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逼婚为后,嫡女血洗京城》 第16章 “再造”真相 温云沐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唐王府最安全,但叶垂云的冷漠孤僻名声在外,自己先斩后奏就把温云秀带了来,也没把握会不会被他赶出去,于是忐忑地坐在亭子里等。 叶垂云年纪尚幼时就被封了王,但皇上舍不得他外放,直接赐了拱宸大街的一间宅子开府,赐下来的时候百十口子下人就伺候着一个不爱着家的主人,闲来无事,宅子自然是被打理得极好,地擦得能映出人影来。 温云沐看着地板上叶垂云的倒影,心想不知当年的宸妃娘娘是怎么样的风华绝代,生出个儿子来,便是神情冷硬,也比旁人好看三分。 叶垂云看着温云沐的头顶,带着个小厮帽,一副机灵模样,看着是老老实实等挨骂,实则心不在焉。 “殿下,今天能不能收留下我五妹?” 叶垂云不做声,温府的事,白虹一早已遣人来报过了,内宅这些小九九,他只当是顺手护妹,也看个乐子,但此时显然已出了内宅,却不知温云沐是否应付得来。 好歹,他是她半个哥。 “收留是可以,但为何要收留?”叶垂云话落,白虹引着温云秀进了亭子,温云秀不敢抬头,只原处站定了行礼,方才落座。 “本想抢在夫人前面,把赵姨娘接出来,看看情况再做应对之法,现在应该已经是晚了,云秀若是在家,也必然会被他们捉到京兆府去,她是个未嫁的女子,万一——”温云沐话未说尽,但意思已全在里面。 叶垂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向后伸手,有人递过几张纸来,“这是案子的来龙去脉、苦主诉状,你先看看。” 温云沐极快地扫着文书,纸张尚软,墨迹犹存,只怕是京兆府那边刚开完堂审就传了回来,温云沐看罢,将文书递给温云秀。 “这——不可能!”温云秀惊诧道:“我和母亲验过尸体,没有任何中毒之象,这怎么可能验出毒来呢?” 京兆府断案,自然是有依据的,人不可能辨认错,仵作也不可能验错,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毒药非一般之毒,下毒许久后方才在尸体上显现出来。 “虽然国有国法,但一个平头百姓之家,状告侯府,尚无定论,京兆府就闯府拿人,立即开堂问审,丝毫也不顾及侯府的颜面,不觉蹊跷吗?” “我那继母,当真是好本事。”温云沐叹了一声,父兄不在京中,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也未必是你继母的本事。” “殿下的意思是——”温云沐追问了一句,却见叶垂云垂下眼,一副不想再说的样子,温云沐把目光投向自家五妹,也许叶垂云认为这件事背后另有隐情,却在温云秀面前不便多说。 “二姐姐,只如此看,我与我娘亲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温云秀合上文书,哽咽道,“他们一桩桩一件件做的这般足,有人证有物证,我娘亲被抓进去——” “你放心,此事虽蹊跷,但京兆府也不敢薄待你娘亲,毕竟是温府的人,要打要罚也得在我父亲面前过个路数。” 叶垂云笑笑,“侯爷在秋巡,等回来也要个把月,要是能等到侯爷回来,他们又何必做这一出戏?” “殿下的意思是?” “他们原也不是为了这两位的性命。”叶垂云哂笑道,“她一个主母,什么错处拿不到,还犯得上去京兆府?” “不为两人性命——”叶垂云一语点醒梦中人,温云沐不自觉站起来,在亭子踱步几圈,陷入了沉思,打蛇打七寸,现在秦微舒这条毒蛇咬死的是温云秀的名声,就是要通过众口铄金,将温云秀变成一个别人口中的恶毒之人,从而在卫国公府一事上再也掀不起风浪。 现如今,他们把证据做的如此完备,等到在案子上找到缺口时,这满京城都要传满温云秀和赵姨娘的谣言了,事后再去澄清真相也于事无补,当务之急还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温云秀是被冤枉的,这才能把她和赵姨娘从此事中摘出来。 如何证明温云秀是冤枉的呢?那只能是凶手另有其人,且要浮出水面,可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找是谁下的手呢? “沐姐儿,人受困于事,并不一定要在这件事上刨根问底,也可以跳出此事,在其他地方寻找生机,有时候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叶垂云靠在石桌边上,闲闲散散地道。 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既然没人在乎真相,她为什么不能“再造”一个真相? 温云沐茅塞顿开,细一琢磨,心里已有了计划,“殿下那边的义堂今日可用吗?” “可以。” “辛苦殿下送我五妹妹去义堂坐诊,保护好她的安全。” “不怕被捉去京兆府?”叶垂云饮着茶,面上露出几分狡黠笑意。 “那殿下就不要让我五妹妹被抓去嘛,至少晚饭前不要。”温云沐深施一礼,“先行谢过殿下。” “你呢?” “回府,不过还得跟五妹妹借个东西,我知道你屋里冬青是个好的,你给件信物给我,让我支使得动她,还有你屋里那个佩兰,却是和吕妈妈一伙——” 温云秀愕然,自己的二姐居然对自己院子里人和事如此清楚,但火烧眉毛的时候也不能再去纠缠此事,于是从荷包里掏出一块小玉佩,“这是我平日带着的,冬青认得。” “好,你就全凭殿下安置,殿下自会帮你编好一套说辞,今日之事,你只一问三不知。” 叶垂云听到“说辞”二字,终于忍不住开腔抱怨,”沐姐儿,你那亲哥待你,也做不到我这般宽容了,趁我还不耐烦,快走吧——” 温云沐起身拜别,摊出手掌,“殿下,毒药给我。” 阿荆听完此言,将怀中小瓶放在了手掌上,果然殿下料事如神,看完了京兆府那边的文书,第一时间就让他去找那仵作,以全家老小性命为要挟,逼出毒药来。 “二姑娘怎知我家殿下会有这样东西?”阿荆想不明白,忍不住开腔问。 温云沐收好瓶子,给叶垂云戴了一顶高帽,“自然是相信殿下算无遗策,殿下,明天见。” “别见,省心。”叶垂云托着腮,懒懒道。 温云沐开开心心走了,看着胸有成竹的样子,叶垂云背着手走下亭子去,“阿荆,人交给你,编套说辞,编不出来就让五姑娘自己编。” “是,殿下。” 转了个弯,白虹出现在花园一角,她从袖管里抽出一封信来,“这是仿姑娘笔迹,重新写给温侯信,请殿下过目。” 叶垂云一目十行,看完点点头,“这一封务必尽快让温侯收到,同时阻截秦氏送给温侯的信,也让人捎口信给大公子,就说此处有我,让他不用挂念。” “是。” “你跟着车回温府去,好好照应。” “属下知道。” 第17章 草民状告:有人毒杀五姑娘 秦微舒喜好吃蟹酿橙,这阵子正是吃蟹的好时节,配上柚子汁的清香,一次能吃两三颗。 冯妈妈又取了一颗,劝道:“蟹寒,夫人也是需少吃些。” 秦微舒嗯了一声,随即停了筷,她这个人历来是极有克制力的,在年少时候栽了个大跟头之后,从此人前便是一个再克己不过的人。 便是今日开心,面上也一点不显山露水,甚至最爱的菜,都没有多吃一口。 “给侯爷的信送出去了吗?老五回来了吗?” “信今早已快马送走,五姑娘还没有回来。”冯妈妈触了碗温,为秦微舒盛上一碗汤,放在她面前,站远了些回话:“撒人手出去找了一天了,还未曾找到五姑娘,不过方才佩兰传话回来,说冬青先头去了厨房吩咐,说要把姑娘的晚饭备下,但是做好了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回来,冬青又让吕婆子收拾下去了。” 秦微舒微微抬眼,外头的天色已渐黑,京兆府的差人就在府邸巷口待命,一旦温云秀回家,必然是要被逮了去的,有本事她就一晚上别回来。 “老二呢?” “午饭后带着那个新来的叫白虹的女使去了一趟五姑娘那,是佩兰回的话,见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就走了,后来又去了大公子那里,但也没见着人就回来了。”冯妈妈笑道,”我看是白奔忙了,姑娘家到底是姑娘家,侯爷和大公子不在,就抓瞎。” 秦微舒嗯了一声,擦擦嘴角,“撤了吧,我自己坐一会子。” 她其实也不过三十来岁,嫁给温侯十来年,似乎被蹉跎掉了一辈子似的,心如古井般过着没滋没味的日子。 温侯待她不是不好,而是活人怎么争也争不过一个十全十美的死人。都说先娘子是个活泼伶俐又貌美的人,那位大公子温徐清像了十成十,所以侯爷才把温徐清放在心尖尖上,仿佛其余儿女都不是亲生的儿女。 旁人都说侯爷待儿女们好的很,四个嫡亲的孩子,哪个都不曾薄待,可大家宅里,锦衣玉食算得了什么呢?也不是什么长久的东西。而侯府的爵位,温家在军队的声望,这才是立府的根本,是富贵延绵根基。这些东西侯爷怎么就全想着都要给那位大公子,而自己的儿子便是想去从军,都以幼子天赋异禀,走仕途更有出路这种狗屁话给回绝了,就算温家在军队树大根深,可又有哪个大头兵,愿意认一个哪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将军? 要是指着侯爷,他们母子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只有成为独子,才有夺取爵位的希望。 人生啊,若太过无趣,就只能盯着眼前的这些事——曾几何时,她也曾视功名金钱如粪土,只想与那个人日日腻在一起,便是荆钗布裙也极好。 他曾经握着她的手写字,他曾经在灯下为她绘就一张美人图,他曾经为她对镜画眉,他曾经………曾经太过遥远了,但只剩下个囫囵影儿,也足够让她怀念、微笑。 “夫人,夫人。” “什么事?” “冬青那小蹄子说是套了车去接五姑娘,我们寻思着正好跟着去就把人拿住了,不成想着小蹄子竟然把车停在了京兆府,抓着佩兰,敲了鸣冤鼓告官,说佩兰谋害下毒她家姑娘!”