陆世宁趁机揽住了她吻了吻,宋南锦在笑,他现在还会这么找机会了。 “我真的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别当真啊。” “我也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别当真啊。”陆世宁吻着她的唇,压低了声音,宋南锦推着他,还在笑着。 “现在还学会偷袭了,越来越有本事了?嗯?” “对啊,喜欢吗?” 第210章 第两百一十回 第210章 第两百一十回 今年初雪下的比去年早, 院中已有薄薄的一层白雪盖着,这天也更冷了些。 临近年底,宋南锦和陆世宁最近回宋家的次数多了些, 之前便听着是姑祖母不大好了,初雪日才过, 她便也去了。 陆世宁陪着她去追悼了一番, 到底也是会走到这一步,不算是因为其他原因, 倒也是圆满。 离开云家的时候, 宋南锦还是低沈的。陆世宁牵着她的手, 是感觉她的手有些冷。 “姑祖母也是圆满的, 想想, 是不是也不觉得过於伤心了?” “他们不是说了吗, 姑祖母这前段时日都还很开心的,还跟他们说笑呢。” 陆世宁上手拂去了她肩上落着的雪花, 紧握着她的手,就说该回去了。 生死是一瞬的事, 所以更应该珍惜眼下。 “我去给你买栗子吧。”吃个暖热的糖栗子,心里会更舒服些。 “好。” 宋南锦擡头来看这天上还飘着的雪花, 生死都是一瞬, 虚无也是一瞬的事。 那就化作白雪, 年年再相会吧。 既是无,也会有。 …… 山茶花开,即使是盖着白雪, 可它过分的热烈, 也看着是很暖的。 陆世宁之前看着院中满地掉落的山茶红花瓣,是觉得, 山茶也颇有几分气节,这个花掉落,不是一朵朵的落去,反而是整朵花花头掉落,有几分壮烈的感觉。 海棠清雅,山茶尤艳。 最近倒是对这山茶花更上心些。 红山茶颇有些傲梅风骨,有牡丹之鲜艳,火红的颜色,很显热烈。 若是说海棠清丽,可比一个温婉雅致的姑娘,这红山茶,倒是更像一个明艳妩媚的烈女子。 各有各的美。 今年买了不少的山茶花,还有白山茶,宋南锦是很期待它们一齐盛开的样子。陆世宁答应了她,会给她画一幅山茶图的。 只是最近事多,他还暂不得空。 这赏花赏雪本是个雅事,宋南锦抱着廷哥儿正玩耍呢,绿参走来跟她突然一说,是有人上门来了,说是来看大人和娘子的。 宋南锦一时想不起是谁,随口问了一句,这一问,宋南锦倒是被吓到了。 “娘子,确实是陆家的人,绿参没有看错。”就是陆家之前来过的那个老夫人和几位娘子姑娘,她也还记得,因为她们说是陆大人的亲戚嘛。 “来了几个?”宋南锦将孩子抱给了身边的人,又说抱廷哥儿回屋去玩,外面还有些冷。 “来的,是老夫人和李娘子,身边还跟着个小姑娘。” “她们还说,是临近年关了,她们也是想来给大人和娘子送礼的。” “她们怎么是又来汴京了?这么扫兴。”宋南锦本想推说不见,虽然是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来的汴京,但这人都到眼跟前了,她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借口了。 “让她们进来吧。” “是。” “娘子,大人不是说过了吗,不用对她们这么客气的。”枕簟听着是她们,这脸色也不好看。 “他是说过,但是人家都到了眼底下了,也不好直接说不见吧。” “没事的,就随口敷衍几下,打发她们走就是了。” “好吧。” 正宁堂内的茶香很满,陆夫人和李湘春带着个小姑娘,在正宁堂内已经坐了有半刻的功夫了。 宋南锦刚刚在正屋内自己又待了一刻功夫才又赶了来。 “不知道夫人和娘子今日又登门来拜访了,来迟了,还请见谅。” 宋南锦一走进了这正宁堂来,擡眼来看了看她们的样子,还真是跟之前所见的没什么分别。 宋南锦浅浅的朝着她们行了礼,自己又直接坐下了。 这陆夫人见着她是这么不客气,脸上也还是挂着笑,说不了什么。李湘春还在她旁边站着的,见着宋南锦这般,心里也不是滋味。 “无妨,今日来的,确实是有些匆忙了。”陆夫人坐直了些,对着宋南锦,她突然是没了话敢说。 “夫人和嫂嫂,是什么时候来汴京的?怎么不提前写个信说一声,我也好去接接夫人和嫂嫂啊。”宋南锦的脸上堆着假笑,这会儿脑子里想起了之前陆世宁跟她说过的话,无需客气,就是底气。 “哪里还说得上什么接不接的,哪里敢劳动你呢。”本是个客气的话,但宋南锦却听进了耳朵里 ,觉得有些刺耳。 “诶,世宁不在啊,又是这么不巧。” “他还在办公呢,现在自然是还没回来。”宋南锦劝她们先喝茶,这白云茶,她之前也买过,觉得味道还不错。 “听说陆大人如今有了个儿子,怎么也没见着啊。叫什么名字啊?” “都是陆家的孩子,我也是想来见见,我还给小孙儿备了个金锁来,祝他日后长命百岁。”陆夫人说着说着便示意身边的李湘春将东西拿给宋南锦。 “我知道你们也不缺这个,也不一定看得上,但多少也是我这个祖母的心意。”宋南锦看着李湘春递来的这个盒子,也没说再想看看。 “他叫远舟,他现在还睡着呢,不好瞧的。” “夫人和嫂嫂的心意是好的,南锦就是怕我们没有这个福气来受这个东西。” “远舟?这一听,就像是世宁取的名字。”陆夫人笑了笑,宋南锦是不想跟她们多说了,就想尽快的打发她们走。 “今日是不知道夫人和嫂嫂上了门来,南锦也是想来问一句,不知道夫人和嫂嫂,这次,是为何上京来?” 难不成,还是特意从苏州来汴京,就只是为了来看看他们的? 宋南锦问着这个,看向了李湘春和陆夫人,心中有不解,更是担忧,担忧她们现在来,会让陆世宁觉得不大痛快。 “这,也是为了家中的一些事,如今是想搬到汴京来住着。” “想着我们两家始终是亲戚,便想来看一眼,如今又有了孩子,也是觉得高兴。” “高兴是高兴,可孩子都一岁多了,也高兴过了。”宋南锦像是来泼冷水一般,这虽说什么喜啊。 宋南锦察觉到她们是不愿意多说,就也不再追问了,她们如今是要来汴京里住,那日后总还有得机会见面。 “也是。” 陆夫人顺着她的话也说,宋南锦这想招待她们的意思没那么明显,她们如今也是识趣,今日没多说几句,就说先回去打理家务了。 宋南锦将她们送出门的时候,仔细的看了看李湘春身边的那个姑娘,也像是长大了的样子,应该是她的女儿。 宋南锦让人给小姑娘送了些东西,也算是心意了。 总不至於说,她们没了礼数。 …… 今夜雪大,陆世宁得了萧远鹤的消息,本说要去中月楼的,但今夜雪下的重,他也推说不再去。 如今更不是像之前了,陆世宁真是有些怕他和萧远鹤互通消息的事,会被人发现。 最近还是避开些为好。 陆世宁提灯归家来的时候,见着宋南锦站在回廊下看雪,提灯赏花,更是一幅美景。 陆世宁走近她身边来,见她还在出神,陆世宁伸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宋南锦转了眼来看他,眼里是没多惊喜。 “你怎么了?站在这里多冷啊,进屋去吧。”陆世宁牵着她的手,是感觉她的手很凉,也不知道她在发什么呆。 宋南锦跟着陆世宁进了屋,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他今天的事。 陆家的人对他之前不怎么好,她也不想多花心神来对她们。 “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陆世宁坐着正脱靴子,汴京城内的雪,就是格外的冷些。 “我,”宋南锦话到了嘴边,这会儿又起了疑,她们陆家上京来的事,难道陆世宁就完全不知情嘛,她们是有意避着陆世宁的? 宋南锦还在笑,没看他。 陆世宁拎着自己的靴子走来在她眼前多晃悠了两圈,宋南锦嫌弃的推开了他的手,示意他坐好。 “我有事跟你说。”宋南锦拍了拍手边的桌,示意他坐过来。陆世宁去换了鞋子,也赶紧坐好了来。 “什么事?说吧。”陆世宁撑着自己已有些疲惫的眼睛来看她,还有些精神。 “我,我说了,你可不要多想啊。”宋南锦先给他说了这句,陆世宁还在猜是什么,宋南锦又道, “今日,陆家的人来过了。”宋南锦简单的几个字,就给他点明了是何事。 果然,陆世宁一听着是陆家人,这脸色就变了。 宋南锦看着他这个反应,想来他或许是真不知道他们是已经到汴京了来。 “她们是已经来过家里了?”陆世宁问着了关键处,宋南锦点了点头,又说,那陆夫人说是来瞧小孙子的,还带了礼。 “不过她们也没待多久,我就打发她们走了。” “我问她们是为什么来汴京,她们也没立时说,只说 ,日后就住在汴京里了,都是亲戚,以后还有的往来。”宋南锦很清楚的说完了这些话,陆世宁听着是亲戚二字,只是嗤之以鼻。 “还说是什么亲戚不亲戚的,我都看不上。”陆世宁说了这些话,宋南锦是料到了他会有这个神情,只说无事,以后不见就是。 “以前不对她们说狠话,那还是顾念着亲戚的名义,如今不将她们看做是亲戚,那也就没什么顾忌的了,还担心什么?”宋南锦还在宽慰他,陆世宁却是有些放心不下。 “十焉。” “明天你去查查她们是住在汴京城内哪个位置,去探探她们到底是为什么来汴京的。” “是。” “你还在担心什么?”宋南锦见他这做派,不知道他是在多想些什么。 “她们是为什么来汴京的,我总还是得知道吧万一有什么事呢,来耽误了我们就不好了。”陆世宁是真有刻担心,她们如今找上了门来,到底是不是好事,他总得清楚。 “她们,估计也是知道你在朝为官,总有事相求吧。”就像上次一般,说着什么读书的事,总还想要陆世宁来帮衬一把。 “多年前,本就已经没了交集了,如今却是有事相求才上门来,你说,这到底算不算是亲戚呢?”陆世宁笑的很苦,宋南锦瞧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不管怎么样,她们都来了,总也不可能就躲着不见吧?” “我也不是想向她们示好,我只是担心,她们的事,会耽误你。” “我明白你的意思。”陆世宁点了点头,她的意思,他都明白。 “阿锦,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她们再来对你怎么样的。”陆世宁握了握她的手,宋南锦却说不是这个,她只是觉得,这段时日,事情有些多,她们来,或是真心祝贺,或是来添乱的,总归,都还是冲着他来的。 “我只是觉得,你做官不易,如履薄冰,若是还要被自己的亲人中伤,岂不是太惨了?”宋南锦的话有些沈重,是没多高兴。 筠诸端了水盆来,陆世宁只扶起了她,要给她脱鞋,让她泡脚,宋南锦还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由着他。 这脚浸在了热水里,泡久了些,也开始发红了。 “陆世宁?”宋南锦稍稍的弯了些腰,问着陆世宁,这往后到底是要怎么对她们呢。 “嗯?”陆世宁没擡头来,只是在给她洗脚。 “你在想什么?”屋内只有他们二人,再不说话,便也可听见外头雪落的细碎声音。 “我在想,明日我要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回来?”陆世宁说完便笑,宋南锦只觉得他笑的有些勉强。 “好吃的先放在一边,我只是希望你,总不要这样自己担着事,什么都不告诉我,你这样,可不是坦诚。”宋南锦擦了擦自己的手,又去捧起了他的脸。陆世宁擡起了头来看她,眼里若是含了春水一般,她总是觉得温柔。 “我知道。” “我之前不是都已经告诉给你了吗?” “我对她们,已经没了几分真情了。”陆世宁的语气轻松,可宋南锦知道,他说的这没几分真情,却是包含了不少的往事和苦楚。 他低头看着水盆中的清水,眼里,明明是有泪。 “其实,若是当初他们肯再待你好些,肯再帮你一把,或许,你也用不着再多吃些苦头了。” “世宁,我是心疼你。”这世道,说来轻松繁华,也有万般辛苦在里面。 宋南锦说完这句,陆世宁也没再搭话了。 他现在在想什么,宋南锦还不知。 “都过去了。”陆世宁只再开口来说了这句,都过去了,他说的是那么轻松。 再怎么回忆过去,也只是浮云梦影,都当不得真罢了。 “做了七年的浮萍,如今就是有家了,我也不想再多要什么了。”太过贪心,可不是个好事。 譬如作画练字,但凡是心乱了些,这字画所含着的意思就不同了。 “阿锦,我做了七年的浮萍,但我希望,往后的每个七年,我都能陪着你,有你在我身边。” “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会担着。”陆世宁拿了帕子来给她擦脚,宋南锦听着他这般说,只觉心伤。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都明白的。”宋南锦也摸了摸他的头,像摸小猫的头一般。 “我也知道往后该怎么对她们的,阿锦也可以为你遮风挡雨啊。”宋南锦浅浅一笑,陆世宁只觉心都化开了些。 “明日,明日去打听了就知道了。”就知道她 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了。 雪还下得大,落在屋顶上,盖住了瓦,盖住了院中的花树。 只剩下寒冷。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陆世宁一夜难眠,听着这外面的落雪声,心绪沈重,难以安枕。 第211章 第两百一十一回 第211章 第两百一十一回 临近冬至, 汴京城内添喜。 宫中六公主出嫁,百姓们又是围观了好一场的热闹。 宋南锦也看了几眼,是觉得好看。 历来公主出嫁, 都是这个阵势。 临近年底,她还忙着备礼, 给各家送去, 之前因为陆世宁受伤的事,几家大人们都送了些补品来, 宋南锦也当还这个人情, 感谢回去。 可也巧, 今日来家里送礼的, 除了宋家的人, 陆家人也派了人来。 这个陆意白, 宋南锦还有些印象。 之前他那说话做事的样子,倒还是个乖巧懂事的。 今日就是他带着礼登门的, 宋南锦只瞧着是他一人,想着陆家还真是会打算。 宋候知和宋云锦遵着宋父的话, 也是来给陆世宁和宋南锦送礼的,还说, 有空就回宋家去吃饭。 宋父想见见外孙。 本是冬至, 陆世宁该休假在家的, 今日一早起,陆世宁说要去见个朋友,晚些再回来, 也没见着陆意白。 想着, 陆世宁该是跟他不大熟的。 宋候知和宋云锦先来的,一见着廷哥儿, 也哄了他半日。 又说,宋金知也有身孕了,上次和孟如许回家来,她自己说的。 宋南锦也是替她高兴,只是陆意白后又来了,这一屋子的人,有不认识的,宋南锦也觉得不大自在。 不过陆意白是个很讲规矩的,宋南锦对他,倒是没那么讨厌。 陆意白进屋来的时候,见着是正宁堂内有人,一时失措,也不知道是该怎么称呼跟前的人。 宋候知抱着廷哥儿见着有人来,也不知道他是谁。 “瞧着这公子眼生,不知道是谁?怎么称呼?”宋候知还抱着远舟在玩,看着陆意白这人,一时还没反应来。 宋云锦也转了头来看,一个身着绿色长衫,外搭灰白色(gui,kui,都是第四声)袍,着黑色尖头靴,头戴方巾的白脸年轻公子。 一时,她竟有些出神。 “呃,我,”陆意白忽然有些紧张,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先跟他们行礼,这总也没有错的。 “我,陆大人是我的堂哥。”他口中所说的陆大人就是陆世宁,宋候知也是听明白了,哦了一声。 “原来你是我姐夫的堂弟啊。之前都没怎么听说过,也没见过。”宋候知倒是多话,宋南锦刚从厨房里出来,还带了些蜜饯点心,正好来佐茶。 “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他还有些怯生生的,也没擡眼来看着他们二人,宋候知又来搭了话, “我叫宋候知,是你这个堂嫂嫂的弟弟,你叫我候知就好了。” “这也是你堂嫂嫂的妹妹,宋云锦。”宋候知说着话,转眼来看了看宋云锦,她也规规矩矩的对着陆意白行了礼,看着是乖。 “嗯。”陆意白点了点头,擡头来看,见着宋候知怀里抱着的小孩,他又试探的问了一句。 “这是,是远舟吗?”他看着廷哥儿,他也转眼来看了他,小孩一笑,他也弯了弯嘴角。 “是啊,这就是我的小外甥。”宋候知还抱着他,宋南锦劝他坐,既然来了,那就吃了饭再回去。 “不知道你今天来家里,是要说什么事吗?”宋南锦抱过了廷哥儿,坐在了他的对面,虽然她是不大讨厌陆意白,但也不是很喜欢,也知道他是陆家的人,跟着她们,肯定也不是什么很讨喜的。 “呃,嫂嫂见谅,我今天来,是听着家中夫人和我嫡母的话,是想来看看堂哥和嫂嫂,还有远舟的。” “怎么说,都是一家人,是该,该来往的。”他是越说声音越小,明显是有些心虚。 宋南锦听后只是淡淡一笑,廷哥儿还在扒拉她,他这大眼睛转悠转悠的,实在是可爱。 “这话,是你家夫人和你嫡母教你说的吧?”宋南锦不是听不出来,这语气,实在是很像。 她一直看着陆意白,他没点头,但也没摇头,但这答案也很明显了。 “她们推你来,也是有心了。”宋南锦是该真笑她们如今这么花心思呢,还是笑她们这么用力,是真来维护两家的亲情呢。 “意白,嫂嫂也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陆家人的心思,不如这样吧,今天你就在家里多待一会儿,等着陆大人回了来,一切就都明白了。” 宋南锦也不想再多说其他的话,即使今天还是打发了走,以后也还是会来的。 陆世宁两次都还没见着他们,还是要自己见见的。 “正好,今天我这两个弟弟妹妹们都在,就一起吃个饭?今早厨房还去买了几尾新鲜的青鱼,正好做鱼羹。” “意白,喜欢吃鱼吗?”宋南锦突然这般热切,陆意白只都说听嫂嫂的,他都听话。 宋云锦在一旁只瞧了他几眼,说着他是陆世宁的堂弟,都是陆家的人,仔细看看,好似是有几分相似。 但这气质,却是很大不同。 陆意白看着是,更显内敛了些。 “之前没见过陆公子,不知道陆公子年纪几何了?”宋候知来了兴致,瞧着他这个模样,跟自己也是差不多的吧。 “我,我已有二十。”陆意白楞楞着回着他的话,看着宋候知,是很客气。 “哦。”宋候知点了点头,又道, “你还比我大一些,我该唤你声哥哥。” “不敢。”陆意白有些紧张,坐在这里,手心里都有些出汗了。 “既已成年,不知道陆兄表字是什么”宋候知这般多问,本是显得没规矩,但宋南锦还是由着了他。 “我,小字,许深。” “哦,许深是个好字。” “你只读过几本书,就知道这是好字了?”宋南锦话里有话,转头去看了看宋候知,他一挠头,只说,听着感觉是好字。 “陆许深?”宋云锦也小声的念了一句,也是觉得挺好听的。 他们还有的闲话聊,陆意白是真在陆家待至了晚上都还没走。 陆世宁,他是要见的,也是该见的。 …… 陆世宁今天去城外景云寺见了萧远鹤,他说要这段时日要去江南走一趟,但他也不说是为着什么事,陆世宁也不好多问。 算是时间,总要有好长一段时日才能再见了。 陆世宁之前做梦之时,忽然想起了一个东西,如今也正好,托他去拿了。 他在杭州有位自小玩耍的朋友,唤做陈小石,他家中行商,之前还来过汴京。 陆世宁忽然想起多年前离开杭州之时,他还留了些东西给他,好似,还落下了什么东西。萧远鹤如今去要,说不得能有些什么意外之喜。 