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修仙界从事高危职业》 第197章 四下无风,日头高照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对眼前的血腥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看来我们楚尊者不愿意做选择啊,那我只好代为效劳。” “如果你识相——” 回应他的是凌厉的剑芒。 没有阿石,楚沉暮反倒像是失去了禁锢,打得愈发干脆。 魔宗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他身上的伤也一处又一处的添,可巽州是一个丢一块石头能砸死十个魔修的地界,他在这里跟人耗,着实是个糟糕透了的法子。 楚沉暮不再浮在半空了,连这点滞空的灵力如今也要省着来,他把身体的重量压在那根看上去伤势稍轻的腿上,看着对面源源不断到来精力充沛的援军。 而他装药的瓶子都空了七个。 偏偏人多了以后对方又不急着抓他回去,头顶上悬着抱着手看戏的两个化神已经不亲自参与了,时不时在他难以招架之际添一手阴招,却不把他逼到绝地,留下杀也杀不尽的低阶修士磨他。 只在他快要逃掉的时候下场把他赶回来。 听人说猫在不饿又无聊的时候抓住耗子,是不会直接把它咬死的,它会把手中的猎物逼到墙角,松开爪子,看着慌不择路的身影逃窜,又在对方寻到希望的时候毫不费力抓回来。 直到把老鼠吓死,累死,或者投降了,认命了,不跑了,束手就擒在原地。 他就快成那个耗子了。 与他交战的人仿佛没有尽头,这片石头地同他浅月长衫之上一同开出一朵朵鲜血染成的花,又一同连成片,一同在招数波及之下变得破烂。 此时他得以有片刻的休整,是因为在太阳下伸着懒腰看戏的猫伸伸爪子叫停了这场游戏,纡尊降贵开了口:“怎么,楚沉暮,还不准备跟我们回去吗?” 楚沉暮袖间又引了一张瞬移符,不出所料还是没用。他仰头向上看,觉得这样的姿势实在不怎么顺心,腾身向上,没管周围因为他这一动作神形戒备的队伍,等视线与人平齐后才开口: “跟你们回去没了修为,与死了有什么区别,与其死得窝囊,楚某倒情愿拉你们陪葬。” 他神色淡淡,一双眸子被血糊了一半,所有思量都遮掩起来,旁人分毫看不出。 还是那人,说他们向来宏佑,从不会动手废去俘虏的修为。 楚沉暮知道这一点,但绝不是因为什么狗屁宏佑。 莫绮罗策划回音谷那件事的时候便只是暂时封住了俘虏的修为,因为夺取修士的灵力血肉需要在肉身充盈的时候效果才最佳。 他此次被莫绮罗点名要活着抓回去,不管是做什么,八成也不会直接废了他。 再打下去今日的下场最好也不过是能留个全尸。他倘若选择当一只束手就擒的耗子,总而言之再差也不会差得过一个“死”字。 楚沉暮缓缓垂下举剑的手,无名指连同小指从剑柄上移开,凌天剑被余下的三个指头松松垮垮握在手中,轻轻震颤,发出悲鸣。 四下无风,日头高照,楚沉暮却觉得寒凉透骨。 第198章 躲不过去了 对面的魔修突然放声大笑,看向楚沉暮的眼神如同在观望跳梁小丑:“哈哈哈哈,早知如此又何必负隅顽抗呢……啧,白死了一个人不是?” “跟我们作对,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砰——死得多惨,嗯哈哈哈?” “是被你害死的——午夜梦回,希望我们楚尊者,不要愧疚才是。” 一字一句扎在耳中,又如同长了钩子一般戳在心上,楚沉暮听着听着,重新将剑柄攥在手里,眸底一片染着愤怒的苍凉,脸上反倒爬升出平静的笑。 “方才你非要挣扎,杀了我这么多人,现在打累了知道自己的下场了,又要停下,你说说,你们说说——哪有这么好的事?” 魔修从空中落下,脚底踩上粘稠的血。他嫌弃地皱了皱眉,抬脚找一块干净的角落蹭了蹭鞋底的血污,好整以暇:“下来给他们道个歉呗楚尊者,顺便也给被你害死的那个小家伙告个别。” “啧啧啧,就是不太好分辨他都在哪了哈哈哈哈哈,说不准我此时脚底踩住的,就是他一根手指呢。” 楚沉暮也落在地上,“哦?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要做什么?” “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啊——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如今自身难保,不过是,阶、下、囚。” 喉间滑出一声轻笑,楚沉暮随手捥了个漂亮但没用的剑花:“我认清了,但你说得不对——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么?” 说完他也不等人回答,自顾自开口:“我如今,或者说一直——” 衣裳破烂,几乎能拧出两盆血来,处境差到路过的乞丐见了都要施舍两个铜板让出半个桥洞的楚沉暮嘴巴一开一合毫不客气,“是你祖宗。” 最后四个字夹杂着灵力,在空旷处传得比想象中更远。 随之而起的是清越的剑鸣,凌天剑破风而去,直指那个嘴臭的杂碎。他是杀死阿石的罪魁祸首。 楚沉暮心想,阿石骂得真对。他当时该让阿石多骂几声。 ……………… 等他终于杀了那个嘴碎的杂种后,楚沉暮才有心情唾弃自己。他竟然动过投降的想法,在这里,在巽州,在这片乱石滩,在阿石最后存在的地方,在阿石的仇人还活着的时候。 触目可见的都是零碎的尸体,呼吸之间都是刺鼻的血气。 这样苍凉悲壮的背景该配的是一位站着死的亡魂才对,或许不能站着死,或许会倒下,但总不是跪着生。 起码不能跪在阿石的仇人前生。 高阶修士之间的战斗往往都是很短暂的,要么点到即止,要么摧枯拉朽,很少有一次对战,能从落日西垂打到月挂枝头。 整片天地都被茫茫的月色笼罩了,衬得红色更红。 楚沉暮几乎是机械性的挥剑。他觉得小时候被师尊教习,一天都没有过这么多次动作。 这样想想师尊其实也不算严格。 迎面打来一团看不清的东西,只有破空声响起,他只来得及给自己套了个防御。 躲不过去了。 第199章 自身难保 那东西打过来的速度在楚沉暮眼中似乎变得很慢,他无端想起很多人很多事情。 却一个也抓不住,最后只觉得月光打在身上,刺骨的寒痛。 明明白日里太阳照下来还很暖和。 今日月寒日暖。 不知道明日天气如何。 储物戒里还有见安给自己的法器。 不知道他们找不到自己,会不会生气自己不告而别。 他只来得及想这么多,那东西就破开了自己的防御到了眼前。直奔心口。 下意识闭了闭眼睛。他在轰鸣声中听到一道很清脆的细小声音。 楚沉暮如狂风天气里断线的纸鸢,立时倒飞出去。但瞬间又有一股能量包裹他的身体,是很精纯的灵力。 “谁欺我鸿蒙轩无人!” 那道灵力抽离,凝成一个男子的身形,立在楚沉暮前面。他回头看了一眼楚沉暮,像是确认自己需要保护几个人,然后面对乌泱泱一片魔修。 很随意的挥了下袖,楚沉暮眼前一花,他勉强分辨出这个人在对面人群里逛了一遭,又回来原地的时候,身形浅了几分,威严仍在。 对面如同下饺子一般往地下落魔修。 楚沉暮终于见到摧枯拉朽的打法——好几十人,全死了。自己这边袖子都没沾上血。 又等了几息,确认安全之后,这个人又重新散去人形,变为灵力裹在楚沉暮身周,治疗他满身的伤。 楚沉暮来不及探究这个人从何处而来,取瞬移符贴在自己身上驱动。 这次就可以了。 没有阿石,楚沉暮不需要考虑自己肉身和灵魂的承受程度,一直瞬移到巽州之外。 直到确保自己安全,他才盘膝坐下疗伤。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楚沉暮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的血早已经干涸,衣服板结,贴在皮肤上,又腥又臭。 他狠狠地掐了几个诀除尘,换了身衣服,仍觉得不干净,到人间的客栈里洗了两遍才作罢。 在洗澡时大概弄清楚了那日从天而降救下自己的人是从哪出来的。 见安道友让他贴身戴着的玉佩,此时去了一个角,原本里面五彩的光散了一道,变为四色。 楚沉暮叹了口气。 救命之恩,他该如何去报。 这是相当于能救五次命的宝物,他以前不知,接受的就已经有几分愧疚,如今知道这玉佩到底有什么作用,就更不能坦然。 下次见到见安道友,还是还他为好。 取回东西,楚沉暮这次倒没见像上回一样遮天蔽日的传音纸鹤,只有几封,他挨个听过去。 阿尘寻了一处宅子等他。 