冯妈妈一口气说完,激动地两手直打颤,“听,听他们说,冬青是拉着吕婆子的尸首去告官的——” “吕婆子?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啊,那么多人看着呢,套车的时候也没见有什么尸首啊——” “老二出过门?” 冯妈妈立即摇头,自打二姑娘收拾了自己院子里的人,就没半点风声透出来了,严密得像是战场上的堡垒,只出得,进不得。冯妈妈实在没辙,安排了几个花匠移了几株侯爷最爱的名种,种在二姑娘院子前面,以此为名,让花匠们连天带夜地看着。 一点异常都没有,敞着门该做什么做什么,就连二姑娘也是真真切切在院里的,出了绣楼走了两圈的。 “小看冬青这婢子了,竟然,竟然这么有主意。”冯妈妈慌乱地道,“夫人,现在可怎么办啊?佩兰是个没骨头的,就怕上了堂经不住打,把所有的事抖出来!” 秦氏挑眉,“什么事?他们院里死人有我们什么事?便是佩兰说,又能说得出什么,你个老货,还未有事发生,就先惊慌起来!”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啊?夫人!” 秦微舒扫扫写了一封信,“送到老地方去。” “是,我这就去。” “把车套好,我们去京兆府。” “夫人,若是这次佩兰把事情都抖出来,我们,我们要不要让人先安排人去府里给老夫人说一声,有什么不对的,还能——” “还能什么?不准去!” 娘家?冯妈妈还不明白,她得势时才有娘家,一旦在失势,还哪里有娘家? “走,京兆府还敢扣押侯爵夫人不成?” 秦微舒极沉得住,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京兆府的陈林怎么处理,说大了是一桩人命官司,说小了不过是死了个奴婢,便是让赵姨娘和温云秀逃过一劫又能如何?沾上官司的人,就不相信卫国公府还要! “夫人,前方是唐王殿下的车。”京兆府前,冯妈妈挑了帘,道。 “殿下一个人?” “车边还跟着小柴,大公子应该也在车里。” “谁通知的那边?” “大公子已连续数日不在府里,可能是二姑娘的人通风报信去了。” 唐王殿下,好一个唐王殿下,真当自己是侯府里的人了,从她嫁入温府以来,这位殿下对温徐清、温云沐两兄妹可谓是有求必应,怎么连家里死个下人都要跟着掺和进来?! 看来,当初那位说的没错,温侯、温徐清是和唐王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不扳倒大树,又哪来的机会斩草除根。 “老地方的信被取走了吗?” “一炷香前被取走了。” 秦微舒正正衣衫,云淡风轻地笑笑,“那就放心吧,走吧,我们去看看陈林陈大人,如何演好他的戏。” 第18章 京兆府衙门打死人了! 京兆府简直成了温家的私堂! 府尹陈林放下手中的银勺子,逗了逗鸟架上的鹦鹉,漫不经心地问:“当初说好的,只是拿了那姨娘和庶出的姑娘来问话,不过是死个下人,虽说是签的活契,但也犯不上上纲上线的,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衙门外,鼓声不停,惊了鹦鹉。 陈林挑眉,不悦道:“怎么还在敲?" “这次应该是有备而来,那鸣冤的丫鬟就是不进来,还带了一圈老弱病残来,就在衙门口喊,说是刁奴欺主,谋害主人性命,还栽赃嫁祸,毁主人名节,衙役们碍着侯府的面子,也不好直接用强赶人。” 哦?有点意思。 陈林洗了手,“换衣服吧。” “大人,大人!”外面连滚带爬进来个人,陈林抬脚将人踹出几步远,怒喝道:“喊什么喊?还有没有点规矩?” “出事了。” “什么事?” “小的们去拿侯府的五姑娘,听说她在城北一处极偏僻的义堂坐诊,小的们带人去看时,正好那五姑娘再给一个婆子诊病,我们要拿人,那老不死的穷鬼不让路,双方,双方一冲突,就,就把看病的婆子给——”衙役欲言又止。 “打伤了?这也算是值得来报的大事?花些银钱安抚下。”陈林换着衣服,轻描淡写地处理了。 “不,不是,是打,打死了。” “打死?” 京兆府的衙役打死了人?都是多年的老人了,怎么还能犯这个错? “谁成想,轻轻一推就磕死了!而且义堂有许多人,本来拿五姑娘的时候就群情激奋,后来又推死了人,愈发闹得不像话,现在,现在已经抬了人在府衙门口堵着了。” “混账!”陈林又踹了一脚,呵斥道:“你们第一天当差吗?怎么能让闹到衙门来?” 衙役哭丧着脸,“大人,他们人太多了,也太快了,就跟埋伏好似的,那边一喊死了人,这边一群人就按住了兄弟们,抬着就往府衙来了。” “大人。”屋外门子来报:“唐王殿下、平靖侯府夫人、小侯爷都来了。” 暴怒的陈林一下子冷静下来,他整理好自己的官服,冷笑一声,我这庙虽是不小,却也容不下这么多的大佛,既然已经开始敲锣打鼓,那就让角儿们都上台吧! “找仵作,验尸吧。” 京兆府大堂内,气氛凝重。大堂正中悬挂着“明镜高悬”的牌匾,两旁立着威武的衙役,手持水火棍,目光如炬。 京兆府尹陈林端坐在案后,身着官袍,头戴乌纱帽,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而唐王、小侯爷与温侯夫人分坐两旁,各自托着茶盏,并不做声。 京中当官最擅长见微知著,一家人分两边坐,显然就是要陈林选边站。 堂下,站着一位男扮女装的姑娘,跪着两个婢子和两个男人。 “堂下何人,为何鸣冤,一五一十道来。”师爷先开口,准备了小案在旁还是记录。 秦微舒垂目看去,温云秀站在堂下,她身穿一件朴素的男子长衫,头发凌乱,面色苍白,眼中尽是愤怒,听闻师爷开口,立即道:“我是平靖侯府的五姑娘温云秀,至于为何出现在这里,我还想问问大人,我犯了什么罪,要将我绑到这里来?还——”温云秀哽咽道,“还打死了我的病家!” 陈林面上挂不住,干咳一声道:“今日一早,有人状告你与你母亲毒杀一名活契奴仆!仵作验尸的确因中毒而亡,自然要找你回来问话。” 忽然,小婢冬青哭喊道:“大人,大人!下毒之人另有其人,并不是我家姑娘,而是佩兰!她今日还在我家姑娘饭菜里下毒,得亏姑娘在义堂未回,才毒死了贪嘴的吕妈妈!” 陈林皱眉,“本官尚没有问到你,你便咆哮公堂——” 眼前陈林要发作,温云沐立即轻声道:“冬青,陈大人还在问你家姑娘话,你且先忍耐些,既然你说此事另有隐情,陈大人明察秋毫,在没有查清楚之前,必不会将罪名扣在你家姑娘身上。” 软刀子,刀刀戳人要害,小侯爷厉害啊! 陈林讪讪,“对,小侯爷说的对。” “既然冬青说另有隐情,民女斗胆请问,仵作验尸是否完毕,这两名死者是否死因一致?若是还没有验完,民女粗通医术,想要在旁观之,为自己挣一个清白。” “云秀,京兆府断案,自然是有规矩的,我们且在这里耐心等候便是了。”秦微舒终于开腔,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出了这样的差错,也没想到温徐清和叶垂云也赶了过来,局面一时间变得非常棘手。 赵姨娘被关在京兆府,温云秀又在义堂,中毒的却是家里的婆子,显然这娘俩任谁看都不是下毒之人。 “青天大老爷!这都是他们母女为了脱罪,找了人来顶缸罢了,毒药是她们的,她们毒得死我的娘子,自然也能让人毒死这位老妈妈!”那男人忽然哭喊着跪行数步,把头磕得砰砰作响,痛哭流涕地喊着,“我那婆娘也曾说过,那院子简直就是地狱,这对母女精通医术就拿奴仆取乐,总给她们吃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汤药,一院子人全都是病着的,一年要抬出去好多个!大人一问便知!” 温云沐不禁嗟叹,她这位继母,真是好深沉的心机,便是平日里拨些不中用的人给温云秀,到了此时都能变成温云秀母女的罪证。 “放屁!五姑娘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她在义堂义诊救了那么多人,你居然敢污蔑她!”另一名男子扑通一下跪下来,哭嚎着:“大人,我母亲去年都是因为五姑娘为其耐心医治,才能健康平安,现如今府内的老爷们竟不分青红皂白把我母亲打死了,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吧!” “大老爷,大老爷,不是我下的毒啊,我没有毒死吕妈妈,我也不敢毒死姑娘啊!” 一时间,京兆府衙的大堂上,比戏班子还热闹些。 座上三人,却一个比一个平静。 今日原本就不是为争个对错来的,而是谁拿住了陈林的错处,谁便是胜者。 温云沐望向叶垂云,毫无疑问,义堂那场人命官司,便是叶垂云为陈林寻的“错处”。 第19章 搜侯府 京兆府的验尸房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水味。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三具女尸,她们的面容在昏黄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青白瘆人,便是陈林这种多年断案的人,也只是看了一眼就别过了脸。 须发皆白仵作和另外一位身着常服的老者正站在尸体旁,陈林见此人面生,但又气度不凡,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大人,这位是宫里太医院的医官何大人,是小侯爷拜托唐王殿下请来的,我,我也刚才知道的。”师爷低声道。 “原来是何医官,久仰久仰。”陈林一边见礼,一边寻思这位小侯爷当真是人中龙凤,一条条,一步步,条分缕析想得清清楚楚,每一步都堵死了后路,知道毒药是此案的结症所在,还专门找个宫里人来监视验尸过程。 “什么情况?” 仵作先走向吕妈妈,她应该是侯府里的体面婆子,虽然上了些年纪,但保养得益,还残存着年轻时的风姿,只因死前太痛苦,而显得面目狰狞。 “这位妇人的死因,是中毒。”仵作指着嘴角的一丝黑色痕迹,“这里有明显的中毒迹象,而且她的指甲下也有黑斑,这是中毒后血液淤积的表现。” 