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愿》 第1章 谢远 痛。 真是太痛了。 仿佛身体中有千万钢针想要破体而出,又像是皮囊之下有另一副身躯想要钻出来一样,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传来能够让灵魂颤栗的疼痛。 谢远就像煮熟的大虾一样,佝偻着腰、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 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脸色黑青,嘴唇呈现出深红色。四肢有些僵硬,在剧烈的疼痛下依旧在微微颤抖着。 谢远知道自己这是中毒了,并且还是在明知会中毒的情况下饮下的。虽然心理上已经准备好应对中毒后的剧痛,但在中毒的瞬间剧烈的疼痛还是让谢远下意识地蜷缩着身躯倒在了地上。 也许是一刻钟,也可能是一个时辰,谢远渐渐感觉不到疼痛,思绪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 尚且年幼的谢远躲在门后,露出半张脸,看着屋内冒着热气但看起来就不妙的木桶怯,怯生生地问道,“爷爷,我一定要进去吗?“ 站在桶边的老人一边观察桶里液体的颜色,一边向里面丢一些颜色奇异的花草,声音中听不出好恶,慢条斯理地说道,“老头子又不是什么大善人,你想要在我这里活下去就要展现自己的价值,不然只能像‘平安’和‘喜乐’一样变成他们的大飱” 老人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蛇虫一类的毒物,至于‘平安’和‘喜乐’则是两只母羊,是谢远之前的玩伴。毕竟老人隐居在一处山崖之上,罕有人至,谢远又不喜欢老人饲养的那些小东西,以致于只能够和两只母羊为伴。 ‘平安’和‘喜乐’便是谢远为两只母羊起的名字。 在几个月前,老人说了句‘这两只畜生已没有利用价值’,便不顾谢远的哭喊与阻挠将它们宰杀,成了那些蛇虫毒蚁的口粮。 说起来,收养谢远的老人有些来历。根据老人自己所说,三十年行医,三十年养毒,练就了一身天下无双的医术与毒术,是江湖上少有的医毒双绝的人物,行医的时候被人称作尝百草,养毒的时候则被诟病为鬼见愁,而现在则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子。 老人自己说,谢远是他路过江流时捡来的孩子。 等到将手中的奇花异草全部投入桶里后,老人将一根手指放到桶中,沾了一些有些发紫的药液,放到嘴中品味了一下,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笑容。 老人抬头看向门后只露了半张脸的谢远,严厉的说了一句。 “还不快过来,莫非你也想和那两只畜生一般?” 想到老人的手段,谢远不情愿地从门后探出身子,踮起脚远远地瞟了一眼桶里的药液,咽了口唾沫,小声地说了一句。 “我……我……我不进去行不行啊?” “嗯?那两只畜生吃完了,正巧让他们再饱餐一顿。” 谢远小心翼翼地走到桶边,小手扶在桶缘上,深吸了口气,仿佛吃了秤砣一样坚定了起来,抬起了一条腿就要爬进去,却又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下来,僵硬地仰起头看了一眼老人。 老人瞧见谢远犹犹豫豫,便拎起谢远直接丢了进去。 ‘扑通’一声掉进药液里,刚接触药液,好似整个人燃烧了起来,疼痛清空了谢远的脑子,只留下一个疼字。 药力顺肌肤的每一处缝隙渗入身体,冲刷着谢远的四肢百骸,撕裂皮肤、割断筋腱、侵蚀内脏…… 等谢远再恢复意识已是不知几天后的深夜,从柴草上爬起来,小手在胸前胡乱地摸了两下,隔着夜色看向老人居住的那间草庐,小声喃了句“我还活着。” 从这天起,谢远便开始与毒打交道,从使用各类奇毒进行药浴,到服用含有剧毒的丹药,再到现在直接服用各类毒物,谢远在疼痛、昏迷、苏醒之间浑浑噩噩地活了十三年年。 思绪回归现实,谢远从地上爬起来,吐出一口浊气,在心里说了句“我还活着……”虽然老人给谢远的毒越来越剧烈,但谢远昏迷的时间却越来越短,从刚开始的几天,到一天、半天,直到现在的不出一刻钟的时间。 谢远从房中出来,在小院中活动手脚,直至四肢僵硬的感觉完全消退,这才拿起几件衣服到不远处的水潭中清洗身子。 这是谢远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他靠在水潭的边缘,渐渐放松下来,若非呛了几口水,或许能坐在水潭里睡到天黑。 谢远慌慌张张地从水潭里跳出来,胡乱地穿好衣服。 ‘也不知道这个老东西还会怎么折磨我’谢远一边思索着一边着急忙慌地跑回小院,在一间草庐前站定、平复了一下气息,虽然心中不断编排着老人,但面上还是一副恭敬的样子, 静静地等着草庐内的老人出来。 几噶。 老人推开草庐的门,抬起眼皮瞟了一眼站在门外的谢远,声音中透露着些许不满。 “我还以为你又要昏到天黑,醒来的倒是及时,正好你去山下小镇上买一些上好的香烛来。” 老人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一把甩在地上,铜钱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滚落到谢远脚下。 谢远蹲下身子,慢悠悠地将铜钱从地上拾起来,用新换的衣服擦掉铜钱上的灰尘,放在嘴边‘噗’地吹一下,又放在耳边抖落两下听了个响,带着几分调笑说道。 “老头子,你是在山上待久了,不知道山下东西贵,这几个子可不够买你想要的上等香烛……” 将所有铜钱放在手掌中,谢远站起身来,低头数着铜钱,说道。 “上次我去镇上的时候路过卖香烛的店,现在的香烛价格……啧啧啧……至少需要这个数。” 谢远张开手掌,竖在老人眼前。 老人不置可否,又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一甩袖子全部丢到谢远手里,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谢远,转身回了草庐里。 谢远收起铜钱,挠了挠头,对着老人背影喊了一声。 “哎?!” “怎么了?” 谢远和老人一起在山上生活了十六年,若是出远门,老人一定会将谢远带在身边,若是让谢远独自下山,一定会在下山前喂谢远吃一些能够穿肠烂肚的毒药来强制谢远在约定时间内回来。 想到老人高超的毒术和医术,谢远却不敢轻易尝试所谓的穿肠烂肚。 谢远下山,老人给出毒药,谢远回来,老人给出解药。 两人便是这种方式相处了下来。 这次老人让谢远下山买香烛,又十分大方的给了两次钱,也没说让谢远吃下毒药。 谢远掂量了下手里的铜钱,对着老人喊了句。 “你就不怕我不回来了?” “随你!” 嘭。 老人回到草庐里,重重地关上了门。 第2章 不速之客 几噶。 老人推开房门,愣愣地望着下山的方向,山路上早已不见谢远的身影。 “想来那小子早已迫不及待地下山去了……” 老人轻喃了一句便返回了草庐内,配置起明日谢远所需要使用的毒药。 沙沙。 哒哒。 踏踏。 逐渐变近的脚步声惊扰了老人的思绪,放下手中的拿起的瓶瓶罐罐。 原以为是谢远去而复返,老人心中带着几分欣喜走到门外,却在小院中看见了一副生面孔。 院中之人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黑灰相间中隐约有着龙形纹路,脸上覆着鬼脸面具,看不清真容,一手拿着奇异造型的兵刃,另一臂则藏在袍下。 老人看到院中之人的造型,脸上露出几分惊诧,心里却是在细细思索。 原以为离开江流,远走他乡之后隐姓埋名十六年,离开山间隐居之所的次数寥寥,即使下山也尽可能在天黑前回来,仍是未能逃离黑龙教。 时隔多年黑龙教人还是找上门来。 院中之人可不管老人的心绪,从怀中摸出一枚正面雕有黑龙,背面写着一个‘秦’字的玄色令牌,瞧见老人站在那里愣愣出神,便喝道。 “徐六月!教主有令。” “多少年了,许久没有听过徐六月这个名字了。” “徐六月,既见尊令,为何不拜?” 徐六月仔细瞧了瞧了眼前之人,不急不缓地说道。 “回去告诉秦天,徐六月早在十几年前已命丧江流,现在这世上可没有什么徐六月、陈六月……手无缚鸡之力、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倒是有一个。” 说完,徐六月也不再理会院中的黑龙教徒,背过身去打理起院墙附近的各类奇花异草。 “你可知黑龙教是如何对待叛徒的?” 院中黑龙教徒将造型奇怪的武器一分为二,一手各执一只,左手是一只形似弯月,穿戴于手臂上的圆形锋刃,右手则是一只形似雀翎的小巧武器,两只冰刃尾端有细如发丝的钢线连接。 这种兵刃是黑龙教徒的制式武器,弯刀穿戴于手腕之上,可做劈、砍、刺等攻势。形似雀翎的小巧武器有‘飞燕剑’的雅称,实是一种可做暗器的投掷兵刃,看似小巧实则锋利无比,与人交锋时以手法掷出往往可出其不意重伤对手。连接两只锋刃的钢线则是万金堂的得意之作,极为坚韧、锋利,寻常人若是被此线捆缚,线可深陷于血肉,侥幸挣脱也得落个残疾的下场。 “出行前秦教主已有所交代,若你回归黑龙教便相安无事,若你已叛出黑龙教便鸡犬不留。” “我也不认为一个年事已高且不通武道、半截身子已经埋进土里的老头子能够为教主大人带来什么。” “天下用毒高手不知凡几,对教主来说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可诛杀潜逃十几年的黑龙教叛徒的功劳,或许能够赚来堂主的位置。” “可别怪我欺负你老无力,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的人头太值钱了。” “到了下面,要是阎王问起来,记得报一句,杀你的是黑龙教陈二爷” 咻的一声。 飞燕剑直冲徐六月后心而去,由于面具遮挡,看不到陈二的面容,想来应当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锐器破空的声音渐进,徐六月仿佛未能意识到陈二出手一般,依旧在若无其事地摆弄着围墙边上的花草。 “哈哈哈,谢谢你了,老头子。” “明年的今日,我会……” “呃……” “为什……么……” 陈二倒下的时候飞燕剑距离徐六月后心不足六寸,随着陈二向后倾倒,飞燕剑终究是受制于钢线,未能刺到徐六月。 徐六月这才转过身来,抬起袖子用力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摸摸后背的衣裳,早已被汗水浸透。 等到陈二完全没了声息,徐六月这才缓缓走上前来查看,瞧见陈二脸色青黑、双眼突出,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长舒了一口气。 啪啪啪。 一阵突兀的掌声再次将徐六月的心提了起来。 “果然,老狗也有几颗牙。让小院中充满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再借着摆弄花草让陈二吸入花粉来激发毒性,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又一位徐六月不想见到的人来到小院。 来人身形修长,青年模样,着一身淡青色长衣,腰间容佩,手上执一柄折扇,面容俊秀却又带着几分邪气 ,一副儒雅随和的样子,迈着四方步小步踏进小院,进来后踢了一脚陈二还未凉透的尸体,一边摇头一边说。 “能死在医毒双绝的徐六月手里,你也值得自傲了。” “现在还在这里就显得有些晦气,下去以后记得好好向阎王炫耀一番。” 青年拿起折扇,轻轻地对着陈二的尸体扇动了一下,尸体便无火自燃,几息之间就化为飞灰,地上连个痕迹都不曾留下,完全消散在小院中。 处理完尸体,青年这才抬眼看向徐六月,仔细瞧了瞧阔别多年的故人。 瞧着徐六月脸上的皱纹,青年心中有几分悲凉。 “我该称呼你尝百草呢?还是鬼见愁呢?亦或者徐、六、月?” 徐六月看清来者面容,心中大惊,随即又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老头子何德何能,烦得着让君护法亲自来寻我。” 青年名叫君无邪,乃黑龙教左护法,徐六月曾与之有几分交情。 “怎么?徐大人不想见到我?” 放下心惊,徐六月露出几分笑容。 “怎么会。君护法能够亲自到来,令寒舍蓬荜生辉。” 徐六月一边说一边邀请君无邪到草庐内小憩,招待君无邪在矮桌旁坐下。 “寒舍简陋,只有几分薄茶可用,君护法可千万不要见外。” 徐六月双手紧紧攥着指尖,瞪大了眼睛盯着君无邪端起茶杯的手,亲眼看着君无邪完全饮入腹中,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大呼一声‘成了’。 君无邪饮尽杯中物,仿佛杯中果为香茗一般,露出几分回味的神情,尔后轻轻地将杯子放下并将原本放在桌上的折扇收起、插回腰间,面带笑容地看向徐六月。 “山间野茶果然有着别样的风味,就是……” 嘭! 话音未落,君无邪便趴在矮桌上没了声息。 第3章 抉择 瞧见君无邪没了声息,徐六月连忙走上前查看,果然没有探到鼻息与脉搏。悬着的心再次放下。 虽然事实摆在眼前,但徐六月却难以相信君无邪就会这么死去。 想到十六年前在江流市,君无邪与无名人大战时的光景,徐六月至今都会感到心有余悸,他难以相信人力竟可以致天倾。 徐六月将君无邪尸身从矮桌边扶下,使其仰面躺在草庐的地上,双手在君无邪身上上下摸索,摸到了一块与先前黑龙教徒所示令牌形制一致的牌子,后面写了个君字。又反复在尸体面皮上、脖颈处揉搓,未见易容痕迹。 尸体尚温。 终于是确认了君无邪的身份。 看着君无邪的死相,徐六月暗暗心惊,其面色如常、死相平静,难以看出是中毒而亡,仿佛只是午间小憩,一切都像十六年前初见时一般。 甚至,就连君无邪的样貌都合十六年前一般无二。 “徐六月啊徐六月,君某以真心待你,不曾想你却暗中毒害于我。枉我还帮你处理陈二的尸体,你真是辜负了我的心意。” 君无邪的声音再次在草庐内响起。 徐六月仿佛受惊的兔子,竖起耳朵仔细探查声音的来源,想要找出在暗中装神弄鬼之人。 可惜的是君无邪并没有戏弄半截身子已入土的老头子的趣味,直接出现在草庐门前,真真切切地站在徐六月面前。 徐六月脸上露出了几分惊惧,目光不断在门外站着的和地上躺着的君无邪身上徘徊,却根本想不出其中的门道。 “你?你!你这是使得什么妖法?!” 君无邪从腰间解下折扇,轻轻地摇了起来,搭配上一身青衣,颇有几分贵公子的模样。 君无邪的脚步声极轻,可这细微的声音传入徐六月耳中仿若雷霆,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 不说两人立场不同,单就是前脚徐六月毒杀君无邪,后脚君无邪便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就足以扰乱他的心神。 随着君无邪欺身上前,躺在徐六月脚边的尸体仿佛流萤一般渐渐飘散,最后汇聚成一抹淡青色的流光射回君无邪身上。 瞧见君无邪毫发无伤,徐六月这才露出认命了一般的表情,带着几分哀求地问道。 “所以,君护法终究是来杀我的吗?” 君无邪自顾地坐回矮桌旁,倒了一杯加了料的香茗,在徐六月注视中喝了个干净。 “徐大人何出此言呐。我还是非常景仰徐大人的,毕竟谁都想不到一位不通武道、不知术法的老头子却能够在一夜之间灭人满门。” 君无邪的话让徐六月亡魂大冒。 自己做的十分隐秘,用的又是天下奇毒,天下间再高明的医师、毒师来了,都会认为是突发恶疾而非中毒。却没想到君无邪在与无名人大战之时仍能够注意到自己的作为。 君无邪把玩着泥陶烧制的茶杯,玩味地看着徐六月。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让你良心发现,灭人满门竟然还留下活口……” “够了!” 徐六月有些抓狂地堵住了君无邪接下来的话语。 “君无邪!你到底想做什么?” “若是想要诛杀叛徒,大可以直接动手,老头子最拿手的毒都杀不死你,何必戏弄与我?” “徐大人这就错怪我了,我不仅不会杀你,反而要帮你。” “帮我?哼,你君无邪会有这么好心?” “当然。” 君无邪的眼神仿佛能够看穿人心,让徐六月不自觉地别过头去。 “徐大人也知道黑龙教对待叛徒的做法。一旦被发现叛教,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除非斩尽杀绝,不然黑龙教的探子会一直找下去,这次来的是普通的教众,下次来的可能就是堂主、统领、长老……甚至是教主亲临。” “徐大人是不是想说你可以一直躲下去,你能一直躲下去,可是他呢?” 君无邪的话似有所指,徐六月也清楚地知道君无邪的意思。 自己作为老头子,毕竟半截身子已入黄土,就算是躲也没几年时间,而谢远作为年轻人,尤其是马上就要成年的年轻人,正是要意气风发的年龄。这十几年来被自己锁在身边反而会激起他对外界的向往,他终究会离开自己这老头子,去江湖上游历一番。 徐六月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对谢远每次下山采买时拿残次品糊弄自己而不闻不问。虽然两人相处并不像正经的爷孙一样和睦,但对于一生从未成家的徐六月来说这是少有的 晚年温情。 想自己前半生行医却被人害了全家,大仇得报后却是被一个外人牵绊。 而这外人,却是自己仇家的后代,自己却是灭人满门的真凶。 这可能就是命。 君无邪也不去打断徐六月的思绪,两人就这样在矮桌旁坐到了黄昏。 当夕阳穿过林荫照进草庐内,徐六月方才回神。 “君无邪啊君无邪,你倒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啊” “看来,徐大人是做出选择了?” 