正好离无极城不太远,楚沉暮给洛随尘传了封信让他稍安勿躁,他准备先去把玉佩还给见安,当面与他道谢。 严见安这会在无极城,却不太有机会能接受楚沉暮的谢意。他这会自身难保。 他正跪在严断跟前。 四日前严断察觉到自己曾经留在严见安玉佩中的意识被激发,不过还好只是一道。 虽然打造这玉佩时自己修为还没到这么高,但也已经是渡劫,想来那小子也没惹什么大麻烦。 结果那道意识将自己所见传回本体的时候,严断那颗将将放下的心又被拽起来了。 第200章 见安求您 那道意识存进去的时间太早,还没出现严见安的命劫,他不认识,可自己认得清清楚楚,那个被自己保护了的,不是他严见安的命劫楚沉暮,又是谁。 严断在当时便震碎了自己手边的桌子。 好你个混小子,真是胡闹也不知道看个分寸,连这种东西都能假手他人! 他当即去了无极城,把严见安揪了就丢在地上。 结果这人听闻自己知道了以后没先担心腿还能不能保住,先是脸色大变问楚沉暮是否已经脱离危险。 严断实在没忍住,踹了严见安一脚。 跪在地上被自家老爷子一脚踹出去,严见安左肋一阵剧痛,等从桌子的残骸处站起来重新跪在原地的时候,他无端想起此刻候在门外的卫七。 前些日子自己也刚这样踹了他。 不知道卫七在门外听见这么熟悉的声音,作何感想。 想着想着严见安突然勾了下嘴角。 严断勾了勾手腕,手中的茶盏脱手,以飞快的速度旋转,蹭过严见安的额头,茶盏未碎,又重新回到严断手中,杯中茶一滴未洒,只在杯沿处有一抹血痕。 严见安感觉额头处有温热的液体滑下。 “还敢笑,真是反了你了!” 严见安认错态度良好:“见安知错。”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你的玄玉佩是如何挂在旁人脖子上的。” “是我送的。”严见安抬眸对上严断盛满怒意的眼神,“我与楚沉暮是至交好友,只是想确保他的安全。让老爷子担心,是我不对。” “你也知道那玉佩能确保安全!不好好挂在自己脖子上护着,偏偏要给你那个命劫!” “楚沉暮他并未做任何对我不利之事,见安觉得,那命劫之说,或许弄错了也不一……” 话音未落,严断虚空挥手,一记耳光打在严见安脸上。门外的卫七听见动静,身形微动。 严见安头歪向一边,没再继续说下去。 “你是觉得老子用混沌鉴元镜那两次都是白照了是吧?你一句觉得弄错了就拿自己的命不当命了?” 严见安知晓,自然不会错。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难抉择。 “把你玉佩取回来,然后杀了他。”严断话音刚落,严见安便开口:“恕见安难以从命。” “严见安!你以为我是在跟你打商量吗?” “见安没有。但——”严断手中的茶盏到底没保住,上好的玉料碎在了严见安额间。 “这是阁主令。” 严见安膝盖向前挪了一步,盖在茶盏碎片上,严断见状动了动嘴唇,严见安却像根本没察觉到:“老爷子……见安求您。” “你若还拿我当鸿蒙轩的阁主,还拿自己当鸿蒙轩的一员,此时就该说一声领命。” 严见安素日里慵懒的脸上全是痛苦,他还想再说什么,突然有人来报。 “阁主,小阁主。”门外有人出声,严见安跪在地上开口,声音如常:“何事?” “楚尊者来了,想要见您。您吩咐过闭门谢客,楚尊者说要把玉佩还给您,问您什么时候可以见他。” 第201章 见之必杀,不死不休 严见安再开口时声线里多了一分颤动:“告诉他我不见,让他赶紧走!” “等等。来者是客,你怎么这么着急赶人走?”严断扫了一眼不再镇定的严见安:“把人请进来。” “站住——我看谁敢!”严见安喝住门外的侍卫,拉住严断的衣摆:“老爷子,求您不要杀他!……起码这次不要。” “西阁主好大的威风,怎么不对我也说一句谁敢。” 严见安阖了眸子:“卫七,把玉佩取回来,让楚沉暮离开,说我最近很忙,让他最近都不要来找我,也不要去鸿蒙轩任何地方。” 卫七一直在门外候着,此时领了命,转身离开。 严断看了眼自己被攥得变形的衣摆,冷哼一声:“这次他来给你还玉佩,我可以放过他。但也仅此一次。” “我还是那句话,杀楚沉暮,是阁主令。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要么你现在杀了我,自己当这个阁主。” 严见安一直等到卫七回来复命,才松开手,垂首跪在严断脚边:“鸿蒙轩第八十七代直属属员,西阁阁主,严见安,自请退阁,望阁主成全。” 周围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严断仿佛听错了一般笑了一声,声音不见一丝怒气:“你说什么?” “卫七,你进来。”严断把卫七喊进屋,卫七走进房间,关上门,跪在严见安侧后。严断开口:“这有一个脑子糊涂了嫌日子太舒坦的,你跟他说说,退阁是什么意思。” “回阁主,小阁主,退阁要把在阁内所学所得全部偿还,包括修为法器所用资源。所有都需与入阁之时一般无二。若为接触过鸿蒙轩机密的核心成员,则需要走公审,立天地誓言。”卫七看了一眼严见安红肿的脸,忍不住加了一句:“小阁主,您别说气话。” “听清楚了?我严断老了,倒是不记得你入阁时是个什么样子。” 严见安怎会不知严断是故意的:“见安入阁之时尚小,承蒙阁主庇佑,修为全无便得以入鸿蒙轩直属。” “还退吗?”严断开口。 严见安沉默。 沉默便是无声的反抗,严断恨不得唤出自己的武器把这个兔崽子拍扁了,又想起这人的修为实在是不够看,还是没用真家伙,随手抄起桌子的一根断腿,便往严见安身上打。 毫无章法。 断木被灵力包裹,结实得很,直到严见安差点跪不住,严断才停手。这会木头已经要断了,严见安的衣衫上血迹斑驳。 “还退吗?你若执意要退,今日我便把你修为亲手打没,权当从没捡过你!” 严见安咳出两口血来,最后还是摇头。他平复了一下呼吸,缓缓加了一句:“见安失言。” 缓了一下又加了一句:“那我抗命。” 端得是一副“你总不至于把我打死”的有恃无恐。 “你抗命没用。”严断甚至轻抚过严见安额头的伤给他止了血,“传阁主令,给楚沉暮下追杀帖。” 阁主亲自下的追杀帖,那楚沉暮就是整个鸿蒙轩的敌人,见之必杀,不死不休。 第202章 照这样 甚至这道追杀帖会传遍整个修仙界,谁都可以杀了楚沉暮,拿着楚沉暮的人头找上鸿蒙轩,换取绝对不菲的报酬。 而全修仙界也都会知道,这道命令最开始是由鸿蒙轩西阁发出。 屋内只有卫七一个侍从,卫七拱手抱拳就要领命,严见安头都没回,一只手精准地把卫七的手摁下去:“卫七,不许传。” 严见安又挨了一下。 卫七蹙眉,他不能再看着小阁主糊涂下去了,“属下——” “卫、七!”严见安声音都稳不住,喝止住卫七,对严断道:“老爷子……阁主,属下求您,追杀令能不能起码不要在西阁下。” 他不想楚沉暮恨他。 严断简直恨铁不成钢到了极点。他拉过严见安那只方才摁在卫七的手,对卫七道:“给我寸步不离看好这个抗命的叛徒!他若敢迈出这间屋子一步,敢多管一句闲事,给我打折他的腿——” 严断一棍敲在严见安抻平的胳膊上,一道清脆的骨裂声同时传进三个人的耳朵,严见安一声闷哼从喉间溢出。 “照这样打。” 严断丢给卫七一个信物,出门后在门口设下禁制,只有拿着信物的卫七可以进出。 严见安挪动身子朝向严断离开的背影,语气还是那样不着调,却虚弱得尾音发颤:“见安不孝,老爷子您别气坏了身子。您要是生气,随时过来打我一顿。” 话落严断已经不见。 卫七扶住严见安的手微颤,为了楚沉暮,何必呢。何况他还隐约听到什么命劫,卫七眼神一暗,闪过微不可察的杀意。 “属下先给您疗伤吧,您……”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严见安那边先开了口:“去,告诉沉暮,鸿蒙轩要杀他,我拦不住。让他注意安全。” “小阁主!” “快去,我现在连你也叫不动了?” “阁主吩咐过,您不能再……” “老爷子若是发现了,你让他来找我,别为难你,你都是被我逼的。你放心,老爷子总不会真打死我。” 卫七痛苦地闭了闭眼。“小阁主,先疗伤吧好不好,您的胳膊不能耽误。” “快去呀。”严见安挣开卫七的手,“还是说,你也要我求你?” 卫七没动。 严见安踉跄着站起来,又把卫七从地上拉起,轻轻笑了一下。“好,卫七,总归我今日已经狼狈到这样了,也不差这一遭。我严见安今日……” 边说便要对着卫七屈膝。 小阁主笑得那样无可奈何,卫七心中更痛。小阁主多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开口同他说这些话。 