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你是我最美的意外》
1. 引言
我想问问你,你真正的爱过吗?爱过一个让你日夜不忘的人。好的,坏的,他的一切你都爱!你们相视,然后凝神,在彼此眼中都仿若浑然天成,你心中暗藏的所有情意,轻而易举的就因为他洋溢在眼底。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你的记忆,你的时间,你的眼泪,你唇齿间遗留的浓浓酒香,都甘愿被他侵略占据。空气中斑驳飘渺的某种味道,也会让你变得敏感脆弱,只因想起他,是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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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丝丝绊绊的气息。某一天,你突然醒来,告诉自己,我知道,我再也爱不上其他人了。那一刻,你是突然心疼,还是眼眶潮湿炽热,你会祈求上苍,还是懂得了慈悲。
——引言
2. 2修(1.1)
初秋的午后阳光总是很好,四季分明的北方,秋是一年里最宜人的季节。B市这所国家著名大学校的园里,正播放着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秋日私语》,倒是应景。
学子路很热闹,在宣传倡议“地球一小时”的熄灯活动。木槿左顾右盼,心不在焉。
“哎,我说你校庆演出准备得怎么样了?”笑笑耐不住寂寞,永远第一个开腔。
“你一说这个我头更大了,还没练呢。”校庆的事儿忙得木槿焦头烂额,被笑笑这么一盘问,心中的愁云又厚了一层。
“那你想好唱什么戏了吗?”
木槿叹了口气,“你说我就是一个半吊子,唱得荒腔走板的,院长敢让我压轴。”说着仰天长叹:“唉——”午后的阳光像温柔的小手抚摸着她的脸庞,很是怜惜眼前这个姑娘。
“给阿姨打个电话让她帮帮你吧。”这事儿多容易办妥,她妈就是著名戏曲演员,随便指点一二就可以搞定,不明白木槿愁个什么劲儿。
木槿懒得解释。她妈那一身专业素养,要是知道了还不得立马飞过来,登台指挥,“算了,我妈多少年不登台了,这会儿要是让她知道有发挥余热的地儿,指不定怎么折腾我呢。”
笑笑乐了,“您那儿化音拐得还挺像那么——回儿——事儿——的儿。”她故意卷得像大舌头一样。
木槿不屑,瞥她一眼:“我小时候和我妈说话都是京片子,我妈的朋友都说我比她还地道!”
笑笑连连摇摇头,“你从头到脚就是一江南姑娘,见过《奋斗》里的米莱没?人家那才叫北方大妞儿!你不食人间烟火你!”
“中午你跟谁吃的牛肉盖浇饭?”木槿把脸凑近了逼问笑笑。
她伸手捏木槿粉团儿似的脸,“下了课你得去排练吧,晚上考试你可别忘了。教授说,算学分儿啊——”她把声音拖得老长,长得直戳木槿的心窝子,“分分分,小命根儿啊同志!”
木槿怨声载道:“哎呀,你就不能让我多活一会儿!您瞧瞧我这过的什么日子,幕后程序得一个个盯着,主持台本一遍遍的串,又被院长逮到说让我唱戏。上课!考试!头都大了!我就是一陀螺,一件事接一件事的抽得我打转。”
笑笑用力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朋友!你需要找个男朋友帮帮你!看看你,整个儿一德艺双馨艺术家啊!”
木槿瞥她一眼,“是,我都艺术家好几个礼拜了!”
笑笑刚想接茬儿,又闭了嘴。手伸到木槿后腰杵杵她,牙缝里阴阳怪气的挤出一句:“小冤家来找你了——”
木槿顺着她努嘴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纪雅礼果然站在路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的心“嗖”的一紧,无奈的跟笑笑说,“你先走吧,帮我占个座,一会儿我去教室找你。”
笑笑幸灾乐祸,接过木槿的书一步三摇的唱着:“小冤家,你干嘛,像个傻瓜——”的离开了。
纪雅礼是木槿的初中、高中兼大学同学,初中同校高中同班。怎么说呢,她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算不上闺蜜好姐妹,也不能算简单意义上的同学。但木槿只要碰上点倒霉事儿,首要具备的基本条件就是“纪雅礼”。她们俩被千丝万缕的关系拴在一起,曾经的同班同学,同进名校念同一专业。长得也都还说得过去,比普通人扎眼,比漂亮姑娘朴实。同乡会里的知名老乡,播音组的著名搭档,奖学金等一切奖项的最大竞争对手。有点儿“既生瑜何生亮”的意思。更主要的是,她总能帮助木槿惹上匪夷所思的麻烦。
喊声天,喊声地,喊声冤家,“雅礼,有事吗?”木槿见到她就发怵,心像个逃犯随时准备逃跑似的七上八下。
纪雅礼每次见木槿时都笑,那种特成熟的十拿九稳的笑容。纪雅礼漂亮,像个高傲的公主居高临下,木槿没做亏心事都觉着亏欠着她,这么多年了一直回避她尖锐凌厉让人心慌的目光。总之,你身边总会有这样的一个女生,长得不见得有你精致端正,家世不见得有你富足优渥,学习成绩也不比你好,可你站在她面前,马上就觉得自己矮掉一截。心里痛恨,为什么一遇见她总是无法控制的流露出,一种胆战心惊的眼神和卑微的语调。可最后声音从你嘴里出来,就是那么唯唯诺诺。然后,想躲又如何都躲不掉这个人。
纪雅礼最近越发的愿意来找木槿,每一次都是可有可无的理由,“三点以后还有课吗?校庆播放的专题片出了点问题,一会儿陪我去找个人!”她说话时明明是微笑着的,可怎么听都是不容辩驳的口气。
“哦,又这事儿啊。行,等下课我们在门口车站见吧。”木槿不情愿的答应。
如约到车站,却迟迟不见雅礼来。抬眼看见不远处有个女人,看上去像一只颜色不怎么协调的孔雀。一身宝石绿连衣裙,圆脸宽额,身材丰腴。挎着个水粉色单肩包,若无其事的在机动车道上一圈圈徘徊。两只硕大的蓝色耳环跟着步伐来回摇晃,像在帮她那十几厘米的细高跟找平衡。
孔雀女最后选择在木槿身边驻足。故意挑衅一般,斜睨的眼睛上下扫过木槿。她紧挨着木槿,贴得胳膊挨胳膊,稍微一动就能产生摩擦。
平生最厌恶与陌生人有肌肤接触,木槿抬头看了她一眼,以示警告。
孔雀女含笑张口,风情万种的职业做派:“小姐,我看您条件不错,我是在前面写字间工作的,从事公关咨询服务,看你气质很好的样子,不知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跟我们一起工作?”
木槿绷着脸,“不用,我还在上学。”
“可以兼职啊,你的气质很适合的,时间不等人的小姐。”
“我——”她刚要说什么,被一阵突袭的烟味呛得说不出话来,捂住口鼻抬腿赶紧躲开。却被那人叫住:“同学!问你个事儿,B大——”
木槿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问话,口气特别蛮不讲理:“先生,您要去B大办事是吗?那请您先把烟掐了好吗?”她扬起胳膊指向学校大门,昂扬顿挫的说,“因为——从这个大门到主楼是一段无烟区,我们正在开展‘绿色生命’环保活动。”
男人被木槿硬邦邦的话噎得一愣,用力眨眨眼,像要把她复印下来似的。
他扬了下嘴角把烟灭掉,抬眼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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槿:“B大旁边的常青园儿饭店还在不在?”
木槿听完,脸腾的一下红到脖子根,这人不就是昨晚的那个人吗!昨晚他站在校园的小路旁,也是问学校后面那条小吃街的“常青园”,那条街早就改建成学生宿舍了,哪还有什么饭店。昨晚不是已经告诉他,‘不在了’吗?为什么非要这么执着的一找再找。
他不像学校的老师,看年纪也不可能是学生家长,他是来干嘛的呢?昨晚还溜进学校,鬼鬼祟祟的站在路灯下东张西望。记着当时告诉他那饭店没了,他还感慨了一句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之类的话。木槿不解的看着他,他不屑的说了句,“嗨,小孩儿不懂!”然后利落的把烟掐灭了说“走了,你也早点儿回家吧,天黑了有大灰狼!”木槿往宿舍走时回头看他,他没走,正低头双手拢着点起一支烟。
昏黄路灯下,一袭驼色大衣。那个挺拔而寂寥的背影她不会忘。
“嘿嘿!嘿!”他把手在木槿眼前挥了挥,召唤回神游的她。
“啊?”木槿轻叹一声,莫名其妙的从嘴里溜达出来一句:“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气得呲儿她:“嘿,我说你,你不知道你哪儿那么多事儿啊!”说完转身朝自己停车的地方走。
“哎,你说的那饭店啊,我知道,我陪你去吧!”旁边的孔雀女上前一步对他说。姿态旖旎万千,眼神顾盼生辉。
木槿原在书上看过,“眼睛会勾人”,此刻她算是见着真神了。
“哦,你知道!来来,告诉叔叔怎么走!”他停住脚,打量着她说。
孔雀女一下子变得笑靥如花,亲亲热热的,“哟,叔儿,您可真不见外!那路挺难认的,你载我,我带你去!”
他没说什么,转身上车,宾利扬长而去。
等她们坐上公交车等一个红灯的时候,又看见了宾利男和孔雀女。男的坐在驾驶位上,伸出半个脑袋冲站在马路上的孔雀女嚷嚷:“你说拆了你不早说,你费那么多劲干嘛啊,喜欢上我就直说,叔儿不是那么不开眼的人!”说完离去。留着那女的臊眉搭眼,挥胳膊跺脚的骂街。
百花齐放的骂人词汇从她嘴里源源不断流出来,木槿呆若木鸡,吃惊的看着她骂人的声量和胆量。
雅礼碰碰木槿的胳膊,老练的低声说:“小姐!”
木槿惊悚的看着雅礼,“什么!”心想,那她说我气质不错,就是骂我了对吧!
她们到信息产业园找到B大毕业的师哥,请他帮忙调试校庆宣传片。宣传片主要介绍风雨百年的校史和当今在社会各行业里功成名就的毕业生。
“师哥,这个《忆往昔峥嵘岁月稠》这一块有几个人的信息我们弄错了,需要改一下。”雅礼盯着屏幕说。这个片子木槿没看过,正想凑过去借机看一眼,电话来了。
“雅礼,那个,一鸣说找我有点儿事。”木槿碰了碰正专注和师哥讨论片子的雅礼,不好意思的小声说。
纪雅礼的脸色瞬间阴了下来,眼睛刀子似的剜木槿,“哦,那你去吧。大忙人——”
……
3. 2修(1.2)
偌大的校园因为校庆,凭空缩小了几圈。停车场所有车位都被占满,整个一国际车展。学校的前辈们混得不错。马路上人来车往,拥挤如过年的庙会。
下午三点半,“饮水思源,求实致远”主题校庆准时开始。义勇军进行曲响彻礼堂,领导、代表、校友,纷纷入场。
木槿中午就开始准备。化好妆,换上了白底水墨图案镶墨绿边儿的旗袍,绿宝石般的镶边儿把身材曲线一丝不漏的勾勒出来,浅色旗袍衬得一脸素净。可人的温润安静,透着清贵。
木槿在后台坐立不安,手里攥着的台本早已倒背如流,眼睛却怎么也挪不开,想看又看不进一个字。
“神仙姐姐,你好漂亮啊!”笑笑适时跳出来,活力甜美的声音听得人心情愉悦。
木槿心神不定,反问她:“是吗?”
“是啊!”
“可是——”笑笑歪着头,退后几步打量,“我怎么觉着,哪儿有点儿不对啊——”
木槿立马一脸紧张,对着镜子检查。扣子都扣好了,头发很好,衣服袜子鞋也都没错,到底哪里不对?
“哪儿不对?”
笑笑不顾木槿的焦虑,皱着眉头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拽过来又拽过去,前后的看,“我发现了!”一声惊呼。“颜色不对!校庆啊,怎么能穿白的呢?应该穿个喜庆的颜色,太素,气色不好!”
“我喜欢白的——”木槿嘘出一口气,没事也让她吓出一身汗。拿着粉饼,把脸凑到镜子前补妆。
“你上台离得远,不好看了就。你换那条水粉色缎面儿镶金边儿的吧,效果绝对不一样!在寝室吧,我去给你拿来。”笑笑像个账房先生似的,件件记得门儿清。不等木槿拒绝,一溜烟儿没影了。
金华是个民风古朴的江南小城,穿件旗袍没什么稀奇。到了B市以后,她们发现木槿带来半箱子的各色旗袍,面面相觑的样子才把她吓了一跳,再也不敢穿出来现眼。室友们好奇,争抢着穿在身上照相留念。
木槿到底换上笑笑取来的,镜子里的自己确实多了几分靓丽姿色。她五官不算精致,但面容平和,眉眼间自有一股淡淡的哀愁。眼睛又黑又大,像没有波澜的湖面,看起来懵懵懂懂的另有一番钩心摄魄的韵味。面由心生,说这样的人,心生来是静的。但结果大都逆来顺受,受尽委屈也不懂什么会带给自己伤害。
木槿那种美是不带侵略性的,像娇嫩花朵。人怜花,花怜人。就算同性见了也不免有几分心动。
“小桃花儿!”笑笑上手捏她的脸。
木槿一撅嘴,煞是委屈。
“人面桃花相映红!木槿,江南的水甜吗?”
木槿一愣,“怎么了?”
“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南出美女,一个个出水芙蓉似的,那水一定是甜的。”笑笑垂涎欲滴。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我们那儿也是自来水。”
“没情趣!难为你长得这么有气质。你就是摄影师说的从哪个角度拍都好看的那种。”笑笑鬼笑着。
“您真大方!”木槿哭笑不得,还没见过一个女孩子能这么坦诚的夸赞她的女伴。笑笑是本地人,大气坦荡,身上有北方女孩特有的潇洒仗义。
“我回去看表演了,好好发挥啊,等会儿我们请你吃饭!”她疯疯癫癫的跑出去,一下又折回来,“对了,你那个连体婴儿也来了,我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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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扔我们寝室了。我们会对五妹好的,放心!他还真是个人畜无害的精品。”说着笑笑把胳膊举过头顶,做了个“心”形。
张一鸣,木槿高中同学,人送外号“妇女之友”。听说木槿她们学校校庆,翘课来看演出。木槿无奈,歪头一笑,“照顾好我妹!”
木槿站在舞台一侧瞭望,台下黑压压一片看得人眼晕。“加油!”纪雅礼经过她身旁时,抬手点了一下她肩膀。木槿心里一抖,她最害怕纪雅礼说话时那种轻飘飘的语气。瘆得人骨头缝儿发凉。
导演最后一次调试设备,对木槿打了个OK的手势,校庆晚会进入倒计时。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B大的新老校友们——”第一个字吐出之后,情绪马上就被调动起来,激动代替了紧张。下面黑压压一片,除了前几排零星能分得出谁是谁,后面根本看清人。领导、老师她不怕,反而怕看见最熟悉、最亲近的人的表情。此刻笑笑他们要是对她做个鬼脸,木槿保准立马笑场,露一大怯。
各方人士发言的最后一位是老校友代表讲话,“下面有请93届学长,现中德酒业总经理,孙天青代表讲话!”
远见光柱下站着一个人,挺拔稳健,气宇不凡。笔挺的西装下黑色衬衫精良考究,领带的温莎结打得一丝不苟。
木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故意磨蹭了一会儿。看清他面貌的那一刻,差点儿没把话筒扔地上!她满脸错愕的站那儿看他,竟已忘记了离开。
他也看木槿,微抿着嘴,目光深邃,眼角眉梢带着笑意。
怎么是他?他他他,他怎么能是校友!天啊!木槿完全陷入惊讶和不可思议之中,早已忘记自己还站在台上。
4. 2修(1.3)
他从木槿旁边擦身而过,低声说了句:“好样儿的!”
木槿一惊,随即对他点头微笑,“您好,您请!”
他得体微笑回应,大步带风而过,带起一阵掺杂了丝丝烟草味道的柑橘气息。
孙天青站在百年讲堂上,气定神闲。洋洋洒洒从感谢学校栽培,谈到校训对自己毕业之后人生路的影响,最后提出要回报母校,设立奖学金。台下雷鸣般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被他的魅力迷惑的成分,应该比对他行为的赞许多得多。你不得不承认,他长得确实好看!他眉骨很高,眼窝深陷,目光炯炯有神。又不是简单意义上的俊朗帅气,是一个男人成熟之后,一种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极具诱惑的自信。
她看着他的侧影居然不屑的笑了出来,心说,人模狗样!
讲话结束之后是文艺演出。木槿几次连番出场总能与他的目光相撞。她以为是错觉,尝试稍稍把头偏向一边。转回来时再看他,孙天青像在等着她一样,得意洋洋,目光笃定,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专注的在看她。木槿的心像颗炸弹“砰”的炸开了,心跳加速,脸上燥热。为了避免自己说错台词,再不敢朝他那个方向看。
她最后还有个钦点的节目《苏三起解》。她算是票友,学校有点儿什么活动都让她出来唱一段。现在学戏的孩子少,木槿表演国粹,也算体现当代大学生的新人新貌。可这么大的台面,她还是第一次。
孙天青溜达到后台时她正在弄头发,以为是同学路过,根本没抬眼。
“呦,这不刚才那‘张幼仪’吗?怎么成‘苏三’了,穿越啊?”
孙天青说话,一不讲礼貌,二不讲素质。木槿听出身后的声音是他,也特随便的打了声招呼:“叔叔好!”
“嘿嘿——”孙天青干笑一下,貌似对这称呼不太情愿。
“为什么演张幼仪?”他毫无头绪的问。
这出舞台剧排的并不好,时间有限,对历史人物和时代背景学习得都不够,角色把握差强人意,难为他看得这么上心。“因为长得不漂亮,不敢演陆小曼。”她浅笑,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亮。
还好没问她为什么不演林徽因。木槿自知气质底蕴不够,底气心气儿都不足,撑不起林徽因那么亮眼,才华横溢的女子。
孙天青浅浅一笑透着神秘,盯着她问:“你喜欢张幼仪吗?”
木槿一惊,他是看出自己演得糟糕透了,脸一抹就上台的那种假。嘴上还是强词夺理,“我不喜欢徐志摩,所以比较同情张幼仪!”
“呵——!”他一声惊呼,心里哭笑不得。这丫头真倔!自己本意是试探她是否喜欢张幼仪强大甚至是彪悍的内心,没想到她却全力在捍卫自己的演技。
“怎么了?我又不是中文系的,才疏学浅,只是个人喜好罢了。”女人都是感性动物,象牙塔里的木槿更是如此。她甚至把这种微妙的情绪转架到孙天青头上,言语里带着厌恨。
孙天青的眼里流露出兴致来,表示理解:“没,没怎么。我以为咱学校出来的姑娘,都喜欢,‘你是我心中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我波心’那一套呢。”他双手一摊。随又捡起不知谁丢在桌上的几只道具桃花鼓捣起来。像个风流成性的公子,摆弄着柳绿桃红的枝桠,口里念几句艳词,寻花问柳。
孙天青见她不说话,问她:“你嗓子怎么沙沙的,感冒了?”
“没,我一直就这样儿,鼻音重。不太好听是吧?”她很诧异他能听出声音的异样。
“挺好,像小孩儿感冒。”
她一笑,不再说什么。一时的安静,彼此都有些不自在。他挑起话头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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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有节目?”
“恩,《苏三起解》。”
“呵,今儿成了你个人汇报演出了,多才多艺啊!”
“没,赶上了。”
“行,那你好好准备吧,我洗耳恭听去。”他把手里的花枝放下,起身离开。
木槿今天真是有如神助,博了个满堂彩,上了年纪的老校友都很激动,频频点头鼓掌,后生可畏。坐在旁边的院长得意洋洋,比划着手势跟孙天青说着什么,说得他点头称是。眼睛却不离木槿,意味深长的笑着鼓掌。
他的脑海里全是木槿。婀娜多姿,步步莲花的木槿;声声相思,烟柳断肠的木槿;顾盼神飞,惊为天人的木槿……
木槿扮着装,只剩下一双溜圆的黑眼睛。她天生的一脸无辜相,微翘着嘴看着台下,好像一觉醒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晕晕乎乎鞠躬下台,到后台的时候,笑笑她们已经在等她。“木槿,你粉丝儿送给你的花!哎,你说你粉丝团叫什么好,‘木头’?”
“还棒槌呢!”木槿捧起花开心的闻了闻,“甭蒙我,是你们买的吧!”
“真不是!”笑笑指了指花丛中夹着的卡片:“你叔儿!”
