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解梦恶霸[全息]》
1. 逃命
深冬的暗夜里,这艘邮轮是唯一的光源,像掉落的月亮,无声裹挟于漆黑的海水里。
邮轮内则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二楼大厅暖气开得很足,单穿一条丝绸细带裙也并不会冷。夸张的谈笑声和激烈的管弦乐合奏,谱出一曲热闹又诡异的圣诞颂歌。
元檀溪慵懒地倚在钢琴旁,手指轻敲着节奏。
一曲终了,她饮尽杯子里的酒,双颊登时升起可爱的酡红。
似乎是有些醉了,她将酒杯扔给正对自己抛媚眼的酒保,俏皮地眨眨眼,脚步似乱非乱,像只小泥鳅三两下钻进人群,转眼便不见了。
然而几乎是下一刻,一阵惊呼响起——
三个身着斗篷、戴着兜帽的“无脸人”,粗鲁地拨开人群,四处寻找着什么。
与此同时,远处大厅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来,一抹亮眼的丁香紫从中一闪而过。
*
门关上的瞬间,元檀溪脸上的迷蒙便消失不见。她干脆利落地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没命似的往走廊尽头奔去。
原因无它,她正在被追杀。
但当她终于跑到尽头时,却见原本应是上下楼梯的地方,竟没有路,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小吸烟室。
透明玻璃门后,有个穿着格纹马甲的男人面朝窗户,正在抽烟。
元檀溪暗骂了几句,推门进入,又默默祈祷着,希望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有藏身之所。
《TheParallelDream(平行梦境)》的动画和沉浸式体验的确出色,是毫无争议的行业顶尖水平。
但是这种炫技能否不要出现在玩家逃脱失败被抓住的时候?
这已经是她今晚第五次重开这个章节。
前四次,她被迫经历了跳海、枪击、匕首割喉、断腿倒吊放血等多种死法后,终于在第五次,探听到了魔法师boss的秘密。
【心脏就在船上的密室里,请尽快拿到并于上岸后交给头戴大蒜、喜欢朋克的吸血鬼猎人尼莫,任务完成倒计时72h】——系统是这样显示的。
头戴大蒜?喜欢朋克?这是什么抽象设定?
她一疑惑,脑袋撞上桌脚,喜提boss小弟三对一追杀。
要是这回被抓住,还不知道又有什么新的死法。
泻药,人生已经很苦了。一次死亡是刺激体验,多几次就是抖m了。
默默在系统自带的备忘录里加上一条【被抓体感过强】,元檀溪觉得自己这个小白鼠当得不能更尽职尽责了。
她原本是个在英国的全日制在读博士生,上个月毕业答辩刚通过。尽管理论上已经博士毕业,但证书要等到明年夏天毕业典礼时才能拿到。
鉴于她暂时不想呆在学术界,所以也没有找博后或者是讲师的工作。干脆回国休息一段时间,算作自己活了二十五年晚来的GapYear。
回国第二天,许久不见的游戏公司老板兼发小兼闺蜜罗芙约她出来吃饭,顺便送了她一个大礼——《TheParallelDream》的独家内测名额。
这个游戏是罗芙从高中就开始构思的心血,终于在七年后推出。回归原始解密初心的同时,又添加了时下流行的微恐和女本位恋爱元素。
主线是解谜类的密室逃脱,同时会有NPC男主来攻略女主。此外,这个游戏还有另一个大卖点——“职业自定义”。
游戏没有可选职业,系统会根据玩家自定义的技能来创造专属职业,并在玩家通关时,以奖励形式不断强化此职业技能。
简言之,自定义金手指。
“帮助大家实现工作自由。”罗芙很满意这个创新点:“要是公测效果好,说不定以后大学《就业指导课》都能迁移到我司游戏里。”
元檀溪表示赞同:“听起来不错,学生的钱好赚啊!”
作为绣湖(Rustylake)系列解密游戏[1]的狂热粉丝,又刚好是无业游民的元檀溪自然不会拒绝这个邀请。
于是在她在人生关键的第二十五个年头,决定做一个全职游戏体验家。
第二天游戏仓便快递到家里,她躺进游戏仓,正式进入游戏。
开局她在这艘邮轮的一间装修豪华的客房里醒来,被系统简单地科普了下世界观。
【天地混沌,本无分界。这是一个人鬼神共存的异能世界,你的目标是于无序中创造,在死局里重生。活下来,逃出去……】
这样一段似是而非的中二发言之后,系统终于开始传达一些有营养的内容——
【创造你的职业(注:后续仅有一次修改机会,前职业累积的经验有可能清零,请玩家慎重建档)】
经过足足三秒的深思熟虑之后,元檀溪输入了“心理医治疗师”。虽然自己走的是认知神经方向,但咨询和临床治疗的课程她也学过一些,不用白不用。
主要是,给鬼神看病听起来很酷!
设想一下催眠一只吸血鬼,让他觉得自己是一辆拖拉机,每天中午十二点最晒的时候去阳光底下开工,宵夜要吃最喜欢的蒜香小龙虾,配上一杯圣水玛格丽特[2]。
不管遇到什么品种的敌人,拥有这种技能的她一定所向披靡。
这么想着,系统已经完成自动玩家思想读取,建档完毕。
【恭喜你!作为初级心理治疗师,编号:TX2736282,加入世界。】
【你是医学院研三的就读心理咨询与治疗专业的学生。在即将毕业的最后一年里,跟随导师参加在这艘邮轮上举办的学术会议。然而,你的导师突然失踪了。你在寻找导师的同时,无意间发现了会议赞助方的秘密,被抓住后关在这间屋子里。】
元檀溪感叹:不寻找导师是不是就没那么多事了?
【请接收第一个任务,逃出这间屋子。任务完成后系统会自动发布下一个任务。】
眼前一阵火花闪烁,元檀溪感受到了什么东西出现在自己储物空间的背包里。
她闭上眼想着打开背包,下一秒睁眼时,手里便多了一个墨绿色巴掌大的小本本——她的心理治疗师证。
她稍稍翻看了一下,这个证件居然做得还挺正规。
金色的倒计时漂浮在空中,无声地催促着她。将证书收好,元檀溪开始仔细观察这间屋子。
一开始的解谜还是很简单的。她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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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化妆镜照映出身后墙上的挂画形状,得到了四位数字,解开了房间的密码锁。
这是一个套间,她从卧室里进入了客厅。
客厅里的开放式厨房的岛台旁,漂浮着很多穿戴黑色斗篷、戴着兜帽看不清脸的人[3]。他们围绕着一个半人高的巨大陶瓷罐子,罐子里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正在训话。
元檀溪躲在暗处,将他们的谈话听了个大概。
头发花白的男人就是这个赞助方,他假借赞助开学术会议将世界各地的心理学家骗到这艘邮轮上,为的是要牺牲这些人完成一个仪式,才能让他的挚爱复活。
而元檀溪所要做的,就是阻止他拿一整船的人祭天——标准的救世主剧本。
就这些,还是她被抓住四次之后拼凑起来的信息。而第五次,她虽然还是因为撞到桌角被发现了,但也成功夺门而出,混入酒局的人群里。
*
而现在——
莹白脚趾落在墨蓝色地毯上发出微不可察的声响,寂静中,吸烟室的门被大力推开。
“这位先生,抽烟的话要把窗户打开。”
清亮的嗓音自身后响起,男人刚闻声回头,却见一抹丁香紫跟树上飘落的花瓣儿似的,已然落至自己眼下。
这片紫色花瓣——一头栗色长卷发的女生抬头飞快地对他笑了一下。
下一刻,这个笑容灿烂女人却二话不说地抢过他手里的半根烟,一掌推开落地窗,扔出去,动作一气呵成。
接着拉起他的左手放在她的后腰上,右手举过她头顶,最后扯着他的领带往前一拽——
男人一个踉跄,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以十分标准的姿势(被迫)壁咚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元檀溪默念着抱歉,心里的小人双手合十、九十度弯腰鞠躬道歉。
表面上的动作却干脆利落。
男人似乎还处于震惊状态,忘记反抗,也没有得寸进尺。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任由她摆布。
飞快地摆好姿势后,元檀溪谨慎地检查了一遍,确认自己自上而下甚至连裙摆也能够完美被男人挡住。
她这才得空抬头,对上男人呆滞的表情,再次露出个抱歉的假笑。
马甲男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听见门被大力推开的声响。他正欲转头,脸颊突然贴上来一个温暖柔软的手掌——
元檀溪一巴掌捧住他的脸,制止了他的动作。
她的笑容消失早已消失,睁大了小熊一般圆溜溜的眼睛严肃认真地瞪着男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轻微地摇了摇头。
男人没再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估摸着追兵也该走了。元檀溪无声动了动嘴示意:看看,人走了没?
马甲男转过头瞧了瞧,又转回来轻轻点了点头。
元檀溪霎时松了口气,手从对方被抓乱的衣领上滑下来。
“谢谢你的出手相助。不好意思哈,刚才属实是情急之下——唔!”
她话还没说完,方才放在腰上的手像是活过来似的,顺着脊柱往上滑到她的后脑勺,十分用力地一下子把她按进怀里。
元檀溪:???
2. 心脏
本科在医院心理与精神科住院部实习的时候,最重要的、也是第一天就学习的便是逃脱——被病人控制住了身体该如何脱身。
当时的她还是很惜命的,足足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来反复练习。
因此被钳制的瞬间,肌肉记忆几乎是立刻被唤起。元檀溪刚要扭身发力,却听男人愠怒的声音自耳边炸开。
“你们是谁,这么没礼貌盯着别人!是要我找保安过来?”
男人比她高约莫一个半头,她的脸被男人按在胸口。即使隔着衬衫和马甲,元檀溪仍旧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说话时剧烈的胸腔震动,好像真的因为被打扰了好事而气急败坏。
“抱歉先生。我们正在找一个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或许你见过?”
熟悉的没有声调的声音,正是那几个无脸男的头头。
“这里就我和我的女伴[1]。怎么,你们赖着不走,难不成觉得我们有义务给你搜查一遍?”
男人将她搂得更紧,声音不疾不徐,却充满了毋庸置疑的压迫。奇妙的安全感涌了上来,元檀溪停止了挣扎。
斗篷无脸男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双方僵持了许久。元檀溪看不到,只能安静地埋在男人胸口做一只小鸵鸟。
过了好一会儿,头顶传来声音:“他们走了。”
环抱住她的桎梏消失,元檀溪像是触电似的立刻后退一步与男人拉开距离。
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她揉着脖子道谢。捡起被自己踢到一边的高跟鞋,刚想从这个尴尬场景遛走,却被一只手扯住了左手腕子。
男人一把将她拉了回去,动作轻柔却又迅速地低头在她手背上轻触了一下。
元檀溪下意识躲到男人背后,警惕地望向门口:“他们又回来了?”
马甲男放开她的手,看着她被捂得浅浅发红的双颊,面不改色道:“没有,这是我的回礼。”
元檀溪:“……”
“诶,别动手打人。礼尚往来,你刚才强制我壁咚的时候可是粗鲁得很!你看,我的手腕都红了。”
他说着,还真就委委屈屈地立刻解开扣子给她展示,活像别人多舔了他一口糖都较真儿得很的小屁孩。
元檀溪瞥了一眼,男人结实的手腕上竟真的有半圈淡淡的红色勒痕。
尽管理亏,她却没有多少愧疚的心思。相反,方才对对方的好感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亏自己还觉得他是个好人呢!这人看着挺干净阳光的,没想到居然也是个好.色.胚子。
这时候,系统突然弹出来:【偶遇NPC,你选择“迎合他”or“拒绝他”】
元檀溪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拒绝他—你对NPC表达了感谢,并再三嘱咐他今晚的事情不要声张,就当没见过你。你与他礼貌道别,心里想着二人最好不要再见。】
金色的文字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男人点点头,取下一旁挂钩上的西装外套,十分自然地去开门:“放心,我嘴严。我叫施毅鸣,明天有空一起吃个晚饭吗?”
元檀溪:?
不是?我选择的不是拒绝吗?怎么还能无效拒绝呢?
元檀溪假笑一秒:“我没有跟陌生人一起吃饭的习惯。”
谁知施毅鸣脚步顿住,眉头一皱,十分痛心地惊诧道:“我们怎么能算陌生人呢,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元檀溪:?
不是,这又是哪一出?你我还有一段前缘吗?
“前天的讲座,在A剧场,下午二点开始的那场,第一个就是我的演讲,内容是《表情不会说谎——从微表情识别罪犯心理,跨物种的实证研究》。人来得可多,场子都坐满了,但我还是记得你。你坐在第一排,听得很是入迷。”
“……”
元檀溪一时语塞,要怎么告诉这位自恋哥她其实并没有真的听了任何一场讲座,因为在游戏开局时她就已经是被关着的状态了。
以及,就算听了,会议这么多演讲者,大概率也是记不住的。而坐在第一排,应该是“她”去太晚,后排根本就没有任何位置可以坐。
“啊——”元檀溪拉长了音调,努力给自己找借口:“应该是?哈哈我脸盲,认人不太行。”
谁都没有注意到,元檀溪方才打开的窗户外面,一只手在黑暗里潜伏已久[2]。
在两人松懈下来交谈的时候,这手五指做腿,悄无声息地从窗口爬了进来。趁二人不注意,一把扯住元檀溪的光裸的脚踝,猛地把她向外拽去。
*
被扯出落地窗的一瞬间,元檀溪想的是“居然又要体验一次跳海的死法”和“第六次要不就先不重开了,睡一觉再说”。
下坠的感觉一如既往的真实,咸涩的海风钻进鼻腔刺激着眼眶,她的内心一如既往地绝望——深吸一口气,准备憋气,以防坠海时被海水呛到。可下落却突然停滞,上半身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她抬头,就见施毅鸣一手攀住吸烟室那扇外开落地窗的窗沿,另一只手死死地攥住自己的手腕。
对上元檀溪惊讶的目光,他扯了扯嘴角。
“这回,你可得好好记住我这张脸了。”
二人被挂在船舱外,周围并无一人救援。
呼救是不可能的,无脸斗篷男们应该还在寻找元檀溪。把他们叫来,还不如直接投海重开来得快。
而那只手还在做乱,不停地往下扯她。
元檀溪被扯得心里火气涌动,空着的左手紧握住高跟鞋尖锐的鞋跟,猛得一抬脚,狠狠地砸向那只独手。
一声闷响,就见那手滑落,扑通一声被海水吞噬。
下一刻,头顶传来评价:“啧啧,下手真狠。”
元檀溪笑眯眯地抬头,贴心问道:“我还有一只鞋,你也想来一下子?”
“多谢,不必了。”
施毅鸣也学着她露出个假笑。然而,那笑容很快扭曲,他咬紧牙,猛得呼出口气,拉着元檀溪的手又紧了紧。
“我快没力气了,支撑不了多久。你最好赶快找找有没有能落脚的地方,不然五分钟后,我俩就得在这儿殉情。”
元檀溪余光瞄到对方手上的青筋,以及勒得发红的手掌,知道他决不是在开玩笑。
忽略施毅鸣话里的调.情,她冷静下来。
一方面将身子紧贴住船壁,以此增大向上的摩擦力,减轻施毅鸣的压力;另一方面,小幅度地挪动身子去探查。
终于发现在她左下方大约四十厘米的距离,有一扇小窗户。
“旁边有扇窗户,我打算晃过去,试着用脚推开。你能不能拉紧我?”
“两分钟。我最多还能坚持两分钟。”
“足够了!”
有了对方的保证,元檀溪不再犹豫。她左脚借力登上船壁上凸起的钉子,右脚伸出去够那扇小窗。
“一分钟!”
施毅鸣呼喊声响起的瞬间,她的右脚没能勾住窗户。绷紧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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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次尝试。
“二十秒!”
左脚不慎滑落,她赶紧调整角度重新借力,终于,窗子被推开一条小缝,她再接再厉,右腿小腿肚子却突然抽筋。
“我松手了!”
元檀溪忍住疼痛,一脚将窗口登开,从窗口跳了进去。
哐铛一声落地,她还没来得及疑惑地面为什么会发出响声,便立刻搜寻屋子里有什么能用的东西。
好在她摸到了一团麻绳,快速固定好后甩给施毅鸣让他绑在腰上,将人拉了进来。
待二人全都安全坐在屋子里的时候,才真正松了口气。
黑暗中只剩下喘息和心跳声,不知过了多久,一盏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亮起。
“参会纪念,印着Logo的便携小夜灯。怎么样,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我。”
元檀溪看着男人从满是灰尘的西装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个滑稽的灯球,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过,这地方看起来不太像个正常的房间,更像是个废弃的夹层?”
男人举着灯四面都照了一遍:“嗯,前面有个洞,应该是通风管道。”
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从窗户出去只会再次掉进海里。二人默契地对望一眼,接着一前一后开始顺着通风管道爬行。
“我很好奇,刚才追杀你的是谁?还有那只断手,为什么像狗一样咬住你不放?”
元檀溪很想诚实地告诉他“这是游戏,我是玩家,而你,倒霉的抽烟哥,只是人造的游戏数据”。
但她不能。
她也不能直接透露系统发布的任务,一方面她知道的也不多,另一方面,她还没能完全相信施毅鸣。
但那只独掌,她的确见过,在厨房里趴在boss那个大陶罐子底下,大概是他的宠物。
元檀溪:“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
“我信。”男人换了个话题:“你刚才翻进来的动作很专业,有练过攀岩、跑酷之类的运动?”
元檀溪有些得意又无奈,心想果然别人说读博尽头是成为体育生。
她不打算对游戏数据解释过多个人隐私,只是笑笑:“羡慕吗?天生的。”
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施毅鸣简直是知了转世,一个人也能喋喋不休。
尽管是自己先惹上对方的,又尽管对方长得其实很帅,再尽管对方今晚已经是第二次救了她。
公正的大法官元檀溪也仅仅是在心里给这位NPC将“死刑”改判为“死缓”——
等出去了还是要立刻甩掉他!
爬了快十分钟,终于看到前方有灯光。他们钻出管道,到达了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
施毅鸣:“这……是停尸间还是ICU?”
元檀溪也同样被眼前的场景惊得睡不出话来。
这间屋子四壁都被刷成了暗沉的灰黑色,正中摆了一张桌子和一张病床,床上安静地躺着一人,若不是旁边的医疗器械还显示着心跳,元檀溪绝对会以为他死了。
这时系统突然弹出来:【发现心脏。(温馨提示任务倒计时还剩60h)】
啊?难道这就是那个藏心脏的密室?看来那只独手还真是设定必须要触发的道具,不然靠她自己找,根本找不到这个地方。
但开心稍纵即逝——她搜寻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别的能装心脏的柜子,所以说这个心脏只能指的是——
这个病床上的人,竭力维持生命的那一颗。
3. 自来熟
即使知道是在游戏里,但是直接取走心脏就等于杀死这个人,元檀溪还是犹豫了。
或许是听到了她心中的哀嚎,系统十分贴心地再次弹出:【此处可利用专业技能。请问是否立即进入他的梦?-是or否】
进入对方的梦?
虽然心理学上对梦的解析有不同的流派和理论,但共识的一点是:梦境的确能或多或少反应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或是现实经历。
进入梦境,或许真的能发现什么重要信息。不过要怎么触发呢?变小了从耳朵里钻进去?
系统:【闭眼冥想即可自动触发。】
“我累了,打个盹儿休息会。”元檀溪确认施毅鸣没有留意到自己在跟系统对话后,靠着墙角坐下,对着男人的背影喊道:“你也稍微休息下,或者你愿意的话也可以顺便望个风。”
施毅鸣转过来,不可置信道:“这里这么危险,你是怎么能睡得着的?”
元檀溪理直气壮:“我年轻。”
“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可半点儿睡不着。”
“你很老?”元檀溪算是发现了,这人特喜欢跟自己呛声。
施毅鸣撇撇嘴,转过身去研究桌子上的病例。元檀溪闭上眼的时候,还能隐约听到他在小声嘟囔:“老怎么了,长得年轻不就行了。”
元檀溪没再理他,默念着入梦。
很快,眼前一阵雾气弥漫,接着白茫茫的雾气消散,眼前场景没有变化,她还是坐在墙角。
怎么没变化?失败了?
啊不对!
同样的屋子,同样的床,同样有一人躺在床上。只是四周没有了那些繁杂的医疗设备。
就像是,他真的死了一样。
元檀溪好奇地站起来靠近了几步,下一秒却像是被钉在原地——
床上躺着的人,突然睁开眼坐了起来。
更可怕的是,他和囚禁自己的那个反派赞助人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元檀溪发誓那一刻她吓得心脏骤停了几秒。但很快,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对方似乎看不到自己。
她从身上披着的施毅鸣的西装外套里摸出那颗劣质赠品灯球,作为自己唯一的武器,鼓起勇气缓慢靠近病床……
“真的看不见吗?”元檀溪在对方眼前挥了挥手:“喂?你好?Hello?Hallo[1]?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一番试探后她终于确认,做梦者看不见自己,进一步可以推出,梦境对她应该是无害的。
她刚松了口气,神奇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
这位“白发陶罐哥(白陶哥)”——元檀溪决定这样称呼他——竟然在流泪,紧接着,他的头发变黑了,脸上的皱纹也逐渐消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年轻起来。
接着,整个屋子也开始崩塌,堆叠出新的空间,唯独元檀溪站的位置完好无损。
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安静地观察着这个梦。
白陶哥小的时候出生在一个富足的家庭,衣食无忧。他很聪明,很小的时候就开发了对自然科学的兴趣。但他也很孤独,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书本是他的朋友。
画面定格,如同老照片一般褪色。新的画面出现,在学校的教室里,老师在讲台上讲课,但底下只有他一个学生。
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练习小提琴,一个人吃生日蛋糕,一个人参加高中毕业典礼……
他的人生里没有同龄人,好像永远是独行侠。他也很疑惑,直到成人的那天,他终于知道了原因——
那是第一次,有除了管家、老师、司机之外的人来探望他。那个人跟他有着一样的脸,只是看起来比他年长一些。
“他”很满意他的状态,像看一个艺术品一样摸着他的脸,用一模一样的声音说:“我们将会永生。”
原来他是克隆人,他是复制体,他是为了满足原身的“他”疯狂的永生.欲.望而制造的产物。
从那天开始,他被允许接触其他的人,融入到真正的人类社会中去。只是他必须模仿“他”的神态、动作,替原主完成“他”的人生。
他并不喜欢被当成替身,但没人问过他的想法。他开始反抗,可惜没能成功,反而因此被囚禁。他尝试自杀,未遂,留下半条命,被锁起来治疗。
手还能动的时候,他坐在病床上,写了一封遗书。
元檀溪作为旁观者,暂时还没有能在梦里影响对方的能力。但是知道了白陶哥的心愿,是一心求死。
【我的心脏,是人造的,但我很感谢它带给我的,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类活着的感觉……“他”要完成仪式,用无辜的人命来换我的健康。这是不道德的,我不愿被操纵着活着。我希望有人能将我的心脏取走,给更有需要的人,也算是我作为人类生命的延续……】
白陶哥写着写着突然咳出一口血来,元檀溪正要凑近去看他安危,突然地面崩塌裂开,这一回,她竟摔倒在地。
天花板上的吊灯链子断裂,她本能地闭眼护住头,预感的疼痛却迟迟未来……再睁眼时,眼前的画面却还在变化,自己似乎正已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快速移动着,像是,被人扛在身上跑。
扛在身上跑?
“你醒啦?”
施毅鸣声音轻快,丝毫没有扛着人逃命的紧张感,甚至气息都没怎么乱。
“你老实跟我讲,你是不是也年纪挺大了,少觉,不然怎么才睡了半小时就醒了?”
“……”这么大动静,是个人都会醒吧?