他动作更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阁主,我方才去取玉佩时已经说过了。话里到最后还是生出来一丝生硬,“您折煞属下了。” “疗伤吧好不好,卫七给您疗伤。”卫七又从地上起来,“真的耽误不得。” 处理完严见安身上的伤,又把玉佩给小阁主戴上,卫七开口:“小阁主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或者需要什么,卫七吩咐人下去置办。” 第203章 榆木脑袋 以往这些都是卫七亲手做的,这次却说吩咐人做事,严见安躺在软蹋上看向一旁紧张的站着的人,长长叹了口气:“真寸步不离监视我这个抗命的叛徒啊。” 终究还是被监视起来了啊。 卫七只是怕小阁主此时心情不好,他若再离开留小阁主一个人更难受,却被误会了自己的初心,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再度开口:“卫七在此候命,小阁主有什么需要,属下替您去做。” “我要你去保护楚沉暮呢,你也去?” 卫七的手攥紧。严见安这个角度刚好能看清,这人对自己也不知道温柔一点,手背青筋暴起,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 然后卫七便跪在严见安榻边。“小阁主,这条命令,属下抗命。属下过会去领罚。” 瞧瞧,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才刚说过抗命,转眼卫七就学会了。 严见安开口:“哦?抗命可不是小罚。” “卫七知晓。” “那我要你吩咐下去,西阁不许对楚沉暮出手呢?” “卫七抗命。” “你把我上次带回来的法器送给楚沉暮去。” “卫七抗命。” “把你的信物给我,我要出去。” “卫七……抗命。” 严见安气笑了:“你就会这一句?这会抗多少命了,你有几条命能让你这么抗?” 卫七知道小阁主此时心中郁结,是在故意难为他,如果自己去领罚可以让小阁主稍微痛快些,他是情愿的。 “看小阁主还有多少条和阁主令有关的命令,卫七一起抗了。卫七是要领完罚回来让小阁主验,还是直接在门外受?” 榆木脑袋。严见安看着面色恭敬却说出气死人不偿命的话的卫七,原本又窝囊又心急的情绪反倒好了不少,这会只觉得卫七又呆又笨。 他开始逗人:“我都不要,我要你自己打。就在这,我要看。”严见安抬了抬刚包扎好的小臂,眼中满是恶劣:“照这样打。” 卫七抿唇,从那个早就倒在一旁的桌子上掰下来一节木头,在离严见安两三步远的地方跪下。 一只胳膊抻平,另一只胳膊握着木头就要招呼上去。是一点没留情的力度。 严见安把扇子丢出去削断了那节木头。 然后对地上跪着的大号木头开口:“起来。你胳膊要是折了,咱俩谁照顾谁去?我修为比你高,伤比你先好,怎么,你还想被我伺候?” “卫七不敢。” 啧。 “过来。”卫七就要跪着挪过来。“你没长脚?”卫七便站起身,走过来,再跪下。 严见安拍了拍手边的位置,“坐下,给我念个话本子,我累了,要睡觉。我要最右边那个。” 卫七木讷地从书架上取了话本,却没坐下。 “怎么,这个也要抗命?那我真打死你。” 卫七便虚虚地落在软榻的一角,占了蚕豆大的地儿。 严见安不知道这人是在坐还是扎马步。 他用那只好手把人摁实了,又腾了点地方,看人坐住了才松手。 “念吧。” 第204章 是在关心他 卫七没有感情的朗读方才随手选出的话本。小阁主没说要从哪里开始,他便随便翻了一页。 “……侍卫在远处看着与美人调笑的自家公子,心揪成一团。 他恨不能自己成为那个坐在公子怀中被人喂葡萄的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得公子青眼。 可他只是个木讷的侍卫。他不会被公子喜爱,也不敢让公子知道……” 卫七的声音顿住了。 闭着眼睛的严见安轻声开口:“念啊,怎么不念了?” 卫七继续念,声音却低了几分:“不敢让公子知道,他的侍卫,心悦主子。” 卫七观察了一下严见安的表情,对方神色自若,仿佛刚刚只听到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 本来也是很寻常的话。卫七说不上什么情绪,心口堵得慌,又庆幸。还是继续念下去。 严见安还在想楚沉暮。 楚沉暮的事急不来,那边还有他送的法器,阁主令传开也还需要时间。短时间内沉暮应该还是安全的。 他该怎么做,才能保全沉暮呢。 ……………… 卫七一直念,声音沉缓,倒真的给严见安念出几分睡意。他迷迷糊糊睡过去,再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卫七还在念,声音多了几分沙哑,嘴唇已经干巴巴的要裂皮了。 “停停停。” 卫七停下,压抑的咳了一声:“小阁主?” “念太久了,嗓子劈,声音不好听了,不听了。”严见安突然坐起来,和卫七的距离变得很近。他察觉到对方一瞬间紧张起来的神色,还有些纳闷。 他脾气真的很不好吗?卫七跟了他这么久,怎么跟他说话还会紧张害怕。 卫七几乎都能察觉到严见安呼吸间的热气,他整个人都变得迟钝起来,脑子里讷讷地想,小阁主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在说他往常声音好听。 “喝水。” 卫七起身端来茶杯,杯子里茶水温度刚好。 严见安喝了一杯,第二杯却没接:“不好喝,你喝。” 卫七想或许是茶水放了太久,即使再用灵力温热跟原本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他退回去放下茶盘,就要重新泡茶。 “不是说你喝吗?” 卫七抿抿唇,迟疑地拿起方才小阁主刚喝过的茶杯。 他要这样喝吗? “喝。” 私心作祟,调整了一下角度,就着小阁主喝茶的痕迹,卫七给自己灌了一杯。也没喝出是什么味道,僵硬地咽了下去。 耳朵爬上一丝红晕。 “多喝几杯。” 卫七按照命令喝了几杯之后,才慢慢反应过来,小阁主或许是看他念了这么久话本,特意让他喝的。 果然是声音不好听了么。那下次他会注意,如果有下次的话。 小阁主是在关心他。卫七在心里擅自将嫌弃他声音沙哑与关心他画了等号,浅浅的笑了一下。 “卫七,你要怎样才能放我出去?” 卫七嘴角的笑意立时又消下去。这才是关心,小阁主无时无刻不挂念楚沉暮的安危,这才叫关心。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第205章 生得挺俊俏 “等阁主的命令。”卫七单膝跪在榻旁,方便严见安能用舒服的姿势同他说话。 “那我再问你一遍,你是我的人还是老爷子的人?” “属下是您的人,除了这件事,卫七都可以做。” 严见安取出自己的折扇,冰凉的扇刃贴到卫七颈间,他控制自己的力道,卫七脖颈皮都没破。 “你打不过我,我若执意要夺,你拦不住。” 其实根本不需要打,卫七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在原地引颈受戮,只是眼神中的光亮被敛去几分:“属下会拿命拦。” “我没有抗命的属下,”严见安收了扇子,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比方才还要用力,一道血痕霎那间出现:“我也不要你的命,端看你要不要我的命了。” “属下知道您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卫七几乎油盐不进,他眼睛盯着那道刺目的红:“您若心中有气,卫七给您出气。” 本来拿自裁去威胁别人就已经很窝囊了,偏偏还没威胁得住,严见安觉得更加窝囊。他准备换个策略:“卫七,你把信物给我。你想要什么,你开口,只要我能办得到,我一定给你。” 卫七真正想要的东西在肚子里打了个圈,连冒头的意思都没有,嘴巴上退而求其次说了第二想的:“属下只愿小阁主平安顺意。” 卫七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过真挚,真挚到严见安的眸子几乎招架不住,堪堪移开。那股炙热的情感冲袭了他的识海,他脑子里突然升起一股荒谬的想法。 荒谬到他再次看向卫七时的表情都变得极为怪异。 他招手,话里带着微小的试探:“你过来,坐在这。” 卫七便又坐在严见安床边。严见安突然起身,一只手捏住卫七的下巴,把人整张脸都摆正放在自己眼前:“我以前没觉得,今天仔细看了看,你倒是生得挺俊俏。” 