木槿半信半疑,拿起来打开。上面是一行让她哭笑不得的字:吞梅嚼雪,不食人间烟火!——你叔儿
“看看,谁和我这么品位相投,我说什么来着,不食人间烟火吧你!”笑笑凑过来嚷嚷。
木槿低头一笑,伸手摸那开得正艳的娇嫩花朵,“他是不着四六,你是信口胡诌。还不够我丢人的呢,再说我让你跟我一起断炊。”
这么一说就是确实其人,她们更好奇了,频频发问:“到底是谁呀?”
“哦,长辈!”木槿装作卸妆,低头搪塞过去。心里不免对这个人多了几分兴趣。
5. 2修(1.4)
校庆之后,木槿的电话号码在校内外广为流传,骚扰电话、短信没完没了。闹腾得她干脆关了手机,猫在寝室看书。至少寝室里不会有人像打量吉祥物似的盯着她没完。
下午她们都去上网球课,木槿一遇见阴天腰就钻心的疼,请了假。窗外天空一片阴霾,推开窗瞬间一阵潮湿的水汽迎面扑了进来。寝室上课时间断电,点不了灯,上不了网,索性加了件衣服去广播站写稿子。她负责的一个栏目,每周要介绍一部电影。
不凑巧,走到半路就遇见几声滚雷,霹雳啪嗒的雨点落了下来。她没带伞,来去路程一样,索性小跑几步到广播站等雨停。
广播站不大,十几平的房间堆满了设备。一张老旧的写字台算是他们轮流的办公桌。木槿扭开写字台上的台灯,绿灯罩下白炽灯泡暖黄色的光照得屋里一团氤氲,像回到了五六十年代。
她要写王家卫的《花样年华》。因为天色阴沉,外面的路灯提早亮了,在雨中散发着融融的光,灰蓝的天空像一块幕布,映衬着橙黄色路灯下丝般莹莹的小雨。这纠缠晦涩的雨,真像纠缠浸透在周慕云和苏丽珍各自内心难诉难休的挣扎。
那部电影木槿来来回回看了无数次,再熟悉不过。今天却写得极不顺畅,思绪总是从影片中跳出来,兀自发呆。她总得再一次迫使自己努力进入情境,才能继续下去。几千字的影评,磕磕绊绊,不觉间写到天黑。
外面雨见小,木槿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寝室。快到寝室楼下的时候,看见路灯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鸣?”木槿试探的叫他,他的头发都被雨淋湿了,滴答答的淌着水。终于抬起低垂的头,恍惚间看了木槿一眼,然后又把头低了下去。好像那头本就是朝地下生长的一样。
“偷着出去喝酒了吧。”木槿很累,勉强笑着打趣他。希望他能把头抬起来。
“李木槿,我有话跟你说。”他声音沉闷闷的,像是生闷气。
“什么事?”小雨淅淅沥沥的,黏在身上有些湿冷,她不禁把衣领又紧了紧。
“我喜欢你!”他突然说,平铺直叙,没紧张,没波澜。
木槿不以为然的笑,“喝多了吧你,要不要我帮你给室友打电话,来个人接你?喜欢我,等明儿酒醒了再来跟我说吧!”
“我没喝多!也没跟你开玩笑!”他声音里胶着怨气,不明白这么多年了木槿怎么还是不懂他的心。
木槿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从高中见到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你学习好,长得漂亮,还不像别的女生那么疯。我知道我没什么优秀的地方,表白根本没戏!我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在成绩上赶上你,引起你的注意。可你学习太好了,我怎么学也追不上你。后来分了文理班。你学理,我就为了多得几分和你念同一所大学,选了天天背到要吐的史地政。我告诉我自己,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虽然我没考上B大,也没报这儿的其他学校。但还是选择来B市,哪怕是念专科!”他头始终低着,肩膀收着,因为情绪激动时而晃荡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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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自幼家教严格,木槿对不会挺胸抬头的人总产生一种畏缩无能的感觉。
说着说着他激动起来,拽住木槿的胳膊,越发用力,满脸愁苦质问她:“木槿,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的胳膊被攥得生疼,倒抽了一口气,用力甩开他,咬牙切齿的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们不合适。”
“你是名牌大学生你看不上我是吗?”
她喘了口气,“你知道我是怎么考到B大的吗?我原来是已经被保送了。笔试我是第一名,面试之后莫名其妙的被一个成绩没我好的女孩子给挤了下去,那时我就发誓,我要念就念最好的学校!一鸣你错了,我不是什么好学生,我不爱学习,只是因为答应了自己,要活得起,对得起自己!高三整整一年我没有一天是半夜两点以前睡的觉。我大年三十把自己关在小北屋里,一道一道做让人头昏脑胀的复习题——”提起这些,她觉得冷,握紧了拳头。鼻腔里一阵泛酸,眼泪涌上眼眶。这是她心里无法复原的痛。
他看着木槿,不再说话。每个人都有无法言说的伤痛,可这跟爱情无关。他是在为她牺牲,而木槿把这些委屈、伤痛混为一谈。但是张一鸣没有再说什么,他心疼她了。
木槿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一鸣,回去吧。太晚了,我们要封寝了。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还是同学。”她把衣服裹得紧紧的往寝室走去。不会有人知道,她在风雨呼啸的夜里,快冻僵的脸上流下来一串滚烫的眼泪。
6. 2修(1.5)
回去之后木槿提早躺下休息,笑笑她们讲各种乐子她也没插嘴。张一鸣的话让她心生愧疚,他的成绩在当地念个二本三本是不成问题的。却为了自己,到一个不喜欢的地方待三年!远方的结局已然明了,可他得一天天熬过这漫漫三年。更何况迎接他的结局也并不光彩。
一鸣,你不值得为我这样——
木槿在床上辗转反侧,半梦半醒的时候隐约听见张一鸣的声音。“李木槿,我是张一鸣,我知道你听得见我说话!我今天要对所有人宣布,李木槿,我喜欢你!你是我的,谁也夺不走你!木槿,我爱你,我会永远爱着你,生生世世保护你!木槿,我知道你听得见,你出来!”
周围寝室的女生开始起哄丢东西,室友们也纷纷凑到窗户边看热闹。木槿顶着发胀的脑袋,埋头闭眼坐在床上,忍受着这恼人的刺耳声音。原还有愧,这会儿全剩愤恨。
“李木槿!木槿!木槿!……”他不依不饶叫了她名字十几分钟,一点儿没走的意思。
“木槿,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死给你看,让你看看我爱你有多深,我愿把我的生命献给你——”他撕心裂肺的嗓音,独具穿透力,再这么弄下去保准明天全世界都知道。
木槿三两下从上铺爬下来,用力扽下衣挂上的外套,披在身上“蹬蹬蹬”跑下楼。笑笑没想到木槿敢于出去直面那个疯子,赶紧拿着手电筒跟着追了出去。
看到他的时候,木槿闭眼倒吸了一口气儿,这一幕太荒诞了!张一鸣已经爬到了“中国移动”的那座信号塔上面。对着那座塔的所有寝室里的人都拿着手电筒,探照灯一样汇聚在,他身体那个黑黢黢的焦点上。
等木槿出现在那座塔下面,所以人都安静了。女主角闪亮登场,手电纷纷照着他们,整个一爱情电影里的求婚桥段。
“木槿,木槿你来了?”张一鸣不可思议之中带着惊喜。
“张一鸣,你发什么疯,你到底想干什么?”木槿努力抑制怒火,慌张收拾这丢人现眼,人尽皆知的残局。脑电波要能杀死人,她真想一闭眼,让张一鸣从这个世界消失。
“我清醒得很,我没发疯!”
“你下来,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木槿刚说完,四周瞬间响起一阵男生的起哄声。这等同承认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木槿又羞又恼,脑袋里嗡嗡直响。
“木槿,木槿,我喜欢你,我从念高中和你一班的第一天开始就喜欢你了,不是你我也不会到这来,你是我一切动力,我爱你!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了!”
“我知道,但是我不喜欢你!”她冷言回敬。
又是一阵起哄的声音,这场闹剧无疑比今晚的电视连续剧精彩得多。
“木槿,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你可不可笑,我最后说一次,我不喜欢你!你我只是同学,希望你能明白!”
“木槿,你不能这么伤害我——木槿,你回来——”
远处警笛呼啸,有警车向这边驶来,还有许多保卫处的老师。他们会更有经验怎么把一个喝醉了的人从高塔上弄下来。木槿拽着看得正投入,笑得前仰后合的笑笑转身回寝室。现场直播精彩纷呈,谁都没有注意到,围观人群的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
第二天走进教室,大家面面相觑。课快上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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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被进来的警卫带走。她安静的整理好自己的书本,穿梭过他们讶异的眼光,跟着他们二人出去。
木槿被带到警卫处接受调查。
“你们是什么关系?”
“同学。”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我们只是同学。”
“年轻人,处理感情问题别太冲动。”
“他——他怎么样了?”
“医院洗胃呢,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矛盾?争吵、过节,还是其他原因。”
“没有,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没有?没有他又跳楼又自杀的?会闹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警卫突然提高声音,嚷嚷得办公的人都回头看他们。
她深吸了一口气,“凭什么质问我?又不是我让他爬上去的。”
“你什么态度你?不因为你,他没事儿爬那塔上去?干嘛,望风景啊!”警卫扬起胳膊指着窗外的铁塔。
木槿慢腾腾的随着他望了一眼窗外,徐徐的说:“他是因为我爬上去的没错,但不是我让他爬的。如果我现在爬上去,然后说是因为您严刑逼供,您觉着这样合适吗?”
“你?”警卫气得直瞪眼。
“我现在能回去上课了吗?”
“就你这态度,你说呢?”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等你们家长来了再说吧。”
木槿不再说话,闷头拿出作业来写。作业写完一科又一科,外面天色越来越暗。她也无上策,可总不能这么干耗着,正心急的时候,走廊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好,我是李木槿的家长!”
7. 2修(1.6)
抬头看见孙天青迈着大步匆匆走进来。深邃严肃的目光,眉微微蹙着,透着焦急。
他看见了木槿,稍松了口气儿,“写什么呢?”好像很熟似的,站在桌角看着她写字。
“作业。”木槿头也没抬,边写边说。
他低下头凑近了看,“还以为写检讨呢!”
“噢,《大学生思想道德修养》,行,跟悔过书一个意思!”他连连点头称是。
“你什么意思?”木槿扬起了头,有些生气的问。本来就没有错,刚被审问一通,憋了一肚子火,这又上赶着来一个冷嘲热讽的。一天没吃饭,饿得她发慌,急脾气一上来什么颜面都抛之脑后了。
孙天青对她的愤懑满不在乎,继续说,“给我,给我看看,这玩意还做笔记?”他不可思议的问,卯足了劲儿拽木槿拿胳膊用力压着的笔记。
木槿没他力气大,孙天青轻松完胜,举起胜利果实,认真投入的念起来:“理想信念的作用?如何端正人生态度?社会公德的主要内容?恩,你是一个有追求的好青年!”
木槿深吸一口气合上书,坐正了准备和他战斗:“我说,孙叔叔,您是私闯民宅被抓进来的吗?”
“嘿,怎么说话呢这孩子!好好写啊,尤其这条——”他的食指骨节用力敲了敲“这条”,合成木的桌子发出“咚咚”的闷响,“大学生恋爱——应坚持的——原则!”他昂扬顿挫的大声念。“那上头最后一项怎么说来着,‘不能只重过程,不顾后果!’好好学!”
旁边的警卫都忍不住捂着嘴笑。
木槿气煞,不甘愿沦为笑话的一部分,嘴紧抿着成了一条线,任他数落。
“这是记录,你看一下,没什么问题签字吧!”刚才审她的那个年纪稍大的警卫说。
孙天青接过来,麻利的签字。“谢谢您!”
“这件事对学校的影响非常不好,再有下次我们就移交给警察局了,回去家长要说服教育。”
“行,麻烦您!”孙天青点头握手,与他致歉。
平静下来之后木槿才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儿,他什么时候成自己家长了,顶多也只是几面之交。再说他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走吧,我可没空跟你在这儿秉烛夜读,□□。”他拉开木槿挂在椅背上的背包,把桌子上的书本一划拉,统统塞进去,拎起来就朝外走。
“你怎么知道我的事的?”木槿快步跟在他后面像只流浪猫。
“我能掐会算!”他迈着大步向外走,也不等她。
“你是张一鸣的家长?”
“你跟那小子真有那么回事儿?”他停住脚,回头打量她。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他,他的眼神里隐约有信以为真之后的失望,不过稍纵即逝。夜风把他的风衣掀开,里面是一件薄薄的灰色棉质贴身T恤衫。这么冷的天,他穿这么少。
“那是我的事儿,您甭管!”那目光让木槿的心紧了一下,却还嘴硬。
“让我管我还都不管!小丫头,看你也是个好学生,这儿又是名牌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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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好心提醒一句,别因为这些事儿耽误了自己个儿前途。”他把书包还给她,说话人已经进了车里。
木槿怕他就这么走了,赶紧问:“我知道,一鸣怎么样了!”
“一鸣,一鸣,叫得还挺亲,他还能怎么样,一鸣惊人了呗!”他满不在乎口气轻蔑。
“他脱离危险了吗?”
“他脱没脱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你现在没事儿就行了。行了,赶紧回去给你妈打个电话,大老远的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还不得把她急出毛病来,赶紧走吧。我还有事儿呢。”他语速飞快,简洁干脆。
“你到底是谁啊?”木槿越发奇怪,不依不饶的追问。
“我是你爸战友的师长的儿子,嗨,这事儿我也才知道,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反正我是你孙叔。行了就这样吧,快走,快走!”他是真有事儿,一副愁容,直撵她走。
“哦!”木槿匆忙看他一眼,心怦怦直跳,说不上什么感觉。
“给家里打电话!”孙天青在她身后大声喊。
木槿站住了脚,转身傻愣着看他。痴痴的表情,孙天青看出那是少女独有的含情脉脉。
他停止了发动汽车,顿了一下才轻声说,“多吃点儿饭——”随着带出一团白雾,眉宇间淡淡的光亮,眼睛里依稀透着一点疼爱。
“知道了叔叔!”木槿雀跃的大声回答,对他招招手,拽住背包带一路小跑回去了。
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脸,看着她跑远,身影淹没进这茫茫夜色。
8. 2修(2.1)
木槿从早上醒来就一动不动的坐着,想着昨天那个不怎么舒服又有些回味的梦,浑浑噩噩丢了魂一样。室友们在眼前来回穿梭,就像电影中一个无声忙碌的镜头,说什么她都置若罔闻。
“木槿,你大早上的发什么呆啊?今天你是不是有广播?”室友大声召唤失神的她。
木槿一脸迷茫,反过来看她。
“木槿,你没事吧?这孩子吓出毛病来了吧!”笑笑站到木槿身后伸手勾住她的下巴,脸贴脸凑近了研究她。
“啊?我听得见!”木槿明显受不了笑笑的折磨,只是奇怪她们怎么没有盘问昨天的事。可是她们不提,发生的那一切就更像一个梦。
“孩子,你有广播!”笑笑把腕上的手表递给她看。六点五十,广播站七点二十播音,再不洗漱换衣服真来不及了。
木槿感觉疲惫,叹口气,“没事儿,我忘不了。”
还好,早间播音是最轻松的,放几首流行歌曲,报报天气。真的要感谢自己在风平浪静的时候做好“电影周荐”的栏目专题,此时要催着她写影评,估么得弄个《无极》之流随便和稀泥,写到玄乎其玄没人能看懂就打住。
广播站早上只有导播和播音员,好死不死的今天纪雅礼也值班。木槿实在没有力气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绽放个完美灿烂的笑容给她,照亮那张“要账的脸”。
她强打精神打声招呼:“雅礼,早!你要喝咖啡吗?”
纪雅礼剜她一眼,冷冰冰的回敬,“广播室不让带水你忘了吗?”寒流瞬间冻僵空气,让没睡好的木槿清醒不少,她没再说话。
纪雅礼今天的心情出奇的起伏跌宕,看着木槿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是今天要播的歌!这是天气预报!下面还有几条通知、寻物启事和生日祝福。我还有事,你自己放一下吧。”说完,把碟和几张打印纸丢到木槿面前,扭头走了。
木槿在错愕中播完这期节目。最后把结束曲擅自换成陈绮贞的《静静生活》。他们说不听声音,听歌也知道今天是李木槿值班。她太爱陈绮贞了,捏起嗓子学她的声音惟妙惟肖,大概骗得过原唱。
“又放陈绮贞啊,他们公司是不是应该给点宣传费了。”笑笑对着落座身旁的木槿说。
“钱串子!”一早晨气儿不顺,拿笑笑开刀。“给,好处!”她掏出兜里的一叠折扣券塞给笑笑。
“什么啊?”
“折扣券,刚路上给的。”
“是不是那个长得像玄彬的帅哥给你的?”笑笑突然想起点儿什么,双手握住木槿的胳膊,激动程度不亚于解决了温饱问题的贫困户。
“哪个是玄彬?”木槿翻着书,不紧不慢的随口问。
笑笑一口豆浆没喝好差点儿喷出来,也懒得再开化她,拍着胸口一通咳嗽,“我说刚才来的路上怎么一水儿的小帅哥,还以为哪个剧组拍电影呢,帅得咧——”
“我怎么没看见?”木槿对这个话题向来无感。
“你清心寡欲的,能看见吗!”
“又来了你!”木槿笑着拿宣传册打她。
“这老板真有钱啊——暴发户还是富二代啊——宣传单弄得跟《时尚芭莎》似的,这不烧钱呢吗?”笑笑翻看着宣传册啧啧感叹。
木槿也拿着册子仔细端详,这个老板的确不太像个普通意义上的生意人。通常的宣传单不过是把打几折作为宣传点。这个酒吧不是,这本册子足可以与专业的咖啡红酒书籍媲美,从酒吧情况、格调,一直介绍到各种酒水蕴藏的意义。色调温馨,设计雅致,带着怀旧的高贵感。没有一般酒吧的滥情、矫情、乌烟瘴气或光怪陆离。
“这名字挺有意思,whenImissyou,当我想你的时候——”木槿笑着品味。
“我看应该叫‘咖啡王子大学店’。”
“公主殿下,快快找个王子把自己接收了吧。您三句不出高帅富,十句爆出一夜情,整个就是一欲求未满啊。”
笑笑抿嘴笑着,“越来越损了你,反正开业大酬宾呢,服务员都是帅哥,下课咱们去凑个热闹?”
“不去。”木槿不假思索回答。平生最不爱做的事就是凑热闹。
“走吧,一会儿让大伙都去。开业大酬宾凑个热闹嘛——”
抬头望玻璃窗透过的一小片天空,是稀薄的蓝色,她叹了口气:“不愿意动,你们去吧,我中午得去超市买点儿东西。去看一眼张一鸣。”闹成这样,心里有许多不安。如果当时肯多一点耐心,不转身一怒而去,今天也许就不会是这个结果。
“也是,张一鸣——”笑笑说着说着哈哈笑了出来,用手抓住胸口,“木槿,你听,你听这里是什么声音?这是心碎的声音,你听得到吗,它们碎了,它们毁灭了自己,只为随你而去——啊,木槿,我不能没有你——木槿,你别离开我!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笑笑学着张一鸣,一脸坏笑,添油加醋着揶揄木槿。
木槿也不生气,笑着骂她:“他疯,你也疯。”
外面降温了,她多加了一条围脖。北方的四季分明,还来不及适应一个季末,就连环画一样一翻片儿,毫无征兆的跳到下一个季节。这多少倒是满足了女生喜欢买衣服的爱好,木槿最喜欢收集那些带有独特信号的东西,那些东西就像一串只有她能破解的密码。酷似回忆中的花纹,故事里相同的环佩,触动心弦的颜色,她总是对这些细微情感欲罢不能。
按着张一鸣同学给的地址找到他的病房,透过小窗户看见他正在发呆,电视开着,可他并没有朝那个方向看。他旁边的同学在玩手机,削苹果。
木槿敲敲门走进去,微笑的问候,“一鸣,你怎么样了?”
张一鸣瞪大了眼睛,傻看着木槿。
“喏,给你带了点水果。”她把两袋水果和零食放在置物柜上。
他有些惊讶,局促的说:“木,木槿你来了!”
木槿笑了笑,“嗯,下午没课,过来看看你——”自己也不知道再说点儿什么好,四处望了望,说了句苍白的评价:“这儿环境还挺不错的。”
旁边张一鸣的哥儿们“扑哧”一声笑了,一个个纷纷站起身,拍拍张一鸣:“我们撤了,晚上过来看你。一会儿有课,走了木槿!”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咧着嘴冲他们坏笑。
“木槿你坐。”
“好。”
“你怎么样了?除了腿,其他没什么事吧?”