徐六月背着手老神在在地站在门口,夕阳将他的影子拉伸,罩住了整个草庐。 “我根本没得选,你说呢?” 君无邪放下茶杯,将折扇别回腰间,对着徐六月拱了拱手便朝院外走去。 “徐大人高义,君某便静候佳音了。” “明日此时你再来。” 眼见君无邪要走出院门,徐六月终于问出了疑惑许久的问题。 “君无邪,你先前死而复生的是什么妖法?” “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咒法罢了,不值一提。” “那你是如何躲过我的毒的?” “谁说我躲过了?君某可是真真切切地被你的毒毒死了一次。” “世上真有死而复生之法?” 君无邪停下脚步,带着几分诧异瞟了徐六月一眼,又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徐大人医毒双绝,沉浸此道多年,岂不知生死乃自然之理,生死自为因果,你可曾见过何人有生无死?又可听闻何人有死无生?有生有死才是自然之道。” 说罢,不待徐六月回应,君无邪便化为流光消散在小院门口。 徐六月到底没有从君无邪口中得到答案,或许只有自己去了所谓的冥土才能够再见一见亲人吧。 第4章 教书先生张大生 另一边,谢远掂着几枚铜钱,欢快地走在下山的路上。 在山脚下不远处有一座小镇,具体叫什么名字谢远记不清了,亦或者谢远没有问过。 徐六月隐居的这座山倒是有一个浪漫的名字,唤作情缘崖。山巅高耸入云,不止万丈,山间云雾朦胧,远看似真似幻,有几分仙境的味道。 据说不知多少年前曾有神子神女在此许下白首相依的夙愿,两人结合时琴瑟之音响彻天地,因此得名情缘崖。 谢远还是从山下小镇的教书先生口中听到这个故事的。 教书先生本名张大生,是个外出见过世面的‘大人物’,在他口中能够认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能够听到许多波澜壮阔的人生。 谢远记得第一次下山时遇到张大生时,张大生正在河边钓鱼,谢远因为太过兴奋从山路上滚落到一旁的溪流中,是被张大生钓回岸上的。 “你这娃子,干什么不好,非要在这溪水里装什么鱼人?惊了我的鱼儿怎么办?” 张大生一边揪着仅剩几根的胡须,一边打趣着谢远。 谢远轱辘地从地上爬起来,像爬上岸的落水狗抖落着身体,仿佛这样能够驱逐掉浸透衣服的水一样,红着脸老半天,憋出来一句。 “你懂甚,小爷未来是要下五洋捉鳖的能人,刚才不过是在熟悉水性罢了。” 此时的谢远还比较年幼,身子还未长开,看起来就跟个猴儿一样。 张大生眼睛半眯着,带着几分笑意,抚掌大笑。 “呵呵呵,你这小娃娃,志向倒是不小。若非小老儿在此,怕是这汪小溪便可绝了你的前途,大洋何其辽阔,绝非你这乳臭未乾的臭小子可以想象的。” “这不是我功夫未成,你等着,待我神功大成,必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浪里白条。区区大洋,必…必…” 谢远瞧着张大生半眯着眼,一脸慈祥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差将‘你觉得我会信’写在脸上时,就渐渐没了底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腼腆地说。 “好吧,谢谢老爷爷将我从水里救起……” “然后无以为报,唯有当牛做马?” 谢远不明所以。 “啊?这是什么规矩,哪有要人当牛做马的?” “其他地方的人都是这样的,喜欢讲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当牛做马之类的。” 张大生觉得谢远有趣,忍不住和他开起玩笑来。 “所以啊,小子,你看我刚才从水里把你救上来,帮你摆脱了被淹死的厄运,按规矩来,你以后就是小老儿的牛马了” “切,谁需要你救啊,没有你,小爷自己也可以回到岸上来” 谢远一边说一边扯开自己的嘴巴,舌头吐得老长,对着张大生扮了个鬼脸。 “略略略” “嘿,你这小子。” 张大生仿佛找回了童心,丢下手中的渔具,撸起袖子作势要揍谢远,谢远抬脚便跑,张大生便在后面追。 两人仿佛孩童一般沿着小溪追逐,一个是从未接触过其他人的真孩童,一个是留守的老顽童。 扑通。 扑通。 两人相继落到溪水中,谢远撑着身子趴在溪水里看着一屁股坐到水里的张大生,指着张大生浑身湿透了的衣裳‘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张大生则学着谢远的样子,指着谢远磕到水底后额头上的红包,也‘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谢远充满灵气的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两圈,许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跑回岸上,抄起张大生的渔具,用力一甩,一个鱼钩就落在张大生触手可及的地方。 谢远在岸上一手撑着鱼竿,一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学着张大生先前的话语喊道。 “那边落水的那个老头儿,不要慌,快抓住鱼线,我来救你了。” 张大生拉住鱼线,不急不缓地走回岸上。 “喂,按照你说的规矩,我救你一命,以后你就是我的牛马了。” 张大生心情愉悦,面上仍是露出一副羞恼的样子。 “哼,世上哪有老头子给后生做牛马的道理,你父母没有教过你什么叫尊老吗?” 谢远听到张大生提到自己父母,可他从来没听老头子提起过自己的父母,脸上难免露出几分落寞,缩了缩脖子,怯生生地回应张大生。 “我……我……我没有父母。” 张大生心神一震,觉得自己做了错事,带着几分怜爱,摸着谢远的头,慈祥地问道。 “那你家中还有何人?” 谢远犹豫了一下,心中想到,虽然老头子经常让自己用什么药、什么毒的,搞的自己浑身剧痛,但老头子却从来没有丢下自己一个人过,自己没见过父母,老头子又这般对自己。虽然老头子从来没讲过他是什么人,但这么多年来陪在自己身边,纵使是个外人也当得起爷爷吧。 “只有我和爷爷一起住在山上,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下山玩。” 看着谢远稚嫩的脸庞,张大生想到,若是自己孙子还在身边,想来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心中对谢远的喜爱更胜一分。 “孩子,苦了你了。” 谢远很快从情绪中走出来,仰起脸,带着几分稚气与好奇,灵动的眸子看着眼前慈祥地的张大生,不自觉地问出来。 “那老爷爷你呢?也是和我一样没有父母吗?” 张大生抚着谢远头发的手顿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 “你瞧小老儿的样子,像是还有父母的样子吗?” 谢远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试着伸出手去摸张大生的头来安慰他,结果即使踮起脚也才刚刚摸到张大生的肩膀。 “哦哦哦,那爷爷你还真可怜,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自己父母,不像我,才几年没见过。” 张大生愈发觉得谢远可爱,看着谢远灵动的眸子兴了几分爱才之心。 张大生的来历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家里祖祖辈辈务农,张大生年轻时凭借几分锐气,不愿种地、非要去外面见见世面,便赌气离家,独自在外漂泊。幸运的是张大生在此地向北二百余里的县城里遇到了一位心肠不错的教书先生,幸得收留,便有了读书习字的机会。 张大生得恩师蒙学后寒窗六载便中了举人,又两年成了进士,又三年当了秀才,最后一路高歌进了景帝眼中,在江流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但随着年龄增加,景帝渴求长生,在黑龙教妖人的蛊惑下集天下之力举行【天命祭】,为大景招来祸端,致使大厦将倾。 张大生的独子便是反景义军中的一员,受其牵连,张大生这才重归故里,回来后便在镇里做了个教书先生。 第5章 有妖怪 谢远沿着山路,一路朝着山下跑去。 不多时,便来到了一条小溪旁,俯身在溪水旁,谢远一口气喝了个痛快。 溪水由山间的清泉汇聚而成,清冽中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甘甜,是山下小镇的优质水源,养活了镇上一代又一代的人。 凡是溪水流过的地方大多鸟语花香、生机盎然,镇上的居民相信水中有神灵赐福,有着各种灵妙之处,干涸的土地在溪水灌溉下可焕发生机、孩童饮用溪水可以开智启灵,甚至镇上还传言常年饮用此水可强身健体、百邪不侵。 虽然没有依据,但镇上年过古稀者甚多,花甲之人也大多精神烁立,孩童也比其他地方的看起来机灵许多。 谢远环顾四周,未能如既往一般找到张大生的身影,心中有些疑惑。又想到,上个月时张大生曾邀请谢远下山来,说是镇子上将要举行祭祀水神的仪式…… 祭祀水神,是山下小镇不可多得的盛会,如年会一般热闹。而祭祀的水神自然是这小溪中的神灵。 想来以张爷爷的威望合该在镇子上主持祭祀仪式吧。 “也不知道堕入魔道的苏铭最后有没有摆脱魔皇残魂的影响……” 谢远嘟囔了一句便加快脚步,继续沿着小路跑下山去。 不一会就看到了小镇最西边那户人家的院墙,谢远这才扶住身旁的石榴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谢远随手摘下一颗已经咧开口的石榴,熟练地剥着石榴籽,循着记忆走在弯弯曲曲的青石路上,时不时得露出满足的表情。 石榴酸酸甜甜的,在山上可吃不到这东西。 谢远发现镇子上的居民有些怕生,好多人躲在窗子或门后面偷偷观察着谢远。 谢远倒也不在意,毕竟自己每次下山只有一天时间,大多是在小溪边听张大生讲故事,镇子上很多人并未见过,躲在暗处观察倒也在情理之中。 反正这次下山也就是买份香烛,再听张大生把上次那个什么苍穹的故事讲完…… 谢远越是安慰自己,越是觉得不快…… “喂,马上晌午了,你们都不用吃饭的吗?” 谢远随手撩起一扇虚掩的窗子,果然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猫在窗子后面。 瞧见谢远趴在窗外看着自己,中年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惊愕,快速地退后了几步,隐藏在角落里。 谢远撇了撇嘴,不再理会,甫一转身,就听到身后叮叮咣咣得响起了瓶瓶罐罐摔破的声音,紧接着砰得一声,中年男人将窗子关了个严实。 自己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就算是生人,也不至于如此吧。 谢远便将目光放在不远处的一扇半掩的门上,门后之人察觉到谢远看了过来,砰得将门关了个严实。 谢远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砰砰砰的关门、闭窗的声音。 谢远自觉无趣,不再理会这些人,继续沿着青石路朝镇子东边走去。 张大生住在镇子东边靠北的一个巷子里。 等谢远到张大生家门外时心中已不复下山时的欢愉,一路上都是暗中窥伺的人,让谢远心中极为烦闷。 扣扣扣。 谢远轻轻敲了敲张大生的院门。 院内传来一阵渐进的脚步声。 “咳咳……是谢小子吗?” 张大生的声音里透露出几分虚弱。 “张爷爷,是我。” 几噶。 “哎?!张爷爷你拽我干什么” 张大生从门内探出半个身子,小心得检查谢远身后,没有瞧见任何人,连忙地将谢远拉进门里,手忙脚乱地扣上了门栓。 做完这些后,张大生眼神复杂地看着谢远。 “娃子,你不该来的……” “啊?为什么呀!” 张大生将谢远邀进屋内,照顾着谢远坐下,自己却在屋里踱来踱去。 谢远看着走来走去的张大生,仿佛很着急又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心中有些着急。 “哎,张爷爷,有什么话您就说,这样走来走去绕得我眼都晕了。” “娃子,你今年多大了?” 谢远漫不经心地回了句。 “十六,怎么了?” 张大生严肃地盯着谢远,认真地问了一句。 “谢娃子,你信不信我?听说不听说?” “我当您是爷爷,爷爷说的话,我自然听说。” “你要是真听说,就快点离开这儿……一会我给你开后门 ,你便头也不回地跑回去,千万不要在镇子里停留。” 想着镇子上人的怪异举动,谢远觉得镇子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不好的事情,心中有些好奇。 “是镇子上出了什么事情吗?” 张大生走到屋外,仔细听了听周围的动静,没有发现听墙根的人,这才回到屋内,关上了房门,靠在谢远耳边,小声地说。 “前些日子,我主持镇子上的水神祭祀,像往常一样准备了祭文和三牲,谁知那水里窜出个长着人面蛇身的女妖精,当场吃了村里的几个青壮,还要求我们准备两个十六岁的童男当祭品,否则就要杀了镇子里的人。镇子里的青壮好多已经带着孩子逃难去了。” 张大生的话不仅没有让谢远害怕,反而激起谢远的兴趣。 “女妖精?” “漂亮吗?” “是不是就是那种故事里通过修炼得到本事的妖怪?” “可不是我给你讲的故事里的那种妖怪。” 张大生咳了几声,背过身,在谢远看不见的角度擦了擦咳出的血,继续劝道。 “我与那妖做了一场,此妖自称娼,是妖界大妖柳的爪牙,一身妖力精纯无比,绝非乡野间的精怪可以比拟。在这穷乡僻壤,根本没人能够对付,我已老迈,你继续留在这里,恐难以护你周全。” “你当我是爷爷,那就听说一句。快回山上去吧,山上有雪玉宫遗留的阵法庇护,料想那妖不敢靠近。” 谢远这才注意到张大生脸色有些许苍白,身形也较上次见面时苍老了许多。 “张爷爷,你被那妖打伤了?” 谢远拉起张大生的胳膊,手指搭在脉搏上,却摸到了一种书中从未描述过的搏动。 脉搏有力但不强健,如奔流之水却仿若无源,又如沸腾之水有出无进。 又观张大生面相,已见鬓角无光,额头暴汗,身上已隐隐有腥味传来。 张大生的脉象虽未能与书中对应,但谢远心中已有决断。 张大生抽回胳膊,有些颤抖地抚着谢远的头,面容平静地地对谢远说。 “那妖好生厉害,你还是快些离去吧。” 张大生又将手探入怀中,摸出两封早已写好的信,一封上面写着呼延灼亲起,另一封上面写着张长弓亲起。 “我知道娃子是个呆不住的人,早晚会离开山上,若是有一日你走投无路,可去江流,寻一名叫呼延灼的人,将信件交给他,他自会帮你。” 咳咳。 咳咳。 张大生剧烈地咳嗽了一阵。 “至于另外一封信,若是有缘,碰到了我儿,交给他便可,若是无缘,也无妨。” “小老儿憋了一口气,就是想等娃子来,等你来了,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想来我孙儿应该和你一般样子,你还是速速离去吧。” 不等谢远回应,张大生用力地抬起手,调动起几个术法,在谢远恍惚间便将他赶到了门外。 谢远将两封信揣进怀里,便觉得视线有些模糊,用手擦拭时竟有几分湿润。 谢远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又无法理解为什么会这样,书中没有讲过,徐六月也没有讲过,但谢远觉得大抵是听不到苏铭堕入魔道后的故事了。 第6章 坦白 谢远披着月色回到了山上,和下山时意气风发的样子相比,现在的谢远显得有些落魄,就像那些瘾君子一般,衣着潦草、面无血色、双目无光,脚边还有几分湿漉漉的痕迹,想来是上山时不慎落入水中所致。 徐六月听到院里的动静,掌着灯从草庐里出来,就看到谢远浑浑噩噩地站在院内,身上的衣服有被水浸湿的痕迹。 徐六月深知谢远虽在人情世故上有些迟钝,但脑子格外灵光、聪慧,上下山的路谢远已不知走了多少遭,就算是闭着眼也不会落入水中,想来这次下山遇到了什么糟心事。 徐六月本想再交待一些事情,因此一直在屋内等谢远回来,不曾想回来的谢远会是这副模样,心中升起几分怜爱…… ‘罢了,与君无邪约定的时间是明日黄昏,今天便让他好好休息吧。’ 想到这里,徐六月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敲在谢远头上。 “既然回来了,便不要在这里站着,明日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还不速速回房内休息。” 徐六月严厉的声音让谢远瞬间回神,瞧见徐六月一副生气的面孔,又看到自己两手空空,‘糟了,完全忘记香烛的事情了’。 谢远缩了缩脖子,低着头‘哦’了一声,便快步跑回房内,房内便响起了窸窸窣窣地声音。 徐六月压低脚步,靠在窗边,听到房内已无声响,谢远呼吸均匀,便掌着灯退回自己的草庐里,不一会也熄了灯。 翌日。 天色尚暗。 谢远便在屋内穿好衣服,轻轻地推开半扇门,瞧见隔壁屋子房门紧闭,便蹑手蹑脚地将身子探出来,反手将屋门关好后,轻手轻脚地将几块石头垒在后墙请教下。 站上石头。 趴上墙头。 纵身一跃,便翻过后墙来到了院外,朝着下山的方向跑了出去。 徐六月合上窗子,嘴里嘀咕着“这孩子,在干什么……就算要下山,翻自家的后墙出去算什么……” 想到谢远昨日回来时失魂落魄的样子,以及今日天还没亮谢远偷偷溜出去的情形,像极了背着家人与人幽会的阁中女子。 莫非,这孩子在山下的镇子上有了相好? 若是这般,对这孩子来说倒也是好事,毕竟今日过后,谢远与自己应当是再难相见了吧。 而徐六月绝对想不到,谢远仅仅是怕被责罚,才会趁着天还没亮便偷偷跑出去,想的也仅仅是在爷爷发现之前将香烛买回来。 