这倒是实话,严见安漫不经心开口,细细打量卫七的表情,果然从卫七脸上看到紧张、无措和一抹错愕。捏住下巴的那只手伸出其余三根手指贴在卫七脖颈,探查到快得出人意料的跳动。 严见安终于明白为何这个人以前那样忠心于他。他收回手,垂下的眼睑盖住眸底闪烁的光,缓缓压下心里的愧疚。 玩弄别人感情是最该死的,他如今也要当当这种渣滓了。 “真的说什么也不放我出去?” 卫七在自己杂乱的心跳声中缓缓摇头。 那便对不住了。 严见安突然虚虚的开口:“我头疼,你给我揉揉。” 卫七等着严见安躺下,结果小阁主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身子,躺在了他的大腿上。卫七一低头便是严见安的脸,额间一抹伤根本没有破坏半分美感,反而更叫卫七移不开眼睛。 严见安突然露出一抹蛊惑的笑,他抬手按在卫七的腹部,上下滑了滑,隔着衣服布料勾勒底下那具身子的肌肉线条,“身材不错。” 那具身子明显开始颤抖,又被主人尽力忍住。 第206章 容不下你 手下的人轻颤,却连拒绝都不会说一句。只是忍受着,直到自己呼吸乱了,快要压不住自己的欲望时,才不得不抓住严见安的手腕,恳求的喊一句“小阁主”。 “怎么,我碰不得?”严见安眉梢轻挑。 卫七便将手松开:“碰得……属下知错。” 严见安却不继续了,“白天那个话本讲的是什么,我后面睡了,你再复述一遍。”卫七开口,估摸着小阁主睡去的时间,从中间说起,严见安打断他:“从最开始那里说。” “……不敢让公子知道,他的侍卫,心悦主子。” “停。”严见安出声打断,“最后半句是什么,没听清。” “心悦……主子。”卫七断断续续吐出四个字,终于敢正视严见安的时候才发现对方目光灼灼望着自己。卫七心跳错了一拍。 严见安看了卫七许久,突然背对着卫七翻了个身,直起身,一只手扣住卫七的头,附身吻了上去。他生疏又强势的撬开卫七的唇齿,在通道打开的瞬间推入一枚药丸。 随后用嘴巴堵住卫七的唇,手在卫七喉间一抹,直到药丸被吞下,又开始发挥作用,两个人才分开。 卫七狼狈地软倒在榻上,眼角是方才缺氧憋出的带着湿润的红。在发现自己无论如何调动不出灵力的时候,变得更红。 严见安开始在他身上翻找信物,甚至划破他的指尖打开储物戒,在里面也翻找了一通。 最后眸色猩红的看向自己:“出门的钥匙呢,你放哪了?” 卫七扯开唇笑了笑,但应该是笑得很难看,因为他感觉主子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又冷了几分。“卫七事先便妥善保管起来了。” 一股无名心火从严见安胸口升腾,他用力捏住卫七的下巴:“你一早就防备我!” 小阁主连自己都能做筹码,他怎么防得住。 卫七心脏痛得厉害,感受着严见安越来越盛的怒火,胸口却如坠冰窟一样痛彻,他嘴巴上还有方才亲吻遗留下的麻痒的触感,比起下巴的剧痛,更不真实几分。 真相来得太快,快到他如今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麻木地开口:“事实证明,卫七做得是对的。” 严见安将卫七从床榻上丢了下去,像丢一根偶尔落在书案之上的羽毛,被一时兴起拿来蘸着墨汁写了两笔,丢掉时毫不眷恋也不在意。 “两个时辰之后灵力就能恢复,方才算计你,是我不对,我同你道歉。” 说着严见安手覆上被包扎妥帖的那只手臂,一用力,被卫七妥帖固定好的骨头重新错开。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将地上人那一瞬间的心疼尽收眼底,“之后你自己回老爷子那边,我惜言阁庙小,容不下你卫七这尊大佛。” 话落,严见安在身周设下禁制,盘膝阖眸,再也不看地上的人一眼。 也没管二度错位的胳膊,哪有什么耽误不得的伤,他堂堂化神期,放着不管也能重新长好。 只不过是有人怕他痛罢了。 第207章 真的是神人 第二天严见安睁开眼睛的时候,卫七还在地上,此时恢复了灵力,端正的跪着。严见安见状嘲弄一笑:“我倒忘了,我如今哪里还指挥得动卫七大人,你是领了老爷子寸步不离监视我的命令的。” “我要盥洗,您也要跟着吗?” 卫七有些迟缓地摇头。 严见安也不用灵力,一只手笨拙地打了水,拆了胳膊上的绷带,挽起袖子,把红肿溃烂的伤口大喇喇摆出来,用水清洗。 一声很轻的“嘶”声从严见安嘴巴里溢出。 卫七一眼便看出来昨晚小阁主根本没用一丁点灵力疗伤,甚至是故意压制身体的自愈能力。 小阁主在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随后严见安走到几案旁,仍然用一只手,开始煮茶,却因为从未干过这样的事,不得章法,手指很快烫出几个燎泡。 卫七有些艰难地开口:“小阁主,我来吧,您去上药。” 严见安充耳未闻,胡乱泡了茶,胡乱倒进杯里,就喝下去。眉头直皱。 卫七看着这壶根本不可能入得小阁主口的茶,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阁主,先上药吧好不好,卫七求您。” 严见安漫不经心吹着手指的水泡,“我说过,我没有你这样抗命的属下。我使唤不动您,您又不肯换其他人来伺候我,那我只好亲力亲为。” 不知道多久之后,房间内没有了卫七的气息,片刻后,卫十九推门进来。 “小阁主。”卫十九进门,便要上前给严见安上药。 严见安挥挥手,体内灵力运作,胳膊处肉眼可见开始愈合。 卫十九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七哥不是说小阁主极不配合吗,他都做好被罚一顿的准备了,这和七哥说的一点也不一样。 严见安却突然动作,一招制服卫十九,扇尖在他脖颈上压入。 “钥匙给我,我要出去。”他弄不过卫七,还治不了一个卫十九了。 结果卫十九摇摇头:“七哥并未给我钥匙。这个结界可进不可出,七哥说我一直待在这里候命,不需要出去。” 严见安清楚地听到一根弦崩断的声音。他松开卫十九,猛地掀翻了桌子。 “卫、七!” 看不出来啊,素日里闷葫芦一样的人,不止敢在心里忤逆犯上,还能把他逼到这种地步。他自诩够狡猾也够聪明,却在他卫七身上栽了个透透彻彻。 好一个卫七,真是小瞧他了! 地上的卫十九只觉得储物戒里那枚信物烫人得可怕。 同时在心里止不住对卫七的崇拜。他七哥真的是神人! “我要出去办事,这几天你去照顾小阁主,……按我说的做就没问题。”七哥根本就是胸有成竹啊,卫十九回想起方才七哥的交代,他是怎么知道只要这样说就能骗过小阁主的? 而且胆子也太大了吧。卫十九处在风暴边缘就已经被气息压制的动弹不得,他偷偷抬眼看向面色阴沉得可怕的严见安,替他的七哥捏了把汗。 第208章 我回来了 近段日子这个不起眼的村落住进了一位背着剑的年轻修士。 小修士身姿挺拔,面目俊美,着一身黑衣,走动间高高束起的马尾会轻轻摆动,宛如一幅会动的画。 容貌优越到周围未许配亲事的姑娘总会找些由头路过他的小院外,脚步放慢几分,再慢几分,希望能碰到人,打声招呼,或者说不上话,但也能欣赏一番。 年轻修士话很少,整日蹙着眉,眼底带着化不开的寒霜,却也会尽些举手之劳,帮人抬两担水,灌半亩苗,拢半抱柴。 便更惹人喜欢。 修士的院落里顺着栅栏种了一排竹子,应该是施了灵力,只几场春雨过去便窜得很高。此时晨光斜照,竹叶的影子落在窗边,恰好盖在修士落笔的地方。 “师尊,如今那排竹子已经长起来了,看上去与暮朝院更像,我在院里走动,总能想起之前。昨日下了场雨。雨下得太大,我在想,如果师尊这时候回来,是否能顺利找到我。于是我去外面等你。你没回来,但我想其实也好,雨天是不合适赶路的。今日雨停了,师尊再赶路也不迟。” ——随尘敬上 洛随尘写下落款,等墨迹干透后把纸折起,放在信封中,打开桌上一个匣子,最上面的信封处写着陆拾壹,洛随尘便在这一个信封上写下陆拾贰。 把信封放进匣子里,手往下压了压,才关紧盖子。 月余之前洛随尘来到这里,随手圈了一处空地搭起来一个小院,便一直没有动过地方。 他想师尊时便写一封信,如今这个匣子都快装不下了。 他正想着,却突然见到一个传音纸鹤,洛随尘听完,原本冷峻的脸上露出欣喜。 师尊要回来了。 洛随尘走出屋子,站在院外,如一棵挺立的墨竹,一动不动。 楚沉暮按着洛随尘传信中所写寻来的时候,便看见这一幕。 他速度又快了几分,临近时才减缓下来,带动院外竹叶簌簌作响,楚沉暮便在这伴奏声中,不由分说将洛随尘抱了满怀。 “我回来了,阿尘,我回来了。” 