“没,没事。我当时喝蒙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掉下来的。”他抓抓头发,不好意思的笑说。
“对不起。”木槿认真的看着他,诚心诚意的道歉。
“不,不是!是我对不起你!木槿,对不起!”他慌张的大声解释。“你说什么对不起啊,是我不好,我不够好!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你改,改成你喜欢那样儿的!”
木槿心里一片荒凉,失望还是失望!她甚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生,为了爱情连自己都肯失去。谁会受得了一个为了讨好所爱,变成低下卑微的人!木槿收起心中的鄙夷,尽力平静而温和的告诉他,“你现在就很好,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改变。”
“那你怎么就不喜欢我?”张一鸣满目愁容,皱着眉头死死追问。
“一鸣,不怨你,喜欢上谁都不是错。我们只是,只是不太合适——”
“为什么?你心里有喜欢的人?”
“没有,我答应过自己毕业之前不谈恋爱,三十岁之前我也不会结婚!”木槿信口胡诌,只为搪塞过去。她根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木槿,你在别人眼里就算优秀的了,你不谈恋爱,不结婚,多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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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一声轻笑,“可惜谁?”
张一鸣随即噤声,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她继续说:“我还没有遇到那个我真正想爱的人。我嫁了才可惜呢。”自己不比他人聪明,木槿心里一清二楚。成绩好,只是更用功,其实这更让她觉得孤傲又卑微。不会有人比自己更清楚,她是个怎样的人。
“你都不谈,怎么就知道不合适。”
木槿意兴阑珊的说:“真正喜欢的人,一个眼神,几句话,什么都明白了。”
“谈恋爱谈恋爱,不谈你怎么知道不适合。”
“一鸣,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多为自己想想,你念这个学校可惜了,专业又不喜欢。你想没想过,爱情只是附属品,没有它我们照样能生活,你的前途才是最重要的。你身体还在恢复,好好养病吧,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我还有事,等有时间再来看你。”
“李木槿,我不会放弃你的!”走到门口时他大声告诉她,语气里还是那种掺杂着委屈的愤愤不平。“木槿,我真的爱你!你怎么就不明白?”
木槿叹了口气,没回头径直走了出去。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张一鸣永远有办法把她弄得既愧疚又生厌。
开门的时候脚下一堆东西绊住去路,低头看见几袋水果和花篮。她迟疑了一下,径自迈了过去,真不想再返回那个叫人焦躁的房间。
穿过住院处的小花园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木槿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想起,方才绊住她的那些东西的主人一定是她。不是冤家不聚头,可是这频率也太高了点儿。为什么纪雅礼来了却不进去呢?
“雅礼!”木槿躲不过,只能笑盈盈的和她打招呼。
纪雅礼死死咬着薄薄的嘴唇,蹙眉看她。像在琢磨一只古怪的怪物。
“雅礼?”木槿不自觉的握住自己的背包带,想给紧张的神经找点什么依靠。
“凭什么,凭什么都是你的?”过了许久她终于说话了,带着怒气的声音还是那么动听,水银泻地一般。她纤细的脖颈看上去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长长的卷发,柔软的波涛被风吹起,丝丝缕缕牵绊在嘴角,看上去那么楚楚动人。
“什么?”木槿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很用力的一把扒拉开碍事的头发,抓在手心里攥实了扬到脑后,尖锐的眼神挑着,质问:“我说凭什么都是你的!你整天装出一副冤屈样儿给谁看啊!”
“雅礼你怎么了?”木槿无辜又紧张的打量着她。
“我喜欢张一鸣好几年了,你不是不知道吧?”
木槿惊悚的瞪大眼睛,这太荒诞了!纪雅礼到底在想什么?永远熠熠生辉的她,简直不可思议,喜欢的人竟是张一鸣。这世界真够热闹,木槿特想问,“纪雅礼你脑袋是不是进水了,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只是未敢。
纪雅礼懒得搭理一脸无辜的木槿,继续说:“你性格好、学习好、家世好,你什么都好!你是公主,什么都不缺,为什么还非要缠着他不放!你放过他吧,行吗?你先是拒绝他,这又充好人来探病。你利用他喜欢你,就为所欲为的耍人玩吗?你真有一套啊——李木槿!就看你一天阴阳怪气的,原来真的这么阴险!”
“雅礼,你慢慢说,别急。”
“慢慢说?”纪雅礼微眯起眼睛,轻飘飘的反问。“我就是见不得你那一副大家闺秀的劲儿,真拿自己当大小姐了,我凭什么跟你慢慢说!”
木槿自幼没掌握吵架这本领,被她堵得语塞,手足无措的等着她发泄完毕。对视半会儿,束手无策去征求她:“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纪雅礼狠狠皱了下眉,伸出胳膊抡给她一记耳光,字字清晰锋利,刀子一样划过她,“李木槿你记住了,不是我打你,是你自找的!以后你给我离张一鸣远点!”
9. 2修(2.2)
第二章当我想你的时候
木槿像站在摇晃不定的帆板上,一个汹涌的巨浪打过来反而让她异常镇定,她平静而清楚的告诉她:“雅礼,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从来没喜欢过张一鸣。如果我的行为影响到你,那我向你道歉。但是我们是同学,你没有权力干涉我们的来往,那是我自己的事。”她甚至想劝劝纪雅礼,觉得她一定是各种男人见得多了,挑来挑去花了眼。
纪雅礼狠狠剜了木槿一眼,鼻腔里发出一声不满,“哼,你好自为之,千万别到了为时已晚的时候后悔莫及。”
“谢谢你,我还有事,先走了。”木槿轻声说,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却再也没有平日里见她的忐忑,只是难受,解释不清的一团东西堵在心里。木槿闻到她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暖暖的温柔花香的味道。好吧,祝你们幸福!她在心里说。
一阵风吹过,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她把脸往围脖里缩了缩,低着头急步往回走。第一次,她觉得上学是这么让人疲惫的一件事!就像你是一个武林高手,在江湖上混得如鱼得水,突然某一天你来到另一个同样叫做“江湖”的地方,却发现自己的招数在这里百无一用。武功全废,心中彷徨,徒生苦恼与挫败。
快到东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喇叭声,她懒得回头看,向马路边靠了靠继续往前走。走出了几米远,它癞皮狗一样仍然跟在她身后,不依不饶的叫着。扰得大脑快要爆炸,木槿忍无可忍的回过头去瞪那辆车。
宾利“噌”的一下从她身旁飞驰而过,吓得她跳脚,失声尖叫。接着它又“吱嘎”一下横在木槿身前,一步之隔小命就呜呼了。木槿破口大骂的心思被魂飞魄散打败,目瞪口呆中与司机对视。
依旧是那意气风发的笑。
“魂儿丢了?”孙天青把头从车窗伸出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这只惊吓过度的小鹿。
废话,能不丢吗?木槿心中对他翻白眼。
他笑看那双瞪着他的乌溜溜的杏仁眼。她在心里骂他什么,他明镜似的。鼻梁塌塌的,像还没长开的小孩儿,皮肤白嫩细腻如瓷,在北方城市少见有这样的好皮肤。
“怎么又是你?”木槿一副鬼上身的表情。
他无赖一样的反问道:“怎么不能是我?”
这样的纨绔子弟,除了寻花问柳就剩胡作非为,她满脸鄙视,口气干脆,“你好,再见!”说完转头就走。
“哎哎哎!回来!见人不打招呼啊你!”孙天青到反过来大声训斥她。
他一严肃,她还真被唬住了,“孙——”木槿不知如何开口。看他的年纪也大不了自己多少,叫叔叔那是开玩笑,一本正经的真有点儿不适合,叫哥哥又太别扭,左右为难叫了个姓就顿住了。
“叫我天青吧!”他适时解救她的尴尬,坦诚的笑容暖洋洋的照进了心里。
“我这么叫挺没礼貌的。”她的语气软了下来。
“那你要不嫌弃,叫我哥也成!我白饶这么一个妹妹!”他促狭一笑,料她不敢。
“孙——哥——”木槿咬牙叫了一声,比蚊子声都小。
他听得“哈哈”大笑起来,乐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名儿不都是给人叫的吗。跟它讲什么五讲四美三热爱啊!就叫天青,挺好!再说我有那么老吗?不适合当叔!”
木槿也跟着笑,刚才的阴霾一扫而光。他像一缕天光,总能照亮她。
“你是来办事的吗?”
“哦,差点儿忘了!走,快上车!”他急匆匆的下车,帮她拉开车门。
木槿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愣了一下,奇怪的问:“怎么了?还有事儿?”
“我——”她小心组织措词,谨慎客气的回答,“我等一下还有点儿私事,有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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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这说吗?”
天青看透了她那点儿小心思,抿嘴笑了一下,“嘿,这小丫头,事儿真不少!我是别人吗?”说着上前去拉她上车。
木槿一下紧张起来,惊恐的瞪大眼睛看他,连连向后退步。插在兜里的手,紧紧握住唯一的防身凶器,手机!找准了方向,以防不备。
孙天青颇为无奈的松开她:“行,戒备心还挺强,知道保护自己。你别紧张,算我没说清楚。你妈来了,等着我接你去吃饭。走吧?”
“我妈来了?”木槿半信半疑的瞧他,“你还真是我爸战友的师长的儿子啊?那我妈来了她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摇头苦笑,“小丫头片子记性还真好!多亏我没糊弄你,看看你手机!”
木槿拿出沾着黏糊糊汗水的手机,傻笑着对他说:“呵呵,没电了!”
他忍俊不禁,抿着嘴拍下她的头说:“快走吧,你妈等急了!”
好不容易跟他上车,习惯性朝后座走。除了她爸的车,她从来不坐副驾驶。木槿妈有言在先,“副驾驶,俗称‘死得快’。”
“嘿嘿嘿!”他不可思议的拦住她的去路,“咱也算相识了吧,哪儿去啊你,坐这儿。”孙天青把她送进车里,顺手给她扣好安全带。他俯身接近她时,吓得她身子紧贴住靠背,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别害怕,我不是老虎,不吃人!我就是经常帮我女儿扣安全带!”他不以为然的边说,边娴熟的完成一连串动作。
“你结婚了?!”木槿听见“女儿”二字,过电一样毫无防备的脱口而出,说完方知太失礼,面有愧色,小心翼翼的瞧他。
孙天青淡淡的说:“我这个年纪,结婚也不足为奇吧?”
“对不起,我——我就是随便问问!不是!我没别的意思——对不起——”越解释越乱,平时的伶牙俐齿这会儿全都遁去。
10. 2修(2.3)
孙天青心里犹豫了一下,静默一会儿才开口:“孤儿院领养的,叫妞妞。六岁了,特别可爱!”提起小女儿,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温暖,甚至生出一种与他毫不相干的“慈父相”,语气里透尽对女儿的呵护和宠爱。
木槿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位衬衫领口敞着好几颗扣子,嘴角时不时勾出一抹轻笑,玩世不恭的大少爷。缓缓才说:“你还挺有爱心的啊——”
他没回答,眼睛注视着前方安静的开车。
等会又恢复了原貌,边看路边撇着嘴点评她:“你长得也就那么回事儿,脾气还不小。就一柴火妞儿,扔地下都没人要!”
“柴火妞怎么了,越大就越得为自己负责!社会复杂啊,叔叔!”也就是嘴上不服软,心里已然对这位花花公子有了转变。他说起女儿时,眼底那一抹牵扯了“心头肉”的疼爱目光,还有那傻笑的表情,旁人见了都随着心动。这样的人能坏到哪儿去。
孙天青瞥她一眼,不屑的一笑,教育她:“复杂!你见过什么叫复杂!你在我车上,我可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木槿登时石化,脸上红云又起一直烧到脖子根。
他转头看她一眼,奸计得逞的笑。横冲直撞,单薄剔透的木槿,哪是他的对手。
木槿不敢再多话,研究起他车镜上挂着的一轮满月似的金色车挂。晶莹剔透,色泽温润,像一抹流动的色彩,看了让人欣喜。
“这是什么?”她忍不住伸手去摆弄那个车挂。
“琉璃。”
“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木槿低声自语。
“你知道《药师本愿经》?”他十分惊讶,这么偏门的学问她居然能知道。
“喜欢小玩意儿,就查了查根源。比起“西施泪”,我更喜欢《药师经》里那‘第二大愿’。不过这个很特别,更干净透亮,不像一般的琉璃质地古朴粗糙。”她指了指车挂。
“嗯,‘剔透琉园’台湾的牌子。去台湾见着喜欢就买回来留个纪念。”
“台湾——”木槿沉吟。
车里的空调很热,刚刚又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脖子底下全是汗。围脖好像长满了柔软的小刺,扎得她痛痒难耐。
她把围脖一圈圈从脖子上绕下来,围脖抻得老长,一个大幅度动作直接挥到孙天青头上。
孙天皱着眉转过脸来看她,“挺文静一姑娘,上蹿下跳嘛呢?”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他突然愣了,眉头皱得更深,扑克脸似的问她:“你脸怎么了?!”
木槿慌忙用手捂住脸,又一想瞒着他也没必要,垂头坦白交代:“打的!”
“谁没事儿打你干嘛?你欠人钱啊!”孙天青根本没信,还不忘揶揄她:“有人尿了炕承认是自己尿的吗?被打这又不是什么争光的事,何况你一个姑娘家!”
他这玩笑不文明也不好笑,木槿只觉得被他这么一说心也开始堵得慌,脸也更加火辣辣的疼。咬着嘴唇,眼里含着泪。
孙天青看出来她没开玩笑,再仔细的看一眼脸上,分明的猩红手印,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哎呦——疼吧——”
木槿把嘴唇咬得更紧,小声嗫嚅着,“没事儿,不疼。”
“是那个姓张的小子干的?反了天了他还!”
“不是,别人!是一场误会!”木槿慌忙解释,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心说这回自己的形象算是彻底毁了。“男友”闹自杀、停课被审问,又被人乱七八糟的扇了耳光。
他把所有怒气都汇聚在那一脚刹车上,毫无防备的急刹,让头靠车窗正痛定思痛的木槿差点儿磕出脑震荡,“啊!怎么了?”她大声问。
车子靠边停下,孙天青比她还大声,嚷嚷着:“误会也不能随便打人啊!这学都念哪儿去了!什么玩意儿这是!”
木槿被吓得禁止声,自己都没说什么,他哪儿来这么大的火气。
“你说你这样,还怎么见你爸妈啊!”他更加大声,转头责怪起她来。震得木槿耳朵里嗡嗡直响。
木槿捂着撞得生疼的头,说不出一句话。本来不觉得冤,被他一吼一吓,又委屈又害怕。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来,越哭越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孙天青一下慌神了,急忙哄她:“我说你别哭啊,我也没说什么啊。别哭别哭,明儿叔儿给你报仇啊!行了,快擦擦,你说你本来脸就肿了,这眼睛再红着,你妈准以为我把你怎么地了呢!”说着伸出手抹了一把她的眼泪。“行了,听话,别哭了。”
木槿淡淡的蹙着眉,表示不喜欢这个玩笑。
“给,擦擦!”他掏出口袋里的手绢,柔声说。
手绢的纤维里藏着一种浓浓的柑橘和烟草混杂的味道,和他身上忽而飘过的那种味道一模一样。恍惚间,木槿怔怔的看起他来,像看一个十分熟悉的人。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啊?是啊!”唐突的一问让他有点发懵。
“不是,我是说很久以前。”
“嗯——是吧——”他唏嘘似的回答,似乎在他心里这答案早就是肯定的。
他拿过手帕轻轻帮她擦,“咦——”他咧着嘴发出一声长叹。“都肿起来了,疼不疼啊?”
“我没事,咱们走吧。”木槿抽抽鼻子,喃喃说。
“给你妈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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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分说把手机递给她,“说你学校有事晚点儿到。告诉你妈你手机没电了,要是有急事往这个手机上打。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她差点从车里跳出来,刚在医院被打,心灵受到重度创伤,有阴影。
“不去就别见你妈!”他根本没有商量的意思,口气十分强硬。
最讨厌自以为是多管闲事的人,木槿不悦的说:“不见就不见,我爸妈又不是团团圆圆,送出去见不着了就。”
“扑哧”一声,他笑了出来,“这小孩儿,怎么这么没六儿啊,有拿自己爸妈跟大熊猫比的吗?”
她抬眼盯着他半晌都不吭声,到底把孙天青也盯毛了,转过头假装望风景。
“你今天心情很好啊——”木槿声音拖得老长,问他。
“那——要不,去我那儿吧。你的脸总得拿东西敷一敷。”他迟疑片刻,与她商量。
木槿没回答。他的确与她见过的所有男性都不一样。他迷人,让人生惑。随便的一个小动作,坦然却自信的一句啰嗦,无辜的眼神,皱眉的表情……木槿承认,她对这些怕过、疑惑过、沉迷过,也怦然心动过。可什么叫“底线”,这点儿理智还有。
孙天青不想也知道答案,无声的拍拍她的头,发动车子开了出去。径直在一家药店门口停下来,他看了她一眼说,“车里等着。”
很快他就回来了,递给她一个冰袋。“放在脸上敷着,一会儿疼劲儿过去就好了。”
木槿听话的接过来放在脸上。
“等会儿!”他突然拿了回来。“别把脸冻伤了。”他把手绢包在上面又递给了她。
“谢谢!”木槿表示感激的笑了一下,肌肉僵硬不那么好看。
“李木槿小朋友,我现在跟你讲解一下接下来的行程,我们先去喝咖啡,咖啡消肿很快,等过一会儿你的脸好一点儿了,再去饭店和你妈妈吃饭。你是同意呢,同意呢,还是同意呢?”他也不管木槿听不听,自己一个劲儿的嘚吧。这人属于“话痨”型,根本闲不住,“小姑娘我也见过不少。像你戒备心这么强的还是独一个!”
“我跟你又不熟。”木槿低声接茬儿。
“你这戒备得有点儿过,属于深牢大狱型,太森严了点儿。”
“那得分谁。”她小声嘀咕。上了大学每天晚上寝室的“情爱自修课”,男女之事也逐渐明朗到室友口中半真半假玩笑。小时候是不懂是真怕,现在如此戒备敏感,只不过想保全自己,只为有朝一日奔赴进心甘情愿爱的那个人的怀抱。
“嘿!不被人信任,伤了自尊了。”
讨论到此为止,她闭上嘴不再说话。
11. 2修(2.4)
他熟门熟路摸进一家咖啡馆。林荫路上一幢二层别墅被一个圆形小花园围住,白色桌椅随意散落在绿油油的草坪上,真像童话故事中的场景,在这儿可以坐观车水马龙,也能安静享受草木馨香的惬意。
“这是什么地方?”木槿来B市时间虽不算长,大街小巷各种胡同也转了不少,可这座匆忙之城的异度空间她从没听说。
“原来是个俄罗斯人的别墅,后来卖了,改成咖啡馆。”他泊好车,下去给她拉车门。
“这感觉挺有意思的,像个街心花园。那个俄罗斯人也有意思,怎么在马路中间盖个房子。”木槿一时被这个地方吸引,忘记方才的苦闷,活跃起来。
“外国人嘛,那想法都天马行空的。你坐里面,背风。”
她挨着他在比较安静阳光又充足的地方坐下来。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秋日草木纯熟的芳香带着阳光下泥土尘埃的味道一齐吸进胸腔,心里通透顺畅许多。
“两杯黑咖啡。”他交代侍者。
“孙天青!”她实在叫不出什么“天青”。“能问你个问题吗?”憋在心里堵得煎熬,倒不如找个久经沙场,经验老道的人给分析分析。
“嗯?”他嘴里含着咖啡,抬眼示意她说下去。
“那个,如果一个男生喜欢上一个女生,这个女生不喜欢他,另外一个女生喜欢他,然后这个女生跟另外的那个女生有了误会,那这样的话应不应该解释清楚,还是保持沉默?”
他眨眨眼,一头雾水,“什么玩意儿,跟绕口令似的。我都这岁数了,什么没见过。别像跟你那些闺蜜小女朋友说话似的,说那朦胧派的。直接说吧,是你遇见情敌了,还是你把人男朋友给抢了。”
木槿啼笑皆非,反问他,“你看我像哪个?”
“你吧——”他皱眉思索片刻,“看着挺蔫吧的,其实挺倔还挺有原则。抢别人男朋友那种事儿忒不地道,估计你干不出来。你是遇见情敌了!是吧?”孙天青像被谁醍醐灌顶,眼睛瞪得老大。
“那如果我遇到情敌了该怎么办?”