陆父当年,或许给他留了些什么。 只是陆世宁之前一直避着,不想给他们惹来麻烦,也就未提这个事。 陆世宁将一块玉佩给了萧远鹤做信物,这个东西,是小时候,陈小石送给他的生辰礼。 这么多年了,他也还一直收着的。 萧远鹤只说,他可是真守信,这么多年都还留着。 要是换个人,说不得早就拿去典当换钱了。这样的东西,若是无用,就只是一块占地的石头罢了。 他此番去江南,是有要事,让皇城司里其他的人去,他也不放心,争来了这个机会,就不能轻易的放过了。 今日跟陆世宁吃过了酒,他过一日就要走了。他还告诫了陆世宁,如今王相那边对他盯的紧,他可得多注意些。 身处汴京之地,就要多长个心眼小心来提防着,他可不想等着回来的时候,知道陆世宁是又出了什么事,那这步棋,也是走废了。 如今是冬月,景云寺的好景色不多,等着萧远鹤离开了这里,陆世宁望着这有些阴沈的天,也好似感觉,心里是喘不过气来。 像是心上,一直都被一块大石头给压着的一样,就是到了这样的神仙清净之地,陆世宁也还是不能太安心。 去了正殿算了一卦,不是大吉之相,但也不是大凶之兆,还是,看不太清。 陆世宁在景云寺后山转悠了好一会儿,寻见了一处小山梅,看了会儿,待到了黄昏时刻,他才归家。 第212章 第两百一十二回 第212章 第两百一十二回 “如今是冬月, 我还说要给廷哥儿再做件衣裳呢,之前我阿娘给廷哥儿做了件夏衣,不知道廷哥儿穿着是不是觉得合身?”宋云锦跟在宋南锦身边, 问起了这个,宋南锦点了点头, 说着很好, 赵娘子的手艺很不错,她都还赶不上。 “小孩子长得快, 过了一年又是一个模样, 看着廷哥儿这般可爱, 我也想给廷哥儿再多做几身衣裳。”宋云锦说着这还笑, 小孩子就是这样招人喜欢。 “云锦要是喜欢的话, 以后也生一个吧。” “以后南锦姐姐, 也给小孩子做好些衣裳,给未来的小孩, 多留些好吃的好喝的。” “姐姐说笑呢。”宋云锦有些脸红,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廷哥儿很好看很可爱罢了。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你如今也到婚嫁的年纪了, 想着赵娘子也是在为你考虑了吧?”宋南锦压着了些声, 跟她说起了这个事, 家里,就还是她和候知还没说婚事了。 “我,我不知道。”宋云锦只是摇头, 这些事, 赵娘子其实也还没认真的跟她说过呢。 她父亲早逝,她其实想在赵娘子身边多待几年, 要不然,她一个人在宋家,其实也会很孤单。 如今赵娘子只有她一个女儿在身边,怕是舍不得。 “算了,缘分这东西,是强求不来的,其实快快乐乐的做个小姑娘挺好的,我也挺羡慕的。” “姐夫对姐姐这么好,姐姐还是想着出嫁前的日子吗?” “他是好,我也好啊,就像男女初见总是动人心魄的,我也只是,有些怀念以前罢了。”宋南锦说着便笑了几声,话还没完,筠诸是来跟她说,陆世宁回来了,听说是有客人来,他先去了正宁堂。 宋南锦也说等会就过去。 陆世宁才一进正宁堂来,只先瞧见了宋候知守在廷哥儿身边玩耍,还没见着宋南锦。 “姐夫?你回来了?” 宋候知眼睛快,看着陆世宁先喊了一句,陆意白回了头来看,他一瞧见了陆世宁,便立马站起了身来。 他本就是心里紧张的很,如今亲眼见着了陆世宁,他更是心慌。 “你是谁啊?”陆世宁倒也瞧见了眼前这陌生之人,不知道是谁,陆世宁看着他的样子,是毫无头绪。 陆世宁这会儿情绪不高,见着陆意白,他也有些冷脸。 “我,堂哥。”陆意白说话像是有些结巴一般,他没有擡头来直视陆世宁,陆世宁听着他喊了一句堂哥,立时,便也是知道了他是谁。 “是你啊。”陆世宁说了这话,像是突然泄了气一般。 “坐吧。”陆世宁的话音还很冷,没再去多看他,走去了宋候知身边,抱起了廷哥儿,沈默了会儿。 “呃,我去厨房看看鱼做好了没?”宋候知瞅着陆世宁的脸色不大好,借机想溜。 陆世宁点了点头,他自己去便是。 “堂哥?”陆意白也是觉得这气氛有些冷,还是主动的开口来喊了一声。 他已经很久都没见过陆世宁了,都快忘记他的模样了。只是这些年,他常从家里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了陆世宁的事,他一举得中,是光耀了陆家的门楣。 但多年未见了,总还是生分的。 “我跟陆家人,多年未见,情分不深,你这一口一个堂哥的喊着,我心里不大舒服,你还是叫我陆大人吧。” 陆世宁一直只看着廷哥儿,他刚刚已经玩了许久了,这会儿见着陆世宁,像是要困了。 陆世宁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他上手拍着廷哥儿的背,是要哄他睡了。 “是。”陆意白心里也是没个好滋味,不过他知道了陆世宁的事后,也猜着,见着了陆世宁,他会有这个反应。 “陆大人,我,” “既然来了,我也是有些话想问你,留下吃饭吧。”陆世宁尽力在保持着客气,本是想直接让他走,但还有的话问。 “是”陆意白点了点头,他就是留着来见陆世宁的。 剩下的,就只是小孩子的哭闹声,陆世宁让他自己坐会儿,他去去就来。 他抱着孩子出了正宁堂,去了南湘居。 宋南锦和宋云锦才是走来,正遇上了陆世宁。 这会儿,他的神色倒是还缓和了些。 “才说你是回来了?怎么?廷哥儿怎么了?”宋南锦看着廷哥儿,他忽然安静了些。 “他应该是困了,我去哄他睡了,就 过来。”陆世宁只说了这一句,宋南锦听出了他的意思,点了头,让筠诸跟着去了。 陆意白还在正宁堂内坐着的,她还是得去看看。 这样不好失了礼数。 陆世宁抱着廷哥儿回了正屋去,这屋里更暖和些,也是怕他受冷。 厨房里已经在备饭菜了,花厅里已经摆上了东西,陆世宁非是在正屋里多待了一刻才去了花厅。 今日他是个什么态度,相信陆意白心里也都清楚了。 今晚做了鱼羹,陆世宁本是爱吃鱼的,可是今夜,宋南锦见他吃的也不多。 “我之前事情多,一时分不出心来,竟然还不知道,你们是来了汴京?这么快就登上我家的门了?” “其他人,我倒是还没见到。”陆世宁让十焉给他倒酒,眼神冷淡,看着陆意白这样子,他忽然是想起了曾经在杭州的日子。 宋南锦暗自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客气些,别吓着人家。 陆世宁只对着她笑,示意她安心,他自有分寸。 “我,我知道这是有些突然,也是祖母和嫡母惦记着陆大人,要我不要忘记兄弟之间的情分,还是该来看看的。”陆意白看着手边这倒满的酒杯,有刻犹豫。 “哦。”陆世宁这样生疑的语气,有些明显。 宋候知和宋云锦也是觉得陆世宁有些奇怪,之前他们见着陆世宁,他总是很温柔的,如今看着眼前的人,他却是眼含冰霜。 “情分?呵呵。”陆世宁说完也笑,这笑的是好些勉强,宋南锦也看着是心里不大舒服。 “我倒是还记得,以前祖母对我们一家的情分,我都记在心里的。”陆世宁喝了一口,手握成了拳头。 “这么多年都未见了,如今一贴上了脸来说兄弟之情,我实在是有些受不住。” “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们两家之间的亲情,也觉得,没必要再说了。”陆世宁说话有些直接,宋南锦知道他是不大乐意来见,但听着他这般言语,还是有些惊讶。 他还真是当断则断。 宋候知和宋云锦更是惊讶,这不是亲戚嘛,怎么这般说。 总感觉这鱼羹的味道有些不对,这饭,是吃的不大舒服。 宋候知识趣的说天晚了,该回家去了,带着宋云锦就要走。 宋南锦示意枕簟去送送他们,如今还在下雪,夜深,小心看错了眼。 等着花厅里该走的人都走了,陆世宁遣走了厅里其他的人,如今就剩下他们,陆世宁是更不想装了。 “从今以后不用再来了,我跟你不熟,跟陆家其他的人也不熟,我们不是一家人,如今,也谈不上什么情分。” “来了汴京,也该安分些,我们往后不必多往来。”陆世宁一直冷着脸,说这话的时候,都没擡眼来看他。 如今伤心上了头,已是闻不见其他的味道,这鱼羹的滋味如何,陆世宁已无了任何心情来品尝。 陆意白也只是垂着头,陆世宁这般冷漠,也是情有可原,祖母和嫡母在背后是如何说过他一些难听的话的,他也知道。 他也知道,他这位堂哥,当初宁肯自己带人离去,也不肯低头弯腰,向着曾经对自己不仅没有施过恩惠,更是有过挤兑嫌弃的人低头求帮扶。 一走,毫无音信,便是七年。 七年之后,只是从州报上看见了那年新科榜眼的名字,是陆世宁,陆家人的心,开始望向了汴京,开始惦记起了他这位堂哥,这位陆家人。 他们到底是来求什么的,陆意白心里也甚是清楚。 “陆大人,我,我都知道。”陆意白这般神伤,宋南锦在旁瞧着,没说话,但看着,心里也是被揪着很难受。 “我只是,想来看看陆大人和嫂嫂是否安好,这也是,我的一点私心。”陆意白眼里有泪,怕是再多说一句话来,会更哽咽。 “没有必要。”陆世宁还是如此这般说。 “当初,我家,一遭落难,生死一瞬,我没有去苏州求陆家一口饭,一碗水,我和我父亲,不欠陆家什么。” “到了如今,我们也没有什么可再说的了。” “从此各自安好便是。”陆世宁说完,便转了头去。屋外雪落的声音更大了些,陆世宁这刻心,只是觉得凉。 再无其他。 “若是你今天听清楚了,那也请你回去,跟家中长辈道个明白。”陆世宁起了身,是没有其他话想再说了。 他拎起了桌上的酒壶,往自己这空酒杯里又续满了酒,手慢慢碰上 了这冰凉的酒杯,无奈的笑了一声,打翻了酒杯,拂袖走出了这花厅。 “四以,送客。” “是。” 陆世宁走至回廊中,感觉有些头晕。 见着这院中满地的落雪,有刻心伤。 寒风拂过了脸,雪落在了肩头和头上。 …… 陆世宁深夜还在祠堂里跪着的。 十焉在外守着,就是宋南锦来了,他也说了,是大人想自己待会儿,她还是先别进去了。 陆意白走的时候,宋南锦送他到了门口,她自然是跟陆世宁是一个意思的。 但他并非是木石之心,只是,七年之苦,他无法忘记,如今也很难,不会对陆家人心存芥蒂。 他不是恶意,只是,忘不掉。 陆世宁一个人守在祠堂中,耳边传来的都只是风声和下雪声。 宋南锦也睡不着,在廊中看了好一会下雪,枕簟劝着她回去,受凉了可不好。 宋南锦望了望祠堂的方向,知道他心伤,她心里的疑惑,如今也更是明显了。 今天她非要陆意白留着见见陆世宁,她是有个疑惑想弄明白,陆世宁对他的这态度,是更验证了她心中的猜测。 枕簟给她拿了披风来,宋南锦让她们都下去,她让枕簟又去叫了四以来。 如今,她想问个明白。 …… 深夜雪重风大,宋南锦收紧了衣裳,提着灯。 雪风一吹来,送来了一阵山茶香。 宋南锦擡头来看着这漫天的大雪,想着是这样的雪,她在汴京里,已经看过了好些年。 “娘子安好。” “娘子为何还没安睡?”四以走了来,听着说是娘子有事问他,他也只好来。 如今廊下就他们二人,宋南锦移了移灯,照清楚了他的脸。 他低着头,不敢直视。 “不知娘子唤四以来是有何事?”四以刚也还是守在祠堂外的,陆世宁一直没起来,他本想劝劝,但十焉也说,是劝不动的。 陆世宁意志坚定,就是要在祠堂跪一夜,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我有些话想从你这里,问个明白。” “是。”四以的眉目微微蹙着,听着宋南锦这般言语,他心里只觉不好。 “陆大人,是不是真的有事,还没说?”宋南锦的话音也稍冷,这般肯定的语气,四以都不知道是该说不是还是是了。 “这,娘子恕罪,小的愚钝,不知道娘子到底是在说何事?”宋南锦抿了抿嘴,还是该问的更清楚些。 “陆家当年出事,不是意外,对吗?” “陆大人,这么多年,一直在查当年的事,对吗?”冷风轻轻吹过,四以听着她这般说,心中一惊,手也在发抖。 还是这雪夜更冷了些。 他一时慌了神,不知道该如何作答。陆世宁曾经告诫过他们二人,这事,是绝对不能外传的,即使是宋南锦,和陆世微。 陆世微毫不知情,陆世宁也不想让宋南锦知晓。 “不说话,就是承认了?”宋南锦心中一沈,时到今日,她总算是更看明白了些。这已经是答案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之前说起陆家之前事的时候,他总是不愿意多说,总是躲避。”宋南锦的声音变小了些,忽而这会儿心里却是有刻轻松和畅快。 “娘子多想了,娘子恕罪。”四以赶紧跪了来,求她不要再说了,陆世宁不希望她知道,不希望她担忧。 “娘子,陆大人,是有自己的主意的,万事难说,还请娘子就当作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问过,四以也没有对娘子说过半句。” “娘子恕罪。”四以竭力的在求她,陆世宁隐忍不易,他不想背叛他。 “我知道了。” “这些都是我自己猜出来的,跟你没有关系。” “起来吧。”宋南锦拿手擦了擦眼泪,转了身去,这跟四以毫无干系,是她自己猜出来的。 “他一个爱画如痴的人,怎么会舍得烧了自己的画作?” “我也不相信他,真是那种为了前途富贵,蒙蔽了眼睛,丢了自己的心,甘心去曲意逢迎献媚的人。” “他是至诚至善的人,我都知道。”宋南锦看着这大雪纷飞的样子,感受到了这刻的寒冷,也明白了陆世宁的心。 “娘子,相信大人?相信大人一直都是至诚至善的人吗?”四以也察觉到她是哭了,但没有哭声,宋南锦也同样在忍 着。 “我一直都相信。” “一直都相信。”宋南锦叹了口气,陆世宁,只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在桥上水亭中作画的小公子。 “有娘子这句话,大人便安心了。”四以对着她行了礼,退了下去。 她一直都是相信的,相信他的真诚,相信他的真心。 就像这满天飞的雪花一样,总有自己的清白。 她也知道,陆世宁也是想自己静静心。 自己面对一会儿,会好些。 他还清醒,她亦明白。 陆世宁整个人都很楞,就像是个呆子一般,看着上面立着的牌位,脸上的泪痕还有痕迹。 眼睛还红着,这长长漫夜,何时才是个见光之时。 陆世宁把握不准,他也还是在试探。 旁边的火盆中,已经烧过了一阵,纸钱的馀烬还躺在里面。 陆世宁直跪到了五更天始,十焉和四以轮番来劝了他很久,这会儿才扶着他回了书房去。 正屋早就歇了灯了,宋南锦也知道他肯定不想让自己看见他这模样,也识趣的不让人来请他回正屋。 但宋南锦也让人备了些好用的酒药送去了书房,还留了个食盒,里面有点心蜜饯。 怕他会饿。 陆世宁回书房去,都看见了。 他以往睡过的床榻,好似也加了床厚被褥,陆世宁躺着的时候,心里也有份甜。 知道她总还是惦记自己的,陆世宁越想着她的好,也越觉得,对不住她。 是他不够坦诚,还有私心。 一闭眼,陆世宁想着了江南四月春时,心里也有股泉流,在暖着他的心。 如今还是寒月,春时,还早。 第213章 第两百一十三回 第213章 第两百一十三回 十二月探梅。 陆世宁昨日画完了山茶图给宋南锦, 就当作也是给她的生辰礼了。 十二月十七,是宋南锦的生辰。 冬月伴梅出生,有一阵梅香。 十五这日, 宋南锦却是收到了一封信。 是西京来的。 给信的人,还是谢清梨。 说是老夫人不大好了, 病是有些重, 临死之前,十分想念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 昭阳郡主是自己最小的最可爱的女儿, 如今念着她, 也是念着了宋南锦。 大致之意便是如此, 宋南锦没说什么。 本来就是再无了关系的人, 如今又何必再多想着呢。 前时之语, 有多绝情狠意,如今便有多委婉求情。 宋南锦收了信, 一时都还未有决断。 一时失神,宋南锦将信放在了账本中, 陆世宁回家来,帮她算账的时候, 也看见了。 “倒是言辞恳切, 不像当日行那般低劣之举的模样。”陆世宁很认真的看了这信, 宋南锦瞧着他的样子,想起了之前因为曹庭之和尹兰蕊的事,牵扯到了郡王府的人, 陆世宁话里话外, 是有意的要扯到他们身上去,那时候, 宋南锦便是起了些疑心。 “怎么?你也是觉得,他们说的是很真切了吗?”宋南锦研着墨,问着了这个。陆世宁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这样的说辞,你就是要我给你写,我还能写的更可怜些,用词更凄惨些,你想要吗?”陆世宁收好了信,放进了一张书页里。 “我只是觉得,根本就没有必要罢了。”陆世宁对着这种想用简单几语就想撇清自己的干系之举,有些不屑。 “就算是囚犯,也知道在行刑之前,多掉两滴眼泪来博同情呢,难道审案的官员见着他落泪了,就不会处置他了吗?”陆世宁手中执笔,还在账目上勾勾画画的。 “人人若都如此这般,国法何在?”陆世宁的意思,宋南锦是听明白了。 只是,她即使是有一刻心软,也只是暂时的。 过去的事,她也没有忘记。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只是看看,不会多理他们的。”宋南锦手有些酸,放下了墨块,拿着帕子在擦手。 外面的雪还小了些,倒是没听见更大的落雪声。 “阿锦,我不是想将我自己的主意说给你听,也要你去这样做,我只是觉得,这样很没有必要。” “但是你若还是顾忌着郡主娘娘和郡王府的关系,我也还是会支持你的。”陆世宁朝她点了点头,他虽不想是多搭理,但也不想伤了她的心。 “我都知道。”宋南锦放了帕子在一旁,拿过了账目来看。 “即使是她真病重,不会久留了,我也只是会略尽哀思罢了。” “毕竟郡王府,害死了我弟弟,我如此想着,还是心里不大痛快。”宋南锦的话音低了些,都是往事了,可如今想着,还是像在眼前一般。 因为宋谨时一事,那时候,郡王府势大,宋父官途困难,实在是难以举案。 郡王府的手段,也不是他们能掌控的。 “我知道。”陆世宁也叹了口气,握了握她的手,想安慰她。 昭阳郡主刚嫁到宋家之时,汴京城内风言风语也是不止,宋家,宋父那时虽已是考中进士,但官小人微,总是不如老夫人的眼。 宋家有万贯家财,这些年来,暗地里还给过郡王府不少。 南安老郡王去世后,自己的儿子承袭了爵位,可惜,人不中用上进,官职不高,这么多年来,郡王府已经渐渐的是没了往日的荣华。 也是,如今成了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子罢了。 陆世宁去拿了一盘蜜饯来,宋南锦看他这么乖,也笑了笑。 “算了,不说这个了。这事就不管了,反正,我也不想多看了。”宋南锦从他手里接过了蜜饯,陆世宁嗯了一声,他听她的。 “其实吧,我也觉得,老去纠结这些,也没什么用。” “就像,我不喜欢陆家其他的人,就也不想去多理他们啊。”陆世宁挨近了她的身边来,握着她的手,想教她画画。 “作画静心,不如试试?”宋南锦的手中握着笔,随着他的手动,在白纸上画了个花样。 就是梅花。 “阿锦,其实我还是有个问题想问问。” “说。”