元檀溪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如你所见,来了追兵,带你私奔。”
元檀溪眯起眼,果然见到后面十几米的距离,隐约有斗篷无脸男的身影。
不过就这样了他还能跑火车,看来情况也不是很紧急。
她调整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第一,这是逃跑,不是私奔。第二,你别跑了,我要回去从病床上那人身上取个东西。”
“什么?”施毅鸣却是很激动,长腿一跨,从楼梯上翻下去,稳稳落地后,熟练地七弯八拐。只是语气活像个被人摸了窝、要保护蛋的应激老母鸡。
“未经他人同意,私自偷盗他人财物,你这是可是犯罪!”
想起白陶哥的梦,元檀溪坦诚道:“我有证据,他是心甘情愿的。不信你回去搜搜那个人的身,或许他身上有遗书呢?”
施毅鸣沉默了片刻,看起来像是被她笃定的语气动摇了:“你真要回去?”
“你放我下来,你继续跑路,我自己回去。”
“行吧,私奔暂停。”施毅鸣拉长了语调,听起来不情不愿的。但他脚步不停,二人甩开追兵,很快回到了密室。
元檀溪凭借着记忆,在病床床垫的夹层里找到了一封信。
她看完后递给施毅鸣,后者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读了一遍,挑挑眉,没再说什么,乖乖站到门口望风去了。
元檀溪不再犹豫,取心脏的流程倒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血腥和复杂。
在她手刚碰到白陶哥身体时,一阵短促的柔光在眼前荡开,耳边医疗设备传来心跳停止的警报,其中却又夹杂着悠远的风铃声,再低头时,白陶哥仍旧躺着,只是他的嘴角上扬着,像是做了一个美梦。
系统:【恭喜成功拿到心脏,已放入背包,病床旁有手提箱,方便携带。提示:任务倒计时53h。】[2]
元檀溪闭眼探查了一下,果然在自己治疗师资格证旁,多了一个装着心脏的透明玻璃罐。下一刻,那个透明玻璃罐变到了自己手里。
元檀溪又替白陶哥掖了掖被角,默哀了一分钟,这才转向门口的男人:“我好了。”
“这么快?”施毅鸣走过来,看到她手里的罐子,惊讶道:“你怎么取出来的?”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都过命的交情了,你还是不信我?”
“施毅鸣,是佚名。”元檀溪干笑道:“你连名字都是假的,叫我怎么相信你?”
施毅鸣抱臂挑挑眉:“你怎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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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的?”
“第一,面对死亡时的冷静。第二,过人的臂力和体力。你一路问我是不是会攀岩、跑酷,其实也反映出这些你都会,因为不会的普通人根本识别不出来这些动作。第三且最重要的是———”
“你的枪硌到我了。”元檀溪接着揉了揉自己肩膀,指指他侧腰:“你藏得其实挺好的,只是你扛着我跑路的时候姿势太刁钻了,还记得我拍你背那几下吗?刚好给我摸到了。”
“施毅鸣”笑了,对她伸出一只手:“秦愈,人类与类人生物管理局高级警探,主要负责刑事侦查及安全保障。”
元檀溪回以同样的商业微笑,心里却是清明了许多——怪不得三番四次选择远离这人都跟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来,原来是她的正主CP。
她记起罗芙卖她安利时候口若悬河的样子,说什么男主NPC绝对是自己喜欢的那种无条件信任你、呵护你、细水长流的类型!
元檀溪腹诽,她是喜欢细水长流,但绝不是这种开局就对她贴脸开大的。
这不是潺潺溪水,这是洪水好吗?
但是优秀的专业素养还是让她继续保持假装的温和可人的气质,平和地接受了被欺骗的事实——毕竟她也在骗对方。
“你来这艘船上是为了查案子?那你的讲座也是假的?”
“第一,我的确是在查案子,不过出于保密原则,我没法告诉你具体信息。但你可以放心,与你无关。第二。”秦愈学着元檀溪的句式,摊手表示无辜:“讲座我可没撒谎,现在警局升迁也得搞学术、看论文了。这个你比我懂。”
“我明白了,秦愈,很高兴认识你。十分感谢你帮我,日后你若有难也请不要客气来找我。虽然船下一次停靠的时候我就要离开上岸了,不过相信你我若是有缘还是会相见的。今天经历的事情够多了,不如我们就此告别,各自好好回去休息,晚安,祝你做个好梦。”
“……”
就见秦愈两根英气的眉毛逐渐扭曲在一起,笑容也愈发僵硬,待元檀溪说完这一长串的话,他重重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个人工智能。碰巧我也要下船——哎,没跟着你!我本来也要下船的。”
“既然我俩的下一个目标一致,不如一起行动?顺带提醒一下你,你现在基本是暴露的状态,你的房间应该是回不去了,你觉得你还能去哪儿?”
元檀溪想了想,觉得对方说得也对。系统说她需要下船到大陆上转交心脏给吸血鬼才算完成任务。以她多年玩游戏的经验来说,携带关键信物时,危险和boss更是会主动找上门来。
既然这里有个现成的帮手,不用白不用。
于是,元檀溪不情不愿跟着秦愈回了他的套房。好在对方没有再动手动脚,虽然嘴上还是喋喋不休,但在元檀溪将灯球塞到对方嘴里一次之后,后者就安静了下来。
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傍晚,轮船终于靠岸了。
元檀溪换上秦愈的衣服又简单地易容了下,跟在他后面顺利下了船。
然而,他们落地后却被地勤告知这个码头与大陆并不直接相连,而是一个单独的海上小岛,需要乘坐另一艘船前往大陆。
好消息是船半小时后就到。二人在夜色中等了一会儿,果然就见一艘轮船亮着暖和的灯光缓缓靠岸。
船员放下舷梯,组织着乘客排队上船。元檀溪冷得发抖,此刻迫不及待想上船来一杯热茶暖暖身子。她踏上梯子,却突然觉得眼前的船员有些眼熟。
怎么感觉,似乎在之前那条船上见过他?
此刻,身后站着的秦愈突然出声喊了她一下,向来鲜活的声音此刻却有一丝颤抖。
“向上看,二楼最右边亮着灯的那间……怎么会……”
元檀溪顺着他指示的方向抬头,就见唯一有扇透明落地窗从船舱里被推开来,因此十分显眼。
而站在窗口前交错的紫黑身影,却如紫玫瑰的刺一般霎时刺痛了元檀溪的眼。
那是他们自己。
4. 轮回
轮回。
这个在惊悚悬疑小说、电影,甚至是游戏里常被当作反转兜底的梗,居然在开局没多久就给她遇到了。
最初的惊诧过后,一种隐秘且躁动的兴奋猫抓般逐渐爬上元檀溪的心头。
尽管这个梗已经人尽皆知,但每当看到主角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轮回时,元檀溪都还是会控制不住地跟着心颤。
而这次,主角终于是她自己了!
再说这边的秦愈,原本已经越过元檀溪先一步上了船,却迟迟不见对方跟上来。他回头,就见女孩仍出神地盯着窗口。
模糊的人群里,唯独她昂着头,像一只优雅远眺的天鹅;又像是对着广袤宇宙祷告的仙女,那双清明的眼睛里倒映着星点亮光。
秦愈安静地欣赏了一会儿,接着认命地走下楼梯,将痴迷的女孩拉上船。一边从她手里拿过手提箱,一边侧身悄悄跟她咬耳朵。
“你怎么看起来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我?“元檀溪反应过来,赶忙将自己的嘴角向下压,收起眼底的喜悦,清清嗓子:“我这是惊讶的表情。”
秦愈斜眼,不太相信地挑了挑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刚是在思考破局的方法。”
“怎么说?”
元檀溪却话风一转:“先去搞杯茶喝,我快冷死了!”
*
邮轮二楼大厅,喧嚣好似从未停歇。
按照会议章程,所有学术讲座于这日下午结束,而晚上则是闭幕后的聚会。
这一晚,几乎所有的参会者都会聚集在这里:吃饭、喝酒、社交——完成了学术任务,剩下的可不就是放纵么,毕竟参会费也不能白交。
算算时间,这个轮回里的“元檀溪和秦愈”现在估计正在轮船外壁上挂着吹风,刚好方便他们二人混进这里。
唯一需要小心的是斗篷兜帽无脸男重新回到大厅找元檀溪。好在目标本人今日是2.0易容版,不注意看还真认不出来她。
二人各自拿了食物和酒水,找了个刚空出来的卡座。
秦愈迫不及待问道:“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对面的元檀溪双手捧杯,不紧不慢灌下半杯热茶,舒服地呼出一口浊气。
“你知道循环轮回吗?”
秦愈:“莫比乌斯环那样的?”
元檀溪点点头,掰下一盘子里的一小块巧克力甜甜圈送进嘴里,嚼了几口便眉头紧皱。
“首先叠甲,我并没有百分之一百肯定我的推论是对的,只是我的猜测——”
她勉强咽下嘴里的食物:“如果这是一个普通的轮回,那我们会碰到‘我们自己’——正如我们刚才所见。‘我们自己’正在经历我们经历过的事情——这些是前提。而轮回的结果,则会随着我们而改变。”
“我们?”
“嗯。更准确的来说是:我们是否选择露面,和我们是否选择下船。”
元檀溪转而拎起一根薯条,放到盘子的另一端:“第一种可能,我们从始至终不出现在‘第一次轮回的我们自己’面前。并且,我们跟着‘第一次轮回的我们自己’进入第二次轮回,见到‘第二次轮回的我们自己’。那时候,将会有三对我们同时存在在一条船上。”
“第二种可能,我们暴露在‘第一次轮回的我们自己’面前,并与他们一起下船。同样地,第二次轮回的时候,三个我们或许会同时存在。”
秦愈:“那如果我们不下船呢?”
“那就是第三第四种情况。”元檀溪一次性捏起两根薯条,却没放到盘子里,而是张嘴吃了:“但实际上这两种情况不存在——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们各自都有必须下船的理由。所以一共有——”
“三种可能性。”秦愈脱口而出。
元檀溪嚼着薯条,似笑非笑:“不错嘛。”
“什么表情?我数学很好的好吧。”秦愈撇嘴,“我本科可是计算机和统计学双学位!”
“然后你做了警探?”
“人生总是有很多迫不得已。再说了,公务员可是铁饭碗。”
元檀溪敷衍道:“是是是,好好好。尊贵的用铁饭碗吃饭的公务员先生,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是三种可能性吗?”
“第一、二种可能性你刚才已经说了。第三种其实是第二种的细分。我们一旦‘露面’,结果就同时受我们和‘第一次轮回的我们自己’影响。”
秦愈耸了耸肩:“反正如果我见到另一个‘我’,第一反应一定是干掉他。所以第二种可能更详细地说应该是:露面,’第一次轮回的我们自己’死亡,我们单独下船。与此对应的,最后一种则是:露面,‘第一次轮回的我们自己’不死亡,大家一起下船。”
“不愧是警探,推理能力就是强。”元檀溪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十分满意地比了个大拇指:“我唯一担心的是,这个空间到底能存在几人。如果每一次轮回,‘你我’都能活下来,那么这个空间里的我们会越来越多。露面将会是迟早的事,而后果如你所说——我也觉得自相残杀是幕后操纵者想看到的结果之一。”
她拍拍手里的盐渣,又用纸巾仔细擦干净了手,最后总结道:“但这只是假设,需要验证。”
“合理,谨慎,充满了理性素养和批判的空间。”
秦愈说着,动作自然地拿走她剩下的甜甜圈塞进嘴里。对上对方意外的眼神,他辩解道。
“我这叫不浪费食物。你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吃不上饭吗——”
“您请吃——”元檀溪生怕他再说下去,直接将自己的盘子放到他面前:“吃完我们就找个地方躲起来,等着下船,先验证第一种可能性。”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二人吃饱喝足后,去邮轮电影室里看了一天一夜的电影,最后跟着“第一次轮回的他们自己”下船。
后者却在下船的时候被无脸斗篷男们抓住了。于是第二次轮回的还是只有他们自己。
第二次,他们回到喧闹的二楼大厅,在同样的卡座上坐下。
“神奇。”元檀溪搓搓冻僵的手:“看来这里似乎只能容纳两对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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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愈推给元檀溪一杯热巧克力,问道:“冷的时候,你的指甲是紫色的?”
元檀溪低头瞅了瞅:“啊,是的,老毛病了,谢谢。”
她没跟秦愈客气,因为她的确喜欢巧克力,但又不嗜甜。尝了一口,惊喜地发现居然不甜,于是又多喝了几口。
“这一次,我们需要露面。不过问题是我们上船时,‘轮回的我们已经在’逃命了。见他们的同时还不能被追兵给看到,那么只能等到你拿到心脏,跟我回房间后。”秦愈喝着茶,分析道。
元檀溪:“嗯,问题在哪里?”
“问题在于怎么进房间。我的房卡在我们下船退房时就还回去了。”
却听元檀溪轻飘飘道:“这简单,等我喝完巧克力。”
秦愈就见她摘下自己给她伪装的那顶贝雷帽,松开绑着的头发——那头卷发如丝绸般柔软又蓬松,散落在她肩头。
元檀溪起身,解开衬衫最上的两颗扣子,露出在吸烟室里闯进来那个微笑,径直往柜台走去。
一个年轻的酒保接待了她,二人很快聊到了一起。那酒保笑着给她做了杯酒,似乎是让她等等,暂时离开了。
元檀溪轻啜着酒,转过来远远地对着秦愈眨了眨眼。
秦愈咂咂嘴,莫名觉得这茶涩得很。
酒保很快回来,二人又聊起来,直到有新的客人去柜台,元檀溪才“恋恋不舍”地走回来。
一背过身,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回到卡座,将卡轻掷于桌面。
秦愈捧着茶杯,没去看那张印着自己房间号的房卡,而是仰头盯着女孩,学着酒保的语气。
“原本以为紫色是最适合你的颜色,没想到你穿风衣也别有一番韵味。”
“耳朵挺好。”元檀溪挑挑眉:“我全当他在夸你衣服好看了。”
秦愈没接话:“你该庆幸,今晚没有月亮。”
元檀溪:?
“他是狼人。”
“你又知道?”
“我在人类与类人生物管理局工作,狼人也属于我的管辖范围之内。”
“但那只断手,还有之前那些追兵,我都不认识,说明他们不是人类,也不是克隆人或者其他拟人。”
元檀溪惊讶:“所以他们是外星人?”
“你怎么长得好看还这么聪明?”
“……”元檀溪十分怀疑他高级警探的职位是不是靠一路拍马屁得来的。
不过对方嘴上虽然一如既往地对她说着那些不要钱的漂亮话,脸上却不带半分笑意。
傻子都能看出来他心情不好,元檀溪也识相地没再跟这个醋坛呛声。
秦愈作为男主,最大的优点其实很明显——陪伴。
大概是冒险解密类游戏的通用设定?比如小小梦魇[1],大部份情况下只要玩家做了选择,NPC都会跟着。
还真如罗芙所述,无条件地陪伴。
感谢这个设定,不然这要是真谈恋爱,照她这种作死方式,对方大概早就醋到没边,分手跑路了。
5. 坦白
拿到房卡,二人顺利进入房间。
一进门,元檀溪便开门见山地跟秦愈商量如何温和地杀死“他们自己”。后者对她平淡的语气和解决自己死亡问题时的冷静高效表现出了极大的震撼。
“你……我换种问法,你不会觉得害怕吗?”
元檀溪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应该至少表露出一点点犹豫不决的样子。
但这是游戏啊,又不是真的让她自.杀!
想了想,她假装深沉道:“虚无的存在没有意义,死而后生,才是真正的活。”
如此哲学的解释似乎唬住了秦愈,后者徒然张了张嘴,最后垂眼落寞道:“我对你下不了手。”
“那就我来。”元檀溪十分贴心地拍拍他的肩:“自己战胜自己,你会变得越来越强大。”
秦愈:“……”
二人简单布置了房间,约莫十五分钟后,门被刷开,他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枕头套和皮带,干脆利落地绑住“第一次轮回的他们自己”,然后从窗口扔到了海里。
第二天他们下船,结果跟第一次没有区别。他们继续尝试第三种可能性。但结果仍旧跟第一种可能性一样——
“轮回的他们自己”在下船的时候被发现,只有他们本体再次回到这艘邮轮上。
于是这是第四次,他们坐在邮轮大厅里。
隔壁桌又在重复一样的话题,音乐翻来覆去还是那一段——元檀溪开始对这样的重复感到厌倦和不安。
似乎结局与他们的行为无关:无论他们如何行动,“第一次轮回的他们自己”都会死亡,最终还是他们本身轮回。
而她对此却无能为力。
更重要的是,系统没有再提示她任务完成的倒计时。
难道说在轮回里,游戏时间也会回溯?
“别太郁闷了,至少我们活着。”
男人低醇的声音将她从思索中唤醒,元檀溪抬眼,就见对面的秦愈推过来只白色的瓷杯,这一次是橙汁。
“看过《恐怖游轮》[1]这部电影吗?女主本来死了,但因欺骗死神逃跑而被惩罚无限次地轮回。她杀掉身边的人、甚至是自己,但仍旧无法逃出去。”元檀溪叹了口气:“我觉得我们现在也是这种情况。”
“那么在我们这个局里,谁是死神?”
秦愈的随口一问,却让她灵光一闪。元檀溪猛然意识到,对她来说,死神应该是白陶哥的本体——那个魔法师大boss。
如果她能进入白陶哥的梦,为什么她不能进入那个魔法师大boss的梦呢?
她依稀记得在白陶哥的梦里,似乎有那么一闪而过的、魔法师大boss躺在躺椅上休息的画面。
或许白陶哥那里有什么被自己忽略的关于本体boss的线索!
理清思路,她心里的阴霾瞬间消散,看对面孔雀开屏的秦愈都顺眼了许多。
卡关固然郁闷,但是一旦找到新的线索,假设验证和过关的成就与满足感会直接抵消此前的一切烦恼。
这就是解谜类游戏的魅力所在!
“我大概猜到死神是谁了!”元檀溪按耐不住语气里的激动,拉着一头雾水的秦愈就要离开:“我累了,想要打个盹,你能陪我去另一个地方吗?”
十分钟后二人到达密室。
“这就是你说的安全的助眠地?我以为这次我们能去SPA水疗馆什么的,再不济电影室也行,那儿至少有沙发。”
秦愈站在门口,舔舔唇,迟疑着开口:“你是不是有那种奇怪的癖好,喜欢在医院、墓地里睡觉啊?”
元檀溪却很是开朗,声音轻快地反问他:“你没办法接受?”
“……”对上她笑靥如花的脸,秦愈讪笑着自我安慰:“没事,这也挺好的,等以后同居,我们可以把家安在墓园旁,那边儿的房价还更便宜……”
元檀溪已经习惯这位哥一厢情愿的规划未来,径直走到床边,先是确认了白陶哥还活着,接着找了角落坐下,准备入梦。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他们既不能被“第一次轮回的他们自己”发现,也不能等“第一次轮回的他们自己”回来取走心脏。
因为死人不会再有梦。
她必须在“第一次轮回的他们自己”第一次找到密室之前,找到boss的线索并离开。
元檀溪估算了一下,撑死了只有半小时。她叮嘱秦愈帮忙留意之后,闭上自己的眼,沉沉睡去。
*
白雾散去,偌大的客厅里,白陶哥独自一人站着拉小提琴。
大概是某个夏日午后,半拉着的窗帘被风吹起,泄漏一地的蜜色阳光。
这样的天气会使人心情舒畅,白陶哥也是,元檀溪能感受到。
这时候的他尚能散发出青年人独特的生机,拉的曲子也是活泼灵动的。当下的烦恼如叶片上的晨露般透明,只待日光升起,便会逐渐消散于暖风里。
但是突然,门口传来声响,接着有谁走了进来,白陶哥显然也听到了。
一片云飘过,暂时遮住了太阳。屋子里突然暗下来,小提琴的旋律也变得忧愁起来。
元檀溪预感到什么,她走过去,穿过白陶哥,穿过茶几,来到阳台。
魔法师大boss静静地躺在那张躺椅上,在这样的琴声里,睡着了。
系统弹出:【探测到做梦者,请问是否立即进入梦中梦?-是or否】
元檀溪就着琴声,再一次入睡。
梦中梦比起一层梦境似乎要更加模糊一些。周身凉凉的,入目皆是流动的墨蓝色,上方有光柱落下。
元檀溪惊讶地发现自己在海里。
这时,有什么声音自远方传来,像是吟唱又像是警告——
“弗雷德,人鱼之子,海神的诅咒……”
……
海底没来由出现漩涡,元檀溪被卷入一片巨浪。混乱之中,有暖黄光从白雾缝隙里透出,她定睛一看,能看到模糊的碎片式的画面——午后的客厅里,白陶哥举着匕首,站在熟睡的boss身旁。
天旋地转。
再睁眼时,元檀溪知道自己被抛出了梦境,她抓住身前的秦愈的手,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我知道了!破局的关键!”
*
秦愈莫名其妙跟着元檀溪到了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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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水疗区,以为对方睡得不舒服,终于发现还是专门放松的地方适合休息。
谁知元檀溪拉他进了一个小房间,率先坐上了床,接着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似乎是示意他躺下来。
“……虽然我很意外也很开心你这样做……”秦愈没躺上去,而是一屁股坐到元檀溪对面那张床上,语重心长道:“女孩子要矜持,让男人先主动。”
“……”元檀溪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秦愈眸光一沉,但很快隐藏起来,平静地说:“没关系,我不介意你的过去。”
“……”元檀溪忍住揍人的冲动:“我会解梦。”
秦愈:?
“你不奇怪我为什么在密室的时候三番四次地突然说困了要休息吗?而且不是很轻易能够叫醒,并且每次醒来都我都会有新发现——因为我能的意识能进入别人的梦,然后作为旁观者经历他们的梦,从而知道做梦者本人的信息。”
秦愈终于严肃起来,眉心蹙了蹙,问:“跟催眠一样,这是你们心理学人的必备技能吗?”
“别人不知道,但我会这个,这是我们组自自主研发的技术。跨临床心理、认知神经科学和身心医学的交互项目。已经在OpenScienceFramework[2]上预注册了,目前还在试验阶段,但小样本已经获得验证。”
元檀溪不能暴露系统的存在,只能编个谎话圆回去。
耳根子很软的秦愈很明显被说服,摸着下巴思索起来:“听起来很牛,如果能用到刑侦里似乎也很有发展前途……”
元檀溪敏锐抓住了关键词——用到刑侦。
实际上,她不仅喜欢解谜悬疑类游戏,还对犯罪心理十分感兴趣。但无奈选专业细分的时候她十分想做一个大学老师,搞科研。所以完美错过,选了更加学术的认知神经方向。
三年博士毕业,她对科研的兴趣已经磨灭殆尽。宁愿在家抠脚也不想搞学术了。
现实世界里她基本没可能跨界去警局上班。但在游戏里,她作为研三快要毕业的学生,说不定还能就此找到一份警.察的工作!
“你们警局还招人么?”元檀溪装作苦恼地问道:“我下半年就要毕业了,正愁找工作呢!”
“招啊,最近就在招。不过,好像要求医生什么的要已经取得对应领域的从业资格证。”
“我正规持证上岗!”
终于等到这一天,元檀溪从兜里(实际上是系统背包里)摸出证件,自信地递给秦愈,美滋滋道:“全大陆认证,心理治疗师证,拥有唯一编号。”
“你愿意来肯定没问题,只是……”秦愈翻看着证件,隐隐为难:“警局明确规定了不允许办公室恋情……”
“哎!谈恋爱哪有工作重要。”元檀溪打断他:“做不成男女朋友,我们还可以做队友。”
“……”秦愈苦笑。
“这个下次再聊。”好在元檀溪还记得正事,将证件收好,认真起来:“在我跟你讲我在梦里看到的东西之前,我想先告诉你我知道的关于追兵、断手、还有病床上那人的信息,以便你理解。你有疑惑的话,请直接打断我。”
6. 人鱼
元檀溪将导师走丢,自己寻找却意外触发boss秘密从而被囚禁的故事声情并茂地给秦愈讲了一遍——当然隐去了这里是游戏世界这一重要前提。
秦愈越听,脸上的表情越加凝重。
“非法囚禁,策划命案,触犯这么多条法律,简直就是漠视生命、挑战底线!你不用怕,我是警.察我会保护你。等下船了,我就回去立案调查,一定帮你找出你导师!”