陈林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另一具尸体,那正是上午送来的那具尸体,死因已经分析过了,“是同一种毒药吗?” “回大人的话,这两位死者,是被同一种毒药毒杀的。”仵作捣鼓着瓶瓶罐罐,选中一瓶递到陈林眼皮子底下来,“应该就是这种毒药,是非常烈性的毒药。” “确定吗?” “确定,症状无差,何大人也复核过了。” “这一位,则是磕到了后脑。”仵作把尸体的脸侧过来,指着那处伤疤,“这妇人上了年纪,身体消瘦,是被长期病痛折磨的缘故,倒是没什么外伤,应该是失手不慎,出了意外。” 陈林在验尸房里左右独步踱步,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左边走是烫脚,右边走也烫脚,停在原地不动,更烫脚。 只听仵作又道:“大人,关于这名老妇人,我与何大人有些分歧,在小老儿看来,这名老妇人其实是磕碰之后,受惊吓而亡,她年纪太高,身体又太差,便是没今日之事,也活不了太久,只是——”仵作偷偷瞧了一眼何医官,道:“何大人认为,这老妇人是一磕之下磕死的。” 何医官闻言后,淡淡笑道:“下官受殿下所托,自然要说出自己的判断,正如这位仵作所言,上了岁数的人,什么情况都是有可能致命的。” “而且——”仵作接着道,“何大人提出疑点:这种毒药非常剧烈,且死后就有异相,早上那名妇人既然是家里人接了尸首出去,当日便可看出端倪,为何当日不来告官,反而过了一段日子才来。” “何大人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只是想也许此女当日死后,侯府已经给过银子了,也许是银子用光了,讨要不成,才将人告上公堂,大人可以去查查那一双母女是否给过这家人银钱,若是没有,就不排除——”何医官顿了顿,“有人拿这女子试毒,而那姨娘与五姑娘确不知情,也未过眼尸首,否则怎会有人自惹麻烦上身的道理?” 闻弦歌知雅意,这位何大人先让软话说到前头,表示愿意在老妇人之死上放京兆府一马,又将侯府之事交代的明明白白,前面是要挟,后面是条件。 人是太医院的人,嘴却是唐王殿下的嘴。 “谢何大人提点。”陈林拱拱手。 凡事不宜说的太透,今日侯府的事已然是通了天的,他陈林虽然不在乎小小地得罪一下手握兵马大权的武将平靖候,但也不想处在神仙打架的旋涡里。 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是侯府出的事,那也得是侯府的人去拉扯才是,他一个外人,何必去当那马前卒? “今日仵作已验毕两具尸首,确系同一毒药,此案案情复杂,需细细查证,来人,带上冬青、佩兰,搜府。”大堂内房,从验尸房回来的陈林抄着手,神色肃然地道。 此话一出,秦微舒面上骤然色变,她霍然站起,“大人!何至搜府?!” 堂堂京中平靖侯府,居然被京兆府先拿了人,后又搜了府,简直是一桩天下奇闻,别说是什么五姑娘的名声了,就是连她这当家主母,脸面都要挂不住,万一真被搜了府,明日有心人去朝上参平靖候一本治家不严,岂不是—— 只要温侯问一句:那日你在京兆府,就坐看陈林搜府? 只这一句,她便是无管家之能。 “陈大人。”温云沐站起来,彬彬有礼地道:“学生也认为搜府不妥,出事之地为内宅,何况此时已晚,明火执仗实在是会惊到府中女眷,平靖候府自封爵立府尚未有如此境遇,陈大人若是搜府,也需得上报朝廷,领了皇命才好,否则侯府的门,也不是什么人都进的。” 温云沐看了秦微舒一眼,只见对方眸色如墨,面沉如水,显然不信自己会与她同一立场。 当然,也的确不是。 “那依着夫人和小侯爷的意思,拿人也不让拿,搜府也不让搜,这案子要本官怎么断?” “当然不能说是搜府,学生想请大人、殿下共去一趟侯府做个见证,三五个人去看看那我那五妹妹的所居之地,是否有什么蹊跷?也好还她个清白。” 说是不搜,与搜无异。 秦微舒哪里会想不到,既然他温徐清敢张嘴请陈林过去,那必然已是在五姑娘院中安置好了。 可若此时不允,陈林怕就是要大张旗鼓地搜府了! “母亲。” 秦微舒抬眼,只见“温徐清”神色肃穆,说话亦是冷硬,“现下之事,赵姨娘在京兆府一日不出,侯府名声就有损一日,再这么闹下去,平白糟践的都是府里的姑娘名声,母亲三思。” 忽然,门外传来喧闹声,大堂上的苦主高声哭喊起来,“我婆娘死的冤枉啊大人,平靖侯府的姨娘毒杀仆奴,草菅人命。” 另外一人也跟着喊起来,“京兆府衙门打死我八十老母,草菅人命啊!你这泼皮,你居然敢还陷害我救命恩人侯府五姑娘!看老子不打死你!” “哎呦,要杀人了!差爷们管管啊!” “来人。”陈林的脸色像一块灶台上的抹布,又黑又潮,“前面多嘴多舌的那个,给我掌嘴!” 衙役一愣,“大人,是哪一个?” “哪个先叫唤的,就打哪一个。” “是。” 啪啪数声,大堂中顿时安静下来。 秦微舒的手指感到一阵微麻,她陡然意识到,陈林打的是她安排来的苦主,搜府也是明知道她不敢还在逼迫她。 内堂四人,站在她这边的,竟无一人。 从什么时候?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早上还好好的,此时陈林竟然反水了? “陈大人。”沉默一晚的叶垂云从椅子上站起,缓缓走向门口,回头望向陈林,“我也困了,你去还是不去,搜还是不搜,给个说法吧,若不搜不去,本王就要回府了。” 陈林的目光投在了秦微舒面上,他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来:“自然是要取证的,但搜府也是搜不得,夫人,你说本官该如何是好?” 秦微舒险些咬碎一口牙。 第20章 想进姑娘的绣楼,你们从我身上踩过去! “不可搜府!大公子所言甚是在理,还请陈大人去府中略坐坐吧。”秦微舒终于表态。上一世温云沐与秦氏没有太多接触,只觉得这个继母是个寡淡严苛的性子,印象中她似乎没有笑过,每日里过于端庄,就连头发丝都是精致的。 时至今日,温云沐有些佩服秦氏,且不论其计谋缜密,光论心性和定力都是罕见的,如此不利局势,秦氏表现得如同一个外人,若温云沐不知其中关系,怕真就觉得不过是主母还处理妾室惹下的麻烦罢了。 “你家那姨娘,和我们同去吗?”叶垂云站在门口问,看似问的是温云沐,实际上却要陈林来答话。 “殿下,此案颇有内情,既无实证,自然要送赵氏和五姑娘回府。”陈林同师爷耳语几句,“安排了马车,这就一起同行。” “不劳烦陈大人了,我府里也来了车马,辛苦师爷带路去领人便好。”温云沐笑着打圆场,话刚落就听到门口叶垂云不耐烦地催促,“快一些。” 其余人等哪里还敢耽搁,自然忙不迭去请赵姨娘和五姑娘。 “义堂的人命案是殿下安排的?”马车里,温云沐问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叶垂云。 “嗯,想拿捏陈林,就得先让陈林入局。”叶垂云语调冷淡,“沐姐儿,你还差点意思,若是你哥,这桩桩件件就都做全了。” “可是,义堂那婆子,终究是一条人命——” “那婆子本也没多少日子活了,为儿女舍命赚一笔安置钱,你若在这里良心就过不去,就别再闹腾别的事了。”叶垂云眯眼,神情冷冷。 温云沐被戳中心思,只小声说:“我哥,也会这么做吗?” “我和你哥都不是什么善人。”叶垂云把自己的手里的小暖炉递了过去,“也就剩一点良心给了你,夜里寒气重,别着凉。” 温云沐接过来,只觉得自己二世为人,还是幼稚得不像话,如果还是这般犹犹豫豫,别说是复仇,她甚至都逃不出秦氏的掌心。 “陈林为什么会反水?” “我从宫里太医院借了个人——何医官,我为什么会让他去跟着勘验尸体,他的作用是什么,又对陈林有什么影响,你自己想。” 一两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的事,要她自己想,温云沐知道这并不是为难,相反叶垂云甚至存了教她的心思。 “殿下,你为什么要教会我这些呢?” 叶垂云睁开了眼,他挑了帘,凤目沉沉望着看车外,已经夜了,大街上稀稀疏疏的人匆忙地行路,这些人里,又有谁是谁的仇呢?又有谁是谁的伴呢? “我和你哥,也会有孤掌难鸣的时候。”叶垂云放下帘子,“到了。” 宸妃没有娘家,叶垂云自然也没有能依靠的外家势力,所以温家从上一世至今,都是叶垂云最大的靠山,父亲、哥哥都是他最坚定的盟友,他们之间必定是有筹谋的,只是筹谋着什么,温云沐并不知情。 叶垂云教她这些,也向她微微敞开了一条通往更深处秘密的通道,可是他向她敞开了门,她也得有本事走进去才行。 “殿下,我会好好学的。” “好,我信你能学的来。” 做戏自然是做全套的,佩兰的柜子里搜出了毒药、银票,老仵作摆弄着瓶瓶罐罐,不多时来报:大人,是这个,一样的。 罪证在前,自然没有什么好抵赖的,陈林捻着银票,有五百两,的确是个不小的数字,他睇一眼秦微舒,假装没有看到,吩咐人将罪证都收了起来。 温云沐看在眼里,终于能够确定秦微舒与陈林的确是一伙的。 佩兰一个奴婢,哪里会有正正好好五百两的存款,必定是指使人给的酬劳,这指使人才是幕后之人,陈林断过无数的案子,不会留意不到,刻意不说或隐瞒,自然是不想再追究下去。 “大人且慢。”温云沐按住那张银票,拿起来细细地看,“五百两,这是买命钱,买的就是我五妹妹的命,还请——” “徐清。”秦氏从温云沐手中拿过银票,递回京兆府师爷,“既然捉住了人,剩下的就不宜在惊动陈大人了,家里的事,在家里解决便好。” 陈林不开腔,嘴角带着些许笑意,这件事自然不需要京兆府再深入,佩兰这个杀人凶手是各方都认的,他可以毫无负担地结束案子,至于谁是主谋,那是温家自己的事,秦氏也好,温徐清也罢,都还是姓温这条船上的人,他不主动挑起事头,他们自然也不会将家丑外扬。 “既然此间事情已了,那下官也就不叨扰了。”陈林与等人告别,叶垂云忽然凑到温云沐耳边说话,鼻尖近得马上要蹭上的她的脸颊,温云沐下意识要退,却被叶垂云手疾眼快扳住肩膀,温云沐不敢再动,只得像木头似的杵在原地,耳边和鼻尖俱被他的气息笼罩起来,是厚重的木头醇香味道。 温云沐的耳朵红了,火辣辣的,仿佛要失聪。 “你同我一起出去,再回来安置,要快。”