天大亮时,谢远怀里抱着些许香烛回来了。 徐六月在草庐内看到谢远怀中的东西时才明白谢远为何早上偷偷翻墙出去,有些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谢远抱着香烛跑进草堂,才发现徐六月已经收拾整齐,不仅衣服穿得十分整齐,屋子里好像也专门打扫过,便将香烛放在已经收拾好的桌子上。 随手抄起一个果子,嘎吱嘎吱地吃起来。 “老头子,你要的香烛我给你带回来了。” 徐六月仿佛真的关心香烛一般,从中抽出一根,仔细端详起来。 “这不是山下的镇子上买的吧。” 见到自己被拆穿,谢远囫囵两口将果子吃完,大声回应道。 “就是在镇子上胡家的白事铺买的。” “可你小子给我带的是红烛,哪有白事用得着红烛的。” 谢远开始胡搅蛮缠。 “唉,嘿嘿,这是胡家新出的蜡烛,他就是办白事用的红烛。” 徐六月拿起蜡烛,敲在谢远的头上。 “白事之所以叫白事,就是因为要用白烛,用红烛的那叫红事,老头子我自认还是有几分见识的。” 所幸,徐六月并不在意谢远是不是买了红烛还是白烛,说到底也就是找个由头放谢远下山去玩耍罢了。 徐六月将香烛收了起来,自顾自地走到了院子里,仔细瞧了瞧院子里的一切,最后目光回到谢远身上,带着几分慈爱的面容对着谢远招了招手。 在谢远的记忆里,老头子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严厉模样,如今却是这副模样,总觉得老头子心里憋着坏,说不准又准备了什么新的毒方,想让自己试试,便缩着脖子走到徐六月身边。 等谢远走近了才发现,今天的徐六月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长袍,里面却是一身白色的内衬,头上也戴上了帽子,帽子后缘还有两条红色的丝带在风中飘拂。 不是印象中的一身黑或灰。 自谢远记事以来,徐六月从未穿过这身衣裳。虽然经常见 到徐六月将这身衣裳取出来清洗一番,却从未见其穿在身上过。 “行啊,老头子,这身衣服可好看,比那一身黑看起来舒服多了。” 听到谢远的赞同,徐六月捋着胡子笑了起来。 “孩子,今天给你讲个故事,一个关于徐六月的故事……” 这一讲便是从上午讲到傍晚,故事一直从徐六月早年行医,讲到用毒毒杀了一户人家的满门……以及他在一片残垣断壁下发现了仍然坚强地活着的孩子并将其养大成人…… 故事很简单,徐六月的话也很平静,不如张大生讲述的故事精彩。 虽然没有提到谢远,但谢远心有所感,用几分难以置信地语气质问徐六月。 “老头子,你实话告诉我,这个徐六月是不是你。” 徐六月平静地点了点头。 谢远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那,故事里的孩子是谁?可别是我吧?” 徐六月眼底闪过几分犹豫,表情来回变了几次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谢远当即跳了起来,手指着徐六月厉声吼道。 “你这杀人凶手!是你!害我从来没见过父母!你既然已灭我满门,为何还要独留我于世上……” 想到张大生讲过的一个‘猫戏弄老鼠的故事’,谢远仿佛能够理解徐六月的作为。 “……我懂了……原来你每日折磨于我便是为了满足你残忍的趣味!” “亏我,还在心里当你是我爷爷……” 谢远随手抄起一旁的东西,双手举的很高,只要他用力地砸下去,不通武道、年老体衰的徐六月便会一命呜呼。 “……今日,我便报了此仇!……” 瞧见谢远的样子,徐六月心中叹了一句‘这样也好’,便闭上了眼睛,静静等着谢远将手中之物砸在他头上。 第7章 真相 看着徐六月平静的样子,谢远怒从心来,却又念及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情,终究是狠不下心来。只得将手中的东西重重的抛向一边,拎着领子将徐六月拽了起来。 “你当真以为死了便可一了百了?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怎能如此轻易抹去你我之间的恩仇?我偏要你好好活着。我会找寻天下奇毒,像你折磨我一般折磨你,让你在痛苦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今日起,爷孙的戏码结束了,你我恩断义绝,他日再见时,便是仇敌。” 说罢,谢远一把扯下徐六月帽子上象征着医师身份的红色纱带,当着徐六月的面踩在脚下,蹂躏了几下便破烂得不成样子,仿佛地里长出来的土黄色的麻绳。 做完这一切,谢远无视了徐六月‘仿佛还有很多话要说’的表情,扬长而去。 又是熟悉地下山路,只是这次下山自己却成了孤家寡人。 谢远可以在不经指导的情况下仅凭书籍便将徐六月的医术、毒术掌握得七七八八,足以看出谢远的聪慧。 徐六月以讲故事的方式阐明谢远身世,在徐六月在江流的谢家废墟下救下一个男婴时,谢远便已察觉徐六月在讲述他与自己的故事。 听到徐六月承认自己是杀了谢远满门的恶人,是造就谢远从未见过自己父母的元凶时,谢远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愤怒。 直觉告诉谢远,自己并非谢家遗孤,只是恰巧出现在谢家废墟中的婴儿,自己的父母另有其人。 至于谢远为何在徐六月眼前表现地那般生气,则是因为谢远察觉到徐六月已心存死志,才会这般作为。 “哎,希望爷爷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吧。只是真正离了山上,自己又该去哪里呢?” 谢远熟稔地挑起鱼竿,习惯性地将鱼儿解下后递到旁边的位置,这才想起来世上已无张大生,有些自嘲地拍了拍鱼头,将手上的鱼儿放生了去。 “鱼儿,鱼儿,快回去找你家大人去吧。” “少侠好兴致!” 一道温润的声音在谢远背后响起。 来人一身青衣,手执一把扇面上写着‘无邪’二字的折扇,腰间容佩,一副从城里来的贵公子模样。 正是君无邪。 谢远瞧着君无邪的扮相,丝绸纺的青衣、雕琢得十分精美的玉佩以及那柄看起就十分具有格调的折扇…… ‘不知道是从哪里来此踏青的公子哥’ “哟,你是哪里来的公子哥啊?” 谢远面前的君无邪不复之前邪气凛然的样貌,仿佛真的贵公子一般,声音温润、表情儒雅。 “小生自江流而来,到此寻景踏青,初到此地便被山水间景色所吸引,若是少侠怪小生惊了你的鱼儿,在此赔个不是则个。” 君无邪一边说着,一边还十分正经地鞠了个躬,做出一副赔礼道歉的样子来。 ‘竟是江流来的,就是不知此江流是不是彼江流。’ 谢远继续甩竿,漫不经心地问道。 “哦?江流来的?那你知不知道十几年前江流的谢家灭门一事?” 君无邪学着谢远的样子盘着腿坐到旁边,拿起曾经属于张大生的鱼竿甩了出去。 “这事在江流也不是什么隐秘……” “哦?说来听听。” “应该是十六年前,【天命祭】开始之际,黑龙教护法与无名人在江流决一生死,两人大打出手之际,当时的黑龙教前堂长老徐六月趁乱毒杀谢家一门七十三口,而后潜逃不知所踪,至今黑龙教和大景王室还在追寻徐六月的踪迹……” 君无邪的声音中似乎意有所指,但谢远心中焦急并未听出。 “哦?当真有此恶人?那可曾听闻哪里有徐六月的踪迹?” “徐六月早年行医,救死无数,只因得罪了谢家便被人杀了妻儿老小。查明凶手后加入黑龙教便潜心钻研毒术,终于趁江流大乱毒杀了谢家满门。倒也算因果循环、善恶有报……” 谢远心中嘀咕一句‘原来竟是这般’,紧接着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那谢家可有遗留活口?” 君无邪看了一眼谢远,摆弄着手里的鱼竿,平静地说道。 “自然有得,当时谢家二夫人带着女儿省亲,倒是逃过一劫。” “那你可曾听说谢家仍有男丁存活?” 君无邪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谢家仗着与景帝的关系,在江流欺压良善、横行无忌,许是上天看不过眼, 灭门前谢家家主膝下仅一独女,而十六年前谢家灭门之时二夫人又无身孕,必不可能有男丁存活于世,至此谢家已然绝后。” 轰。 君无邪的话仿若惊雷般于谢远脑中炸开。 谢远丢下鱼竿,便准备跑回山上,将这件事告诉徐六月。 瞧见谢远一脸急切的样子,君无邪脸上闪过玩味的笑容,对着谢远的背影大喊道。 “少侠要去哪里啊?” 听到君无邪的话语,谢远停下了脚步。 ‘是啊,去哪里啊?’ ‘毕竟自己刚对爷爷说了很过分的话。’ ‘这般跑回去,又该如何?终究是回不去了’ 谢远沮丧地坐回原来的位置,拄着鱼竿,看着脚边潺潺流过的溪水,心中却在一直思索着‘我该去哪里?又能去哪里?’。 “我观少侠似有心事?所谓相逢既是缘,不妨说与小生,小生或能为少侠解得一二。” “若是你惹了一位对你很好的长辈生气,然后跑出家门,结果发现都是误会,你会怎么做?” “小生年幼时每次惹兄长生气后跑出家门,便会在外面躲上一段时间,约摸着时间,感觉兄长气消了的时候再回去,兄长便不会念叨小生的过错,自然就相安无事了……” 谢远心中思索一番,又想到张大生曾说过的人生何处不相逢,想着自己此番既已下山,不妨也躲上一段时间,正好也去领略一番外面的世界,便不复之前的沮丧。 到底是少年心性,愁来的快,去的也快。 …… 瞧见谢远头也不回地跑出院子,徐六月心如刀绞,但又想到自己手上沾满了谢家人的鲜血,不知该怎样去面对谢远。 早在十六年前,徐六月便已醒悟。当他亲眼看着谢家七十三口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以及谢家门庭在大战中毁于一旦,心中并未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只是复仇的愿支持着他活下去罢了。 没有人知道他从废墟下抱起那名男婴时的欣喜,也没有人了解他看到谢远畏惧他但又害怕忤逆他惹他不快时的愉悦。 这些终究是在自己讲出真相时烟消云散,仿佛一场梦,一场早该结束十六年的梦。 “徐大人倒是个君子,在这里静候君某到来。” 君无邪的声音打断了徐六月的思绪。 徐六月睁开浑浊的眼睛,瞧见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才知道到了约定的时间。 瞧见君无邪,徐六月这才发觉埋藏在心底的不甘。 哎,到底没有听到谢远亲口喊一声爷爷。 也罢,自己害的谢远未能见过父母,又害的他与自己避世隐居至今,这也算报应吧。 “怎么?还在念叨着谢远?” 徐六月沉默。 “那如果我告诉你一个真相呢?一个你从来没注意过的真相呢?” “君护法有话直说,人老了,脑子浑浑噩噩的,可能无法领会护法大人话中深意。” 君无邪执着扇柄轻轻挥动,一抹流光划破黑暗,冲着徐六月面门而去。 徐六月深知君无邪修为高深,便不做躲避,任由这道流光射向自己。 爆开的并非徐六月的脑袋,而是尘封的记忆。 原来一切都是徐六月的一厢情愿,真相并非先前记忆中那般。 谢家满门并非死于自己之手,自己虽然使用了天下奇毒,对付一般的江湖侠士尚可,但根本无法撼动已达九花境界修者的根基。 真正杀死谢家满门的是黑龙教护法君无邪已能通神的咒法。 谢远并非谢家遗孤,谢家作恶多年已遭天谴,谢家自始至终并无男婴,仅二房独女,谢远并非自己从废墟下救起,而是他人在谢家废墟旁交给自己。 此人正是黑龙教护法,君无邪。 徐六月的表情在慌乱、惊喜、愤怒之间来回变换,深深地看了一眼君无邪,尔后仰天大笑。 “好!好!好!” 说了三个好后,徐六月带着几分忌惮与愤怒着看着君无邪,厉声说道。 “世人皆传你君无邪咒法几可通神,没想到举手投足间就能改变他人记忆……原来老头子一直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第8章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视而不见 皓月之下,两名年轻人席地而坐,君无邪时不时翻动着架在篝火上的烤鱼,谢远则在一旁捧着一条已经烤的外焦里嫩的烤鱼大快朵颐着,还时不时发出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唔姆,想不到你这城里来的公子哥还有这般手艺。” “果然是城里来的,在吃食上也有着众多花样。” “不是我跟你说,我原来在山上生活的时候,嘴里淡出鸟味了。” 君无邪笑了笑,没有说话,严格遵循着‘食不言’的古训,配合上斯文的吃相,比真正的公子哥还要公子哥。 瞧见君无邪拘谨的样子,谢远捧腹笑了几声,用满是油污的手拍在君无邪的肩膀上,在青衣上留下了几个清晰的巴掌印子。 “不用那么拘谨,此时此地就你我二人,你这般作像又是作甚,你家中长辈又看不见!” “可是……” 谢远随手拿起一条烤鱼,盘腿坐在君无邪跟前,囫囵咬下,不一会就留剩下一副鱼骨架。 “嗐,别可是了。吃个东西还要婆婆妈妈,像什么样子。” “听我的,大丈夫就应当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谢远虽未饮过酒,但故事中大侠总是这般模样,否则书中的大侠也不会寻得酒肆就要上一大盘牛肉与一坛好酒,若非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个人想要吃完这些岂不是要半天功夫。 又想到书中诸多细节,谢远瞧了瞧坐在一旁的公子哥,又朝山上的方向望了一眼,可惜被山林荫蔽,寻不见山间的那处柴草堆砌的小院,谢远心中思忖…… 既已惹了爷爷生气,跑下山来,倒也算是鱼入大海、鸟上青霄,不妨去外面闯荡一番,搏个大侠的名头,想来归来时爷爷的气也消了,再将误会解除,和气美满。 想到这里,谢远趁着君无邪翻动篝火之际,盯着他的背影进一步想到。此人一副公子哥作像,又看似柔弱无力的样子,像极了张爷爷所述故事中大侠身边的‘跟班’,今日我又有外出闯荡的想法,不如就此启程…… 成为大侠,就在今日。 想到这里,谢远又一掌拍在眼前之人背上,将正在给篝火添加薪柴的君无邪吓了一个激灵。 是了,果然是柔弱无力的公子哥,这便是‘文’。 而我,便是那‘武’。 谢远开口道。 “喂,你我在此相遇便是缘分。我此番惹了家中长辈生气,想要去外面闯荡一番,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在谢远邀请君无邪一同出行时,一道阴影自林中爬出,越过谢远的影子,窜到君无邪脚下没了踪影。 君无邪诡异地笑了一下,回过身来,看着被篝火照得红光满面的谢远,带着几分笑意说道。 “那真是巧了,小生此番也是因惹了家中长辈生气流亡到此,不曾想少侠也是如此,当真是缘分。” 谢远瞧见君无邪没有拒绝的意思,摆了摆手,心中亲近之意又盛了几分,盘腿坐在君无邪旁边,篝火将两人都照的红光满面。 “嗨,别少侠少侠地叫了,我叫谢远。” “小生……应螭。” 又想到话本中的桥段,谢远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搓了搓手,眼神放光,表情却贱兮兮地盯着君无邪。 “那,那个什么啊?应螭你今年多大了?” 君无邪似是被谢远的眼神吓到,有些腼腆地低着头,小生地说道。 “小生,今年十六……” 听到君无邪今年十六,谢远有些心虚地将手搭在君无邪肩膀上,说道。 “咳咳,十六啊,我今年十八。按照江湖规矩,我虚长你两岁,叫声谢兄听听。” 君无邪低着头,谢远瞧不见他的表情,但声音却听得真切。 “兄……兄……兄长。” “哈哈哈,好。你叫我一声兄长,我便称呼你螭弟了。” 突然,谢远‘啪’地拍了一下脑袋。 “瞧我这脑子,这么重要的事怎么给忘了。” 在君无邪不解的目光下,谢远在篝火旁用周围的砂土堆了一个小土墩,又挽起裤腿在溪水里摸了几条鱼,然后又从燃着的篝火里抽出一根柴火棍,插在了土墩上,就要拉着君无邪一同跪在土墩前。 “兄……兄长这是要做什么?” 谢远指了指天上的皓月,又指了指脚下的土墩,笑着说道。 “你我同因惹了家中长辈生气而流亡于外,又如此投缘,这便是上天的安排,不如趁如此良辰美景你我义结金兰, 日后一同闯荡江湖,不也是一番美谈。” 君无邪做出抗拒的样子,嘴里一直念叨着“使不得”、“这可使不得”,两人推搡了片刻。 谢远手上发力,摁住了君无邪,略带居高临下地盯着君无邪,郑重地说道。 “你莫不是瞧不起我谢远,觉得我是乡野之人,配不上你江流公子哥的身份?” 说完,谢远便收拾起先前放在一旁的渔具,做出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君无邪愣了一下,追在谢远身后。 “兄长何出此言呐?” “我几时曾说过瞧不起兄长了?” “只是……” 谢远停下手上的动作,毕竟君无邪算是谢远下山来第一个认识的同龄人,能够说上话的同龄人……还是一个能被谢远‘唬住’的同龄人。 谢远才舍不得放弃这上天送来的‘跟班’。 “只是什么?” “只是此番我是惹了家中兄长生气才跑出来,未来回去了,若是兄长余怒未消又知道我在外又认了一个兄长,小弟是怕难逃一劫……毕竟,我那兄长有些小气……” “我当是什么事!这样吧,未来你若想要回家,我与你一同回去,若是你兄长余怒未消,有我在,料想你兄长也不会过度惩罚你。” “可是,我兄长修为高深,小弟是怕牵连与你啊……” 谢远语塞,毕竟现在的谢远尚未接触修行,只是在山上生活久了有了几分把子力气。 “那我,便同他讲讲道理。” “可是,我兄长十分不讲道理,不然我也不会从家中逃出……” 谢远心中一合计,咬了咬牙。 “罢了,你我日后共闯江湖,早晚也会有几分本事,大不了到时候你兄长要惩罚于你,我便拼了命护你逃走,直至你兄长气消了为止。” 君无邪仿佛被打动,眼中闪起几分莹莹,学着谢远的样子举着一根柴火棍跪在土墩前。 “大兄,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若是我兄长要惩罚于我,你可……” “哪有那么多婆婆妈妈,我谢远说护你周全必会护你周全。” 