“谢谢你哈。”
元檀溪很想说其实找不找导师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她要赶快破局下船,把心脏交给吸血鬼完成任务。
不过秦愈此刻一副严肃认真的正常样子,居然能让她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果然,认真工作才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我在梦中梦里知道了魔法师大boss的身份。他好像是条人鱼,叫弗雷德。怪不得第一次见他蹲在一个巨大陶瓷罐里,或许罐子里有水保护他的尾巴?话说回来,人鱼归你们管不?”
“归。”秦愈皱眉:“不过你刚才提到,在白陶哥的梦里他有双腿,是以人类的形态出现的?”
“不应该啊……”他长出一口气,沉默了几息,继续道:“一般来说,人鱼生活在海底世界,因为没有双腿,极少数的能够上岸活动。而每一条能够变出双腿上岸的人鱼,都必须要到警局注册,实名认证并登记上岸原因,等尾巴3D建模录入系统之后才算取得合法上岸资格。”
“这是什么规定?”元檀溪好奇,乍一听还有点儿搞笑。
“生态平衡管理,防止外来种族入侵。”秦愈耐心解释:“人鱼天生力大无穷,且有幻术天赋。像这样的异能种族很多,比如吸血鬼、狼人。如果不管控,像你我这样的普通人类,生理上几乎处于食物链底端,很容易灭绝。”
“那为什么人类还没灭绝?”
秦愈被她过于直白的问题逗笑,偏偏元檀溪表情很是认真,让他没有任何理由不认真对待她的提问。
“异能种族能力是强,但并不等于种族内所有人都拥有高水平异能。他们只有相对优势,而非绝对,而这些差距,人类借助科技手段就能弥补。其次,异能种族生育率不高。他们有的能活几百岁,繁衍后代的能力逐渐退化,所以数量稀少。双拳难敌四手啊!即便是有特异功能也不行。”
“生育率和野心。”元檀溪意味深长地咂咂嘴:“果然很人类。”
“说回弗雷德的情况——是叫这个名字对吧?”秦愈扯松领结,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坐姿,指指窗外的大海。
“人鱼上下岸都只能且必须经特殊通道——海路关口,有点儿像人类社会的出入境海关。上岸时,在过海路关卡前,必须将尾巴变成双腿;相反,等回到海里时,一旦过了海路关卡,双腿就必须变回尾巴。”
元檀溪:“怕被人类认出来?”
“聪明。”秦愈对她眨眨眼,摊手道:“人鱼的眼泪可以变成珍珠,鱼尾华丽而珍贵。光我们区分局每年都能抓捕好几个拐卖人鱼的违法团伙——妥妥的KPI大头。”
元檀溪不由得睁大眼睛:“……嗯,仔细想想到也不是那么意外,毕竟人类连人类自己都拐卖……从拐卖人口到拐卖鱼口,怎么不算是一种业务拓展呢?这什么地狱笑话……”
“所以,你刚才说的因为有尾巴而在陶罐里的假设如果是真的话,那么这位弗雷德还得因为在人类社会暴露尾巴而罪加一等。但这样做对人鱼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元檀溪一点就通:“那么他大概率是被迫的。怪不得我听到海神吟唱的BGM里提到了诅咒,或许他犯下了什么错,身体受到了无法逆转的伤害,以至于连尾巴都无法变成双腿,所以才需要培养白陶哥来做自己的替身。”
秦愈也支持这个推论:“那么这跟SPA有什么联系?”
元檀溪撤回向后撑床的手,微微俯身凑近了秦愈,扬眉轻笑道:“我看到了他的魔法阵的排布,对应着他永生的条件。”
“白陶哥在遗嘱上也提到了,弗雷德之所以选择赞助在邮轮上开学术会议,就是为了要用参会者来献祭做法,而这艘邮轮,就是献祭的法坛。”
“我在梦中梦里看到,他根据魔法古籍记载的资料,设定了四个不同的元素:皮肤,四肢,内脏,还有大脑,分别对应着这艘船上的四个地方。屋子里邮轮的宣传手册,我之前闲着没事详细看过一遍,与皮肤有关的地方就是SPA水疗;与四肢有关的地方大概率是健身房和配套泳池;内脏毫无疑问是餐厅,虽然不知道是哪一间;而大脑,看起来或许是游戏室或者演奏厅?”
“古籍记载的原阵法是在前三个祭祀点不断吸收被献祭者的对应能量,最后汇聚到第四个主祭祀点,等到足够多的能量被汇聚,就能启动永生之轮。阻止仪式的方式就是逐一破坏这四个魔法阵点。”
秦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听起来很有道理。根据什么推出来的?”
“我猜的,且本人不对此负责。”元檀溪撤回身子,晃了晃垂在床边的脚:“所以这不是带你来验证了吗?先从SPA推拿床开始,你我轮流躺着感受一下,看看有什么变化。”
“哦~”秦愈也坐直了身子,抱臂挑眉:“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是拿我当小白鼠。”
“哎,这怎么能一样?”元檀溪循循善诱:“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你是尊贵的被试,救赎心理学学生的耶稣。就算你是小白鼠,你也是聪明勇敢又机智的精灵鼠小弟,秦图亚特[1]。”
“就一个问题。”秦愈没接她的话茬,伸出食指举到她面前。
“做你的小白鼠,能被你收养吗?”
元檀溪条件反射就要抬杠,刚想张嘴,却发现秦愈的脸上并没有笑,似乎真的十分在意她的回答。
她突然莫名地有些心虚。
“就怕我养不起。”她干笑着敷衍,话刚出口,却又立刻后悔了。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理所应当了呢?
她所接受的科研培训从第一堂课开始就在教她要遵守伦理道德。无论做什么实验,首要需要考虑的是对被研究者和研究者的利害得失,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的。
用自己做实验她是毫不在乎的,但是用别人,她却无法心安理得。
元檀溪当下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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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意识到,每当自己提出要求的时候,秦愈第一时间几乎总是顺从——他会问什么,然后无论自己给出的理由有多么扯淡或者是根本没有理由,他都总是会按照自己说的做。
无论是初见时候的藏身,密室里守门,还是进入轮回试验每一种可能性,他好像从来没有拒绝过自己。
尽管秦愈只是一个游戏数据,帮助自己推理逃出困境是他被规定好的游戏设定——他生来如此。
但这不对。
即使是游戏里,她也没有资格滥用对方对自己的感情替自己做事。
“想要被试费是吧?”“良心发现”之后,元檀溪咬咬唇,决定用语言太极的方式来缓解当下的尴尬局面。
“好啊,我一个穷学生,收养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着实困难。不过一个月的午饭我还是请得起的,就看你要不要了。”
她拉起早已经将西装外套脱下来叠好,放到一边,自己乖乖躺平的男人。
“你起来,我先给你打个样。”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但秦愈还是很配合地起身。
他解开衬衫袖口,挽起来,伸到刚躺下正在整理自己头发的元檀溪耳边。
“你如果感觉到不对劲,马上睁眼呼救。如果嘴张不开,你就立刻用力掐我的手。”
元檀溪侧头垂眸,看着面前那节坚实的小臂,稳稳地停在那儿,是准备给她的救生筏。
她把手放了上去。
秦愈:“准备好了?”
“嗯。”心理出奇的平静,她闭上眼。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约莫五分钟后,元檀溪感觉到一点点的眩晕。
她一直有不太严重的低血压,蹲下站起或是躺着坐起时候常会感到生理性的眩晕。
但此刻的眩晕却很不一样。
要描述的话,感觉就像是一个钩子伸进脑袋里,要把灵魂从身体里一点点拖走。
喉咙似乎也有点儿干涩,她咽了咽口水。
“不行,停下来!”秦愈声音骤然响起,听起来十分焦急:“你的指甲全紫了!”
指甲?
元檀溪试图弯曲手指,但似乎不太听使唤。
“停下,睁眼!”
秦愈在喊什么?可是眼皮好重,好困,也不想睁眼。
下一秒一双炙热的手触上她的脸,滑到她的后颈。眼皮被人掀开,秦愈铁青的脸凑上来。
意识逐渐回笼,眩晕逐渐缓解。
“有水吗?”她的嘴角传来撕裂的疼痛。接过果秦愈递来的水杯,水面上倒映的自己的嘴唇,已经泛起白壳。
“好点儿了吗?”
元檀溪摆摆手就要下床:“有古怪,我想去隔壁房间看看。”
……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SPA服务,来给你们加点儿茶水。”
无人回应。
元檀溪和秦愈提着茶壶对视一眼,打开门。
房间刺鼻的精油味比方才的屋子更甚,她掀开已经晾干了的毛巾。
就见毛巾下,赫然趴着一整排,已经被吸干的人。
7. 失眠
冷气像是从四面八方涌上来,与走廊外的暖意形成鲜明对比。
元檀溪只是站了一小会儿,方才还在冒烟的茶壶就已经冷却了。
她拿起毛巾围在手上做了个简易手套,小心翼翼地去翻看这些人的眼皮。
无一例外,这些人的巩膜呈现一种生硬的淡黄白色,但却没有瞳孔,像是被一层厚厚的纸糊住了眼睛。
“这是灵魂被吸走了吗?”元檀溪忍不住惊讶道:“哎!你来看这个人的嘴——”
她喊了好几声,却迟迟没有回应。回头,就见秦愈还站在门前,远远地盯着这边,面色不虞。
“不过来吗?”
“不了。”秦愈的袖口早已规整地拉下扣好,不知他又从哪里找来一件浴袍,披在外面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擦擦手。”他眯起来的眼睛盯着元檀溪的手,似乎很不满意她直接用那些人干身上的毛巾的行为,啧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独立包装的湿纸巾,撕开来递给她。
“你是有洁癖吗?怎么之前在密室里不见你这样?”
“我对气味很敏感,这里的人死了很久了,因为气温低,所以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完好。”秦愈轻轻掩鼻:“实际上,这些尸体内部已经在腐烂了。”
“真的吗?我怎么只能闻到精油味道。”元檀溪闻言猛地吸吸鼻子,换来秦愈更加嫌弃的表情。
“你的嗅觉大概率已经受到损伤。”他斜眼瞟了下那些人干:“要不是我强制拉你起来,你再躺上个几分钟,估计就跟他们差不多了。”
“嘿嘿,这不是有你嘛。”元檀溪见好就收,十分有眼力见地安抚这只微微炸毛的大猫:“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真晕过去的!”
她将其中一个人干的手挪开一些,改用湿纸巾裹着手去摸人干身下的床垫。跟她刚才躺下那张没什么区别,肉眼看这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按摩床。
但实际上,躺上去三分钟内感觉灵魂出窍,四分钟后身体里的水分就会迅速流失,还伴有一定程度的失温。
元檀溪喃喃自语:“他想要这些皮肤?干了就能剥皮?获得源源不断的能量?”
秦愈恹恹的声音从后头传来:“这也太变态了。”
不过无论如何,如果真如她刚才在弗雷德梦里看到的献祭所述,那么这张床就应该是获取能量的媒介。就是不知道如何才能将它破坏?
“你们在干什么!”
门突然被打开,元檀溪刚抬头,就见秦愈一个手刀已经将那人打晕。
“……”元檀溪盯着地上躺着的人,眨巴眨巴眼睛,干巴巴道:“哇——你……这算非法伤人吗?警察先生。”
秦愈面不改色:“警察查案,在疑似案发现场发现死者,嫌疑人因意图袭警而被采取强制措施控制。”
“……牛的。”元檀溪竖起大拇指,觉得秦愈这个警察身份还不是一般的好用,嘴上却没忘记继续夸人。
“真酷啊刚才那招!手一抬就把人解决了。换我又只能跑路了。哎,你能不能搭把手帮我把他抬到床上,啊不,还是椅子上吧。”
显然,秦愈对这个夸奖十分受用,他甚至直接挡在了元檀溪面前,一个人将晕到的倒霉蛋拖到了椅子上。
元檀溪凑上前去,发现那人脸上和四肢都缠着厚厚一圈白布。
“他是被人打了吗?这种程度,重伤了还能上班?就这么热爱工作?”
“他是木乃伊,对,也是类人。”对上元檀溪诧异目光,秦愈解释道:“和历史书上那种金字塔里的不同,如今的木乃伊异人缠白布只是因为他们有特殊的皮肤病,无法见光。”
长知识了!元檀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去瞧那人身前别着的工作证——
杰克,经理。嚯,还是个经典名字,希望这艘邮轮别沉。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秦愈耸肩:“快的话十分钟,慢的话四五个小时。”
元檀溪灵光一闪:“陪我演个戏?”
秦愈不解。
“我想先去他梦里看看有什么线索,其他的嘛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等秦愈一点头,元檀溪立刻搬来凳子,靠近那个木乃伊,闭上眼入梦了。
……
半小时后,元檀溪幽幽转醒,就见秦愈抱臂靠在门上,以一个极其骚包但很帅的姿势站着,一动不动盯着自己。
“怎么样?”
“收获颇丰。”元檀溪站起来稍稍活动了下身子,将自己的椅子拉到木乃伊的对面,形成一个安全但也靠近的位置。
从兜里(其实是系统背包里)掏出了一副金丝细框眼镜戴上,又摸出个笔记本和一支笔,坐下的时候不忘叮嘱秦愈:“梦境不稳定,他马上就要醒了,记得配合我。”
话音刚落,木乃伊眼皮就是一抖。他完全睁眼后,第一件事就是挣扎着起来要报警。
“你、你们这是绑架!”
“别激动,别激动哈,警察就在这儿,你有什么诉求可以立刻跟他讲。”元檀溪指指门口板着脸的秦愈:“你要是不相信的话——警官,麻烦您证件出示一下。”
秦愈不情不愿掏出证件。
“……你也是?”杰克转向元檀溪。
“我是心理治疗师,这是我的执照,也在有效期内。”
“治疗师?”
“对,我们是游客,来参加心理学学术研讨会的。你知道吧,就是今晚举办晚宴的那个。我们本来打算来做个SPA放松一下,谁知道刚走到门口,就看你一个人晕倒在地。我俩赶紧把你扶到房间里坐下,还给你喂了点儿茶水——”
元檀溪指指一旁早已冷却的茶壶:“你低血糖的很严重啊,有去看医生吗?”
木乃伊:“……我不信你……”
“没关系。”元檀溪放轻语调,重新给他描述了一遍救他的过程:“你叫杰克对吧?杰克,我知道对你来说一睁眼两个陌生人跟你讲这些事很荒谬。不过你想想,我们并没有害你,反而救了你。到目前为止,我和这位警官没有做任何有损你利益的事对吧?”
“……”杰克嘴巴抿成一条线,他脸缠满绷带,看不清表情,良久,他缓慢点点头。
“对吧。我刚才因为担心你有什么身体上的疾病,在你睡着的时候试图催眠你,结果我发现——”元檀溪顿了顿,压低声音:“你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对吧?”
杰克点点头。
“缺少阳光和长年累积的胃病造成了你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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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不适,但更严重的是长期失眠和抑郁情绪,使你精神委靡。”
元檀溪认真地问道:“你为什么不睡觉呢?”
杰克垂眸,应激的愤怒过去之后,他看起来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被长大后的小孩们遗忘在废弃的游乐场阶梯上。
他张口,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故事跟元檀溪在他梦里看到的差不多。杰克作为木乃伊,因为全身缠绕白布的形象容易引起别人害怕和恐慌,很难在大陆上找到工作。经船上的水手——同为木乃伊的老乡介绍,来这艘邮轮上的SPA区打工。这里客人多不多,来了也都是闭着眼躺下休息,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容貌。
刚开始,杰克还是很满意这份工作的。薪水不错,工作也不是太累。但很快,他发现生活失开始控了。
杰克伸出手指:“我有三不睡。一是白天我不睡。邮轮上很多游客四五点就起来看日出,离我的房间很近,基本每天都被吵醒。”
“二是午休时间我不睡。我老家刚买了房,还没还清房贷,午休加班能多挣两个小时工资,为了挣钱我不睡。”
“三是晚上我不睡。晚上风大,船晃得厉害,我被晃醒了之后头晕目眩,会emo然后还是睡不着。”
杰克解下几圈脸上的绷带,元檀溪和秦愈都倒吸一口凉气——木乃伊的黑眼圈严重得可以比肩熊猫了。
“我懂,那种无能为力又空虚的感觉。不过没关系,我说了我是治疗师,除了会催眠,我更擅长给人看病,你运气好,失眠也是我的主治方向。这样吧,相逢即是缘,我不介意今天给你免费诊治一下。其实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得这个病的不在少数。”
木乃伊杰克微微睁大眼,被吸引:“真的么?”
元檀溪拿出纸笔放在大腿上,俨然一副三甲医院主任的模样:“你的情况,其实很典型。要是强迫入睡,只会适得其反。你是不是曾经尝试过逼着自己睡?结果怎么样?”
杰克小鸡啄米点头道:“睁眼到天亮。”
“这就是问题。首先你需要的是接受自己失眠的事实,然后遗忘这个事实,哎,这个是前提,你得记牢了。你还养猫对吧?别惊讶,刚催眠你自己说的。”
笔尖在本子上飞舞出刷刷声,元檀溪简单明了列出好几点。
“第一,你需要补水。”
“补水?”
“你太干了,太干了人就容易emo。鉴于你在SPA室呆的时间最长,我建议,不,我强烈建议你提升一下SPA区的空气湿度。加湿器、洒水啊这些,对你来说很有帮助。”
“第二,撸猫。先撸七日,早中晚三次,两小时起步。如果可以,将猫带来SPA室,很多客人也喜欢的。他们躺下的时候无聊,你可以把猫放到他们身上。”
“对了,你还不能躺平,躺平出大事,客人也不能躺平。你是经理对吧,最好今晚就把这些床都换成椅子,这样对脊柱好,晚上才能睡得着。”
元檀溪放下笔,爽快地撕下“处方笺”,自信满满地递给对方:“你信不信我?”
木乃伊迟疑着接过她的单子。
她嘴角刚微微上扬,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铃声——系统突然毫无预兆地跳了出来。
8. 下线
系统:【请注意时间,任务倒计时35h。】
元檀溪的嘴角瞬间僵住。
怎么突然开始提醒了?35小时?
上次系统提醒时还说有53个小时。而她因为试验下船的可能性,轮回了不止一次,按理来说早就超过了53个小时。但为什么现在还剩下35个小时?才过去18个小时,难道轮回里的时间会变慢?
还是说轮回起倒计时便停止了,但从他们成功破解魔法阵点时,又重新开始计时了?
元檀溪内心惊涛骇浪,脸上表现出来却只有一闪而过的慌乱。
好在木乃伊并没有发现。他将处方笺折成巴掌大小放进兜里,又拿起半掉着的绷带,一圈一圈地往头上缠。
元檀溪赶紧上前去帮他,余光瞥过那一排人干,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杰克,好奇问你个事儿哈,旁边这一群睡着了的游客,你们就这样让他们躺在这儿吗?感冒了怎么办呀?”
“他们?一会儿会有人来叫醒他们的。”木乃伊缠好头后,开始收拾东西。
他像是看不见这些人干似的,径直打开门,接着停下来转向元檀溪和秦愈——一个标准的赶人姿势。
“啊谢谢开门。”元檀溪扯过门口的秦愈往外走。
木乃伊在他们出去后,关上门,再次停下来,转向杵在走廊里的元檀溪和秦愈——用眼睛无声地传达着“你们怎么还不走”的疑惑。
“我们这就离开哈哈,别忘记按照我给你的处方笺改变啊!”元檀溪不得已只好推着秦愈离开,嘴上还不忘再三提醒。
好在木乃伊这下真以为他们走了,转回身子也往回走去。
他们没走出去多远,前面的秦愈却突然拐了个弯,一把推开角落里的一扇不起眼的小门。等元檀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拉着躲进了这间狭小的储物室里。
“嘘,来人了。”
秦愈话音刚落下,一阵奇怪的声音自走廊尽头传来。
不是人正常走路的声音,更像是什么东西在地毯上摩擦。
粗糙的、实心的,被拉着、拖拽着。
元檀溪没忍住,攀着秦愈的肩膀,悄悄将储藏室的门打开一条细缝。
透过那条缝,她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三个巨大无比的粗布麻袋,看形状里头似乎装着什么长条状物体,还挺沉的样子,这才使得麻袋在地毯上不断摩擦发出响声。
再往旁边看,是熟悉的拖地深紫色衣角。那衣角随身体摆动,露出内里来,那本该是脚的地方却空无一物。视线再往上——她对上一双空洞的眼眶。
“不好!”
大脑瞬间空白,元檀溪以为被发现了,下意识就要锁门。但下一瞬,眼前的亮光消失,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是秦愈挡在她身前。
麻袋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秦愈将她护在身后的死角里,元檀溪就地取材,捡了根木棍样的东西作为临时武器,好像是个断掉的扫把干。
“咔嚓”一声,门把手被压下。
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握紧把手,眼睛死死盯住面前的一片漆黑。
门被推开,一条光缝照进来——
她不敢出气,像捕猎的豹子一般蓄势待发。
“哎,走错了!剩下的人不在那间屋子里,这边。”
是木乃伊杰克的声音!
门“咔嚓”一声又被重新关上,麻袋与地毯的摩擦声再次响起,却越来越远,像是死神拖着镰刀离开。
扫把干无声地从手中滑落,元檀溪脱力靠在墙上,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然湿了一大片。
“吓死我了!”她轻声呜咽道,眼眶里竟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几颗泪水。
黑暗中有压抑着的喘气声。突然,一只手触碰她的脸,精准地将她眼角的泪抹去。
“别怕。”
秦愈的手掠过,居然比出汗的她体温还要炙热。像是燃烧的烟火,在她脸上擦出一道刺痛又令人心痒的火花。
而那只手轻拭之后似乎舍不得走,像留恋花丛的蝴蝶,隔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元檀溪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手心黏腻的汗,他也很紧张。
“……谢谢你。”元檀溪呢喃。
黑暗里,她的听力跟着视力一起下降,耳边甚至隐约有过度紧张之后的轰鸣。秦愈声音极低地说了什么,似乎是嗯了一声,又像是笑了一下。
元檀溪就感觉脸上的炙热离去,门重新打开,刺眼的光线不要钱似的泻进来,将旖旎吹散。
*
从储藏室出来之后,二人躲在拐角处偷偷观察。再次确认这些人正是此前追逐他们的那些无脸兜帽男。
这些人淡定地像SPA区的员工一样,有序地进出一间又一间小房间,回收垃圾一般,用布袋子装走人干,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出去了。
他们身后,给无脸兜帽男指路的杰克也再次返回工作岗位。
秦愈注视着远去的木乃伊的后脑勺,点评:“蝴蝶结,你手还挺巧啊。”
“他的猫猫喜欢蝴蝶结。”元檀溪认真道。有了方才的经历,她现在更加确定他们已经成功处理掉了第一个魔法阵点:“我们得马上赶去下一个。”
十分钟后,二人来到邮轮三层的健身房。
元檀溪走到力量区,发现即使此时已经快到零点了,里面的人却还不少:“健身房对应的是四肢。难道这些人会运动着就突然猝死吗?”