叶垂云话落,见她有些发怔,立时气乐了,什么时候了,还发呆? “温徐清!”他耳语道。 哥哥的名字像一道咒语,打破了旖旎的瞬间,温云沐那颗心立即重新蹦跶起来,人也活过来了,她拎起袍子,道:“殿下,我送你出去——”温云沐头前引路,秦氏等人跟着将叶垂云与陈林一同送了出去,自然是叶垂云先行,他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徐清,你同我一起走,有事。” “哦,好。” 秦氏望着数人一同出去,一把攥住冯妈妈,“让人跟着大公子,看看他到底去了哪里,把府里所有的门都封了,任何人不准出入。” “夫人这是——” “搜府!” 冯妈妈惊呼一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夫人,以什么名义搜府?” “就说京兆府尹怕府里有残存的物证,让搜一下各房,下人屋子不用搜,哥儿和姐儿的院子点了火把就行,搜的就是温云沐的,快点!” “是。” 秦氏遣了冯妈妈去办事,自己则招呼过一个丫鬟搀扶着,差点儿就要跑起来,直奔着温云沐的院子去。 在她的心里,有一点点的疑惑,唐王叶垂云与温徐清平素里极熟络,人前虽不勾肩搭背,但也足够亲密,可今日似乎刻意保持着距离,看起来两人之间似乎稍有隔阂,而且就算数日不见,温徐清也似乎瘦得太过了一些。 倒是……看着更像是和温云沐相处一般。 “快!轿辇还没有来吗?” 秦氏放开了丫鬟的手,又走快了一点,从正门口走到温云沐的院子,要一炷香的功夫,若是今日真如自己所想,“温徐清”还出了大门,怎么也跑不过自己。 “夫人,轿辇来了。” “跑,都跑快点。” “是。” 温云沐的院子是温侯亲自取的名,曰揖峰轩,有大开大合之象,就连匾上这三个字也写得龙飞凤舞,风骨遒劲。 之前这院子的人唯唯诺诺,怎么也不衬这个名,这几个月倒是重新抖擞起来,站在匾下的丫鬟婆子们,精神百倍,严阵以待,像是阵前冲杀的士兵。 春蓉和刘妈妈带着人堵在门口。 “这都什么时辰了,姑娘都睡了,你们说闯就闯,还有没有做下人的规矩!” “我们是奉了夫人的命令的。” “哪呢?拿出来看看啊,你说有就有啊?” “你这贱婢居然敢拦夫人院里的人,来啊,给我推开她们。” “你们敢闯二姑娘的院子?等侯爷和小侯爷回来,你们有几条命填?” 秦氏下轿辇,一把推开拦在前面的仆人,顿时人群中分开一道路来,秦氏大步走上前,一巴掌狠狠摔在了刘妈妈面上,“你算什么东西?敢拦人?” 刘妈妈立即躺倒在地,大声呼号,“夫人,我是姑娘的奶母子,打人不打脸,我犯了什么错,夫人要这么打我——” “冯妈妈,给把她拉出去。”秦氏提着裙子,只扫了一眼,春蓉犹豫了一下子,又挡在了前面,但冯妈妈等人见秦氏亲来,有人撑腰亦不再与春蓉做言语上的纠缠,不由分说扑上去几个婆子,把人拉开了。 院子里,有人极快地搬来了大椅,火把熊熊燃起,膀大腰圆的婆子们各站两边,而二姑娘的绣楼前,只站着一个微微发抖又强装镇定的夏薇。 “开门。”秦氏坐定,手握茶盏,扬声道。 夏薇,突如其来地抖了一下,死死贴在了门上。 “想进姑娘的绣楼,你们从我身上踩过去!” 第21章 真假温徐清 “滚开。”冯妈妈喝道,一边说话,一边开始与夏薇撕扯。 这个时候秦氏不急了,以她的速度,若是假的温徐清,一定会堵得到人,所以悠哉地看着冯妈妈与夏薇拉扯着。 夏薇到底是比冯妈妈年轻上许多,虽然不敢还手,但冯妈妈也拉不开她,几番之下,冯妈妈恼了,她卷起袖子,尖声说:你这个贱坯子,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家里主母是谁吧?” 夏薇闭上眼,打算受了这一巴掌,她是姑娘的贴身婢子,万万不能还手给姑娘惹麻烦。 吱呀——身后的门开了,冯妈妈的手并没有落下来,而是被人捉住了,新来的女使白虹捏着冯妈妈的腕子,似笑非笑,“这位妈妈年纪大,力气也大,怎么大半夜的跑到我们姑娘院子里撒泼,别是找哪个野男人,走错了门子吧?” 冯妈妈脸上挂不住,厉声道:“哪里来的能搬弄是非的小蹄子,看我今日不撕了你这张嘴。” “好啊,我的身契还在唐王府里,冯妈妈大可撕了我的嘴,我明日也去京兆府喊冤去。”白虹手上用力,像提一只鸡仔一样,把冯妈妈提了起来,冯妈妈吃痛,哎呦个不停,受不住险些要求饶。 “白虹,放手。”门后,温云沐的身影闪了出来,秦氏借着火把一打量,看得出是匆匆穿了衣裳,头发也梳得随意了,脸上挂着半睡半醒间的懵然。 “母亲。”温云沐行了个礼,“这是什么情况?” 秦氏缓缓站起来,走到温云沐身边,拉住了她,凑得极近,低声道:“是云秀院里出了事,佩兰这个恶毒东西,居然敢对云秀下毒,京兆府过来查了她的屋子,查出了剩余的毒药,陈大人说让在家里上下都要搜一搜,一则是怕还有奸邪之人要谋害主人,二则是若真有了送京兆府查办,也能有些线索。” “佩兰?天呐,竟然有这样的事!这黑心肠的东西!五妹妹没事可真是三清真人庇佑。”温云沐环顾四周,只见举着火把的婆子们跃跃欲试,“可母亲,女儿到底是未嫁之人,这么多人进屋也不像话,既是找东西,不如就让冯妈妈带个人进去,我亦和母亲进屋暂坐吧,外面凉,着了风寒可不好!” “还是沐儿想得周全。”秦氏握住温云沐的手,“走吧。” 凑近的时候,有淡淡皂角和桂花的香气,必是今晚沐浴了,握手的时候,手掌发烫,指尖温热,必是睡暖和才起。 难道,温云沐真的一天都在府中? 让冯妈妈带人搜房,定然不会让她真的去搜房,冯妈妈一遍翻着屋里的东西,另外一双眼睛不断往后看,在她身后分别跟着三个婢子,三双眼睛六条视线如影随形,冯妈妈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被抓了现行的贼。 秦氏今日本也不是想搜出些什么,也不是想来栽桩嫁祸的,于是和温云沐虚与委蛇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开始问:“冯妈妈,可好了?” 冯妈妈在里屋应了一声,“好了好了,姑娘这里没有的。” “既然没事了,就不打扰姑娘睡觉了,我们回去吧。” “母亲好走。” 温云沐扶着秦氏出门去,在火把烛光下,温云沐的耳坠晃了一下秦氏的眼,秦氏停下来,笑道:“这坠子倒是好看得紧,哪一家打的,让他们送来样子看看,再给姐儿们都打一些新首饰来。” 温云沐起初有些困惑,但瞬间了解了秦氏的意图,看来秦氏搜房不仅是想查她今天是否出府,还对“温徐清”起了疑心,女扮男装最大的破绽便在耳洞、喉结等特殊的地方,难怪秦氏会留意。 温云沐一副会意的表情,立即将自己的耳坠摘下来,手托至秦氏面前,“我听哥哥说平安大街新开了家打金铺子,就让他随便带了几副回来,哥哥眼光倒好,我也喜欢。” 秦氏不着痕迹地瞥了温云沐一眼,耳洞细长,明显得很,耳垂干净,又无作伪痕迹。 “是啊,那我明日便唤掌柜再送些样子到家里来,你去睡吧,别送了。” “嗯,夜里黑,母亲回去时,让她们伺候仔细些。” “去睡吧。” 送走了人,春蓉夏薇等人立即命人看紧门户,簇拥温云沐进了房,夏薇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吓死我了,姑娘怎知今日夫人会来?” “姑娘真是神机妙算,得亏提前泡了皂角帕子,熏了衣服,暖了被窝,不然今日可怎么善了啊!”春蓉叹道。 “可姑娘你是怎么抢在夫人头里回来的?”刘妈妈不解。 自然——是由今日白虹新拆出来的狗洞里钻回来的。 温云沐故作高深,笑而不语。 白虹斜斜倚在墙边,“我飞檐走壁扛回来的。” “嘁。”夏薇撇撇嘴,“我才不信!”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让姑娘早点休息。”白虹把人都赶开了,她也不是个能伺候人的,温云沐就自己拆了头发打算睡下,却见她搬了凳子过来,坐在她床头,道:“你家主母的人一路跟着主人的车马。” 温云沐一下坐起来,“露馅了?” 白虹摇摇头,自然不会,叶垂云没回府,直接去了东军值卫府,盯梢的人不敢进衙署,只远远看着,叶垂云找人穿着温徐清的衣服,一点破绽都没有。 “我哥哥,到底去哪了?还在京吗?”温云沐轻声问。 “不知道。”白虹回答得干脆利落,“殿下让我传个话,从今天开始,你要学着大公子的样子,要比大公子还像大公子才行。” 温云沐嗯了一声,拉上了幔帐,好半晌听到外面没动静,又拉开看了一眼,白虹抱着双臂,靠在床边,已闭上了眼睛。 “白虹,你去睡,你不用为我守夜。” 白虹没有睁开眼,只倦怠地道:“你睡吧,我煞气重,我坐在这里,你不会做噩梦。” 陡然,温云沐眼眶一酸,看着白虹棱角分明的脸,差点没噙住眼眶里的泪。 “谢谢。”温云沐说。 更夫敲梆后,冯妈妈摆上一碗桂花蛋羹,“今日事杂,夫人晚饭也没有用好,吃上半碗吧。” 秦氏稍用了两口就推了出去,前几日腰围粗了两寸,若不是今日奔忙,就连晚饭也要减去的。 “房中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东西,被窝也是热的。” 冯妈妈又道:方才跟着出去的人回报,殿下和大公子去了东军值卫府,人没跟进去,但瞧着大公子下了车,不会有错的。 “看来二姑娘是真的没掺和这件事。” 秦氏净了口,望定冯妈妈,“是啊,那就是我们这位大公子,着实是厉害啊,手都要伸到内宅了。” 冯妈妈沉吟了一下,忽提醒道:“夫人,大公子这个年纪,房里还没人呢!” 秦氏陡然一愣,怎地没想通此中关节? “大公子院子里,是不是有个叫攒竹的?” “对,大公子颇为厚待此女,但她是个活契,又定了婚约的。” 秦氏淡淡笑,“定了婚约又怎么了,只要没过门,皆是空谈,男女过日子啊,死了一个,也就过不成了,我若是大公子,定让他们过不成。” 冯妈妈了然笑道:是,夫人说得对,侯府要个人,还能要不到嘛,我这就去安排。 第22章 神仙似的人物,也日日笙歌? 梦粱楼的顶楼向来是一座难求。 