终于,两人在皓月之下,同跪于土墩前,手捧柴火棍,完成了结拜。 “黄天在上,厚土为证” “我,谢远。” “我,应螭。” “今日结为异姓兄弟。”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螭弟!” “大兄!” 待两人结义完毕,谢远在篝火下显得红光满面,畅想着未来闯荡江湖的美景。而在他看不见的阴影中,一道影子从君无邪身下分裂而出,消失在暗林中。 这道影子一直窜到了一个任何人都看不到的空间中,变幻成君无邪的身影。 在外人眼中严酷、邪魅的黑龙教君护法,在谢远眼中容易被‘唬住’、腼腆的螭弟,放声大笑,笑到直不起身来。 第9章 我兄弟二人来此为除娼 看着不远处的人家,君无邪缩了缩脖子,小声地对谢远说道。 “大……大兄,我们这样做能行吗?” 谢远拍了拍君无邪的肩膀,宽慰道。 “不过是一只蛇精,螭弟大可放心,只要我们能够见到娼,为兄自有对付的办法。” 昨夜两人结拜后,谢远便将主意打到了娼的头上,一来是利用斩杀娼的功绩来打出两人的名头。 这二来嘛,自然有谢远的私心在里面。盘踞于此的蛇妖娼是害死张大生的凶手,若是能够除去,也报了这些年来张大生倾囊相授的恩情。 只是该如何见到娼却成了一个问题。 谢远瞧了一眼一旁君无邪软弱的样子,心中‘啧’了一声,想来在这件事螭弟应当帮不上忙,还是需要自己想办法。 张大生先前曾说过,娼扬言让镇上交出两名十六岁的童男当做祭品,自己加上应螭刚好,想来作为祭品,总归是能见到娼的。 于是,天刚亮,谢远便拉着君无邪一路来到小镇外,才有了先前的对话。 趁着谢远去寻找暗中窥伺镇民的间隙,君无邪打出一道咒法,一道流光从君无邪掌中升起,在空中幻化成一只燕雀,拖着一尾青色的光羽朝北方急射而去,不一会就消失在天际中。 做完这些,君无邪才像没事人一般追上了谢远的脚步,而谢远正在与一位躲在窗后的镇民交涉。 “将你们这里能够管事的人找来。” 镇民瞧了一眼谢远,又看了看谢远背后正笑的十分诡异的君无邪,心中直泛嘀咕,不知两人在这个时节来到镇上是为了什么,毕竟镇上的青壮畏惧娼的威势,早已带着妻小逃难去了。 现在留在镇上的要么是世代居住在此的孤寡老人,要么是因为其他原因不愿离去的镇民。 “不知两位……两位少侠,来镇上所为何事?” 谢远回头瞧了一眼君无邪,两人相视一笑,谢远心中便多了几分底气。 “我兄弟二人闯荡江湖,听闻此地正闹妖祸,特来此斩妖除魔,你速去将镇中能够管事的人寻来,我兄弟二人必还你们一个寰宇倾城。” 听了谢远的话,先前还有些畏惧的镇民立时热情了起来,连忙将二人请到屋内。 “请二位少侠稍待片刻,小老儿这就去请镇上主事的人来。” 大约过了半刻钟,先前离去的老头便领着一群人来到屋外,为首的正是与谢远有过几面之缘的胡家白事铺的掌柜胡八。 “是你?!前些日子来找过张大生的娃子。” 谢远对着胡八拱了拱手。 “胡掌柜,别来无恙。” “我听罗老头说你有办法除掉盘踞在水里的蛇妖?” “我既已知镇上有蛇妖肆虐,还敢来此,自然是有着几分底气。” “当真?!” “自是如此。” 胡八瞧着谢园不似胡闹的样子,信了三分。 当初张大生主持水神祭时,胡八作为镇上比较有威望的人,自然在场,也正是因为在场,才深知娼的厉害。 娼以人首蛇身的样子从水中窜出,若只看人首,胡八敢发誓从未见过如此美艳的女子,仅一眼便觉得心底燥热。可再一瞧那十几丈长的蛇身,饶是胡八这种经常和尸体、坟地打交道的人都觉得腿脚发软。 胡八担心两人不知娼的厉害,白白送了性命,当然也是怕两人另有所图,便出言相劝。 “唉,你们二人还年轻,不知那蛇妖的厉害,还是快些离去,莫要平白送了性命。” 谢远才不甘心就此离去,张大生的仇要报,闯荡江湖的第一战也需要打出名头。 “胡掌柜只管助我兄弟二人找到娼便可,剩下的事不用你们参与,若是胡掌柜担心牵连你们,不妨趁我兄弟二人牵制娼时领着镇民逃亡。” “想要逃亡的人早就走了,现在还留在镇上的尽是些不愿离去老弱……” 胡二嫂凑上前来,与胡八耳语了两句,胡八皱了皱眉,来回踱了两圈,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们有几分把握除掉那妖?” “这就要看胡掌柜有没有让我们见到娼的方法,只要见到娼,我兄弟二人自有对付她的方法。” 瞧见谢远仍是一副自信的样子,胡八仿佛信了七分。 “好,我有方法让你们见到娼,不过……” 胡八目光扫过君无邪与谢远,言语犹豫了起来。 “不过什么?” “不过需要 二位少侠受些委屈。” “哦?不知胡掌柜有什么方法让我兄弟二人见到娼。” “不知二位少侠何年生人?” 瞧见胡八问到两人年龄,谢远心中一喜,料想胡八所说的方法与自己先前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早先听张爷爷提到娼要你们交出两名十六岁的童男作为祭品,而我与螭弟刚好满足这一要求,此番便是想要以祭品的方式让胡掌柜送我们去会一会那娼。” “大兄,你不是先前说你……” 谢远及时地拉住了君无邪,使胡八没能听到后面的话语。 听到两人刚好符合娼的要求,又是愿意作为镇子的祭品,胡八心中仍有几分犹豫。 一旁的胡二嫂却是将谢远的话听了个真切,在不远处大声地叫起来。 “老胡啊,你还想什么,既然这两个人想要以镇子的祭品去见娼,那你便送他们吧。” 胡八目光扫过面带喜色的胡二嫂,又掠过胡二嫂背后其他的镇民,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听到胡二嫂的话,一个镇民应和了起来。 “是啊,老胡,既然两位少侠愿意为我们除去娼,你便送他们去呗。” 在场的镇民交头接耳了一番,在胡二嫂和先前发声的镇民鼓舞下,都渐渐的赞同了起来。 “胡八,还想什么呢?” 这是胡八邻居王大的声音。 “是啊,老胡,说不准两位少侠就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你便应了他们吧……” 这是镇上东头拐子李的声音。 越来越多赞同谢远的声音出现。 胡八对着镇民摆了摆手,双手扶着谢远的肩膀,郑重地确认道。 “你们……真的有对付娼的方法?” 谢远拍了拍胸脯,十分自信地说道。 “小爷既然敢来,自然有相当的把握。” “虽然我兄弟二人在江湖上名声不显,但我兄弟二人却有相当的真本事。” 谢远指了指自己。 “小爷除了身手,还有一手天下无双的用毒本,曾灭杀的妖邪不计其数。” 又将一旁的君无邪拉上前来。 “别看我螭弟一副软弱无力的样子,却是出自名门大派,咒法大成,等闲三无妖不得近身。” 君无邪听到谢远的话,心中咯噔一声,以为谢远想起了什么,又瞧见谢远悄悄给自己打着眼色,便知道是自己多心了。 许是为了配合谢远,君无邪漫不经心地挥动手掌,嘴里喊了一句。 “火来!” 几人面前的空气中出现了点点星光,尔后几团蓝色的火焰便在空中飘动,有几团还飘到了旁人的衣服上,正是最先发声的几个人,而胡二嫂身上最多。 惊得几人连连后退,胡二嫂则在地上打起滚来,却不料这些蓝火根本无法使用寻常手段扑灭,附着在身上虽未烧破衣物,却令人感到剧烈的疼痛。 胡二嫂疼得最厉害,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尖着嗓子喊着。 “啊,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呐……” 胡八瞧胡二嫂的行为不似作假,心中对谢远二人的本事信了十分,对着君无邪拱了拱手。 “这位……少侠?” 君无邪不带好脸色地说道。 “应螭。” 胡八理解君无邪不快的原因,讪讪地笑了笑,言语中也带着几分讨好。 “应少侠,贱内已受到教训了,你气也出了,就收了神通吧。” 君无邪‘哼’了一声,挥了挥手,附着在众人身上的蓝火便消失了,众人衣服完好,蓝火仿佛从未出现过。 胡八对着周围人挥了挥手,在场的镇民便扶着胡二嫂一同退了出去。 君无邪这手咒法着实让谢远感到惊异,不过还有胡八在场,谢远也不好询问,便忍着心头的好奇,笑着对君无邪举了举大拇指。 君无邪瞧见谢远的动作,就像被长辈夸奖的晚辈一样,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等众人散去,罗老头宅内就剩胡八、君无邪、谢远三人。 胡八在两人面前又犹豫了片刻,便回过身来,对着二人说道。 “好,今日便请二位少侠赞助于此。明日一早我便安排人操办水神祭,若是二位少侠能够为我等除掉娼,我胡八发誓会带领镇民为二位在镇中立下长生碑,约束镇中之人日夜供奉,以念二位少侠的恩情。” 第10章 胡掌柜只管帮我兄弟二人见到娼便可 胡八与谢远约定好一些细节上的事宜后便匆匆离去,想来是去安排镇民就明日水神祭做准备。 房内便剩下谢远与君无邪,谢远脸上带着几分揶揄,挤眉弄眼地说道。 “螭弟,你有这般本事不早拿出来,瞒得哥哥好苦啊。” 谢远尚未踏上修行路,对于超凡的力量一无所知,不然也不会凭借几分年少的意气便想要闯荡江湖。 是以,君无邪并不担心谢远看出什么端倪。 “大兄何出此言呐,我待大兄以真情,从未有过欺瞒之举。” 谢远虚空中挥动着手掌,模仿起君无邪先前招来蓝色幽火的动作。 “你先前这样一挥手,他们身上便着起了蓝色的幽火,我看那胡二嫂在地上打滚的样子不似作假……总不能是为兄看花了眼吧?” 听了谢远的话,君无邪有些忍俊不禁,用折扇掩着嘴笑了起来,虽未笑出声,但肩膀一抽一抽的样子却是被谢远瞧了个真切。 “莫不是为兄一语成谶,你当出身名门大派?” “你瞧为兄这样子,能不能学会你先前那手,就算掌握不到精髓,能有个七八分的样子,逢人露上一两手,也不用像今日这般需要连哄带骗地说服那胡八。” 瞧见谢远一脸正色,君无邪心中思忖,‘大兄啊大兄,你终究会学会咒法,但并非现在。’,面上却是带着几分玩味,一边对着旁边的空气挥掌,一边调笑地说道。 “大兄,说的可是这般?” 顺着君无邪的手掌看去,几簇幽蓝色火焰在空中闪现,谢远正要伸手去触摸,那些火焰便噗地一声消散得无影无踪。 谢远顿感惊异,带着几分欣喜说道。 “哎?真是神了?这便是咒法吗?我能不能学?” “大兄,这可不是咒法。你再仔细看。” 这次,君无邪专门将动作放慢了些,谢远这才看清君无邪在挥动手掌时有一些细小的白色粉末飘散,是这些粉末在空气中燃烧才冒出幽蓝色的火焰。 君无邪顺势将一些粉末洒在谢远指尖。 谢远轻碾指尖,有一些颗粒感,尔后谢远的指尖便有蓝火浮动,仔细观察后发现这些火焰并非蓝色,而是幽绿色,只是在阳光下看起来像是蓝色。 瞧见谢远一脸不解的样子,君无邪适时地解释道。 “大兄所见并非咒法,而是寻常的戏法。” “戏法?” “对,就是戏法。这些戏法在江流极为寻常,大多是一些江湖术士招摇撞骗的小把戏。” 瞧见谢远兴致缺缺的样子,君无邪出言宽慰道。 “不过大兄可以放心,江湖上有不少门派使用咒法,未来大兄大可以拜入其中,想来以大兄的才智,学上个一年半载,便能够掌握真正的咒法。” “哦?那你就没想着寻个门派,学上个一招半式。” “小弟曾经也想拜入其中,可能是天分不足,难以学得技艺傍身。” 听到君无邪的话,谢远拍了拍君无邪的肩膀,豪情万丈地说道。 “哈哈,我可不管天分不天分,你我既已结拜,就算未来你一事无成,大哥依旧会伴你同行。” “大兄!” “二弟!” …… 翌日,天色未亮,胡八便摇醒了尚在睡梦中的谢远与君无邪。 “两位少侠,水神祭已准备好,待到天亮,便以二位少侠为祭品举行。” 谢远从床榻上坐起,看着正喘着粗气的胡八说道。 “好,辛苦胡掌柜了。” 胡八虽未出过镇子,但从这些时日娼的所作所为也知道,此妖不好相与,断不会相信娼只会要一次祭品便会放过镇上人,也不忍心两位看起来仍有几分稚气的少侠因镇子丧命,再次出言相劝道。 “两位少侠若是没有万全的把握对付娼,趁着天色未亮,可就此离去,想来镇民也不会责怪二位。” 谢远摸了摸胸前位置,那里躺着张大生交给他的两封书信以及此行的底气所在,那是谢远从徐六月手上得到天下最毒的毒药,徐六月曾言此毒可毒杀九花境的大修行者。 九花是何境界,谢远不知。但能够被冠与大修行者的称呼,想来也是极高的境界,而娼不过是大妖柳的爪牙,连大妖的名头都没有,即使再强也应当不会强过大修行者的境界。此毒可对付大修行者,对付区区大妖的爪牙应当不在话下。 这便是谢远此行的底气。 若是让君无邪知道心中所 想,应当会嘲笑谢远一番,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九花不过是玉华、金花之上的境界,属下三境的顶点,是凡夫俗子修行的终点,但仍未踏入超凡。 所谓超凡是在体格修行已达圆满,凝聚玉华、金花、九花的三花后的另一境界。三花圆满为三花聚顶,三花聚顶始入超凡,三花聚顶之际外修圆满,便开始内修炼气,以五脏炼五气,圆满之际谓之五气朝元。 贯通五气后便入了神通的门槛,可感悟古往今来、上下四方,悟得其中真谛,便达七星之境,又称耀华境界,这便是超凡的终点。 超凡之后仍有神境,入得了神境便立于此界终生之上,其中妙道便只有神境强者可知。 而妖,生来便是九花之境。 但谢远并不知道这些。 当然,谢远知不知道这些对于此行来说无伤大雅,毕竟有君无邪同行在旁,即使是大妖柳亲至,此行也只会有惊无险。 “张大生与我有恩,就算没有把握,我兄弟二人也会与此妖做上一场,更何况,我兄弟二人为对付此妖已做了万全的准备,胡掌柜只管帮我兄弟二人见到娼便可。” 瞧见谢远心意已决,胡八也不再劝阻。 “哎,那就依了两位少侠,一会儿天一亮,我便差人来请二位。为了避免娼起疑心,到时候我会用黑布蒙住二位头脸并用麻绳捆缚,还请二位少侠莫要怪罪则个。” “只要能够让我兄弟二人见到娼,胡掌柜只管放手施为。” 送走了胡掌柜,谢远坐回君无邪身边,将手搭在君无邪肩膀上。 “螭弟,怪哥哥非要拉你来趟这趟浑水,只是那张大生待我不薄,却亡命于娼,此仇不报,我心难安呐。” “大兄说的哪里的话,你我既已结拜,我岂能放你独自面对娼,自然是大兄在何处,弟便在何处。” 谢远隔着衣服摸着怀里的东西宽慰道。 “好!螭弟尽可放心,此行我已有万全的把握。区区蛇妖,定叫她有来无回。” 第11章 原来水神娘娘一直庇护着我们 祭祀水神所用的祭词是前些时日张大生主持时所写,胡八可没有张大生的见识与学识,写不出这种东西。 “神之来兮,驾龙螭兮。神故乡兮,在山麓兮。告洁虔兮,奉盥匜兮。神其怡兮,民受禧兮。” “妙哉灵神,呼吸风雷。烈风立靖,造福弭灾。泽施四方,庆谧九垓。百家供兮,阜我民财。” 胡八朗声念完祭词,将写有祭词的黄纸投入火盆中,这祭便算是完成了,接下来便是祀。 胡八招手示意不远处负责为水神呈上祭品的镇民,几名还算壮硕的中年人便相继抬着供奉水神的三牲走上前来,摆在最前面的案子上。随后便有四个镇民,抬着一顶盖着黑幔的花车。 谢远与君无邪正在此花车内,两人被黑布蒙了头脸,四肢也被麻绳捆缚着,不过只要二人稍稍用力便可挣脱。 四名镇民将花车放在溪水边便退到远处。 胡八整理了下心情,朗声呼喊道。 “水神娘娘,您要的两名童男已经备好……” 胡八话音未落,水面上就吹起阵阵阴风,灰黑色的烟雾在水面上一丈左右的位置聚集成团,然后中间渐渐变得明亮、清晰,变成了一道边缘黑色、中间灰色但隐隐发光的圆环,圆环背后并非山林,似是一处华丽的居所,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上次水神祭时,娼便是从圆环中窜出并打伤了张大生,第二日镇民来此查看时,当场吃了几个青壮还要求镇子交出两名童男来…… 胡八对娼的来历有几分猜测。 与寻常孩童一样,胡八小时候也颇为顽皮。有一日,天色渐晚时胡八在山林中迷了路,只得留宿山林。 夜间被一阵嬉闹声惊醒,就看到一头有十丈高、五丈宽的异兽与一头生的五彩斑斓的小兽在溪水旁玩耍。在胡八好奇的目光中,巨大的异兽化作一女子模样,胡八也因此被吓得叫出声来。 胡八醒来后便被自家老娘狠狠地教训了一番,说是镇上的人漫山遍野地找了他整夜,不曾想胡八却早已回到家中,害的大家白忙活了一宿,还揪着胡八的耳朵让他在大伙面前下跪道歉。 当胡八将自己在林子中的经历告诉大家时,伙伴不信、镇民不信,权当是胡八为先前害大伙白忙活的事情找借口。只有胡八娘说相信,还说“我家娃子有福气咯,在林中迷了路竟能够被水神娘娘亲自送回来。” 胡八比任何人都相信溪水中神灵的存在,但这位神灵一定不是娼! 一道充满魅惑的声音打断了胡八的思绪,原来娼已出现。 人首蛇身。柳叶眉、樱桃嘴,青丝如瀑,眉宇间魅意流转,仿佛多看一眼便会深陷其中,若是仅看脸,即使是胡八这种已知天命的中年人也会觉得心头燥热。而那蛇身,则是由一张张狰狞的面孔组成,仔细端详后不难发现都是女子面容,圆脸长发、柳眉杏眼,却都是些咬牙切齿、怨气冲天的骇人样貌。 胡八被娼蛇身上的骇人面孔吓得噔噔噔地退后了好几步,佝偻着身子,言语中充满着卑微。 “看在我们如约交出祭品的份上,还请……还请……水神娘娘放过我们镇子。” 娼的言语中充满着不屑。 “呵,水神娘娘。你倒是叫的好亲切呀。” 娼运转起妖力,载着谢远与君无邪的花车飘进了水面上的圆环中就没了踪影。娼走到胡八面前,手似柔弱无骨,轻柔地抚摸在胡八的脸上,摸得胡八心中直痒痒,但言语却让胡八心胆俱碎。 “我可不是那种愿意为了你们人类而消耗妖力的小贱货。你怕是认错妖了。” 娼长长的舌头舔过嘴唇,显得愈发妖艳,言语中的魅意又盛了几分。 “因为你错将我认作那背叛了妖族的贱货,姐姐决定好好奖励你一番,一般人还不值得姐姐这样做呢,这次可没有可恶的老头子来阻止我了,姐姐一定会让你无比快乐,在极乐中死去。你可不要怪姐姐不解风情,都怪你身上有那贱货的味道!” 娼的声音在胡八耳中渐渐远去,随之而去的还有胡八的意识。在眼中,胡八正流着口水、一副猪哥笑,嘴里还喃喃着‘小娘子’、‘美人儿’之类的,仿佛正置身于什么美好的梦境中。 娼拖着蛇躯越靠越近,最后庞大的蛇身将一人一妖围了起来,让人看不清其中的内容。 正当娼要享用眼前的美味时,一道青光自远方而来,直冲娼而来。 