漫天竹香。 怀中的人慢慢动了动,肩窝里便埋进了一颗脑袋,拱了拱,寻一处舒服的角落,将整张脸都掩了进去。 慢慢地,慢慢地,楚沉暮察觉到肩膀处的衣衫湿了。 有水气洇湿了他的衣领,烙在他的锁骨下方,微凉。 他抬手拍了拍那颗脑袋。 明明比自己要高出一截,这会却不管不顾的缩在怀里,也不嫌难受。 “是我不好,回来太晚。” 怀里的人还是没动弹。 楚沉暮放缓声音:“怎么,不准备让我进家门了么?”声音刚落洛随尘放在腰间的手臂便收得更紧,又像是顾忌什么似的收了力,只轻轻贴在布料上。 “你受伤了。”洛随尘声音沙哑,呼吸间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他收到信已经好几天了,算算时间一般的伤势早该痊愈,师尊又是闷葫芦一样的性子,现在都能闻见的血气,想来也不是一般的伤。 那会该有多疼。 第209章 那还了得 “楚沉暮。”他连师尊也不叫了,“你答应我会平安回来的。” “我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没大没小,连师尊都不唤了。” “那你罚我,我不服管教,你日后要每时每刻都在身边罚我,我才能不这样目无尊长。否则我就要一直直呼你大名。”他闷闷地说完,又加了一句,“楚沉暮,你罚我。” 楚沉暮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呢。他眼神黯淡了一瞬,好脾气的开口:“名字取了就是让人叫的,你若想叫便叫吧。” 听不出一点怒意。 洛随尘的任性得到了纵容,却只觉得窒闷。 他挪离楚沉暮的肩膀,红着一双眼睛被水汽模糊,却精准的捕捉到了自己的目标。 下一瞬唇瓣相接,洛随尘几乎是有些凶狠地进入楚沉暮的领地,在那边肆意拨弄许久,直到自己的气息烙印在对方所有领域,才给对面人留出一丝喘息的缝隙。 他吻得确实有些过分,耳畔是两个人都有些凌乱的呼吸声,双臂间的重量增加,师尊已经有些站不稳了。这是在外面,方才连结界都没布,他做好了被师尊批评两句的准备。 下一瞬对面的唇瓣又追了上来。 师尊确实批评了他:“接吻要专心,你该闭上眼睛。” 有些含糊的声音从唇齿相接的地方流出,洛随尘眼眶又有些发涩。 他不听话,没有合眸,连眼睛都舍不得眨,贪婪地描过师尊的轮廓。像要把这一幕刻进骨头里。 耳边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洛随尘抬手,罩下一方结界。 楚沉暮动动手指,把结界戳破,惩罚似的咬了咬对方的嘴唇,直到听见身后预料之中的一声轻呼。伴随而来菜篮掉落在地的声音。 一直等到人有些慌乱的走远,他才挪开自己的嘴巴。随即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他可是听到了,就短短这一会,村里就有两处人家谈论起村口住着的小郎君,人又俊朗,又是修士,个高腿长,还会疼人,是要好好琢磨个法子让家里的闺女去见上几面的。 那还了得? 村口住着的小郎君再俊郎再是修士再个高腿长,也是有道侣的。 气息还没平复下来,张嘴就是带着笑意的诘问:“怎么,跟师尊结为道侣是那样让阿尘拿不出手的事情,人还离着八百丈远,就要把我藏起来。” 洛随尘哪里是这个意思。 他只不过记着师尊在戒律堂受辱时的悲恸,记得师尊那时的神色,面无血色的脸上唯一红着的是眼睛。他以为师尊不会再把他们二人的感情摆在明处了。 他怕师尊被人看到,怕那些人说出难听的话,怕师尊想起不好的回忆,才自作主张设下结界的。 他摇头,眼神深处藏着惊慌:“我是怕你不愿。” “嗯?是怕我不愿还是怕村里的小姑娘们伤心?”都是修士,他可不信洛随尘平日里听不到这些话。楚沉暮抬手抵住洛随尘的胸膛将人推远了半掌,“明明是我们阿尘在这里待了那么久的时日都没有跟邻居介绍我的想法,怎么还会倒打一耙了?” 第210章 只教他 眼见着洛随尘百口莫辩,楚沉暮勾了勾嘴角,才就着动作拍拍人的胸口,自己先进了屋子。 被他这么一打岔,这人终于没有什么心疼难受的想法了。 屋里的陈设也极为熟悉,几乎真的是一比一复刻了他的房间,楚沉暮丝毫没有犹豫,径直走向床边,大喇喇躺了下去。 动作间牵动了伤口,他低头看看衣服没有浸出血迹,就也不在意。 实在是太能让他感受到安心的环境了,几乎是一瞬间,楚沉暮便觉得身体席卷上来一股极为浓重的疲倦。 “师尊。” 他闭着眼睛,耳畔是让人心安的声线。他听着洛随尘走到床边,轻声唤他,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握住。楚沉暮没有睁开眼睛。良久,从眼尾洇出一颗泪来。 “阿尘……”楚沉暮胸膛积压的大石久久不落,他用力呼出一口气,却仍觉得窒闷:“你有一个师弟。” 楚沉暮并不是为了等人接话,他自顾自地开口:“他叫阿石,尚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呢。我们找个时间回一趟无极门,给他上个身份。” 洛随尘用指腹拭去那颗泪,单是听师尊这样沉闷的语气,又只见到师尊一个人回来,他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只轻轻的询问:“那小师弟,如今在何处?” 握住楚沉暮的手用力了几分。 楚沉暮用更大的力气抓握回去,几乎要捏碎洛随尘的骨头。洛随尘不好的猜测坐实了几分,他忍着疼,把另一只手也盖上去,轻轻抚摸。 手下的触感并不平滑,他视线落上去,才看到楚沉暮手上交错的细痕,是伤口尚未完全愈合,留下的白色痕迹。 该是受了多少伤。 楚沉暮合着眸子,察觉到自己的手被拿起,一种温软的触感落在上面,他睫毛轻颤,终于睁开眼睛,一下便对上洛随尘的视线。 两对眼睛都是红的。 楚沉暮坐直身子,再一次把人圈住。终于开口打破了室内的寂静:“阿石也是火属性的灵力,天资绝佳。” “我上次回来就该把他带回来的。” “我何苦,钻那种没必要的牛角尖,只教他却不管他……我从来便做不成一个好师尊。” 他明明知道在那种环境里会一些微薄的法术是多么危险的事情,也清楚留给阿石的那些东西有暴露的风险,怎么就敢一走了之的,怎么就没有早一点把人送出来呢。 或许他从第一次见到阿石的时候就不该生出来无用的善心,那样是否会更好,起码人还能活下去,或许活得不够好,但怎么才算坏呢。 总不会比……死无全尸更坏。 他怎么敢有信心把阿石带出巽州的,亏他一直以来洋洋自得能出入巽州如履平地。 楚沉暮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我们要找个时间回山上,我带阿石看一看,他拜入的是什么山门。”他竟然到最后,都没有跟阿石说一句他师承哪一脉,山门落在何处。 阿石只是听他寥寥说了几句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好,便一腔孤勇的信了他,叫他一声“师父”。 第211章 师尊也念 楚沉暮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洛随尘心中却已经了然。“你是好师尊的,没有比你更好的师尊。” 这个世间最不该怀疑自己的人便是楚沉暮。 “等过几日你养好了伤,阿尘便陪师尊回去。”他稳稳的环住楚沉暮的身子,“师尊也只是个普通人,怎么能算无遗策呢。你已经很累了,这段时间就歇一歇吧,也陪一陪阿尘。” 他轻轻扶着楚沉暮的身体半倚在床边,起身从桌前抱回了一个匣子。 “师尊。”洛随尘边说边打开,从里面拿出厚厚一沓信件:“阿尘真的很想念你。” 楚沉暮视线落在上面,最上一封写着陆拾贰。轻轻叹了口气,他说怎么又没收到什么来自洛随尘的传信,原来都在这里了。 “怎得没有直接传信给我?” 洛随尘眨了两下眼睛:“我怕师尊一看到我的信,就要立刻马不停蹄回来见我了。” 楚沉暮没有忍住发出一声轻笑。见状洛随尘的眼神才柔缓下来。 从对方手里拿过那一捧信笺,楚沉暮从最后面抽出一张,上面写着“壹”,他轻轻展开。 纸面上的字铁画银钩,字字句句半点都不凌乱,显然书写之人是用了心的。 “师尊,分别之日时您说要过段时日与阿尘相见,今日是这段时日的第一天。我不敢鲁莽传音,也不知该往何处传,便只好写下来,等你回来同看。师尊勿念,我一切都好。师尊万万保重自己。” 最后用小一号的字迹添了一句,“师尊勿念,我却有点念师尊了。” ——随尘 楚沉暮没想到里面是这样正经又不正经的话,勾了勾嘴角,指着那行略小一些的字问:“怎么这里要写小一点?”