宋南锦的眼睛还落在这刚画的梅花上,陆世宁缓 了缓,又道, “那个谢姑娘,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陆世宁边画着梅花边又说,他这般言语,宋南锦还没明白他到底是想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 “这个谢姑娘,明明跟你是不太亲厚,为什么郡王府一有什么消息,她总是不忘记来告诉你?” “真的是为了那几分亲情吗”陆世宁是对她有几分戒心,虽还未见过她,但总觉得,她这样做,很奇怪。 “你之前不是说了吗,昭月郡主是岳母的姐姐,谢清梨比起你来说,倒是跟郡王府往来更多些。” “难道她会不知道老夫人之前是不大喜欢岳母和宋家吗?” “她不知道你和郡王府,是没有关系了吗?为什么郡王府一有什么消息,她还是这么急着来告诉给你?真是为了那点情谊?” “你这么说,反而是觉得她很刻意。“ “郡王府之前年年来宋家送礼,其实我也很不明白。”宋南锦停住了手,陆世宁这般说,其实也很刻意。 “阿锦,你别多想,我是有些担心。” “你之前生孩子的时候,不就是因为她们来见了你,耽误了你吗?我也是怕这个谢姑娘,其实是不怀好意。”陆世宁的脑袋搭在她的肩上,声音很低,他也只是假设。 “我知道。”宋南锦偏了偏头来看他,回想起之前的事,那夜确实很险。 “我跟她确实是如今少有往来,就是见着了,也不会多说几句话。没事的,我又不傻,难道会由着她真来欺负我?” “是,娘子很厉害。”陆世宁含着笑,又说再画两枝梅花。 “之前的山茶图,你喜欢吗?我是当作生辰礼给你的。” “所以你就又打算送我一幅画?”还是只有这一幅画?宋南锦没有再多问,陆世宁当然是否认了。 “这只是其中之一啊,我要是就只给你送幅画,那不显得太不诚心了?”陆世宁心里有主意,他已经想好了。 “你想吃什么好吃的吗?我也可以给你做。” “你?你还会做什么其他的?除了鱼粥?” “我,我可以学啊。” “得了吧,你别把厨房给烧了就行了。” “好吧。” …… 三月开春。 景云寺的玉兰花开的不错,陆世宁抽空跟宋南锦去城外上香赏花,正好陆世微回了家来看他们,也跟着去了。 正殿内,陆世宁和宋南锦先去拜了拜真人,为郡主娘娘和宋谨时添了灯,上了香,就说要去后山看看。 陆世微去系了福带,一整颗玉兰树,粉白的花朵,上挂着红色的一根根福带,甚是好看。 陆世微跟着他们才是要往后山去,才走至石阶处,就这么不巧,他们三人就遇上了陆家的人。 陆意白先瞧见了陆世宁,他今日本是不想来的,陆家如今,时常去打探陆世宁的消息,他也阻止不了。 陆世宁擡眼来瞧着他们,这脸色是一下就变了。 他牵着宋南锦,喊着陆世微,就是要走,可这陆夫人却是直接喊住了他。 陆世宁停住了脚,没转眼来,宋南锦也是心觉不快,握紧了陆世宁的手,没对着他们行礼。 春日好风光,宋南锦擡眼来瞧陆世宁的模样,他冷着脸,是不想说话。玉兰树上头的白天透着明媚的太阳光来,洒在身上有些暖和。 “今日竟这么巧,赶着一起来上香见真人?” “世宁怎么瞧着这么隔生?都不跟夫人我打个招呼?”陆世宁听着她说话,也转了头来看。 这陆夫人,身边还跟着好几个人,不过大多他都不怎么相熟。 宋南锦是看清楚了这些人,李湘春扶着陆夫人,身边还跟着陆意白和两个姑娘,这两个姑娘,宋南锦之前也见过的,但印象也不深。 “哼,一早出门来,就寻了个晦气,可是太巧了。”陆世宁连着哼了一声,说着这话,可是毫不客气,宋南锦握紧了他的手,用了些力,想说他还是给些客套,别这样说。 陆世微听着陆世宁,虽是惊讶,但也只是站在他身边,没有说什么。 “陆大人,我有些话想跟你说。”陆夫人也没多在意陆世宁刚刚说的话,只当他是在出气了。陆世宁没应声,他没什么话可说的。 陆夫人见他一直冷着不言语,又说,是关於他父亲的事,她是有话跟他要说。 陆世宁一听到这里,脸色也变了,他看向面前这位陆夫人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和起疑 。 陆明清的事,难道是还跟他们有关系?宋南锦很敏感的察觉到了陆世宁手上的力就松了不少,借机来说了话。 “后山的风景不错,不如堂嫂嫂带着两位姑娘跟我和世微去看看?”宋南锦松开了陆世宁的手,想来他是不希望她们在的。 李湘春偏头来看了看陆夫人,她也点了点头,她想单独跟陆世宁说会儿话,她们自己去就是。 “意白,你也去。” “是。” 他稍稍的低着了些头,听完了她的话,便也跟着去了。 陆世微有些不大放心,陆世宁眼神示意她去就是,他会处理的。 今日来这里上香赏花的人也不少,陆世宁擡头往天上望去,都还能瞧见好些风筝飘在空中。 …… 玉兰树下,陆世宁和陆夫人站在这里,眼神都看向了山下的风景。 “这么多年都未怎么见了,没想到,陆大人如今这般年轻有为,真不愧为是你父亲的儿子。” “你父亲不过是个庶子,可在陆家,怎么就是庶子这般能干?连着陆大人,这可真是光耀了我陆家的门楣啊。” 陆夫人的话也是有些冷,从陆家前几代人开始,嫡子,偏偏就是不大起势的那个,陆明清是这样,如今陆世宁是这样,连自己这一房,也是陆意白这个庶子如今还能读书中举,她自己的亲生儿子,陆家大房的嫡子,却不是个读书做官的料。 她还真是觉得邪门了。 这是中了谁的咒? “哼,夫人可是说笑了。” “你自己的儿子不争气,见着别人得势,反倒还要过来责怪是他人太优秀了,阻断了你儿子的路了?”陆世宁也毫不生怯,根本就没将她视作什么长辈。 “世宁倒是觉得陆夫人还是有些心计手段的,要不然,又怎么能跟齐晋郡公府攀上姻亲呢?”嫁过去的便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她口中的长房嫡女。 “如今夫人也得势来汴京了,这样的手段,世宁也很佩服。”陆世宁一直背着手,说话的眼神都没转过去。 陆夫人心里不大舒服,陆世宁本也是该叫她一声伯母,可陆世宁心中是早就断了与他们的关系,实在是喊不出口来。 “陆大人如今是春风正得意,瞧不上我们这些落败亲戚也正常,我们心里又能有什么怨言,又敢有什么怨言呢?” 陆世宁没搭话,若不是她刚刚提了一句陆明清,他都不想多看一眼。 “当初,你家出了事,我还真就以为你们都死了。”陆夫人是也在回忆,当时,杭州,可是传了好一段时日。 “没想到啊,陆大人福大命大,如今又还是天子门生,朝廷官员,这可真是陆家的福气。”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若只是些无用的废话,那我也不需要跟你在这里浪费心神,浪费功夫了。”陆世宁有些没耐心,但还是保持着一股冷静模样。 “若是夫人觉得如今可以在我跟前多念念陆家亲情,便想着日后就可多往来,那世宁还是说,大可不必。”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再说的了。” “日后也不用这么费心了。”陆世宁转身来浅浅的揖了揖手,拂袖就要去。 陆世宁说完话,直接去了后山。 陆夫人留在原地,还没缓过神来。 “想着他是会没有好脸色的,却没想到如今这脾气这么大哼!” “老天爷可还真是瞎了眼了。” 玉兰花的香味还绕在鼻尖,陆夫人舒了口气,才也走下了山去。 宋南锦和李湘春走在前头,陆世微和陆意白走在一起,却也是没什么话说。 之前陆意白还没见着陆世微,想着他们兄妹俩或都是一个脾气,便也不好张口来多说什么了。 “今天在这里碰着嫂嫂们,可也不只是巧吧?” “我是觉得,陆家这眼睛,如今是不是都一直盯着我们的呢?”宋南锦倒也是客气,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都还是挂着笑的。 这李湘春,宋南锦见了她两回,光是看她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宋南锦也看得出来,她很听陆夫人的话,真是温顺。 “这,弟妹是说笑了。”她没有承认,宋南锦也不再强求了。 “之前让意白回家,跟嫂嫂和夫人说个清楚,可是如今,我是不知道到底是他的话传的不够清楚还是嫂嫂和夫人听了话,还是没有明白我们的意思呢?” 宋南锦这话问的直接,这李湘春只是犹豫,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她们哪里是不清楚,只是如今到了汴京来,日后她们这一房的前途都还是想靠着陆世宁的。 她们的面子丢一点就丢一点了,可是这家族前途可是要紧。 “我和陆大人,其实如今对着陆家人,是没多想往来的意思了。还希望嫂嫂今日能更明白些。” “刚刚陆大人那样子,那脸色,嫂嫂也都看见了,我也是不想惹他不痛快。” “你我都是宅中妇人,都应该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的。” “若是官人不快,那我们做娘子又能松快到哪里去呢?对吧?”宋南锦没再跟她绕弯子,李湘春是个不能自己做主的人,那就让她再去传话也好。 最难对付的是那个陆夫人,她虽看着是个面善之人,但是话里话外的,总是不好直说。 “是。” 李湘春也点了点头,宋南锦刚刚那话,可是说到了她心坎里,若是官人不快,她这个娘子,又能轻松到哪里去。 陆意乔是她的官人,却也不是个安分的。 她也是苦恼。 “弟妹刚说的也很对,我知道了。” “今日赏花也够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意白,跟嫂嫂回去了。” “是。”陆意白转身行了礼,就要跟着李湘春走。 陆世微也回了礼,跟在宋南锦的身边,看着他们牵着两个姑娘也走了。 “嫂嫂,哥哥不会生气吧?”陆世微也是担心这个,陆世宁刚刚那脾气,她也是少见。 “没事的,放心吧。” “等会儿回去的时候,我们去买条鱼,去哄哄你哥哥。” “好。” 第214章 第两百一十四回 第214章 第两百一十四回 四月春雨更多了些。 三年一考的科举, 如今也是到了揭榜的时刻。 宋候知得中二甲进士,十一名。 沈家,沈惊蛰也得中二甲进士, 第七名,倒是沈京宴还差一点, 没考中。 清明时节左右发的榜, 陆世宁和宋父,陪着宋候知和大娘子一同去看的榜, 知道他考中了, 宋父那是高兴得直接要跳起来了。 赶紧又说, 这还是多亏了宋候知有陆世宁这个好姐夫在, 又是教他读书, 解惑, 点拨,又是给他上好的笔墨东西, 还给他找着了沈家这个好学塾。 宋父那是拉着陆世宁的手,简直是要夸得陆世宁只是想在地上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躲。 宋父一直将陆世宁认作, 是宋家的福星,这一看, 果然就是啊。 自己的好女儿有了个好归宿, 自己的儿子如今也得中, 宋家往后的前途是更好了些,就差点是希望陆世宁是他自己的亲儿子了。 又借着清明节是陆世宁的生辰,宋父拉着陆世宁回了宋家去, 好好的摆了几桌席面, 也是一同庆祝了。 陆世宁和宋南锦带着小远舟在宋家待了一天,廷哥儿都快两岁了, 现在都能走路了。 宋父抱着小外孙,是乐得很。 大娘子知道宋候知的事,也是高兴的紧,还去叫了宋金知和孟如许来,这个孟如许也是个能干的,名次倒还是高些,二甲第三名。 如今双喜临门,她一见着了这些孩子们,那脸上的笑,就没退去过。 一群孩子们还在正堂内说话,一群孩子们都看着远舟,陆世宁就坐在旁边,只是看着。 “这远舟是太可爱了,这大眼睛,真是水灵。”赵娘子也抱了抱这远舟,这小孩总是讨喜的。 宋云锦握了握他的小手,他还对着她笑呢。 陆世宁坐在旁边,吃着蜜饯,没搭话。 孟如许也去逗了逗远舟,他还惦记着金知,她如今有身孕,凡事他都得多看顾着她。 今日本是说要孟母和自己的弟弟妹妹也来的,但孟母还是觉得,多去给亲家添乱也不好,他们自己回来就是。 该送的礼,孟母也早就准备好了。 花厅里已经摆好了席面,众人都过了去。 宋父和大娘子也是特意为陆世宁做了些杭州的菜式,挨着清明,还有好些团子可以吃。 …… 花厅里,有不少的青瓶里,还插着了柳枝。 看着这一堂绿春,陆世宁是颇念着杭州。 “贤婿啊,你看,这如今是个好日子,家中喜事也多,今日要多喝些。” “好。”陆世宁点了头,这时间是晃的快,他如今已是二十八的年岁了。 自地方上回汴京来,他也在汴京里待了有三年了。 陆家的事,现在也可以见个明白了。 陆世宁有刻出神,宋父只让宋候知去给陆世宁倒酒,一定要记得姐夫对他的提拔之恩。 “快,给你姐夫满上,你姐夫为了你读书的事,那是多上心啊。” “是。”宋候知如今的腰杆也更直了些,之前他是有些怕陆世宁,怕自己的水平太低,他会瞧不上。 可是如今,陆世宁让他摇身一变,如今也能成为朝中官员,跟着之前比,那可是一个天下一个地下,他也还是念着这个恩德的。 “多谢姐夫平日里对候知的提点和点拨,如今候知考中,也足可见姐夫是个好先生,好夫子。” “就是以后去开个学塾教书,也必定是个好老师,好夫子。”宋候知也不知道在胡说些什么,宋父让他闭嘴,后面这句,就还是不说了。 “哈哈。”陆世宁忽然一笑,他说的也或许没有错,他日后若是去教书,会尽力做一个好老师的。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 “其实还是靠你自己的,我也不过只是顺手罢了。”陆世宁是说的客气,宋父连忙摆了摆手,他这个儿子,他自己很清楚。 如今若不是因为陆世宁的关系,他怎么能去那么好的学塾,怎么能享受到别人不能享受到的资源。 “他啊,还是要时刻督促着,才能上进,跟贤婿这般意志坚定的人,还是不能比的。” “候知也是个聪明人,如今可见,也是个好苗子。”陆世宁可是真不想让候知多心,还是自己有番真才学,才是能得中的。 “日后还是有个好前程,那也还是候知自己挣 来的。”陆世宁的话很鼓励他,宋候知那是心里很乐。 寒食清明节,不宜生火,大多都是冷食。 陆世宁喝了些麦粥,吃了几个春饼,也就没再吃什么了,突然是胃口不大好。 用过了饭,陆世宁和宋父去了家中祠堂拜祭,几个孩子们跟远舟在院中踢球玩。 赵娘子和宋南锦坐在廊下,看着他们玩,是忽然有话想跟宋南锦说个明白。 新做了杏花糕和桃花酿,味道是很好。 “最近家中喜事颇多,也很好。”赵娘子跟她聊着话,宋南锦也点了头,最近确实都是喜事。 “赵娘子,像是有什么话想跟南锦说个明白?不然直说吧?”宋南锦手里还拿着几个扇面,这都是赵娘子亲手做的。 “哎,也无非就是操心着儿女的事。”赵娘子低头笑了笑,她要说的事,也确实是为宋云锦操心的。 宋南锦听着她这话头,立时也更明白了些,她转头去看了看还在陪着小远舟玩耍的宋云锦,应该是想说婚事吧。 但是为什么要跟她说。 “云锦也是到了该婚嫁的年纪了,南锦也正是想问问赵娘子,心中有没有合适中意的人啊?”宋南锦是还更直接些,说到这里,赵娘子就是来叹气。 “之前其实是看了几家,但还是觉得不大合适。” “这人嘛,有图钱财的,有图富贵荣华的,有图虚名的。” “但要找着一个哪里都合适的,还是不容易。” 赵娘子放了手中的东西,端了茶杯来,喝了一口,润了润嗓,才又继续道, “我也正是为这个事发愁,依着我的意思,我还是想要找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品端正的。” “要是还有功名,那也就是锦上添花。”若是没有,人好就行。 “我如今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忧心云锦日后能不能过的好。”赵娘子的话里满是担忧之意,宋南锦自然也能明白。 她阿娘,也是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了,自然也是希望她过得好。 可也还是幸运,陆世宁对她是真的很好。 这么久了,陆世宁从未真的跟她发过脾气,从未真的跟她说过一句重话。 倒是有时候,她自己还要去欺负陆世宁。 但他也很宽容她。 “赵娘子的意思,南锦很明白。” “赵娘子这般跟我掏心说,是希望南锦帮什么忙呢?”宋南锦还没明白,赵娘子犹豫了片刻,才是又跟她说了实话。 …… 夜深时分,陆世宁和宋南锦带着远舟,坐着马车,才是要回去。 这个日子,是陆世宁的生辰,他也收了不少的东西,宋父又送了好些,后面那驾车上,都堆满了。 陆世宁深深的吐了口气,今天是费足了精神,下午的时候,跟宋父还下了几盘棋,宋父还有件事,希望陆世宁能帮忙牵个线。 陆世宁当时听着的时候,都有些被惊到了。 小远舟也是跟他们玩久了,现在也是很困了,陆世宁刚哄着他睡,廷哥儿这会靠在陆世宁的怀里,正熟睡着。 “我有话跟你说。” “我也有话跟你说。”陆世宁和宋南锦一同都有话说,他们转眼对视着,忽然一笑。 果然是夫妻,很有默契的。 “那你先说。”陆世宁让了她,看来是心里都有事,那她的事先紧要些。 “我,”宋南锦手里摇着扇子,是话到了嘴边了,突然还不知道再怎么开口。 她也是觉得,这事很惊奇,她也是不想给陆世宁添麻烦。 “算了,还是回去再说吧。现在廷哥儿都睡了,免得把他吵醒了。” “好。”陆世宁点了头,那就回家再说。 廷哥儿睡的熟,一路抱回去都没醒。 筠诸和枕簟守着廷哥儿,也是该休息了。 陆世宁和宋南锦回了里屋,才是有空来说话。 “刚刚你到底是想说什么事啊?很急吗?”陆世宁解了外裳,就坐在床边,看着宋南锦,在梳头发。 “我,”宋南锦看着铜镜中的脸,终於是又开了口。 “今天赵娘子找了我,跟我说了云锦妹妹的事。”宋云锦,哦。陆世宁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宋云锦。 “不过她有什么事啊?”陆世宁靠在床边,手里扒拉着这帷幔,这能是什么事啊。 “赵娘子担心云锦的婚事,就托我说说,看看你是不是还认识什么青年才俊,跟 云锦说一门合适的婚事。”宋南锦卸掉了钗环,换了衣裳,也坐到了他身边来。 “怎么也是这个事”陆世宁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又不是月老,怎么管得了这么多的婚事呢。 “什么”宋南锦想着他刚刚也说,他也有件事,便也问了。 宋南锦刚坐下来,陆世宁就挨近了她的身边来,抱住了她。 他靠在宋南锦的肩头上,也要说今日宋父跟他拜托的事了。 “午后岳父找我下棋,也跟我说了候知的事。” “他如今中榜考中了,也是该考虑考虑婚事了嘛。”陆世宁闭着眼睛,声音里带着些倦意。 “那我爹,是想让你做什么?”宋南锦微皱起了眉头,听着又是有事,心里其实没那么松快。 宋南锦握着他的手,感觉他是困了。 “之前宋候知一直在沈家上学,舅舅如今还有一女儿未嫁,所以岳父,是想拜托我去沈家跟舅舅说说,他想让宋候知求娶沈家的沈白露。” “啊!”宋南锦听后很是惊诧,居然是这个事。 “那你答应我爹了”宋南锦连忙追问,陆世宁轻轻的嗯了一声,他自然是愿意帮忙的,为着两家的情分嘛。 “只是,这样的事,也不是我去说,就能行的啊,万一沈家不愿意呢?我又不能强求。”陆世宁只是顺嘴应了一声,至於到底能不能成,这也不是他能决定了的。 宋南锦听后沈默了会儿,今天他们俩还真是撞到同样的事了。 “我爹,还真是,如今真会打算,就跟个千年算计的老狐狸一样。”听着宋南锦这样说着宋父,陆世宁笑出了声来。 “你还真会说。” “岳父,也是为自己,为自己的儿女,为了宋家谋划,我都明白的。” “我父亲也是如此这般。”陆世宁没多想其他的,就顺嘴答应了,去沈家走一趟就是。 “陆世宁,我只是觉得,将所有的担子都放在你身上,我也会觉得你辛苦的。”宋南锦在意的不是宋候知到底要娶谁,只是宋父这样拿着旧情来请他帮忙办事,宋南锦也是觉得不太合适了。 “我不是在意宋家往后到底会怎么样,就像你说的,前程都是自己挣出来的。” “我爹老是这样拜托你,我也觉得不大合适。” “宋家的前程,难道往后还是要只靠你吗?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宋南锦的声音也有些低,但陆世宁听懂了她的话。 他上手去摸了摸她的脸,又道, “阿锦,别多想啊。这也没什么的,这也还是我力所能及能去办的。” “我也有段时日没去跟舅舅好好聚一聚了,我就去走一趟,顺道说说。” “没什么的。嗯?”陆世宁揽过了她,抱着她坐了许久。 “人生在世,哪里真的有自在的时候,不是都一样吗?” “其实我也明白岳父的考量,若是沈家和宋家真的能结亲,不也是个好事吗?”宋南锦靠进了他怀里,觉得心累。 “陆家的人,时常来烦你,宋家这头,又有事来求你,陆世宁,你若是真的觉得很累了,不想去做,那你交给我吧。” “我可以去跟他们说,娘子也可以保护你啊。”宋南锦抱紧了些,陆世宁淡淡一笑,他怎么可能真的全都让她来管呢。 他是做大树的,怎么可以躲着呢。 “没事的,你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 陆世宁缓了缓神,事情虽是多,但只要一件一件的理清楚,一件件的都解决了,那也就没什么事了。 “陆世宁?” “嗯?” “没什么。”宋南锦还是止住了话,她知道陆世宁背负了很多,陆家当年的事,他楞是隐瞒的很好,若不是她起了疑心,他怕是还要一直瞒着她到底。 “休息吧。” “好。” 第215章 第两百一十五回 第215章 第两百一十五回 五月十一是廷哥儿的生辰, 陆世宁是还要办公,但也答应了宋南锦,今天会早些回来。 宋南锦不想耽误他的事, 就说晚饭给他留着就是。 本是个喜事,陆家的人又上了门来, 还带着礼, 宋南锦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今人家是来道喜的,家里还有其他客人在, 宋南锦也不好说就赶了她们走, 别人还看着呢, 丢了家里的面子就不好了。 陆世微和明商陆也瞧见了她们, 明商陆却是不熟, 只是见着陆世微的神色也不好, 终於是明白了之前陆世宁的脸色为何那样了。 陆世微也没怎么搭理她们,就去看了看廷哥儿, 他坐在床榻上,守着身边一堆的小玩具, 可是自己还在乐。 宋南锦挂着假笑,总还是觉得她们很会挑时候, 这会儿, 陆世宁就是不在家里。 陆夫人和李湘春就说是来给陆远舟送礼的, 孩子都两岁了,她们也是想多看看。 毕竟也是陆家的孩子。 宋南锦让筠诸上了茶,示意陆世微将孩子抱出去玩, 她们自己说会儿话。 陆夫人端起了茶来喝, 这是杭州的龙井茶,她闻着茶香, 就也猜出来了。 “不知道今日夫人和嫂嫂也要来,要是南锦怠慢了,可别见怪啊。”宋南锦连礼都没行,坐在主位上,说起这话的时候,话是更冷了些。 外头还有些客人,宋南锦不想这个时候跟她们翻脸,还是秉着客气的。 “哪里就怠慢了,陆大人和宋娘子还能让我们陆家人进这个家门,不也是客气了吗?”陆夫人先开了口,又示意李湘春将她们备好的生辰礼拿出来给宋南锦,怎么也是她这个陆家长辈的心意。 宋南锦没多看,就让筠诸先放去了一边,就是有什么稀奇的玩意,她也根本不在乎。 “陆夫人这点心意,我都知道了。”宋南锦也没多馀的心思在这里,她们还不如自己回去的好。 俞娘子带着红豆在跟远舟玩,本还说是想过去看看宋南锦,可是听着说是正屋那边有人在跟她说话,俞娘子也不好去打扰,还说再等等。 红豆牵着小远舟的手,又说要去看鱼。 “哎哟,我也是看着远舟这个孩子,是真觉得,陆家这二房一辈的人啊,其实子孙不旺。” “陆世宁的父亲那时还在的时候,家里也只有陆世宁和陆世微两个孩子,我之前也是觉得,这一房人丁不旺,子嗣不盛。” “你说说,陆大人如今也是二十七八的年纪了,膝下,却还是只有远舟这么一个儿子。” “这妇人之间,说句难听的话,这不也是你这个大娘子的失德吗?”陆夫人一连说了好些,宋南锦也是被她说的发懵,可她身边的筠诸和枕簟是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说陆世宁如今膝下孩子少,都是宋南锦这个妻子的失德吗。 端着陆家长辈的架子,一天天的过来摆谱,又不是自家娘子的正头婆婆正头嫂嫂,她们哪里来的脸说着这些话。 筠诸也是有些气,端着茶盘,也是要来说一嘴。 “夫人你这是,”话还没囫囵的说出口,宋南锦一把拉住了她,她们是故意来这么说的,就是想瞧见宋南锦气急败坏的样子,又怎么能这般的如她们之意呢。 “陆夫人说的,没几分道理。”宋南锦虽是神色还淡定的,但无论如何,听着外人来说着这些事,总归是心里还是不大舒服的。 “陆夫人这心,也是放的真宽啊。” 宋南锦尽力的在平定自己的心,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 “陆夫人是觉得,我该给陆大人纳几个妾室在家里?好为陆大人开枝散叶?”宋南锦顺着她想说的话说了下去,果然这陆夫人也是点了点头,还是夸她聪明。 “我想着,你也是郡主娘娘的女儿,高门显贵,怎么不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陆大人这一辈,如今可是陆家家族的前途指望,陆大人这膝下,是该多些孩子,这才是对啊。” “这陆大人的父亲,当年不肯纳妾,也是受了陆家人的训斥。你如今也是陆家媳妇,总该明白这个道理的。”陆夫人这些话说的倒是溜,宋南锦转眼去看了看她身边还站着的李湘春,这陆夫人可是她的正头婆婆,想来,她这个媳妇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毕竟有这么一个婆婆,每天的心情能怎么好。 “这个道理,天下人都知道。”宋南锦回着她的话,极力镇定,不过她还是真想将手中的这茶杯,扔在她的脸上 。 “只是这些事,都还用不着陆夫人如今这般来跟我说吧?” “毕竟,您也不是我的正头婆婆,喊您一声夫人,不也还是客气吗?”宋南锦话里也不让,这话一说出,她心里也舒服了些。 筠诸和枕簟也是舒服了些,本来就不是,陆大人根本就不想多见她们。 “是,你这话是也对,毕竟我不是你的正头婆婆。” “但我也是为着陆家考虑的,如今陆大人在朝中得重用,想来也是顾念着往日亲情,我这般来为他考虑些,不也是应当的吗?” “哪个男人不喜欢自己身边多些自己的孩子呢?” “按着规矩,不说外头的人,就是宋娘子身边的这两个丫头,就是陆大人要收了去,宋娘子也还能多说半句不成?这不是落着了一个善妒的名声吗?” “可不是说,高门贵女,也就这点气量?”陆夫人这两句话,就像两把刀子一样,此刻是狠狠的扎进了宋南锦的心里,她的手在发抖,都差点没端稳这茶杯。 筠诸和枕簟更是又气又恼,枕簟及时的转头来看了看宋南锦的脸色,这不是存心的来恶心她嘛。 她怎么会有,怎么敢有这样的心思。 筠诸掐着自己的手,没说话。 陆夫人见着宋南锦没再多言,想着是她心里哽着了,也淡淡的笑了笑。 这高门贵女,果然也是就这点气量。 李湘春在旁站着,本还以为宋南锦也能好好的怼一怼她这个婆婆,可见她,也被这么一两句话气到没了端庄的样子,敢情也是个纸老虎。 但她,还是有些感同身受,宋南锦这个滋味,她也是经历过的。 …… “大人?”枕簟还忙着安慰她,一擡头来瞧,陆世宁就站在门口。 “你?”宋南锦见着他也是很惊讶,他不是办公去了吗,怎么就回来了。 “哟,陆大人,才说着你,就瞧见了?”陆夫人的反应倒是更快,也不管陆世宁此刻的脸色是有多难看,自己的脸皮足够厚就行了。 “下人都出去。”陆世宁进了屋内,就要打发其他人走。 宋南锦还没开口来说话,陆世宁坐在了陆夫人的对面,她也是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又听了多少。 屋内就剩下了宋南锦和他,还有对面坐着的陆夫人和李湘春。 十焉和四以守在屋外,已经做好了送客的准备。 陆世宁早就吩咐了平日里侍奉在宋南锦身边的绿参,若是陆家人趁着他不在家的时候,过来为难宋南锦,就要及时的来跟他身边的人说。 陆世宁今早听着消息,又找着个儿子过生辰的借口,请了会儿假。 宋南锦回怼陆夫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屋外听着了。 “今天是我儿子的生辰,本是个喜事,但我好像,没有请陆夫人和李娘子来吧?” “如今还是要这么紧紧的贴着我们,到底是想干什么?”陆世宁已经没了多馀的耐心,刚刚她说的那些话,不就是想来故意恶心恶心宋南锦嘛。 为难他不行,就只会拿他身边的人开刀,这点手段,他很不屑。 “陆大人不是也说了吗,今日是远舟的生辰,我这个做长辈的,自然是要给来小孙子送些礼啊,略表表心意啊。”她还在笑,极尽客气。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没有必要。” “从今往后,不许再登我家的门,听清楚了吗?”陆世宁眼神冷漠,话里像是带着几万把刀子一般,直直的在插着她们的心。 “如若不然,您那个宝贝儿子,李娘子的官人,我的那位堂哥,陆意乔,在苏州失手杀了人,这件事却没有被官府再追责的事,我可就要在官家跟前说上一嘴了。” “您也知道,我如今是言官。言官,最喜,弹劾之举,你可要想清楚。”陆世宁拿着这个把柄在威胁她,此话一出,宋南锦瞪大了眼睛,看了看陆世宁和陆夫人,她果然是面容失色,惊惧不已。 这下被掐住了喉咙,她已然是失声了。 “还有,你的那个长女,是怎么用些手段嫁到齐晋郡公府的,你也比我清楚,我再给你留一分面子,就不在这里,再戳破了。” “这里是汴京,不是苏杭。做事,要多长个脑子,若是这些事,都宣扬了出去,你也看看,他们会是个什么下场?” “之前没有拿这些事来做一个威胁,是我,过於心慈,总还是觉得,我们之间,能维持着最后的一份体面。” “可是今天你如此上门来羞辱我娘:子, 那我也不会跟你客气了。” “只要你之后能跟我们保持距离,不再生事,我也保证,不会再拿这些事来威胁你们。” “话已尽了,滚吧。”陆世宁转过了眼去,看着桌上的这盏茶,收住了话来,不想再多言了。 十焉和四以在外头听着里头的动静是小了些,也进了屋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夫人,娘子,请吧。”宋南锦也低头不再说话,陆世宁都已经是这个态度了,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屋内的气氛瞬时就冰了不少,这陆夫人想着儿子,李湘春想着自己的官人,也不好再能说什么。 过了半刻,十焉和四以将人都送了出去。 这下家里才是清净了些。 陆世宁等着十焉和四以来说,人都送远了,他才是吐了口气。 …… “我也不知道我们是吃她们家米了还是肉了,怎么这么爱管别人家的闲事?”陆世宁端起了茶杯来喝了口茶,这会儿嗓子才是舒服了些。 宋南锦看着他这气鼓鼓的样子,掩口笑了笑。 “所以这才是她们啊,若是不来管闲事,她们又怎么会这般的讨人嫌?” “她们若是真有这个闲心,就该去做做苦役,做多了,心累着了,可就没那个精神了。” “行了,我都没怎么生气,你也别太生气了。气着了自己,可是不上算。”宋南锦走来了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背。 “对不起啊,是我没有及时处理好她们,反而是让你白白的听了一筐污糟话,污了自己的耳朵。”陆世宁轻叹了口气,是他一时的仁慈,导致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是她们不对,不是你不对。” “你不用跟我道歉。”宋南锦分的很清楚,也很明白她们的目的。 “你越是这样想,就是上了她们的当。” “她们就是想看着我们夫妻不睦,家宅不宁。你如今身居言官一职,有心人就是想来抓你的把柄,其他的地方抓不到,只要内院出了事,那不就是个把柄吗?” “所以你不用这么想,跟你没有关系。”宋南锦跟他说清了这其中的道理,她不想跟她们闹的太僵了,也是有这个顾虑在。 “哎,我陆世宁是哪里来的福气娶了你啊。”陆世宁终於是换了个脸色,笑了笑。 “还有,你既然刚刚如此对她们说了,万一她们心中有不安,再想生什么事,我们也得多放个心眼才是。” “生事?她们的手段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 “就因为我那个堂哥,她们就已经是慌成了这样,她们还敢有什么?” “她们是她们,我们不一样啊。我们多防备着就好了。”宋南锦是在宽慰他,陆世宁点了头,也觉得有道理。 “对了,你刚刚说,她儿子失手杀了人,却没有被追责,这是怎么回事啊?”宋南锦还觉得惊讶,这样的事,也可以轻易掩盖了去? “这不稀奇啊。有清官就有贪官,钱财美色,什么手段都使上去,总有一个能摆平的。” “陆夫人的一个庶女,就被送去了给那官员当妾,这其中道理,你还不明白吗?”陆世宁自从知道她们来汴京后,就很快的让人去打听了她们之前的事。 他总还有些可用的人在苏杭,知道这些不难。 “哦。” 宋南锦点了点头,是听明白了。 “没想到,竟是个这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嘛。”陆世宁跟她解释了两句,这不惊奇。 他们俩才说了会儿话,筠诸和枕簟又进了来,就在他们俩跟前跪下了。 陆世宁还看不明白她们是要干什么,宋南锦也有些楞。 “娘子,大人,刚刚,陆夫人说的话,枕簟是觉得过分了些。” “娘子明鉴,枕簟,从未有,也不敢有,会对大人有觊觎之心,娘子可不要听了她们的胡说,就不相信枕簟了。” 她还稍稍的低着了些头,她想跟宋南锦说个清楚,她哪里会敢有这样的心思。 陆世宁的眼里是只有宋南锦的,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瞧出来。 这话一出,陆世宁听着没说话,他转头看了看宋南锦,这似乎是有些尴尬。 “我,我去看看廷哥儿。”陆世宁借机就溜了,这是她身边的人,还是她自己处置就好。 宋南锦等着陆世宁走了后,才又转头来看了看她们。 “我知道,你们起来吧。”宋南锦想扶着她们,她当然是心里很清楚的。 “你们俩从小便跟在我身边侍奉,我自然是心里清楚的。” “我也是想为你们俩说个好亲事,风风光光的将你们嫁出去。” “不管有没有这心,我如今都不会计较的。” “我待你们俩也如姐妹一般,你们俩尽心了,我都知道的。”宋南锦牵着她们俩的手,也是希望,她们俩日后嫁的人,喜欢的人,也能一心一意的对她们。 “陆大人说过不纳妾,就是别人有这个心,他无意,也无用啊。”宋南锦话说的很委婉,其实她心里也知道,筠诸喜欢陆世宁,她这也早就看出来了。 只是宋南锦从未明说过。 枕簟,倒是一心记挂着她的表哥,宋南锦也是想,早就该为她们俩筹备婚事了。 “好了,今天是廷哥儿的生辰,是个喜事,就别都挂着脸了。” “我们都过去吧。” “是。” 今日也是好好的热闹了一番,廷哥儿收了好些礼物。 红豆可真送了他一张帕子,上面绣的就是红豆。 陆世宁看着自己儿子对红豆这态度,想来还真是天定的姻缘。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青梅竹马的情意,总是世间很难得的。 第216章 第两百一十六回 第216章 第两百一十六回 六月, 宫中传出,三皇子病逝。 官家得病,起不了身来。 已经有五日都未上朝了。 本是初夏已过, 六月的暑热更大了些,可是, 这万人的心, 如今都跟那冰窖里的寒冰一般。 宫中无喜事。 曹庭之也说,近日皇后娘娘也病了, 这几回去宫里见姑母, 她整个人都瘦了, 病恹恹的, 没有个好气色。 官家如今才不过两个儿子, 三皇子如今病逝, 就剩下九皇子了,可九皇子, 还不到三岁。 官家如今是失去了儿子,为人父母, 怎么能不痛心? 这是十足的彻骨之疼。 宫中挂了白幡,来来往往的内侍宫女, 都穿了白。 陆世宁想着之前还在书房与官家讲画的情景, 官家是笑的如孩子般纯澈, 可是现在,只是疼。 这几日官中事少了些,这两天陆世宁回家来都早了些。 他如今也只要见着廷哥儿, 看着他这活泼劲, 也是有几分能感受到官家失去孩子的心情。 越是如此,陆世宁是越有些退步。 若是现在挑事, 不见得是个好时机。 回家来,才是天刚擦黑。 …… 陆世宁直接去了南湘居,看见宋南锦抱着廷哥儿在玩,心里除了一份伤痛,也是觉得有份幸运。 他如今也是为人父母的,怎么会不知道。 宋南锦一回头来看见他就失神的站在那儿,喊了一声,陆世宁才慢慢的缓了来。 “光是站着干嘛?进来啊。”宋南锦抱着廷哥儿,将他放去了床榻上,该哄他睡了。 廷哥儿刚刚还闹了一阵,陆世宁跟在她身边,宋南锦却只推他去换衣裳,这身红官服,是该换了。 陆世宁去了里屋,有些心不在焉的。 前日,萧远鹤从江南回了汴京来,又给他传了消息,什么时候还是要再见见,他有话说。 只是,这段时日,宫中出了事,陆世宁不想引人注意,还是想再等等。 他脱下来官服,换上了常服。 宋南锦哄着廷哥儿,他才是安睡。 “这段时日,宫中的事,你也知道了吧?”陆世宁牵着她的手,出了里屋,又坐了来。 屋内只有他们二人,陆世宁其实还没吃饭。 “我知道。” “三皇子病逝,官家,怕是都无心处理政事吧?”宋南锦也来叹气,知道了这个事,她也是心中很难受。 “嗯。”陆世宁点了点头,官家此时,自然是心中悲痛,难以见人。 “之前朝中有不少臣子,上书求官家应该早立国本,定下太子人选,以免臣心不稳。” “可是皇子们都还小,官家也不是到了垂老之际,此事,也就先搁下了。” “谁能知道,如今三皇子病逝了,这储君一事,眼下怎么能再去跟官家提,这不是存心的戳官家的隐痛吗?” 陆世宁跟其他几位大人,都说过了此事,如今再去提,只怕官家会更病重。 这也不是个好机会。 “丧子之痛,已经是很难了,又怎么能再让官家这般忧心”宋南锦叹了口气,可想,如今官家的难处。 “可是朝政之事,还需要官家处理。昨日,还有人去劝了,说官家不仅是三皇子的父亲,还是天下万民之主,还是不可不顾朝政。” “说这话的人,怕也是没做父母吧。”宋南锦随口说了这句,这不是在故意为难皇帝嘛。 “我也这样觉得。”官家得挂一张画皮,来应对这些朝臣,各有各的理由,各有各的苦衷,陆世宁也不好再怎么评说。 失去孩子的人,是官家,总要哭一哭的,朝臣们也该给官家一个安静的地方,让官家,自己舒缓舒缓。 总是要自己缓缓的。 “这几日,不会也有人要你去劝劝官家吧?言官之责?”宋南锦压着声,不想吵醒廷哥儿。 “有是有,但我没搭理。” “他们一口一个陆司谏,陆司谏的叫着,这也不是在为难我吗?”陆世宁笑的有些苦涩,这也不是他能说的啊。 “嗯。”宋南锦也是情绪不高,一想着,若是现在廷哥儿离开了她,她也会心痛难忍的。 “阿锦,我也是怕,怕廷哥儿会出事。”他也怕,他因为查江南案,会牵连到她。 “阿锦,我,我,”陆 世宁这刻的心,却是有了突然想将实情都告诉她的念头,她之前说过,他们之间应该更加坦诚些。 只是,为了这事,他还是隐瞒了。 “我知道。”宋南锦对上他的眼神,瞧清楚了他眼里的担忧之色。 “廷哥儿就在这儿啊,我也都在这儿,你还担心什么?嗯?”眼前见着的都是真的。 宋南锦浅浅的笑了几声,上手去捏了捏他的脸,只说,这都是真的。 “人就在这里,你还在想什么?嗯?”陆世宁握住了她的手,赶紧点了点头,这都是真的。 她就在他的身边。 “阿锦,其实,我有件事,想,想跟你说。”陆世宁还是决心跟她明说了,如今这个事,他会很快就解决了。 拖的有些久了,他已经用了很多年,才走到了如今这个位置。如今在官家跟前,他也得了些脸。 “说吧。”宋南锦等着他的话,他这般犹豫的样子,是还在纠结? “我,我,”陆世宁转过了眼去,握紧了自己的拳,是还在想。 “怎么突然变结巴了?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 “阿锦,我其实,一直在查一件事。”一直,一直,从离开杭州那时便一直在打探消息。 “嗯。”陆世宁只说了刚刚这句,宋南锦已经猜到了。 “我,我只是担心我现在做的事,会牵连到你。”这才是他的担忧,毕竟翻案,会有风险,也会有代价。 这个代价,他可以给,但宋南锦不行。 “你都还没跟我说清楚是什么?怎么就知道会牵连到我了?”宋南锦摸了摸他的脸,他到底会不会跟她说个清楚,只在於他。 “你放心,无论怎么样,我也不会背弃你的。” “除非是你负了我。”宋南锦也给了他一颗安心丸,这话是真的。 “我不会负你的。”陆世宁说的很认真,他永远都不会负她的。 “我陆世宁永远是宋南锦的。”陆世宁在笑,宋南锦明白似的点头。 “所以呢,你到底想跟我坦白什么?”宋南锦示意他继续说,尽管,她是已经猜到了。 “我爹娘当年出事,不是个意外。” “事出有因,如今我已经查到一些了。”陆世宁手还紧握着,眉目紧皱,终於是说出了这个秘密,虽是有刻轻松,但到底心里还是一直被压着的。 不大畅快。 陆世宁一直看着宋南锦的神色,发觉她是根本不惊讶,反而,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 “你?” “我之前就已经猜到了。”宋南锦紧紧的握着了他的手,也感觉到他的手心有汗。 陆世宁眉眼上的那一股清愁,总是如远山上的云雾一般,久久不能散去。 挨得远了,都看不清远山上,是有多少的山林曲水。 终年积雪山,总有萦绕散不去的云雾。 陆世宁倒是很惊讶,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诧异,也有份愧疚。 “阿锦,我,我不是故意想瞒你的。” “此事难说,我也不一定有十足的把握能为我爹娘讨个清白公正。” “我连世微也都是瞒着的,就是不想多牵连一个人进来。”陆世宁多解释了两句,他有苦衷。 “阿锦,我或许,不能暂时为你遮风挡雨了。”陆世宁眼里有泪,他如今参与了朝堂党争,是将命都悬在了自己的手上。 宋南锦收回了自己的手,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所以呢,你是想?”想将她抛到一边去了吗? “你别多想,即使是我要死了,我也一定会拿我的命来为你铺路。”陆世宁话里有些哽咽,他偏了头去,压着自己的情绪,没掉眼泪。 “你别胡说。” “什么死不死的,还没到那一步呢,干嘛说这么丧气的话?”宋南锦抓着他的胳膊,他这般丧气颓靡,哪里是要求个清白公正的志气。 “陆世宁,你是不相信我会一直陪你走到最后吗?你是觉得,若是你落败罢官,我会立刻抛弃你?” “陆世宁,我不会的。”宋南锦心里是被揪痛了,他怎么会这般想。 “我知道你有苦衷,我也知道你那七年不易,我也知道你这一路做官走来很不容易,陆世宁,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宋南锦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像是怕突然他又会抛开自己的手一般。 “阿锦,我只是不想连累你。” “或许,我当初,就不该再来汴京。” “若你不来汴京,那我怎么办?”宋南锦接住了他的话,他之前明明说过,他来汴京,一是为了汴京,二是为了她。 “陆世宁,事情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别说这样的话。” “无论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的。” “天理伦常,我不相信,会没有公正。”宋南锦抱住了他,泪滴在了他肩处的衣裳里。陆世宁也缓了缓神来,抱住了她。 陆世宁的脸上还有泪痕,云开雾散,终是见了光明,他其实有些高兴,但又有些担忧。 党派之争,向来都是你死我活,或是两败俱伤。 反正,他最后,也得不了太大的好处。 但是古来要求清白,就要付出代价。 第217章 第两百一十七回 第217章 第两百一十七回 今年的夏季多雨, 这样大的雷声和雨势,是让人想起了多年前汴京城经历过的一场飓风大雨。 今年的夏季,多了份透心彻骨的寒意。 地方连上多道折子, 因为地震加洪涝,许多州县减产不少。 又因为之前才是不久平定了国朝与西夏的战事, 民生也需恢覆。 政事繁多, 民间怨声渐起,官家不悦。 陆世宁执笔写了一封谋政论, 上书弹劾, 如今身在宰相之位的王书仁, 处在副宰相之位的石原礼, 尸位素餐, 庸庸碌碌, 推卸责任,不堪重用。 还有与王相一党的一干人等。 陆司谏一言, 直入官家心中。 官家动怒,贬斥了一干人等。 陆世宁陆司谏一名, 传遍汴京城。 与此同时,身为御史大夫的何延, 上书弹劾, 后妃之亲戚, 陈师诚,担任朝中要职,却也是尸位素餐, 毫无作为, 更是中饱私囊,以权谋私。 汴京商人梁生衡, 经营酒坊不善,欠官府债务,折银有近百贯之数。梁生衡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陈师诚借机怂恿梁生衡以家产抵债,事后又夺巧以低价购入了这房产。 御史大夫何延弹劾陈师诚,利用职权,巧取豪夺,罪不可恕。 官家获悉,震怒不已。 朝堂震惊,议论纷纷。 依着谏官之言,官家罢免了陈师诚的官职,同时,也罢免去了三位宰相之位。 陆世宁这个陆司谏,一论,闻名汴京城。 萧远鹤得知了此事,心里很是佩服陆世宁,原本还以为陆世宁只是个温吞吞的性子,却也没想到他言辞这般直接狠厉,直击要害,这王相,也是这回运气不好。 但到底也是多年老臣,王书仁只是被罢免了宰相一职,但根基还在,朝中势力还不少,要是想彻底扳倒他,还需要江南一案的刺激。 这个事,他已经拿到了更为重要的一个证据。 如此一来,陆司谏一名已经盛起汴京城里,要想为江南一案造势,已经足够了。 七月,汴京城内还下了几场大雨。 青梅酒的味道正好,陆世宁和萧远鹤坐在四楼上,看着窗外落於湖面上的大雨,听着这大雨声,心里很乱。 “官家虽是罢免了他们的职位,但你也还该知道,这还不够。”萧远鹤拿起酒壶来给他倒了酒,如今陆世宁这般狠厉的样子,才真是将言官手中的纸笔画作了刺入皮肉里的刀剑。 “我知道。”陆世宁还在看雨落,没有转头来。 “我知道这还不够。”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之前我听着你的话,去找你那位朋友,他将东西给了我,我确实是找着了一样东西。”萧远鹤还有些开心,这东西,是个铁证。 “这有份名单,应该是你父亲所写的,上面还留了杭州知州陆明清的名。” “还有官印。”萧远鹤将东西拿出来给他看了看,这是个绢布,像是陆世宁之前作画常用过的画布。 只是,放了多年了,已是旧物了。 “这是?”陆世宁拿过来看,那署名和官印,是很刺眼。 陆世宁手有些发抖,他不知道当年陆父是怎么藏着这个东西的,他竟是一时没有察觉到。 “我也是看了这个东西,才敢确定,当年,你父亲,或许是已经知道了他难逃这劫,或许,才会留这么一手吧。” “这份名单,是当年在江南隐田瞒税和海运走私一事上涉案的官员,你父亲留下了这个东西,也是希望,这些事,不会被真的掩盖过去吧。” “你知道,这些钱两,上头的主子是谁吗?”萧远鹤点出这个关键,陆世宁才是缓了神来,他只是摇头,他当然是不知道了。 他所查到的线索,只是在王相这里。 “是楚王。”萧远鹤跟他说了个明白,陆明清也不过是他们算计中的一环罢了。 “楚王?”陆世宁有些不大相信,那照他这么说,王书仁也是他的人。 “是。”萧远鹤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这走私的货物,有些东西是入了王相一党的官员的囊中,而皇城司中内官,杨素,其实也是楚王一党的人。 “就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瓜葛,我才会跟你合作啊。”若是没有这条线,他又怎么会跟陆世宁说这些事呢。 萧远鹤刚刚那句,陆世宁倒是更信了些。 “那他们,是想要谋夺 储君之位吗?”陆世宁也想到了这里,既然是楚王,那能这么干的,动机,怕是为着对皇帝之位的垂涎吧。 “对啊。” “如今三皇子病逝,九皇子还幼小,怎么能当大任?” “若是官家此时真有个什么不测,幼主,权臣,傀儡?陆大人读的史书比我多,应该更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萧远鹤是在点他,陆世宁一听着这些词,自然是清楚有这样的储君,国运会是怎样的。 “我自然是明白。” “所以我父亲,是阻碍了他们的谋划之路,所以才会招来杀身之祸吗?” “这个说不定,可能那时想除掉的只是一个知州,不管是谁来做这个位置,都会逃不开这个劫难。” “那个时候,更多的是想图财图色吧。”还不一定是为着储君之事。 萧远鹤更倾向於说是为了那时仕途晋升吧,毕竟那个时候,王书仁身为苏州知州,江军节度使,官官相护,隐瞒真相。 “反正如今证据足够,他想逃也逃不了。” “其实这个东西,你要是能早些拿出来,说不得,你也不用等这么多年了。” “哼。”陆世宁听着他这般说,是觉得很没用。 “当初我侥幸得生,还能保住自己和妹妹的命都已经万幸了,为了不牵连别人,我怎么又敢轻易冒头?” “那时我也不是官身,也没有功名,我拿什么去跟他们斗?” “再者,江南的那些官员也只是听命行事,一群废物,跟他们斗,毫无实际用处。”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能扳倒他,什么时候都不晚。”陆世宁话说的很肯定,他也知道,他如今上书弹劾,也有人诧异,说他明明是跟王相有来往,得了他的提携之恩,还要反过来咬他一口。 说他是阿谀奉承,也有。 说他是背信弃义的,也有。 “我知道你的意思。”萧远鹤连忙解释,陆世宁的话也有道理,天时地利人和嘛,这个节骨眼上给他上眼药也最有用。 “看着吧,再过不久,汴京内会有大事发生。” “对了,之前你们皇城司查的那个妖怪怎么样了?”陆世宁还念着这个,这个事,官家也是很忧心。 “那个东西,肯定是人为吧?”陆世宁之前见过那个东西,明明就是行刺的刺客,打着妖怪的幌子来,可见,行事也没多磊落。 “是啊。”萧远鹤点了点头,这当然是人为的。 “那你查到背后主使了吗?”陆世宁很关心这个,想着那夜那些刺客要来行刺王书仁,应该也不会是他的人吧。 “你能猜到的,也是楚王的人。”萧远鹤一说来,陆世宁还很惊讶。 “他们?这王书仁不也是他的人,他还要杀他?”自相残杀吗? “之前这闹妖怪的事,便已经引起了官家的注意。其实最开始查到的,是秦国公。” “但他将这个矛头又借着这奸臣之名,转到了王书仁身上,他一时脱不开干系。” “所以后来才会有你和王书仁在湖上遇刺一事啊,王书仁想借着你的名义来洗脱自己的嫌疑。” “还可以将你拉进来,一举两得。”萧远鹤算是看明白了,若不是皇城司中被安插了眼线,通风报信,这闹妖怪的事,风向也不会转的这么快。 陆世宁无奈的笑了笑,这王书仁打的算盘还真是,死了都要拉人垫背。 “朝堂斗争从未停止过,我也算是知道了。” “陆大人,你所处的位置比我更危险,你须得时时谨慎,步步小心,不然,就会前功尽弃,功亏一篑了。” “皇城司中,也还有他们的人,我也得小心啊。”萧远鹤的心也还是被石头压着的一样,这一步险棋,若是成功了,他就要皇城司指挥使的位置了。 “大雨连连,何时才能见晴?” 第218章 第两百一十八回 第218章 第两百一十八回 今天的夏天就像是没有过一般, 转眼就过去了。 心都是凉的,自然也是觉得没那么热。 只是,秋风渐起, 这天是更暗了些。 重阳节这天,陆世宁和韩即出了城, 在河边烤鱼。 看着陆世宁一直闷着头没说话, 韩即却是有了好些问题想要问他。 “吃鱼。”陆世宁将烤好的鱼递给了韩即,他看着陆世宁的眼神, 却满是担忧。 “平则, 你是不是, 该跟我说个实话了?”韩即这般诚挚的眼神, 陆世宁有些躲避。 “如今再有什么事, 你也不是都看见了吗”陆世宁在喝酒, 心绪也低。 如今都走到这一步了,他必得掀出江南案的真相, 他不能再退了。 “你之前跟我说过,你爹娘当初的事, 不是个意外,可我也没有想到, 会跟如今朝堂上的人大有关系。” “平则, 你隐瞒的真够可以的。” “如今陆司谏一名, 名满汴京,仕途正好,你若是现在又将江南案的事抖出来, 你自己的前途会没有了, 你有想过吗?”韩即真的是很担心,之前听着陆世宁跟王相的人走的近, 他便不大放心。 知道他那夜差点被刺客杀了,他也很忧心。 “我知道啊。”陆世宁才是开了口,最坏的后果他都已经想过了。 “可是怀临,我当初来汴京,科举中榜,我就是为了这个。”他这么多年发奋读书,勤勉学习,一举得中,步入朝堂,他就是为了这个。 “怀临,我现在不能退了。”已经行到这个山头了,还谈什么止步回头。 鱼还被架在火上,再多烧一会儿就要糊了。 韩即也低了头在想,自古朝堂斗争,就没有什么好结果。 前途丢了还是幸事,命要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平则,我知道你是为了你爹娘,为了求个清白公正,可是你有想过你如今的家人怎么办吗?” “你有想过她吗?还有你儿子?”韩即还是想劝劝他,说不得还有个更好的法子,如今这般行事,迟早都会出问题的。 韩即话里提到了宋南锦和远舟,陆世宁是无话再说了。 “弟妹当初,可是因为和你的婚事推迟,遭受过流言蜚语的,如今你要是再出事,你要她怎么办?” “还是说,你还是一直瞒着她的?那这样,你不就是在骗她吗?你觉得,她往后会原谅你吗?”韩即一连发问,陆世宁只是沈默。 “平则,还没走到最后一步,还有的想。”韩即也是有些心疼他,本是可以好好过这一辈子的,顺利读书,顺利中举,但却遇见了这么多的坎坷,最后万一也把命都丢了呢。 实在是划不来,不上算。 “所以,”陆世宁深深的舒了口气,这会儿缓了来,又是有话想说。 “所以,我有件事,想要你帮我。” “怀临,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也希望,你能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你再帮我一次。”陆世宁已经想好了后面的安排,他已经尽力想的很周全了。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直说就是。”韩即跟他挥了挥手,别说那些客套话了,他当然会帮他的。 “多谢。”陆世宁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看着脸色也不是很好,有些没精神。 如今都已经是重阳了,又是九月了。 …… 回家时,已经是亥时始。 陆世宁身上有酒气,但人还是清醒的。 回了正屋去,宋南锦坐在床边,在哄着廷哥儿睡觉。 陆世宁怕自己身上的酒气会熏着孩子,只是在里屋外等着。 筠诸给他端了醒酒茶来,陆世宁坐在椅子上醒了醒神,缓了许久。 直等着枕簟将廷哥儿抱了出去,筠诸也跟着走了,陆世宁才进了里屋去。 宋南锦坐在床上,散着头发,还没睡,就是等着陆世宁回来的。 陆世宁现在更清醒了不少,他也坐到了她身边来,是有事要跟她说。 “喝了不少的酒吧?”宋南锦拉着他的手,挨近了来坐。 陆世宁还说想去先换身衣裳,宋南锦只说不用,闻着也不是很难受。 “今天是重阳节,我本来还给你留了些去年做的菊花酿的。”宋南锦靠在了他肩上,陆世宁没说话。 “陆世宁,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他这一脸的担忧色,宋南锦不 是看不出。 宋南锦抱紧了他,陆世宁眉目紧皱,今日他跟韩即,已经是安排好了后路,但他还是要来跟她说一声的。 “阿锦,我,我想你让你和远舟,回杭州去。”陆世宁鼓起勇气,还是说了出来。 宋南锦有些楞,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宋南锦坐直了身来,满是疑惑的眼睛,一直看着他。 “阿锦,我只是担心。” “如今汴京城内,流言众多,我也是觉得,你若是回杭州去住一段时日也好。” “现在是临近入冬了,若是现在走,明年你还能看见江南之地的春景啊,多好。”陆世宁话说的也有些心虚,宋南锦听后只是推了推他的手,是觉得他说的很荒谬。 “你是当我听不出来吗” “你是现在就想撇开我是吧?”宋南锦倒是被他这么说着很生气,什么江南春景,她在意的又不是这个。 “不是啊。”陆世宁还对她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脸,宋南锦抛开了他的手,心里是还积着气。 “我是真的担心,万一我,”陆世宁后面半句没再说,万一他下狱流放,他是真的担心。 “我也是,想给你安排好后路。杭州那边,我都已经托人安排好了,陈家,是我自幼便相识的,你也见过,他们会照顾你的。” “韩即也会安排人,护送你和廷哥儿回杭州去。阿锦,我不希望再因为我的事,让你受到无辜的流言蜚语了。” “我真的对不住你。”陆世宁还在跟她解释,正好,她回杭州去,也可以替他去给陆父陆母上柱香。 “陆世宁,你还真是想的好。”宋南锦苦笑了几声,是该说他想的真周到呢,还是说他是情深,见不得受苦呢。 “陆世宁,我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我说过我也不是那种见你落败就会抛弃你的人。” “你可想过吗?若是没有你,我真的能过的好吗?” “杭州那边,多年没有回去了,没有汴京里熟悉,你真的觉得,有那么安全吗?” “你觉得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真的从头到尾,有问过我一句吗?” “陆世宁,你其实也只是在为自己考虑罢了。”有一份自私,却也是人之常情。 宋南锦情绪也有些激动,陆世宁低头不语,回不了她的话。 “世宁,本朝不杀言官,即使你是有错,顶多是被罢官。只要我们一家人还在一起,那还怕什么”宋南锦又握紧了他的手,知道他心里是很不安心。 “在汴京里,总还多一条路,多一个办法。”宋南锦拍了拍他的背,反正不管他再怎么说,她都不会答应的。 “不管怎么样,我都等你。”宋南锦还伏在他肩上,陆世宁上手来拍了拍她的后背。 她说的也没错,只要人还在身边,那还怕什么。 “对不起。”陆世宁只能再说出这句话,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屋内的烛火还很淡,陆世宁抱紧了她,眼泪都滴在了她的手上。 …… 十月临冬。 朝堂之上,再提起了早立太子一事。 地方上奏,之前因地震洪涝一事,导致地方减产,经历几月,如今民生缓解,农桑重长,重归安乐之象,官家闻之,也是欣慰了不少。 这几个月的事不少,官家都瘦了一圈,之前还沐浴斋戒,焚香祈祷,看来,也是感化了上天,起了作用。 陆世宁之前画了一幅江南胜景图,再送给了官家,实情,其实陆世宁也已经暗示给了官家。 如今是临冬了,天亮是越来越晚了。 今早,陆世微和明商陆倒是来的很早,宋南锦和陆世宁还在吃早饭。 也不知道是谁给陆世微说的,她今早一来,一直看着陆世宁,陆世宁还说她是怎么了。 他穿着官服,喝着粥,时不时的转眼来看陆世微,她这个样子,到底是想说什么。 “世微?你?没事吧?”陆世宁还在看她,很是疑惑,陆世微神色也不好,等着他说完,她也直接来问了。 “哥,你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陆世微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之前她只是怀疑,陆世宁自做官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她也是察觉了些。 陆世微这么一问,陆世宁便也猜到她也是明白了。 但他一时没回话,宋南锦也没说话,这可不是她跟陆世微说的。明商陆抱着廷哥儿在一边玩,只当做是没听见。 “没什么事,你不要多心了 。”陆世宁手里拿着个包子,还没多吃两口。 “怎么不是我的事这也是我的爹娘啊。” “那个时候,还小,我一直听哥哥的话,自然是什么都相信的。” “可是如今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哥哥还有什么不能跟妹妹我说的?”陆世微还是想听陆世宁亲口说,陆世宁缄口不语。 没有想再多一遍的心思。 “你现在知道了就好了,就不要再多问了。”陆世宁话说的很坚决,他也不想因为这个事,再跟她发脾气。 宋南锦也看了看世微,眼神示意她,就不要再问了,陆世宁一直瞒着她,就是不想让她参与进来。 眼见着他们二人都是这个口径,陆世微也只好作罢,再是问不出什么了。 桌上的红豆饭还不错,陆世宁给陆世微舀了汤,只说她多吃心,顺顺气。 今天还要上早朝,宋南锦抱着廷哥儿送他出了门。 远边山上,露出了点点晨曦。 像是黑色的天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似的。 陆世微和明商陆也在门口。 陆世宁只说都回去,他也不敢再多看一眼。 “我和远舟都等你回来。”宋南锦也在忍着,心里其实也很不安。 陆世宁凑近了她的跟前来,连连点了头。 又握了握廷哥儿的小手,他也还对着爹爹笑呢。 “廷哥儿,要听你阿娘的话,知道吗?”陆世宁亲了亲他的小脸,也再不敢多说什么了。 “回去吧,外面冷。”陆世宁抱了抱她,没多久,就要走了。 陆世微和明商陆也是情绪不高,陆世宁还看了看他们,陆世微这一声哥还没喊出口,陆世宁已经了马车。 马车碾过了地上的雪水,留下了痕迹。 宋南锦看着他走远,心里始终是不安。 “嫂嫂,还是进去吧,外面真的冷。”十焉和四以还守在她身边,陆世宁将他们俩都留给了宋南锦,也是想护她周全。 他们俩看着陆世宁自己走了去,心里也很担心。 …… 十月的秋风吹到了今日的朝堂之上,是吹冷了不少人的心。 陆世宁以江南一案,再上书弹劾王书仁一党,阿谀献媚,行佞臣之举,官官相护,草芥人命,谋害朝廷官员,罪不可赦。 陆世宁本是想自己以江南一案的事来指控王书仁一党,可就这么巧,还有一道折子递上来,也是杭州来的。 正巧,如今的杭州知州许知春,被流匪杀害,以身殉职。 陆世宁都很诧异,这样的说法,跟当初陆家出事,也是差不多的借口。 一时,朝堂热论。 今早的早朝才是散了去,这闹着江南一案的事,已是传遍了汴京城。 如今的朝堂风向是怎么样的,风是往哪边吹,现在谁都说不准。 从陆进士,到陆大画师,陆司谏,再到如今江南一案的涉案局中人,陆世宁这口碑,传了好几个版本。 风言风语的是很多,这口耳相传的,也是说,官家发了大脾气,说要严查此事。 怒火烧起了,肯定不是个好事。 第219章 第两百一十九回 第219章 第两百一十九回 宋南锦等着天擦黑了, 心都还没放下来。 陆世微今天也没走,一直在陆家陪着宋南锦,她也是想等消息。 这么久了, 外头的话,她们自然是也听见了, 这心里着急, 等到如今了,才有人来报。 是今早跟在陆世宁身边的小厮。 “娘子安。”他们见着陆世宁一直都没出宫来, 去打听了消息, 这会儿是回来报信的。 宋南锦也坐不住, 见着他们是回了来, 拉着他们直问。 “大人, 还没回来?” “娘子, 大人被留在宫中了,听说, 是,是官家的意思。”他们说话的时候, 也很心虚,不敢擡头来直视宋南锦。 果然是这样。 宋南锦虽是心里想着了这个结果, 但这时听着, 也还是心疼。 “嫂嫂。”陆世微也很吃惊, 赶紧来扶着了宋南锦。 “嫂嫂,你先坐。”陆世微让筠诸换茶来,她也是怕宋南锦受不住。 陆世宁是被扣在了宫里, 等待审案。 这已经是认作囚犯了吗。 “娘子, 娘子还是要保重啊。”枕簟凑近了她身边来,扶着了她。 “如今正是在风口浪尖上, 也是该料到的。”宋南锦坐了回去,拿手按住了心口,是还很疼。 他如今身陷囹圄,自救不得,但她也不能乱了分寸。 “世微,你还是先回去吧。” “医馆还有事,你去吧。”宋南锦想打发世微走,就是要哭,她也不想在陆世微面前,让她再担心。 “嫂嫂,我?”陆世微还想说一句什么,黄昏拉住了她,也是劝她回去,她们在这里没用,或许宋南锦是真的想自己静静。 宋南锦撑着精神,真的只说她没事。 陆世微是不相信的,但也是想让她自己缓缓,犹豫了半刻,还是走了。 “娘子?”筠诸和枕簟都很担心她,宋南锦坐在这儿,一直撑着自己的头,只说没事。 她是有心理准备的。 “娘子,韩大人来了。”绿参走来跟她回话,是韩即。 他是说有事要来跟她说,是之前陆世宁要他帮忙办的事。 宋南锦醒了神来,缓了缓,又说请他进来就是。 她还想知道,陆世宁给她安排了什么。 韩即是在正宁堂内等着的。 就他一个人,着黑衣,也是不想引人注目。 宋南锦遣走了其他的人,韩即看着她这个样子,没个好精神,也是叹气。 “弟妹,我今天来,是来帮平则完成一件事的嘱托的。”韩即一瞧着了她,便也直接说了。 “我知道。”宋南锦强装着淡定冷静,她不能倒啊。 韩即看她这副镇定的模样,心里也有些惊诧。 还没喝上一口茶,韩即还是拿出了之前陆世宁交给他的一样东西。 “这是平则要我交给你的。”韩即起身走去了她的身边,放在了她身旁的桌上。 一个信函,不知道里面还装着什么。 “这是平则担心自己出事,会牵连到你,所以要我给你的。”韩即说完便坐回到了对面去。 宋南锦心里隐隐担忧,拾起了桌上的信函,拆了来看。 和离书三个字,映入了她的眼中。 宋南锦只是看见了这和离书三个字,便轻笑了一声,将和离书塞回了信函中,又放回到了桌上去。 “这就是他给我安排的后路吗”宋南锦笑的很轻蔑,陆世宁果然是还没放弃这个打算。 “他也是担心会祸及你和远舟,所以要我将这个东西给你,只要他出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不能再见你,就将这个东西给你。”韩即是在为陆世宁解释,他这真不是薄情负心之举。 韩即还没多解释两句,宋南锦又轻笑了两声,眼里有泪,转头去拿过了这封他已经署名的和离书来,三两下便撕了。 韩即虽是惊愕,但也没制止她。 “他这是太看不起我了。”宋南锦突然是没多伤心了,反而想笑,笑他蠢,笑他傻。 “我不会跟他和离的。”宋南锦也很坚定,若是她现在也立刻抛弃了他,那她不也是会受到别的流言吗。 “好吧。”韩即也点了点头,也是觉得,陆世宁是想的太简单了些。 “既如此,那我还有话跟弟妹说。” “平则还要我提醒你 一句,小心那个谢姑娘,谢清梨。”韩即更是认真了些,现在事情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还是多想想办法的好。 “谢清梨?为什么?”宋南锦擦了擦眼泪,也在追问。 “平则之前去查郡王府的时候,也去查过这个谢清梨,跟郡王府走的近的人,他都查过。” “自从陆家人上京后,这个谢清梨便与她们有些往来。” “平则,是要你,多加防备,这个谢姑娘,不一定是个好人。”陆家?谢清梨?她们怎么会有往来? 宋南锦听后有些后怕,这背后到底是还藏着什么。 “所以,世宁是担心她们会有勾结?” “担心她们会有勾结,也是担心会来害你。” “如今平则被扣在宫中,没有消息,她们若是拜高踩低,趁机来害你,弟妹,你可要多加小心。” “如今平则出事,他坚信,陆家人是不会对你客气的,还会来踩你。所以他才会说,要你离开汴京,回杭州。” “他就是怕这个,不仅是怕你会受到什么闲话流言,更是担心她们会来欺负你。” “若是陆家人真可靠,那他之前也不用再多受苦了。”韩即跟她说的很清楚了,陆世宁怕是,会跟她还隐瞒什么,他来说个清楚也好。 “我明白了。” “那他现在在宫里,到底是如何了?”宋南锦还是挂心他,外头的闲话是不少,但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 韩即只是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如今陆世宁到底是怎么样了。 “现在江南案闹的很大,官家都发脾气了,是要彻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结果。” “也就是说,他还要在宫里,继续被扣留?”宋南锦听明白了这话,韩即的意思大致也是如此。 “反正,这段时日,你要多加小心,若是陆家人来,你可直接让她们滚。” “嗯。”宋南锦明白似的点了头,她自然是该多注意的。 “夫妻一体,我会等他回来的。” …… 天暗沈,黑压压的压在心口上,盖着白雪,是一直都缓不过来。 陆世宁被扣在宫中已有十日,是生是死,暂时还没有消息。 官家下了旨,要开封府和大理寺,协同审理江南两案。 只是,还传,官家忽然病重,这两日也上不得朝来。 如今的风向矛头,都转去了陆世宁的身上,说他故意挑起此事,令官家不悦,朝堂不安,罪无可赦。 又说,之前陆世宁以献画之名,行阿谀奉承之举。反正,如今是有什么样的脏水,都能向他泼去。 这些话,宋南锦听着,也是心疼,有时候,好半天都缓不过来。 这几日,陆家和沈家,确实也是来了人,但宋南锦都说不见,都推了。 这个时候了,有避着躲着,生怕沾上一点关系的,也有来看笑话的。但自然,也是有真心的。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也是寻常。 第220章 第两百二十回 第220章 第两百二十回 今日早朝, 为着之前国朝与西夏两方的战事,有上书弹劾徐家将军之前延误军机,以致损失过大之过错。 官家已是脑疼, 耳朵早就不想再听了。 在朝堂上,虽未立时给了个旨意, 但事后, 却将徐将军贬斥外放了。 徐将军走的急,还没到十一月, 人就已经走了。 徐应淮也是气病了, 曹庭之这段时日, 也是连宫都进不得。 说是为了要避嫌。 曹庭之之前去皇后宫里, 也是想打听打听陆世宁的消息, 但还是不知道。 之前陆世宁又上书弹劾了几位高官宰相, 前日有臣上言,官家中意的那几位要选入两府的人, 也不合适,跟官家辩解了几番, 官家实在是没有心情再来说什么了。 如今皇帝皇后都有病在身,朝政事务繁多, 简直是个多事之秋。 今年的运势实在是不大好。 …… 已经是月底, 这天是更冷了些。 陆世宁那边传了消息来, 说是他已经被移交给了御史台查问,人暂时下狱了。 宋南锦听着这个消息,心疼的很, 但想哭却也是哭不出来, 是哭不出来了。 她已经是费了不少的心神。 今早收衣服的时候,都感觉这屋里是冷清了不少, 要快没了人气了。 如今要入冬了,她收捡衣裳的时候,看见了陆世宁之前穿的那件外袍,绣了梅花的那件,她也是不知道他在狱中冷不冷。 她是想去看看他,但韩即跟她提了一句,现在去见他,不是好事。 还是要防备防备外人的好,家中更要注意。 宋南锦也是一直忧心,陆世微和明商陆最近来给她看了看诊,还给她开了几服药,心神不安,忧心过甚,是很伤本体的。 这段时日她的胃口也不好,清减了不少。 她坐在书案边,是连账目都看不进去了。 枕簟抱着廷哥儿进了屋来,想来安慰安慰她。 宋南锦接了手来,看着廷哥儿冲着她笑,她也勉强的跟他笑了几下。 “娘子还是先放宽心吧,大人一定会没事的。”枕簟见她气色不好,这几天喝着药,也没见好。 “我知道。”宋南锦抱着廷哥儿,也是心里有了个慰藉。 “廷哥儿,我们一起等爹爹回来,明年开春,我和爹爹带你去放风筝好不好啊?”宋南锦还想着日后,这最坏的结果,陆世宁总也不至於丢了命吧。 “这段时日,要来陆家的,你可要都记得,都不见。” “关起门来,还清净些。”宋南锦只当是无意,枕簟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 “只是,昨日,宋家的人还来说,想见见姑娘,姑娘也不见家中的人吗?”宋父得知了陆世宁的事,也很震惊,但也只说,要上书请言,不过宋南锦只告诫了他们,宋家於此,最好是不要多问多说多管。 就当个旁观者就好。 陆世宁不想牵连她,也更不想牵连宋家。 她如今不见宋家人,也是为了他好。 “如今没什么好见的。” “不求得他们来雪中送炭,只求他们不来拉踩就已经是很好了。” 她也不说多求什么别的,现在有多少双眼睛都盯在陆家,等着看笑话呢,这个时候,她须得镇定的守着自己的这一寸地方。 “最近几天,家里没什么异常吧?”宋南锦擡眼来看了看这屋里,还只有她们三人。 “如姑娘猜测,确实是有通风报信的,去的,就是谢清梨那儿和陆家。” 枕簟稍稍的压住了些声,宋南锦点了点头,果然是有这个痕迹。 韩即跟她说过这件事后,宋南锦虽是有心戒备,但也想给她们留个空子,这样她才能抓到她们的把柄。 宋南锦很敏感,之前她察觉到陆世宁和王相往来过,已是明白了些,或许,王相就是关键。 可陆家攀亲的这个郡公府,就是跟王相有关系的人,再加上谢清梨,宋南锦是怀疑,她们确实是一夥的。 陆家人不想见得陆世宁和她好,她能理解,但谢清梨想要对她做个什么,宋南锦还是存疑。 “姑娘,这样其实很危险,要不然,还是住手吧?”枕簟还在研墨,这书案上都堆了好些账本了,宋南锦如今也无心来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世宁退无可退,我也退无可退了。”宋南锦叹了口气 ,她会陪着他到底的。 “仔细盯着吧,别被他们看出来了。” “是。” 廷哥儿还靠在她怀里,还在扒拉着她。 “这个时候,我只能护住他了,廷哥儿,这个时候了,就别怪阿娘不管你了?嗯?”宋南锦亲了亲他的小脸,他还只是笑。 …… 十一月入冬,汴京城里下了雪。 院中的花都少了许多,不知道等着梅花都开了,他能不能平安回来。 今夜雪大,宋南锦听着外头的下雪声,许久,都未入睡。 她还睡不着。 摸着这发冷的被褥,她心思还念着陆世宁那儿。 想着她是还没睡,筠诸和枕簟来跟她说,这会儿奇怪的很,说是宫内来了旨意,请宋娘子接旨。 人就在正宁堂等着的。 宋南锦听着是还不肯相信,但又听着是宫内的旨意,还以为是跟陆世宁有关的,也立刻起了身来。 来陆家的是宫中的天使。 宋南锦本是有番期待的心,可是去了正宁堂,见着了他们的身影,心中的这期待,却又被浇灭了。 “要我进宫?” “这真是官家的旨意吗?”宋南锦站直了身来,根本就不相信。 “最近,宫中不是传,皇帝和皇后,不是都病了吗?怎么会有旨意宣我进宫?”宋南锦跟他们保持着距离,自然是不会听他们的。 “宫中有旨,宋娘子难道要抗旨不遵?” “天使恕罪,非是我故意要损皇家威严,只是,这旨意,怕是有待勘验。” “再者,官家即使宣我进宫,那又是为何?” “如今我家官人还在狱中,等待审问,宫中如今要宣我进宫去?难道是要问话吗?那不也是该等着有司衙门来问话?这又是什么规矩?”宋南锦腰杆挺得直,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若非官家的真实旨意,那只能是假的了。 看来,如今宫中是有事。 还是大事。 宋南锦也是毫不生怯,直直的逼问着他们。 “几位假传宫中官家旨意,可知,这是何罪?”宋南锦手里捏着一把簪子,这可以伤人。 十焉和四以都守在她身边,他们俩是能打的。 “宫中传召,你果真不去?” “不去!”宋南锦说的很肯定,又喊了一帮的小厮来,送他们出去。 “若是几位假大人还不走,那我也不会客气了。”宋南锦此刻的眼神也化作了刀剑一般,直直的插入了他们的心中。 “假传圣旨,意图谋害官眷,罪无可恕。” “我看,便是直接拿下的好。”宋南锦是忽然转了心意,话刚说完,这屋内的小厮们随从们都已经动手了。 左右就三人,都拿下了。 “你,你竟然绑架宫中内侍官,你好大的胆子!” “是不是真的内侍官,是不是官家的旨意,等明日去报给了府衙就知道了。” “带下去。” “是。” 四以带着这三人,是要去厢房里关着。 韩即之前还给她加了一队护卫在陆家,这也是陆世宁拜托他的事。 “大娘子?”十焉也是觉得事情有古怪,想再问问。 “让家里的人,如今都警醒些,看来这皇城是出事了。” “是。” “还有,让人去把守住宅子的几道家门,任何人都不许随意进出。” “是。” 十焉听着她的话,也领了人去了。 枕簟和筠诸还是很担心,凑近了她身边来。 宋南锦这会儿才是缓了神来,筠诸扶着她,也是微微发抖。 “怕吗?”宋南锦擡眼来看了看她们俩,她们俩自然是说着不怕的,但是这般凶险的事,心里,也还是会生怯。 “高门贵女,总还是会识得一些。” “官家和皇后病重,朝政事多,怎么会半夜来宣旨传我去问话?”这明显是假的。 “娘子是担心?” “若是假传圣旨是想要来挟持官眷,这也不对啊。” “能有这样想法的,那不是想拿臣子的家眷来做人质吗?这是逼宫!”宋南锦想到了这个点,掩着口很是震惊。 “武将文臣,他们怕是都打了个主意。” “可是,大人还在狱中,他们这是要将我们逼到绝路吗?”筠诸也很不解,这是想两边都下手? “你们现在去,将之前去给陆家和谢清梨通风报信的那几个人给带过来。” “是。” 筠诸和枕簟缓了口气,回了回神,还是也去了。 宋南锦一个人坐在这正宁堂内,转头来看了看这堂内挂着的画,手扶在椅把上,也还有些发抖。 陆世宁,希望陆家能逃过此劫吧。 她也只能这样期望了。 第221章 第两百二十一回 第221章 第两百二十一回 已是三更天的时候了, 汴京城内忽然是起了好大的火光。 飞檐走壁的黑影,是也在惊扰着百姓们的心。 真是时刻都不得安宁。 宋南锦在正屋内,是刚审完了这几个往外通风报信的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些不忠心的人,要来也无用。 跟着陆世宁久了, 宋南锦也是学会了审讯逼供的这一招。 人, 确实是跟那边的陆家和谢清梨有关系。 宋南锦吩咐人将她们都分开关押着,等着这夜事情过了, 直接递交给府衙就行了。 她有些伤神, 今夜难眠, 这汴京城看来是要有一夜风雨了。 皇城中也起了大火。 宫中火势稍大, 突然是有了军士围住了皇城, 有几队军士闯入了内宫, 大行杀人放火之举。 一时内乱,皇城失色。 更有妖怪横行之传言。 官家还在文英殿里待着, 听着内侍来报,如今皇城都被不知道是哪路来军士的人都给围住了, 还杀人放火,欲行不轨。 这可是怎么办的好。 官家走去窗外看了一眼, 殿外是有不少的军士把守着, 也能看见火光, 果然,楚王是真有谋逆之心。 “陛下暂可宽心,臣一定会护卫官家周全。” “臣这双手, 既可拿画笔, 也可提刀剑。”陆世宁跟在官家的身边,也看见了外面的天色。 “楚王有谋逆之心, 勾结朝中党羽,暗通宦官,臣之谏言,陛下如今也可明白了。”陆世宁跟官家合唱的这一出戏,可是真的上演了。 “个个都言早立太子,立下储君,都只是虚言罢了。” “都想来算计朕的皇位,朕也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徐将军已经在城外整顿了军马,立时便可进城勤王护驾,守卫陛下。” “朕已经让皇城司的人暗中守卫在宫中了,这个时候了,也是该杀他们一个痛快。” 官家的眼神里也是带着了杀气,既然楚王不念兄弟亲情,那他这个皇帝,也是该告慰祖宗了。 “朕也是没有想到,因为江南一案,能再发现这么多的肮脏之举。” “他们一个个的不将朕,不将朕的江山天下放在心中,朕也不会再多客气了。” “陆世宁,今夜之事,你有头功,朕都知道的。” “陛下言重了,这都是臣的本分罢了。”他也只是想为爹娘讨个清白公正,卷入了如今的朝堂斗争,亦是无心。 “陛下,陛下!”内侍急急的进来报,皇城司的人,逼宫的军士对抗,如今叛军,已经退到了皇城门周围。 城中更言有妖怪之象,失火处甚多。 徐将军带着军马,也已经杀进了汴京城中,血流一地,是为惨状。 还有其他的几位将军,也都加紧的赶了来,叛军很快就会被拿下了。 听着这个消息,官家才是松了口气。 只是,心还沈重。陆世宁瞧着官家的神色,却也是明白,他为何脚步犹豫。 才经历了丧子之痛,如今又有兄弟相残的事,身居高位,总是心更冷些。 “官家?”陆世宁走近了他的身边,想扶着他,但官家只是摆了摆手,他还是能撑住的。 “走吧,总归是要问一问的。” “是。” …… 夜还深。 城内的火光还不止。 宋南锦刚刚在屋内,听着外头急驰过的马蹄声,是猜准了宫中生变。 她本还说去打听打听,忽然家中也是失了火,火星子掉进了自己的院中,这是烧着自己了。 “娘子?娘子?这可怎么是好?”家中是突然生了乱,一个个的,都急着直楞着了。 “赶紧去救火啊。” “是。” “娘子,要不还是赶紧离开吧?”筠诸和枕簟守在她身边,是担心又出事。 “去哪里?外头还有叛军,出去也是个死。”宋南锦拿着帕子掩着口,又说要过去看看。 筠诸和枕簟拉着她,不想让她去,这么危险。 十焉领着人在灭火,火是从厨房里烧起来的,是外面的火星子飘过来的。 “慌什么!人还没死,别说这么丧气的话!”宋南锦是又气又怕,她不能乱,得镇定。 还好,她之前便已经将小远舟送回了宋 家去,只要他们紧闭门户,不惹事,那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矛头是冲着他们的,他们出了头,就挡住了这些人的火力啊。 “是。” 火还在烧,宋南锦遣了身边的人也去帮着灭火,宋南锦也是要过去看。 家里的人都忙慌慌的,看不清路,瞧不清跟前的人,藏在暗夜里的刀,也是不轻易的被人瞧见。 宋南锦才是掩着口鼻,走至了回廊中,便有借着端水灭火之名的人,是要来杀她。 这个小侍女,身手还很好,宋南锦没看清路,摔在了地上,这眼中的刀就要落在她的身上,四以挡在了她身前,踢了这来行刺的人一脚。 宋南锦心里还没缓过身来,四以还在跟她缠斗。 周边的丫头小厮们也都赶了来护着她,宋南锦睁大了眼睛来看,这个侍女,好似她从未见过。 四以的身手还是好的,三两下还是拿捏住了她,扭着她的手,将她按在了地上。 “说,是谁指使你来的?”四以这审问的架势是半点也不输於刑部府衙的官吏,这女子眼神狠厉,手上还沾了血,刚刚要拿来杀人的短刀,被抛去了一边。 这女子嘴硬的很,是半天都不肯说。 四以觉察她是不对劲,她是想服毒自杀!四以直接上手去捏住了她的下巴,还好身边有机灵的小厮,也赶紧上前去把住了她的手脚,将一块布,直接塞进了她的嘴里。 “既然是不肯说,那就得吃些苦头了。”四以也是人狠话不多,当场便折断了她的腿。 这架势,这气场,是看的周边的人也都龇牙喊疼。 这寒风侵进了骨子里,宋南锦倒是一直都没有错开眼。 其实这个答案,她也能猜出来些。 “还不肯说的话,你这双手可也就要废了!”四以就要继续动手,这女子是狠了心,咬着口中的布团,是真决心不会说了。 宋南锦喊住了四以,这女子这般倔性,看来现在是真的不会说了。 “先好好看着她,不许她死了。” “是。” “先去将火给灭了。” “是。” …… 平定皇城内叛乱,已经是四更天末。 官家站在文英殿外,看着这些叛臣贼首,还有不少的文武大臣,心中的石头才是真的落了下来。 更为凶险的是,官家刚刚还真是遇着了内侍行刺。 所幸,陆世宁是个能文会武的,拿下了这行刺的内侍,就是胳膊上还受了一刀,伤口也不是很深。 人还是清醒的。 “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无妨,起来吧。” “人在哪里?”官家问的是楚王,今夜他倒是聪明,先指使人出来作乱,若是真的成功了,那他就是新帝,若是不成功,那他也尽可以将罪责推到别人身上。 徐将军已经安排了人去围住了王府,拿下了楚王,救出了曹国公。 徐将军命人将楚王给带上来,还有王书仁一干人等。 今夜发动政变宫乱,也是少不了他们的助力。 “臣,皇城司辖官,萧远鹤,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皇城司的人也在,今夜暗自守卫在宫中,奋力截杀叛军的,大都是萧远鹤的人。 叛军作乱,也少不了皇城司内臣与几位大人的勾结。 勾当皇城司一职,是内臣夏中,张左京,他们不仅是失职,而且纵凶,是罪加一等。 “起来吧。”官家在叹气,这样的局面,他真的是不乐意瞧见的。 陆世宁也跟在官家身边,王书仁一干人等,见着他,也都很惊讶。 “你,你不是应该下狱了吗?怎么会在这里?”陆世宁听着他们这么问,只是笑。 “若是我真的下狱了,又怎么来勘破你们的阴谋呢?” “王相与楚王真是好谋划,觊觎皇位,敢谋害官家?这是罪无可赦啊。”陆世宁在那日提请审查江南一案前,已经将他手中搜集到的所有证据都给了官家,萧远鹤手中还握有的一份名单,已经是将他们的罪名钉在今日的耻辱柱上了。 陆世宁之前弹劾王相一干等,官家罢免了他们的职位,楚王借机联合,勾结内臣,意图篡位。 如此种种,官家却是早就从江南案中,隐约察觉到了这个阴谋。 所以官家联合陆世宁,借着江南案的事,明贬陆世宁和徐家,还有其他几位能用大臣,实则是想逼楚王一党自己漏出马脚来,自投罗网 。 今夜,便是真的验证了。 带来认罪的人中,还有贵妃的亲戚,今夜的这个阵势,陆世宁也很诧异。 政变流血,颇有几分玄武门之斗的味道。 “天快亮了,事情都了了,该怎么处理就都怎么处理吧。” “是。” …… 等着家中火灭了,众人也是一身的疲累。 这么恐惧的一夜,才是过了。 胆战心惊的,这汴京城内的天色也是不一样了些。 宋南锦就坐在廊中,一身的脏污,是没了力气去擦。 一个个的,这张脸就像是花猫一般。 筠诸和枕簟,都走来靠在了她的身边,她们俩脸上也是有些脏,宋南锦还是借着自己的衣袖,给她们俩都擦了擦。 “人没事就好。”宋南锦的眼眶都是发红的,她想哭,但是真的很累,哭不动了。 天是刚亮没多久,宋南锦还想坐着多歇歇,守门的人,见着陆世宁回了家来,那也是哭着跑来跟宋南锦说的。 “大娘子,大娘子,是大人,是大人回来了!”宋南锦还以为是自己耳朵被烧掉的灰烬给堵住了,没有听清楚。 陆世宁进了家门来,是终於亲眼见着了他的人,宋南锦才是真的相信了。 “阿锦!”陆世宁喊的很大声,他也知道了是家里失了火,这一脸着急心慌的样子,也是担心她真出了什么事。 “阿锦!”陆世宁见着了她的模样,人还在,这颗心是要跳出来了。 “陆世宁?”宋南锦一眼瞧着了他,跑去了他的跟前。这满腹的委屈,这刻才是真的表露了出来。 “我真的以为你出事了,你吓死我了!”宋南锦抱着他在哭,身子都在发抖,哭的是很厉害。 陆世宁抱着她的手也很紧,人没事就好,他也是真的安心了。 “别哭了,我不是还在这里吗?”陆世宁拍着她的背,哄了她好久。 “真的没事了。”陆世宁眼角也是有泪,此事凶险,万一他没有成,那这都完了。 所幸,他做成了。 宋南锦缓了许久,才是止住了抽噎。陆世宁拿着衣袖来给她擦了眼泪和脸上的黑灰,这家里失火的事,怕也是有心人所为。 “我来的晚了,让你受罪了。” “对不起。”宋南锦的头发都乱了,陆世宁哄着她,是察觉到她气色不好,甚是疲惫。 “大人。”十焉和四以都赶了来,终於是见着了陆世宁,他们也是安心了。 “你真的没事了吗”宋南锦还觉得像是做梦一般,她摸着陆世宁的脸,真怕面前的人只是个假人。 “没事了,如今事情都解决了,官家无事,宫中叛乱已定,案子真相大白,无事了。” 宋南锦的眼泪还在掉,陆世宁又说,她该去休息休息,家中的事,他来处理就是。 天是逐渐亮了,心里也更澄明了些,陆世宁还对着她笑,真的是无事了。 第222章 第两百二十二回 第222章 第两百二十二回 立冬日。 汴京城内又下了好大的一场雪。 宫中叛乱才定, 逆王馀党的清除,还是个热事。 大理寺已经重新审查了江南杭州一案,根据陆世宁给的证据和供词, 又有如今馀党的供词,所证, 两位杭州知州, 曾陷冤屈,受人陷害, 如今求得清白, 以示国法公正。 也算是, 成功清除了逆王佞臣一派。 陆世宁这为父为母, 勤奋读书, 赶考上京, 以求清白公正的好名声,一时在汴京里, 也传开了来。 毕竟官家一直都提以仁孝治理天下,自然是要好名声的。 这城里的风向也是转得快, 前段时日还过门不问一瓦雪的人,如今也听着这话, 加紧上门来贺喜。 不过陆世宁一一都没理。 家中事务需要料理的还多, 陆世宁也是没那个心情去应付这些人。 之前失火, 家中祠堂也被火也烧着了,但也还好,还没塌。 宋南锦做主, 都给家里的小厮姑娘们, 每人给了二十两银子,他们也是尽心了。 有受伤的, 还会另外多给些。 陆世宁这最近一直忙着家中修缮一事,都跟宫内告了假,反正现在他身份敏感,一时在家里避避风头也好。 倒是最近,宋南锦睡的不怎么好,老是做噩梦。 陆世微和明商陆给她开了药,每日里还要喝些安神的汤药,她才能好睡。 陆世宁也知道了,家中有人来行刺宋南锦的事,人还在家中扣着的,陆世宁也去审问了一番,他这个正经做官的样子,手段更多些,才是最后审问了出来。 写了供词,陆世宁昨日便也将人移送去了府衙。 背后指使的人,确实是谢清梨。 陆家其他的人,不过是个帮凶罢了。 还有假传宫中旨意的人。 陆世宁也还是没有放过他们,写了状纸,一同将他们送上了公堂。 他是大义灭亲,他们要是再怎么说他狠心薄情,陆世宁也不会多管了。 但也不止这些,陆世宁还将之前陆意乔在苏州失手杀了人却得了官府包庇,又是如何走了王相一党的路子的事,都说了出去。 他这般作为,连韩即都很惊讶。 陆世宁是心软的很温柔,狠厉起来,也绝不拖泥带水。 官家下了旨,立案,重查江南一地的事,还有贸易商税,隐田地税的隐晦。 这里面的问题不轻,不得忽视。 陆世宁今日还去了公堂做证人,谢清梨指使人去家中行刺宋南锦的事,不能轻易的就放过了。 哪怕,谢清梨是昭月郡主的女儿,如今还是,郑家的人。 只是,宋南锦是真不明白,为什么她如今对自己的恨意是这样深。 陆世宁听着她的话,去了内狱,亲口问了问。 宋南锦只是还想要一个答案,她不想不明白。 陆世宁等着天擦黑了才回了家来。 …… 他还带了蜜煎樱桃和荔枝回来,知道她这几天在喝药,怕是嘴里会觉得苦。 宋南锦还抱着廷哥儿在看雪,刚刚廷哥儿才和几个姑娘们在院里堆雪人。 陆世宁走近了她身边来,是想跟她说清楚关於谢清梨的事。 判决文书已经都下来了,听说她干了这样的事,郑家,她如今的夫家,立刻便给了她休书,与她断了关系。 “她都跟你说了吗?”宋南锦让枕簟和筠诸带着廷哥儿一边去玩,这些话,她们还是别听了。 “嗯。”陆世宁点了点头,谢清梨见着他的时候,也很诧异。 “她说,是因为嫉妒你。”陆世宁先说了这一句,只嫉妒两字,她或许就能明白了些。 “嫉妒?她嫉妒我什么?”宋南锦看着这院中花枝上盖着的雪,心里有份疑惑。 “她能嫉妒我什么?”宋南锦的声音都低了些,陆世宁怕她是冻着了,进了屋里,拿了件披风来。 “她觉得,同样都是郡主娘娘的女儿,可是她的婚事和你,比起来,那是天差地别。” “所以,她觉得不公平。”陆世宁跟她多解释了两句,这都是谢清梨的原话。 宋南锦低了头,没说话。 “她说,昭阳郡主明明已经享受到了郡王府无上的宠爱,可是却一点也不为郡王府的未来考虑,为了自己的婚事很自私。” “昭月郡主早逝,她的婚事也被郡主府拿来做了利用,她心中很不平,又看着你嫁给了新科进士,阖家圆满,所以她,”陆世宁再跟她多说了两句,他还说的更为收敛了些,谢清梨辱骂昭阳郡主和宋南锦的那些话,他都还没说。 “阿锦,她,”陆世宁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看着她脸色不好,还是住了口。 “我知道了。”宋南锦叹了口气,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 “之前,她得嫁高门,话里话外,还讽刺过我,可我也没多搭理她。” “如今这般,也是阴差阳错,因果恩怨。”宋南锦像是有些惋惜,陆世宁却不这么想。 “阿锦,不管怎么样,她都犯了错,就该受到惩罚。” “无论在这世间身处何种境地,都不该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去伤害别人。” “要不然,要国法来做什么?”陆世宁是很冷静,无论怎么样,现在要跟去谢清梨说一声原谅她,他可做不到。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她不对劲的?”宋南锦擡起头问他,他到底是还做了什么。 “你之前说,谢清梨总是借着些由头来给你送礼,我之前也问过岳父,知道郡王府,也总是无缘无故的借着岳母的名义来给你送礼。” “他们就是想来无辜的恶心你和宋家,我猜出来了。” “这个谢清梨之前和郡王府的人走的很近,如今想来,这背后,怕也是少不了她的撺掇。”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嘛。” “所以我就留了个心眼,一直在查她。后来陆家人上京来,跟她搭上了线,我就确定了。” “她果然是没安好心的。”陆世宁说的很清楚,他现在不是不给她留一分馀地,只是,她所做的事,没有给自己留馀地。 “阿锦,这些事,我之前都没跟你明说,是我的错。”陆世宁有些后悔,他一直被困在宫里,难以传消息出来,幸好,之前跟韩即说了一声,还是做了防备。 “我知道你心里,对她还是念着几分亲情的,但是如今,你也要看清楚些。”陆世宁牵住了她的手,或许她是还不能接受这样亲情崩稀的事。 只是他提前经历过了而已。 “嗯。” “我已经打点过了内狱的人了,也不会太为难她。”陆世宁知道,宋南锦还是心里有份不忍的,但这也是他们能做的最后一点了。 “你可知道,郑家,只是给了她一封休书,都没来看过她。”他们是无情,这也是最残忍之处。 宋南锦没说话,只是觉得,这所谓的高门,不过也是带着几分凉薄和虚伪罢了。 …… “对了,我还有件事想问你。”宋南锦耸了耸肩,站在外面久了,还是有些冷。 “你说。”陆世宁很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神,她还疑惑什么,他如今都可说个明白了。 花枝受不住白雪的热情,快要压弯了腰。 一堆白雪落在了花枝下,院中的雪人还在那儿。 “为什么,你要写那封和离书?”这也才是她真的想问的。 寒雪打霜叶,青瓦靠白墙。 屋檐依旧,故人依旧,白雪还愁。 陆世宁转头在笑,就知道她还是会问这个。 宋南锦还等着他的话,凑近了他的跟前。 陆世宁握紧了她的手,对上了她的眼神,很认真,眼神十分真诚。 “因为我不确定,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保证这件事一定会按着我的想法走。” “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保证,官家是一定相信我的话的。” “我可以拿我自己的前途和性命去赌,但你不可以,我不忍心。”陆世宁眼神里若秋水般含愁,但眉眼轻松,眼眸澄明,如清水见底。 “阿锦,我是有私心的。” “好了,我知道了。”宋南锦从他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来,转了头去,是要擦眼泪。 “你可是隐瞒的太好了,真是画了皮一般。” “我错了。”陆世宁凑近了她脸边来,如今都说开了,都没事了。 “我这么些年,一直守着的秘密,就是这个。” “从此之后,我对你再无隐瞒。”陆世宁是要跟她发誓保证,他此后再无秘密会隐瞒她了。 宋南锦擡手打了他一巴掌,但也没真的用力,陆世宁就顺着了她打,还笑。 “陆世宁,你若是以后再敢隐瞒我,再敢骗我,我一定不会对你客气的。” “你也说了,我 是有脾气的,你可要想清楚。” “我的宽容,不应该是你继续欺骗的理由。” “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愿意相信你。” “是。”陆世宁连连点头,他当然是知道。 “我知道。”陆世宁在一遍遍的重覆,他一直都知道。 陆世宁又牵起了她的手,还有些凉。 “我一直都知道。”陆世宁吻了吻她的手背,他的手是更暖些。 他的眼神落於她的手上,忽而晃神,想起了多年前,他赶赴汴京来考试一般,也是差不多如今这个时候。 回想起来,还真的有一分不敢相信,眼前所有,真是如黄粱一梦,镜花水月。 “和离书呢?”陆世宁犹豫了半刻,还是问着了它的下落。 “我撕了。”宋南锦回的很快,她看见它的第一眼,就撕了。 陆世宁擡眼来瞧她的眼,宋南锦说的时候,眼里似还带了几分得意。 “好吧。”陆世宁抿了抿嘴,又道, “我娘子啊,真是这个世间最有脾气的姑娘。”陆世宁才是说完,宋南锦上手捏了捏他的耳朵,他敢再说一遍? “错了,错了,我家阿锦也是这个世间,最温柔最温婉的姑娘。”陆世宁连忙改了口,宋南锦很是满意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来。 “算你识趣。” 宋南锦这才是舒了口气来,心里更轻松了些,事情都了结了,也该是好好过日子了。 “冬月了,等着梅花开了。”宋南锦转眼去看了看院中的那几颗梅树,还有段时日才会开。 “会开的。” “我买了荔枝,去尝尝?” “好。” 竹节梅枝,竹节相思梅深知。 昭远二年,冬月,荔枝梅花雪。 第223章 第两百二十三回 第223章 第两百二十三回 十二月冬至, 宫中盛节,汴京一时,又得了千万繁华热闹。 临近春节新年喜日, 家家户户都预备着在迎喜。 官家已经清理了王相楚王一干人等,今年科举得仕的人才不少, 官家也甚是欣慰。 陆世宁被人参了一本, 陆家人之事,跟他也不是没有关系, 只是得知, 陆世宁也是为了自己的爹娘求个清白, 这弹劾的本子上, 用词也还是收敛了些, 没那么刺眼罢了。 只是, 陆世宁如今风声两边倒,朝中也有不少人为他请言, 陆司谏也是行忠孝两全,得人生大义。 民间也有不少夸赞之词, 实在是不该贬黜。 有好话的,自然也有难听的话。 陆世宁今日早朝散后, 单独得了官家的宣见。 他也是有话想说。 …… 在来之前, 陆世宁还带上了之前他一直珍藏着的两幅前朝真迹。 这是他的心头所爱, 但如今,为了不让明珠蒙尘,他愿意献给官家, 供宫中画师学习, 供文人士子们品鉴。 官家看见这画的时候,甚是惊讶, 也甚是惊喜。 “都传,这两幅真迹都已经遗失在外,没想到却是到了你的手中。” 殿内还点了檀香,官家手里还拿着这两幅画,还夸了一句。 “这画,也是臣无意中得来的,也是一种缘分。” “臣将这两幅画献给官家,也是为了弥补臣之所错,求官家恕罪。”陆世宁还跪着,如今他在朝中,已是议论纷纷,这也是给官家招来了麻烦。 “臣不敢请功,只是,臣想为臣的父母向官家求个恩典,许臣之父,以杭州知州的官职之名追逝,而不再是受冤蒙屈,臣是以求公正清白。” 陆世宁说完便来磕头,今日来,他就是为了这个事,为了父母,他如今可以放弃他的仕途。 陆世宁久久未起,官家也是叹气,他自然是知道,陆世宁有忠孝之心。 “起来吧。” “朕都明白你的话,朕会下旨,让你父亲以正四品文官之名全殉职之事,追赠陆明清,为光禄大夫,尚书列曹侍郎。” “你的母亲,沈氏,朕也会追封她为三品淑人,有了诰命,如此,也是全了你的孝心了。” “我朝素以仁孝治理天下,若是朕不全了你的这番孝心,朝中百官,民间百姓,也会有所议论。” “陆平则,你是个文武人才,朕给你这一番恩赏,就当作是你的护驾之恩的赏赐吧。” 官家言尽於此,他能所给的,便是陆世宁多年来最想要的。 “臣,叩谢皇恩,万死难报。”他一低头,眼含热泪。 前十几年的心愿都已了,此后,他自会再为自己博途。 “起来吧。” “是。” “要新年了,得了这两幅真迹,也是高兴啊。” “新年了,也是该有一番新气象了。” 陆世宁送给官家这两幅真迹的同时,也将自己数年来的鉴赏录一并都给了官家,这都是他的心血。 决定给的时候,他的心确实是在滴血。 不过也是新年了,该是新的时候了。 …… “娘子快看,这是新出的花灯式样,如今外头好些人家都已经挂上了花灯了。” 枕簟刚从外头回来,还给宋南锦和小公子买了些东西,买了个鲤鱼灯,很可爱。 宋南锦刚还在修剪梅枝,今年开的红梅,颜色像是要比往年的更红艳些。 天也见黑,宋南锦放了花瓶来,看了看这灯,想着是要过新年了。 “放这吧,,廷哥儿肯定喜欢。”说着他,这小孩,就被牵着进了屋来。 “阿娘?”这小孩儿学着喊,宋南锦走来抱他。 “真乖。” “去玩吧。”宋南锦给廷哥儿理了理衣裳,如今天寒,还是要多穿些。 筠诸和枕簟牵着廷哥儿在一边玩,正巧,陆世宁也是回来了。 “外头冷,赶紧来暖暖。”宋南锦走去了他身边,是要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陆世宁却是一直牵着她的手,又说,他有话想说。 宋南锦回头去看了看廷哥儿,拉着他去了里屋。 “先解了披风吧,都沾上雪了。”宋南锦在拍他披风上的雪花。 陆世宁牵着了她的手,坐了下来。 “如今我还有件事,要告诉给你。”陆世宁先张了口,宋南锦挨近他身边来坐,点了点头,他继续。 “我,”陆世宁像是还没组织好语言,想了会儿。 “你应该也听说了,如今朝堂之上,对於我的事,褒贬不一,还有人参了我一本。”陆世宁虽是在说这些不好的事,但宋南锦却感觉出,他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 “我知道。” “你陆大人的风言风语,何时断过?”宋南锦也很不在意,她曾经,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千万张嘴,他们又管不着别人爱说什么。 “只要身正,就不怕什么。”宋南锦握着他的手,想安慰他。 “嗯。” “今天我去见官家,官家给了我一个封赏,追封了我父亲,还给了我阿娘诰命之身。” “这不是好事吗?这是你这些年一直都期待的。”宋南锦是感觉他在藏着话,还在犹豫。 “是啊。”不仅是清白公正,还是格外的恩赏。 “所以呢?你到底是想跟我说什么?”宋南锦抓着他的胳膊,还在问。 陆世宁转头来对着她一笑,握着她的手,缓缓道, “如今事情才平,我如今的官职,怕是坐不稳了。”陆世宁自请向官家求了外放,只要他暂时离开汴京,这风言风语,才会少些。 “我,跟官家求了外放之职,阿锦,我,”陆世宁话还没说完,宋南锦已经是听明白了。 “所以呢,你是来问我什么?”宋南锦弯着嘴角,淡淡一笑,正猜着他接下来的话。 “呵,”陆世宁舒了口气,擡头来,很认真的看着她。 “阿锦,你愿意跟我一起回江南吗?”江宁之地,离杭州也不是很远。 …… 江南,她之前待过的地方,与他小时相识的地方。 “愿意啊。”宋南锦有份欣喜,离开汴京出去看看也好。 “我还以为,你又是要放着我一个人在汴京,自己去呢。”宋南锦在说笑,想起他之前去外地赴任时,走的是那般快,那么决绝。 “不会的,我们不再分开了。” 陆世宁心里是放松了许多,他也很想回去看看了。 看看他爹娘,看看他师父。 “什么时候走?”宋南锦还追问,陆世宁只说,过了年就走。 “时间正好的话,我们到江南的时候,正是江南三月春。” “我们一起去看?”陆世宁眼里有泪,想起还要跟她有个保证。 “阿锦,你相信我吗?” “若你相信我,就相信我们,一定能再回汴京,我的仕途,绝不是止於这个地步。” “好啊,陆大人,那我就睁眼瞧瞧,你日后,能再走多远?”宋南锦笑着摸了摸他的脸,他眼眶微红,眼里似还有番委屈。 陆世宁再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揽过了宋南锦,有她在身边,在自己的怀里,他便是万般的心安了。 “人人都说,我非池中之物,日后,我定能再回汴京。” “此次外放,也是我不想再让我们受些无辜的流言之扰。” “官家如今重查江南之地,也是缺能用的人才,我这次去了,也是一举两得,两全之法。” “官家希望如此,身为臣子,也是合了天子的心意。”陆世宁的头就靠在她肩头上,多解释了两句。 宋南锦轻轻的点了头,手还拍着他背,似哄孩子般。 “我知道。” “我们回江南,也好去过我们的日子。”宋南锦一闭眼来,眼前好似就看见了江南的往昔。 “阿锦,我也希望,我们不要仅困在这一小寸地方,我们去游山玩水,我们去看天地万灵,我们是自由的。” “阿锦,我们自己,不要困住自己。”陆世宁也笑了几声,眼界开阔了,何必又拘泥勾心於这些无聊之举。 “好。”宋南锦点了点头,她也想要自由。 “陆世宁,回江南,你教我打马球吧。” “好。”他点了头,想学什么,只要他会的,他都会教。 外头的雪落声,还不止。 梅香如故,潜入了心脾里,留得了一寸香。 一阵冷风掠过了窗外,白雪还盖在花枝上。 州桥夜市,勾栏瓦舍,戏子杂耍,花灯游会。 他们都看过汴京的万般繁华,江南的多情温婉。 “走,你的生辰就要到了,我们去樊楼吃好吃吧?”在 走之前,再多去看一眼这汴京里的热闹。 再赏赏这里的人间烟火。 “现在?”宋南锦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的,陆世宁牵起了她的手,又吻了吻她的额头,只说,就现在。 “好吃的,可不等人啊。” “哈哈哈。”宋南锦被逗笑了,可以是可以。 “可是廷哥儿?”他还在家呢。 “让十焉他们带吧,就我们两人去。”陆世宁可是想了周全,这会儿,廷哥儿还是自己玩吧。 “这么夜了,他也该睡了。” “好吧。” “我去跟筠诸她们说一声。”宋南锦就要出去,陆世宁松了手,转身又拿起了刚刚那件披风,又穿上了身。 …… 门口的花灯还很亮,照的人心里暖暖的。 陆世宁紧紧的牵着了她的手,踏进了这一地雪里,提着灯,自己寻了去。 “诶?你去哪里?”宋南锦还疑惑他是要往哪里带路,不是说去樊楼吗? “去樊楼啊。”陆世宁回答的是很直白,就是去樊楼啊。 “呆子,你走反了。”宋南锦忍着笑,他怎么还这么不识路。 “哦。” “这边。” “好的。” ——正文完。 第223章 第两百二十三回 十二月冬至, 宫中盛节,汴京一时,又得了千万繁华热闹。 临近春节新年喜日, 家家户户都预备着在迎喜。 官家已经清理了王相楚王一干人等,今年科举得仕的人才不少, 官家也甚是欣慰。 陆世宁被人参了一本, 陆家人之事,跟他也不是没有关系, 只是得知, 陆世宁也是为了自己的爹娘求个清白, 这弹劾的本子上, 用词也还是收敛了些, 没那么刺眼罢了。 只是, 陆世宁如今风声两边倒,朝中也有不少人为他请言, 陆司谏也是行忠孝两全,得人生大义。 民间也有不少夸赞之词, 实在是不该贬黜。 有好话的,自然也有难听的话。 陆世宁今日早朝散后, 单独得了官家的宣见。 他也是有话想说。 …… 在来之前, 陆世宁还带上了之前他一直珍藏着的两幅前朝真迹。 这是他的心头所爱, 但如今,为了不让明珠蒙尘,他愿意献给官家, 供宫中画师学习, 供文人士子们品鉴。 官家看见这画的时候,甚是惊讶, 也甚是惊喜。 “都传,这两幅真迹都已经遗失在外,没想到却是到了你的手中。” 殿内还点了檀香,官家手里还拿着这两幅画,还夸了一句。 “这画,也是臣无意中得来的,也是一种缘分。” “臣将这两幅画献给官家,也是为了弥补臣之所错,求官家恕罪。”陆世宁还跪着,如今他在朝中,已是议论纷纷,这也是给官家招来了麻烦。 “臣不敢请功,只是,臣想为臣的父母向官家求个恩典,许臣之父,以杭州知州的官职之名追逝,而不再是受冤蒙屈,臣是以求公正清白。” 陆世宁说完便来磕头,今日来,他就是为了这个事,为了父母,他如今可以放弃他的仕途。 陆世宁久久未起,官家也是叹气,他自然是知道,陆世宁有忠孝之心。 “起来吧。” “朕都明白你的话,朕会下旨,让你父亲以正四品文官之名全殉职之事,追赠陆明清,为光禄大夫,尚书列曹侍郎。” “你的母亲,沈氏,朕也会追封她为三品淑人,有了诰命,如此,也是全了你的孝心了。” “我朝素以仁孝治理天下,若是朕不全了你的这番孝心,朝中百官,民间百姓,也会有所议论。” “陆平则,你是个文武人才,朕给你这一番恩赏,就当作是你的护驾之恩的赏赐吧。” 官家言尽於此,他能所给的,便是陆世宁多年来最想要的。 “臣,叩谢皇恩,万死难报。”他一低头,眼含热泪。 前十几年的心愿都已了,此后,他自会再为自己博途。 “起来吧。” “是。” “要新年了,得了这两幅真迹,也是高兴啊。” “新年了,也是该有一番新气象了。” 陆世宁送给官家这两幅真迹的同时,也将自己数年来的鉴赏录一并都给了官家,这都是他的心血。 决定给的时候,他的心确实是在滴血。 不过也是新年了,该是新的时候了。 …… “娘子快看,这是新出的花灯式样,如今外头好些人家都已经挂上了花灯了。” 枕簟刚从外头回来,还给宋南锦和小公子买了些东西,买了个鲤鱼灯,很可爱。 宋南锦刚还在修剪梅枝,今年开的红梅,颜色像是要比往年的更红艳些。 天也见黑,宋南锦放了花瓶来,看了看这灯,想着是要过新年了。 “放这吧,,廷哥儿肯定喜欢。”说着他,这小孩,就被牵着进了屋来。 “阿娘?”这小孩儿学着喊,宋南锦走来抱他。 “真乖。” “去玩吧。”宋南锦给廷哥儿理了理衣裳,如今天寒,还是要多穿些。 筠诸和枕簟牵着廷哥儿在一边玩,正巧,陆世宁也是回来了。 “外头冷,赶紧来暖暖。”宋南锦走去了他身边,是要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陆世宁却是一直牵着她的手,又说,他有话想说。 宋南锦回头去看了看廷哥儿,拉着他去了里屋。 “先解了披风吧,都沾上雪了。”宋南锦在拍他披风上的雪花。 陆世宁牵着了她的手,坐了下来。 “如今我还有件事,要告诉给你。”陆世宁先张了口,宋南锦挨近他身边来坐,点了点头,他继续。 “我,”陆世宁像是还没组织好语言,想了会儿。 “你应该也听说了,如今朝堂之上,对於我的事,褒贬不一,还有人参了我一本。”陆世宁虽是在说这些不好的事,但宋南锦却感觉出,他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 “我知道。” “你陆大人的风言风语,何时断过?”宋南锦也很不在意,她曾经,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千万张嘴,他们又管不着别人爱说什么。 “只要身正,就不怕什么。”宋南锦握着他的手,想安慰他。 “嗯。” “今天我去见官家,官家给了我一个封赏,追封了我父亲,还给了我阿娘诰命之身。” “这不是好事吗?这是你这些年一直都期待的。”宋南锦是感觉他在藏着话,还在犹豫。 “是啊。”不仅是清白公正,还是格外的恩赏。 “所以呢?你到底是想跟我说什么?”宋南锦抓着他的胳膊,还在问。 陆世宁转头来对着她一笑,握着她的手,缓缓道, “如今事情才平,我如今的官职,怕是坐不稳了。”陆世宁自请向官家求了外放,只要他暂时离开汴京,这风言风语,才会少些。 “我,跟官家求了外放之职,阿锦,我,”陆世宁话还没说完,宋南锦已经是听明白了。 “所以呢,你是来问我什么?”宋南锦弯着嘴角,淡淡一笑,正猜着他接下来的话。 “呵,”陆世宁舒了口气,擡头来,很认真的看着她。 “阿锦,你愿意跟我一起回江南吗?”江宁之地,离杭州也不是很远。 …… 江南,她之前待过的地方,与他小时相识的地方。 “愿意啊。”宋南锦有份欣喜,离开汴京出去看看也好。 “我还以为,你又是要放着我一个人在汴京,自己去呢。”宋南锦在说笑,想起他之前去外地赴任时,走的是那般快,那么决绝。 “不会的,我们不再分开了。” 陆世宁心里是放松了许多,他也很想回去看看了。 看看他爹娘,看看他师父。 “什么时候走?”宋南锦还追问,陆世宁只说,过了年就走。 “时间正好的话,我们到江南的时候,正是江南三月春。” “我们一起去看?”陆世宁眼里有泪,想起还要跟她有个保证。 “阿锦,你相信我吗?” “若你相信我,就相信我们,一定能再回汴京,我的仕途,绝不是止於这个地步。” “好啊,陆大人,那我就睁眼瞧瞧,你日后,能再走多远?”宋南锦笑着摸了摸他的脸,他眼眶微红,眼里似还有番委屈。 陆世宁再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揽过了宋南锦,有她在身边,在自己的怀里,他便是万般的心安了。 “人人都说,我非池中之物,日后,我定能再回汴京。” “此次外放,也是我不想再让我们受些无辜的流言之扰。” “官家如今重查江南之地,也是缺能用的人才,我这次去了,也是一举两得,两全之法。” “官家希望如此,身为臣子,也是合了天子的心意。”陆世宁的头就靠在她肩头上,多解释了两句。 宋南锦轻轻的点了头,手还拍着他背,似哄孩子般。 “我知道。” “我们回江南,也好去过我们的日子。”宋南锦一闭眼来,眼前好似就看见了江南的往昔。 “阿锦,我也希望,我们不要仅困在这一小寸地方,我们去游山玩水,我们去看天地万灵,我们是自由的。” “阿锦,我们自己,不要困住自己。”陆世宁也笑了几声,眼界开阔了,何必又拘泥勾心於这些无聊之举。 “好。”宋南锦点了点头,她也想要自由。 “陆世宁,回江南,你教我打马球吧。” “好。”他点了头,想学什么,只要他会的,他都会教。 外头的雪落声,还不止。 梅香如故,潜入了心脾里,留得了一寸香。 一阵冷风掠过了窗外,白雪还盖在花枝上。 州桥夜市,勾栏瓦舍,戏子杂耍,花灯游会。 他们都看过汴京的万般繁华,江南的多情温婉。 “走,你的生辰就要到了,我们去樊楼吃好吃吧?”在 走之前,再多去看一眼这汴京里的热闹。 再赏赏这里的人间烟火。 “现在?”宋南锦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的,陆世宁牵起了她的手,又吻了吻她的额头,只说,就现在。 “好吃的,可不等人啊。” “哈哈哈。”宋南锦被逗笑了,可以是可以。 “可是廷哥儿?”他还在家呢。 “让十焉他们带吧,就我们两人去。”陆世宁可是想了周全,这会儿,廷哥儿还是自己玩吧。 “这么夜了,他也该睡了。” “好吧。” “我去跟筠诸她们说一声。”宋南锦就要出去,陆世宁松了手,转身又拿起了刚刚那件披风,又穿上了身。 …… 门口的花灯还很亮,照的人心里暖暖的。 陆世宁紧紧的牵着了她的手,踏进了这一地雪里,提着灯,自己寻了去。 “诶?你去哪里?”宋南锦还疑惑他是要往哪里带路,不是说去樊楼吗? “去樊楼啊。”陆世宁回答的是很直白,就是去樊楼啊。 “呆子,你走反了。”宋南锦忍着笑,他怎么还这么不识路。 “哦。” “这边。” “好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