锵。 叮。 金石碰撞的声音落下。 青光插在了娼的蛇躯上,显现出真正的模 样。 原来有戟自天外飞来,斩破了娼的蛇躯,殷红色的血液漫了一地。 娼顿觉刺痛,散开已经绞住胡八的身体,瞧见了还插在自己身体上的兵刃。 脸上露出了几分惊惧与兴奋,想来是认出了这柄武器的主人。 人未现,声先至。 “哪里来的妖孽,敢伤吾之子民?” 娼舔了舔红唇,逶迤着身子迎向声音的方向。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背叛了妖族的贱货。” 娼拔出插在身子上的兵刃,丢在一旁,双手运转起妖力,原本平静的山林中掀起阵阵狂风,将周围吹得天昏地暗,天地间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你活着已对妖族无用,柳大人特命我来取你妖魂,我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一道人影穿云破空,在仅有的亮光中显现真容。 竟是一位美妇人。 一身淡雅色彩的长袖衣裳如流水般自然垂落,胸怀宽广、身形优雅,身上散发着母性的光辉。脸上不施粉黛,却能够看出恬静与淡然,双眼有神,散发着知性的光芒,嘴角点缀着一颗美人痣,使她看起来更具成熟的魅力。 轻轻招了招手,倒在一旁的戟便飞回妇人手中,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最后变成一支精致的银簪,被插在妇人髻上。 妇人没有理会一旁叫嚣的娼,径直走向胡八。 肆虐的妖风仿佛有意识一般,自动为妇人让开一条路。 等走近了,察觉到胡八的状态,妇人脸上挂上了几分哀伤,到底是自己的子民。 “对不起,吾来晚了。” 终究是来晚了一步,胡八已被娼吸干了精气,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现在不过是一口气憋在胸口不忍咽下罢了。 胡八用尽全身力气张开双眼,眼中美妇人与曾经梦中的人影重合,便笑了起来。 “原来水神娘娘不曾怪罪于我,一直庇护着我们” 四十多年前胡八迷路的那个夜晚…… “今夜吾且将你送回家,莫要与其他人说起你见过吾。” “水神娘娘会一直庇佑我们吗?” “只要你不与他人说起吾,吾便会一直庇护着你们。” “水神娘娘放心,我绝不会与人提起今夜发生的事情。” 第12章 我将诅咒这片土地 “你们一个个……一个个……都是这样,真的很让人恼火,明明我还在这里,你们竟然只会看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从前便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共工现身后先去安抚胡八而无事她的行为让娼倍感屈辱,也可能是勾起了娼不好的记忆,娼因此而变得歇斯底里。 浓烈的妖气和冲天的怨气自娼身上迸发出来,连空气都受到了影响,变得压抑且粘稠。若是寻常人置身其中,就能感受到仿佛深陷泥沼,随时都可能被淹没。 妖气越来越浓烈,仿佛黑幕一般遮蔽天空,正值晌午的山林中,肉眼可视不过三丈。 来不及收敛胡八的尸身,共工站起身来,睥睨着娼。心中思忖若是放任娼的妖气四处弥漫,孱弱的凡躯无法承载妖气的侵蚀,自己庇护此方数千载,断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心念一动,插在妇人髻上的簪子再次化作长戟飞入共工手中。 这柄长戟乃是共工的伴生法器,太古时期唤作水神戟,乃是神权象征。不过随着太古时代的没落,早已没了用武之地。平时便是化作簪子插在头上。 共工握住长戟,向中注入法力,掐动法诀,长戟带锐不可当的气势自共工手中射出。 娼心中警铃大作,警惕着共工随时可能来到的攻势。 毕竟上古时期,共工因怨气曾化作大妖穷奇霍乱苍生。而穷奇乃是与混沌、梼杌、饕餮齐命的四凶之一,是比柳成名更久的大妖。 即使共工实力已十不存一,全力之下也不是娼可以对付的。 当看到长戟冲着自己飞来时,娼便将妖气凝聚于自己前方,形成了一道又一道的妖气护盾。 嘭。 长戟与第一层妖气护盾发生碰撞,发出剧烈的爆炸声,冲散的妖气在山林中掀起了猛烈的狂风,将附近的林木、乱石一并吹响远方。 嘭嘭嘭嘭。 连续的爆炸声过后,最后一层妖气护盾也在长戟的气势下破碎。 时间已来不及再凝聚妖气阻拦长戟! 可长戟仅从娼的身侧划过,锐利的气势在娼的脸上、身上留下了道道血痕,便冲破了山林中的妖气封锁,插在了娼身后的空地上。 共工手中掐动法诀,长戟上残存的全部注入了大地。 轰隆隆的声音自地下传来,即使是娼庞大的蛇躯也被震翻在地。 原来是巨大的洪流自地下深处迸发而出,在山林外形成了一道遮天蔽日的水幕,将山脚下的小镇隔绝在外,使娼的妖气无法向镇子中蔓延。 娼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长舌舔去嘴角溢出鲜血,十几道血痕分布在蛇躯上,正在涓涓的流着血,看起来十分狼狈。 娼脸色狰狞得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共工。 娼身上散发的怨气比先前更浓烈了一些,她怨共工睥睨的样子,怨共工宁可丢下伴生法器也要制造水幕拦截妖气散逸的样子,怨共工宁可放弃斩杀她的机会也要庇护镇中凡人的样子…… 她更怨当年那些用花言巧语骗了自己的凡人,更怨那些即使自己跪地求饶也没有放过自己的凡人,更怨直到自己暴尸荒野也没有投下过目光的神灵…… 她最怨的还是自己过于弱小,即使自己站在他们面前,也会一次又一次地无视自己…… 就像现在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看不见我。难道在你眼中,连正视我一眼都不值得吗?” “是不是在你眼中,我连那些镇子上的蝼蚁都比不上吗?” 娼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疯狂。 “你不是重视山下的那群蝼蚁吗,那我便毁了那些蝼蚁,毁了你最珍视的东西,让你也感受一下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共工感受到娼蛇躯上逐渐凝聚的妖力,警惕着娼的动作,可娼将妖力汇聚在双掌后并未向她打出,而是重重地拍在自己的蛇躯上,娼的气势立即萎靡可起来。 鲜血不受控制得从娼的口鼻溢出,搭配上娼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显得格外妖冶,娼咧开嘴露出已被染红的牙齿,表情疯狂地嘶吼道。 “看到了吗?这就是柳大人交给我的禁术。” 等黑色的斑点爬上娼光洁的额头时,共工才注意到,娼的蛇躯上早已爬满了蝌蚪样的斑纹,这些斑纹好奇有生命一般蠕动着,散发的气息极度不详,其中蕴含的力量让共工心惊。 “你疯了吗?竟敢使用这种不详的力量。它会害得你魂飞魄散,你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娼看到共工变了脸色 ,得意的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显得格外扭曲、骇人。 “哈哈哈,这就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我的下场。你将亲眼看着你庇护的土地化为死域。” 这是娼最后的疯狂。 “我愿以我们数千年的怨气诅咒你们,诅咒你们一个一个的,全都不得好死。” 不待共工做出动作,娼的身体中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在一声剧烈地爆炸声中炸成了碎片,而原本覆盖在娼身体上的蝌蚪斑纹则化为星光射向四方。 娼以禁忌之力集合自身妖气、怨气的自爆终于是重伤了共工。 共工捂着捂着肩膀从地上爬起来时已不复之前的雍容华贵,原本梳理得整齐的发髻也散乱得垂了下来。 盘膝坐下,共工操控着法力在体内运转了几个大周天,终于是压下了胸口的灼热感,便操纵着神念扫过周围,结果让她心惊。 在共工神念中,周围的生灵之气在消失,花草树木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林间走兽大多已瘫倒在地上哀嚎,原本躺在溪水边的胡八尸身已化为腐朽的枯骨…… 共工眉头紧皱,不复之前的从容。 娼集合了数千年的怨气,终是诅咒了这片土地,诚如娼所说,这里必将生灵涂炭,最终化为千里无人烟,不,千里无生灵的生命禁区。 如果是在太古时期,神权完整,共工只需一个念头便能改天换地。 而现在,消除这片土地上娼留下的诅咒,共工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第13章 你是太古妖龙一族的应…… 这便是死后的世界吗? 就像溺水后一般,意识慢慢消散。 终于。 不用再受人白眼,不用再低声下气的去乞求,不用再活在别人异样的眼神下。 娼觉得,如果这就是死后的世界,似乎也不错。 “你可不能就这样死了。” 一道温润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娼想要努力地睁开眼看看是谁,只是此时的娼就像风中残烛一般,意识在一点一点地凋零,最终只能感受到一片虚无,没有悲伤、没有欢乐、没有痛苦的虚无。 可是,好不甘心,我还没报仇。 仿佛有人拉住了自己,将她从溺水中救起。 意识回归后的娼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的场景,竟是自己的洞府中。 自己奉柳大人的命令,去取共工的妖魂,却是连让对方出手的资格都没有,仅仅是共工布置结界时兵刃上的余威便可重伤自己。被共工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自己丧失了理智,尔后利用先前从柳大人处得到的禁忌之力引爆了自己积蓄了千年的妖力与怨气……想来能给共工造成一些麻烦。 若非胸口处传来的阵阵疼痛以及身体上一道道鲜明的血痕,娼甚至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虽不知是谁救了自己,但当务之急应当是联系柳大人。 妖气卷动后,娼依旧顶着那副祸国殃民的妖媚面容,却是收起了蛇身,化作寻常女子模样。 忍着身体上的疼痛,娼盘膝坐下,使用妖力激发妖魂,以妖魂为契进入了幻梦空间。 幻梦空间是妖族之间互相联系的一种手段,与上古时期炼气士的神游太虚有异曲同工之妙,其是妖族凭借妖魂进入的一道幻梦空间且只有妖族能够进入,是独属于妖族的时空狭间。至于幻梦空间如何而来,则不得而知。 进入幻梦空间后,娼引动柳留在空间内的妖力,空间一阵波动,柳便出现在娼的面前。 “此行可曾将共工的妖魂取回?” 娼以五体投地的姿势匍匐在柳脚下,颤抖着身子没敢出声。 瞧见娼的样子,柳便知道柳失手了。 “虽然我并未指望你将共工妖魂取回,共工成名已久且经历过太古的神权时代,又曾在上古时期化身为四凶之一,远不是你这只有几千年道行的娼可以对付的……共工与你交手时用了几分实力?” 娼比先前颤抖地还要厉害,声若蚊蝇地说道。 “属下……属下不曾与共工交手。” “嗯?” 柳的竖瞳锁定着匍匐在他脚下的娼,只要娼的回答无法令他满意,柳不介意让娼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那你为何这番狼狈模样?” “共工不曾对属下出手。共工以法器布置结界时顺手就重伤了属下……”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曾与共工交手便败了?” 柳的声音愈发残暴了起来,娼将姿态放的很低,头几乎快要埋到地里,希望能够用这样的姿态让柳能够放自己一马。 柳是妖界一众蛇类妖物的领袖。说是领袖,不过是仗着道行高深强行收拢了一批蛇类妖物为自己所用。娼这种没有根基,又是由人化妖的小妖,最得柳的喜爱。 对于柳来说,娼这种小妖用起来极为顺手,自己无需提供任何东西,只需要口头上的庇护便能够得到他们的忠心,一旦看不顺眼,左右不过是一顿吃食。反正在妖界,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柳不再压抑自己的欲望,扬起一只前爪便要将娼的妖魂抓住。 这种细皮嫩肉的妖,妖魂极其美味,口感极佳。 娼能够感受到来自于上方的压力,但她别无选择,只能够趴在地上,以卑微乞怜的姿态乞求柳能够大发慈悲。 爪子上传来的感觉并非妖魂,而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柳大人,时隔多年你还是如此暴躁。何必为难一只小妖呢?” 妖的来历主要有三种。 第一种就是先天的妖,指的是妖族自然诞下的子嗣,其先天便是妖,此类妖大多可以继承一些妖与生俱来的天赋,比如鸟类天生就擅长速度,冯虚御风更是看家本领。 另一种就是后天转化的妖,大多由人族所化,人族大多羸弱,心有不甘时积蓄的怨气在机缘巧合下可助其化妖、化魔,娼便是此类妖物,但此类妖物既被人族所排斥,又缺乏妖族的根基,因此只能生存在妖界的最底层。 最后一种也属于后天转化的妖,不过与娼不同,娼属于死后怨气化妖,而第三种则 是一类特殊的人族,此类人天生与妖魂有极佳的相性,能够以人类之躯容纳妖魂,处于半人半妖之间,但兼具人与妖的双重天赋,是上天眷顾的幸运儿,有着远超任何人族与妖族的潜力。 但相应的,此类妖修行时也伴随着极大的风险。妖魂乃是妖之本源,是妖的灵魂,妖魂不灭,妖便不会真正的死亡。以人族之躯容纳妖魂,不仅要承载妖的一切,还伴随着被妖魂夺舍的危险,但凡能够容纳妖魂并被妖魂接纳的人,必会成长为世间至强者。 原来是君无邪来下了拍下来的爪子,柳增加了几分力气,没想到爪子还是无法突破折扇的阻拦。 柳心中纳闷君无邪是何方神圣,面前之人举重若轻地拦下自己的爪子,必然不是等闲之辈。 能够自己进入幻梦空间的生物,只有一种,那就是妖。 凡是妖必有妖魂,凡有妖魂必有妖力。 在柳的感知中,君无邪身上并无任何妖力涌动,想来并非妖族。 那君无邪能够进入幻梦空间,只有一种可能! “娼,你竟敢背叛妖族?联同外族入我妖族领域,你是要与整个妖界为敌吗?” 君无邪的出现也出乎了娼的意料,在娼的记忆中并未有任何一人与君无邪的身影重合。 “大人!冤枉啊,我从未见过此人。” “哼,你说你从未见过此人,可此人身上无任何妖力涌动,而此地只有你我,莫非你认为此人是我带进来的吗?” 柳的竖眼盯着脚下狼狈为奸的一人一妖,在幽暗的空间中像是十几只明晃晃的灯笼挂在上空。 君无邪仅仅是站在原地,优雅地摇着折扇便冲开了弥漫在周围的威压,娼顿觉轻松了许多。 “相柳,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毫无长进,表面上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若非我还有几分本事,怕不是刚才便着了你的道。” 相柳,很久远的名字,这个名字还是太古神权时代柳被共工收为义子时的赐名。 自己佯装大怒时布下的数十道咒法竟在瞬间就被君无邪破去,可自己从始至终并未感受到君无邪身上有任何力量波动。 只要一点点的力量波动,柳相信凭借自己数万年的见识足以识破君无邪的跟脚,如此便有了应对之法。 可君无邪却叫出了自己万年前的真名,那便只有两种可能,一种便是和自己一般,从太古活到现在的大能,可即使在太古时期知道自己真名的人也寥寥可数。至于另一种……柳不敢想象。 柳罕见的萌生了退意,这种无力感只有当年面对共工时有过…… ‘面前之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君无邪好似感应到柳心中所想一般。 “想要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人?想着以后报复回来?” 作为见过了无数大风大浪的妖,柳深知能屈能伸的道理,面上不复之前的冷酷无情,反而一副谦良恭顺的样子,“道友道行高深,小妖不敢。”,心中却是咬牙切齿地想着‘待我查明你的来历,必将今日耻辱百倍奉还。’。 “是真的不敢还是假的不敢?” “自然是真的,小妖从来不说妄言。” “那我便信你一回。” 君无邪猛然收起折扇,对着柳的便打出一道法觉。 柳一直警惕着君无邪的动作,君无邪抬手掐诀时便已反应过来,可未能做出动作便被法诀击中。 仿佛过了很久,但又好像一瞬间。 柳回过神便看到拖着娼要离开的君无邪,对着他的背影惊恐地吼了一句,“竟然是你!你是太古妖龙一族的应……”。 却看到了君无邪食指放在唇前做出的‘嘘’的动作,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君无邪一招手便划破空间,拖着娼的妖魂便消失在柳面前。 竟然是他。 为什么会是他呢? 怎么能是他呢? 好消息,柳知道了君无邪的来历。 坏消息,借给柳十个胆子,柳也不敢寻他的麻烦。 第14章 化妖 谢远做了一个梦。 一场颠沛流离的梦,梦中的一切仿佛自己亲身经过一般真实,那是娼在化妖前卑微的一生。 娼作为人的一生只有短短数十年,谢远亲眼见证了娼从一名叫李易安的懵懂女子到娼的蜕变。 亲眼目睹全家被人虐杀,母亲更是被奸淫至死。 被埋入青楼后在夹缝中求生。 自以为遇到真命天子,却是垂涎其美貌的奸诈小人。 染上了风月病,却被丢在无人的角落中默默凋零的人生。 自此,世上再无李易安,只有被仇与怨填满的娼。 谢远悠悠转醒,揉了揉发痛的脑袋,连忙摇起旁边的君无邪。 “醒醒,螭弟,醒醒。” 