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洛随尘方才为了方便他阅读,从手心托起一捧火。从楚沉暮的角度看过去,火焰闪烁带动着光影,打在洛随尘分外冷峻的五官上,像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揉乱了原本的模样。 他听见他说:“我原本是想再多写两句的。” “怎么没继续写?” 火焰在洛随尘的双瞳闪动,无端泛起些水光,“第一天分别就要写诸如‘阿尘盼着师尊速归’之类的话,以后便更忍不住了。” 楚沉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避开了洛随尘在火簇之间显得过分炙热的目光,下床到桌前,提笔蘸墨,在那行小字后面的空白处落下几笔。 洛随尘好奇的过去看。信上那两处“师尊勿念”被圈了起来,在边上画了小小的叉,信的最后被同样峥嵘的字迹批了一句。 “师尊也念。” 楚沉暮把信纸平铺着放到一边,继续拆开下面的信件。 “师尊,阿尘今日寻到了一个村子,从东面看过去与暮朝院外的风景相似,阿尘准备在这里等师尊归来。我打算改造一番,届时便会更相似,想必师尊来日见到也会欣喜。” 楚沉暮批注:“嗯,师尊甚为欣喜。院落相似实为其次,最欣喜的是院外有阿尘在候我。” 第212章 此心安处 “师尊,距离阿尘上次见你已有月余,村里的人偶尔会想要给阿尘介绍婚事。阿尘不知该作何解释。若说已有道侣,恐师尊来日不喜,若说并无,可阿尘亦不愿。” 楚沉暮用力在旁边画了大大的叉号。 “一派胡言。师尊何来不喜。” “师尊,阿尘想去寻你了,我知道这样不对,也尝试做其他事情分散精力,可未得其法。不知师尊是否使了什么咒术。” 楚沉暮莞尔:“嗯,师尊修了邪术。阿尘可要小心。” “师尊,是否因为这里与暮朝院还不够相似,你才迟迟不归。今夜阿尘种了竹子,在周围布置灵阵,等竹子长起来,你是否……” 后面被划掉了。楚沉暮眼睫轻颤,这次没有立刻下笔,犹豫了一会,直到笔尖的墨珠将滴未滴,才落下一句。 “试问此处应不好,此心安处是吾乡。” …… 楚沉暮一边看,一边写,写完放到一旁,洛随尘随后也拿起来看。 他神色淡淡,偶尔会有几点羞赧,或者是自己的每封信件都被认真对待时的感然,也不至于有多大动静。原本只是安静的立在一旁的。 直到看到这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 他盯着楚沉暮的眼神便灼热起来。突然把这张信纸拍在楚沉暮面前,撑住几案半个身子探到跟前,声音蛊惑:“师尊~” 楚沉暮有许久没有听到洛随尘拐着弯的喊他了,他眸色温柔,放下手里的毛笔,将人落在砚台里的发尾拢过来。发尾的墨迹在信纸上扫过,留下道道痕迹。 “怎么了?” 那张熟悉的脸在眼前放大。洛随尘又吻住了他。 良久从他唇齿之间挪开,声音里是久违的带着少年气的雀跃:“师尊,你说‘此心安处是吾乡’。” 楚沉暮终于明白这一番是为了什么。他擦了擦嘴角的湿润,在心里感谢了一番东坡先生。这样有才情的句子,他是万万写不出来的。 “嗯。”楚沉暮重复了一遍:“此心安处,是吾乡。” 他与洛随尘的距离太近,这种距离下,他双瞳之间只够装得下一个洛随尘。 他对上洛随尘的眼睛,发觉对方也是。 瞳仁里面只有一个他。 洛随尘突然将楚沉暮从椅子上托到桌面,揽着人的腰把人圈住不许动弹,动作之间手指自然而然勾住了楚沉暮的腰间的束带。 楚沉暮身体一僵,手下意识放在上面,随即又松开。动作很快,洛随尘却依旧察觉到,手便规规矩矩的放到了桌上。 只是神色之间又多了几分小心。 “抱歉师尊,我不是这个意思……”洛随尘一寸一寸打量着楚沉暮的神色,生怕从上面看到一丝一毫的反感。 他甚至后退了一步,挪到了一个不算太亲密的距离。 楚沉暮坐在桌上,脸上的茫然刚刚褪去,他看着脑袋都耷拉下去半个的洛随尘,又捞起对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 “在想什么有的没的?”语气如常,洛随尘没听出怒意,才放下心来。 第213章 弟子遵命 “没什么,天已经不早了,师尊要休息嘛?” 楚沉暮却一掌打灭了方才为了方便他写字掌起来的灯,黑暗便包裹过来。村里的人歇得都早,这个院落又在村头,这会听不太到周围的人声了,只有竹叶轻轻地响。 还有他们二人交错的呼吸声。 楚沉暮借着黑暗才好意思说自己心里的话:“我刚才是怕身上的伤被你看到,平白惹你忧心。没有其他意思的。” “但我又想了想,”楚沉暮垂下头,带着洛随尘的手扯松了腰间的带子,“受伤了我又瞒不住你,你早晚要知道的。” 他没再管自己身上变得松松垮垮的衣裳,在黑暗里掀起半帘眼睑,十分利落地勾住洛随尘的束带,指尖用力一划,直接断了。 这下公平了许多,两个人都衣衫不整,楚沉暮终于抬起头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坦白说我忘不掉,我知道你也忘不掉,但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既然忘不掉,我们可以用新的事情,覆盖住那段记忆。直到以后再也想不起它。” 寂静的角落里并未有什么反应,楚沉暮看着呆愣愣的人,实在无法把他和被天道青睐的位面之子联系在一起。 要不天道换个人青睐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眸里盛着的感情根本不能被夜色挡住,反倒显得更明亮。洛随尘听见师尊似乎有些无奈地开口:“难道非要我说得再明白些?” 话落,那道一直轻轻起伏的呼吸声陡然变了,楚沉暮几乎被有些急促的撞上嘴巴,两个人连影子都错落在一起。 许久之后楚沉暮也寻不到一个呼吸的机会,左右修为摆在这里,也憋不死他,他干脆放弃挣扎,直接传音道:“我背上有伤,腰也有……还有一处在左腿,你……你注意。” 楚沉暮感觉到紧贴着自己的滚热胸膛处传来震颤。 他听到一声带着笑意的回复,同样是直接响在脑海里的传音。 “是,弟子遵命。” ……………… 屋外的竹叶被风穿过,发出有规律的簌簌声响。叶子接连从风的掌控中起落,今夜的风格外无序,又格外霸道,叶子如何旋转,如何落地,它都要引导。 而叶子似乎有格外的好脾气,无论风怎么用力,如何的贪婪,如何的粗暴,都会得到来自竹叶温柔的反馈。 搁在砚台边的毛笔被晃了下来,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但实在不够起眼,今夜的风大且流连,竹叶响个不停,无人注意到笔的声音。 月上中天。 洛随尘贴在楚沉暮耳边轻声开口,“师尊,你写完好不好,后面还有那么多信上没有师尊的批注。师尊,你写完……” 楚沉暮手在桌上摸了几下都没摸到毛笔,他有些恼地推了洛随尘一下,却根本没力气把人推开。 “笔。”声音有些沙哑。洛随尘就这样打出一团火苗点了灯,楚沉暮眸子顿时瞪大,抬手把灯灭了。 月亮躲在云后,屋里几乎不见光。 第214章 好警觉 “师尊,你这样,弟子怎么找笔呢?” 楚沉暮听洛随尘的语气就明白这小子没憋什么好心思,桌上平摊开的信纸有些皱缩,他蜷了蜷手指,把信展开。“就这样找,不许点灯。” 洛随尘好脾气地摸黑在地上搜寻,先是从地面捡起落了一地的衣服,捋平了上面的几条褶皱,才径直走到目的地捡起笔来。 他的师尊……真是可爱极了。 明明知晓有修为,在黑暗中视物也不是什么难事,偏偏还掩耳盗铃。 等楚沉暮把剩下的信写完天已经要亮了,后面的信除了有些皱巴巴以外,也没什么两样,只有偶尔几个字能看出落笔的人手不像往常一样稳,在笔画的末尾处露出破绽。 楚沉暮写字的时候,洛随尘便给人收拾,拆绷带,上药,还用了几分灵力慢慢揉着。他久违地调动自己的木灵根,想让师尊的伤好得快些。 村子的街坊邻里间没有秘密,很快人们便都知晓村头那位俊俏郎君家里来了位同样仙风道骨的俊俏尊者。 他们二人还是那种关系。 修仙之人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几天以来常有不甘心的姑娘或妇人在村口小路上远远往里张望,每个人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着实般配。 比她们曾见过的世上任何一对夫妻都要般配。 