温云沐也是头一回来开眼界,倒没有想象中那么金碧辉煌,雕梁画柱的奢华,只是比寻常酒楼分外雅致些,陈设布置纵然简单,可瓶瓶罐罐打眼一瞧就知道不是凡品,整个顶子建得异常高,显得极其开阔,木梁窗棂打磨后只刷了清漆,尤其是四面窗开得极大,不似寻常地方糊着霞影纱,是用两种透亮的碎片拼出图案来。 温云沐好奇地上手摸了一下,两种材料都冰冰凉凉的,光线透过来,折射出五颜六色的线条,衬得屋里幻彩又亮堂。 “不太亮的是打磨得极薄的琉璃,极亮的是从西北由墨海商人带回的叫玻璃的碎片,专门请了做窗花的老师父们一块块拼出样子来,难伺候得紧,一到要入冬,就要关了顶楼养护一番,不然熬不到春天就要碎一地。” 温云沐回头,耳边正好擦着叶垂云的脸颊,没想到他站得如此近。 两人都愣了一下,尚未等温云沐面红耳赤,叶垂云就退开了,轻描淡写地说:“你喜欢的话,我让人卸下来两扇,搬到听涛阁去。” 嚯!好大的口气!温云沐都来不及回味方才的那一点心悸,张口便道:“说卸就卸,又不是你开的。” “当然是我开的。”叶垂云收了扇子坐下,替温云沐点出一盏茶来,“今早让他们封了楼子,不然我也不好上来,这顶楼每日每夜没个空闲的时段,为了给你腾这么个空,我可少赚了不少。” “你还能开饭馆子?” 叶垂云皱眉,“好好一个梦粱楼,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是饭馆子?许你温家开着上百家铺子,就不许我开饭馆子?我不仅能开饭馆子,我还让你哥给我管着,服气了吗?” “你就可劲占我们家的便宜吧!”温云沐嘁了一声,推开窗户往楼下看,梦粱楼和满运楼是京里最大的两家酒楼,就连门脸都是对开的,坐在此处,能将满运楼前的情况一览无余。 一盏茶前,卫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满运楼门口,一身蓝绿衫子的卫彦脚步轻快地上了楼,坐在二楼临窗的雅间里。 “既然梦粱楼是你的,为什么不安排在这里,非要去满运楼?”温云沐不解。 “满运楼也是我的,这边坐得比那边舒服些。” 温云沐觉得自己多余问这一句。 忽然,楼下大声嚷嚷吵了起来,一架华丽的马车被阻塞在道路中间,温云沐定睛观瞧,只见车上下来个小厮揪住了卖菜老翁的衣领,凶神恶煞地给那老翁两耳光,老翁捂着胸口,在小厮面前声音越来越低,马上要趴在地上不起来了。 街口,男装的温云秀缓步而行,甚至垫起脚尖来看了会子热闹,接着拨开人群冲进去,将那小厮推了个趔趄,二话不说掏出银针,为老翁施针。 “你看,卫彦连肘子都不吃了。” 温云沐抬眼望去,卫彦趴在雅间窗台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摇头晃脑地,似乎是想辨认中间那人是不是温云秀。 一会工夫,老翁缓过劲来,眼见得救命恩人,就砰砰磕着响头,再打眼一看,不禁高呼起来,“你,你是温,温大夫!” 温大夫? 温云沐忍不住笑出声来,“哪找的老人家?演得不错。” 叶垂云似乎对热闹不感兴趣,低头喝茶,“我堂兄找的。” “成平王世子?” “嗯。” 温云沐摸不到头脑,原先商定的是找个形样凶悍的富户来,与五妹妹发生争执,再把人绑上楼去,让卫三郎英雄救妹,怎么富户变成成平王世子了? “是怕卫彦事后品起来,觉得云秀故意演戏算计了他?” “嗯。”叶垂云终于抬眼投了一束目光过来,不愧是和温徐清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一点就透,如此聪明,往时藏拙可藏的真够深的。 是啊,小小庶女哪里请得动成平王世子陪她演戏呢?——温云沐暗自寻思着,看着温云秀被小厮揪着衣领,踉跄着拉上楼去,忍不住抱怨开来:“世子的这个小厮,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叶垂云翘着腿,悠闲地道:“他那府里,只对男人怜香惜玉。” “呸!”温云沐小声唾骂一句,聚精会神地看起对面来,卫彦雅间的窗户正对着门,能模模糊糊看到门口几个人,影影绰绰地似乎推搡起来,而不多时隔壁雅间露出半个斜靠着的人影来,懒懒散散的样子,瞧着就是独行特立的平成王世子叶辰澜。 接着,卫彦与温云秀也出现在雅间里,还有个张牙舞爪的护卫。 叶辰澜坐得定,从头到尾都在和盘子里的菜较劲,连头都没抬,而恶人自是护卫和小厮来做,当护卫提起硕大的拳头奔着温云秀来的时候,卫彦想也没想,就把温云秀揽在了怀里。 “啧,卫彦也太不像话了,搂这么紧。”温云沐十分嫌弃得喃喃自语着。 “你懂什么,男人和女人只有肢体相接之后,才能在再次想起时不由心动、怀念、反复品咂出各中情趣来。”叶垂云把茶盏子一放,起身站在温云沐身边,语重心长地道:“今日之事,卫三定然会日日怀念,他为了一个庶女,竟然有勇气顶撞平成王世子,日后一定得意得不得了,觉得自己情比坚金,而温云秀在他怀里若是瑟瑟不安,脸上添上几分可怜颜色,卫彦更会把人放在心尖尖上——” 叶垂云,好懂啊?果然是流连秦楼楚馆的人,平白得还带坏她哥哥。 “殿下深谙其道,看样子没少混迹好地方。” 叶垂云靠在栏杆上,风吹起了他的长发,和衣带一起飘散在湛蓝的天空和绿色翼角上,潇洒倜傥。 神仙似的人物,也日日笙歌? 温云沐把目光调回来,用微咳掩饰了自己的一丝心动。 “你看。” 满运楼下,卫彦护着温云婉出来了,卫国公府的马车刚好停在门口,两人共同登车而去。 “走,过去蹭我堂兄一顿饭吃。” “满运楼你开的,你不请他?” “他比我有钱。” “……” 第23章 被识破身份 “世子,唐王殿下到了。” 叶辰澜向门口瞥了一眼,开腔就是:“温二姑娘,想吃什么,只管吩咐。” 温云沐脑袋突然嗡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身边的叶垂云,那日去成平王府并没有被人看出端倪,怎么一句话就揭破了她的身份。 “别理这个泼皮。”叶垂云点点身边的位子,“坐这里。” 阿荆上前关闭门窗,几个小二跟在后面,流水一般重新开了席面,叶辰澜嘟嘟囔囔地抱怨,“我为了吃你这一口肘子,我容易么?还得等着你来了,才给我上菜。” 温云沐怎么也想不明白,叶辰澜只见过她一面,从未见过她的哥哥,为什么如此笃定,她不是他? “每月只得几只,味道不见得多好,吃个新鲜。”叶垂云夹了一筷子放在温云沐面前,叶辰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今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高高在上看人一眼都嫌麻烦的人,主动给人夹肘子? 叶垂云显然在叶辰澜审视的目光下略有些不痛快,“沐姐儿就如同我亲妹,你那不聪明脑袋可以少想一点肮脏的东西。” “亲妹?什么亲妹?你同她一个父亲,还是一个母亲?还是申官移籍了?”叶辰澜不依不饶,“我算是开了眼了,你还敢叫人家亲妹,二姑娘敢认你这个麻烦精哥哥吗?” “你要不想吃,可以出去。”叶垂云微微蹙眉,只觉得叶辰澜实在是太聒噪。 “那我先吃,吃完再说。” 温云沐尝了一口肘子,劲道浓郁,的确是难得的美味佳肴,但是她更在意叶辰澜为何认出了她,“请问世子,如何认出我不是我哥哥的?是我哪里有破绽吗?” 叶辰澜停筷,人也认真起来,那日在自己府里,他其实并没有看出任何端倪,但温云沐走了,他略略回味了一番,本是回味温小侯爷的漂亮容貌和风流身段,但品着品着就品出别的意味来,今日复一见,果真如此。 “你的纰漏,不是出在你本身,而是出在——”叶辰澜指指她与叶垂云,“你们太生疏了——”他站起来,爽朗地道:“你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间什么样吗?就像我俩这样。”说着话,他搂住叶垂云的肩膀,还用力揽了两下,“你看,这才叫亲密,你哥和他一处长大,比我同他还要亲密,可是你们之间呢?看着局促,礼貌,反正就是不熟。”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日秦微舒去得那么急,查得那么细,也许也是看出他们之间的破绽。 叶垂云用扇骨敲敲叶辰澜的手,“放开,剁了你的爪子。” “看到了么?以这家伙的性子,断不会对人如此礼貌的。”叶辰澜松开手,对叶垂云狡黠笑道:“你敢碰她一根指头吗?” 叶垂云并不回应,只是往温云沐面前的盘子里又夹了一筷子,“这是时令菜,我让人特地去山上挖的,一天只卖一份,今日这份留了,你尝尝。” “殿下,你会给我哥夹菜么?” 叶垂云着筷的手顿了一下,据实道:“不会,平日里都是你哥说这个好吃,那个好吃,让我尝尝。” “那你就像对待我哥那样对待我吧。” 没必要,叶垂云在心里想,横竖也只是偶尔叫沐姐儿乔装出来一下,又何必这么难为她,她毕竟是个姑娘家,未来也要有自己的夫婿和安宁的日子过,犯不上和他们搅合朝廷里的浑水。 “也不是人人都是叶辰澜。” “但我家有秦微舒。” 温云沐就着身前的菜,夹了一筷子放在叶垂云盘子里,“这个不错,你尝尝——我记得,我哥若非是在人前,从不叫你殿下。” “嗯。” 叶辰澜靠着椅子,枕着自己的胳膊,啧啧两声,“你俩又不是相看,干嘛搞得这么生疏,你既自诩是二姑娘的哥哥,她哥哥对她可曾如此拘谨?我看你是心里有鬼。” 叶垂云横过一眼,接着一把扇子劈面砸了过来,叶辰澜手疾眼快地抄回来,打开扇面一看,是一首小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字也写得威风八面,还真是叶垂云的风格。 “千里不留行,该留的还是要留啊!”叶辰澜尾音长长地叹道:“西南的消息回来了,虚商国在西南的兵力并没有任何调动,如果按照之前西北边境所报的规模来看,虚商至少要在西南抽调五万以上的兵力才可以和西北军打那么大的仗——” 温云沐听到这里,自觉自己该出去了,于是她站起来,打断了叶辰澜的话,“世子,臣女告退。” “不用。”叶垂云捏住她的手臂,“等下我送你回去。” “可是——” “没什么听不得的。” 