君无邪恰到好处地睁开眼睛,眼神中透露着几分迷茫,好似先前真的昏了过去一般,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大兄,我们这是在哪里?”。 “你忘了吗,我们答应做镇子的祭品被送到了水神祭上……对了,我们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 君无邪晃了晃脑袋,仿佛清醒了几分。 “小弟也记不得了,只记得感觉到一阵恍惚,然后……然后再睁眼时便是大兄i叫醒我的时候了。” 谢远没有理会身上的不适感,推开蒙在外面的黑幔,从花车里钻了出来,才发现这应该是在一处洞府内。 洞府不大,仅仅数十步谢远便能够摸到前方的障壁,手感上应当是石头材质。 头顶上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如果有什么能够照明的东西就好了。 君无邪虽未听到谢远的心声,但想来谢远现在需要一些照明的手段,暗中打出几道法力,激活了洞府内几处照明的机关。 虽无法将洞府完全照亮,也足以让谢远看清周围。 “原来,这洞府里竟有这样的手段,倒也方便了我等。” 周围都是石壁,顶上也是石头组成,有些许水汽透过石头的间隙滴落下来。 谢远猜测,此地该是在某处河流之下…… 谢远探查完周围,回到花车旁时才发现地上躺着蛇妖的尸体,而君无邪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尸体旁,仿佛吓傻了一般。 “人首蛇身,想必这便是娼了。” 看着地面上深邃的颜色以及娼已经有些干瘪的身躯,而现场又没有打斗的迹象,想必娼被人重伤后逃离到此,未来得及疗伤便丧命。 “螭弟,你怎么看?” “咳。小弟以为娼必是重伤后逃离至此,重伤不愈而亡。” “嗯,我也这么认为。啧啧啧,就是可惜了这张脸了,当真有些祸国殃民……” 没有女人能够拒绝他人对自己容貌的赞美,躲在谢远识海内的娼得意地应和起来。 “你小子倒是有几分眼光,不是姐姐自夸,放眼天下美貌如我者屈指可数,若非美貌,当初……” 突然出现的女声着实吓到了谢远,明明先前探查周围时并未发现其他人。 “什么人?” 君无邪一脸疑惑地扭过头来,瞧见谢远惊异的样子,心中有几分窃喜,表面上却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带着几分疑惑与懵懂的语气问道。 “大兄,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你有没有听到女人说话的声音?” 君无邪环顾四周,虽然法器的光亮不足以照亮整个洞府,但很明显这里并无其他人的身影,也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此地只有你我二人……小弟并未观察到其他人的身影,也没有听到大兄所说的女人说话的声音。”瞧见谢远惊疑的样子,君无邪话锋一转,调笑起来,“看来离开此地后需要寻一大嫂,以缓解心中寂寞了。恰巧,小弟在江流有几分薄面,到时候一定为大兄安排一份满意的亲事。” 什么亲事不亲事的,眼下的谢远并不关心,他相信自己并未幻听。 “你当真没有听到女人说话的声音?” “小弟没必要在此事上糊弄大兄。莫不是大兄真的听到了什么声音?” 瞧见君无邪不似作伪的神情,谢远定了定神,确信地说道“就在刚才,我脑海中响起一道女人的声音,可此地只有你我二人,并无女人,若是说女人……” 两人像是约定好了一样,不约而同地看向地上娼的尸体,可娼的尸体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活着的气息。 就在谢远惊疑不定时,脑海中女人的声音再度出现。 “怎么?你对姐姐的身 体就这么感兴趣?难道现在的男人都喜欢这种调调?” 声音的主人已昭然若揭,就是正躺在地上的尸体,娼! “你这害人的妖孽,莫要躲在暗处装神弄鬼,有本事出来与小爷大战三百回合!” 谢远的声音在空旷的洞府内显得格外洪亮、悠远。 “大兄,可是找到了声音的主人?” 谢远点了点头,踢了一脚娼的尸体。 “便是这娼,只是不知她用了什么妖法,声音直接在我脑中响起,想来这也是螭弟听不见的原因。”谢远摸了摸怀中的东西,对着君无邪叮嘱道,“你我二人皆为常人,娼又躲在暗处装神弄鬼,螭弟还需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着了娼的道。” 躲在谢远识海中的娼撇了撇嘴,腹诽道。 什么常人,若非你旁边这位修为高深,姐姐早已将你吃干抹净,也不用将妖魂给予你。到底还是受制于人,只希望你身旁这位不像柳一样冷漠无情,不然怕是永无出头之日。 虽然心中有万般不情愿,但形势比人强,娼还是适时地为谢远解释道。 “不用找了,姐姐现在就在你的识海中,声音是直接自识海发出,你身旁的这位……额,这个人凡人,是听不到姐姐说话的。” 虽不明白识海是何物,谢远也能够理解娼现在正在自己身体内,厉声喝道,“你这该死的妖孽,快从我身体中出来。” 止住了君无邪想要询问的话,谢远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身体,继续问道。 “你这妖孽,到底做的什么打算?又缘何藏在我的身体内?” 娼按照与君无邪的约定,为谢远解释道。 “我逃回洞府后因为伤势过重而昏了过去,等我醒来时便已出现在你的识海中。至于为什么我的躯体在你面前却能够在你脑中说话,这是因为我们妖族不像你们人族那般羸弱,躯体死亡后意识并不会马上消散,如果能够想办法保存妖魂,重获第二世也不是不可能……“ 此乃谎言。 娼的妖魂完全是君无邪塞进谢远识海中,娼只不过是用一个模棱两可的说法糊弄谢远,用昏迷来阐述自己也不知道融合的细节。 几分真实、几分谎言掺杂在一起反而容易让人信服,至少现在谢远已经信了几分。 “螭弟,我知道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哦?是何人?” “便是地上的娼,她不知怎么地跑到了我身体里面。” 君无邪脸上挂着笑意,对着谢远拱了拱手。 “那小弟在此提前恭喜大兄了。” 谢远有些迷惑地问道“那妖孽现在躲在我身体里面,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我观大兄现在依然平安无事,想来那娼在你体内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反倒是听说江湖上有名为御妖门的门派专门钻研人类躯体如何与妖魂融合的方法,据说也是一种修行法。” “想必大兄体内的娼也是以妖魂的姿态融合在识海中吧?至此仍无异常,那么便无需担心被娼夺舍的风险,反倒是可以成为大兄修行路上的良师益友,对大兄百利而无一害,故而恭喜大兄。” 似乎是为了佐证君无邪所说,识海中的娼进一步补充道。 “你身旁这位……额,小弟倒是有几分见识。我没能在融入识海前夺舍,就失去了占据你身体的机会,以后只能在你识海内偷生。我虽化妖时间只有千年,但也算是有几分道行,若是你修行路上有什么问题,倒也能够为你指明方向。必要时也可提供妖力为你驱使……毕竟,若你出了什么意外,我便再也没有重活一世的可能。” 第15章 相互的隐瞒与坦诚 情缘崖以南十几里的地方,几名少男少女以着极快的速度在山林里穿梭。 均是一身藏青色服饰,身上挂有腰牌,牌子上写着【御妖】二字,象征着大景南侧御妖门亲传弟子的身份。 几人正向着情缘崖方向快速行进。这几人中,一直被护卫在中间位置的少女便是本次行动的核心人物,是御妖门门主之女,而本次数名亲传弟子连同现任御妖门大师兄共同出动,便是为门主之女陈苏儿寻回娼的妖魂,以助其踏上修行路。 情缘崖已近在眼前,几人行进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陈苏儿追上在前方引路的同门师兄,清脆的声音中带着一份古灵精怪,询问道。 “大师兄,此行消息来源可靠吗?前面的山沟沟里真的有适合我的妖魂吗?我怎么感觉不到一点妖气?” 大师兄无尘有些宠溺地摸了摸陈苏儿的头,语气温和,让陈苏儿如沐春风。 “师妹大可放心,门主早有安排,半月前恭长老已率门下弟子前往妖国,即使我们此行未有斩获,恭长老也能带回适合你的妖魂。” “至于此地是否有适合你的妖魂,我也不清楚。此地有妖的消息是前日门主与我议事时有大能以千里传音之法言明此地有一名为娼的妖物。” “根据大能所言,此妖有千年道行,乃女妖且为人族所化,妖魂不似先天妖族那般暴戾,非常适合作为师妹的本命妖魂。” 陈苏儿有些雀跃地看向情缘崖方向,清脆的声音好似百灵鸟一般动听。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吧,到时候还需要师兄多多出力,帮我拿下妖魂。” 瞧见陈苏儿一马当先,随行的其他弟子都宠溺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君无邪通过咒法结界感知到御妖门等人的到来,看了一眼正拖着娼的尸体走在前方的谢远,不动声色地打出一道咒法,瞬间覆盖整个大景南域,被咒法影响的人只觉得一阵恍惚,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变化,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大兄,既然娼的妖魂在你的识海中,这具尸体已是无用之物,为何还要费力将娼的尸体带回?” 不理会一直在识海中抗议的娼,谢远反问君无邪。 “螭弟可还记得此行的目的?” “不是除掉娼么?” “对啊!所以要将娼的尸体带回去。” “可是娼的妖魂不是在你身上?只要你展示与娼同源的妖力,便足以证明娼已无法再兴风作浪,何必多此一举地带回娼的尸体?” “螭弟不愧大地方来的公子哥,见识远超我们这些乡下人。” 君无邪听出谢远话中的自嘲,几步追到谢远身旁,着急地解释道。 “大兄,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远并未怪罪君无邪,反而宽慰起他。 “我并没有责备螭弟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谢远放下娼的蛇尾,坐在蛇身上,抬头看着远方高耸的山崖,语气中有着几分落寞、自嘲和迷茫,“早在今日之前,我也不相信世上竟有娼这般的妖怪,只当是有几分本事的畜生,完全没有注意到凡人与妖的差距。直到娼的妖魂融入我的识海,我才知平凡与超凡的区别。” “起初,我拉着你结拜并非觉得你我有缘,当时我只想着除掉娼为张大生报仇以及和爷爷和好这两件事,但你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没有理会君无邪脸上的错愕,谢远安抚了下识海中的娼,继续说道。“张大生因娼而死,爷爷新生四只时向我坦白身世,情急之下我跑下山来,而在我迷茫时却遇到了你,巧合的是你恰好是江流来的,又刚好知道当年的谢家灭门一事,告诉了我截然不同的真相……” 谢远看向君无邪,回味着这几天的经历,目光炯炯的看着君无邪,好似要将君无邪的伪装剥下来。 “螭弟,你说这是不是太过于巧合了?” 君无邪变得局促起来,在那里‘我’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着君无邪局促的样子,谢远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识海的抗议声中扛起了娼的尸体,朝着镇子的方向走去。 “虽不知道你有何目的。但这几日相处下来,我觉得你应当是真心待我,而我并不介意你有什么目的,毕竟我已身无长物,没有什么可被觊觎的东西。我觉得我可以相信螭弟。” 从先前幻梦空间的事情中不难推断出谢远的便宜兄弟来头极大,仅仅是名字就可以震慑住柳,而且能够无视幻梦空间的规则限制,直接将自己的妖魂带出,甚至在自己极力反抗的情况下强行将自己从身体里剥离并塞入谢 远的识海中,想必道行也是世间少有。 虽然自己暗中与君无邪进行了约定,但好怕谢远与君无邪分道扬镳后杀了自己泄愤,好在两人并未撕破脸皮……不然妖魂没了就真的死了。 谢远一边拖着娼的尸体,一边用余光观察着愣在原地的君无邪,待到余光中完全看不见君无邪时,谢远有意放慢了脚步,等着君无邪追上来,他相信君无邪不会这般轻易弃自己而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如谢远想的那样,君无邪正沿着谢远的足迹追来。 两人相视一笑,在此刻相互隐瞒,又相互坦诚。 君无邪一直跑到谢远近前,拦在谢远前进的方向上才扶着膝盖,一边呼呼呼地喘着粗气,一边问道“呼……大……呼……大兄,你还没告诉我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将娼的尸体带回去呢?” 谢远心情大好,拖着娼的尸体轻快的绕过谢远,边走边说道,“许是在螭弟见多识广的缘故,妖、修士或许已司空见惯,但在这乡野之间,虽妖魔之说存在已久,但大多没有真正见过妖,修士也仅存在话本之中。若非机缘巧合下娼的妖魂融入我的识海,我也不相信世间有妖气这种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你说,如果我们不将娼的尸体带回去,仅凭妖气该如何让他们相信娼已被除掉?” “对于世代没有走出过乡野的人来说,若非亲眼见到娼的尸体,他们永远无法安心。只要我们将娼的尸体带回,他们便不会离开这里,这里就会有繁荣的希望……这可能是我唯一能报答张大生的方式了。” 第16章 异变 “众师弟小心,此地有古怪。”在前方探路的无尘率先停下来脚步,一边举手止住其他弟子一边喊道同时对身旁的陈苏儿说道“此地的气息有些古怪,先让其他弟子在周围探查一番,查明异常,再做行动,在此期间还请师妹不要师妹跟在我身边。” 陈苏儿撇了撇嘴,虽心中不愿,倒也知道此行自己能否得到本命妖魂,还需要仰仗身旁的大师兄,也算是应了下来。 也不怪无尘多嘴,陈苏儿贵为门主之女,娇蛮惯了,此地不同于门派之中,若不叮嘱一句,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可没有办法与门主交代。 出于对大师兄的信任,其他弟子虽未感受到异常,但还是停驻在在周围进行警戒。 细细感受着不远处传来的气息,无尘变得狂热起来。 没错,是不属于此界力量的气息,死气中充斥着不详、暴戾与邪恶。原以为只是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玩过家家的游戏,没想到此行另有收获。 无尘压下心底的欲望,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番其他弟子和陈苏儿,想着该如何脱离大家,去追寻这股力量。 先前作为斥候的弟子正好在此时回来,恭恭敬敬地走到无尘面前,汇报起探查的结果,“翻越前面的那个山头就到了先前大师兄说的地方,但并未发现任何妖物活动的踪迹并且十分荒凉,是不是?” 汇报的弟子有些疑惑地看着无尘,碍于大师兄的威势并未说出后面的话,不过无尘已经察觉到几名护卫在外围的弟子看自己的目光已有些变化,陈苏儿倒是像没事人一样在旁边把这一树杂草玩耍着。 无尘面色阴沉地看着这名弟子,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问道。 “此地有妖的消息乃大能以千里传音之法直接告诉门主,我御妖门弟子世代以斩妖伏魔为己任,不曾交恶于任何人,想来大能不会在此事上糊弄于我等……”无尘暗暗调动妖力,背后已出现妖魂的虚影,用平静的语气质问道,“难道?你是在质疑门主?还是说,你是在质疑我?” “不敢”被质问的弟子迅速低下了头,尝试向无尘道明原因为自己辩解“弟子不曾怀疑过门主,也不曾怀疑过大师兄,只是此地一片荒芜,生机匮乏,不像是有妖活动的迹象,才会有此疑惑。” “哼”无尘不再理会这名弟子,打了声哨,叫来了门中传讯用的哨鹰,在一众弟子的注视中传讯于门主,“我将此间状况禀明门主,若是此行未能为师妹寻得妖魂,想来门主也不会怪罪于我等。虽未发现妖的踪迹,但此间仍有些许怪异的气息,或有异宝出世,在此地修整一番后我们一同前去探查。” 瞧见众弟子没有没有反对的声音,无尘心中思忖。 众弟子一同留下虽然会有些掣肘,但若是尚未完全探查此地便让他们离去难免落人口舌,到了门主面前也难以交差。自己兼修了御妖门的功法又暗中修行了那股不详的力量,即使出现岔子也能够力压众人,倒也不怕他们翻起什么风浪。山下的那股力量,我必须要得到。 对于力量的渴望不断消磨着无尘的理性,心中的火热让他忽略了自被君无邪咒法影响后产生的不协调感。 御妖门众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君无邪的感知下,无尘心中那些小九九在君无邪面前无所遁形,但君无邪并不会在意蝼蚁的想法,因为当下有更值得君无邪在意的事情。 “大兄?”在距离镇子不远处,君无邪瞧见谢远停下了脚步,踯躅在原地,便问出声来“发生了什么事?” “螭弟,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一路走来过于安静了?” 君无邪神色略显迷茫,好似在回忆两人从娼洞府出来后一路上的见闻,过了许久仍是一副迷茫的样子。 “此地本就处于乡野之间,仅有山下小镇上的百来户人家,安静了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谢远摇了摇头,有些严肃地看了看周围,依旧是十分安静的样子,就连风吹过树梢时的沙沙声都听不见。 “螭弟,我且问你,这乡野之间什么最多?” “这乡野间自然是……” “自然是什么?” “自然是飞禽走兽居多。” “你也知道乡野间飞禽走兽居多。