“嘶——”他挤了下眼睛,“按理说这事儿不太应该啊,你看看你啊,从上到下,清纯脱俗,端庄温婉,贤良淑德。陌生人打老远一见你,都觉得心里欠着你什么似的,恨不得掏心掏肺的都给你,谁舍得下那狠手跟你抢东西啊。再说,谁跟你在一起,还愿意动那心思,懒得看别的姑娘一眼都!”他开始发挥他的特长——耍贫嘴。嬉皮笑脸的忒不正经。
“你愁死我了——”木槿瞥他一眼,眉毛鼻子小嘴儿又拧到一块儿。
孙天青喝了口咖啡,“嘿嘿”直乐,打量着她。木槿身上有一种纯粹的自然和小女孩的稚嫩、骄纵,绝不是训练磨砺之后的得体稳重。商场女豪杰、白领女精英、风月场的俏佳人,这世间各色女人过筛子一样从他眼中身旁流走,唯剩下珍珠一样温润、纯然的木槿让他感到许久未有的惊叹。
“逗小孩儿挺乐是吧。”木槿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二了吧唧的小孩儿。
他身子向后一栽,倚着椅背摆弄起手中的杯子,正色道:“木槿,你这个年纪正是经历这些事儿的时候,错过就可惜了。好好珍惜这段时光,等将来有一天,你站在那窗边看这个世间,脑子里这些画面突然又回来的时候,你会觉得很有意思。你会很怀念这段时间,有点傻乎乎的,但很单纯的日子。不要排斥,拒绝等于错过。”人生最大的憾事莫过于错过之后再无法挽回。他是觉得这些不伤身也不伤人的事儿,历练历练很值得。可到了木槿眼里,这跟天塌地陷,自己被卷进宇宙黑洞没什么区别。
“怀念被人打?”木槿哭笑不得。
“就你这性格,将来想起这事儿没准儿当成珍贵回忆对着窗户傻笑呢。”
木槿笑了,用手背捂着发烫的脸颊,明显被他说中了。
“心情好点儿没?不敢再给你吃甜点,怕你待会吃不下饭。”
“我脸还明显吗?”她把手拿开,感觉没那么疼了。
“还成,就有点红。待会你妈要问,就说你见着我觉着太帅了,不好意思害羞的。”他得意洋洋的勾起嘴角坏笑。
木槿羞红了脸,找茬还击,“你太贫了,我来B市快一年了,就没见过比你更贫的。”
“我贫民,我们家贫农。走了——”他伸手拎起木槿的包起身向外走。
到酒店,他径直带她上二楼的“牡丹厅”。
“妈妈——”见着妈,什么都忘了,飞奔着投入林茵的怀抱,备受娇宠的小女儿本色毕露。
在妈妈怀里揉搓一阵,四处张望着问:“妈,我爸呢?”
林茵给她整整衣领,嗔怪道:“没个样子!你爸有事,晚一点到。”
“妈我想你们了,我想家了,我不要念了我要回家。”木槿早把孙天青这局外人抛之脑后,撅嘴撒泼耍赖,说着说着想起自己受的那些委屈,红了眼眶。
“这孩子,怎么老也长不大呢。还有客人呢。别胡闹!你打招呼了吗?”林茵收敛笑容,轻声训诫她。
“我——打了!”
孙天青上前一步,礼貌又得体:“阿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木槿回过头目光被镇住,她惊奇的打量眼前这人。孙天青早把领口的扣子全部扣好了,衬衫外面不知何时多了件精良合体的西装,衬衫袖口露出恰到好处的一节,银色袖扣熠熠生辉。
“哪里,真不好意思,她爸爸那儿临时有点事,麻烦你又去接她,又要等她。木槿她们学校就这样,课程多,比较忙。”她妈虽是客套,脸上闪亮的却是挥之不去的骄傲之光。女儿考上B大这么久,林茵始终处于兴奋的巅峰状态,恨不得把录取通知书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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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祖爷爷的牌位立在一起。
“妈妈你不知道吧,我们是校友。”木槿不好意思的瞄他一眼,插话进来。
她妈更加惊喜,眼睛睁得溜圆:“孙先生也是B大毕业的?”
“阿姨见笑了,没有木槿学业精进。”孙天青俯首微笑应答,一脸谦虚和煦。
林茵大喜,抬高了声音说:“她不行,女孩子怎么读也比不了男生,还不是装装门面。”
“木槿的专业,前景非常好。她那个学院,都是高考全省数一数二的学生才能进的来吧。”
林茵含笑看着孙天青,仿佛在欣赏这世上最完美的一道风景。
木槿随口说:“我们那学院,说出去不少人以为是技术学校。”
她妈嗔怪的拍了下木槿的头,声音拉得老长,“又——胡说——!”
转脸又露出一排芝麻牙对他一笑,眼睛眯得弯弯的继续欣赏面前这位才貌双全,年少有为的“孙先生”。
“孙先生产业大,将来木槿还承蒙您照顾。”
孙天青跟着客气,颔首微笑:“阿姨您过奖了,您千万别这么叫我,叫我小孙,天青都行。”
木槿见他一副孙悟空被降伏的模样就憋不住想笑。又怕被妈妈骂,转脸过去恰巧看见服务生拉开包房的门。
“爸爸来了——”木槿高兴欢呼,张开胳膊飞奔进爸爸怀里。搂住他的腰拍了拍李泽凯便便的肚子:“爸爸你又胖了,像Taddybear!”
“木槿——”她妈亮着嗓门叫她,“不可以这么说话。”
木槿也不搭理,仰头问:“爸你不是答应我少喝酒的嘛。这么大只——”
“这孩子,就是这么不懂规矩。”她妈就像要上戏台一样,又高兴又紧张。习惯性的抓住木槿的手腕,像只有亲手握住宝贝才能安心一样。
李泽凯憨厚大笑,搂紧了女儿拍一拍,又捧起女儿的脸宠爱至极的细细端详,“嗯——瘦了!”他皱着眉头,语气坚定声如洪钟。见木槿撅嘴示意心满意足,这才松开她过去与孙天青说话。
席间他们的交谈多与她无关,但至少弄清楚了,孙天青那晚出现在警卫处的来龙去脉。
“木槿那天的事还要谢谢你出面。让你费心。我们人在外地,知道她有事也不能马上赶来,干着急。老马说,孙师长的长子就是B大毕业,人也在B市。我们不曾谋面,孙公子肯出面我们感激不尽。这杯酒,我敬你!”
“叔叔不敢当!”孙天青双手捧起酒杯,“这都是小事儿,都过去了。不足一提。我先干了!”天青的杯子略低于李泽凯的,轻轻碰杯,仰头一口喝掉。
“木槿的事让你费心。我们不能常来,她刚满十八,说话办事孩子气太重。天青你要是在这儿多帮我们点拨她一点儿。不尽感激!”
“叔叔阿姨放心。”他真诚允诺。
12. 2修(2.5)
木槿低着头始终没说话,机械的小口嚼着鸭肉和火腿中间夹的一小片黄瓜。
他看出她心里的别扭。把香芋、桂圆、抹茶和豆沙做成的四色糯米团子递到她面前。“木槿,这个味道很清淡的,你尝尝合不合适。”
“谢谢!”出于客气,她尝了一小口。冰镇甜汤沁人心脾,糯米甜而不腻,独特的馨香顿时充盈口腔。软糯的口感爽滑不黏牙,一口咽下齿霞留香。和家乡小吃的味道十分相似,的确让人心情豁然开朗。
她吃得顺口,又盛了一小碗。北方菜吃了大半年依旧难以适应,做梦都想家里的鲜笋、茭白。木槿这才想起仔细打量这满满一桌的菜,除了B市的百年经典,大半都是江南名菜。木槿恍然大悟,哪是爸爸答谢他,原是他出面给爸妈接风。
饭后,木槿父母直接回酒店休息,却让孙天青送她回学校。他喝了酒不能开车,两人慢慢散步回去,昏黄的路灯映出两个纤长的剪影。
今夜很暖,微风拂面很是惬意。“脸还疼吗?”席间他始终放不下她,这会儿终于得空,关切的问。
木槿摇摇头。月色下的她更加楚楚动人,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色木槿花,微垂着头,在枝头随风摇曳。
路上人不多,十分安静,只是起风的时候刮得心中萧瑟,徒生伤感。他也在体味这秋风,走了有一会儿才说话:“唉,你说你,何必呢?”他心疼又无奈,小孩子之间的游戏又怎么能用他的逻辑解决。
木槿看着身边来来往往,那些成双成对的同学,觉得自己好像他们其中的一对情侣。她咬了下嘴唇,“毕竟是同学——”
孙天青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木槿,不管怎么样,人要为别人着想,但得为自己活着。让自己过得舒服,别委屈了自己。明白吗?”
“我知道——”木槿随口答应。她不明白,或者说,她明白了但也做不到。天生就是一个对自己求全责备的人,一个一味付出不懂为自己着想的人,一个委曲求全希望所有人都满意的人。步步后退,早就习惯了沉默、委屈、吃亏、忍让,这一系列跟犯贱有关的事。
“你要知道就好了——”他一下变得怅然,接着又突然说:“我明天回慕尼黑了!”
木槿听完,心里徒然生起一股巨大的失落,强忍着眼底灼热的雾气,故作平淡。她轻快的说:“哦,那你别送了,几步路我自己可以。明天飞长途挺累的,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谢谢你给我爸妈接风,是我不省心让他们受惊了。”
说这些话时她始终低着头怔怔望着脚面。心一下变得特别慌乱,不停的问自己问题,一个又一个。为什么会难过?为什么会心痛?为什么会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而又是为什么,心里那么不想离开他?
为什么?她解答不清,但她知道,就算这样她还是渴望和他多待一会儿。哪怕心里酸溜溜的堵着一团怨气,也已经没什么重要的事要谈,她就是愿意听他说说话,想和他在一起。
“走吧,送你到楼下。我得看着你回去。”他丝毫没有要撇下她的意思。
她也没再说什么。走到宿舍楼时,木槿习惯性抬头看看自己亮着灯的寝室:“那个,那我先回去了。麻烦了,再见——”
临别时她好像看了孙天青一眼,到底他是什么表情,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走得太急,逃跑一样。想着,推开了寝室门听见喧嚣的那一刻,身后那像是一场梦的东西,就再也和自己无关了。
“木槿——”他突然想起自己手中的东西。迈了几大步追上她。
木槿站住脚,回头怔怔的看着他。她不知道,自己那个清冷的孤影,有多迷惑众生。
“这个给你。”站在台阶上,他与她平视。孙天青递给她一个纸袋。
“这是什么?”送她回来时,他手里就一直拎着这个袋子。
“酒店做的小点心,你初来北方,吃住可能不太习惯。以后可以去刚才的酒店去吃饭。卡我放在包装袋里了。多吃点饭——”他拖长了声音轻声说。像是嘱咐,更像心疼的呵护。
木槿顺从的接过来,却从纸袋里拿出那张金卡,递还给他说,“点心我收下,这个不能要!谢谢你,我就是拿了也不会去。不习惯的去习惯就好,我不能在这待四年什么都不习惯,以后我也许还会去其他地方生活,也许十年半辈子都不回南方,那我要怎么办。”
他被这一番“义正言辞”堵得瞠目结舌,仍旧耐心的静静听完。在孙天青三十多年的人生里,还真没见过连送的一张饭卡都拒收的。月光下,他的眼睛特别晶亮,研究新生物种一样看着这么一本正经的木讷姑娘。好气又好笑,已经忘记接她递过来的卡。
木槿郑重到做作的把卡又向前递了递:“这样会把自己惯坏,这盒点心就够了,算给自己放假。”
小小姑娘,最好玩的就是这点天然的倔强和矜持。他没再说什么,收回卡与她道别,“晚安——”
推开门,寝室好一片热闹,“木槿你怎么才回来啊——”她们几个不知喝了什么东西,闹春的猫似的双眼冒光、兴奋异常,望着木槿都一脸娇羞,声音嗲到八里外去。
“见到帅老板了吗?”木槿感觉很累,可见她们那么高兴,不忍扫兴,继续应付着这个话题。
“没有——不过光服务生就够了呀!帅死了,秒全场!”笑笑伸手一挥。“那个英格兰混血小帅哥,天啊!那英语说得——hello,girl——”说着卷起舌头学那正宗的伦敦腔。听得木槿直怕她咬舌自尽。
“服务生都那么帅,你说老板得是个什么样的极品!该不会是个gay吧?”笑笑越说越兴奋,问木槿。
“你嫁过去好了!”木槿想用玩笑的快乐抹去那毫无意义的伤心,牙尖嘴利起来,“能把一比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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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纯爷们,第三世界的中性人变成妩媚女人的一定是恶魔转世。”她又接着说:“我真够佩服这老板,有能力!有魄力!敢把酒吧开在咱学校,还能把你们这群学术派、中性人三秒钟变花痴,这本事能登天!在你们眼里‘人’不就是一撇一捺,两笔一划的高等动物吗?再遇见个,啊,智商稍微不济点儿的,情商稍微不成功点儿的。你们怎么形容人家来着,‘废人!一男的连智商都不达标还敢出来糟蹋社会!’您那精锐的性价比呢,啊,都哪儿去了?见着一两个各别帅的,就跟饿猫似的,盲目崇拜,立场忒不坚定了。按盖茨那条件找老公的那个呢?”木槿伸手点点室友一,“非乔布斯不嫁的那个呢?”她又指指室友二,“励志成为扎哈第二,一心清修,打算超度成女魔头的那个呢?”她斜眼审判室友三。
“李木槿你喝多了吧,今儿那么贫呢怎么?”笑笑她们不乐了,齐刷刷听相声一样看木槿的小嘴儿上下翻飞,崩豆似的嘚吧。
木槿眨眨眼,脸刷的一下红了,想起来什么似的一下举起手里的纸袋,问:“你们吃了吗?”笑笑这么问的时候,她脑子里出现一个巨大的,比她们学校门口立那石碑上刻着“勤奋、求实”还大的核心词汇——孙天青!
“饭钱都用来大饱眼福了。”笑笑撇撇嘴。
“男人帅有什么用?再帅也不当饭吃,还不是照样饿。呐,姜饼屋和小点心,我妈来了刚刚。你们先吃,我去泡咖啡。”
“亲爱的,你就是田螺姑娘在世呀。没米下锅你一定会出现的啊,妞儿。这点心真的好漂亮!”老大甚喜。
“木槿你妈对你怎么跟招待贵宾似的,买这么贵的东西。”笑笑是本地人,对这儿的情况了如指掌。
“怎么了?说是饭店自己做的啊。”
“饭店?你自己看看,‘PauletteMacarons!’”
木槿看到一串英语还不是法语的字母,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刚要拆包装,被笑笑的胳膊拦住,“知道这小可爱在法国被称为什么吗?不行,先别动,我得把这个照下来!”
“反正都是给人吃的。”木槿端来咖啡,不以为然的说。
“这小可爱的中国名字叫‘马卡龙’,不过它还有一个更有深度有思想的别称——”笑笑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捏起一个,轻轻举到眼前细细端详。
“什么啊——”木槿好奇的问。
“少女的□□!”笑笑一脸坦荡,大喇叭广播一样大声。
“变态,还让不让人吃了!”她低头装做喝咖啡,脸上飞出两片绯红。心想,不知孙天青知不知道这意义。
大家一哄而上,各个餍足,她却没什么胃口。大家在一起分享美味,开心笑闹,心中没有杂念。如果满怀欣喜的打开那个盒子,小心翼翼的慢慢品尝,她知道它会变成毒药。他的实力,诱惑自己,还不是手到擒来!
13. 2修(3.1)
第三章小小少年没有烦恼
木槿早上出门时才发现自己的围脖落在他车上了,这会儿他已经在去德国的路上了吧。
教室里,雅礼正站在讲台上整理作业。见木槿进来,随便瞧了一眼接着低头干活。木槿觉得无论在哪儿也躲不开纪雅礼那锥心的恐怖眼神。教室里好像气压骤降,闷得透不过气,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对木槿来说那个空间就装满了不安和压抑。
课上,教授请木槿回答问题。
木槿起身,拿起书的那一刻“啪嗒”一声,有东西落地。
还未来得及回头,已听见身后一片哗然。她转身随着声源望去,仍不知他们为何对她目瞪口呆,窃窃私语。平日一个跟她关系十分要好的男生,只是靠着椅背冷眼旁观,没做任何提示。
木槿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笑笑拽拽她的衣角,把那小袋子夹在书里给她看。
凭借常识再加以联想,木槿看出来了刚才是什么东西掉地下的声音。那个刺目的小包装袋,万箭穿心一样伤害着她,她咬牙翻开课本,念出第一个字。
教授鄙薄的眼神扫过浑身发凉的木槿,毫不留情打断她,“你坐下吧——”
木槿落座,笑笑低声问:“你没事儿吧?”
“没事。”现在说那避孕套不是自己的没有任何意义,她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黑板上。
只有雅礼,淡定自若坐在一边,泰然看戏。
下课铃准时响起,漫长的45分钟终于挨了过去,木槿把桌面上的书本一并划拉进背包,起身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啊?还有一节课呢!”笑笑追过去问。
“我出去走走。”
“我陪你吧。”她不放心,试探的商量。
“不用——”木槿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穿过求知路,一不留神已经走到校门口。这个时间,她和所有去上课的人背道而驰,茫茫人流中显得格格不入。
不知不觉走到传说中的那家酒吧。灯牌上几个暗红色大字像巧克力蛋糕上的红樱桃,把整条灰蒙蒙的街点缀得好看了些。
当我想你的时候——
十点刚过,酒吧的门半掩着,似开非开。她推门进去,室内被窗帘遮挡得光线昏暗,几个服务生在打扫和搬运酒品。吧台的一束烛台下,坐着一位大清早买醉的客人。她促狭一笑,还好,还有人比自己更早。
“美女我们还没营业呢。您中午以后再来吧。”一个真的长得很好看的服务生走过来对她说。
木槿心中憋闷,口气变得强硬。指指吧台一角,“那不是人吗?”
那人回头,把手中的酒放下,胳膊倚着桌边望向她。
“美女,我们还——”
木槿对服务生的提醒置若罔闻,怔怔的朝那人身边走去。泪水湿了眼眶。梦醒了,就应该了无痕,为什么他还会出现。
有些事就是这样,想错过都逃脱不掉。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她想说:“带我走吧。”
他看着她眉头一皱,举起手里的酒一口喝掉。他承认,自己的心怦怦乱跳来着,可更多的是心疼。心疼眼前这个被风霜打蔫了的小东西。“给王哥打个电话,把我存的酒拿来。”他把服务生支走了。
木槿站在他的椅子旁边,话到嘴边就变了,她抬头问:“你不出国了吗,怎么在这儿啊?”
孙天青穿着一件黑衬衫,耸起的肩膀消瘦而坚硬。数落她:“你怎么在这儿?这个时间不上课跑这儿买醉!赶紧回家!”
木槿撇撇嘴,“这不是给人开的吗?是人就能进!”
他瞪大眼睛侧头看她:“嘿——小丫头片子还挺横!行,说吧,情场失意还是考场失常!”
木槿低垂着头不说话,她没心情开玩笑。
孙天青瞪大眼睛,凑近了大声问:“难不成是后院失火?”
这件事不能让他知道,“不用你管!”她恼他多管闲事。
“谁管!就你那点儿小孩儿过家家的复杂情史,我还不爱听呢。”他边说边又向杯子里倒了半杯。
木槿坐到他旁边,也不说话也不看他,看着远处发愣,叹了口气。
“想喝什么?”那叹气声惹得孙天青瞪大了眼睛看她,年纪轻轻哪儿来的这般哀愁。
木槿想了想,喝什么?一排排琳琅满目的酒瓶,霓虹灯样的五光十色的液体,她哪个都没喝过,不知道喝什么。抿了下嘴问:“这儿有没有那种——喝完能让人一下子什么都不在乎的酒?”
“喝高了就什么都不在乎!”他答得干脆。
木槿反倒更认真的问:“那喝什么能喝醉?”
“就你?”他不屑的瞥她一眼,“酒芯糖都能给你吃醉喽!”
“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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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糖?”木槿不知道他说什么。
“啧啧,你们都是吃奶油巧克力长大的,听不懂过去那些,三岁一个沟儿,我先算算咱代沟有多长——”
木槿不理他,自己打开他旁边的酒瓶,闻了闻,拿个杯子倒了半杯,装模作样的晃了晃喝起来,“都是地球人,你脑袋上安没天线,说话有什么听不懂的。”
他哈哈笑了起来,露出一排细密洁白的牙齿。他笑起来真好看,那种灿烂的好看。
他把木槿手中的酒换成可乐,“小孩儿不许喝酒!”