那位寡言少语的俊俏郎君也活似变了个人,这几天脸上的笑就没消下去过半分。 只能让她们心甘情愿的祝福。 楚沉暮的神识散出去,终于捕捉回来他愿意听到的词语。 等楚沉暮的伤好得差不多,已经是十几日之后。但这也大大出乎楚沉暮的预料了。 他身上其他小伤还好,但那些仍有魔气残留的伤其实愈合极为缓慢,也十分影响灵气运行。 连带着他的精神都不好了。每天晚上楚沉暮沉沉睡去时总能见到洛随尘精神抖擞,睁开眼睛时那人也早已经穿戴整齐,就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楚沉暮不知道,每夜他没了力气昏睡过去后,洛随尘都会从伤口上偷偷往自己身体里渡魔气,魔气对灵体有损害,但他的魔脉却恰好成为完美的容器。 甚至对他的修行有所裨益。 在魔脉的影响下,洛随尘感觉到自己元婴的门槛都已经松动了。 这一日,晨起灌地的村民走到村头,想再像往常一样远远同两位尊者打声招呼,却发现小院儿的门开着,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楚沉暮与洛随尘正在回无极门的路上。距离不远,他们打算先进一趟无极城,绕了些路,却也只有几个时辰的脚程。 突然,楚沉暮抬手揽住洛随尘的肩膀,将人拽至身后,一件防御法器看也没看便先激活套在洛随尘身上。 凌天剑已经垂在身前。 几息之后从阴影处出现三个男人。“道友好警觉,不愧是能上追杀令的人。” 居中一位手握双锤的人应该是三名男子的大哥,一双眼睛如鹰隼一样盯着楚沉暮,“别废话,上!” 楚沉暮蹙眉,这个人的修为绝对不弱于他。 第215章 实在是太不该了 身后两人里也有一位化神期,楚沉暮心下一沉,尚未弄清楚是什么情况,对方的攻击就迎了上来,他只能尽量向前去,一人拦下两名化神。 同时将战场向远处拉,以免波及到洛随尘。 想要再把第三个人拦住时,洛随尘拎着剑截住了他。 楚沉暮虽不知道他们目的是什么,但大概也能明白,是冲着他来的。因此一开始便护住洛随尘,尽量不牵扯他才是要紧的。 结果这孩子倒好,三个敌人修为都在他之上,他连元婴都没到,一个人的实力都看不透,却横冲直撞的就上来了,也不怕打不过。 嘴巴里还理直气壮的低呼一声“师尊小心!我来助你。” 只能说一点也不聪明。 不仅暴露了他们二人的关系,他还会在接下来的打斗中时刻关注着那边的动静,很容易会被敌人看出来他对洛随尘的在意。 也很容易被钻空子,拿他那边作为突破口。 最重要的,洛随尘很容易受伤。他本来就很吃力,连自己一定安全都做不出个保证,定然不可能全程护得住他。 实在是太不该了。 但楚沉暮却生不出一点责备。虽然不合时宜,但确实从心口慢慢爬升出几缕细线,轻轻扯动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阵的酸麻。 他的阿尘也只是担心他而已。 实在是有些久了,他们上次可以这样并肩作战,还是在蜃海幻境里面。 后面他独自一人面对山门上下的指责,独自一人深入巽州,独自被无数魔修拦截,独自带回阿石的尸体。 都是一个人。 他怎么会不孤独呢,无数日夜都需要他带着十八般的小心,行不能痛快,坐不得安稳。那么多次受伤时一边转移阵地一边疗伤,还要小心地调动所剩不多的精神力关注哪怕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他怎么会不觉得有点……独木难支。 他再年少成名,再在外人看来有多么波澜不惊,再有一个“玄枵尊者”的称号,也不过是年龄百岁,在修仙界其实真的算不得那么成熟。 归根到底,楚沉暮还是希望能偶尔一次,会有人在他独自乘着一叶扁舟迎接扑面而来的呼啸巨浪之时,可以有人从身侧与他并肩,同他说这次的风雨我们一起面对。 往常尚不觉得有多么难挨,独独那次,他拼了命也没能保全阿石的时候,是真的祈盼可以来一个人帮他,是谁都行。 如今怎么会不觉得感动。 楚沉暮笑了笑,声音舒朗,在轰然的招式对迸中传出,“那便谢过阿尘。” 两人使着几乎如出一辙的招式,一个冰灵根,一道火灵力,在密林之间绽放出红蓝两色的两朵相似的花。 三人越打越心惊。原本他们去鸿蒙轩中打探消息,看到了追杀这个人的消息,还说上次出现是在无极城。本想他们恰好就在附近,能利用信息差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可原本是在他们预料之中应该速战速决的战斗竟然变得焦灼起来。 第216章 都没有好处 先不说那边有个跨境界的小子拦住了他们一个兄弟,就说这个任务目标,同是化神,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不过招式虽凌厉却带着正气,出手之人仁慈有余而阴狠不足,只懂那些堂堂正正的路子,平白错过好几次时机。这是他们的机会。 再拖下去,那边的小子首先会不行,这人也会疲乏,届时三对一,他们便能得手。 事情确实在按照预料到的情况发展,这三人明显是在外摸爬滚打过许多年了,什么不入流的招式都使得出,效果也出奇的好用,对付名门培养出的根正苗红的修者,最为好用。 两个人身上都带了些伤。 一剑挡开从刁钻角度冲向洛随尘那边的暗器,楚沉暮背后同样有一道暗劲袭来,他转身决定以伤换伤,却有一道剑光后发先至,弹开了敌人的招式。 一位身着黑衣的蒙面人落在地上,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谁,径直冲那三个人打去。 同样是位化神。不过应该是新晋升的境界,灵力还未完全平复稳定,但动作之间干脆利落,招招冲往对面命门,是杀人的路数。 原本也不是压倒性的优势,楚沉暮这边有了帮手,就更得手无望,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转身逃走。 没人去追。 楚沉暮去扶住有些力竭的洛随尘,把人带到一旁安置好,尚未开口感谢蒙面人,便听见他开口。 “是鸿蒙轩下的令,悬赏追杀你。” 话落便没再等待,转身就要离开。 “卫七。” 楚沉暮开口,那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背影僵硬了一霎,缓缓转过身扯下了蒙面的面巾。“楚尊者,是怎么认出我的?” “你并未刻意改变声线,我与你也见过不少次,怎会认不出呢?”楚沉暮拱手朝着卫七的方向:“方才多谢你了。” 卫七身子微微侧过,避开了楚沉暮这一礼:“我建议你最好回无极门,不然我能救你一次,却救不了你第二次。” 楚沉暮听着这人的语气,分明是刚刚救下自己,却听不出几分缓和,还是像往常一般混着冰渣。 他蹙眉,想起方才卫七所言。“你说是鸿蒙轩下的追杀令,那你这样救我可会给你带来麻烦?” 卫七抿唇,语气便又硬了几分:“无碍,是奉小阁主之命来帮你。”他想到小阁主至今还为楚沉暮的事担忧,又想到那次听到的话,冷厉的眸子落在楚沉暮身上:“你以后别再去找小阁主了,对你对他都没什么好处。” “我只会帮你一次,若我发现你与小阁主纠缠,影响到小阁主的安全,我不会同你客气。” 他这次也是因为当日并未如同告诉小阁主的那样,已经提醒过楚沉暮小心,自觉不愿欠人什么,才多加留意的。 视线又落在楚沉暮身后的洛随尘上,扫了一眼后继续道,“何况,你既然有心上人,便不要再肆意享受小阁主的情意。” 楚沉暮顿时难得露出一个不怎么会出现在脸上的震惊表情。他微微张大嘴巴,一时之间难以消化卫七话里的意思。 第217章 像是听过就忘了 “卫七,你是说……”怎么可能呢,楚沉暮复而又回忆他和严见安的相处,再怎么样也只是好友才对,“不知你是否有什么误会。” 但他虽然对见安道友和自己的事情云里雾里,却摸清了卫七的心意:“你是心悦见安道友吗。” 虽然是个问句,他语调里却没什么不解,俨然是十拿九稳了。 卫七眨眼的频率慢了,也不再和人对视,声音一如既往地僵硬:“关你何事。” 楚沉暮笑了笑:“我倒是觉得,见安道友对你是很不一样的。我曾经听他提起过,他在鸿蒙轩里最信任的人便是你。” 卫七嘴巴动了动,却没划出一个笑。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何况这也是曾经了。他已经做出把小阁主关在惜言阁的事情,又还怎么担得住一句“最信任”。 小阁主也已经知晓他的心意了不是么。此刻不厌恶他都是难事。 他吐出一口自嘲的笑:“楚尊者想错了。卫七只是属下,无半点非分之想。” “楚尊者与其好奇我,不如快些离开这里,此地危险,不宜久留。”