“这么极端?”秦愈摇头:“我们站了有一小会儿了,没看到有谁直接晕倒的。”
“嗯……虽然健身本就不轻松,但他们是不是过于累了?”元檀溪指指远处刚做完一组高位下拉的肌肉男:“他喘得像是刚从跑步机上狂奔了三个小时下来。”
秦愈皱眉。
从恒温泳池里刚上岸的女人,腿竟然边走边抖;椭圆机上的那位看起来学生样貌的男生,踩着踩着竟然把眼睛闭上了,身体往一旁倾斜,差点儿就摔下来。
元檀溪不明白:“这么累了,为什么不直接回去休息呢?”
“健身人的自律,strong哥姐们的攀比。”
跟着秦愈的假设,元檀溪多留意了一下刚才看到的那三个人。
高位下拉哥一直在练高位下拉,尽管重量没有拔得很高,但在两组间隔,他几乎只休息十几秒。不怪他,如此频率,无氧都做成了有氧。
而那位刚上岸的抖腿蛙泳姐,不知何时居然又回到了泳池,腿已经没力气动了,只能凭借手部力量划水。
最后是那个椭圆机学生哥,他上半身直接靠着椭圆机睡着了………
元檀溪看了一圈,发现大家都是已经健身到很累、体力跟不上的情况了。但没有人停止,所有人都像是上了发条的玩具。
不知疲倦,不休不止。
如此违反人体健康的行为。或许,他们不是主动健身的,而是被迫的?
元檀溪还惦记着自己的倒计时,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如果按照刚才攻破SPA水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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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阵点的速度来估算剩下的三个魔法阵点的破阵的用时,她这任务铁定是没法在三十多个小时内完成。
虽然完不成任务,最惨的惩罚就是重开,但如果一下子回到轮回前,她真的会心梗。那有什么办法能快速让大家都停止运动呢?
“或许我再去找找健身房的经理或者是教练,然后进他们的梦里看看?”
元檀溪摸着下巴征求秦愈的意见,却没听见回应。她转头,就见身旁的位置早已是空荡荡。
她突然有些慌乱,十分担心这人不会也被魔法阵点影响了,跑到角落里开始锻炼了吧!
找了一圈之后,她却并没有看到秦愈的身影。倒霉蛋假设进一步加强,她甚至怀疑起来秦愈是不是倒霉被无脸斗篷男给抓了。
这时,眼前又是一黑。
今晚是什么狼人杀之夜吗,怎么过一会儿又天黑请闭眼。
然而,人们的惊叫声此起彼伏,元檀溪这才意识到不是自己的臆想,而是整个健身房的电源似乎都被切断了。
人们先是呆滞了一会儿,电并没有恢复的迹象。接着一部份人开始陆陆续续离开,因为他们用的设备需要插电,没有电机器就无法启动。
剩下一部份利用不插电器械的人,龙门架或是恒温泳池的,很快也受不了黑暗和寒冷而离开了。
仅过去了短短十分钟,健身区的人几乎走光了——但秦愈还是没有出现。
一个有理有据的推论逐渐浮出水面,元檀溪镇定下来。此时身后有微弱灯光亮起,元檀溪转过头去——秦愈右手举着那颗会议赠送的小灯球,像是在生日许愿。
“你把电源拔了?”
他没回答,只是看着她笑,她也笑着看他。
那盏命运多舛的灯球终于想要寿终正寝,白光忽闪忽闪,映照在二人脸上。没过多久,它终于耗尽最后一度电,熄灭了。
秦愈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火柴,点燃。只是面前空荡一片,偌大的健身房里,只剩下他一人。
*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元檀溪发誓。
火柴燃起那一瞬,她突然听到系统提示——【因游戏时间过长,系统自动保存且将您退出。请注意游戏时间,切勿沉迷,好好休息一下再来吧!】
下一刻,她就已经躺在游戏仓里了。元檀溪打开仓门,脑子里却还在回味方才的经历。
秦愈应该是去切断了健身房的总电闸,所以关于四肢的魔法阵点应该也是成功破掉了。
不得不说,这一招还真挺聪明的!
她嘴角翘起,又想起下线前那一幕来,秦愈兴冲冲点燃火柴,发现她不见了,会不会失落呢?
一阵内疚感涌上心头。她靠在软垫上,盯着游戏仓顶部光滑金属板上倒映着的自己的脸。疲惫、鲜活、有瑕疵,却也很灵动。
手指的灼热刺痛皮肤的触感仿佛还能感受,她轻轻将自己的手放到脸上。
冰冷的指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元檀溪干笑两声,突然觉得自己自作多情得很。秦愈是NPC,玩家退出之后,游戏自然就存档停下了。
他既不会难过,也不会埋怨。就像健身房里那些断掉电源的机器一样,指示灯熄灭,归于沉寂。
这么想着,心里便没有了负担。她从游戏仓里出来,发现天还是亮着的,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
倒也还好啊,才过去半小时,诶不对——她瞥到时间数字上面的日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9. 火柴
绿荫将烈日掩映,只有凉爽微风溜进屋里,吹起她鬓边碎发,一如她躺进游戏仓时的那个午后。
但是钟表不会骗人——
“我竟然玩了快两天?”
她翻出快递箱子里游戏仓自带的产品说明书,唤出语音助手,找到时间转换的部份,仔细阅读起来。
原来为了防止玩家沉迷,系统还自带定时功能,游戏时间过长会提醒玩家下线,再然后就会强制玩家退出。
可元檀溪并没有接收到提醒下线的系统消息,她猜测或许是内测的bug,记下这一点后她继续往下读。
“全息游戏和现实生活中的时间流逝并不相等。在《TheParallelDream》里,游戏里两个小时等于现实生活中一个小时。”
她快速算了一下。虽然轮回在游戏里不算时间,但是对于现实世界来说,这一部份的时间仍旧消耗了。加加减减,她在游戏里总共待了91个小时,换成现实世界里就是45.5个小时,还真差一点儿就两天了!
她活动了下身子,除了感觉肌肉有些僵硬,其他也没有什么不适,毕竟她曾经有寒暑假在家连续躺尸一个月的光荣战绩。
但是心理上,她却十分疲惫,有种特种兵旅游了一周的感觉。
语音助手贴心地找到了说明书上对应的解答:“游戏会给玩家带来一定程度的心理疲惫。这也是为什么玩家会感觉玩全息游戏比普通电脑屏幕游戏/VR眼镜游戏更累。沉浸式体感会放大精神上的疲惫感,因此我们强烈建议您每次下线后都先充分休息,睡一觉是最好的选择。”
元檀溪谨遵说明书指导,洗了个澡后径直躺回床上,从白天睡到黑夜又睡到白天,最后是被电话铃声叫醒的。
打电话来的是罗芙,约她出去吃饭,顺便采访一下她这个尊贵的001号内测玩家的游戏体验。
“体感怎么样?画面逼真吗?剧情流畅吗?男主NPC贴心吗?”
热闹的火锅店里,二人对坐,刚把点菜平板还给服务生,罗芙就迫不及待地连环发问。
元檀溪十分诚实:“好,真,畅,难评。”
“能从你嘴里听到好,那就是真的好。”罗芙因听到她满意后长松了口气,再说话时便带上了抑制不住的笑意:“看来我不用太担心正式上线后的总体效果了!”
“别介啊,四个评分项,我只给了三个最高分,还有一个待定呢。”
罗芙喝了口奶茶,豪爽地摆手:“谈恋爱这一项嘛,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的回答参考价值不大。而且前几天开会,我们决定计划再加多几个NPC男主角色,这样能解决玩家众口难调的问题,带给玩家多样化的恋爱体验。”
“……”元檀溪撇嘴叉腰,佯装生气:“那你问?”
“哎呀,”罗芙坐到她身旁,用脑袋蹭蹭她的肩,像只讨好人的猫:“那不是我个人私心好奇嘛!你跟我说说,男主怎么个难评法了?我就不信你对他一丁点儿好感都没有。”
元檀溪回想起初见时秦愈的背影,还有后来他救自己时候的模样,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突然拉他帮忙的确有见色起义的成份在。
只是后来,这货一开口,就像回旋飞镖一般,把她心里刚放飞的爱情鸟一只不落地打了下来。
“美工组上大分,男主NPC的脸和身材的确没得说。不过策划和文案组是怎么想的,给了他一个碎嘴子厚脸皮的形象?”
“烈女怕缠郎啊!”罗芙振振有辞道:“细水长流那也先得有水才行。想要留在你身边陪伴,那不就得是厚脸皮先黏着嘛。”
“以前那种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古早冰山脸早就被淘汰了。上班上学本来就烦,游戏里还有人摆臭脸。”罗芙语气一转,抬手温柔地帮元檀溪调整围裙脖子系带的长度。
“像这种,时而傲娇嘴碎但能逗你开心,关键时刻总在身边帮助你,对你不离不弃的才是当代女性应该享受的爱情。”
元檀溪垂眸,胸前服服帖帖,难得的没有辩驳。
“对了,”罗芙一拍手,眼里透出狡黠的光,对她努努嘴:“你的金手指用得怎么样?心理学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即将照亮游戏世界?”
“还行吧,目前找线索够用了,我比较期待后期成长技能提升。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的游戏设计师和码农是真的牛,随便一个路人的建模和剧情都很有看头。”
罗芙全盘接下她的夸奖,面色红润,身后那条看不见的尾巴估计早已翘到天上:“那可不!我工资开得比头部大厂都高,下了血本,花了足足七年时间,才从世界各地招人组建了现在的团队。”
“团队里的伙伴们都很有个性。不是我罗婆卖瓜自卖自夸,我们团队氛围超好!平日里大家都用匿名代号互称,靠着热情做卷王。有喜欢我们这款游戏的兼职码农的小老板,也有远程工作的天赋型选手。还有一个大佬甚至还是在读学生,实习生工资,抽空来上班。”
“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怕,但同辈的成功更让人揪心。”元檀溪遗憾摇头表示这不是嫉妒,只是人比人会气死人:“我这刚毕业还在找工作呢,人家还在读书已经是月入百万,工作顺心,人生赢家了。”
罗芙不知从哪儿端出来个小蛋糕,点燃蜡烛:“没事,您是我们尊贵的用户玩家,祝您今天生日快乐!”
回去后,元檀溪还真认真想了想去游戏大厂工作的可能性。她上网搜索了一下相关职位,觉得简历也可以试着投一投。
是不是还有同学学计算机的来着?问问有没有内推机会。
刚看了会儿电脑,手机突然一震,元檀溪打开发现是罗芙的消息。
【罗芙11.23:到家加班又开了个会,大厂游戏组突然搬出了个竞品,我们的游戏得被迫提前上线(一拳打爆地球.jpg)】
【罗芙11.23:呜呜宝,这个月你能辛苦一点先通关吗?(抱紧大腿.jpg)】
元檀溪自然是不介意的,反正距离那些岗位开放还有好几个月,只要她想,完全可以一整天都打游戏。
多么糜烂的生活啊!但是她喜欢。
【yyy:(瞧好吧您嘞.jpg)】
【yyy:请封我为内测大使,之后出周边别忘了给我寄礼盒(我全都要.jpg)】
【罗芙11.23:太好了是内测大使我们有救了!(我要追你了系鞋带版.jpg)】
这晚元檀溪睡得饱饱的,第二天吃完早饭后如约上线。
*
泳池的水拍打着岸边的瓷砖,发出迟缓且沉重的响声。一片漆黑中,唯有一粒光点孤独而又执拗地亮着,耀眼如海上灯塔,炽热如烈日炎夏。
“好看吗?”
元檀溪再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她抬眼,就见秦愈嘴角上扬着问她。
火光倒映在他眸中,衬得他有种触目惊心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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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远古□□重生的邪神。
“好看的。”她喃喃道。
“那,祝你生日快乐,”秦愈毫无预兆地低声唱起歌来:“祝你生日快乐,祝元檀溪生日快乐。”
双眼不由得瞪大,元檀溪惊喜道:“你知道我生日?”
秦愈不答反问:“你生日什么时候?”
“六月二号,今天。”
“我猜的。”秦愈举着火柴,蛊惑人心似地又凑近了点儿:“说明我们是绝配。”
他又开始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元檀溪瞬间从方才的气氛中清醒了不少。
大概是系统设定的桥段。毕竟第一次登陆游戏时就需要验证玩家成年与否,那时候就已经收集了玩家的出生日期。
第一次从游戏回到现实中时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再次从现实进入游戏时,元檀溪就游刃有余了许多。
而秦愈,因为是NPC的缘故,所表现出来的行为,让她意识不到一点儿自己中途离开了游戏一段时间的事实。
他怎么会难过呢?元檀溪轻轻摇头甩掉自己的异想天开。
“怎么了?”秦愈眼尖。
“我开心呀。”元檀溪闭上眼快速许了个愿,接着睁开眼吹灭了火焰:“谢谢你的火柴蜡烛,还有男低音版的生日快乐歌。”
她凭借着记忆,率先摸黑往门口走去:“不过现在,我们得去餐厅了。”
但是餐厅有很多个,元檀溪其实并不确定第三个魔法阵点具体在哪个餐厅里。
二人凭着直觉,去了最大的一间自助餐厅。刚踏进门,就看到中右方一张四人桌前围了好一群人。
秦愈找旁边的人打听了一下,原来这里刚好在举办大胃王比赛。
就连隔壁汉堡店老板也来凑热闹,抱臂跟他俩介绍:“这家餐厅高端得很,可不包含在船票里。突然听说举办比赛,可以随便挑东西来吃,称重量,十五分钟内看谁吃得多。”
选手们已经选好食物,随着比赛开始的哨声响起,食物的香味也随着咀嚼逐渐蔓延开来。
中式点心、火锅,还有西式烤肉、海鲜,铁板烧,刺身,总而言之应有尽有。
元檀溪突然出声:“现在几点了?”
秦愈看了看表:“凌晨4点。”
“那就对上了。”
“你又发现了什么?”
元檀溪侧过头,秦愈立刻会意,俯身侧耳贴近。
元檀溪:“这个时间,轮回的我们已经成功拿到白陶哥的心脏。同时,我们自己已经破坏了前两个魔法阵点,弗雷德再怎么迟钝也应该听到了风声。我觉得,他正是借用大胃王比赛在短时间内快速获取能量。”
就他二人窃窃私语时,围观人群里突然走出一个身穿风衣的中年女人。
她拨开人群,大嗓门儿中气十足,不忿道:“这分明就是故意让人把胃吃坏!”
“这位女士,我们正在举办比赛,请不要阻碍。”
有维护秩序的服务员赶来制止,却没想到女人突然发狂了似地冲上去,抓住一位选手手里的碗就是一撇。
瓷面碗稀烂的碎片上,豚骨拉面的奶白色汤汁洒了一地。
“你这不是正规的大胃王比赛!你看看他吃的到底是什么?”
元檀溪像所有围观群众一样,顺着女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方才还热气腾腾的面条和面汤不知何时消失,变成了一种绝对不该称之为食物的东西。
10. 比赛
“石头?”有人惊呼。
“呕……不,这是死老鼠!”旁边的人反驳。
食物的香气几乎是立刻变成了腐肉变质的刺鼻臭味。元檀溪轻轻掩鼻,眯起眼睛从缝隙中打量那东西。
像是拳头大小的褐色立方体,边缘爬满了蓝绿色的霉菌,但每一面都隐约漏出几个凹下去的圆点大小的痕迹,像是骰子。
吃腐肉骰子?
不管是什么,这个绝不是食物的东西一下子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的儿子!你们这些魔鬼,对他做了什么?”方才冲上来的女人被两个穿着制服的服务生钳制住双臂,却仍旧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她口中的儿子,却眼神木讷地端起另外一碗面条,像一头圈养的猪仔,对着食槽疯狂吸入,满脸都是油腻的汤汁。
这时候另一个男服务员戴着手套前来,将地上的腐肉骰子拾起来放进一个空面碗里,重新放回桌子那人面前。
男人吃面的速度越来越快,没有咀嚼的动作,喝面条一样。服务员把腐肉骰子摆上桌的短短几十秒,他已经解决掉一碗,准备拿起下一碗。
眼见他手马上就要碰到那发霉的东西,女人猛然尖叫一声,接着软了腿,半匍匐在地上哭嚎。
“别吃了!别吃了!求求你放他走吧,我知道他欠了你们的钱,我打欠条,我砸锅卖铁也会还上的,求求你们放了我的儿子!”
她脸上的妆容哭花,身上的风衣也满是褶皱,全然没了方才的神气。
荒诞的发展使人群窃窃私语起来。
秦愈:“什么情况?这些人不是食客吗?”
那个汉堡店老板看不下去了,想要从服务员的手中将女人扶起来。却在靠近的时候,被一股力量阻隔在外。他好不容易站定,再次往前迈步,却在下一刻愕然停驻,不动了。
更多的人意识到不对劲。有的人走上前去,却跟汉堡店老板一样定住;有的人见不对便想退远些,刚转身还没跑出几步,一阵类似下课铃般急促的声音无端响起,围观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像是被冻住在了原地。
此时桌子后的五位选手没有一人暂缓或是停下进食动作,仿佛对眼前的慌乱熟视无睹。
刺耳铃声还在继续,人群却逐渐安静了下来,包括那个哭泣的母亲。
元檀溪和秦愈对视一眼,也假装愣住,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看。
许久,那铃声才停下。元檀溪悄悄转动眼珠,发现只有几个服务员还能活动。
那些选手虽然也在动,但是看起来并不像是有自我意识。除了那个儿子——元檀溪敏锐地察觉到。
他又吃完了一碗面。不,实际上他已经把事先取来的所有面条吃完了,除了刚从地上捡起来放在碗里的那个腐肉骰子。
他朝着前方似乎在注视地上同样木讷的母亲,右眼突然流下了一行清透的泪水,手却毫不犹豫地抓过那个碗,张口继续吃下那些肉做的骰子。
元檀溪忍住干呕的冲动。
那个儿子似乎恢复了意识,却还是被逼着着吃完了东西。他为什么不反抗呢?
旁边的服务员在检查倒计时的沙漏,并没发现异样。沙子已然漏下去三分之二——十五分钟就快要到了。
来不及了。
秦愈正专心致志地假装木头人,就见身边女孩趁他一个不注意,竟然冲上前去扒拉开最左边的选手,一手刀把人打晕了,轻柔地放倒在地上,自己坐到了她的位子上。
“你干什么?”
秦愈不敢动身子,只好趁服务员背过身去的时候,疯狂给元檀溪做口型。
元檀溪其实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做对。她只是推理,如果内脏的能量来源是这五位参加大胃王比赛的人吃下的食物,那她取代其中之一,不吃东西,能量说不定就无法完全收集齐。
假吃,她不会,但她美食吃播和魔术揭秘看多了,也会一些障眼法。
摆在她面前的是五大盘油亮厚实的三文鱼鱼腩刺身,每一个盘子都有她脸那么大。她其实很爱吃,但看过刚才地上的发霉腐肉骰子,她很难想象面前这些刺身的本体是什么东西。
或许是她停顿太久,引来了服务员的侧目。元檀溪立刻狂拍胸口假装被鱼鲜噎住,另一只手拿起筷子,一鼓作气夹了好几块肉。
服务员果然转开了眼。
元檀溪抽了一张纸巾捂住嘴,筷子递到嘴边,右手一松,左手一捂,双颊鼓起咀嚼空气,假装将这一口咽下。实则偷偷扔到了面前地上。
面对着的围观群众眼神空洞,而服务员则忙着计时,暂时还没人留意到她。
元檀溪加快进度,一大盘三文鱼刺身只剩下几片——十五分钟到了。
沙漏漏完的一瞬间,所有服务员像是收到指令似的,停下来手里的活。按照从右至左的顺序,一个选手一个选手地来检查剩下食物的重量。
元檀溪想用脚踩住桌布,来掩盖桌下晕倒的女选手,还有那一地被她放生的“三文鱼”。
她伸脚,却感觉不对,又微微垂头,却没见到橘黄色的鱼肉,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又一个形状不一的白色硬薄片。
她顿了顿,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时,服务员很终于来她到面前。元檀溪立刻摆出双眼无神的表情。就见前方秦愈快要瞪出来自己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她。
“拿了10kg的寿司和刺身,还剩下……”
一个男服务员端了个精细的电子称过来。这个电子称跟元檀溪见过的烘焙用的还不一样,有两块小的显示屏。一块显示数字重量,另一块则不是数字,而是类似于手机信号格的东西。
“怎么是零?”男服务员对着空白的屏幕嘟囔了一声,抬起头狐疑地看了眼元檀溪:“来看看,怎么对不上?”
远处另一个女服务员应声赶来,二人捣鼓了一下称,重新称重,零蛋却没有变化。
这两人表情逐渐严肃。因为是背光的缘故,二人的脸在阴影里模糊不清。元檀溪表面上木讷地看着,心里却紧紧捏了把汗。
那一男一女服务生的脸逐渐变得一模一样。
“啪唧”,女服务员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接着缓缓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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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她只要掀开桌布,就能发现自己是冒名顶替的人。不过趁现在无人留意她,跑才是上策。
“秦愈!走!”
元檀溪一把推翻面前的桌子,拔腿就往后厨跑去。在她身后,秦愈的脚步声紧紧跟随。
店门口被定成了雕塑的围观群众堵死了路,元檀溪只能往反方向跑,祈祷自己能顺利找到逃生通道。
她运气很好,看到了标识,要从后厨通过。她一把撞开后厨的门,脚下却是一空——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怎么停下?后面——”身后的秦愈赶上来,焦急地自她身后往前看,下一刻却同样愕然。
这家餐厅根本没有后厨,门打开后,是一整个巨大又空旷的三层楼剧场。
他们二人站在一层入口,正对着直通舞台的向下阶梯,一眼看过去却是深不见底。
身后的追兵赶来,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往前走。“咔嚓”一声,门被自动上锁。
元檀溪回头,就见门上的玻璃格挡后,男女服务员们的脸全都挤作一团,压在玻璃上,像一块发胀了的面团,怒视着她。
更可怕的是,这几张脸竟缓缓变化起来,越来越像,最后变成一模一样的——
是白陶哥的脸。
秦愈拍拍胸口,心有余悸:“他们好像进不来?”
“对。”元檀溪转过身子,面向舞台,突然感觉轻松了很多。她走下几节台阶,找了个位置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因为这里已经是祭坛了。”
霎时,剧场内的所有灯熄灭,一片漆黑中,一束亮光从后方的投影仪中射.向舞台。
舞台上,开始有人演戏。
首先上台的是一个男人,他西装革履,年少有为。一次偶然的工作应酬让他陪客户进入了地下.赌.场。他被半推半就上了牌桌,骰子滚落在地上,他的公文包被掏空,西装逐渐破损。远处站着一个朝他挥手的中年女人,他却从未回头。
光束转向舞台右侧,一个麻花辫碎花裙的活泼女孩正开心地照镜子。照着照着,她脸上的笑容却逐渐消失,哭丧着脸躺到床上。一个医生样的人在她脸上划拉了几下,缠上纱布。
元檀溪会意,她刚看到的三文鱼片,其实是削下来的骨片。
第三个人是一个背着书包的学生,他长得壮硕,经常在墙角堵住低年级的学生,抢走东西。直到有一天,他被人逼到墙角,脚下的影子比他大了快三倍。
第四个人……第五个人……
投影仪的光逐渐减弱最后消失了。
几秒后,全场灯骤然亮起。而这几个“演员”——元檀溪完全可以确定,因为大胃王比赛选手本尊还在门口被关着——不知何时站到了她和秦愈的周围,面目狰狞。
只剩左前方楼梯的位置是空的。
“你别下去!”