接着说:“我们小时候穷,吃的东西没几样儿,就有人想出把高粱酒用透明的糖衣包起来,再沾上巧克力糖浆。最早的时候,都没有巧克力,就把透明的糖衣给染上各种颜色,再沾上一层面粉,免得粘到一起。”
“好吃吗?是不是和‘怡口莲’差不多?”木槿期待的看着他。她也时常怀念小时候吃的零食,黑白巧克力、西瓜泡泡糖、甜麦圈、虾条、香蕉味的棉花糖,记忆中它们都比现在的东西好吃。
孙天青带着嘲讽:“怡口莲,那时候谁要吃一块你们那‘怡口莲’准能把他给吓哭喽!哪见过那么好的东西——”
木槿尴尬的笑了一下,谁能看出西装革履的他,还是个苦出身。她脑中的概念,孙天青不过是大自己几届的师兄,吃穿住行都应与自己差不多,更何况军区大院长大的高干子弟。木槿不敢再说什么,每次他不经意流露的那种略带教训的口吻,她都会怕他。真是奇怪的感觉。
酒吧里不时发出搬动东西的磕碰声,衬得昏暗的房间空静异常。古老的留声机里,缓缓流淌着一首老歌,木槿这个年纪根本就没什么印象——
“当我想你的时候,我的心在颤抖,当我想你的时候,泪水也悄悄的滑落,当我想你的时候,才知道寂寞是什么,当我想你的时候,谁听我诉说——”
时间的打磨让这首歌有种深沉悠长的味道,浓浓的思念化不开。落寞、折磨、诉说,纠缠不清!混成一股倾诉一样的声音听得人心底发颤。
“我也曾醉过,也为你哭过,爱情如此地折磨究竟是为什么——”他跟着音乐轻轻的和,眼神逐渐失焦,穿过乐曲,穿过吧台,穿过时间,看到很久很久以前,那个遥远得只有他自己还记得的地方。那是属于他们的B市,然后变成他一个人的B市。
……
14. 2修(3.2)
【2】
“这家酒吧的名字和这歌有关吧?这儿的老板,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木槿的声音让音乐这流动的背景衬托得更加动听。
“怎么说?”孙天青来了兴趣。
“先不说这名字起的,就那句‘whenImissyou’不就是给人暗示,喂!你心里有没有想着谁呢?那就进来坐坐吧,把心里的故事,想说的话,和你面前的这杯酒分享一下——”
孙天青听了莞尔一笑,她的话就像面前的这杯“马尔贝克”,又香又酸涩。
她继续,“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这间酒吧的信息的,反正这儿的老板派出好多服务生在我们学校四处发传单,那宣传单印的,跟艺术品似的,你说他要是个利字当头的人会干这种傻事?一张打折券足以!他开酒吧,纯粹是给自己营造一个他想要的梦境,太过感性了。”木槿像个品头论足看透一切把戏的行家似的,说着说着无奈的撇着嘴摇摇头,“我看这人啊——要么是个钱多玩玩儿的富二代,要么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艺术家!”
孙天青乐了,不仅被她佯装老到的憨态逗得发笑,也因为某句话触动了他的心弦。总之,他的伤怀和阴霾,还有那些丝丝扣扣说不清道不明的陈情旧事都随之一扫而光。
“我看你挺艺术的!”他笑话木槿。
木槿撅了下嘴,表示不屑。
他又正色道:“真的,我第一次见你以为你是旁边艺术学院的。根本没想你是B大的。”
这话木槿听得实在有点儿多,打报到那天起就不断的有人这么说。开始新奇,后来懒得搭理。有次在街上遇见一个什么演艺公司的星探,木槿说,“我是B大的!”那人瞪着眼睛半张着嘴,一副叹为观止,被糟蹋了的表情。那星探还算客气的,说她像跳古典舞的。上次在校门口等雅礼,不是主动被特殊行业的女同胞划到一起了吗?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那天到底是没吃好,还是没睡好,怎么就把自己整得那么不着四六。
木槿喝了一口可乐,埋怨他:“这什么东西啊,一点味儿都没有!”
“学校没教过你,在校大学生不许抽烟喝酒啊?”孙天青拄着下巴,说话声音跟牙疼似的。
“切,吓唬谁啊?哪个住校男生敢保证没在宿舍偷着抽过烟喝过酒?你敢保证吗?她径自拿过一个空杯倒上酒,闻了闻,喝了一口。
“我还开过房呢,跟我学——”孙天青大言不惭,大声说。
木槿噤声,抬眼看看他。看出这人深不可测,却实想不出居然深得跟矿井似的,还不时扔上来俩煤球,碰她一鼻子灰。她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喝酒。
“行了,喝两口尝尝鲜得了,喝醉了没人管你!”
“谁用你管!”木槿横他。
“嘿,行,我不管”他举双手投降。女人心情差的时候跟恐怖分子唯一的区别就是,你也许能跟恐怖分子谈判,但别妄想反对女人要做的任何事情。
“哎,那按你刚才那么分析,我看你和这儿的老板挺合适的,俩艺术家啊!”他不知怎么对“艺术家”这么感兴趣,又绕回刚才那个话题。
反正木槿是没什么兴致,意兴阑珊的随口就熄灭了他热情的小火苗,“我说孙叔叔,您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顾我自己?顾什么?”他被说得一头雾水,也知道这话里有话。
“您一大龄男青年,不结婚给社会添什么乱啊。想当剩男啊!”
“嘿——”他歪着脑袋打量木槿:“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没大没小啊,有这么跟你叔说话的吗?再说,谁告诉你我是剩男啊,我是‘胜男’!胜利的胜!我情深深雨蒙蒙的时候,还没你呢,小孩儿你懂什么呀!”他眼睛本来就大,这一瞪更大了,像俩怒火中烧的电灯泡。
木槿不急也不恼,拿捏出一副活生生的深表同情的姿态,“人活一世谁还不得碰到点儿难处?”不等他开口,接着语重心长的跟他心灵的创伤上又撒了把盐:“晚点没关系,关键是别砸手里!”
孙天青拿眼瞪她,木槿笑嘻嘻的对其抚摸三下,安慰着:“叔,说句真心话,您长得真的挺像那么回事儿的!条件也挺好,找个好姑娘应该不那么费劲吧。有没有人说过你长的像梁朝伟他哥啊?对了,我妈还说要给你介绍对象呢。你要真有什么难言之隐跟我说,放心,我不告诉我妈!”她拍着胸脯保证。酒精的作用,木槿变得十分活泼,甚至有点得意忘形。
这话把孙天青噎的,从牙缝里倒吸一口凉气:“嘶——没看出来,你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嘴也够不饶人的!我比梁朝伟年轻多了,您就不能真心实意点儿吗。我那是先立业后成家,这叫有责任心,懂吗?谁知道——”他顿了顿,明显底气不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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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降了下来:“这业吧,立下的有点儿大,一不小心就把家给耽误了——哎!”说完,他特别有喜感的对她躬躬身子,点了下头。
木槿眨眨眼,露出招牌式的无辜表情,告诉他:“真够能夸自己的,您前走五百米,有个相声曲艺团,那儿招聘呢。”
“李木槿!”他义正言辞的说,“我刚见着你那会儿,很婉约,很好,很怀念!”
木槿轻飘飘的反问:“这怎么话儿说的,您不知道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唉,你不鱼米之乡出来的吗?这会儿怎么满口京片子啊,语言天赋不错,怎么没念外国语去。”
这人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妈会说,我打小儿跟她学的,只不过没地儿发挥!对了,叔儿你不出国了吗?怎么在这儿啊。”
“您把叔字儿给我去了行吗,长得挺好看的,别浪费了,跟我这儿装会儿女朋友。”他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她向里靠靠。
木槿没心没肺,笑得前仰后合的说,“女朋友?就我俩往这儿一站,人家保准儿说我是小姐。”
孙天青一下严肃起来,绷着脸瞪她,“我揍你了,有这么糟践自己的吗?”
木槿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缓缓才小心翼翼的说:“我就随便开个玩笑,我都没生气,你那么激动干嘛啊?”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想都不许这么想!”他仰头喝掉剩下的半杯酒,用力往桌子上一蹾。
时间滴答而过,那首老歌循环往复的不知唱了多少遍,孙天青一直没再说话,低着头喝闷酒。
木槿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脾气,更没想到自己有口无心的一个玩笑,惹得他如此不高兴。
气氛骤然变得十分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咬咬牙上前小声向他道歉:“对不起——”刚说一个“对不起”就说不下去了,一上午受到的奚落和委屈都塞在心里,她觉得自己狼狈又失败。木槿狠狠咬住嘴唇,想要憋回眼里的泪。
他摇摇头,像是自责。顺势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搂住她。木槿有些不习惯,想往外靠一靠,还是忍住了没有动,只是脸上微微有些发热,眼角悄无声息的滚下一颗泪珠。
他拍拍她的肩,像安慰小动物一样把她搂得更近一些,叹气似的轻声说:“说吧——为什么上这儿来——”
15. 2修(3.3)
【3】
木槿还嘴硬:“来坐坐!”
“来坐?你不是买醉来了吗?到底有多大的事,能让你这么想不开,撑起那么大胆子,借酒消愁!?”他的目光随即落到木槿的酒杯上。
孙天青这话说得她心中暗自一惊,抬起头看他。自己这是怎么了?疯了还是中邪了,居然课都不上跑到这儿来买醉!一向以学业为傲的自己,如此自甘堕落!今天他要不在不拦着,那自己喝醉了怎么办?就算醉过了,醒过来之后这世界还能怎么样?
“我没事了。”她淡淡的说。
“李木槿,你这倔脾气得改改!自己憋着有什么意思,你和那小子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清楚,我也不问。不过你不能这么伤害自己,不值得,太傻了!别什么没学会,先学怎么祸害自己,像话吗!”他声音提得老高,震得木槿耳朵嗡嗡作响。
“我不喜欢他,但是所有人都认为我喜欢他,都在说。我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别人的事他们就那么热衷吗?难道他们人生那点快乐都来自于看热闹和说人是非?我真的不喜欢张一鸣,我跟他什么关系也没有,况且我的另一个高中同学喜欢他——”木槿突然顿住了,她不能把雅礼的事告诉他,转口问:“我说这些你爱听吗?”
她的质疑让孙天青一愣,随即慢慢的笑着点点头。
他记起上次木槿被打的事,两件事前后一回忆,这丫头受委屈的原因也就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你说你高中同学喜欢他,那同学叫什么名字?”
木槿警觉起来,“不说这事儿了行吗,都过去了。”
他想了想,作罢。
木槿抿了下嘴,薄薄的嘴唇变成一条线,“我真是有病是吧!可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不希望别人因为我而不高兴!”她说着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如何才能表达清楚内心的矛盾,“你能听懂吗?我挺无聊的对吧。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无聊的,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应该影响我的。我都知道,心里还是过不去,还是难受。我是不是挺招人烦的,还挺缺心眼儿?”她皱着眉,苦恼的的语气不是问他,更像问自己。
“挺好——”他缓缓的说。
“挺好?”木槿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这样,还叫李木槿吗?”
“有些东西需要阅历,才有资格欣赏!”
木槿听完叹了口气,纪雅礼的“阅历”她要等到什么时候!
孙天青安慰她:“人活着要在乎自己,尊重自己的内心。别人喜不喜欢你,讨不讨厌你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要懂得爱自己。别人一点点随便的想法就左右你了,那你一天还不累死了。那样你等于失去了自己,懂不懂?”
木槿不胜酒力,一杯下去直觉头昏脑胀,话却越发的多,想找人倾诉。她语无伦次的说:“我懂,可我就是很在乎别人的想法。我就是懦弱,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我假装什么都糊涂,其实我知道,我一直在费力取悦这个世界。我很累,心里感觉有东西坠得慌。我不断逼着自己比原来好一点,再好一点。时间久了,就像皮筋一样,越勒越紧,失去了弹性,收不回来了——我好失败啊——我让自己活成这个样子,好失败!”她越说越激动,胸腔剧烈起伏,眼眶蓄满泪水,“我努力完美,努力和气,努力忍让,努力保持好成绩,努力让所有人满意,让所有人高兴!我知道这根本就不可能,可还是不能放弃。越这样就越在乎,一点指责或者不满,在我心里就是山崩地裂!我特别累,真的特别累,特别烦我自己,我不喜欢自己,真的不喜欢自己!”说这些的时候,脑中的镜头一直在回放她的噩梦,疲惫和无助的感觉一起向她袭来,摧毁了那坚持忍耐的防线,眼泪不觉间夺眶而出。“所以,别对我太好,没用的——”她看着很远的地方,声音是心灰意冷的叹息。
“木槿,你太小了,看问题太绝对。你不能一味对别人付出,擅长折磨自己。你听没听过一个故事。说夫妻俩牵着一头驴进城,半路上有人笑他们,真笨啊,有驴不骑!丈夫听见,便叫老婆骑上驴。没走几步,又听见有人说,这妻子真不懂得体贴丈夫。于是妻子下来,让丈夫骑,结果还是有路人说,这丈夫真不懂得爱惜老婆。二人无奈,索性都不骑,身后仍然有人说,你说傻不傻,这两个人有驴不骑。”
他顿了一下,循循善诱,“所以,无论你怎么做,都不会让所有人满意。按你自己的意愿生活,人生路是你自己的,用你的脚去走路,用你的小脑袋去思考,不要总是让自己陷入舆论中,为别人所累。还是那句话,凡事要懂得替别人着想,但要为自己活着。”
“我怕——”
“你怕什么?怕失去?怕没有安全感?”
木槿睁大了眼睛,十分恐惧的望着他。那种由心底而生的生冷的怕,他说的怕,又一次找上自己。这就是为什么她很少敞开心扉,也很少抒怀的秘密。她怕别人了解自己,就好像别人知道的越多,自己就要失去同样多一样。换句话说,她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安全感。
孙天青轻而易举的就看透了她,看破了她,让她心生畏惧。但木槿对于他,这害怕中似乎掺杂了甘愿。也许吧,也许这世上总归有一个能看破你,但不是要掌控你,只是想要爱护你的人。让自己可以脱掉一切躯壳、面具和保护层,把最柔软、最毫无招架能力的自己,拱手于他。
“你知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这个道理吧。人与人之间,感情也算交易,既然是交易,就要求回报,就不可能同等平均付出。每个人的需求都不同,有些时候你的付出在他眼里也许一文不值,那你又何必。你也许觉得这个形容残忍,话虽尖刻但不无道理。人活着应该自由而勇敢。你这么聪明,追求完美不容易,追求自由会不会?人活着要有热情,要爱自己。你想想,自己都不喜欢自己,还能指望谁来喜欢你呢?我就是这样,我也喜欢我这样。你喜不喜欢我,那是你的事,我的生活不能变成整日迎合别人的生活。”孙天青十分耐心的语气里,透着的是一股心疼。
他说的没有错,这些道理也都懂。可性格是固执的涂料,它粘在你身体里,魔鬼与黑夜一样纠缠不清。擦掉它们,谈何容易。
“木槿,你累了。紧张过头儿了人就会走极端。你把眼睛闭上,休息一会,慢慢听我说。”
她确实身心疲惫,胸口堵得难受,每次呼吸都带得胸腔闷痛,喘一口气要费好大力气。他的声音让人心安,木槿听话的闭起眼睛。
“木槿,你已经很优秀,你涵养深厚,谈吐不俗,多才多艺,成绩优秀。你只是在这所人才济济的学校显得不是那么特别。但你是优秀的,你拿全额奖学金,刚入学没多久就策划校庆演出,又导又演。你想想,等有一天你毕业了,你走进社会了,你拿着全国一流的毕业证书,拿着你那些厚厚的成绩单,还不都把人吓死了,你得适当放松警惕,给人留条活路儿不是?”
醉酒中的木槿迷蒙,闭着眼撅起嘴,点头表示同意。毛茸茸的长睫毛服帖下垂,脸颊绯红显得皮肤更加剔透雪白,那种美,像受伤的小精灵坠入凡间,又欣喜又让人心疼。她不知道孙天青此刻的目光是如此复杂而深情,只觉有人把她搂得紧了又紧。
“你这个年纪,豆蔻年华,还不到二十岁。你可以为爱情苦闷,可以为考试苦恼,但你不可以为人情世故这些事伤心。不值当!以后有你烦的时候,这些事烦都烦死你!光阴如梭,青春那么宝贵,就是为所欲为的日子啊,哪能用来苦恼!你性格内敛,阴郁的成分占得太多,阳光一点,知道吗?不是我吓唬你,你这么下去,不是强迫症就是忧郁症,你看你弱不禁风的,再弄出一忧郁症,还真想成林妹妹啊!”
木槿思辨能力还算“清醒”,就势伸出胳膊挥了挥,给了他肩膀一巴掌。
孙天青咬着嘴唇,乐呵呵的笑着说:“我给你唱首歌吧,我以前特喜欢这歌儿——”然后在她耳畔悠悠地轻声唱起来,“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小小少年,很少烦恼,但愿永远这样好。一年一年时间飞跑,小小少年在长高。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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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岁由小变大,他的烦恼增加了……”
木槿沉默,听得认真。没多久,肩头像两只振翅的蝴蝶,开始瑟瑟发抖。眼泪是凝结在心底的巨石坚冰,轻而易举被他融化。她深吸了一口气,有这么一刻,突然感到那一切都没什么好在乎的了,心中卸下万石一样轻松。
他无声的一下下摩挲她的背,等着她哭够了自己停下来。过了许久不见木槿有停的意思,她哭得万分委屈,几近憋气窒息。孙天青吓得不轻,轻唤她,“木槿,不哭了,告诉我,你想怎么办——”他的声音像夜色里穿行的微风,轻柔而安定。
“我想回家——我想家了,想我爸妈——”木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哽咽着说。
“好!”孙天青不假思索的答应。
好?木槿皱着眉头破涕而笑,一个干脆的“好”抵过万言。让她堵塞的心河一瞬间疏通,豁然开朗。虽然知道他是在哄自己,当然不能信的,心却是暖热的。木槿的眼里流光溢彩,泛着感激的目光注视着他。
孙天青愣了,不可思议的问:“这么容易哄哄就不哭了?”
她觉得冷,酒也醒了过来。蹙着眉咽下一口残留的眼泪,“那我继续?”
他笑着用大拇指抹去她脸上的残痕,“这么狠劲哭我哪舍得!不早了,先送你回去。下回有时间咱再接茬儿继续哭成吗?下午的课不能不上。”
“不用,几步路我自己回去。”木槿对他真真假假的玩笑和借机占点便宜几乎免疫,低头掏钱包要付那杯可乐的钱。
“把钱收好,留着你下回买醉吧!”他一向蛮不讲理,反问她,“怎么,嫌我人老啰嗦,碍事啊!”
“不是!怎么会呢?我是不好意思总这么麻烦你。走个路还要人陪。”
“算了,正好我还有事,你自己回去吧。我这么帅,在咱学校也算小有名气,不给你制造绯闻了。”
这人真会顺杆爬,木槿故意气他,“放心,他们都知道你是我叔儿!反正也中午了,要不我请你吃饭吧。算是谢谢你陪我聊天,外加那杯可乐!”
“你还真不吃亏!”他被木槿一口一个,越叫越顺的“叔”惹得焦躁。“你请我?你打我脸呢。”
木槿反将他一军,掏出饭卡得意洋洋的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小食堂的炸酱面,好吃吧!好吃吧?你有饭卡吗?”
孙天青气得脸都绿了,无可奈何的笑:“你怎么知道我好这口儿?”一听说炸酱面,口气都变了。
“见过你管学生借饭卡!”
他挠挠头发,低声说:“嗨——”
“走啊!这个我还可以负担得起,什么时候想吃给我电话,我帮你买!”
“成啊,我吃两碗!”
“没问题,管够!”
木槿排了半天长队,端来两碗热腾腾的炸酱面,烫得她碗一落桌慌忙伸手摸自己耳朵,“哈——好烫——”
他坐在对面,也不自己伸手拿面,干坐着看她。
木槿把面递给桌对面的他,炸酱焦香,黄瓜碧绿,莓红色的水萝卜只是颜色就看得叫人喜悦。她面露微笑,颇有成就感的说:“给,吃吧!”
“李木槿,跟你提个意见!”他低头边忙着拌面边说。
“恩?”
“以后你能别对人无端的笑吗?”他停下来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微扬起嘴角。
“嗯?”她不知道此话何解。
“你这一笑,哪个男同胞还受得住啊!那就是舍了命也得找个赴汤蹈火的机会啊!”