叶辰澜闲闲道,“你有两位哥哥作保,自是没什么听不得,无需回避,虚商在西南既无异动说明这场冲突只是小战罢了,而战报为什么写得那么大规模,伤亡还如此准确,又经过诸多关卡传来到京城,毫无阻拦,连陛下派去的监军也都没有任何消息回传,说明西北边军已尽在晋王掌握之中。” “我与徐清也有此推断,等他两日后从陈州回来,可做定论。” “温侯换防西北军,要尽快,西北军高层已被晋王掌握,但凭着温家在军中的声望,只要与武乡侯达成一致,掌握中层,问题就不大。” “理国公已经提出南北轮防的构想,过两日就上书陛下,也可以借机更换东军和南军的军备,查一查西北军的情况。” 西北军,温云沐记得上一世,废太子晋王就是靠着这支兵强马壮的军队,以勤王的名义,一路从西北杀回来。 原来,他的父亲、他的哥哥、成平王、理国公在这个时候已经联合在一起了。 “按着年年这么要钱、报捷,不出两三年,西北军就要大变样了,趁早要摸清楚才是,幸亏温侯这次去秋巡震慑了西北军——” 温云沐的手开始发麻,她的心仿佛被揪了起来,提到了胸口,人也像是被拽起一根线,牵住了。 父亲去秋巡,竟然这么重要,而她为了赵姨娘和云秀的事,为他送去了一封信,信中还写着:盼父速归。 “殿下,我,我做错事了。” 叶垂云挑眉,“哦,错了什么?说来听听。” 眼前温云沐那张脸煞白,额上甚至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微汗,她嘴皮子颤抖着,显得慌张,“我,我给父亲写了信,让他回京来。” “那又何错之有?”叶垂云嘴角边蓄着淡淡的笑意。 “可是父亲要是回来,我不就坏了你们的事吗?” “不曾闻过不知者不罪吗?” “但是——” 身后阿荆走过来,将一封信平平整整放在了温云沐面前,正是自己当初要白虹送走的那封。 “沐姐儿。”叶垂云显得兴致颇高,用手中的筷子头敲了温云沐的脑袋,“你哥能给你兜底,我也能。” 这种时刻,若是自己的哥哥会怎么办呢?彼时年少,什么皇子、侯爷都不作数的,叶垂云和自家哥哥也是互相扔过泥巴,跳脚互骂过。 温云沐寻思了一下,她还是不敢往叶垂云身上扔那封信。 真是吓死她了!重活一世,她再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愚蠢,而令父亲、哥哥、叶垂云再因她受累了。 ”不过,有意思的是,你那继母也给你父亲寄了一封信,你要看看嘛?”叶垂云笑道。 第24章 死亡真相 “什么?” 温云婉从椅子上站起,她在屋里打了两个转,立即招来一个丫鬟,耳语吩咐了几句。 “可是——”丫鬟犹豫了一下,“那到底也是五姑娘啊!” “什么五姑娘?不过是一个寻常男子,你哪只眼睛看到是五姑娘?在侯府跟前鬼鬼祟祟,收拾一顿怎么了?快去,让人先绑了嘴再动手,干完这桩事,人都去庄子上待一阵再回来。” “是。” 温云婉让人稍事整理了容装,往秦微舒房里来。 “娘亲。”温云婉探头看了一眼,只见四五个账房师爷正在外间与母亲说话,见她来了,立即行礼告辞,秦微舒点了点头,只让他们明天再过来回话。 温云婉对侯府的产业一直没有概念,知道侯府家大业大,在京郊有好些庄子,但前阵子听温徐铭说还有几百个铺子,便好奇问了下,“娘亲,我们真有那么多铺子吗?” 秦微舒嗯了一声,温家累世家财,又是勋爵之家,生意也不是普通的生意,有十来个府县的盐铁生意,属于官商协办,这类铺子直到这一两年才逐步转到她手上来,看似是门生意,门道多得不得了。 “你来有什么事?” 秦微舒问着话,门外冯妈妈送走人,端了盆子泡着玫瑰花瓣的热水进来,伺候秦微舒洗手用汤漱口,折腾好一阵子,才安定地站在她身后,为她捏肩捶背。 温云婉望了一眼冯妈妈,试探着问:“娘亲上次说卢大公子会来的事?” “嗯,明日就来。” “是直接去家塾吗?” “会来得早一些,陪着他母亲来先同我坐会子。” “那正好去逛一逛家里的园子吧?” 秦微舒听闻此言,懒洋洋睁眼开,笑着问:“怎么?又想做什么?” “大哥哥这几日不在呢,找个由头让二姐姐与卢大公子先见见,难道不是个好机会吗?” “多此一举。” 那温云沐身边有一个才华横溢的亲哥,还有个地位尊崇又样貌出众的唐王,卢家安怎么能入得了她的眼? 本来也没指望他们能生出什么情愫了,男女的事,只要事情坐实,真心与假意不重要,也就婉儿这样的小孩子,看多了戏文,还想着搞个男人去勾引温云沐。 “娘亲,你就别管了,能不能让我自己安排嘛!” “你少生事端才是——”秦微舒话说到一半,有婢子匆匆忙忙进来,低声禀事:“五姑娘似乎受伤了。” 秦微舒顿时投过一眼,温云婉得意洋洋地眨眨眼,等婢子下去了,才把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也不知温云秀是怎么出去的,我丫鬟在府外不远处碰到了她,一副男装打扮,我就让人去教训了教训,不过是抢了俩钱,至于中间拉拉扯扯有不小心,也是不小心罢了,人我都打发到庄子上了,娘亲放心。” “怎么她还能往府外跑?”秦微舒蹙眉。 “这也是奇怪,老奴让人再看着点吧。”冯妈妈道。 温云婉坐到秦微舒身边,摇着她的手撒娇,“娘亲,我都是极小心的,你就让我明天作弄作弄温云沐可好?女儿懂分寸。” “好吧,别闹太过,免得把卢家搅进来。” 已过三更,温云沐房里亮起了烛光,昨日晚间,白虹带来了口信,温云秀和赵姨娘约她三更去院里一叙。 自打自己和温云秀的屋子被清理干净后,两人的联络都顺畅了许多,虽然不知道什么缘故要半夜三更相见,但也必然是大事。 叩门的是白虹,开门的是同她一批进来的女使。 “人都在五姑娘房里。” 温云沐挑帘进去,一股药味直冲脑门,温云秀斜靠在床上,披着一件单衣,两条胳膊都裹了布条,而赵姨娘则坐在床边喂药。 “五妹妹这是怎么了?” “被三姐姐的人打了。” “怎地如此厉害?” 赵姨娘哽咽着,“他们用棍子打了姐儿的胳膊和腿,还碾了指头,现在几个指头都红肿着,有十来天都不能下地,我原想着自己搏一把,可终究是人单力薄。” 温云沐询问地看了白虹一眼,白虹道:“五姑娘是被人撞见在府外,才找人下的手,在侯府隔壁巷子里被堵到的,我们的人过去的也很快,但已经来不及了。” 赵姨娘放下药碗,起身行了个礼,道:“这么晚请姑娘过来,一则感谢姑娘之前出手相救,二则是有要事相告。” 温云秀把赵姨娘扶住了,低头端详她一眼,她有许多年没见过赵姨娘,比记忆中苍老了几分,人也显得暗淡。 “姑娘,夫人的病,恐怕是遭了人的暗害。” “夫人的病?” 温云沐霎时反应过来,这位夫人指的并不是秦微舒,而是她的娘亲。 “我娘亲的病?”温云秀将赵姨娘扶在桌边,“我娘亲是得了风寒,一病不起去世的,当时换了好些大夫,还有宫里的太医,都说是娘亲本来身子弱,又在宫里照顾宸妃落下了病根,第二年才——”温云沐没再说下去。 “我是医女,医术不如太医院的大夫好,但比起寻常大夫也不差的,何况多年在夫人身边,她身体什么情况,我最清楚不过,夫人并不是本来身子就弱,侯爷每天都会带着夫人打拳,而且她喜动,相反夫人的身体底子要比寻常夫人更康健,宸妃去世时夫人的确大病了一场,那也是伤心太过又着了风寒的缘故,没过冬天就已好得差不多,但第二年开春之后,夫人又生了一场大病,看着症状的确是风寒,后就延绵病榻总不好,但是我和夫人都认为是有人下毒。” “下毒?”温云沐豁然站起,“怎么可能,秦氏还未进门,侯府又都是老人,怎么会有人下毒?” “姑娘,那一年的侯府是不同的,宸妃去世之后,唐王殿下就时不时在府里啊!”赵姨娘拉着温云沐坐定,神情哀伤地道:“开春时原定大公子和殿下要到夫人处用饭,但中途被侯爷叫走,所以备下的饭菜只伺候夫人一个人用了,有些未动的原本撤下去是要赏人的,可巧收泔水的婆子全倒了,实在怪异得很,但当晚夫人的病情来得又急又凶,所有人都慌了手脚,等到再去查,就毫无踪迹。” “后来呢?” “后来夫人的病情就好一阵坏一阵,风寒迟迟不好,损了元气,最后就——”赵姨娘拭掉眼角泪痕,“那次之后我与夫人都是极小心,吃的用的没有不验的,可都没什么异常,入了夏,夫人的情况就越来越差,临了又犯了一场大病,就——” “中毒,可有证据?” “没有,自打夫人疑心中毒之后,就鲜少留殿下在房中用饭,都是在听涛阁和大公子单开的桌,就算偶尔喊殿下来尝鲜,也都是从来不敢提前透漏风声,夫人会先用了一个时辰之后,再给大公子和殿下用,夫人入夏急症那日,入口了一碗蜜薯粉,不到一个时辰就发作了,这才会慢慢病下来,不治而亡。” 温云沐无声地流着眼泪,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这几个不识趣的”,除了自己和父亲、哥哥,还有母亲,她的血亲已全部囊括在内,各个都被“我们”害死了! 温云沐血气上涌,短暂地晕了一下,就连嘴里都一股子血沫子味,好容易扶住了桌子,定定神,“姨娘继续说。” “几经探问之下,我才知道因为蜜薯粉里有一味山楂是殿下不爱吃的,所以夫人提前吩咐过不用山楂,我想定是此事让贼人起了疑心,这人应该是常年在夫人房里的,而夫人病情起伏,也是被人改换剂量的缘故,所以在夫人死后,我将疑点告知侯爷,要留下查明此事,侯爷也没有发卖原来院子里的人,只是安插在各处,可是,我太无能了,时至今日都未能查明真相,甚至毫无实证。” “你让我父亲抬你做妾室,也是这原因吗?” “对,我需要一个名分在府里留下来,也可以随时问话,随地行动,所以侯爷才纳了我,为了让我能在侯府长久待着,就又要了云秀,但自有了云秀后,我和侯爷再也没有任何夫妻之实。” 温云秀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娘亲,心中有淡淡的失落,但随即极其钦佩起自己的娘亲来。 “姑娘,我这一辈子,只忠于夫人。”赵姨娘抹去泪水,“我一日不查明真相,一日死不瞑目。” “那你为何今日才说出此事?” “夫人当年的症候,与告到京兆府的下人,无异。” “此话当真?!” 第25章 二姑娘落水了! 这是卢家安第一次游览侯府的花园。 平靖侯府不似其他高门,常搞些什么席面开花会诗会茶会的,一向在京中低调得很,皆因侯府有尊大佛:唐王。倒不是唐王殿下难伺候,而是之前是太子监国,大家都存了避嫌的心思,而现在太子虽然被废,但大局未定,又不好提前攀附。 