在秦愈的呼喊和注视下,元檀溪踏上舞台。舞台正中央的位置,摆着一个能容纳一整个人的巨大透明玻璃鱼缸。
一个苍老的声音毛骨悚然地笑起来。
“我的孩子,我等你很久了。”
11. 反派
这时系统弹出:【遇到boss!!!请选择躲避or暴露。提醒任务倒计时24h,请注意时间。】
来不及了。
从出题人的角度思考,既然系统同时给了玩家两种选项,那么说明其实这两种都能通关,只是二者难度上会有些许差别。
如果现在选择逃跑,那么一天之内大概率是无法解决掉boss的。排除选项A,那么只剩下选项B——直冲。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元檀溪企图说服自己。这里是游戏世界,死了重开就是,不如放手一搏,单车或许能变摩托。
确认【暴露】选择之后,她放下犹豫,一步步走近舞台,上面的情况变得愈加清楚。
形容那个容器是玻璃柜并不准确,那是一个两人高、三人长、一人宽的全透明水族箱。
而里面,漂浮着一个男人。他一头花白短发,戴着眼镜,下半身却是一条硕大的鱼尾。
这条尾巴看起来很有劲儿,在灯光下反射出淡淡的紫灰色。只是鱼鳍处似乎有一条三只宽的淡红增生,很像是手术缝针后愈合不良留下的疤痕。
留意到元檀溪的注视,那条尾巴突然动了下,翻了个面,将伤口盖住。
元檀溪只好再次将目光投向他的上半身——若不是看到了尾巴,弗雷德真的很像大学里常见的教授,那种和蔼的小老头。
这条长得面善的雄性老年人鱼游到她面前,五指撑开贴上玻璃,露出一个瘆人的微笑,张嘴刚想说话——却被元檀溪打断。
“谁是你的孩子啊?大爷,别乱叫啊!”
弗雷德只是稍微顿了一下,笑意更深:“嘴犟。像你这样自以为是的年轻人很多,不是好事。”
“……”元檀溪听得直皱眉,不是吧,这位boss怎么爹味这么重?
好的,和蔼可亲的描述收回。
不过想想也并非无迹可寻。白陶哥被控制,还有无脸斗篷男们被训斥的场景,是元檀溪目前为止唯二认识、见到弗雷德的地方。而这些场景里,他都处在上位者的姿态,以一种不容反驳的姿态掌控着其他人。
元檀溪生平最讨厌爹味男。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男人年满四十,能自动获得博士学位。
好像他们吃的米跟别人不一样,多活了昏昏噩噩的失败人生几年,就仿佛懂了全世界。
现实里,哪怕是她专业领域的知识,也总有男的想要“指点”一下她。没想到游戏里竟然也能给她撞上一个。
对不起了,这位触霉头的boss,元檀溪原本还想走走流程,让反派多活几个小时。现在被恶心到了,她打算快速送他去领便当——对比起来,就连秦愈的油腔滑调都要顺耳不少。
“阿嚏!”远处的秦愈打了个喷嚏。
“弗雷德大爷,不知道你姓啥,先这样叫着。”元檀溪用自己仅剩的礼貌,屈指敲敲水族箱玻璃:“开门见山点,引我来这里是想怎么解决掉我?用什么?你的魔杖?”
“别心急,我会按照你的心愿,让你死得明明白白。”
元檀溪:“……”他是不是又要开始一通又臭又长的输出了?
果然,弗雷德慢悠悠说道:“这事原本跟你没关系,是你导师跟我之间的私人恩怨……本以为将你关起来听话一点就好。谁知你先是取走我复制体的心脏,又三番四次破坏我的法阵……逼我,不得不拿你开刀啊……”
她就知道她那导师不是无缘无故消失的!但是这种顶锅真的好吗?到底什么恩怨,学术的还是私人的?是抢发了论文还是情债?
不知道是不是隔着水的缘故,弗雷德说话有些含糊,元檀溪听不真切。
“你鱼先从水里出来再说话呢?”
弗雷德没回答。他翻转手掌,手心中央燃起一团幽蓝色火焰:“后面那个是你男朋友吧?”
他反手一推,蓝色火焰霎时变成了红色。就见那几个扮演大胃王选手的演员接收到命令一般,开始收紧包围圈,离秦愈仅有一步之遥。
弗雷德:“你救不救他?”
元檀溪余光看向秦愈,后者悄悄摆了摆手,指指自己然后给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我能搞定的意思。
“大爷,别看到个男的就说是男友行不行?”什么超绝性.缘.脑,元檀溪一步没动:“男人如衣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哼,”这句话却不知为何触到弗雷德痛处,他头一回收起笑容,怒骂道:“无耻至极,跟你导师一个鬼样子!”
元檀溪见他气得眉毛都飞起来,不由得暗自感叹:难道真的是情债?
“好。”弗雷德再一翻手,红色火焰这次变成了紫色。元檀溪一眨眼的功夫,那几个演员改变目标,竟同时出现在了她身边。
“祭坛原本是我用来维持试验品心脏的工具,可惜被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孩弄坏了。”弗雷德退后一步,后背靠上玻璃,姿态放松:“这样吧,虽然你不喜欢他,但他可是喜欢你得很。不如换一换,让他看着你成为我最后的祭品。”
他话音落下,剧场后方齐齐传来开门的声音,数不清的无脸斗篷男复制粘贴似的从每一个入口走进来,迅速站满了走廊。
除非元檀溪会飞,不然她没有任何可以离开的通道。
“等一下!”她举起右手示意暂停:“死之前,我很好奇,参加大胃王比赛的那五个人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你还算聪明,能走到这一步。”弗雷德突然叹了口气,摇摇头惋惜道:“不过不是所有人类都有智慧。人心贪婪,总是想谋求更多。”
“这些人的弱点你都看到了。炼化永生之药需要人类的灵魂。我只是在他们最无助的时候给予了适当的帮助,金钱、美丽、体力。现在他们渡过了难关,是时候回报了。我邀请他们上船,只是为了收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况且,他们做的事情本身就不光彩,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我这是在‘替天行道’。”
拉踩、以偏概全、上纲上线,这位人鱼大爷的偏见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元檀溪反驳:“有一点儿道理但不多。霸凌、赌.博是坏事,但也轮不到你用这样不平等的方式去惩罚。更重要的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个女生有什么错?”
弗雷德嗤笑:“她和那些人没什么不同,为了达到不切实际的愿望出卖自己的灵魂。”
“那你呢?利用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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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弱点来满足自己不合理的私.欲,还要以一副冠冕堂皇的姿态。”元檀溪觉得这鱼没法讲道理:“你为了寻求永生而创造虐待复制品和肆意残害其他人类或非人类的恶劣行径,连你口中的低等人类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这句话正中对对方软肋,弗雷德脸色大变,猛然扑向元檀溪。还好有玻璃隔开,他露出的尖牙和锐利的指甲只是在玻璃上划出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
但随着他情绪失控,台下的无脸斗篷男们却加快速度往台上走来。而那几个男演员,从舞台后方搬来一个巨大的陶罐,女演员们拿着绳子,就要来捆绑她。
双拳难敌四手,元檀溪挣扎着打退几人,但最终还是被按住双手双脚捆了起来。
她被绑到一把椅子上,扔进了那个巨大的陶罐中。余光瞥见秦愈冲上来,却也同样被无脸斗篷男抓住。
元檀溪连人带陶罐地被移到那个水族箱旁,弗雷德一摆尾,纵身跃出水面。
“怎么不说话了?”
刺鼻的鱼腥气扑面而来,元檀溪被恶心得汗毛直立,但偏偏又动弹不得。
她原本以为祭祀的仪式至少会高大上一点,却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原始的方式——弗雷德呲着个发黄的大牙逐渐靠近她的脖颈。他头发上的水珠滴落在她皮肤,激起颤栗。
刺骨的尖锐触上血管的瞬间,元檀溪大喊一声:“放!”
霎时一声巨响,有什么巨物从舞台顶部脱落,瞬间径直坠入水中。弗雷德立刻向后看去,但为时已晚。
烟花样的火花自水中炸开,又像一只无形的手,将扒在箱边玻璃上的人鱼重新拖入水中。
刺鼻的蛋白质烧焦气味弥漫开来,弗雷德身体不自然地抖动,他原本还在挣扎,最终却是向后一倒,仰头栽进水族箱里。
吹开迷蒙的白烟,元檀溪终于看清了方才掉进水里的东西。
那是一盏巨大华丽的水晶吊灯,顶端衔接着手臂粗细的电线,甚至还有几根连接着天花板,像是一只吐丝吊着速降的庞大蜘蛛。
水族箱里涌动着墨蓝色的电光,水面鼓起一团又一团沸腾的浪花。浪花中央,人鱼的身影若隐若现,元檀溪却分不出精力去关注。
她忙着解开捆绑住手脚的绳索,因为这个水族箱看起来很快就要爆炸的样子。
感恩人鱼变态的控制欲,无论是演员还是无脸斗篷男一举一动都是听他指挥。现下弗雷德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失去指令,这些喽啰像没电了的机器,干巴巴地停在原地。
只是时间太短了,元檀溪只解开了左手的绳结,右手和脚还绑在椅子上。她额头渗出汗水,余光看到水族箱开始变形,玻璃长出裂纹。
终于,水族箱承受不了能量涌动,猛得炸开。那一瞬间,元檀溪终于挣脱出右手,使出生平最大的力气豁出去一撞,双手一撑,连人带椅子从陶罐里翻了出去,随着炸开的玻璃碎片,滚到舞台的另一端。
“你还好吗?”
喊声自舞台后上方上传来。元檀溪眯着眼抬头,逆光中,那个五米高的手脚架子蹲着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人。
正是方才被元檀溪冒名顶替的“削骨”女孩。
12. 回溯
元檀溪谨慎地拍落脸上的玻璃碎和灰尘,仰头对着女人笑着比了个大拇指。
刚好手边有一块边缘锋利的鱼缸碎片,她用外套包着捡了,终于将脚踝的绳子隔断。
“累死我了。”元檀溪好不容易站起来,扶着腰叹气,怀疑自己玩的根本不是动脑的解谜游戏,而是动作类跑酷游戏——什么超绝铁人三项,备战奥运,这对体力要求也太高了!
“你有没有伤到哪儿?”
元檀溪对着跑过来的秦愈摇摇头,径直走向舞台中央的人鱼。
满地的玻璃碎片中,弗雷德仰躺在地板上抽搐。他原本华丽的鱼尾此时变得伤痕累累,宝石一般坚硬华丽的鳞片掉的掉、断的断,露出底下流血不止的软肉。
血糊了满脸,但他还有意识,眼珠子转过来先是盯了元檀溪好一会儿,又从她身上穿过,恶狠狠地瞪向后面。
麻花辫女人自那方向出来。她身手矫捷,像一只灵活的白狐,从乱石嶙峋中跳跃而下,落到地面。
“被你认为出卖灵魂的愚蠢人类打到灵魂出窍的感觉怎么样?”她在弗雷德面前蹲下来,笑意盈盈道。
弗雷德徒然张了张嘴,却是吐出一大口血来。
女人见状将耳朵凑到他耳边:“啊,啊,好的,知道错了啊,但是已经太晚了。”
她遗憾地摇摇头,直起身子,垂眸睥睨:“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知道为什么我能自由移动吗?因为你的自大和愚昧让你错得很彻底。我和那些男的可不一样。我没有伤害其他任何一个人,我的灵魂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典当给你,来获取虚假的美貌。”
“实际上我那时候还挺满意自己的状态,只是刚毕业没几年工作压力有些大。是你非得先入为主认为我容貌焦虑到极点,然后一厢情愿地抛过来一个不平等条约,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大公司的猎头。”
元檀溪:“好奇问一句,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叫我蔺霖吧。”麻花辫女人抬抬下巴,那张脸即使有了变动也能看出原来的端正大气:“模特和演员,有强迫症的完美主义。不过当时我也年轻,签完合约之后以为是公司给安排的微调,谁知道上了手术台之后不仅脸给我削掉不少,后面发现我的身体也不受控制了。没报警抓你都算给你面子了,还要把我跟好赌成性和霸凌的垃圾男人归类到一起,给我气的!”
“自诩什么狗屁魔法心理学家,实际上你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蔺霖插着腰一通输出,元檀溪和秦愈站在一旁像两个小鸡仔,听得是心服口服。
系统再次弹出:【检测到boss即将离世,轮回即将结束。再次提醒玩家任务倒计时还有22h,请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
果然直冲就是快!
元檀溪庆幸自己选对了破解方法,但隐约又对如此直白的剧情和结局感到些许疑惑和不安。不过系统都说这鱼快要走了,那应该是真的吧。
想起白陶哥和弗雷德的梦,元檀溪决定对这个弥留之际的人说些什么。她蹲下,在弗雷德耳边开口。
“没有谁能以一个高高在上的姿态去评判别人的生活,哪怕是心理咨询师也不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是他人永远无法设身处地理解的。”
弗雷德瞳孔微震,应该是听到了。突然一曲诡异的小提琴声自上空响起,一个空灵的女声吟唱着。
“终点之终,起源之初。生亦如死,死亦重生。”
这两句歌词翻来覆去地重复了三遍之后才停下,伴奏声也逐渐飘远。直觉告诉元檀溪这应该是弗雷德离世的信号,她再低头,后者果然已经断气。
元檀溪将他的眼皮阖上。随着他的离世,剧场里原本站满了的无脸斗篷男像沙子一样,风一吹居然就不见了。
对上元檀溪和秦愈惊讶的表情,蔺霖耸耸肩:“弗雷德的障眼法,你们不会真的以为他有能站满整个三层剧场那么多的喽啰吧?”
而其他人类——演员、服务员、大胃王比赛的参赛选手以及看热闹的观众们也终于全都转醒,只是似乎不记得自己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经历。
秦愈没忘记自己身为警察的责任,找了个借口,帮助着疏散人群。元檀溪和蔺霖则留在剧场等他回来一起收拾弗雷德的尸体。
秦愈扫着地,忍不住出声问起:“刚才那个灯你们是什么时候商量好的?”他又朝蔺霖比划了几下动作:“你刚才跳下来的动作可太酷了!”
“你小子有眼光。”蔺霖很受用,自信满满道:“我正儿八经武打演员出道的。至于吊灯,我俩那是纯属默契。”
元檀溪接话:“早在大胃王比赛的时候蔺霖就使劲给我做眼色,对上眼后,她又用唇语让我打晕她。我想着应该不是陷阱,然后她在桌子底下把她没被控制的情况告诉了我。”
秦愈恍然大悟:“我就说你怎么突然会手刀了,还一打一个准!”
三人简单清理了一下剧场,又叫来邮轮安保人员善后。离开的时候有谁的肚子叫了一声。
秦愈笑着看看元檀溪:“饿了?想吃啥?”
元檀溪看看蔺霖,二人异口同声道:“孜然烤鱼。”
*
接下来的十多个小时里,因为轮回被成功破解,这个世界里的他们也跟无脸斗篷男一样消失了。元檀溪婉拒了秦愈的邀请,吃完饭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洗漱完毕,换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上岸的行李后,坐下来开始思索下一步的计划。
首先得回到岸上把心脏交给吸血鬼尼莫。
其次还有很多谜团,弗雷德是死了,但是很多事情并没有解释清楚。以元檀溪的经验,这不太常规,背后必定有更多的未触发的隐藏剧情。
比如她的导师,比如秦愈的任务,还有她上岸之后住在哪儿的问题。开局介绍说她快毕业了,也就是还没毕业,也就是还得回学校。
所以学校在哪儿?宿舍在哪儿?工位在哪儿?
下船之后,元檀溪跟秦愈和蔺霖道别。蔺霖要继续回去逐梦演艺圈,秦愈则是要先回警局交差,同时将弗雷德的事立案调查,或许顺便结案。
“别忘了我啊!等我先把我的那个案子处理好了,就立马来找你,你的电话不会换吧?我不会找不到你吧?”
元檀溪甩开咋咋唬唬的秦愈,提起装有心脏的手提箱,走得很是潇洒。
这是一个滨海小镇,系统很好心地告知元檀溪已经订好了五星酒店的房间,供她落脚顺便休息几天。
对这种福利待遇,元檀溪不能够更加满意了。当即记下来,打算之后反馈给罗芙,强烈安利她在游戏里的重要节点之间多安排这些有利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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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心健康的舒适项目。
这,才是全息技术真正的用法!
次日傍晚,元檀溪如约按照时间去到酒店附近的一家洗衣店门口等尼莫。
没站多久,一个身穿黑色皮衣的机车党骑车路过,震天响的轰鸣声里,将车停在她身边。
元檀溪虽然喜欢欣赏美女帅哥,但也有点儿潮人恐惧症,不动声色退开一步。谁知这人反而径直朝着她走来。
元檀溪试探道:“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尼莫。”
这位机车潮人摘下夸张的视觉系头盔,露出面具下的脸,是一个白得发光的高个美女。
一身黑,白皮肤,高鼻梁,张嘴的时候有虎牙,可以正式确诊为吸血鬼。
虽然感觉有点儿奇怪和滑稽,但元檀溪还是很认真地问了句算做保险:“你喜欢摇滚吗?你脑袋上戴了大蒜吗?”
这位“疑似”尼莫的姑娘欲言又止地看了元檀溪一眼,接着缓缓取下卫衣兜帽,露出盘好的丸子头、发圈、以及发圈上的一个指甲盖那么大的Q版大蒜装饰。
她又转身朝向她的哈雷,捣鼓了下,硬摇滚乐立刻炸开来。
“……啊哈哈哈,”元檀溪干巴巴地笑了几声立刻将手提箱塞到对方手里:“发绳挺可爱的哈,这首歌也好听哈哈哈。”
“咳咳,”她左右看了看,一手捂嘴,凑到对方耳朵边上:“组织上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辛苦了同志。”接着拍了拍对方的肩。
尼莫礼貌地回了个微笑,提着箱子骑车开走了。
元檀溪满心欢喜地打道回酒店,刚走出几步系统便自动出现:【恭喜完成“心脏移植”任务!游戏第一章通关!新任务发布:寻找晚年弗雷德,任务完成时间倒计时7天。】
她扬起的嘴角一下子回落——等等。
boss不是死掉了吗?尸体秦愈都运回警局了,怎么系统还要自己去找他?
诡异的海神独唱在元檀溪脑子里闪现——“终点之终,起源之初。生亦如死,死亦重生。”
死亦重生?
难道人鱼弗雷德属猫?有九条命,意味着她要干掉九个他!
还是说他有什么双胞胎兄弟?再或者他有多重人格,自己只是杀死了他的副人格?
想想就很头疼。元檀溪决定先回酒店吃个晚饭再琢磨。她绕到酒店侧门,准备直接去餐厅,却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半小时前她从这里出去的时候,门牌石下边围了一整圈修剪整齐的灌木丛和不同颜色的花,旁边耸立着两颗高大的椰子树。
但现在,半人高的灌木丛矮了许多,开得正盛的鲜花不见了,就连那两颗成年椰子树也少了一棵。
园丁这么晚了还加班修剪、移栽花草?可是地上也没有修剪之后残留的花瓣落叶痕迹或是青草汁的味道。
不对劲。她看着花岗岩门牌石上的蜘蛛网出神,脑子里闪现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回到酒店大堂前台接待处,墙壁上挂着好几个钟,显示着不同地区的世界时间。顺着往右看,终于找到显示着年月日的电子牌。
离谱的是,时间,竟然整整回溯了五年。
原来这个游戏的逻辑是倒叙。
元檀溪还没完全消化这个发现,突然一拍脑门儿一愣神,想起个更重要的事。
13. 上学
她自己不会也跟着年轻了吧?
如果是的话,也就意味着——元檀溪掰着颤抖的手指头——开局时她研三就快要毕业,那么往回倒五年,研二、研一……绝了,刚好是大三升大四的考研准备期啊!
这还不如直接回到大一呢,她至少还能多努力一点儿,争取一下保研名额……
一朝回到研究生前,元檀溪瞬间笑不出来了。她慢吞吞回到房间,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的脸。
并没有什么大变化……除了……眼神里的疲惫减少,多了些清澈的愚蠢。
她检查了下放在屋里充电的手机,打开聊天软件,看到多出来的一堆小组作业、活动打卡、教资材料群等,一颗心彻底沉入海底。
好吧,这书看来是非读不可了。好在她能屈能伸,立刻唤出系统,查询有没有什么一键快进的功能。
《TPD(TheParallelDream)》能在职业自设的情况下带给玩家沉浸式体验,充分探索职业发展可能性,但总并不是真的要玩家在游戏里一分一秒地重新经历一遍大学四年吧?
她推理的没错,系统很快给出回复:【玩家可选择跳过学习部分(ps:当然很喜欢学习或是想借助游戏世界生成一个沉浸式全息自修室也是没问题的)。】
沉浸式自修室?
她不得不再次感叹罗芙团队的创造力。如果不考虑完成任务倒计时,拿这个游戏来训练提升专注力或者是用作随身的赛博自修室,都应该会很好用。
就这么休息了几天,元檀溪按照系统指示按时到了“她的母校”。刚好放完一个冬季小长假,返校的人不多,没有什么社团活动,有足够的时间让她熟悉“她”的大学生活。
不止一个人夸赞过元檀溪强悍的适应力,这次也是如此,她仅仅在游戏里度过了一天,就基本弄懂了五年前自己的生活状况。
在班级和学院学校里身兼数职,同时德智体美劳吃喝玩乐一样没落下的天选读书圣体。
元檀溪现实生活里读书的时候没少羡慕和钦佩这种永远有活力、什么事都能做好的人。如今她也成为了这样的人,觉得很是神奇。
另一方面,她的人际关系也很不错。作为即将大四的老前辈,跟几乎所有认识的学妹学弟们相处得都很融洽。其中有一个大二的男生,很喜欢黏着她,几乎天天都要给她发消息,虽然元檀溪只是敷衍回复一下。
此外,学业上她应该在一边备考一边准备毕业。令元檀溪松了一口气的是,学习部分她可以直接跳过,并且按照原来发展,她能考上本校研究生,因此并不需要她真的在游戏里对学习付出精力,而是可以专注于完成游戏任务上。
更巧的是,她发现自己那位消失的研究生导师应该跟她的本科导师是同一个人。回看自己的聊天记录,这个老师的个人信息都能跟她硕导对得上。
元檀溪没忘记弗雷德死前提到自己导师的事,满心欢喜,以为能见到导师本人找到完成任务的线索。却没想被告知,她导最近几个月在国外访学中,目前只能远程指导元檀溪的实验。
甚至上一次她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个月前确定论文题目时。
原来是放养型导师。元檀溪自我安慰,没事,也挺好的,没人监督她。
唯一头痛的是如何找到弗雷德的消息。还剩下五天时间,她甚至不知道找到这个任务完成的标准是什么。是找到本人,还是打听到行踪也算。
不过分析目前身边所有的资源,只有她导、秦愈和蔺霖知道弗雷德。她给后两人写过邮件也打过电话,但因为时间倒退,这两人无论是电话还是邮件都显示不正确,或者是别人在使用中。
无奈之下,元檀溪只能从她导入手,给对方汇报实验进度的同时,“随口”问了一句她认不认识一位叫弗雷德的“知名的心理学家”。
消息发出去两天了,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复。元檀溪尴尬,祈祷她导不要觉得自己是在打听她的隐私,更不要被激怒而卡她毕业。
就这么没什么推进地过了一两天,校学生会的负责老师突然给了她一个任务。学校邀请了本地警署的警察同志来校给所有新老生讲座,主题是防骗宣传,需要元檀溪带着学生会学术部对接和组织安排当日讲座。
NPC发布任务基本上都是为了给玩家提供线索,因此她很认真地接手过来,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同时,与她一同在校学生会,这次协助她工作的,还有那个十分黏着她的大二直系师弟,吴鲤。
【锦鲤呜呼9.1:师姐~抱歉打扰啦,想问下明天你大概什么时候有空可以线下见面呀?会议厅今天部员们已经订好了,明天我想把讲座PPT和流程跟你过一遍~】
【锦鲤呜呼9.1:不会占用师姐太长时间的,大概一小时就好?看师姐方便,教学楼、饭堂都可以滴嘿嘿】
【锦鲤呜呼9.1:师姐你吃晚饭了吗?感觉最近天黑的好早,晚上挺冷的,二饭堂开了新的炖汤窗口,师姐可以去试试。我见师姐上次晚上开会冻得指甲都紫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小猫贴脸.jpg)】
【锦鲤呜呼9.1:那我就先不打扰师姐啦,你最近应该挺忙的。明天我全天时间都可以,师姐明天回复我也行,早点儿休息晚安啦】
元檀溪睡个午觉的功夫,就收到这么多条小作文。
虽然消息不算短,但该有的关键信息全有了:时间、地点、见面的讨论的内容。并且有礼貌的提前一晚跟她讲,元檀溪对这位师弟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看看!多么让人省心的年轻人!