她低头拌着面,完全不搭理他的贫嘴,“胡说八道,我家又不住火焰山!”
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凳子上栽下来,“哈哈——哈哈——真贫——”
笑声惹得别人直向他们行注目礼,木槿赶紧制止住他的欢声笑语,拿根筷子敲敲他的碗口,眉头一皱,催他:“赶紧吃,面凉了!”
饭后木槿问他刚才打岔过去的问题:“你不出国了吗,怎么在这儿?”
16. 2修(3.4)
【4】
孙天青面部的所有表情都停滞了一两秒,叹口气说:“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我闺女那事吗?”
“妞妞?”木槿当然记得。
“对,她有心脏病,准备手术。我留下来陪她。”他不经意的努了下嘴,十分心疼。
“这样啊——!妞妞真幸运,有你这么个好爸爸。”他那表情真让人心疼!可木槿什么忙都帮不上,能做的也就只有给他一点安慰。
他恻然,“有时候想想真想留校任个职,带着闺女在校园中徜徉,多美!自己回去也是孤寡老人一个,真不愿意走!”
“您才多大啊,怎么就鳏寡孤独了——”木槿这是第一次见他消沉难过的样子。在她眼里,他好像没有什么不可能,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呼风唤雨,鲜衣怒马,永远不知难过是何物!
木槿突然想起来问他:“你学什么的?”
他眨了下眼,吐出与他相貌谈吐极不相符的两个字:“历史!”
“你学历史的?太不靠谱了!”木槿口无遮拦,大声说。夸张的笑着,露出两排整齐的贝齿。
孙天青看着她也笑了,兴致盎然的打趣自己:“你们这学校老师真是善良,愿意要我就不错了!我就是命好,真的!压线进的可悬了!”
他学历史是有点出乎意料,但能看出来他是个聪明人,想必也是那种不怎么用功,成绩也好到气煞旁人的学生。
“我倒是愿意念文科,生生被我妈逼成了商科!那你怎么去做生意了?”
他搪塞过去避而不谈:“说来话长了,以后有机会告诉你。”经商这个话题让他一下子敏感起来,整个人像被点了罩门,瞬间拉开冷冰冰的距离感。
或许是整天的生意经,他念得烦了。想想,征询他:“那我,能去医院看看妞妞吗?”
“好啊!不过现在不行,现在在ICU呢,我都见不着。”他微微皱了下眉,“等动完手术我带你去看她!”
“一言为定!”
他吞进一口面对她笑笑,“恩。”
孙天青的表情,让人仿佛看见一个九十年代初读大学,穿着海魂衫在食堂狼吞虎咽的毛头小伙子。他抬起头时,眼神里充满欣喜、满足和安慰。
“天青——”木槿恍惚,失口叫他“天青”。
“恩?”他很诧异,口中的面都没咽下。
“啊,没事!我就是问问面够吗,要不要再要一份?”木槿回过神儿,脸上一阵燥热。不敢再去看他。
“够了,十几年的都吃回来了。”说着又来教育她,“你赶紧吃,看你小胳膊小腿儿瘦的。”
……
事后木槿也没有因为雅礼的威胁,故意和张一鸣保持距离。有空的时候她就去医院看看他,把帮他整理的笔记和资料带过去。木槿心里总觉得对张一鸣有隐隐的愧疚和歉意。她不知道,爱情和友情混为一谈的时候,要么一蹴而就,要么山崩地裂!
星期五的大清早,旁边寝室的同学来找木槿:“木槿,木槿,你爸来了!在楼下!”
“啊,是吗?谢谢你啊!”木槿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着睡衣跑下楼。站定之后看清眼前这人,木槿想自己应该是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早!”他靠着车门,悠哉游哉的打了声招呼。
木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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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紧张的朝宿舍楼瞥了一眼,低声问:“你怎么把车开这儿来了?”
“这儿怎么了,禁地啊?”孙天青摘掉墨镜从她脸上探寻答案。顺势抬起胳膊搭在半掩的车门上,斜倚着身子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清晨的校园空气好得像森林氧吧,疏朗的枝桠下,缕缕晨光射灯一样照得他身上闪闪发光。
木槿看着眼前这个俊朗的男人,像一幅怦然心动的美景,“这是寝室楼下,别说你上学那会儿不知道来女寝楼下等人是什么意思。再说你把车往这儿一停,路都堵住了,一会儿人家出来怎么走啊!走吧,走吧,有事等我下课再说。”她不断轻声催促他离开。
“哦,鹊桥会。这是是非之地是吧,成,我去外面等你!”
木槿噤声,越说越乱。
“以后不许穿成这样出来啊!”他伸手指指木槿身上的睡衣。
木槿愁眉苦脸的悄声嘀咕:“她们说我爸来了——”
孙天青听了气急败坏的大声抱怨,“嘿——什么眼神儿啊她!”
木槿幸灾乐祸的嘿嘿直笑,“什么事电话说吧,我走了拜拜。”
“哎哎哎!”他叫住木槿,“下第一节课我在酒吧等你。”
“我——”她要告诉他,自己一天都有课没时间。他一下打断了要说话的木槿,“别告诉我,你一天都是课,没时间!我知道你十点以后全是自习,下午就一节体育!”他一脸坦诚,又嘱咐,“别不来!”
木槿被堵得哑口无言,点了点头,“行,我去!您地下工作都做到这程度了,我要不来,您挖地三尺也找得到我,是吧。您历史修的什么教材?《潜伏》?”
17. 2修(3.5)
【5】
下课后木槿乖乖酒吧报到。这个时间酒吧还是半营业状态,没有什么人。孙天青一个人坐在吧台的小角落里,对着笔记本在工作。见木槿走到旁边“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手也没停下来,眼睛盯着屏幕随口说:“给你机票,下午的。身份证带没带?”
“机票?什么机票?”木槿看见酒杯下面压着一张机票。
“你不是想家了吗?给你订的机票。”
木槿看着他还在装疯卖傻,气就不打一处来,“我家是住南方,可没住到海峡对岸!”
“是,我知道。可你想想看,你妈那么重视你学业,再说这不年不节的你‘蹦蹬’一下跑回去,再给你妈吓着。”
木槿没话说,他说得有道理,父母为了自己付出了那么多,不能再让他们为这点儿无关紧要的小事操心。但就算有家不能回,也不至于还要再到别的地方去,再说她根本没心思出去玩。
他停下手头的工作对她说,“你妈说你一直没去上,我查了一下你的入台证还没过期。”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木槿些许反感,一种隐私被人侵犯的感觉。
“我知道的比这多多了,远亲不如近邻嘛!”孙天青就一个二皮脸。
“哪儿跟哪儿啊你!我还得上课呢,老师知道了我还活不活,我不去!”
“你知道B大一条龙吗?”孙天青神秘兮兮的看她,一说到这件事眼睛直放光。
“什么龙?不知道!”
“就是说——”他指了指自己,“我!打会走路时候起,就上B大附属幼儿园。接着是附属小学,附属中学,直到念到把‘附属’俩字儿给去喽。人称,B大一条龙!”
他见木槿被逗笑了,更加得意忘形:“所以呢,无论是大学退下来带高中班的老头儿,还是中学被调到大学管行政的大姐。可B大打听去,有不认识我的吗?就你们那老师,哎呦,他得管我叫师哥。明白吗?”
木槿不是不信,她是真不想去:“我没心思玩儿——”
“让你去就是让你把心思找回来啊!你看看你自己,挺好一青春美少女,弄得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多没劲!出去玩玩换换环境,你想想那风,那空气,那阳光!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啊,朋友!”
一说到玩,他可比木槿兴奋多了。木槿斜睨着孩子似的他,这人怎么这样,三十好几了还这么没正行儿。他等了一会儿,见木槿犹犹豫豫不说话,直言:“我要过去开会,你也就我捎带脚一行李。”
“走吧,行李!”他伸手握住她的后脑勺,推着她走。
“我,我能问你一件事吗?”木槿犹豫了一下,还是想问他。
他瘪着嘴,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表情,狠狠一点头,“问!”
“那天,就你问我路的那天,你后来跟那个女的走了。你们——”她越说越难说,尴尬得要命。她低头微侧着燥热的脸,退缩着说不下去了。
“哦,那天,那天是吧——”孙天青直磕巴,脸上的表情极为怪异,三分愁眉三分笑意,“听我跟你说啊——”
那天木槿和雅礼她们离开之后的故事是这样的——
孙天青上车之后一直沉默,开出学校前的十字路口才开口问:“怎么走!”
孔雀女没答话,慢慢把手挪到他大腿上,来回摩挲。
天青嘴角扬出一丝轻蔑的笑,一个急杀,那女的差点儿没从挡风玻璃崩出去。
“啊!啊啊!干嘛呢你!”她失声尖叫,业务太熟练了,那声儿跟鸡被掐住脖子一个样儿。
“我再问你一遍,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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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逗般把脸凑过去,近得看得清她面条一样粗的眼线和一层厚得跟墙皮似的粉底下青紫下垂的眼袋。
“你别急嘛,就前面,呐,前面一点点,急什么,咱们马上就到了啊!”她的手在他身上轻车熟路的游移,声音暧昧粘腻。
天青没有启动车子,看着她正色道:“你做什么的我很清楚。我现在清楚的告诉你,我对你没兴趣!你要真的知道那家饭店在哪里,你告诉我,钱我照付,不会少了你的!”
那女的见他坐怀不乱的样子不像逗她玩,丧气的说:“拆了!那饭店多少年前的事了,原来在别地儿重新开张,后来老板换了,人也换了。这儿都是穷学生,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也能做生意?”
天青心中生凉,微皱了下眉头,表情很快恢复平静。她说的和别人都一样,那家饭店消失了。
他从钱夹里抽出一打钱,看也没看丢在她腿上,目视前方厉声说:“下车!”
那女的下车后,就是木槿和雅礼看见的那一幕。孙天青伸出半个脑袋对站在外面的女的嚷嚷,“你说拆了你不早说,你费那么多劲干嘛啊,喜欢上我就直说,叔儿不是那么不开眼的人!”
孙天青故事都讲完了,木槿还傻愣着。身在曹营心在汉,根本不等自己分辨真假,心已经不听使唤的跑去他的阵营。答应他吗?跟他去吗?纵然不放心,一想到和他同行,为什么心就会开始疯狂的跳动,心驰神往的跟着他飞到了飞机上,飞到了台湾。步步紧逼让木槿的心越缩越紧,焦灼的她狠狠闭了下眼。
孙天青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木槿?”
“啊?”木槿回过神,发出一声轻叹。
“姑娘啊,得亏这是没事,这要真那个什么,被你这么一问谁还坐得住啊!你太可爱了!”
……
18. 2修(3.6)
【6】
头等舱人烟稀少,还有个什么台湾影星和他们一班。孙天青其实很忙,一路低头忙着整理资料顾不上和她说话。木槿无所事事,研究起那明星的脸,那一脸奴相的女明星是怎么做到,一见到观众就立马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诡异笑容的。
孙天青工作起来十分认真,平日里的放荡不羁丝毫不见,完全判若两人。木槿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她心中清楚,这才是真正的孙天青。理智、成熟、严谨、得体。思维开阔,逻辑清晰,处理工作十分专注。就像那日他站在百年讲堂上,成功男人独具的坚定与自信,散发感染在座的每一个人,款款风度,款款风情。
他见木槿坐在那里来回回挪动肩膀,放下手里的文件笑着问:“累了?”
木槿点点头,从得到消息到出发,一路匆忙。直到跟着他登上飞机都不太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逃课和一个男人单独出去的荒唐事,就这么真的发生了。
他拍拍自己的肩膀,“过来,给你靠靠!一会儿到香港还得转机呢,先眯一会儿。”
“我没事儿,你忙吧!”木槿直摇头。
他眼睛还盯着文件,手却不由分说的把她从对面座椅牵过来,顺势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
木槿哪敢睡,慌忙直起身坐正。他那名贵西服被压了还怎么出去见人。动作太过猛烈,甚至把天青吓了一跳,“怎么了你!”
“你一会是不是有公事?西服该让我压出褶了,我不累。你忙吧,不用管我。”
他歪着头打量吉祥物似的看着她,半晌才微微一笑,“真是乖小孩——”不由分说又把她的头按了回去。
木槿最近一直身陷风波之中,常常失眠。天青均匀的呼吸和体温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安定剂,不觉间沉沉睡了一路。
他们住在涵碧楼,天青一把她安顿好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临走时不忘嘱咐:“木槿,累了就洗个澡睡一觉。待会儿我回来吃饭。你要饿先吃也行,打电话让他们送餐。”
“那你呢?什么时候回来?”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他可是唯一稻草。
他微笑着柔声说:“我先去开会,饭点儿准回来——”
“哦,对了!这是酒店电话和地址。下面有叫车电话和SPA预约,在B馆。你要实在无聊,C馆有图书馆,我也在那里的会议室开会。不是,我说你是来玩的,你还是去去三温暖,喝喝咖啡什么的吧。再不济随处溜达溜达。反正这时候就别看书了。”他真是了解她,知道木槿每到什么新地方,总喜欢先找找那里的书店、图书馆之类的逛逛。
木槿对诚品书店神往已久,就在眼前了反倒没什么兴致,她乖乖答应:“恩,不看书,我有点儿累了,先睡一觉。”接过名片、门卡和各种消费卡,临了又叮嘱他:“那你要早点回来。我在这儿等你吃饭。”
孙天青有点恍惚,沉声说了个,“好——”
他走了,空间又恢复宁静。房间非常开阔,从偌大的落地窗望出去,风景一览无余。一排排烛台漂浮在微波荡漾的湖面上,火光若隐若现和粼粼倒影相映成趣。贴水建筑像是水面上起高楼的仙境一样,楼台轩榭都生在水里。
日光残余,一片暗沉蓝色,雾蒙蒙的。不远处的百米回廊上,一只只被玻璃罩着的烛台,烛光印上廊柱,晶莹剔透散开橙黄色的光和前方墨绿色的树、小山丘重合在一起。粉紫色蝴蝶兰开得娇艳,斜插在瓶中和黑漆盘子码成一趟,一碟一盘,活色生香。一步一景,步步是景。木槿深吸了一口气,不禁感叹,尘世可有桃源,还不就在这眼前。就势席地而坐,把头靠着落地窗,看这窗外的美景。隐约中听得见古弦乐的弹奏,只有这样的时刻才能真正体会,岁月静好的情感。
夜幕低垂的时候孙天青打来电话,说会开完了,马上就回来。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奇怪,离开熟悉的环境,相依为命的感觉会瞬间增强。木槿的心里对他突然平添了几分亲昵的依赖。
放下电话,木槿光着脚飞奔进卧室,打开不大的行李箱翻出一件件衣服在身上比划。这儿太美了,你若不精心,会觉得是种怠慢。再没有什么华服能比旗袍更衬这景色,木槿小心翼翼托起行李箱里的旗袍,香云纱面料,市面上早已没有了这样的花色和质地,是林茵压箱底儿的宝贝,十几年的老莨。
香云纱像酒,越是经过岁月的沉淀,越是别有一番温润。林茵说这花色叫“沉香”,木槿见了,喜欢得要命,死缠烂打的让母亲给裁剪了,做了这件旗袍。如此珍贵之物,平日里是不敢随便穿的。
孙天青叩响房门的时候,木槿还在盘头发。急急忙忙的一手攥着头发,一手去给他开门。
“回来了——”她高兴的说。
孙天青站在门口出神的看着她,皎月般的面庞被随意散落的几缕黑发映得更加素净,眼里有股幽幽的含情脉脉的神情,他看得发痴,说:“这是第二次见你穿旗袍,真美——美得惊为天人——”
木槿付之一笑,挽上头发催他:“进来啊,关门了!”
他的目光落在地面,顿了下说:“不进了,走吧,去吃饭!饿坏了吧你!”
“那你等我一下。”木槿进去收拾利落,拿包跟他出去。
外面天已经全黑,头顶升起点点璀璨光亮。晚上天气转凉,室外的茶桌上人不多。这儿的空气特别好,有点儿江南水乡的味道。面前是一池湖水,乐曲从水面上传来的感觉十分奇妙。
木槿向来吃的不多,没想到孙天青吃的也少,只是随便碰了碰面前的小菜。一个劲儿的喝酒。“多吃点,本来想住圆山的,后来想你会喜欢这儿。”他不住的给她夹菜。
“嗯——”木槿点头,就凭这夜色,她想这次出游也是来对了。“这儿真美,住下了都不想走了。”这里的景色堪称精致,一切景语皆情语,这里的一亭一隅都精心雕琢。氤氲夜色,小路逶迤,翠竹门帘一样隔断去路。“山重水复疑无路”,穿行过去才知何为“柳暗花明又一村”。
孙天青点点头,也在欣赏这美景。他们之间的对话又陷入沉默,在B市的时候嘻闹惯了,这么正式的二人晚餐,彼此都有些不自然。
孙天青也显得有些拘谨,他挑起话头,“木槿你学戏多久了?”
“打记事儿时候起就会了。我妈从团里退下来的早,没事的时候就教我唱几句。后来又跟团里的师傅学了两年,我又喜欢这个又想学那个,没准谱。我妈说我嗓子不行,没那个天分。我玩心也胜,不专又不精,倒不如学点实际的。”木槿摆弄着花瓶里的花,忆起往事轻轻一笑。“光说我了,你呢,我也想听听你的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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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
“我?”他满脸不可思议,倒还算坦诚,“关于什么?”
“为什么出国?”
“因为喜欢流浪。”他答得干脆,淡然一笑。
他这个人,真真假假,虚实不定。木槿不信,也没深究。想了想,问出那个困惑已久的问题,“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执着的找那家饭店。”
孙天青深吸一口气,沉默着片刻之后,坦诚相待:“我女朋友喜欢那家店。那店以前是她家的,后来给卖了,我答应过她,给她买回来。”
她听见“女朋友”三个字,感觉很不自在。仓皇一笑,还佯装洒脱的说,“那你回来是要买那家店的,给她个惊喜对吧——”
“分手了。”孙天青口气轻快得像根本不值一提。
“分手了?!”木槿不禁叫得好大声。她尴尬至极,可话已经脱口,摆脱窘境的最好办法不是回避,而是继续下去,“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儿——”
孙天青缓缓,给自己倒了杯酒,边倒边说:“她是B市本地人。家里条件不错,后来他父亲做生意让人给栽了,出了事之后那店就卖给了别人,就是‘常青园’。他爸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没翻身,大四的时候把她嫁给一机关干部,就现在的公务员。”
“那你呢?你怎么办!她就没给你个交代?”木槿替他愤愤不平。
孙天青苦笑,“嗨,交代什么啊。谈婚论嫁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缘分未到!后来我就跟师哥出国做生意了,十年弹指一挥间——”他仰头把杯里的酒灌下去,喝下了少年青涩,也灭了爱恨情仇。
木槿看得出来,他轻描淡写的初恋,在他心里留下的烙印,绝对没有表现出来的不值一提这么简单。人生初次品尝爱情滋味,往往刻骨铭心。爱情是一杯烈酒,就算之后感情泛滥,对了水掺了假越来越淡,甚至对酒精免疫,初恋的沉醉也永远都会藏在心中,无人得见的深处。独一无二,无可取代。
陌生的环境,彼此都少了些包袱。她突然心动,拿起一只空杯子递给他,“来,我陪你喝一杯!”
“不行,小孩儿不能喝酒!”
“我满十八了都,就喝一点儿算是成人了!”她执拗的又把杯子向前伸了伸。
孙天青微抿着嘴看着她,点点头给她倒了个杯底儿,唏嘘到:“这么美的夜,应该讲一个美丽的故事——”
“就是!干杯!”木槿爽快的与他碰杯。
水边有人在用古筝弹奏老歌,一首接一首,木槿听得投入,跟着哼唱起来,“美酒加咖啡,我只要喝一杯。想起了过去,又喝了第二杯。明知道爱情像流水,管他去爱谁,我要美酒加咖啡,一杯再一杯——”
孙天青笑着,跟着拍手和,摘下花瓶里的一枝山茶别在她的发髻上。
星星般闪亮的眼睛对他眨了眨,淘气的继续唱:“我并没有醉,我只是心儿碎,开放的花蕊你怎么也流泪,如果你也是心儿碎,陪你喝一杯,我要美酒加咖啡,一杯再一杯。”
“这么老的歌你也会?”他颇为吃惊。
“我妈喜欢邓丽君,总听她唱。我不太喜欢这歌词,瞎唱着玩儿的。”
孙天青摇摇头,暗自叹道:“你是误入人间的天使,稚气未脱,唱不出风尘。”
……
19. 2修(3.7)
【7】
第二天他又如常忙了一整天,太阳落到半山腰才回来。蓝衣白裤一身休闲装扮,戴着黑框眼镜像个少年。
木槿见他回来,笑了起来:“原来你是近视眼啊!”