卫七重新系上面巾,“卫七告辞。” 背过身临走时听到一声很轻的告别,“卫七,多谢你,祝你得偿所愿。” 卫七回头,楚沉暮在他身后摆手。茕茕而立,从相貌到神色都挑不出一分错处。 他想小阁主会心悦楚尊者也不是没有缘由,楚尊者的容貌他自然是无法比拟,性格也比他的好上太多,与楚沉暮相处,即使他自己不愿意承认,也比与他相处要自在快乐。 既然卫七这样说了,楚沉暮也没了再去无极城的心思,带着洛随尘直接向山门而去。 门派的禁制未变,还认得他们二人,楚沉暮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出现在了凌天峰上。 同他上次离开时没什么变化,除了那些当日被摧折了的树,随着时间推移,树干变粗,树上的疤痕便也显眼了几分,很醒目地提醒着二人此处发生过何事。 洛随尘自从进入无极门之后便开始紧绷,而落地凌天峰之后更甚。他对此地实在是太熟悉,能毫不费力地想到当初师尊在哪处哪处同他交谈爱护,他却狼心狗肺,在众人之前说了什么。 那些话那些事就如同树上的疤,是发生过便再也抹不去的。 楚沉暮察觉到了身边跟着的人气息微弱的变化,无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便在暮朝院外停下步子,转身抬头轻吻了人一下,又没留下只言片语地转身进去。 院门没关,屋门也没关。 意思是等后面的人进来把门关上。 洛随尘垂下眸子,手指捻了捻尚且留有余温的唇。他的师尊,每次都会让他更爱几分。 可……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师尊再没提过天道那件事,平时也看不出端倪,大概是怕他伤心。那他便也只能装作一切顺利,怕辜负师尊的好意。 像是听过就忘了。 可只有他知道,他晚上根本不敢闭上眼睛,生怕再次睁开的时候师尊已经不见,他便再也寻不到他。 第218章 正打算写封贺辞 洛随尘眨了两下眼睛,在门外扬了扬嘴角,才步履如常,迈进屋去。“师尊,不知有没有落灰,你等我先收拾一下呀。” 楚沉暮踏着屋后的落叶缓缓而下,踩出几道枯枝折断的清脆声响,行至半山一处能透过重峦叠嶂向外眺望的地方,静静地立着。 他曾在以为自己穿越回家无望的时候在这里站过。他记得这里能看到整个凌天峰最早也最绚丽的日出。 直到夜幕低垂,又有澄红的霞光从东方升起。 楚沉暮寻到了那处最先被太阳照到的地方,用一柄小铲子慢慢地挖。一个两尺见方的小坑初见雏形,他便连铲子也不用了,直接上手将边边角角都抹平,才掐了个诀把手弄干净,把妥善保管在储物戒中的阿石的遗物归置在里面。 人间太苦,也太黑。阿石,希望你来世能做最早沐浴光明的那块石头。 小冢上竖了块石碑,也是楚沉暮拿凌天剑一点点削刻出来的。 无极门凌云峰亲传弟子——阿石之墓。 ……………… 卫七帮了楚沉暮便直接回了惜言阁,卫十九在得到他的命令之后苦着一张脸交出信物。 “七哥……您可算回来了,十九幸不辱命,没弄丢了它。” 卫七接过来放入储物戒,“小阁主呢,怎么样?” “小阁主他,他一直很安静,您说让我其他事情一切听小阁主吩咐,可小阁主根本没吩咐过什么,在第一天没从我身上拿到信物之后,就再也没搭理过属下。” 小阁主还是生气啊。 卫七挥挥手让人退下,自己在外面敲了敲门,进了严见安的房间。 进门时严见安正在书案之间提笔写着什么,听见动静,抬眸看到卫七,放下笔。 “我记得我没说过许人进来。”声音分不出喜恶,卫七却抿抿唇,从中分辨出不小的怒火。 他便跪在丈余远的地方,尚未开口,严见安的声音再度传来:“化神了?” “是。” “这几日便是突破去了?” “是。” “我还以为你去老爷子那里领赏了,正打算写封贺辞请人呈给您,聊表祝贺呢。” “卫七不敢。” 从上位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卫七正想习惯性的请罚,又听见小阁主说:“你受伤了?怎么伤的?” 他低头找了找,才注意到是小臂处划了一个口子。只有手掌宽,他都没有在意。小阁主却注意到了。 卫七语调里掺了些上扬的弧度:“卫七回程之时遇到了楚尊者,他——” 话音未落,严见安从座椅上下来,俯身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同小阁主对视。 “你遇到沉暮了?还是你去抓他?!他怎么样?可有受伤?” 卫七眸子便一下子灰暗下去。 他故意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属下说是奉您的命令,楚尊者他便很信任属下。” “卫、七!”严见安被卫七话中带着的刺扎痛,他的语气那么无谓,让他一下子想到不好的事情。 下巴上传来几乎要生生把骨头捏碎的剧痛。 第219章 不会背主 卫七如今也是化神期,灵力并不输严见安太多,他如果想,是可以挣脱开那只手的,或者起码用灵力抵抗,不至于那样痛。 但他没有,甚至将充盈的灵力锁在经脉,任由严见安一腔怒火几乎将他碾碎。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难过的情绪,也并没有值得难过的立场,甚至自以为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却还是真切地感受到切肤蚀骨之痛。 “你怎么敢掺和楚沉暮的事!” “他说他在鸿蒙轩里最信任的人便是你。”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炸响在他的耳边和脑海,卫七只觉得他自己可笑。他的小阁主,仅凭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完成了对他的审判,给他定了罪名。 哪来的半分信任。 先不说他绝不会去害楚沉暮,做会惹严见安生气的事情,就算他真的要去执行鸿蒙轩的命令,也断然不会采取那样下三滥的方式。 也对,根本不曾被留意,又谈何了解。 他原来是那样失败。 严见安从那张基本没什么表情的木头脸上看到了痛苦,卫七蹙着眉,眼角已经泛红了。他下意识卸了手上的力道,在对方下巴上看到两处青紫的指痕。 但他松手后卫七眉头反而蹙得更紧。甚至连原本硬平的嘴角都因为抿得用力而看起来呈现出向下的趋势。 他忽然极为清晰的感受到了卫七感情的真实性。那日卫七离开之后他一直在想,卫七是如何会心悦一名男子,还是一名对他并不怎么好,动辄打罚的主子。 脾气差劲,乖张顽戾。 他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他宁愿相信自己当时是搞错了。 可如今不过是动手掐了一下他的下巴,那个曾经在他面前断几根骨头也面不改色,还要反过头宽慰他的最出色的卫字侍卫,被鸿蒙轩培养得手刃亲朋也没多大反应的冷心冷情的卫字侍卫,竟然难过的那样真实。 他竟然也跟着眼前人蹙了眉。声音缓和下来。 “说清楚。” 他冷静下来,便不信卫七真的会去插手追杀楚沉暮一事。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卫七不会忤逆他。 即使鸿蒙轩只剩一个人肯听他的命令,那个人也只会是卫七。 从前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他就有这样的信心,如今更能肯定。 他不会背主。 他怎敢背主。 卫七闭了眼睛又慢慢睁开,眼神并没聚焦在严见安身上,似乎放弃了挣扎,声音传来,仍然没什么起伏:“属下晋升结束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楚尊者。他正在与人打斗,属下帮了一下,伤……” 他想解释自己的伤就是那时候来的,话到嘴边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尽量拣对方可能爱听的说:“楚尊者伤得不重,已经安全了,他让我给您捎个话,说十分感谢您。” 严见安一把抓住卫七受伤的手臂,手掌紧紧摁在伤处,卫七吃痛,蜷缩了一下手指,身体却一点没动。 他静静地等待小阁主的折磨过去。 等手掌松开以后他低头,只有破开的衣服和残存的血迹,伤口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