活动安排在后天傍晚。当晚,吴鲤去学校门口接人,元檀溪和其他人则在会议厅里布置会场。
不多时,人接回来了。
“师姐,这位是负责本次讲座的警察同志们。”
元檀溪从电脑上移开眼,就见视线被一身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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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板正制服挡住,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她面前。
“元同学你好,我本次来贵校负责讲座的警探秦愈。”
元檀溪猛一抬眼,对上秦愈端正的微笑,对方看起来镇定从容。
元檀溪伸手握住,试探着问道:“我记得我对接的那位警察同志姓罗?”
“啊老罗,他老婆生病了,他昨天请了一周的假照顾老婆,所以临时由我顶上。不过你放心,我以前可兼职过局里的宣传委员,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师姐,时间不早了,我们要不然先开始吧?”吴鲤插进来,目光有意无意落到他俩还握着的手上。
元檀溪压下心底的震惊,将手收回来。
怎么会是秦愈?他什么时候在这边上班了。更神奇的是,他似乎也不认得自己了。难道时间回溯之后,所有人的记忆都回到了五年前吗?
整个讲座里,秦愈在台上讲,元檀溪就在底下开小差。
本来她是打算问问秦愈弗雷德的尸体和案子的处理情况,毕竟当时全权交给对方负责。如果秦愈都忘光了,那岂不是线索又全断了?
直到活动结束时,元檀溪仍旧心绪不宁,以至于秦愈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听到。
“元同学,辛苦你留下来帮我收拾一下?元同学?元同学?檀溪!”
“师姐!”吴鲤从后面走过来双手拍拍她的肩:“秦警官叫你呢。”
元檀溪大梦初醒般看向秦愈,后者放下手里的东西,摆摆手走过来:“不要紧,就想问下能不能占用你一点儿时间,一起整理一下。”
“当然可以。”元檀溪连忙起身,吴鲤也跟着帮忙。
无非是一些传单、整理教室的活,没几分钟就做完了。吴鲤背上书包,快步走向元檀溪:“我送你回宿舍吧。”
“咳咳!不好意思,刚说话太多了,嗓子痒。”对上二人看过来的视线,秦愈微笑:“其实还有这次的活动的反馈和之后活动的一些安排想要跟元——”
吴鲤放下书包,抢话:“我也是校学生会的成员,也负责这些事,可以参与讨——”
“负责人讲。”秦愈干脆利落地补充道:“毕竟涉及到一些过往案件和警局的安排,不太方便拿出来给普通学生讨论,弟弟,理解一下。”
他刻意加重了“普通学生”和“弟弟”这几个字。吴鲤面色不虞,元檀溪赶紧打圆场。
“没事,我可以自己回去的,现在还挺早的。今天辛苦啦,超级感谢,你快回去休息吧!”
吴鲤一步三回头地出门往楼梯走去。楼梯拐角处有扇窗户,刚好能倒映出会议厅门口的场景。
元檀溪就见吴鲤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的同时,秦愈板着的脸突然笑得灿烂夺目。
“这么快就忘了我?”秦愈徒然开口,半是撒娇半是抱怨道:“你看我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之前那种熟悉的亲和感了。老罗说得果然没错,异地就会出大问题。”
14. 重逢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内容,是本人没错。
元檀溪扬起嘴角,转过头揶揄道:“没办法,正直的警察先生第一句话过于客套,我以为几个月不见,你终于发现我本人无聊至极,打算跟我划清界线了呢。”
“我可没有!”秦愈立刻睁大眼:“我可是千里迢迢来这里找你的。”
元檀溪本来还想问,没想他先提起来,立刻正色问道:“你什么情况?我一回学校就发现穿越到了五年前,身边所有人都是五年前的样子。我尝试用之前留下来的电话和邮件联系你和蔺霖,但都失效了。我还以为你们将邮轮上发生的事都忘了。”
秦愈摩挲着下巴,摇摇头:“我其实跟你遭遇差不多。我回去熬了几个大夜,刚把弗雷德的案子建档,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毕业刚分配的旧宿舍里,还以为加班加出幻觉了。醒来之后收到调职通知,才知道自己回到了大概五年之前。”
“但我跟你一样,不仅邮轮上的事情我全记得,这五年来的点点滴滴我也很熟悉,所以并不觉得是南柯一梦。为了求证,我就直接来找你了。”
“直接来找我了?我记得你提过你属于总局,离这儿隔着好几个城市呢。”元檀溪一拍手:“啊,你是关系户!二代少爷?”
“我倒是想是。不是说了调职通知嘛,给新人去分局学习的机会,唯一的好处是可以自己选地点。”秦愈拍拍自己的胸脯,强调道:“第一名才有选择机会,其他人都只有被分配的份。我工作能力超强的!”
“好好好。”元檀溪附和道,她看得出来,就方才的讲座来说,秦愈讲得的确很好。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急待确认。
“我想问你,弗雷德的尸体也不见了吗?你知道现在怎么才能找到他吗?”
“你为什么老要找他?我们这才刚重逢。”秦愈忍不住反问道,他突然一拍脑袋,神情夸张,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倒吸一口冷气。
“你不会有那种什么恋老——他、他都八十了!”
元檀溪毫不犹豫给了他一拳。
秦愈缩起身子老老实实挨了,状似不经意却又迫不及待地去拉元檀溪还没从他肩膀离开的手,面带笑意道:“说真的,你得告诉我原因,这样我才能帮你。我也是有职业道德的,不能滥用职权。”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元檀溪躲过对方的手,收起玩笑的表情,放慢语速,一字一句道:“他跟我导师有些过节。还记得邮轮上我逃命吗?他也想杀我灭口。虽然回到五年前他还没对我下手,但是未雨绸缪,我现在是在为我的生命而努力,我这样说你懂了吗?”
“……”秦愈皱眉看她:“真的假的?”
元檀溪抱臂沉默着点了点头。
“好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必须帮你到底了。”
秦愈拿过元檀溪的包,先一步挂在自己身上:“边走边说吧。你怎么打算的?”
二人结伴离开会议厅,边走边计划之后的行动。
离找到弗雷德任务截止还有三天,元檀溪拜托秦愈回警局搜索弗雷德的行踪。后者动作很快,第二天下午他就接到了秦愈的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好消息,查到了。坏消息,他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
晚上9点整,燕关大学第二食堂二楼新开的炖汤档口前的餐桌上,对坐着一女一男。
女生的长卷发用一支笔盘了起来,穿着oversize的黑羽绒,配上阔腿牛仔裤和加绒洞洞鞋。
男生则是卫衣套夹克,帽子戴着把头捂得严严实实,抱着一台电脑敲得起劲,桌子上摆了碗没喝几口但已经冷掉的汤,表面凝结着褐黄色的油星和几片葱花圈。
路过的饭堂阿姨见这俩人愁眉苦脸的样子,以为是赶小组作业而抓耳挠腮的学生仔,好心将两人的汤端走,特意用微波炉给他们热了下。
“天冷了,小姑娘别喝冷的。”
二人谢过阿姨,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元檀溪不禁感慨道:“阿姨人真好!离开了阿姨,还有谁把我当学生。”
秦愈撑着下巴,却是看着元檀溪:“可爱的人,没有谁会不喜欢吧。”
又来了,元檀溪清清嗓子:“说正事。”
秦愈将电脑屏幕转到二人中间:“我在人口登记数据库里查到了几个名叫弗雷德的人和非人,我看了他们的照片,有一个对得上。但是系统显示他的身份已经注销,原因是离世。”
“我又联系了海路关口,系统显示弗雷德最后一次上岸是十一年前,并且并没有回海里的记录,符合他的死亡时间。”
元檀溪不解:“现在只是比之前少了五年对吧。那为什么短短五年间,他不仅复活了,还能大摇大摆地赞助学术会议、出来晃荡?”
秦愈赞同:“的确很奇怪,我怀疑这是金蝉脱壳的伪装。所以我还搜索了他名下的房产、公司之类的信息,发现与他相关的所有产业还真的就在十一年前转让或者是赠与了其他人,没有跟他本人再有什么联系。”
元檀溪盯着远处的玻璃门沉默了片刻,突然想到什么,眼神一亮:“虽然弗雷德找不到了,但我们可以找白陶哥啊!”
“白陶哥这时候还活着,并且作为替身在帮弗雷德做事!说通了,这就是弗雷德的计划。”元檀溪语气上扬,飞速总结道:“他培养白陶哥,然后十年前白陶哥终于成年了,他于是成功假死,让白陶哥伪装成自己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说不定弗雷德的产业,大部份都转移到了白陶哥的名下!”
她信誓旦旦地转向秦愈,想听听对方的看法,却见后者嘴角带笑似乎是一直注视着自己。
元檀溪试探道:“你已经找了对不对?”
秦愈忍笑:“嗯。”
元檀溪忍住把热汤泼往他头上浇的冲动:“早说啊!搞得我紧张的要死,以为线索断了。我还特意翘了今晚的讲座赶来跟你讨论办法!”
实际上并不想去讲座并且打算一键快进这个学习部分的元檀溪脸不红心不跳地埋怨道。
“我不找你,今晚坐在这里跟你喝汤的就是你那个师弟了吧?”
“哦——”元檀溪捧着碗揶揄:“原来是吃醋了呀?”
秦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嗯。”
没想到对方承认得这么理直气壮,元檀溪进一步的调侃一下子卡在喉咙。好在她钝感力十足,稍加思索后决定直接忽视。
“所以我们怎么能联系上白陶哥?”
秦愈也没计较元檀溪刻意转移话题,点开一张图片:“直接去找人吧。他明天有一个讲座,刚好在你们学校的南校区,这是讲座的宣传海报。明早八点我开车来接你。”
“警车吗?”元檀溪的关注点十分清奇。她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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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想到,自己还从没坐过警车呢。
“……”
秦愈噎住,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一般面对这种邀请,女性不都或是拒绝或是娇羞地推拉客套暧昧一下么,怎么关注点是这个?
他再次看向元檀溪确认——后者表情十分认真。
“明天不行,带有警察标识的车会打草惊蛇。不过你要是想坐,下次你们再开讲座,我开警车来,这样回去的时候能顺带载你一程。”
“好啊,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元檀溪答应得很是开朗。
她还真是单纯地想坐警车啊!秦愈无可奈何地悄悄叹了口气,眼神驻足在对方红润的脸颊上。
但就是说,还挺可爱的。
*
次日一早,元檀溪揣着饭堂里买的双份早餐走出宿舍楼。按照习惯,她刻意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分钟,打算在路边等人的时候先把自己早饭解决了。
结果她人还没走到保安亭,远远地就看到秦愈靠在一辆轿车门上,视线落在花坛像是在发呆。
元檀溪难得见他不穿正装或是制服的样子,不由得停下来观察了一番。
她不在的时候,秦愈就不会露出那种不要钱的笑容,而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并不是很好接近。加上他爱穿灰白黑,刘海长长了会稍微遮住眼睛,远远看着,就像是个不好惹的混混。
谁能想到这个“混混”是个人民公仆呢?
元檀溪咬着豆浆吸管感叹,这或许就是反差萌吧。
她估摸着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这才出去跟秦愈汇合。后者见了她二话不说,打开副驾驶的门,示意元檀溪坐前面。
“诶,座椅上谁落了两张暖宝宝,我给你放手套箱里?”
秦愈绕过来刚打开驾驶座的车门,闻言头也没抬:“那是给你准备的。”
元檀溪挑挑眉,不客气地当即撕开来贴在贴身衣服上,接着又把手里剩下的那份早餐递到秦愈面前。
“给你准备的。”元檀溪强调道:“礼尚往来,我特意买的三明治,味道不会留车里。”
*
南校区的学术报告厅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元檀溪昨晚根据秦愈分享给她的海报信息,去搜了白陶哥曾经发表过的相关文献,提前对这场讲座进行了详细的了解。
简单来说就是,白陶哥作为数据分析师,带领自己的团队花了二十年时间开发了一个新的实验平台软件。集实验设计、数据处理和编程为一体。
这个实验平台免费且易操作,近几年在理工科领域被广泛使用,算是时下热门的科研软件。因此很多学生都来听这场讲座,想要了解和学习这个软件的用法。
秦愈舒舒服服坐在椅子里,手指点着宣传册,侧头好奇地看向元檀溪:“隔行如隔山,我不懂。这个看起来很牛,实际怎么样?”
“他的确很强,建立这个实验平台的想法最开始是他提出的。”元檀溪将搜索到的论文和平台建立的历史资料截图给他看。
“但这些并不是他一人完成的。实际上,你可以看到,软件设计、数据库编写之类的实际操作的活都是别人完成的。”元檀溪指指第一排坐着的几位女性。
“这些基本都是这几位女性工程师和数据分析师完成的。但是——”
她语气一转,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情绪:“她们的名字和介绍却在宣传册中被抹去了。”
15. 讲座
讲座开始得很准时,流程跟现实生活里的科研讲座差不多,白陶哥作为主讲人先以自己的经历和建立这个实验平台的契机开场,接着是团队其他人员介绍平台功能、用户中心等,最后是提问环节。
一开始白陶哥出场的时候元檀溪还仔细观察了一下。不得不说,如果不是在【终点】章节进入过卡尔(白陶哥的名字)的梦,知道他是完完全全按照弗雷德的模样被培养的,元檀溪或许真的会认为这是弗雷德本人。
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气,还有对人的态度,都像极了弗雷德,只是更年轻的版本,都让元檀溪感觉到生理性的不适。
她远远地看台上聚光灯下的男人,又想起那个湿热午后被迫拉小提琴的卡尔,还有躺在病床上写下那封遗书的卡尔,不仅生出来几分惋惜。面具戴的如此牢固,是不是有那么一刻自己也会忘记自己到底是谁呢?
然而她的这种淡淡的伤感情绪很快在一轮又一轮的组合演讲套话中被稀释干净。
毫不夸张地说,要是这椅子再舒服一点,她能睡上三小时。旁边秦愈也没好到哪里去,侧面看着坐得笔直,元檀溪打着哈欠凑近了一瞧,好家伙,这人闭眼睡得正香呢!
好不容易挨到提问环节,元檀溪正打算就“团队女性成员被隐藏一事”提问,却有一位女学生先一步发问,一下子让她的瞌睡醒了大半。
“我留意到平台建立的几位创始人和工程师里有不少的女性,但在宣传的时候却不见这些核心成员的身影。请问这是有意而为之的吗?”
这位来自纯数专业的女生先是提问了几个数据分析方面的专业问题,接着犀利地指出了这个“偏见”。她沉着冷静地陈述着事实、语气礼貌、声音温和清晰,像是真的对此好奇。只有同样作为女性的元檀溪能听出这样冷静的提问背后强压下了多少沉积已久的愤怒。
然而现场伴随着这个问题的,却是一些明显的男性嘘声和低语。
元檀溪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台上的卡尔——也就是白陶哥,面色僵硬了一瞬,但听到这些嘘声又很快镇定了下来。他的后背重新靠回演讲桌角,甚至慵懒地交叠了腿。
“感谢你的提问。我们团队所在的研究院有专门的EDI[1]组织,甚至团队里有几位还是其中的成员,相信不会存在有意的行为。实际上,像这样大型的讲座和宣传,都是由团队的宣传组负责的,尽管再三检查,但人数不多,总会有无心之错的时候。大家也能看到,这场宣讲会的手册内容充实、基本上将我们平台的内容一一举例......”
说了半天,全是废话,重要的“女性成员的付出”是一点儿不提。元檀懒得再听这些冠冕堂皇的套话,这时耳边一声咳嗽,秦愈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她突然起了心思,小声问他:“你怎么看?”
后者思考了几秒,答道:“这件事是他们做得不对。所有的宣传上都没有核心女性参与者,若是以简单的不小心忘记为借口,未免有些扯淡了。”
元檀溪讽刺道:“只恐怕不是被动遗忘,而是主观扼杀——干嘛,你什么眼神?”
对上秦愈的目光,元檀溪决定好好跟他科普科普,补全他被教育刻意引导留下的知识盲区。
“咏春拳你肯定熟悉吧,知道创始人是谁吗?”
秦愈道:“叶问?”
元檀溪轻笑着摇了摇头:“叶问是用——将其发扬光大咏春的宗师——他是首位以咏春拳为门派授课的师傅,但却不是祖师。虽然没有专门书写下来的历史,但根据口耳相传的传说,是一位叫‘咏春’的姑娘因被豪强逼婚被迫逃亡,遇少林寺武僧出身的‘比丘尼五枚师太’教授武艺,也就是最早的‘咏春’拳。学成后咏春返家击败豪强,为自己争得自由。之后她将这拳法传予丈夫再传给其他人,逐渐发扬光大。[2]”
“这我还真不知道。”秦愈睁大眼,若有所思点点头。
元檀溪并不奇怪他的反应,实际上,女性的贡献在历史中被抹去比比皆是。不仅如此,很多大家自小听闻的民间故事也有很多对女性不友好的地方,却被合理化,进而被认为是理所当然。
“就连牛郎织女的故事也充满了偏见。虽然版本众多,但我小时候听的版本是七个仙女下凡在湖中嬉水,牛郎藏了织女的衣服使其无法回去来制造邂逅,然后相爱。我不理解为什么牛郎偷了织女的衣服,还要宣扬这是爱情,这明明是胁迫。”
“你说得对,我以前没有想过,偷窃,限制人身自由,这两条放到现在是要蹲大牢的。”秦愈坦白:“作为男性,我也确实没有站在织女的角度设想过这个问题。”
元檀溪没再接话,点到为止。她继续看向台上,卡尔也刚好讲完。尽管那名女生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但也还是坐下了。
紧接着,另一名格子衫的男生举手,拿过话筒:“我来替卡尔老师说句话哈,这么好的平台,还都是免费的,都是老师们付出的心血!关希望大家多关注实际内容,别老揪着不太重要的东西不放。”
男生说完的时候,元檀溪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居然在公众场合直接说出这种话,更加离谱的是,现场居然有很多人点头表示附和。
胃里一阵激荡,像是一口气吞下了一盒坏掉的鸡蛋,元檀溪毫不犹豫地举起手想要发言,却被递话筒的人忽视。她径直站了起来,递话筒的人终于走了过来,却是将话筒递给了旁边的秦愈——原来他也一直举着手。
秦愈没接话筒,先是向递话筒那人示意身旁的元檀溪,待递话筒的人表情凝固之后,他才拿过话筒。
“谢谢。”他站起身道:“开个小玩笑啊,想请问大家我是不是长得特丑,丑得特显眼,丑到在几百人的座位里一眼就能看到?”
人群传来哄笑声,僵持的空气因这般自嘲而流动了不少。秦愈朗声自问自答:“应该是了,不然怎么我身边这位女士举手很久了,在场的几百人包括递话筒的工作人员都看不见。我一举手,你们一下子就看见了。”
递话筒的人噎住,哄笑声戛然而止。
“我想说,我觉得刚才那位女生的提问挺重要的,我说完了。”
他将话筒递给元檀溪。
看到大家的脸色,元檀溪压下上扬的嘴角,接过话筒道:“感谢这个来之不易的发言机会。首先感谢今天的宣讲会,免费平台造福大家,这一点毋庸置疑。同时,我想特别向为平台付出的所有女性员工表达崇高的敬意,不仅仅是因为你们付出的聪明才智,还有正在成果面前不争不抢、淡然的态度。其次,我也想感谢方才提问的那位女生的敏锐和勇敢,我‘恰巧’也发现了‘女性研究者在名单里消失’的这个情况。实际上,这样的失误或许会出现,但绝对不是能忽视的小问题。”
“换位思考,方才那位男生,如果你投入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心血做的实验,最后发表的论文第一作者不是你——哦!不对,甚至作者名单里根本没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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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名字,你的导师、你的同事绝口不提你的存在,请问那时候你也觉得自己可以一笑而过、轻飘飘地说‘这不重要,我自愿奉献,我的所有研究都可以不署我的名’吗?”
“最后,我想对研究团队说,宣发组代表了整个团队的形象和态度,希望这次的漏洞能尽快处理,让大家看到你们的态度,这才是一个有责任心、负责的学术团队应该具备的执行力。”
一室寂静,只有元檀溪最后几个字被音响放大、回荡在会场。卡尔捏着话筒说不出话,方才提问的格子衫男生也在座位上僵住。
这时,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一个黑衣人站了起来,自顾自鼓掌。接着,他身边的人像是如梦初醒般也跟着鼓起掌来。然后,更多的人开始鼓掌,直到几乎整个剧场的人都在鼓掌。
元檀溪余光看到那个一开始提问的女生微笑着对自己点了点头。身旁,秦愈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在一片掌声中,元檀溪坐下。她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卡尔会直接结束宣讲。谁知,舞台上大屏里的鸣谢幻灯片突然一黑,接着出现了奇怪的画面。
那是一张黑白铅笔画的钓鱼图。不合理的是,拿着鱼竿钓鱼的并不是人,而是鱼。而在水里的,却是一个快要溺水的人。
“各位请稍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话的是方才那个带头鼓掌的男人,他从最中间的铺了红毯的阶梯踱步下来。
随着他走进,元檀溪逐渐看清了他的脸,来人穿着一套完整的博士服,微旧却干净、妥帖,他头发斑白,皱纹密布,眼神却犀利非常,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学生,更像个快退休的老教授。
“请问卡尔,平台的创意完全来自于你自己吗?方便分享下是什么样的情况,使你萌生了这样伟大的创意呢?”
说话间,男人已然走至会场正中央。
“原谅我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回忆往事。你让我想起几十年前,我的一位学生,他很优秀,我也愿意倾囊相授。我当时发现领域内实验软件的多样化带来的差异愈发明显的现象,跟他讨论建立一个集大成实验平台的可能性。但是某一天他突然带着所有资料消失了,我以为他是疲于科研。但你猜怎么着,我看了你这个实验平台,跟我告诉他的想法‘碰巧’百分之九十九的相同。”
剩下的话不用再说大家也都明白了。元檀溪和秦愈对视一眼——意外之喜!果然不光是他们留意到了弗雷德,这是来了个老熟人啊。
元檀溪低声同秦愈咬耳朵:“谁说搞学术的人不耍心眼儿的,这个简直像是商战了。”
“我想请问你跟‘弗雷德’的关系如何?”
卡尔还是太年轻了,大概是没想到有人贴脸开大、质疑他剽窃。这回他确实坐不住了。
“略有听闻对方的研究。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弗雷德好像是心理学领域的,并且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而我是统计出身的,并没有交集。”
“哦?”那人却不依不饶,追问道:“但是为什么你们长得一模一样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多了。
卡尔艰难地维持着微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世界上长得相像的人有很多。”
男人冷笑着从西装里掏出一把手/枪,直直对准了台上的卡尔。
“好的,既然你可以继承他的样貌,他的知识,他的财富和名声,那么你也应该继承他的罪恶,他应收到的审判和惩罚。”
16. 闹剧
好好的一场讲座,怎料突变凶杀案现场。
饶是玩了不少恐怖游戏的元檀溪,还是被现场的气氛给吓了一跳。
这位单枪老教授——元檀溪打算这么称呼他,举起手枪的同时,舞台上的大屏幕那张颠倒的“鱼钓人图”再一次毫无预兆地被更换掉。
白底的简笔画变成了血红的底色,正中画了张圆饭桌,刚才出现过的鱼坐在餐桌前,桌上仅有一个巨大的椭圆形瓷盘,盘子里“盛着”一条焦黄色的条状物,条状物的表面布满了翻起来的半圆形肉片,像极了“鱼鳞”。但若是顺着“开花”的躯干一直看向顶端,不难留意到那东西实际上有一颗五官模糊不清的毛茸茸的头——竟然是一个人,或者说,一条松鼠人,正是方才被鱼“钓”的那个人类。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天知道元檀溪昨晚刚在饭堂吃了鱼片粥。
紧接着,会场里突然传来一阵奇怪又密集的电机启动的声音——像是电动齿轮转动。
“趴下!”