孙天青一脸奇怪表情,高度近视看不清似的凑近她问,“我为什么不能是近视?”
“哦,不是,不是那意思。我就是觉得你这么厉害的神人,怎么能是近视眼呢?”木槿边说边往后捎。
孙天青想起昨夜乐了,调侃她:“没想到,我孙某人在不食人间烟火的李小姐心里,评价这么高啊,我有多神?”他伸长脖子问她。
木槿瞥他一眼,昂扬顿挫大声回答:“特别神,神经病!”
孙天青“哈哈”大笑,伸手钳住她光滑的脖颈,坏笑着阴森森的问:“神经病什么样你知道吗?”
木槿拧过头张望他,吓得神色骤然紧张,心中生出万千个悔恨,自己到底哪根筋搭错了跟他来台湾。
孙天青嘴角轻轻一扬,拉开门,“走了,带你去九份看看。”为了今天陪木槿,昨夜通宵处理工作,眼睛干涩酸痛,根本戴不上隐形眼镜。
“你去休息休息吧,这么晚了你开了一天会挺累的。”一遭被蛇咬,哪还敢轻举妄动。木槿的脸被他吓得煞白,说话时脸上的肌肉紧绷着,整个一副羊入虎口前的表情。
“带你出来就是来玩儿的,我又分身乏术,把你交给别人我还不落忍。这白天算是瞎了,快走吧,九份就是晚上才有味道。”孙天青无视她的紧张,声音坦然优雅。
从台中开车到九份差不多两个小时,他一路充当导游为她讲解当地文化。开车的时候他告诉她,“告诉你我为什么戴眼镜!就是因为我太帅了眼睛会放电,把无辜的姑娘们电着了罪过!”木槿瞪他一眼也不敢再说什么,她相当相信,这可是个什么都做得出的人。
等他们坐在九份的小茶馆里,木槿体会出他刚才那番话的意思。烛台上煨着胎菊,廊外雨声叮当,雨水把一串串红灯笼映得更加剔透。九份的确是夜晚的美!
木槿倚着廊柱侧身坐着,听那淅沥雨声渐渐陷入沉默。恍然间,被斜雨溅湿的脸上,多了一道泪痕。
孙天青见了感叹,在她身后遥遥的念,“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木槿回头看他一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轻声说:“秦观的《春日》。这诗不好,不应景,应该是《秋思》中的,‘微雨池塘见,好风襟袖知。’才对。”
孙天青点头,把半个身子都留在亭外的木槿拉回来,“里面坐,小心感冒了。”
木槿看着他“扑哧”一下乐了,朗声笑说:“还真成酸秀才和大小姐了,对上诗了都!”
孙天青摇头,轻声纠正她,“多美——”
木槿扬起下巴,干干脆脆两个字,“做作!”说完起身,一溜烟儿跑出去,伸出胳膊感受这夜雨。
“木槿你刚才怎么了,想什么呢?”他拿来两杯茶,和她并排站着,望着远方。
这若隐若现的山光夜色,她恍惚,“这儿像家,我想家了。”
他喝了一口茶,脸上浮出一团暖意,“还真是个孩子——”
“我家在当地,我周日休息都不回家,恨不得寒暑假都留这儿继续祸害学校。”
“你们男生有几个顾家的,我恨不得周六周日都回家。”
“在外面锻炼几年就好了。你毕业是不得留B市啊?”
“我不知道,也许去我爸那儿。我离毕业还早呢,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恩!”他点点头,表示赞同。
“哎,你一定见过许多事业很出色的女人吧,她们平时是什么样的?”木槿目光充满渴望,等他解惑。
他皱着眉奇怪的打量她一眼,阴阳怪气的说:“想当女强人啊,你这性格不行——”
“别扯上我,说她们。”
“她们,不好说。”他一副不屑一顾的口吻。“但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
“现实!”
“废话,不现实一点还不都饿死了。”虽然不喜欢社交,害怕变得世故。可害怕现实也得现实,人活着太多事由不得自己,有什么办法!
他皱起眉头问她:“你是不是也觉得职业女性才是至高理想?”
木槿摇头,“谁不愿意当白雪公主啊,可白雪公主全世界就那么一个!”
又继续说:“我其实心里害怕那些,还怕人情世故,怕勾心斗角,怕我不犯人人来犯我,怕发现自己慢慢在改变,怕世界改变,怕一觉醒来发现早已回不去。害怕变得麻木不仁,以牙还牙。我不想,可总会有人来逼你的,时间会逼你,社会会逼你,现实会逼你。我不想有一天早上醒来突然问自己,我哪儿去了,我活着是为了什么?可这一天早晚会来的——”
他穿透她的目光,一针见血:“你害怕看见伤害!”
恐怖的心悸和疼痛的战栗从心底袭来,她慌张的说:“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我从小就有,很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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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从有记忆的时候就有。我不知道——”
“商场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利益之争的厮杀比肉搏更残酷,精神上的折磨才叫暗无天日。有些人天生是个赌徒,自认贱命一条,输赢比生死更重要,死不足惜。可你不一样,你太善良了,不忍看到人与人之间的伤害。这也就是我说你,为什么不适合做职业女性。女孩子学商,经商,总要多吃一点苦的。”
木槿沉默,也许是默认。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每天发生那么多事,为什么?就是因为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别去想那么多,自己问心无愧就行,我喜欢看你快快乐乐的样子。你知道悲伤和快乐都是会传染的。你多对别人笑笑,也许就不怕了。人是感情动物,需要沟通,小朋友!”孙天青能说什么,除了安慰这无辜的小小姑娘,只能给予她可笑的勇气。
木槿皱起眉头,“你好像总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他微笑,“你也一样!”
“我?为什么?”
“记得那天你说那个酒吧的名字吧。那家酒吧是我开的,名字也是我起的,被你一语说中!”孙天青无奈浅笑,心中自语,早晚要栽在这丫头手里。
木槿深吸了一口气,原本的猜测正对。看着有口难开的他,心中恻然。有些人浑浑噩噩过一生从不回头,也有人糊里糊涂的一辈子却很幸福。而那情种看似游戏人间,其实却撇不开一个“情”字。“情”字多简单,十一画,却一生也写不完。
“你还是忘不了她!”木槿不懂,感情这事,哪有放下和放不下,只是还会不会再一次提起。
孙天青摇摇头,闭上眼睛说:“为了回忆——!”舍得丢下爱情,舍不得丢掉回忆。想想那时候,真是唏嘘。年少冲动,酗酒、飙车、拿小刀在自己身上刻字。自虐,玩颓废,最后闹得差点跳楼轻生。如今再回想,记忆已经模糊,想不起什么细节了。只是当时的每一种感觉,随之回忆都变成每一种心跳的频率,这辈子是撇不去了。
木槿微眯起眼睛,自己的心居然随着他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她想伸手拍拍垂头的他,手却不听使唤的紧紧握成了拳头。
“那名字挺好听的。”木槿也不知该说点什么,没话找话。突然又想起那天说“俩艺术家”那话时孙天青诡异一笑说,那我看你和这的老板挺合适的。脸上腾起了一阵燥热。
孙天青抬起头,又是那熟悉的诡异一笑。他和她,想到同一件事上了。木槿抿起嘴,转头看向别处,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
20. 2修(3.8)
【8】
回B市后,孙天青随后就要回德国。在酒吧离别时木槿问他,“你可不可以留一个联系方式给我?”
他特别平静的说:“只要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自然就会出现。相信我。”
木槿愣在了那里,她无法想象孙天青的生活,他说不留那就一定不会留,他说离开就头也不回的走。他想来就来,说走就走,生命中不知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值得依靠。这样的一个人,木槿在心里问自己,我可以相信你吗?
孙天青胸有成竹的笑了,“你可以相信我——”
木槿深吸了一口气,凝视他的目光突然间失了焦。她被按了“失语”的按钮,说不出我相信你,也说不出难舍;说不出我心疼,也说不出谢谢。甚至连个“再见”都没说出口。只是不断调整自己越来越仓促的心跳和不顾一切的看他。其实也不是看,她的眼神早已愣在了他身上。她想要他多留一会儿。
“这个给你留个纪念。”孙天青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轻巧的启开了它。
她认得那经典的神秘蓝色,是知更鸟蛋的颜色。Tiffany的经典款,流线型切割,简约精致的手链样式并不奢华,看得出他是用心挑选的。
他知道木槿总是喜欢把这些结实的东西戴在身上。无论好不好看她都一直戴着,寻求一点安全的保护。就像管他要那几个数字的号码,她不会打来的,只是有了安全感和寄托。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牌子?”
“那天看你带这个牌子的项链。”他指了指她的脖颈。
木槿更诧异了,“豌豆大的项坠你怎么会知道是什么牌子的?”
他无奈的说:“妹妹,你不知道什么叫百度Google一下吗?”
温暖来袭之前,她突然有一种叹息:“你何必在意我身上的这些小事——”
“小事,过了心,就都是大事——”他托起她的手腕帮她戴上那条链子。
木槿一旦收了东西,不管好不好看都永远留着。就像高三毕业她和张一鸣、雅礼交换礼物时得到的那块手表,如今齿轮早已停止转动,她仍然视如珍爱,小心搜藏。她能说得上每一件礼物的来历,别人的每一个好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相信了的话语,不管是真是假都永远相信。就像谎言,也许你只能在他说出的那一刻相信,谎言就是谎言,可是木槿永远相信、记得。她不懂,那些就是伤害,那些都是要命的东西。
孙天青嘴角一翘,十分满意的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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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手扯着她的耳朵问:“知道为什么选绿色的吗?”手链上面的小颗沙弗莱石发出莹莹的绿光,这个颜色很挑人,没有气质和分量的人衬不起来那点点平和与高贵,不太适合年轻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一定喜欢蓝色或纯白,她的东西基本都是这两个色系。
木槿看着自己的手腕,摇摇头。
“因为有灵气,也因为有生机。我希望你快乐开朗,像绿色植物一样自由自在充满生机,明白吗?”
他是让自己活的更洒脱,更阳光明媚吗?木槿点点头,阳光下的她像花儿一样对他笑了。她笑起来真好看,美得无与伦比!
木槿看着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点头。她表达不出心中的意思,但她知道他能明白,因为她笑得多好看,心情豁然开朗,笑得多好看!
孙天青温柔的目光里都是她灿烂的笑容,他柔声说:“来,抱抱——”
她柔软的身体,他温暖的怀抱。木槿在夜里,不是没想过这个场景,只是,不允许自己多想罢了。他把她拥进怀中,在她耳畔轻声说:“照顾好自己——”
木槿的手紧紧收紧,攥住他后背的衬衫,就像攥住她呼之欲出的心思一样。她不断的在心里告诫自己,放纵一回,就这一回——
22. 2修(4.1)
第四章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春节刚过,木槿提早回到学校。家中往来的客人多,整日乱哄哄一团不得安宁。客人来了免不得提起李大小姐,木槿就要苦撑起一张笑脸陪着嘘寒问暖,付得起每一个虚情假意的笑容。她和爸妈商量,他们要忙于应酬还要照顾她,不如早点儿回学校,静心看书。爸妈虽然舍不得,可女儿志向高远只得放手“任鸟飞”。
门外响起一阵蛮横的敲门声。木槿心想,难道真会有人和我一样这么早回来?她喜笑颜开,跑去拉开门,照面却看见寝室老师和两位警察,赫然三张冷漠严肃的脸!
人总会有各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比如,怕见某一学科的老师;比如,怕见医生;比如,怕见警察……就算木槿遵纪守法,见到警察还是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害怕。
“刘老师好,有事?”她把门敞开的更大一些。
“她就是李木槿!”寝室老师指指她,淡淡的说。
“你认识这两个人吗?”其中一个警察不知跟哪儿变出两张照片,上前一步问她。
木槿见后,心里一惊,偷偷瞟了寝室老师一眼,她早已回避,目光冷淡望向别处。
“认识吗!”警察提高了嗓门追问。
突如其来的一切让她发懵,木槿迟缓的又看了看照片,两张被放大了的免冠照片。她记得那照片,那天她去教务处领回全班的照片,不明白这一代孩子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习惯,个个照相时都紧抿着嘴一脸木讷。张一鸣严肃到怒目而视,全班只有雅礼是笑的,微微一笑,透出那个年纪女孩少有的妩媚,薄薄的嘴唇抿着上翘成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五官精致,眼神温柔。
“认识吗!”警察不耐烦,提高了音量质问。
她小声回答:“认识——”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回来的,她思绪早回到九霄云外的高中去了。
警察强硬高亢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你最近一次是什么时间见到的他们?”
她避开了他们的目光,“我是和那个男生一起回的学校,最后一次见他是我到校的那天,一周以前。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但我还留着那天的车票。女生——”木槿迟疑了一下,她也想不起来最后一次见到雅礼是什么时候,期末考试前最后一次做广播节目?偶然相遇在某个考场?还是——“我不知道,我记不起来了!他们好像放假一起回的家,你们问问她的同学吧。”木槿皱紧了眉头。
“你确定吗?”他审视的目光扫遍木槿苍白又茫然的脸。
警察越这么逼问,她越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确定,我记不住了。想起来什么我再说行吗?”
“你保持手机开机,我们会随时联络你做笔录。张一鸣伤人后逃逸,现已经立案,如果张一鸣联系你,请你自觉向警方报案,不要瞒报、知情不报!”
“他伤人?”木槿身上一阵发凉,惊恐万分:“被伤的那个人呢,情况怎么样了?”
那个警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冷漠的说:“昏迷呢。”
还好,还好只是昏迷。她喘匀了气,在惊慌错乱中努力缕出了一点儿头绪。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张一鸣伤害了雅礼,然后他逃跑了,雅礼受伤昏迷躺在医院。那张一鸣不是变成了逃犯?他会不会坐牢?雅礼到底被他伤成什么样子?木槿感觉阵阵恐惧像冰冷海浪一样席卷她的全身,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她像一只困兽,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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恼怒急躁的在四方屋子里乱转。
整个下午和晚上都处在惴惴不安中,电话每响一次她心都是一抖,要缓缓神儿才有力气拿起话筒。木槿关掉了广播、电脑这些一切能发出声音的东西,十几平的寝室从没觉得它那么大,空旷得让人发冷发抖。
半夜,木槿梦到高中学校举行月考,她做梦永远多半是考试,梦到那久违的紧张但也简单的生活。然后手机突然“嗡嗡”的震了两下。她根本没睡沉,短信提示音轻而易举的把她惊醒了。
木槿有种预感,几乎知道是谁发来的。她战战兢兢的打开短信,心里一惊,果然是张一鸣!
她像背后有人窥视一般飞速看完,心惊肉跳吓出一手心的汗。短信内容更让人后脊梁发凉。
张一鸣说,木槿,我走了,你保重!这辈子我爱过你就不后悔!
这话什么意思,他要逃逸?还是要自杀?!没时间考虑什么监听、卫星定位之类的电视剧桥段,她迅速回拨过去,好半天终于通了,木槿声音颤抖,拖着哭腔问:“张一鸣,张一鸣是你吗?你到底在哪儿啊?你怎么了,啊?你做了什么,你说句话啊!”木槿说着说着就哭了,因为害怕,因为不想他出事,也因为不知所措。他伤人了!被伤的却是自己的另一个同学。木槿只想他们能恢复如常,一切和好如初,还原成最初的样子。纪雅礼还可以继续的对自己颐指气使,张一鸣可以继续成功的一边烦着自己一边粘着自己。
“一鸣,你怎么样?你知道雅礼怎么样了吗?”她颤抖的声音,生怕隔墙有耳,低到不能再低。
并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只等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木槿闭上了眼,耳边的电话只剩一片忙音。
……
23. 2修(4.2)
【2】
见到张一鸣父亲的时候,他正在和纪雅礼的老师谈话。他看起来像一杆干枯的高粱,低垂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过。张一鸣小时候母亲得病过世,一直由爸爸带大,为了他当爹又当妈。父亲没什么文化只能做体力活,身体又不好。平时对张一鸣管教非常严厉,儿子是他全部的希望。
“张伯伯——”木槿一直站在远处,等老师走了之后过去与他打招呼。过年的时候他们还碰过面,木槿回镇上玩,他正在扎花灯卖,还送了她一个。灯笼被举过头顶,映红了她雪白剔透的小脸儿,木槿欣喜的念叨起那首古老的童谣,“正月里——正月正——正月十五闹花灯——”天空碧蓝如洗,把灯笼映得格外抢眼,像一株小小的火焰,照出每个人眼中闪烁的希望。他每年过年都在这里卖花灯,现在买这种东西玩儿的人越来越少,挣不了几个钱,也许让他坚持下来的的就是那种古老的祈福和希望。他站在袅袅炊烟的古屋前与木槿一唱一和,“福来喽——福来喽——”
这正是为什么每次回家,都一定要回镇上走一走。搬家那年她才刚刚上学,十几年过去,小镇如尘封的记忆,时间都不曾把古朴、氤氲的这里改变。冉冉初阳下周身洒满金黄,袅袅炊烟隔水遥望烟雨,逢源桥下几尾锦鲤摆尾摇曳,荡起莹莹碧水。河面燕成双,不似人间更胜桃源。回到这里,岁月永世静好。谁都不曾长大,谁都没有变老——
“李木槿我真看错你了!长得文文静静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做起事来这么狠毒!”他对她恨之入骨的眼神,恨不得活吞了她。
木槿不寒而栗,“您——您说什么?”
“自己做了对不起良心的事,还有脸问不明白?你害死了我儿子!他还年轻,他在读大学,我什么都没有,他是我唯一的希望!你杀了我没关系,但你不能害他啊,你断送了他的前程,你说你拿什么赔——”他声音悲怆,苍凉至极。“我一直为儿子交上你这样的朋友感到高兴,你却是蛇蝎心肠,你不喜欢他为什么不直接拒绝,要玩弄他!”