自离开娼的洞府至此,少说也有十几里路程,可这一路上你可见到任何山间小兽?甚至连一只麻雀都没有……” 这自然是娼先前引爆怨气与妖气的结果,以妖气和怨气为引,引动所谓的禁忌之力在此地肆虐,从而形成千里无人烟的死域。 娼从柳那里得到的不详之力,便是无尘追寻的那种力量。 柳并不 知道这种力量的来源,只知道这种力量对生灵有着极强的侵蚀能力,凡人不可承受,妖族可凭借蛮横的躯体以及高深的道行驾驭一二,柳便是凭借自己庞大的妖力才能运用这种力量。 娼则是凭借蛮横的妖躯才能承载这股力量,但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侵蚀,才会变得暴戾,仅仅被共工轻视便失去了理智。所以君无邪将娼的妖魂塞进谢远的识海,反而帮助娼摆脱了这股力量的控制,这也是谢远能够接受娼的基础。 当然,君无邪也不会安排一个暴戾、邪恶的妖魂作为谢远踏上修行路的引子。 谢远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其中的缘由,索性继续拖着娼的尸体朝镇子中走去,将娼已被除去的消息告诉他们才是要事。 在君无邪的暗中帮助下,谢远穿过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来到了镇子中,就看到了一头如山岳般大小的妖在镇中肆虐。 此妖形似大虫,十几丈高、十几丈长,通体黝黑,身上隐隐有水波流转,背生小翅,翼展不长,更多地像是装饰。虽形似大虫,但额头处没有‘王’字,而是一颗晶莹透亮的碧蓝色宝珠。 君无邪知道,此形似大虫的妖兽名为穷奇,乃共工怨气缠身时所化。 穷奇脚下躺着一排排镇民,大约是镇上所有的人都在此了。 第17章 转机 虽心中愤怒难当,但理智告诉谢远此时绝不能自乱阵脚,想要降服眼前的妖,必须要从长计议。 螭弟虽然有事情隐瞒,可能有些许技艺傍身,但眼前的妖看起来威势满满,不像是螭弟能够对付的样子。 娼引爆的不详之力极为强大,只稍片刻就可夺去生机,偶有能够在其侵蚀幸存的生灵,也会被驯化成毫无理智、只知杀戮的猛兽,共工已亲见数名受自己庇护的镇民在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不忍子民受此灾难,便以所剩不多的神力张开结界笼罩小镇周围,抵御不详的侵蚀。 体内妖力失衡下才化作妖身,而脚下的镇民则无大碍,只是在法术影响下睡着了而已,毕竟对于凡人来说超过认知的事物便会引起恐惧,即使这个未知是他们的庇护神。 得益于君无邪的咒法,共工布下的结界并未拦住谢远的来路,适才才有了谢远看到妖在镇中肆虐的情景。 谢远已从娼口中知道了一些超凡的事情,已经明白即使徐六月医毒双绝,那也是在面对普通人的时候,修行者一旦道行达到九花境界,对于寻常生灵来说噬心的毒药不过是蚊虫的叮咬,根本发挥出应有的效用。 张大生曾教导过谢远,在博弈与对战中,双方情报乃是关键,所谓知己知彼便是如此。虽不知面前的妖在发现自己与君无邪后为何没有袭来,但此时正是获取情报的好时机,谢远一边盯着共工一边将心神沉入识海,尝试着与娼进行交流。 “娼,你可知此妖的来历。” 娼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魅意,曾经被卖入青楼后掌握的求生技能已刻入她的灵魂。 “你在此地生活了许久,竟不知道她的来历?” “这么说,你认识这头祸害了镇子的妖了?”谢远检索了十六年的记忆,丝毫没有想到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只妖,“她是什么来历?” “她啊,是背叛了妖界的小贱人。”现在自己存活于谢远识海中,就算共工知道自己叫他小贱人也毫无办法,便在嘴上损了共工两句,但也只能嘴上损共工两句。“严格来说他并不算是妖,反而算是神灵……” “神明?世上真有神明?” “也许有,也许没有,我只是个千年道行的小妖。不过我听妖界那些活了不知多久的老古董说过,太古时期又叫神权时代,那个时候是有神明的,至于现在……就不得而知了,至少我这千年来不曾遇见神明。” “真要说起来,你应该比我更熟悉她才对,毕竟她占据此地数百年,一直庇护着此地,山中那条溪水的各种神异之处便是她的手笔。” 依娼所言,面前这头充满威势,看起来有些凶恶的妖并非真正的妖,反而是庇护此方的神灵…… 虽有些匪夷所思,但谢远相信娼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信口开河。 那么曾经庇护这里的神灵现在却是在做什么? 发狂后屠戮自己的子民? 许是感受到谢远的疑惑,娼继续解释道。 “谢小哥,莫要冲动。那些躺在地上的人都还活着,只是受到共工术法的影响睡着了。”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提及原因,娼有几分猜测,讪讪地回应道。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共工这是在想办法救她的子民。谢小哥在来的路上不是已经发现了吗?走兽飞禽对危险有着更加敏锐的感知,察觉到此地生机渐失,纷纷逃难去了,于是谢小哥这一路上才会连一只麻雀都没有见到。” 娼的声音渐小,语气也越来越弱,话语中有了几分顾左右而言他的意味。 “说起来,这可能与我有关,很久之前我在柳麾下做事时曾得到一股能够影响人心智的力量,在这股力量的侵蚀下变得暴戾。那日我被共工法器所伤又因愤怒冲昏头脑,自知不是共工对手时选择以妖气和怨气引爆这股力量。这股力量虽然强大,但充满不详,凡人在其侵蚀下要么被剥夺生机死去,要么变成毫无理智、不人不鬼的怪物。想必共工此时便是以自身力量对抗这股力量,以保全子民。” 结合之前共工发现他与君无邪后并未袭击,如果镇民都还活着的话,那么娼所说的话便可信。 当下只需要确认村民是否还活着便可。 想到这里,谢远定下心神,尝试靠近查看一下镇民是否还活着。 稍微靠近了一些才发现共工所化的穷奇比看起来更具威势,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谢远觉得在一只看起来就十分凶恶的妖身上感觉到了神性的光辉,让人不自觉的想要信服,直觉告诉谢远这便是昔日的神灵 -共工,也是庇护此地数百年的水神。 “孩子,你近前一些。” 一道充满知性的女声在谢远耳边响起,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娼的、好听的声音。如果说娼的声音是风急天高的哀转久绝,闻之让人叹惋,那这道声音就像是天朗气清的空谷传响,听之使人心安。 谢远相信共工此刻仍保有理智,还是那个庇护着此地的水神,他相信共工不会伤害他的子民,便不做任何防备地走到穷奇脚下。 “您便是一直庇护着此地的水神?” “看来躲在你识海里的那头蛇妖已将我的身份告诉了你。” 共工以神念检查谢远全身,果然如先前应螭传音所言,谢远体质奇异,竟能够不受不详力量的影响,甚至谢远走过的地方反而成为不详力量的禁区……如此,便有了可以保全子民的方法。 现在自己是强弩之末,保护子民到现在已耗费了太多的本源力量,若非如此也不会以穷奇的形态出现,若是再不采取对策,妖力进一步失衡后,怕是会被妖魂中的意识所控。 为今之计,只能遵从应螭所说,让谢远承载此地的不详力量,消除不详的侵蚀才有可能恢复此地的生机。 共工眼中闪过一抹决然,似乎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作为神灵能够为子民做的事。 第18章 今日入超凡 不祥的力量还在周围肆虐,她的子民依旧处于危险之中,既被尊为神灵,便不能袖手旁观。 下定了决心,共工将谢远唤上近前,言语中有几分恳求之意,“孩子,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帮我扫清此地的不详,重唤大地生机?”,共工一边说着一边以穷奇的姿态跪倒在谢远面前。 人总是会对故乡有特殊的情感,谢远也不例外,若是能为故乡做些什么,谢远自然不会拒绝。 “不知我如何能助你?” “我有一法,可将荼毒此地的不详之力聚集在一起,但需要找到一个容器来承载这份力量。” 谢远没有询问其他,直接回应道,“你看我是否可做那容器?” 共工不由得高看了一眼谢远,本以为是应螭随便找了个体质特异的人来,没想到却有几分真性情。 “自然,只要是生灵均可成为这股力量的容器。但你可要想好了,这股力量可能会让你失去理智,让你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即使是这样你还愿意成为容器吗?” 共工的话让谢远犹豫了起来,他望向那处自己与徐六月一同生活数年的地方,虽什么都看不见,但谢远仿佛看到徐六月独自坐在草庐里摆弄各种毒花毒草的景象。 若我一人,可换众人平安,或许我会犹豫不前,若可保你余生喜乐,我应一往无前。 谢远从怀中摸出张大生写给张长弓的那封信,在君无邪不解的目光中将它塞进君无邪的衣服中,表情挣扎、语气坚定地说道。 “螭弟,若哥哥接下来遇到什么不测,突然暴起伤人,还请你出手了结于我。”许是害怕君无邪拒绝,也可能是害怕自己无法坚定下去,谢远没有给君无邪开口的机会。“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至于那封信,则是张大生托我交于张长弓,若我今日有所不测,便请你代我转交了。” 谢远回到共工面前,以极其坚定的语气说道。 “共工前辈,我准备好了。” 看到谢远的表现,共工这才放下心来。 虽说应螭告诉了自己解决问题的方法,但共工深知那股力量的可怕之处。更何况在自己因这件事而焦头烂额时应螭恰好带着一位体质特异且能够承载这份力量的人类前来,共工必须要仔细考量一番。 在太古时期,太古妖龙一族的应家三兄弟并非善类,若是轻易将这股力量交于他人之手,可能会造就更加可怕的灾难。 毕竟力量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主人。 好在谢远的表现还算过关,当下又没有其他的选择,交给此人也未尝不可。 只是有一点共工不明白,应螭对于此人好像过度宽容了些,按照以前他的行事风格应该是使用咒法强势地控制住谢远,尔后以不容置喙的态度达成自己的目的,而现在却像是小弟一般跟在谢远身后…… 共工问过应螭这么做的原因,却得到了‘一切是为了大兄’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征早已经殒命在那场浩劫之中。 莫非? 共工有些忌惮地看了看一直没有说话的君无邪,又带着几分审视看了看谢远,妄图从两人的关系以及君无邪的表情中看出端倪。 感觉到共工的目标,君无邪略带深意地对着共工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都说龙魂不灭,原来是这种情形。 也罢太古时代已经失落,自浩劫之后神权凋敝,遗留下来的那些老古董苟延残喘,自己四处躲藏之下苟活至今,已感疲惫,就此消亡也算是一种归宿。 祝融,我将前来寻你。 君无邪将共工的想法看的真切,瞧见共工已做出决定,便传音道“恭喜你,你做了个明智的选择。庆贺吧,你将见证大兄的归来,荣幸吧,你将开启新时代的序幕。” “这些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吗?” “你过于高看我了,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不再理会君无邪,共工积蓄起法力,对谢远传音道。 “稍后我将聚集此地的不祥之力,引导这股力量流入你的身体,你替我作为容器承载此地的灾难,作为报酬,我会将碧水之力传授于你。至于此地已经散去的生机,我另有他法。” 在君无邪的暗中帮助下,共工很快聚集起了此地散落的不详之力,全数导向谢远,在谢远身前形成了力量的漩涡,仿佛要将他吞噬殆尽。 谢远尚未正式踏上修行路,没有功法技艺傍身,无法像共工、君无邪一般察觉到此地的力量流动,但周围掀起的狂风以及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不断涌入身体的胀 痛,告诉谢远仪式已经开始。 狂暴的力量涌入体内,暴戾的气息自心中升起,不断地冲击着谢远的意志。虽然谢远体质特异,能够不详之力的侵蚀下存活,但如此庞大的不详之力还是影响到了谢远的理智。 谢远双目通红,口中不受控制地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涎液也顺着嘴角滴落在地上,皮肤上也出现一道道皲裂,已有向不人不鬼的怪物转化的趋势。 识海中的娼几次想要提醒谢远,但想到先前君无邪交待的事情,又几次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终于等到了君无邪的传音,娼立时激发妖力,护住谢远的灵台识海,使谢远恢复了一丝清明。 “谢小子,我已护住你的灵台识海,不必担心你会丧失理智。虽说你体质特异,能够对抗这种不祥的力量,但眼下这股力量已超过你身体承载的限度。我现在没有躯体,只能护住你的灵台,无法阻止你的身体崩溃,想要活命,还需你自己炼化这股力量。” 娼的保护以及长期在毒药折磨下对疼痛的适应让谢远能够保持住理智,谢远也感觉到自己对身体的掌控正在变弱,听到娼的提醒便知自己的处境。 “我该怎么做?” 娼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急切,连平日里的魅意都消散了几分。 “听我说,你现在盘膝坐下,抱元守一,放开对识海的掌控,我会用妖力进行引导,你看看你能不能感觉到体内不受控制的力量气息,尝试去掌握他,然后控制它沿体内经络运转大小周天。先平息了这股力量,等以后再寻合适功法来驾驭它。” 按照娼所说,谢远果然在手厥阴心经上的一处大穴上感受到一股不属于自己身体的气息喷涌而出,对着识海内的娼招呼道。 “娼,这股力进入我的身体后自手厥阴心经上的一处大穴喷涌而出,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瞧见谢远找到了源头,娼知道这事成了。 “别慌,我来助你!” 在谢远的感知中,好像有一只手自体内抓住了这股力量,牵引着这股力量沿阴心经向上游走,先后进入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中循环起来,形成了大小周天。 每一个大小周天游走下来,那种快要爆体而亡的感觉就减弱一些。 约莫半个时辰以后,循环的速度慢了下来,娼用充满疲惫的声音对谢远说“记住这个感觉,你尝试自己运行周天,我有些累了,需要回识海休息下,若是有其他事情你可唤我。” 君无邪好整以暇地看着谢远炼化,期间还在共工的注视下顺手就清除了共工未能聚集来的不详之力,到这时共工才意识到自己已落入君无邪的圈套,原来他的目的自己的碧水之力。 “原来你的目的只是帮助他得到我的碧水之力吗?” 君无邪张开折扇,扇子上的【无邪】二字在暮光中熠熠生辉并逐渐变成一个【应】字。 “不过是帮大兄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罢了。” “你当真是好算计。” “哎,这你便是错怪我了,应某从来都是顺势而为。” 炼化的速度比君无邪预想地快了一些,仅到半夜谢远就从冥想中醒来。 谢远感受了下身体中澎湃的力量,觉得自己现在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恭喜大兄,今日入超凡。” 原来毒药炼体为谢远打下了坚实基础,由于没有功法支撑,谢远空有金花境界却不懂运用,而在君无邪的安排下,此次谢远炼化了大量的不祥之力,一举打通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醒来时已过九花,始得三花聚顶,自此便是超凡。 在共工将碧水之力授予谢远时,君无邪暗中一道法诀打出,唤醒了被困在阵法中的御妖门弟子。 现在,这些弟子在无尘的带领下正朝着这里进发。 第19章 大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瞧见此地不祥之力已全数被谢远炼化,镇民已全数脱离危险,共工已无眷恋,便最后一次发动了咒法。 谢远还沉浸在踏入超凡的喜悦中,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共工,便看见共工的身躯渐渐变得透明,化为点点星光消散在天地间。 “共工前辈去哪里了?我还想询问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螭弟你也入超凡。”谢远对共工的消散有些不解,只当是高人离开的手段。“你我二人相约共闯江湖,总不能只有哥哥我入了超凡吧。” “前辈肯定去了她想去的地方。”君无邪摇着手里的扇子,淡淡地说道。“大兄不必担心于我,小弟自有家传的修行路子,大兄只管放心修炼,免得到时候修为却在我之下。” 在君无邪的感知中,共工的躯体化为了最纯粹的生命气息滋润了这片土地,一棵棵小草自土里钻出,原本已经凋零的花也抽出了嫩芽……已经逃离此地的小兽仿佛察觉到了变化,竞相望向曾经生活的方向,稍微大胆一些的已经踏上了返回家园的归途,相信过不了多久,此地便会恢复从前的生机。 共工拒绝了君无邪的帮助,即使对于君无邪来说只需弹指间便可逆转时空,让此地回归原本的状态,反而是选择以自身兵解的方式来恢复此地在不祥之力侵蚀下逝去的生机。 