伴随着一声尖叫,她只来得及瞥到一个黑影闪过,下一刻便被扑倒在地。猛烈的疼痛自屁股和后腰袭来,她脑子发懵,血液几乎倒流,睁大双眼看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按住自己的是秦愈。
“刚才,是什么东西?”
回答她的是骤然掠过耳边的风声和秦愈瞬间惊恐的眼神。
那一瞬间变得很是漫长,血液似乎刚从冷冻室里取出,以一种针刺般的疼痛方式在她的脖颈以上凝结。
她的灵魂像是从躯干里剥离,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转头。身后,她的座位和旁边的地毯上,赫然两个烧焦的子弹孔。
秦愈将手从元檀溪的后背抽出来,扯着她的耳朵,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别害怕,你没事。”
元檀溪转回头,木然地注视着秦愈的脸,好一会儿,她的眼神才重新汇聚,透过秦愈眼里看到自己的模样,竟然是泪流满面。
一霎那,像是静音键终于被关闭,宣讲会里的声音重新如潮水般涌来——尖叫声、枪炮声、吵闹声和哭喊声。
元檀溪终于找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她快速擦干眼泪,重新观察评估现在的局势。
音响和聚光灯不知为何变成了武器,孔洞里射出的居然是火焰和子弹。而这些东西,一半对着舞台上的卡尔,另一半对着台下的无辜观众们。
“救命!”
“快跑,躲起来!”
“感觉好点儿了吗?”这样的慌乱里,秦愈仍旧关切地蹲在她身旁,确认元檀溪点头后,他又道:“搞学术的都这么暴力吗?说好的君子动口不动手呢?”
只是,他的语气根本没有平时开玩笑那样的吊儿郎当。元檀溪知道,他是在尽力活跃气氛,让自己别那么紧张。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回过神来了,元檀溪半是赌气半是调侃地说道:“好好说话的下场不是抢了你的东西给别人做嫁衣,就是根本不给你说话的机会和权利。”
只是这位被辜负的双枪老教授过于极端了,或许私下解决这件事会更好。不过她也是旁观者,这样的事发生在谁身上都咽不下这口气,元檀溪觉得如果她是当事人,或许会比单枪老教授更极端。
元檀溪由于蹲着,从座位的缝隙里还能勉强看到台上的卡尔。不知是庆幸单枪老教授年纪大了,射击的准头不太行;还是卡尔年轻身手敏捷,走了狗屎运。总之,单枪老教授连开了四枪都没有打中卡尔。
后者却因为连连躲避,顺利逃到了舞台边缘。
“卡尔要跑了!”秦愈贴着地,很快地爬到了前几排座位底下,想要抓住卡尔。元檀溪跟在他身后,却敏锐地留意到舞台侧面原本被锁死的紧急逃生门突然开了一条一指宽的小缝,肉色的巴掌大的东西正源源不断地钻进会场里来。
元檀溪惊呼:“我天呢,怎么这么多断手!”
邮轮上纠缠的记忆重新浮现,她不禁起了鸡皮疙瘩。那时候顶多就五六只,已经是很难缠了,而这次少说有上百只。这些断手行动迅速且有规律地分成好几路,像分叉的溪流般,一条直通舞台对接卡尔;另一条贴墙竖直向上,很快布满了天花板;最后一条沿着红毯一步步延伸,去纠缠后方的单枪老教授。
断手们没有高大的人形“躯干”,像蜘蛛一样能灵活攀爬,因此如此动作除了元檀溪外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同时轻易地躲过大部分子弹的射击。
这使得原本就混乱的场面陷入了更消极的情况,元檀溪感觉今日真的是倒大霉。她依稀记断手怕火,刚好在地上捡了一个打火机,以此威慑在接近卡尔路上遇到的断手。
她将外套帽子戴上以防断手攻击脸部,然而,奇怪的是,她一靠近,断手却是先一步躲开、绕过她走了。
元檀溪顺着它们离开的方向看去,只见断手们争先恐后地堵住了对准卡尔的枪口和弹口,以此掩护卡尔全身而退。
眼见着卡尔已经撤退到安全门,秦愈就要追上去,元檀溪却一把拉住他。
“等一下,其他人怎么办?”虽然是游戏,元檀溪还是不忍单独逃生。就说方才那位提问的女生,自从老教授出现,她就再也没看到她的影子,是死是活也是未知。
秦愈也明显地迟疑了,但仍旧劝她:“这次卡尔跑了,想要再找到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元檀溪咬牙一跺脚:“算了,先回去!”大不了这次任务失败!
她敞开紧急通道的门,大声吆喝着躲藏的观众往这边逃生,同时提防着子弹。秦愈力气更大,在一旁将受伤的人搀扶出来。两人神经紧绷,行动却很是顺利——没有一颗子弹落在他们身边。
元檀溪正疑惑,抬头却见密密麻麻的一片肉色——不知何时,那些断手像乌云一样布满了会议室的顶部。尽管卡尔已经逃走,但是断手们仍旧留下来堵住所有的弹口。子弹没有停息,被击中的断手如受伤的鸟自天空坠落,下一个断手却又会立刻堵住弹口、填补上这个空位。
再看远处的单枪老教授也早已被断手制服,禁锢在地上,吵闹逐渐平息。
这怎么跟在邮轮上遇到的断手不太一样?
不过元檀溪来不及感叹,趁着卡尔离开没多久,她说不定还能追上呢!
二人匆匆报了警,接着抄近路赶往停车场,碰巧看到卡尔被护送着上了一台黑色面包车。好在秦愈的车停在附近,二人上车一脚油门竟也跟了上去。经过大约两小时的车程,他们到达了隔壁市的一家酒店。
“居然没有报道,他们肯定是压下去了。”元檀溪现在是一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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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的精神,在车上还搜索了下时事新闻,却没有发现有任何的相关报道。
“弗雷德不是会魔法吗,或许直接一个遗忘魔法,所有人都不记得了?”秦愈停好车,从抽屉里拿出一包湿纸巾递给元檀溪:“擦擦,你脸上全是血。所以我们的下一步计划是?”
“直接去找卡尔吧。按照之前我们在邮轮上看到的卡尔的遗书,他十分不满自己是弗雷德的替身。我们不如装作是未来穿越而来的,直接去找卡尔,跟他挑明然后问弗雷德的行踪。”
说话间,二人上楼。秦愈随身带着警官证,不知道他跟前台说了什么,总之,他们顺利查到了卡尔的房号,并且拿了一张酒店的通行房卡。卡尔财大气粗地直接包下了一整层,二人顺利到达,刚出电梯,竟然正好看到走出房间的卡尔,身后跟着一群黑衣保镖。
元檀溪和秦愈立刻拐进旁边没锁上门的清洁间,拿了一辆清洁车和两套衣服,装作酒店员工,伪装着进了卡尔刚出来的房间。
二人打算来硬的,先在他的房间藏起来,等他回来一关门就瓮中捉鳖。
“好主意,但是我们之后要怎么逃出去?打晕卡尔?我俩会因此成为通缉犯。老罗大概没想到自己修了个假,同事就成了犯罪分子。”秦愈努力地将自己缩进进门处的衣帽间里,认真地发问。
“不知道。”元檀溪则是躲在床底,却很乐观:“走一步看一步,没死就行。”
被抓住了就重开呗。经历过子弹擦肩而过的惊险时刻,元檀溪觉得现在自己的耐受程度又更上一层楼,直接从R级别进化到了SSR。
房间的地毯很柔软,躺在上面甚至很舒服,就在元檀溪昏昏欲睡的时候,门被打开了。元檀溪一下子精神,盯着进门的脚。按照计划,她会用扫把杆先绊倒卡尔,秦愈再从他身后打晕他。
一双污脏、破损的皮鞋出现,正是卡尔今日所穿。元檀溪握紧了手里的扫帚杆,正要伸出去,却见那双脚猛然向前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她正纳闷,冷不丁发现后面还有两双脚。
“老实点,坐下!”
拳头击打□□的响声,接着是一声闷哼——卡尔竟然被打了?
更令元檀溪惊讶的是,有血样的液体一滴一滴坠落,无声融进深绿色地毯上。
“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是不是皮又痒了?”
“噗通”一声,一人被击打在地——深褐色西装,元檀溪这下百分之百确定,被打的人就是卡尔。
他不是弗雷德的替身吗?怎么会被打?
元檀溪还来不及细想,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她正对着卡尔的后脑勺,反过来,对方一旦转头就能直接发现藏在床下的她。
原本她只需要对付一个瘦弱的卡尔,可现在她要对付一个快死掉的卡尔和两个身强力壮打昏了眼的专业打手啊!
元檀溪咽了口口水,默默祈祷卡尔不要转过来。可惜天不遂——不,游戏偏偏要跟她作对,不知是其中哪个不长眼的踢了卡尔的肚子一脚,后者霎时蜷缩成一个虾米,捂着肚子翻了个身。
元檀溪眼睁睁见着,那张布满血痕的熟悉的脸转过来,接着紧皱的双眼睁开,视线就这么直勾勾地撞了上来。
她露出个抱歉的苦笑,心道完了!
17. 营救
卡尔自然也是没料到元檀溪的出现,也是一愣,却即刻引来了身后保镖的注意。
“你在看什么!”
其中一人走近,就要弯下腰来检查。
元檀溪决定先下手为强,正欲一个翻身从床的另一侧滚出来,身后却传来一声嘶哑的怒骂。
“看你爹!”
竟是卡尔的声音,元檀溪一下子停住。
“哈,嘴硬是吧!别以为你是什么少爷,老板交代了,完不成任务就要惩罚你。”
“叫你一声,还真以为自己是少爷了!”
那人被重新激怒,终止了弯腰的动作——卡尔这是在帮她?
元檀溪得以安全藏匿,但卡尔的状况却更加糟糕了。保镖对于他的反抗十分不满,这回下脚的力度和频率更是加倍,拳脚和谩骂如暴雨将他淹没——他真的快要被打死了。
元檀溪再也看不下去,手里的棍子精准快速地猛戳那两人的脚,主打一个出其不意。其中一人被绊倒,跌坐在地,另一人则立刻俯身探查。
元檀溪等的就是这一刻,她手中棍子一拉一抽,待保镖双眼出现,对准了便是全力一刺,后者便捂着眼睛瘫倒在地。
与此同时,一声巨响,元檀溪余光看到秦愈也出来了,拿着灭火器,对着两个大块头就是一顿喷。
该说不说,这两个大块头不愧是专业的保镖。元檀溪从床底怕出来的功夫,那个被他刺瞎的大块头又已经跟没事人一样跟秦愈纠缠起来了。
元檀溪举起扫把杆对着他的头劈下,只听“咔嚓”一声,扫帚断成了两截。
保镖却没倒下,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的横肉和青筋像地球仪上的经纬线密布,目眦尽裂地盯着元檀溪,恨不得一口咬碎她。
“额,我说我手滑你相信吗?”元檀溪尴尬笑笑,俯身躲过对方像山一样扑过来的身体。
“用这个!”
一把枪突然被甩至脚下,她没有半秒犹豫,捡起来就是连续两发射击。枪应该是被改装过,意料之中的声音并没有传来。反而下一秒,两个大块头相继倒下。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后面的秦愈也懵住,心服口服地再次对她竖起大拇指,赞叹。
“猛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这两人估计也是用私刑,因此进房间的时候就将门反锁了,元檀溪不放心又去检查了一遍。
“不会有人来的。他们都习惯了,默认我被‘教育’,不会插手的。”
卡尔鼻青脸肿地瘫坐在床上,疲惫地跟门口的元檀溪解释。如今,他跟早上讲座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简直判若两人,倒是像极了邮轮病床上生命尽头时候的样子。
“你确定不需要找个医生来看看吗?失血过多很危险的。”元檀溪指指自己的脸和肚皮,以此示意卡尔还在流血的伤痕。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别一下子又没了。
“没事,这样的伤对我来还不算重的。”卡尔看着面前审视自己的二人,知道自己的处境:“说吧,你们想问什么?”
按照之前计划的,秦愈因为职业身份,对于审问更加得心应手,因此由他来提问,元檀溪则在一旁观察卡尔的表情。毕竟这人也是心理学专业的,万一说假话怎么办?
秦愈手里拿了个酒店提供的记事本和笔,面无表情地出声:“你认识弗雷德对吧?”
卡尔原本想开口,但他开裂的嘴唇因血液干涸而粘住,张嘴的时候伤口又猛得被扯开,他忍住疼痛,点了点头。元檀溪见状给他倒了一杯水。
“你有枪,”秦愈将刚才卡尔扔给元檀溪的枪拿出来放到一旁,接着问道:“讲座,被那个人攻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用?”
卡尔双手接过水,轻声谢过元檀溪:“我知道弗雷德剽窃了他的点子。他才是受害者,我没有理由杀掉他。”
秦愈安静地等他喝完水:“据我所知,你在替弗雷德做事。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弗雷德的人,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卡尔无声苦笑:“刚才你们也都听到了,对外我是替身,实际上是傀儡。我仅仅是一个工具罢了,工具不顺手,就能随意修理,有一天工具坏了,还能顺手丢弃。”
元檀溪跟秦愈对视一眼,心想果然对上了,卡尔应当是恨极了自己作为弗雷德替身的身份。
大概是情绪太过激烈,卡尔猛然咳嗽了几声:“我配合地回答了这么多,能问你们一个问题吗?”
元檀溪双手抱胸:“你说。”
“你们虽然来听讲座,但应该不是普通的学生吧,为什么要帮我?”
“既然你刚才也救了我们一命,我也开诚布公跟你讲。”元檀溪顿了顿,像是下了什么决定:“我们是从未来穿越来的。在未来,我收到了你的求救信,信中提到了你作为克隆人被弗雷德创造出来,顶替他的身份。但你并不喜欢这种日子,想要反抗。”
先透露一些关键信息,让对方上钩,接着在信息里真假掺半,使对方难以辨别。随着她道出越来越多的有关信息,卡尔的表情从最开始的防备变成半信半疑。
“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这么多信息?为什么我会求助你?”
他果然动摇了,元檀溪笑了:“说出来你可能会失望,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但我来自未来,并且被未来传送到了这里。你这么聪明,你应该相信你自己,既然我现在能坐在你面前,那么就说明未来的你也相信我,是你选择了我,让我来救你。更直接的说,是你在救你自己。”
弯弯绕绕说了一堆,元檀溪脸不红心不跳。虽然她此行目的主要是要知道弗雷德的下落完成任务,但是顺手救个人,也没说错吧。再说了,出门在外,身份和动机都是自己给的。
像是沙漠里久逢甘露、奄奄一息的旅人,卡尔一直以来散发着死意、暗淡无光的眼睛突然闪了一下。
他破掉的嘴唇抖了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我,在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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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檀溪点点头。
他的表情一下子活了起来,但下一瞬,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语气又一下子回落:“自救,所以说未来的我最后还是忍受不了......死了吗?”
“.....”元檀溪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又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虽然有些残忍,但你至少是主动放弃生命的。”
卡尔:“......”
说完,她才意识到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一旁秦愈的眼神也十分耐人寻味。
“啊不,我的意思是,面对不公平,你反抗到了最后,以一种有尊严的方式离开了。但是啊,但是!”她从床头扯了几张纸巾给卡尔止住脸上的血:“你在生命尽头还是选择了自救。所以说,我被你的求生欲打动,接受了你的求救,来这里救你。但是首先第一步,需要你带我们去找弗雷德。”
*
虽然过程一番曲折,但好歹是有了接近弗雷德的机会。
卡尔元檀溪的话深信不疑——实际上他也没有理由不信,一个处在地狱的人,任何光对他来说都是温暖。
卡尔对他们二人来救他的行为表示感激,并且很爽快地答应带他们去找弗雷德。但他也坦白自己被弗雷德监视着,需要二人混入他的安保团队里,于三日过后的每月例会里跟他一起回去见弗雷德。二人跟卡尔约定好后天早上在酒店停车场见面。
秦愈回去警局禀告上级,顺便安排一下接应的人手,接下来深入弗雷德老宅,只会是凶多吉少。
元檀溪则是要回去跟学校请假,她还不想出现在社会新闻头条上——《期末周里消失的女研究生》。
她假装不舒服,去医院开了个能开的证明,找辅导员请了个长期病假。接着回宿舍复盘了一下【终章】里卡尔的那封遗书,把他的生平重新仔仔细细过了一遍——以防卡尔问起来细节。
两天就这么过去,元檀溪准备早早地睡一觉,养足精神第二天奔赴“敌人腹地”,吴鲤却发来了消息。
【锦鲤呜呼9.1:师姐!抱歉打扰,我刚去从辅导员那儿回来,听她说起你好像生病了,请了长假。你现在感觉还好吗?病得严不严重呀(暴风哭泣.jpg)我小姨夫是市医院的医生,需要我帮你联系他来看看吗?(抱抱.jpg)】
哎,都到这个份上元檀溪还看不出来这个师弟对她有意思就是傻子了。想想罗芙的话,吴鲤大概就是游戏里的第二个追求女主的男NPC,但无奈她对年下实在不太感冒。
马上又要去敌人老宅,估计接下来的游戏关卡又要打挺久的。元檀溪决定还是等这次任务完成之后,再找个机会跟这位师弟把话委婉地说明白。吊着人也不是她的风格。
因此简单回复对方之后,她也没再看消息,就这么睡了。
第二日天不亮她就收拾好,戴上了厚围巾,下楼准备打车去酒店,谁知却在门口看见了秦愈。
18. 入敌
现下还处在冬季的尾巴,要过段时间才开春回暖。秦愈在外面等了估计有一会儿,眼皮和鼻尖和耳朵都冻得通红。见到元檀溪,他脸上的木然像是积雪被融化,整个人柔和了不少,转身拉开车门。
“我顺路过来的,虽然不是警车。”他还记得元檀溪之前提过的对于警车的执念,也还坚持着讲那些不太好笑的笑话来调动气氛。他呼出的热气成烟,在风雪中沸腾:“上车吧。”
元檀溪没拆穿他的借口,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在车里等自己,更没有问他自己知不知道,每次他只要心虚了,就会讲一些生硬的笑话。
她只是道了谢便毫不客气地钻进车里了。
令她意外的是,车内暖气开着,出风口前挂着的,是她常吃的三明治。她摸了摸,三明治已经被暖气烘得温热了。
“上次你买的这个还挺好吃的,我馋了,刚好顺路嘛这不是,就买了。”秦愈搓着手坐进驾驶座,见元檀溪盯着三明治发呆,解释道:“我想着起这么早,你大概还没来得及吃早饭……”
他说着说着瞟见元檀溪毫无松动的表情,也开始心虚起来,不敢再看她,而是把头扭回去开始捣鼓左手车门储物盒里的几个矿泉水瓶。
一支是他的,一支是他这次给元檀溪准备的,还有一支是上次元檀溪喝剩下的半瓶,她当时要带走喝完来着,但是当时跟卡尔谈完,两个人记性不好的人就都忘了。感谢这几个水瓶,发出叽里呱啦的白噪音,刚好够掩盖他慌乱的心跳和毫无说服力的解释。
然后,毫无征兆地,侧脸突然贴上来一团温热又柔软的东西。秦愈一转眼,是那条墨绿色的围巾,三分钟前还在元檀溪脖子上。
但是现在,她把它递给了他。
元檀溪还是板着个脸,语气莫名有点儿“凶狠”,好像一只巴掌大的圆滚滚的珍珠鸟,衔了一片羽毛,小脑袋使劲儿往人身上拱:“围上。”
可在秦愈耳朵里听起来,凶狠就自动褪掉了那层坚硬的外壳,露出里面的柔软和细腻来。
他当即接过围巾,拉下遮光板,花了整整三分钟对着上面的镜子十分臭屁但认真地绕着脖子戴上。
围巾还是暖的,带着淡淡的香味。秦愈这时候没敢再乱说话,他毫不怀疑元檀溪听了会当场不留情面地“回收”围巾。
不知是不是人心情好的时候运气也好,一路畅通无阻,二人甚至提前半小时到了停车场,在无障碍厕所门口见到了同样早到的卡尔。令二人意外的是,几天前还满身是伤的人,今天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伤痕了。
甚至于,他一点儿被打了之后的淤血和肿块都没有,皮肤好的堪称完美,就像是刚从皮肤科里美容完出来。
留意到元檀溪的视线,卡尔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弗雷德给了我消肿的药膏,是挺好用的。”
元檀溪的眼睛一下子更亮了,还有这种好东西!
“刚好用完了,之后回去我找几罐给你。”卡尔说着,从随身背包中取了一套黑西装递给秦愈,却对着同样伸手的元檀溪摇了摇头。
“一个人扮演保镖就够了。虽然我们也有女保镖,但是为了之后行动方便,你还是装成我们团队里的研究员吧。保镖有时候会被分配临时任务,这种情况下,至少你们不会一起被支走。”
元檀溪觉得有道理便也欣然接受了这个解释。
卡尔身边的人不少,流动性也很大。弗雷德生性多疑,因此手下之间也不全都互相认识。这样更方便元檀溪和秦愈混进去。
车队是分成几批走的,二人跟着卡尔率先启程。车开了快一天,拐进了一个偏僻的山坳,又绕了九曲十八弯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个颇为豪华的温泉山庄。
下车之后,卡尔偷偷跟走在身后二人解释:“弗雷德的产业,他最近都住在这里。”
一行人进了山庄深处的一座三层小楼的院子,刚进去就有一个中年男人小跑着迎上来,看起来似乎有什么急事。元檀溪碰巧听到其他人称呼他为王管家。
“先生现在在宴会,暂时没法见您。他吩咐您回来了也请先出席宴会,结束之后再跟您单独聊您这次的任务!”