“我和他说的很清楚,我们只是同学关系!”木槿倒吸一口冷气,克制自己一定要镇静,他爸的脾气谁都知道,认死理还倔得要命。张一鸣对感情上的事那么绝对,估计是遗传了他。他认定的事,解释等同于越说越乱。
“你有脸说同学二字!你要不撺掇他,他怎么能害雅礼?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知道!一定因为是你!你不要因为你家里财大气粗就拿别人当玩物!他不是被你骗昏了头,怎么会去伤害雅礼!回学校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不等开学再走,那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原是你!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你毁了他前程,他没了学业出来就是个废人!我什么都没有,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张父来回推搡沉默的木槿,直到再一次成功的把保卫科的同志们吸引过来。“你先去上课吧——”
“不能让她走!她才是杀人凶手!”张父老虎钳子一样的手,狠狠钳住她的胳膊,木槿稍微一退,胳膊瞬间疼到麻木。她的嘴稍微张了张,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似乎听明白了一些内容,也就是说张一鸣和她提前回学校以后,雅礼去找过他。是不是张伯伯一直以为张一鸣也喜欢雅礼,见两人情投意合,然后,他就默许了这件事?而在金华的时候,自己邀张一鸣一起回学校,他一口答应,引来了雅礼的不快,才发生了这一切……
误会应该从那时候越陷越深的。
她陷入错愕之中,大脑思绪一片空白,心脏的某一处生生疼得她迈不动半步。他爸说的对,自己才是杀人凶手!她用手背撑着发胀的额头。为何自己事事小心谨慎,温驯避让,与人为善,换回来的却都是痛苦。想照顾好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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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每一个人,不希望他们受到伤害,结果带给他们的并不是快乐,而是深深的误解、恨意和无法挽回的伤害。
几天之后,木槿终于得到了点关于雅礼受伤的情况,她已经转入ICU,肾衰竭抢救中。木槿刚刚下课,广播站的站长来找她,要她帮雅礼代班。
人的大脑是很奇怪的,也不是什么时候都由着自己支配。当她听到雅礼的消息的时候,脑中竟然出现了零五年的那个夏天。三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踏上北去的列车,随着隆隆前行的车轮奔赴充满期待的新生活。清晨阳光下三张青春的笑脸。雅礼和张一鸣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明亮的色彩,年少青春独有的神采奕奕。张一鸣还有点婴儿肥,她们两个开他玩笑的时候,他时常语塞,然后腼腆羞涩的笑笑。那一路,欢声笑语引得旁人纷纷侧目。那一路,三人笑得放肆又开心。那一路,是唯一一次三个人在一起都十分开心的日子。也许他们各怀心事,可木槿是真的快乐。
之后这个画面就被她遗忘了,这么久再没想起来过。直到今天,她像个局外人一样静观那三张稚嫩的笑脸。笑容依旧饱满鲜活,只是那三个小人儿如今看起来那么年少。木槿失焦的眼神里,扎着马尾辫的雅礼巧笑嫣然,眼里依旧是那种早熟的沉稳。雅礼!木槿轻声唤她。纪雅礼不回答,只是对着她微笑着不断摆手。
“雅礼!雅礼!雅礼不要去!”她失声叫了出来,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喘着粗气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雅礼在她的眼前消失了,屋子里的陈设又慢慢的回到她面前。
曾经认定自己问心无愧,认定张一鸣胡作非为,认定纪雅礼无理取闹。不懂纪雅礼为什么非要以折磨和纠缠她为代价捍卫自己的爱情。她错了!最清楚明白的人不是自己,是雅礼!自己确实是个危险人物,应该离开他们滚得远远的。
……
24. 修bug(4.3)
【3】
春寒料峭的北方,还留着残冬的沉沉暮气。冷风刺骨,一路灰色的枝桠,阴郁晦涩。野蛮的冷风直往脖颈里钻,木槿被风吹得额头发紧,隐隐作痛。寝室窗户一冬天都森严戒备,屋内的暖意带着点点潮湿。快冻僵的身体缓过来之后才觉出,头更加剧烈的疼起来,脸和脖子也渐渐升温发烫。
她拿出所剩不多的力气爬到床铺上,一头栽倒。墙壁潮湿阴凉,她浑身酸痛疲惫,衣服也懒得脱,把自己连同寒意一起卷进被里。脑神经随着心脏的频率一下一下的跳动,相伴而来的是每跳一下都要咬牙挺过的刺痛。
她们都去上课了,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木槿确定自己是生病了,饮水机里是没烧的冷水,退烧药也不知身在何处,唯一能做的只有趁着这会儿的安静赶快睡一觉。
正睡得昏沉的时候她们回来了,没人察觉出木槿的异样,房间里和平日一样一派欢声笑语,各种声音和嘈杂的脚步相继充斥她的耳朵。木槿翻了个身,把脸面向墙壁。窗外夕阳已快落尽,屋内光线阴暗不明,密封的窗户传进来的那一柱昏黄的光,像是悠长隧道的一个出口。
病得头昏脑胀快要死了的时候,手机响了。
手机在包里,还要起身。木槿没理它翻了个身继续睡,等它响够了自己挂掉。可它不依不饶的响着,铃声扰得人心烦意乱。
室友无奈,翻出手机报上电话,一个陌生号码。
木槿突然想起会不会是爸爸来了,是他异地的号码换了?她慌忙接起电话,对方的声音让她错愕。
今天是什么日子?她的人生像被搭了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场!
“喂?李木槿吗?我是孙天青!”
多少个寂寥的日子木槿都渴望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那个恐惧到骨缝都渗着寒凉的深夜,她多么需要他的声音。她孤独的时候,渴望的时候,抚摸着那条手链想象着他的改变,回忆着那些扣动心弦的画面。如今,此刻,那熟悉温软的声音又在她耳边轻轻盘旋。
“您好,有事吗?”
“你好——”他故意拖长声音,一本正经的玩世不恭。许是嫌弃木槿客气到见外。
“有事吗?”木槿虚弱的问。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
这问题多像小男生的故作姿态,她笑了,“可以啊,我随时恭候。你有什么事?”
他好像特别高兴,兴致盎然的说:“下课了吧,来酒吧,我有好东西给你!”
木槿不敢相信,提高声音问他:“你回来了?”
“是啊,给你半个小时梳洗打扮够了吧。赶紧着啊,过这村儿没这店儿了。”
“改天吧——”她故意施施然的说。
“有事儿?”
“嗯,有,还有点事儿——”木槿一心虚说话就犹豫。
“你是不是病了!说话怎么这动静?”
孙天青突然这么一问,吓得她没把手机扔地下,强作镇定,“没!我好着呢!我看书呢,真的!”
他也没多问,只说了句,“那行!”便把电话挂了。
木槿长舒了口气。把头蒙进被子里想继续睡,却发现自己头脑异常清醒,根本不困了,连翻几个身也睡不着。急速的心跳,连带着浑身上下一会冷一会热的冒汗。
没一会儿孙天青又打来电话,简洁明了:“我在你寝室楼下呢。”
木槿有一种遇见混世魔王浑天黑地的感觉,闭着眼睛哼出一声:“恩——”
“我上去还是你下来?”
孙天青绝对是个说一不二说到做到的人,木槿挣扎着起床,无奈一声,“等我——”
一起身直觉得头要裂开一样疼,眼前的东西一个变两个,全是重影的。她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棉花一样站到他面前。本想开句玩笑,嘲笑他像小男生一样玩“执着”。四目相对,她心中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炸开了!
木槿眼里噙满泪水,她方明了,人的记忆没有多精准!你不会知道,见面时怦然心动的心有多焦灼;也记不清,相望无语时眼眶生出的泪有多炙热。只有他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他的气息、他的神态、他的目光、他的微笑,他的一切汇聚到一起,全部回来的时候,才明白回忆只是凑足一篇作文的几个句子而已。它会无辜的屏蔽掉,你的心思和他的味道。
记忆都不奏效,只见了面才懂得,那是真的想!她微笑着,任凭眼角的泪珠滑落。
“傻丫头——”他揉揉她的头发。木槿撅起嘴,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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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过去,不好意思让他看见。
他脱下了风衣罩在她身上,把她塞进车里:“上车!”
烟草混合柑橘的气息让她鼻子通气不少,这么熟悉的味道好像他从来没离开。以为他要去酒吧,一路风驰电掣,开出校门,也开过了酒吧。木槿觉出不对劲儿,急声问:“你要去哪儿啊!”
他看木槿一眼,满脸漠然的说:“拐你去卖!”
木槿烧得昏昏沉沉,体力不支。她瞥他一眼,闭上了因头疼发热而不住流泪的眼睛。心说,卖就卖吧。
车在校附属医院平稳的停下来,“木槿醒醒了。嘿!天亮了嘿!”孙天青皱着眉头看烧得满脸通红,鼻子“呼扇呼扇”直吸气的她。
她瞥了一眼车窗外,“我都说了,我没病。”继续闭着眼一动不动。
“去量个体温。”他摸了把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不量,没事儿量体温干嘛。”
“这丫头怎么这么倔呢,不去是不是?行,坐稳了别瞎叫啊!”孙天青下车,一把把她抱出来。木槿轻飘飘的,一点重量都没有。
“哎,哎,哎!你干什么啊,放我下来!”木槿吓得大声嚷嚷。
“去还是不去?”
“去,去,去,你让我下来我肯定去!”
“要敢说你没发烧,我拿生理盐水当二锅头喝!”他小心翼翼的把她放下,愤愤不平的说。
他还是这副脾气。木槿被逗乐了,小声嘀咕:“你怎么不拿二锅头当生理盐水呢!”
“成,只要没事儿,你说怎么喝就怎么喝!看看你脸烧得跟红富士似的,少说也得三十八度以上。”
孙天青陪她在门诊量了个体温,三十九度多。倒把木槿自己吓得慌了神儿,惊悚的眼神求助孙天青。下午只是觉得有点难受,真没感觉出烧得这么严重,她平常体温就比别人稍低,从小到大,发烧从来没超过三十八度。
他也吓着了,眨眨眼硬装镇定,“没,没事儿,有大夫呢——”木槿看着他,心里陡然升起一阵委屈,灼热的眼泪顺着眼眶“吧嗒吧嗒”滴落下来。他也没拦着,由着她哭。由着她鼻涕眼泪的都蹭在自己身上。他摸着木槿的头,柔声安慰着:“没事儿——别害怕——没事儿——”
25. 2修(4.4)
【4】
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一滴滴注入,木槿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门诊根本没床位,他们坐在走廊一排冰凉的硬座椅上,孙天青坐在木槿身旁让她靠着。
“冷不冷?”他轻声关心,把风衣又给她拢了拢,伸出胳膊搂住她的肩。
木槿摇摇头,低头瞥见孙天青深蓝色的Bueberry风衣被她的鼻涕眼泪蹭得一片斑驳,明晃晃的招摇刺眼,“你衣服挺贵的,我回去给你洗干净。”
“没你眼泪儿值钱!”
木槿的手紧紧攥着他的风衣袖口叹了口气,声音轻得跟小猫似的。
孙天青还是听得见,一下下摩挲着她的肩膀,恍惚说:“木槿,你和两年前不一样了——”
木槿听了,心里应着,真快啊,两年了——!心里一酸,眼角又滚下一颗泪珠。上次见他是两年前的事了,时光看似在两人之间呼啸而过,实则时光在彼此心底都镌刻了难以抹去的痕迹。
“木槿,如果我,我早一点,今天你就不会承受这些。”他语气里透着深深的感伤和自责。
木槿听了,心中凄惘。是啊,木槿也问过自己,如果,如果当初自己放纵一点,或者说勇敢一点,现在会不会不一样?这两年,她的耳畔总会一不留神的响起孙天青的那句,“你太小了,不然一定要把你娶回家!”如果她坚持,现在会不会活得自由、阳光、肆无忌惮。回忆是不是永远都是年轻的甜蜜和完美无憾。不会发生这之后一连串,让人噩梦连连,失控到无法挽回的局面……
算了,她又开始在心里笑自己。放纵?这个词离自己实在太远了。
其实木槿不知道,在台湾那夜她喝得人事不知,他抱她回房间,自己在他臂弯里喃喃的说:“孙天青,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孙天青听了一笑,那笑容温暖得把十几年的冰冷孤寂都融化掉了。孙天青把她轻轻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凝视着她的目光呵护至极,半晌,他悄声自语,“你太小了,不然我一定要把你娶回家——!”
这些木槿当然都不知道,可孙天青这辈子再也忘不了那晚,那一晚他彻底缴了械,又一次体会到怦然心动,体会到宠爱一个人的甜蜜。
他收回神儿,伸手沾掉她脸颊上的眼泪,“我都知道了。”
木槿看着对面白花花的墙壁,傻愣着喃喃自语:“他们都以为是张一鸣害了雅礼,其实是我,我才是凶手,我害了他们两个!”
“胡说!”他呵斥。
木槿摇头,“我是坏人,我恨我自己——”
“胡说——”他低头看她,拿她无可奈何的一声轻叹。
“你说什么也没用,事实就摆在眼前!事实就是这样!”木槿觉得自己说什么他全然没往心里去,情绪一下激动起来。
“听我跟你说啊——”他安抚她。“人这一辈子,总能莫名其妙的让你摊上点儿束手无策的事儿。本来关系不大,也得让你心里坠了块石头似的难受。感情这事儿,不是求来的,也不是逼来,要靠缘分,心灵相通懂吗?勉强不来!是他不成熟,缺乏理智做出冲动的事。保护不了别人,还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他挺冤的。”
“冤什么冤!我看你够倒霉的,怎么遇见个这么缺心眼儿的同学。这样的什么学校毕业也白扯,处理问题太不理智,我怀疑那小子情商过低,让他受受教训也好。要不进社会也得给组织添麻烦。”
木槿听着,孙天青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张一鸣有时候的确是个胡搅蛮缠的角色。也许正是他们素不相识,更加冷静理智,所以不像自己永远过不了感情愧疚这道关。
两瓶点滴下去已是半夜,木槿烧得昏沉,双唇干裂,一张嘴嗓子撕裂般的疼,说话都困难。他为了让木槿节省一点体力,把她搂在怀里,除了询问病况,很少与她说话。只是护士来给木槿拔针的时候,他离开了一小会儿。
木槿想起来得给寝室打个电话,怕笑笑急疯了,那傻孩子再干出点儿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来。可想起电话落在寝室了。她叫住走出几步的孙天青,“电话借我一下,我给同学打个电话。”
“喂?”笑笑迟疑的接起电话,“孙总您好!”
“我是木槿!”
“木!槿?你怎么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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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孙天青的电话,你在哪儿呢?”笑笑大吃一惊,想问的太多。
“我手机没电了,我在医院。我发烧了。”
“哦——好——!”木槿没见她那一脸鬼笑。笑笑声音拖得老长,拐出个山路十八弯。一副心知肚明,洞悉一切的姿态。
“啊?什么?”木槿不越雷区半步,义正言辞,“我今天可能不回去了,你帮我跟寝室老师打声招呼。假条回来补。”
“好,好,好,千万别回来了,这儿啥事儿都没有,天下太平!一切交给我,放心!”笑笑整个一媒婆,闻见腥儿就心花怒放,临了还不忘补充,“木槿,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机会都是给懂得把握的人准备的,同志!”
孙天青急匆匆的回来了,打断她们的通话,“我给你办了住院手续,你在这先住几天!”
“我不住院!”木槿异常果断的提出要求。
“怎么,害怕啊?”
“不是,洗脸什么的不方便。”住在医院不方便,洗漱都成问题,更别说每天要洗头换衣。想想自己蓬头垢面的被人看,心里先打怵,太恐怖了。
他认真的思考了一下,“那住酒店,每天过来打针。学校宿舍条件不好,你住在那儿我不放心。”
“我想去看电影,你带我去看电影吧,看完就回来住院!”木槿不知自己搭错哪根神经,突然撒娇耍赖起来。
“你发烧呢——”他为难的说。
木槿抽了抽鼻子委屈的看着他。
“不行!”
木槿眉头一皱,撅嘴看他。
孙天青心软了,“好了,好了,咱走。反正回来发烧,打针吃药的是你!到时候自己遭罪别回来哭啊——”他把她包得严严实实的,不断的问:“你确定你没事儿?”
木槿闭眼摇头。
“咱还是别去了,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木槿还是闭着眼摇头。
他不问了,专注开车。把车里的空调开到很暖,孙天青把车开得缓慢平稳,木槿体力不支,没一会儿就坐在这舒适的摇篮里昏昏欲睡,被他在环路上一圈圈的绕来绕去毫不知情。
26. 2修(4.5)
【5】
等木槿醒过来,她已经躺在了学校的附属医院里。室内阳光充足,能看得见金沙似的浮尘在空气中飞舞。日光下一个挺拔结实的背影,白衬衫,西装裤。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微低着头专注的看着一本书。金沙在这俊雅清秀的男人身旁旋转舞动,越发显得他安静而专注。
木槿印象中他大多穿黑色的衣服,今天这样的打扮很少见,清清爽爽却另有一番内敛沉静的味道。
感觉出有人在看他,孙天青回过头。发现木槿醒了,慢悠悠的笑起来,轻声问:“看什么呢?”
“华尔兹——”许久没说话,嗓音暗哑干涩。
“好看吗?”孙天青柔和的目光里饱含着喜爱。也许是白衬衫太过平淡的缘故,木槿感觉这一夜他又长了几岁。
木槿微笑着点点头。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挪了挪身子凑近了逗她:“昨晚儿的电影怎么样,好看吗?”
木槿眨眨眼,回忆断片儿。想是这里有什么阴谋,撇撇嘴转过身不搭理他。
孙天青满眼笑意,心满意足的低下头继续看书。
过了一会儿木槿憋不住了,好奇的问:“你在看什么?”
“那天送你的时候,脑袋里突然蹦出那句,‘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刚你睡着的时候我出去走走,医院旁边的小书店也没什么正经东西。就看见这本书。”他合上书递给她看,是一本《诗经》。
“舜华——”她轻轻念,舜华是芙蓉,也是木槿。
他点头,“你这名儿是出自这儿吗?”他伸出手指点点封皮。
“不是。”木槿表示遗憾的摇摇头,“我爸以前在韩国工作,我妈出国演出认识了我爸。后来他们回国,有了我,就给我取名‘木槿’。因为木槿是韩国的国花。我那时总不服气,说我一中国人为什么要找个韩国的国花起名字。大了才知道,他们是为了纪念相遇在一起。”
“没什么能比孩子更好的纪念爱情了——”他轻声感叹。
“后来我妈告诉我,木槿的花语是温柔的坚持。我才觉得好一点,不觉得那么亏了。现在听你说起这个出处,突然觉得这名字还挺有内涵的。就说嘛,咱泱泱大国,五千年文化,随便一句诗词不比他们厚重。”
“其实这花语的后一半更好,叫永恒的美丽——”孙天青“啪”的一声合上书,认真看着她。直视于她的烁烁目光,让木槿躲闪不及。
木槿听完,脸刷的一下红到脖子根,不是不知道,是故意隐藏了没说。哪有那么夸自己的,想不到他知道的还真多。木槿的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下,连忙转换话题:“你怎么还在这儿,不用上班啊。”这人应该有“任意门”,刚刚人间蒸发,下一秒就能出现在你眼前。在他眼里,是不是没有路程、时间、工作这些障碍?
“因为你在这儿。”
他平静至极,木槿反倒坐不住了。她当然记得台湾之别时他说的那句话,“需要我的时候我自然会出现。”
如今,他真的来了。她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说不出一句话。
好像他今天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备而来,杀她个措手不及。除了让她语塞就剩窘迫。其实她知道,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处是甜的,而且温暖得就要化了。
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胶皮糖,抻来扯去才有劲儿,才味儿。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向前迈一步,然后害怕看见对方的反应又缩了回去,就这样心中泛起了波澜。爱情还不就是这样,小火慢炖,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就在那一步之遥处暗自惆怅,暧昧徘徊。此间习得怦怦心动,尝到爱恨痴嗔。水中望月,想得不可得,朦胧中明白缠绵悱恻。爱,总要经历这些,盼望、等待,从含蓄到坦荡。一层窗户纸轻而易举被捅破了,不会有猜忌间来得心动和刻骨铭心。太过容易得到的,往往不会被人珍惜。
“你这丫头也真够命大的,烧得神魂颠倒的也不怕烧出毛病来,真不知道爱护自个儿。还行,没烧傻!以后生病不能这么硬挺着,知道吗,都能挺过去还要医院干嘛呀。我也算救死扶伤,实行人道主义援助。想想怎么谢我!”
木槿还伴着低烧,支撑着说会一儿话就像被耗尽了电量的电池,没了精神。她闭着眼说,“那天,要不我同学也准备送我来着,你就算个劫道的——”
木槿说完之后,他也不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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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无声无息的,静得像没人。她以为他走了,睁开眼。把她吓得一惊,孙天青俯看她,脸近得简直要贴上了,他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保持着这个高难度动作等她睁眼。
看见木槿瞪大双眼和他对视,坏笑了一下,坐到她床边凑近了悄声问,“你是有财,还是有色——”
近乎耳语的声音,暖风一样刮过耳根,木槿浑身过电似的一抖,赶忙把被子向上拉了拉,紧紧攥着被边儿。羞涩又戒备的看着他。
孙天青得意的一笑,站直了说,“我已代表校方通知你的父母,他们正在来到路上。”
木槿急了埋怨他:“你没事儿添什么乱啊!”
他恍惚了一下,眨眨眼,沉下声音哄她:“省得惦记——”
孙天青说完,不自然的轻轻咳了一声,指着床头垂下的白色电铃,“那个,你这儿有专门护士二十四小时陪护,有事按头顶上那电铃,甭跟她们客气。你刚清醒,起身下地都小心着点儿,小心起急了头晕,别摔了。这我电话,有事儿给我打电话。护士站可以打。”他拿出钢笔飞速的在本上写下一串号码。撕下来塞进她手里。思路有条不紊,语速却快得让她有点应接不暇。他甚至细心到知道她手机没带,一定记不得自己的电话。
他微笑着又看了看她,才转身去拿外衣:“我还有事,得走。对了!你喜欢泰迪熊是吧,给,大的给闺女了,小的这个给你。”他把咖啡色的小熊安放在枕边,穿上风衣,临走时指指桌角的书说,“给你留着,没事儿解解闷儿。”
她坐起身,追问:“妞妞怎么样了?”
“没大事了。比你懂事多了,谁像你这么大了还得病。跟病猫似的!”
看着他大步流星的离开,心想,你才有病呢,多大不得病啊!
病房恢复了寂静,日光也渐渐暗了下来,窗棂被夕阳染出一抹橙黄。木槿抚摸着枕边的小熊,忽然想起德国是它的故乡。小熊温润的眼睛永远直视着前方,不急不恼,给人一种暖融融的感觉。它那憨厚的样子,好像在认真听的他们的对话,也好像认真思考着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看它那么专注努力,木槿不由得想问问它,那到底是什么神秘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