总之,平靖侯府可谓是名头在外的神秘之地。 卢家安一路走一路观叹,果真是富贵延绵数代的钟鸣鼎食之家,园子修得又大有极具美感,走到路边,卢家安停住了脚步。 池塘水榭,有一黄衫女子,斜倚在栏杆边,手中虚虚握着些鱼食,有一搭没一搭喂鱼,心事重重,温婉凄切得如同一幅仕女图。 卢家安知道,那是侯府的二姑娘温云沐,因为她有一张和小侯爷一模一样出众的脸。 人都说,侯府二姑娘,美则美矣,美如灯影,乏善可陈。 但卢家安不觉得,只这一眼,竟让他刻骨铭心:她的哀伤,挂在那张美丽的脸上,愈发牵连着人心疼。 不知不觉,卢家安走进水榭。 “不才卢安家,见过温二姑娘。” 这一句犹如平地起惊雷,温云沐仿佛被钉死了,腿先软了,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全身发冷,眼前发黑,顿时喘不上气。 在一个无人的亭台水榭中,只有她和卢家安。 “二姑娘,你怎么了?” 卢家安看出了温云沐的异常,她漂亮的脸上像是泡了水,又白又湿,眼神空洞,马上要从木椅上滑下来似的。 情急之下,卢家安扶住了温云沐。 温云沐开始呼吸困难,她仿佛看到卢家安扼住了自己的脖子,手也被他抓住了,十个指甲上开始生出红色的花来。 上一世,卢家安喜好变着花样地折磨她,如果在朝堂上受了气,回来定是要拿她撒气的,有一次将十支针全部插进了她的指甲里,温云沐惨叫了一晚,衣衫干了湿,湿了干,痛到双眼不能视物,晕死过去。 第二天,温云沐看到了自己的指甲,每一只上都画了荷花,沿着紫红色的淤血,浑然天成地绘制着形态各异的花样。 她颤抖着举着双手,望着居高临下的婆子来声若洪钟地传话,“大公子说了,你手上的花样若是褪去了,会再为你亲手画一遍的!” 此时此刻,那十指插针的痛感又回来了,她撒开了卢家安,疯狂地想要逃出去,卢家安也被她突如其来的发狂吓到了,他捏着她的腕子,“二姑娘,二姑娘,你怎么了?” 两人撕扯之间,温云沐爆发出生死关头的力气,将卢家安推倒在地,而自己也一头栽进了荷花池。 入了冬的水有多冷,温云沐最清楚。 为了折磨她,卢家安从来不给热水洗澡,寒冬腊月让她伺候房事,然后再扔进冷水桶里去,有时候还嫌不够冷,还要从外面敲些冰扔进去。 那刺骨的寒意,是无数钢针组成的军队,突破皮肉,突破筋脉,插入骨髓,只要不死就如影随形地折磨着她。 温云沐沉在池塘里,夹袄吸饱了水,像沉重的枷锁,不断拖着她下落。 隔着水面,温云沐看到了卢家安的那张脸,正常又可怕,纯良又邪恶。 白虹说:“姑娘,你恨的那个人就是你的心魔,你得亲自动手,血债血偿才能睡得安稳。” 是啊,她还没有血债血偿呢! 卢家安不过是一个棋子,如果连他都无法直面,她重活一世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温云沐!难道你忘记死在怀里的哥哥了吗?难道你忘记屈辱的被人按在箭垛上扒光衣服侮辱的时刻吗?难道你忘记父亲吐血而亡的血仇了吗?难道你忘记你母亲不明不白的死因吗? 你怎么能在卢家安面前止步?还有那卢大娘子,她还在对你喊冤! 温云沐手脚并用地脱掉自己的夹袄开始上浮,夹袄犹如千斤,连着她的衣带,缠着湖底的水草,像一只索命的手,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 忽然,湖面劈开,有光透入,有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跳了下来,冲她直奔而来,混乱之中,有人捉住了她的手腕子,揽住了她的腰,在水下捏住她的腮,渡了口气给她。 一切都在斑驳的光影下变得恍惚了。 温云沐再次醒过来,是在卧房,她颤抖了一下,第一反应居然是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卢家的后院柴房。 直到她看到坐在床边的夏薇。 “夏薇。” “姑娘醒了!我把温着的药端过来。” “不急。”温云沐抱着被子坐起来,咳嗽了两声,“是怎么回事?” 夏薇瘪起嘴,都快哭了。 姑娘自今早起来心情就不好,路上也心事重重,走到临风阁边上的水榭时,就打发了她们去安置,要自己单独坐一会。 谁可想这一坐就坐出了事,外面有人尖叫说二姑娘落水了,等到夏薇和春蓉奔出去看时,就见白虹抱着二姑娘,而水榭里头还站着湿漉漉的唐王殿下和一位脸生的公子。 “事后我和夏薇才知道,那是卢家的大公子。”夏薇说着话抽泣着,初冬还没结冰,但水也太冷了,姑娘被捞上来的时候,脸都紫了。 “府里有没有传我和卢大公子的风言风语?” “没有,看到姑娘落水的是三姑娘院子里的丫鬟,只见到殿下和卢大公子衣衫都是湿的,也不知道是谁救的姑娘,何况姑娘身上盖着的还是殿下的斗篷,涉及殿下,府里都懂规矩的,没人敢说半个字。” 卢家安!便是让他碰半个指头,她都嫌恶心! “云婉的丫鬟?” “对,看那样子也不知是偶遇还是故意埋伏的,姑娘刚落水不久,她就喊起来了,也得亏是唐王殿下从那经过,若是姑娘真让卢大公子救下了,这漫天的谣言可就说不清楚了。” “你叫白虹来。” “好。” 白虹进来时,攥着两颗包了银纸的黑乎乎的丸子,见了温云沐先是递给她,“王府里的蜜丸,对驱寒极有效果,殿下说你今天泡了冷水是要发烧的,让提前吃一颗,或许躲得过去。” 温云沐毫不迟疑接过来服了,“今日是谁救的我?” “姑娘自己没看清?” “水里,眼睛都不太睁得开,自然看不清。” “殿下和卢大公子都跳下去了,但是你是被殿下捞上来的,怕人说闲话,我抱你回来。” 温云沐蓦地全身发热,头脸火辣辣地烫起来,她想起水下的那个瞬间,那人含住了她的唇。 “怎么就烧起来了?”白虹看着煮熟虾子一般红的温云沐,伸手探了下额头,“这么快?” “没,没事。” “还说没事,快躺下。”白虹把温云沐按倒在床上,出去绞帕子,温云沐窝在被子里,水下的触感忽地就清晰了,他揽了她的腰,又捏了她的脸,还—— 她想起了叶垂云的话:你懂什么,男人和女人只有肢体相接之后,才能在再次想起时不由心动、怀念、反复品咂出各中情趣来。 现在,她似乎懂了。 第26章 他妹妹和卫彦好上了 梦梁楼顶层,叶垂云和叶辰澜开了窗喝茶,温徐清一脚踏进来,先叫了一声祖宗,第一件事就是直奔窗前,小心翼翼地把窗户关上了,“刚养护完,好歹风干几日再开,真是打碎了,这梦梁楼半月就算白忙乎。” 叶辰澜看着温徐清风尘仆仆来不及歇一口,就先关心起窗户来,忍不住打趣:“我这堂弟刚才说,要搬两扇到侯府里去。” “搬去干嘛?让我花银钱供起来啊?” “沐姐儿说好看。”叶垂云递给他一盏茶,“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件,搬两扇过去给她看个新鲜。” 温徐清当即露出何以不食肉糜的表情来。 “免了,侯府迎来送往的,梦梁楼的窗户在我们那,又添上一桩说不清楚的事。”温徐清敬谢不敏,“你这些日子待沐姐儿倒是上心。” “你不在,我自然是要替你做个好哥哥。” “岂止是上心——”叶辰澜刚开开口,被叶垂云狠狠横过一眼,立即知情识趣地闭嘴了。 “行了,说正事。”叶垂云打断了闲话,“你这一趟,如何?” 温徐清坐下来,将此次调查一五一十说了。 数年前,太子狼子野心,结党营私,在朝中已有和陛下分庭抗礼之势,甚至有些事情只闻太子,不闻陛下,陛下在一干老臣的筹谋支持下废了太子之位,本计划囚于京中。 但在太后、皇后、皇后娘家李氏一干人等的极力斡旋下,太子被褫夺名号,降为晋王,派往西北边界驻守,起初尚无作为,但这一年,西北边防不靖,三月一小打,五月一大打,竟给晋王树立起威望来。 五个月前,陛下召叶垂云深夜入殿,命他在宫外组建厂卫,监察百官,调查西北边境战事。 温徐清这一去,自然也查出不少内情来。 “我寻了十来家报了战死的,大多都是废村的地址,早就没人了,战死的人也都是死了早几十年的老人了,偶尔寻得那么一两个负伤回去的,老得本该要走了的。”温徐清放下茶盏子叹口气,“西北军是在利用虚假战事捞钱、捞军饷、捞人,再这么下去,不出两年,各军中,西北军将成为最强悍的军队。” “这么离谱的事都没人上报,可见是西北的文官都已处在李家的控制之下。” “李家三年前卖官鬻爵的事发,陛下也是被皇后一党的胁迫,不得不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买卖了那么多年官职,自然都变成了铁板一块。” “前些日子理国公把换防的折子递上去了,该反对的人也都跳出来反对了,文官里以李太师反对最烈。”温徐清久不在京,叶垂云将近期的事一一相告,“有几个不表态的,卫国公府、卢家、武乡侯。” “武乡侯本来掌控西北军,但现在被晋王横插了一杠子,自然是不爽的,可侯府大部分人的身家都在西北军里,明着反对晋王不敢,就搞所谓的中立。”温徐清摇摇头,“武乡侯也中立不了太久,迟迟早早都要倒向晋王。” “是的,卫国公府和卢家更是两头下注,尤其是卢家,一面不支持在换防,又一面把老大送到你家家塾去。”叶垂云不屑笑道,“历来下场最惨的就是墙头草,偏生这些人还自诩聪明。” “换防一事,陛下自然是要一力推行,但主意是理国公提的,他麾下的北军要避嫌,最好的情况就是年关过了之后,从南军、东军抽调人手去换西北军。”叶辰澜用茶水蘸着在桌上画了几笔,“我父亲那边已将南军可换防的人都拟了出来,只看温侯这边打算,再者——” 叶辰澜犹豫着,建议道:“武乡侯现在立场未定,最好先下手为强,将其争取过来,他们在军队中根深叶茂,他日便是起事,也是一大助力。” 叶辰澜看了下对面两位的脸色,尚无波澜,便接着道:“其长子我打过几次交道,性子虽桀骜不逊,但为人正直,我建议与侯府联姻,你二妹妹嫁过去门当户对,不算委屈。” 温徐清闻言,许久不做声,见叶垂云亦不做声,直截了当地问:“殿下,这是世子的意思,还是你也是这么想的?” 叶垂云一时犹豫,叶辰澜的建议之前提过一嘴,他回去也想过,的确笼络武乡侯是当下明智的决定,可沐姐儿如同他妹妹一般,让她跟着他们踏入纷争,他又于心不忍,若他日武乡侯受了牵连,岂不是沐姐儿也要跟着受罪。 “我——”叶垂云把自己复杂思绪理了个扣,“只怕牵连了沐姐儿。” 温徐清是听明白了,叶垂云也觉得叶辰澜说的对,唯一犹豫的是怕事败后,武乡侯家受牵连。 “殿下,时至今日还说什么牵连不牵连?便是她嫁个合心合意的,娘家坏了事,也是要被扫地出门的,到时候没了娘家,一个女子为奴为婢都是好结局,那暗门子里多的是官宦贵女。” 温徐清和叶辰澜不再做声,都是千年的狐狸成精,看得出什么牵连不牵连的,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叶辰澜玩着玉佩,打量着叶垂云,只觉得好笑,他这么杀伐果断的人,在一桩好处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上犹豫,还口口声声说对温二姑娘是兄妹之情? “你我皆是男子,若要让沐姐儿去做筹码,我们也太无能了。”温徐清见叶垂云不开口,便自己道:“沐姐儿议婚还要两三年,这事也不急,先看看吧。” 温徐清注视着叶垂云道:“殿下,你对沐姐儿的回护之心,徐清没齿难忘。” “沐姐儿也是我的妹妹。”叶垂云饮了凉茶,忽然想起了水下的瞬间,他揽住她的腰,纵然是度气给她,也是亲了她,甚至嘴唇上,还能回忆起当时的触感,含着冰似得,让人战栗。 “要是你二妹妹不行,五妹妹如何?嫁给武乡侯的老二也好。”叶辰澜像个媒婆,“他家老二也是个能文能武的料子。” “他五妹妹更是不成,已经和卫彦好上了。” “噗——”温徐清一口茶喷在地上,“什么玩意?好上了?亲了?摸了?还是睡了?” 叶垂云一本正经地道:“到了需要你捉奸的地步了。” “啊?” 第27章 可我不是你妹! 温云沐淡定地坐在听涛阁里,托着腮,看自己哥哥发疯训人。 温云秀站在原地,被温徐清骂得满脸通红,头都抬不起来,温徐清骂到一半,见自己妹妹实在太悠闲了,便掉转矛头,指着温云沐道,“你,站起来,和云秀站一起去,我看你才是罪魁祸首!” 温云沐摆摆手,指指在天井里喂鱼听乐子的叶垂云,“罪魁祸首在那呢!” “你你你,你到现在还巧言令色,云秀是自家妹子,你竟然怂恿她去做妾,云秀你也是个没脸皮的,再怎么喜欢卫彦也不该去跟他偷情!传出去你还要不要脸?!” 温云秀唯唯诺诺,“大哥,也还没到偷情那一步——” 该怎么说,总不能说是重生复仇才要决定嫁给卫彦的吧?于是,温云秀向温云沐看了一眼,满眼都是:二姐姐救我! 温云沐瞬间闭眼,心想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江,就别谁救谁了吧! “说吧,你为什么不惜做妾也要嫁入卫国公府,少用什么一见钟情之类,话本子上的玩意来搪塞我。”温徐清终于骂累了,坐下来一针见血地问话。 “我,我的确是爱慕卫三郎。”温云秀底气不足地辩驳着。 “胡说八道。”温徐清扫一眼温云沐,“你说。” “哥,云秀都说了喜欢卫三郎,你要我说什么——”温云沐抱怨道:“何况温云婉削尖了脑袋也想嫁给卫三郎,与其让她去卫国公府兴风作浪,不如让云秀如愿以偿。” 温云沐此话一出,天井里喂鱼的叶垂云和温徐清不约而同地目色一沉。 “云秀,你先回去。”温徐清开腔。 “不,云秀不用走,妹妹担保,云秀是可靠的。”温云沐跪下来,“哥,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温云沐一五一十将赵姨娘说的那些话和盘托出,温徐清越听脸色越沉,甚至天井里喂鱼的叶垂云也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抄手站在温云沐身后,听她说话。 温徐清眼眶渐红,低声问:“毒杀娘亲和殿下之事,确凿吗?” 温云沐摇摇头,“没有实证,但依赵姨娘所言,她和娘亲都坚信是有人投毒殿下,但两次都是娘亲中毒,为掩其痕迹,除掉娘亲这颗绊脚石,才对娘亲下的毒手。” “的确是有这么两件事,大致时间也对得上,我认为沐姐儿说的是事实。”叶垂云迅速思索一番,下了定论,“夫人,夫人应该是真的为我,才——” 难得的,叶垂云素来稳定的情绪也起了波澜。 母妃病重,宫里无人可依,是夫人夙夜不懈地照顾着,送走了母妃最后一程,还把自己托孤给了侯府,他从未在那个偌大的冰冷皇宫中感受过亲情的温暖,唯有的一丝快乐记忆,都是温家人给予的。 夫人不仅是母亲的手帕交,他早已将她看为自己的至亲。 “徐清,要查清,报仇!” 温徐清红了眼眶,握在茶盏的手青筋迸起,生生将茶盏捏碎了。 “哥——”温云沐惊呼一声,云秀手脚麻利,将温徐清的手握住,仔仔细细地挑开碎瓷片。 “那么,母亲中毒一事,和卫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哥,你信我的,卫国公府蛇鼠一窝,没个好东西的,害母亲害殿下和这次五妹妹院里死了的下人是同一种毒药,说明有人在我们府里藏了这么多年,还搭上了秦氏,现如今温云婉一门心思要同卫彦相好,若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卫彦到底是父亲想说给我的亲事,以秦氏的性子,会要我不要的东西吗?何况,她给云婉议亲,京里比卫三好的,不是没有。” “既然这次下手是秦氏指使,而娘亲在世中毒时,又与秦氏无关,你是想说之前藏在府里的人,又搭上了秦氏?”温徐清蹙眉。 “对,而且我认为,下毒之人本身就有极大的势力,先前能在娘亲的眼皮子底下渗透进侯府,还全身而退,又在秦氏入门后,和秦氏搭上关系,决不是一般人,应该是织起了一张网,所以秦氏这根线头,我们绝不可放过,也不能坐视她攀上其他高门。” “沐姐儿所说,的确有几分道理,如果秦氏与侯府是一条心,与卫国公府结亲自是一桩好事,如果不是一条心,那她又代表这谁?”叶垂云沉声道。 “她自然和侯府不是一条心的,至少不是和哥哥同你一条心。”温云沐接话,“她有儿子,自然要为自己儿子考虑,我哥是她的眼中钉。” 温徐清陷入了长久的思考,许久后,道:“嫁入卫国公府,是一桩险事,云秀你想清楚了吗?” “大哥,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愿意去的,和二姐姐并无干系。”温云秀把温徐清手上的碎片挑掉,用手帕包好了,长身而起行了个礼,“日子总是要自己挣回来的,我不后悔。” 上一世,温云婉伙同卫彦坑害自己时的场景来历历在目。 卫彦说;“我原是不想要她的,可是她执意要宽衣解带爬我的床,还给我下药!既然她暗害于我,想进我卫国公府,门都没有!” 卫彦说:“如此下贱丑陋的庶女,行如此下贱之事,我多看她一眼都嫌恶心,此事说出去你们侯府也是没脸的,不若我赔俩钱罢了——” 卫彦强要了她,又轻贱她,这是温云秀无法宣之于口的羞耻和绝望。 她恨透了卫彦和温云婉,他们为了掩饰苟合之事,就无端地残害她的性命,这一世,她要在卫彦身边,让他不得好死。 “云秀,卫彦对你不好,你是身处地狱,对你太好,你亦是身处地狱,他日若有个厉害的正头娘子,你——”温徐清缓缓道,今日之事对他冲击太大,尚不及细细盘算,但温云秀嫁给卫彦的事,他出于亲情,依旧有所顾虑。 安静许久的叶垂云忽道:“卫彦没有正头娘子不就好了,毒死几个,坐实了他克妻的名头,别人毒得了你家的人,你家的人凭什么不能毒别人家的?我看你这五妹是个心志坚定也出手狠的,你无需替她操心。” 温徐清差点呕出一口老血来,“殿下,我们家的家事,你就别掺和了吧。” “这怎么能是你家的家事呢?你家就是我家,你妹就是我妹,害你母亲的人也还要再害我,这岂能是家事。”叶垂云静静道:“前尘毕竟时间太久,但有了秦氏这个线头,我们就可以抽丝剥茧把现在的人拉出来,至少要除了这颗毒瘤才是。” “哥,我觉得殿下说的是,捉幕后黑手一事不在一时一刻,而当务之急是要把云秀和卫三的事情坐实,免得被秦氏栽上一道,害了云秀性命,不如由哥哥捉奸将事情闹大,逼卫三娶亲。” “好。” 四人当即在听涛阁商议了一番,直到用了晚饭才各自散去,温云沐和温云秀在花园子里分了手,走在僻静小道上,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殿下?” 春蓉夏薇非常自觉地散开了,警戒巡视着往来小路。 “沐姐儿,你和卢家安之间——”叶垂云蹙眉,“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与他并不相识。”温云沐干脆利落地回答。 陡然,叶垂云跨了一大步,挨得极近,温云沐不自觉退了一步,却被叶垂云伸手扳住了肩膀,避无可避,叶垂云的呼吸全部打在她面上,让她脸热心跳地如同在浪里。 那一点点的少女心思,正在以燎原之势死灰复燃。 “那捞你上来的时候,你说——我要将你千刀万剐,你这句话,是对我说的,还是对卢家安说的?”叶垂云的手捏得更用力一些,温云沐咬紧牙关没有叫疼,“说话!” “自然不是对殿下说的,可我和卢家安之间,也不关殿下的事!” “我是你哥!” “可我不是你妹!”温云沐用力甩开叶垂云的手,呼吸急促,就连说话也着急起来,“我哥叫温徐清,我便是大胆包天叫殿下一声哥,殿下也不是我亲哥,又哪里来的立场逼问我?” “呵!”叶垂云气笑了,“枉我视你如亲妹一般,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 温云沐将脸侧开了,心头燃着火,烧了水壶一般,又烫又疼,万千心思若水翻涌,她大仇未报就动情情爱爱的心思,有害无利,何况又是镜花水月般的妄想。 “殿下,我是想千刀万剐了卢家安,但这是我自己的事,若真需要你相助,我自会求你,可现在,我不想说——”温云沐退后几步,匆匆行了个礼,“天气渐暗,臣女先告退。” 叶垂云望着温云沐匆匆消失在转角的身影,低声道:“阿荆。” “属下在。” “去查一下温二姑娘与卢家安之间的事,让白虹继续同查,任何蛛丝马迹都要来报。”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