元檀溪敏锐留意到这位管家用的称呼是“您”,并且语气和表情都没有阴阳怪气,看来他对卡尔还是很尊敬的。
“多谢王伯,我换身衣服就赶过去。”
这位王管家擦擦额头上留下的细密的汗,接着道:“另外,因为宴会侍应人手不够,先生说先让您这次带出去的保镖顶上。”
元檀溪心里一惊,没想到还真给卡尔说准了。她余光瞄向秦愈——他嘴角都没动一下,没听到似的。
好在秦愈从警局带来了隐藏通讯设备——能藏进耳朵的耳机,供他俩随时沟通。卡尔对此并不知情。
话没说几句,这位管家王伯又急匆匆地带着保镖和其他随行人员离开了。
大厅里只剩下元檀溪跟卡尔面面相觑,后者抱歉地朝她笑笑,领着她上楼:“这边人多,没有人会注意你,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要小心。你先到我房间休息一下,我会叫人送晚饭来,你可以先吃点。宴会结束后秦愈会回来跟你汇合,我再给你们安排住处。之后我们再商量计划。”
卡尔的卧室在二楼,他给元檀溪开开门就走了,留她独自探索这间卧室。
一张四柱床,旁边是巨大的实木书桌,隔壁的阳台望出去,是楼下种满了绿植的花园。偶然一阵晚风拂动白色窗帘,元檀溪才意识到这熟悉的感觉源自哪里——正是她在卡尔梦里见到他成年前生活的那个地方。
看来他还真的被囚禁在这里几乎一辈子。
继续往里走,有一个拐角。一拐弯,元檀溪的眼睛几乎是立刻就亮了。
这是一间完美的书房——整整一屋子的书柜和书。屋子成开口的六边形,开口面通往卧室。一共有九个两人高的实木书架,五个嵌入在剩下的五面墙里,剩下的四个围成菱形,中心的位置摆了一张看起来就很舒服的沙发——一个小型图书馆,正是元檀溪做梦都想要的房间。
有品位!卡尔在元檀溪心目中的形象立刻增色了不少——啊不对,应该说场景原画师的审美也太好了。
为什么?人总是在最穷的年纪,遇上最想要的房子。元檀溪哀嚎片刻,便迫不及待地上前去。
书架上的书以内容分门别类摆放。嵌入墙壁的五个书架自左向右依次摆放的是生物,小说,散文,经济和养生健康。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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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溪发现了一本《人鱼图鉴》和一本《克隆人的秘密》,她一直以为人鱼都长一个样,没想到还分成了这么多种族。卡尔知道弗雷德和自己的真实身份,想要多了解一些也合情合理。
坐着也是无聊,她准备看一会儿《人鱼图鉴》消磨时间。谁知书并不轻,她抽出来的时候一下子没拿稳,只听清脆一声,书脊在墙上不小心磕了一下。还好书是硬皮精装本,没有磕坏。元檀溪却突然顿住,她伸手敲了敲墙面,却传来空洞的回响。
怎么是空心的?
元檀溪又从隔壁有床的房间窗户朝这边看,确认这面墙后面没有别的房间。
或许他们修房子用的就不是砖瓦石头这种全实心的结构吧。她没再纠结,很快投入到书里。没看几页,隐形耳机里突然传来电流声。
“我真的是劳碌命,怎么到这里了还在打工啊——”
秦愈黏黏糊糊拉长着的抱怨在她耳边响起,元檀溪翻开下一页,嘴上还是象征性地关心了一下:“辛苦辛苦,怎么样,宴会好玩吗?”
“无聊得我发霉。饿死了,所以我溜到了点心台帮忙补补小食,结果白人饭更无聊,腌橄榄、酸黄瓜、烟熏三文鱼和意大利火腿,还有各种难闻的奶酪。唯一看起来还行的就是那盘薯饼。”
“Hashbrown!”元檀溪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那是她唯一喜欢的英式早餐:“也不是全部都难吃吧,这个英式薯饼不错,芝士或者火腿配上饼干也还行。”
其实刚才也有人送了晚饭来,大概是卡尔打了招呼,放在门口了。但是本着安全的角度,她还是忍住没吃,靠着下午在服务区吃的晚饭撑着。
秦愈嘟嘟囔囔讲个不停,元檀溪捧着书安静地听着,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耳机那边几乎是立刻留意到了:“累了?”
“哈——没有——”元檀溪否认。书虽然好看,但是看久了都会困,但这不是疲惫的困。她觉得这是人类身体的一种条件反射,与精神是分割开来的。
“好好好,你很精神。哎,你给我讲几个故事吧,看在我无聊到快要死掉的份上。”
“你话这么多不怕被人看出来吗?”
秦愈轻笑了一声,元檀溪几乎能想到他那副臭屁的样子,炫耀着沾沾自喜,但又不带什么惹人厌的成分。
“这里人多,他们都在喝酒,没人——没人,会注意、注——到我的!是——是这样——”
耳机里的声音突然断断续续,元檀溪听得很是难受,但按理来说这个设备不应该有这样的情况。
“我听不清,你说什么?”
“我,兹——我说,该死——兹——”一阵电流声之后,秦愈彻底失去了消息。
元檀溪当即精神了不少,直觉告诉她这不正常。她当即放好书,找了个门口看不到的死角躲起来。
没过多久,门口突然传来门把手的转动声。
秦愈那边宴会还在进行,也就是说卡尔和秦愈都不太可能这么快回来。那么现在开门的人,究竟是谁呢?
她拿出早上秦愈拿给她防身的手枪,贴着墙往门口微微探头,如乌鸦嘶哑般的笑声打破夜晚的宁静。
“我的孩子,我等你很久了。”
19. 人心
分毫不差的台词,只是声音听起来年轻一些。
昏黄的灯光下,弗雷德缓缓步入房间,他的长相和五年后在剧场相比没什么变化,银边眼镜,墨黑西装搭配皮鞋——
等等,皮鞋?
元檀溪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那两条笔直的裤管下连接的是真脚踝,而不是什么新型材料做的假肢。
弗雷德的腿分明好好的,那么,之后的短短五年内,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导致只能被困在水族箱里,用受伤的尾巴行动。
思索间弗雷德已经完全走了进来,但他并不急于寻找元檀溪,反而拉过书桌前的扶手椅对着书房坐了下来,双手交叠,放在翘起二郎腿的大腿上,大有些慢慢耗时间的意思。
“怎么不出来,是害怕了吗?没关系,先坐一会儿,还有贵客要加入我们。”
元檀溪脑袋飞速运转分析着目前的局势。原本说好的秦愈和卡尔结束完宴会就回来找她,但却等来了弗雷德,联想到秦愈刚才不正常地掉线,现在大概有三种可能的情况。
第一,秦愈和卡尔都暴露了,弗雷德控制住了二人,他说的贵客就是他俩。
第二,秦愈和卡尔都没暴露,或者暴露了其中一人,弗雷德在虚张声势,她现在逃出去或许还能扭转局势。
第三种,也是元檀溪最不愿意相信的一种,卡尔被抓到倒戈了,或者他从一开始就是在骗她和秦愈。那他们就如同送上门的羊,任人宰割。
元檀溪本想用枪直接解决掉弗雷德,然后越过他从门口出去,但这么一通分析之后她改变了主意——她倒要看看弗雷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心有灵犀般的,卧室门再一次被打开,开门的是管家王伯,接着走进来的是卡尔,牵着被绳子绑住封条贴住嘴的秦愈。
看到秦愈,元檀溪心就是一沉,看来是最坏的情况。这时,耳边突然一声提示音——
系统:【恭喜完成任务——找到弗雷德。下面发布下一个任务——杀掉弗雷德。】
“......”她气不打一出来。
不是,能不能一次性到位,怎么每次都有延迟。早说要杀掉弗雷德,刚刚他一开门她就直接一枪干掉他了!
系统像是能读取她的心理活动:【系统有延迟,请谅解。】
不谅解!元檀溪默默记下,准备下线就反馈给罗芙听!
不过现在开枪也不是不行。虽然自己或许不能一枪干掉弗雷德,也不知道这一枪之后局势会怎么变化。最好的结果是她趁乱能带走秦愈,但保不齐卡尔和王伯也带了枪,她和秦愈一分钟之内接连交代在这儿。
但游戏里,最多身上痛点儿,她都不介意重开,秦愈大概也不会介意的,对吧?
飞速合理化之后,元檀溪举起手枪,做了下心理建设,倒数几秒,猛然探出头,对准椅子上的弗雷德就是连开三枪。
她立刻缩回书架后,然而,意料之中的枪声却没有响起。
“呜呜——”是秦愈的声音。
“啊对了,”弗雷德语气平淡地提醒道,在元檀溪听起来却极度嘲讽:“这间屋子里设了防护网,普通的枪支弹药都会失效。”
元檀溪不相信地检查了下弹匣,遗憾的是弗雷德没有骗她——子弹根本一发都没有射出去。
没办法了,元檀溪之好从书架后面走出。她看了一眼弗雷德和一旁的秦愈,接着立刻转向卡尔:“你被要挟了?”
她不是没有怀疑卡尔,但是还是选择相信他。毕竟,那封信写得可是真的真情实感。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她的信任变成了今日最大的笑话。
卡尔突然弯了嘴角,但他的眼里没有分毫温和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偏执:“没有。”
“你是不是很失望?以为自己是来拯救悲惨克隆人的天使,冒着生命危险来施舍自己的怜悯。”卡尔刻意装出一副细声细语的腔调:“可怜的克隆人,他一定被虐待的很惨,没有话语权,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心情不好了都可以拿他当出气的人型沙包。”
他话锋一转,眼底寒意渐起:“先入为主的英雄病!”他不屑地啐了一口:“你们只是凭借想象,就给我按上了悲惨人生的帽子。但实际上,我过的很好。你们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多大的恩惠。如果没有主人将我创造,我根本没有存在的可能。我感恩他给了我生命,花重金为我塑造心脏,教我知识。今天的我,是学术界年轻一代最有价值和前途的青年教授。”
“而这一切,”他转向弗雷德,缓缓单膝跪下,低头臣服:“都是源自于主人。我的一切,都来自主人。我有什么理由背叛他呢?”
元檀溪深深呼出一口气,对眼前的弗雷德“唯粉”的夸张剖白感到一阵恶寒。
同时动摇的,还有她对于自己解梦技能的怀疑。难道她【终点】章节的遗书和梦境都是卡尔的障眼法?如果不是,那么一个人如何能在短短五年连价值观都一整个反过来呢?
她混乱的脑子现在不知道该相信谁,不知道秦愈是什么反应——说到秦愈,元檀溪去看他,却发现他似乎有话想说,对着她一直使眼色,看看卡尔,又疯狂摇头。
他想说什么?卡尔不是?卡尔是假的?
元檀溪眉头一皱,突然灵光一闪——对着秦愈,眼神朝着弗雷德示意了一下,接着又小幅度摇了摇头——秦愈当即点头!
她恍然大悟,卡尔是假的!弗雷德也是假的!
但这个“假”并不是说他们不是本人,而是他们是另一个“卡尔”和“弗雷德”。大概是因为【终点】章他们杀死了弗雷德,直接改变了弗雷德的人生,进而影响、改变了五年前、十年前,甚至幼年时期的弗雷德和卡尔。在这里,卡尔是和弗雷德一样的坏人,所以一开始她就找错人了。
一切都说得通了,TPD是倒叙,每一次的回溯其实都是新的开始,弗雷德的性格会因为前一章她的操作而改变。【终点】章的弗雷德身体羸弱,被元檀溪打败之后,或许修改了这一部分的bug。因此重来一次,他的身体变得很是健康,双腿也没有任何问题。
“叙旧就先到这里吧,”弗雷德将元檀溪的沉默当成受骗之后大脑迟钝的情况,于是十分“热心”地提醒道:“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元檀溪质问:“为什么不直接杀掉我们?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着急孩子,既然你能越过时间,就应该对时间怀有敬畏之心。”
元檀溪的确很震惊,但仍旧没错过捕捉弗雷德话里的关键词,“越过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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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德怎么知道自己和秦愈是穿越来的。
虽然从知道游戏是倒叙开始,她对游戏的离奇走向的接受程度已经变得很高了,但她暂时还是猜不到弗雷德的意图。
装傻是最好的方法,按照一般剧情,这时候反派boss大概会为了凸显自己的厉害而解释一大堆。所以她两眼一闭,头一歪,干脆利落地装傻充愣。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是人鱼,或许也知道我们人鱼族有巫术,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占卜之术。”弗雷德果然上钩,开始解释:“我虽然不知道你的确切来历,但却占卜出了你混乱的时间线。”
说着,弗雷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踱步往元檀溪走去。
“碰巧,我最近有一个关于记忆的实验,需要一位被试。卡尔告诉我,他最近遇到了两位很有意思的‘救世主’们。所以,今晚,我诚挚地邀请你来做我的实验。”
随着弗雷德走近,元檀溪发现自己脚下的地板突然闪现出了一些看不懂的字体,每一个都像是一条巴掌大的小鱼,但每一个却又都不尽相同。这些字/图画刚好在四个菱形书架的外侧围成一个圆形,像极了一个阵法。
元檀溪碰巧左脚站这个咒语的圆圈内,她直觉会被波及,抬腿想要跨出来,却发现左脚脚底像是涂了胶水粘在里面了似的,她气愤地质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实验’?这分明是巫术!”
“人鱼族古老的回溯时间的咒语,我稍微修改了一下,用在现代心理学研究记忆再好不过。”弗雷德十分满意,他走到元檀溪面前,伸手想要牵她的手,将她带进阵法里。
“呜呜!”那头秦愈挣扎着想要过来,却被卡尔和王伯联合按在地上。
“别碰我!”元檀溪错开手,恶狠狠道。
弗雷德脸僵了一瞬,但很快微笑道:“你别挣扎,越挣扎只会捆得越紧,看——”
元檀溪目光下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左脚脚踝上已经有一圈金黄色的铁链,她一动,铁链就增加一圈。
弗雷德的手再度贴上她的小臂。
“看见那个沙发了没有,坐上去很舒服的,只要你——”
“学姐小心!”
突然一声大喊,元檀溪余光只看到左边嵌入那个书架突了出来,有个男人从墙里蹦出来,一把将旁边的弗雷德推倒。
“吴鲤?”元檀溪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这个学弟,她还来不及追问,就听弗雷德惊呼一声。
后者被推歪,又被地上的上架凳[1]绊倒了个踉跄,竟直接栽倒在正中央的沙发上。
阵法感感觉到另一个对象完整地进入,即刻启动。金黄色的铁链骤然出现并交错着收紧,眨眼之间,弗雷德便被捆得结结实实,同时他的脚边,那些神秘的文字开始转动,头顶突然有刺眼的光瀑布般倾泻,将弗雷德淹没。
元檀溪吓得立刻缩脚,这一次,她脚上那些金黄色的铁链直接脱落,她立刻手脚并用地往前一扑。
同时,光柱逐渐涨大,将所有人都纳入进去,元檀溪不得不闭上眼。好在那亮光并没有灼伤皮肤,闪光逐渐熄灭,一阵微风吹到脸上。
元檀溪试探着睁眼,却发现书房消失了,自己正坐在一间狭小漆黑又简陋的屋子的地板上。
20. 过去
潮湿,墙角和门缝里能看到深色未干的水渍,空气中有浓郁的霉味;阴暗,不大的屋子里摆了六张破旧的木板小床和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柜子,柜子旁有一扇半人高的格子窗。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能勉强看到窗外瓢泼大雨砸在泥地里,但仍需小心呼啸的风将那斑驳铁锈的护栏上的蜘蛛网吹到脸上。
这是一个二十世纪初的房子,元檀溪只在影视作品里看过这样的场景。
她不是逃脱出阵法的范围了吗?不对,那阵光最后把所有人都容纳进去了。可是其他人在哪儿呢?弗雷德说这是什么“回溯时间”的咒语,难道这是他的记忆?
元檀溪一肚子问号地从地上爬起来,刚在屋子里看了一圈,房间门突然被打开了,冲进来几个几岁的小孩。
他们打闹着径直穿过元檀溪,坐到了床上,元檀溪于是知道他们是看不见自己的。
这几个小孩穿着破旧但干净的小棉袄,女孩子们都统一扎着两个小小的麻花辫,男孩子们则是留着寸头,一看就是出自同一个监护人的手。唯有一个小孩子头发披肩,衣服比别人的要脏污许多,他的腿似乎没什么力气,爬不上那张床,只能在地上干着急着仰头看自己的小伙伴们。
但他的“朋友们”并无一人伸手拉他一把,反而就那么坐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孩子们清脆欢快的笑声化为锋利的玻璃,向他刺去。
“哈哈哈哈哈哈怪胎!”
“小弗是废物!”
“都说了你不要跟着我们了,不想跟你玩。”
窗外的雨声依旧很大,小弗仍旧固执地仰着头,眼里的光却逐渐熄灭。这时,一泼“血红色的水”从天而降,他不得不低头躲避,却仍旧被浇得满脸是“水”,衣服也湿了大半。
“你的尾巴呢?你应该去外面淋雨,你不是人,不配跟我们一起玩!”
一个年纪稍大的小男孩拿着个空桶,怒气冲冲地吼道。
刺鼻的气味传开,元檀溪这才发现那是半桶掺了水的油漆,她冲上前想要阻止,谁知灰白的墙剥落,床和床上的小孩子们逐渐褪色,小孩子们的嬉闹声远去。瞬息之间,四周场景变换,竖起了新的墙壁和大门,有一男一女正在交谈,男人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正是长大了一些的小弗。
女人蹲下拍拍小孩的头:“小弗呀,去了新家要好好听爸爸的话知道吗?”
小弗害羞地低着头,他仍旧穿着那件打了补丁的袄子,前胸和袖口那片洗不掉的印渍红得刺眼。他乖巧着点了点头。
场景再一次变换,小弗到了新家,新家虽然不大,但比起孤儿院要温暖许多。新爸爸是个单身汉,但给他买了新的衣服书包文具,还教他识字读书,小弗很聪明,男人经常夸他。除夕前一晚,新爸爸买了把新剪刀,把小弗齐肩的短发剪成了寸头,跟他说“剪掉头发,烦恼和悲伤都会一起剪掉啦”。
小弗重获新生,春天、夏天、秋天过去了,小弗的头发长得跟他的个头一样快,重新变回了齐肩的头发。他想剪掉头发,却找不到那把剪刀了;他想找爸爸买一把剪刀,却发现他找不到他的爸爸了。
男人沾染上赌博,输光了钱开始酗酒,在游戏厅认识了新女友。他脾气变得暴躁,一个月回家一次,将自己毁掉生活又被生活毁掉的怒意尽数发泄在小弗身上。
小弗哭了,他流下的眼泪变成了一连串豆大的珍珠。
男人酒气迷朦的双眼微睁,兴奋不已地喃喃道:“我就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他开始变着法要小弗哭,珍珠换成了钞票,钞票换成了男人手里的烟、胃里的酒、脸上油腻的笑容,还有有限期的好脾气。
但很快,小弗得了干眼症,他哭不出来了。
男人的脸色迅速变得可怖。最近是雨季,窗外的大雨倾盆,男人灌下一口烧刀子,对小弗道:“我早就该知道的,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你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你的尾巴呢?滚回你的地方,离我远点!”
男人离开了家,没有再回来。某个雷雨天,小弗放学,在家门口不远处的一处池塘边看到了喝醉的男人。他拿着的伞被风吹飞了,他也像那把折掉的伞一样在雨里翻滚,最后跌落进池塘。
男人挣扎着扑腾,水面掀起浑浊的浪花,又被雨声掩盖,最后归于沉寂,小弗静静看了许久,最后拉下伞走了。
一周后,有警察拿着照片上门,问他:“小朋友,你最近有去那个池塘那边玩吗?有见过你的爸爸吗?”
同伴和男人的质问和嘲笑在他耳边响起——“你的尾巴呢?你不是人”——小弗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尾巴,我不会游泳。”
一旁的女警看不下去了,劝道:“他一个孩子怎么能救得了一个成年人呢!别问了,他都说胡话了。”
男人被宣告正式死亡,小弗继承了他的遗产,一间屋子,一个铁盒。他铁盒里找到了一本厚书和一个小本子,本子上面写了男人和自己的名字,他们似乎是亲父子,还提到了另一个女人。
小弗把铁盒子锁了起来,把他是人鱼的秘密一起锁了起来。他很聪明,小升初、初升高都是重点学校的前几名。他以为他的生活终于归于平静。直到有一天,另一个胖子上门。
胖子自称是死掉的爸爸的朋友,他让小弗给他钱,不然就把铁盒和小弗的秘密一起公之于众。
小弗独身一人,只能散财保平安,他办理了住校以此躲避胖子。但胖子胃口越来越大,他还打听到了小弗的学校,如果小弗不听话他便要闹到学校去。
小弗不是没有想过求助,但是他看到新闻里走私贩卖人鱼的事件层出不穷,而某天同班男生在社交网络炫耀自家亲戚出海捕猎到了一只人鱼,配文是“听说人鱼能活几百岁。你说,是不是吃了人鱼肉就能长生不老?”
小弗打消了求助的念头。他回到屋子,打开上锁的铁盒,取出那本书。书里有人鱼族的秘术,小弗惊奇地发现自己能看懂那些扭曲的文字。
又是一个下雨天,小弗放学在家门口被穿着斗篷雨衣的胖子截住,要求他把这个屋子转到胖子名下。
小弗的拒绝换来了刺向他的水果刀。他闭上眼,预感的疼痛却迟迟没来,他睁开眼,发现胖子中邪了似的顿住。楼道里的声控灯熄灭,有漂浮着的淡蓝色符咒围成光圈,将胖子笼罩。
小弗这才发现自己默念出了他在书中阅读到的文字,他又试探着默念了几句更加复杂的,只见那斗篷陡然空了不少,胖子的脸和脚都消失了。
“哐当”一声,水果刀落在地上,楼道里的白炽灯亮得惨白。
胖子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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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成了斗篷无脸男,将会永远跟在小弗身边。小弗很开心,他抬头,对准楼道里的监控摄像头,咧开嘴角——
“看够了吗?”
元檀溪一惊,筒子楼的阶梯极速消失,她从空中急速跌落,却掉进一张极度柔软的沙发里。
面前骤然放大的脸和方才回忆里人鱼男孩的脸重合,她下意识喊出那个名字:“小弗——”
“感觉很棒吧,以上帝视角观看小男孩悲惨的童年。”弗雷德不知何时挣脱了阵法,位置对掉,他语气里满是蕴含的怒意:“别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我!哈,不如把眼神留给自己,很快你们就会跟那个胖子一样了。”
弗雷德伸手掐住元檀溪的下巴,强行扭过她的头。她这才发现,身边沙发上一同被捆绑着的,还有秦愈和吴鲤。
他们和她一样,被胶带粘住嘴,如梦初醒,正在消化目前的情况。
“呜呜呜!”元檀溪挣扎着想说话,弗雷德撕掉了她嘴上的胶带。
“你所受的苦难不是用来报复他人的理由!”元檀溪趁着自己还能张嘴,快速道:“我不是在劝你,我只是在描述事实。”
弗雷德像是听到什么绝世笑话,笑得夸张:“好啊,描述事实,那我也告诉你一个事实吧。”
他转头对管家王伯说了什么,后者拿出对讲机,很快一连串的保镖便排着队来到了屋子里。
弗雷德看向元檀溪:“原本只是想用你来试验一下这个回溯阵法的功效。但现在你们知道得太多,不得不死了。”
“不——呜呜!”胶带被重新粘上,元檀溪摇头挣扎期间耳边突然传来提示音——
系统:【遇到未知故障,编号Error02827。是否选择上报问题-是or否】
什么?元檀溪一下子没听清楚,因为面前的弗雷德突然一把扯住手臂将她拉起来。
“嗯呜呜(别碰我)!”她挣脱:“呜呜嗯嗯(我自己走)。”
系统提示却再次响起:【已选择不上报问题】。
不是,我这还没选呢!元檀溪一慌,又被地上凌乱的书绊了个踉跄。不过上报故障而已,应该问题不大。她便没再纠结,眼下又更重要的事。
三人被带到这栋楼外的一个广场上。广场正中央有一个干涸的人工喷泉,三人被分别绑在喷泉里的三尊雕塑上。
那雕塑上半身似人,却有尾巴,竟是三尊面目狰狞的人鱼像。
弗雷德因受方才回溯咒语的影响,身体有些虚弱,短暂地回房间休息一下。卡尔和王伯带着一众保镖留在喷泉这里放水,看守着几人。
冬日的水更加的刺骨,水刚到脚踝,已经将元檀溪冻得说不出话来。她天生体寒,太阳穴一缩一缩地疼,没过多久,她甚至感觉不到嘴唇的存在了。
大概是她面色实在惨白,引起了卡尔的注意。后者走到元檀溪面前,扬起一捧水,洒在元檀溪脸上:“清醒点!在主人回来之前,你可别冻死了。”
说完,他又叫人取来一些热水,给元檀溪灌下。
元檀溪表情恹恹的,盯着卡尔的目光不善,她咽下一口水,突然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然凑近对方,以仅二人能听到声音低语。
“可是你就真的这么心甘情愿地臣服在弗雷德脚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