又一位太古时代的人物掉落,君无邪少见地觉得有些悲凉,许是不忍共工就此凋零,君无邪张开手掌于虚空中聚集了还残留在此地属于共工的气息,以自己的权柄从轮回过往的时空中带回了一丝祝融的神识,将两者杂糅在一起,射向了常人看不到的高山上。 那是座孤峰,一座比情缘崖还要高的孤峰,山巅远在层云之上,虽然孤远,但可以俯瞰方圆千里。 一棵不知名的树在此生根、发芽,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伸展,最后变成了一棵通体碧蓝,却长满赤红色叶子奇异树木。 谢远常年生活在山上,对山间的天气格外敏感,感受到空气开始变得湿润,便欣喜地对君无邪说道。 “螭弟,下雨了。” 上天似是在响应谢远的话,先前明明是一片晴空,天上却淅淅沥沥的落起露滴来。 “不过是一场寻常的雨罢了,大兄何故如此欢欣?” 谢远双掌前伸,似是要抓住掉落的雨滴一般快速攥紧,再张开,掌中除了些许湿润却什么都没有。 “哈哈,大兄告诉你,这山间的雨格外有意思,一场雨过后,那些躲起来的鱼啊、鸟啊、虫啊统统会跑出来。”谢远望向天空,故作高深的姿态,言语中却带着几分雀跃“一看你这城里来的公子哥就不懂,山间的雨,那是什么?那是原野上的生机。生机,你懂么?!” 瞧着谢远的样子,君无邪有些忍俊不禁,用扇子遮住口鼻,独留一双笑成月牙的双眼,“好好好,大兄说的对,是生机。” 谢远以为君无邪不相信他所说的东西,便准备拖着他去溪水边摸鱼,一旁突然传来急速靠近的破空声。 两人循声望去。 原来有一人自不远处的山崖上飞驰而下,来人一身藏青色衣袍,靠近些后发现此人腰牌上写着【御妖】二字。 来者是现任御妖门大师兄,无尘。 无尘飞落到两人身旁,审视地扫过两人,在谢远身上感受到刚刚越过九花界限的力量波动,而在君无邪身上却未感受到任何力量,又瞧见君无邪一身富家公子哥的扮相,便认定其是不知从哪里来的离家出游的地主家的傻儿子,谢远可能是他雇佣的游侠护卫。 先前无尘与御妖门一众弟子被困在不知名的幻阵中,此行并无精通阵法的弟子,众人手足无措之际幻阵竟自己解除了,也不知是哪位前辈高人戏弄他们。 离开幻阵后无尘便放开神念四处感知,终于让他在这个方向上捕捉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可在感知中这股不祥的力量却在迅速削减,直至完全感知不到。 无尘这才甩开众人,只为查清到底是何人取走了那股不祥的力量。若是先前戏弄他们的前辈高人,那便只能拱手相送,若是寻常的蝼蚁取走了这份机缘,无尘不介意双手再次染血,毕竟为了追寻这股力量,做过的见不得人的勾当已数不胜数。 瞧见两人都不像前辈高人的样子,而感知中却捕捉不到一丝一毫自己追寻的气息,无尘心中着急,可其他师兄弟马上就会赶来,还是需要展现出御妖门大师兄的风范。 虽没有冒犯之举,但言语上的倨傲却是无法掩藏。 “你们何时来到此地?可曾发现此地的异常?” 谢远不喜对方的语气, 伸出一只手将君无邪护在身后,正对对无尘的目光说道,“你又是何人?难道我兄弟二人要做些什么事还需要问过阁下吗?” 无尘扬起身上的腰牌,看似无意的一掌打在谢远肩上,却是用上了七分力气,谢远只觉肩膀处一阵剧痛,尚能忍受,便咬紧牙关,对无尘怒目而视。 接着,无尘像是要帮谢远整理衣服一样,又拍了几下谢远的肩膀,只不过这几下并未用力,笑着说道。 “我是御妖门大师兄,无尘。只因追寻娼的线索来到此地,先前因担心娼伤人,故而心中急切,语气可能重了一些,还望两位少侠莫怪。” 谢远可不知什么御妖门、御鬼门的,毕竟他对江湖的了解来源于话本故事,但心中的骄傲让他不能露怯。 君无邪就像真的好兄弟一般,一手撩开谢远的手臂,一手摇着折扇,代替谢远与无尘对峙着。 “我听说大景南域与妖国相接的地方有一门派,唤作御妖门,主修役使妖魂的功法,虽修妖法,但也是以斩妖伏魔为宗旨,也算是江湖上有些声名的名门正派。不知我说的可对?”君无邪暗中施展了摄魂术,在无尘的神魂上打下了烙印,这样便可以随时将其神魂抽离。 先前给大兄的下马威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与君无邪对峙时,无尘只觉得对方眼中埋藏着深渊,仿佛多看一眼就会陷入其中,心底不自觉的有些发慌,有些奇怪自己为何会被一位感受不到任何力量波动的公子哥用眼神震慑住。 无尘愣愣地忘了说话,谢远是忍着肩膀上的疼痛不想说话,君无邪则是心中思索如何炮制无尘而没有说话,三人就这样陷入了奇怪的对峙状态中。 一道清脆的、灵动的、听起来就充满活力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哎?大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第20章 你来我们御妖门吧 陈苏儿与一众弟子的循着无尘离开的方向一路追来,远远得便发现无尘与两人对峙。 在靠近的过程中才发现其中的一人的面庞与记忆中的某人逐渐重合。 记忆中陈苏儿与那人当属千青梅竹马,两人一同长大,只是记不起两人缘何分别,想要仔细去探寻时颅内就会传来刺痛。 显然有人在陈苏儿的记忆中动了手脚,不想让她想起其中细节。 对于君无邪来说不过是些许小把戏,只不过是操纵几个人的记忆罢了。 现在的谢远已有法力的积累,却无修行的法门,而御妖门便是君无邪为谢远安排的第一个门派。 御妖门只是大景南域一个不起眼的门派,不过此地地处偏远,远离人族疆域,距离妖国不过一山一江之隔,但却修行寻常人不屑于使用的妖力,而谢远一身法力来源于识海中的娼以及先前炼化的那股不祥的力量。 御妖门虽小,但正是适合谢远正式开始修行的好去处。 等靠近后,陈苏儿看着谢远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庞,愈加确信谢远便是自己走散了多年的竹马,情难自抑地说道。 “你……”可能觉得这样有些唐突,陈苏儿有些扭捏地止住了想要靠近谢远的冲动,平复下心绪,又变成了御妖门人见人爱的小师妹。 陈苏儿有些俏皮地对着谢远眨了眨眼睛,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对无尘说道。“先前大师兄不知会一声就脱离了队伍,可是发现了娼的踪迹?” 听到这些人是为娼而来,谢远露出狡黠的笑容,阴恻恻地说道。 “嘿,你们几位可是来晚了,娼已被我兄弟二人除去,你们怕是要空手而归。” 听到谢远的话,陈苏儿仿佛对他另眼相看,带着几分好奇的神色审视着谢远,“哟,没想到小哥哥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竟还有这种本事?” 不知为何,直觉告诉谢远无尘心思不纯并非善类,他只想他们快些离去,没有品味出陈苏儿话中调笑与亲近的意味,一边招呼着君无邪一边说道。 “螭弟,你去将娼的尸体弄来,让几位名门正派的弟子开开眼,可别让外人觉得我们信口开河。” 谢远招呼君无邪的时候袖子从手臂上滑落,露出了原本隐藏在衣袖下黑紫色的梅花,这一幕让无尘和陈苏儿瞪大了眼睛。 两人都确认了各自想要确认的事。 此人定是我失散多年的竹马! 此地的不祥之力必是被此人炼化。 虽然两人心思不一,但不约而同的起了同样的念头。 一定要将他弄回御妖门中! 谢远手臂上的梅花正处于手厥阴心经的一处大穴上,正是先前感受到不详之力喷涌的节点。 这朵梅花便是不祥之力聚集后的证明,梅花越鲜活,不祥之力越浓郁,梅花颜色越深沉,受到不祥之力的侵蚀越重。 谢远手臂上的这朵梅花,不仅鲜活,颜色也极为鲜艳,甚至能够隐约中有流光回转。 这是完美驾驭不祥之力的特征。 也正是如此,无尘在看到这朵梅花前并未感知到一丝一毫的不祥之力。 在陈苏儿的记忆中早已记不清竹马的样貌,但通过这朵梅花就确认谢远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世上手臂上有梅花的人或许有很多,但陈苏儿不相信会有两人在同样位置有同样色彩的标记。 至于为什么记不清样貌,却清晰记得手臂上的梅花标记。 当然是君无邪的手笔,操纵记忆虽然容易,但想要长时间操纵人的记忆却需要诸多谎言。 完全虚构的谎言反而容易暴露出真相,半真半假的虚构之梦更容易让人沉醉其中。 毕竟,凡人总是会自己找到合理的理由让自己去信任从不存在的真实。 环顾同门以及这位御妖门的大小姐,无尘心中思忖。 既然已经确认了谢远便是自己要寻找的人,究竟该如何顺理成章地将其带回御妖门? 虽然此行自己是带队的大师兄,但真正能够决定谢远去留,能够光明正大地将谢远带回门中的人却不是自己。 反而是…… 无尘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陈苏儿的脸色,心中思索着该如何说服陈苏儿。 实际上,无尘不需要做任何事,陈苏儿也会想方设法将谢远带回御妖门。 “这位小哥真是厉害,竟然能够将娼除去。”陈苏儿眼神泛着光,灵动的看着谢远,清脆的声音宛如清泉流响,“就是不知道师承何人?” 在君 无邪编织的记忆里,谢远是为了救陈苏儿负伤后失踪,再相见时虽未见谢远出手,却能够感知到谢远三花聚顶境界的修为。 而这般年纪能够达到这个境界的人,要么是用资源堆积出来,要么是有名师指导。 这也是陈苏儿认为谢远有师承的原因。 “在下并无师承,能够除去娼也是机缘巧合。” “这么说,你现在无门无派咯”陈苏儿背着手、直勾勾地盯着谢远,两人靠的很近,谢远仿佛能够闻到陈苏儿身上的清香。“那……要不你来我们御妖门吧?虽然比不上圣君堂、飞仙宫这样的修行圣地,但本小姐保证,你在御妖门能够得到最好的资源支持。” 识海中的娼在此时跳了出来。 “对面的小姑娘看上你了,啧啧啧,还没开始闯荡江湖,就遇到了美娇娘,没想到你小子倒是艳福不浅嘞。” 谢远皱了皱眉,陈苏儿以为谢远是要拒绝自己的邀请,连忙将手指抵在谢远唇边,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细微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娇羞,“不要急着拒绝,好吗?” “谢小子,先前你那位兄弟说的不错,御妖门虽为人族门派,但主修妖法,以御使妖力为修行法门。你一身力量来源于我的妖力以及先前炼化的不详之力,那股力量能够侵蚀人的心智并非现在的你可以驾驭的,不妨加入御妖门学一些运用妖力的法门,免得到时候连御敌的手段的都没有。” “你面前的姑娘年纪与你相当,修为却不在你之下,若非大机缘者,能够在这个年纪达到三花聚鼎境界的人凤毛麟角,想必这位姑娘在御妖门中地位不俗。依我看,你不妨应了这姑娘,加入御妖门,也省的像无头苍蝇一般摸索” 第21章 抵达石堂城 “不远处的那座城就是石堂城了,我们御妖门在石堂城的南侧,你在城中随便找个人问一下便能够找到御妖门所在。” 斟酌之后,谢远决定随着陈苏儿他们来到御妖门,不一定要拜入御妖门,权当是出来见见世面。 至于为何用了半个多月时间才回来,全是因为镇民盛情难却。 共工解除让镇民昏睡的术法后,不消半个时辰他们便先后转醒。 虽然镇民不认识御妖门的人,但却知道谢远,也知道谢远与君无邪是替镇子除妖的热心侠客。 谢远的平安归来以及娼极具辨识度的尸体,镇民自然相信娼已被除去,至于如何除去的娼,他们并不关心。 镇子已无劫难,自然是庆祝了一番,留谢远他们留在镇上盘桓了几日,临别时胡二嫂非常热情地将家中的那头老黄牛贡献了出来,说是弄个牛车省一省几位少侠的脚力。 而胡八的尸身早已腐朽,众人寻不到胡八权当是他已丧命于娼之手,胡二嫂也是寻了几件胡八用过的物件,草草地为胡八立了个衣冠冢。 几人在牛车上晃晃悠悠几百里路,半个月才看到这座位于妖界边缘人族城市,御妖门便在石堂城之中。 一进城,陈苏儿便迫不及待地拉着谢远跳下了牛车,想要好好介绍一下自己生活的地方。 “小师妹,既然已经回到了石堂城,那师兄就先回门中了。” 陈苏儿这才想起在牛车上跟着自己一路的大师兄,“哎?大师兄你怎么还在这里。石堂城安全的得很,走吧,快走吧,这里已经不需要大师兄了!”陈苏儿边说边推无尘,恨不得无尘马上消失在眼前。 陈苏儿作为御妖门的大小姐,自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无尘抚着陈苏儿的头,宠溺地说道“小师妹还需早些回去,门主定在等着你回去。” “知道了,啰嗦死了,快走吧你!” 送走了无尘,拉起谢远的手也要离开,旁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顺着声音瞧过去,陈苏儿一拍脑袋,有些羞恼的跺着脚“你们一个一个的,都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在这里很煞风景吗?” 君无邪轻咳一声,强忍着笑意说道,“小生突然想起在石堂城还有位友人可以拜访,陈小姐只管带着大兄离去,不必理会与我。”老黄牛也人性化地哞哞地叫了两声,叮叮咣咣地跟在君无邪消失在谢远的目光中。 没了旁人,陈苏儿低着头,用手指把玩着自己的发梢,神态娇柔可话语中透露着不容反驳,“远哥哥,你总不会在石堂城有什么熟人需要拜访吧?” “哈哈哈。”娼可不会放过这种调笑谢远的机会,在识海中学着陈苏儿的样子,媚态十足地说着“远哥哥~远哥哥~……你总不会在石堂城有什么熟人……” 身旁是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识海中是阅人无数且极为懂得男人的娼,无论是陈苏儿身上飘来的阵阵清香还是娼那媚意十足地声音,都让谢远心头燥热。 “闭嘴!”明明只需要心中默想便能够与娼对话,谢远却当街喊了出来,等反应过来时陈苏儿已经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若是远哥哥讨厌我,大可以在之前就疏远我,又何必跟我一起回御妖门。我只不过想和远哥哥一起四处转转,又怎么值得你这样凶我。”陈苏儿不时得抽着鼻子,肩膀一耸一耸的,好像真的哭了起来。 青楼出身的娼可太熟悉陈苏儿的这种作态了,如陈苏儿这种生的好看的妙龄女子最容易激起谢远这种少年郎的保护欲。 此乃兵法! 好在这一路上娼不曾感觉到恶意,便放任陈苏儿接近谢远。 有君无邪亲自保驾护航,谢远终会名动江湖,而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就当是让谢远积累经验罢,不过该看的热闹还是要看的。 “呦呦呦,没想到我们的谢大侠竟会当街为难妙龄女子,当真是不知羞,不知羞~” “果然如张大生所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诚不欺我!娼,你等着,我早晚让你好看。” 先前一直与爷爷生活在山上,虽也与镇上人有几分交情,但大多是像张大生这样的长辈,或者白事铺胡八这样的点头之交,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谢远有些手足无措。 “陈……陈姑娘,我先前不是凶你,我是说给别人的……” “嘤,可这里现在就你我二人,远哥哥不是说给我听,还能是说给谁听?”陈苏儿以袖子掩面,只露出两颗灵动的眼睛,只是有些微红,声音中带着几分哭腔,当真是我见犹怜的样子。“远哥哥若是讨厌我, 可以明着说出来,我便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嗐,你权当我说了句胡话,我既然随你一同来到石堂城,肯定不是讨厌你的。而且,我这人生地不熟的,还要仰仗陈姑娘多多照拂。” “那你随我一起在石堂城转转,再随我一起回御妖门拜见父亲。” 谢远只想赶紧将陈苏儿哄好,先离了这处是非之地,毕竟不远处已经能够看到一些人对着这里指指点点了。 谢远好怕人群中突然喊出什么‘替天行道’,话本中纨绔子弟与妙龄少女发生争执时总会有这样的桥段。 谢远一咬牙,回了句“姑奶奶您可消停点吧,我答应你便是了”。 “真的?” “真的!” “如果你骗我怎么办?” “骗你的人是小狗,这总行了吧?” 得了谢远的承诺,陈苏儿立时笑了起来,两束眉毛弯弯,眼睛也眯成了月牙的形状,略显婴儿肥的腮上有着几抹少女的娇羞,紧闭的双唇抑不住上扬的嘴角,仿若盛开的春红,尽态极妍。 谢远也不是没有见过其他女子,不过乡野间的丫头总像是含羞的蓓蕾,如陈苏儿这般在春日中盛放的却是头一位。 不得不说,确实有几分惊艳的感觉。 谢远仿佛被陈苏儿绽放的光芒遮蔽了双眼,只留心中的一句赞叹。 这陈苏儿生的当真好看! 第22章 城中果然有妖 “远哥哥。虽然石堂城物产贫瘠,但总有一些来自于妖国的新奇玩意,若是远哥哥看上了什么东西便告诉我。“陈苏儿随手从路边的摊位上拿起一只好像是虎牙做的坠子,放在自己耳边比划着,“远哥哥,你说我戴上这副坠子好看吗?” “哎呦,姑娘好眼光,这只坠子可是来自于一只百年道行的山君,可是费了我们好一番力气才降服这畜生……” 作为御妖门的大小姐,可没少与妖物打交道,这只坠子是不是来用山君的牙齿做的,陈苏儿一眼便看穿了商贩的谎言,不过今日心情好,不屑于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当然,若是想让陈苏儿甘愿吃这种亏,还需要一个助力。 “远哥哥,人家问你话呢,我戴上好看吗?” “啊?哦,好看。” 瞧见谢远有些痴的样子,陈苏儿露出明媚的笑容,笑骂了一声‘呆子’。 不怪陈苏儿误会。 先前识海中的娼突然告诉谢远她感应到不远处有一股不弱的妖气,谢远正忙着追问,在陈苏儿眼中自然是一副看入迷了的痴傻样子。 就在陈苏儿转身付钱的功夫,娼又感应到了那股妖气。 “谢小子,我又捕捉到了那股妖气,就在那个方向!” “远哥哥,你要去哪?” 谢远挠了挠头,讪讪地笑了笑,然后在心底暗骂了一句“娼,我怎么知道你说的那个方向是哪个方向?” “哎呀,姐姐忘记自己现在只能存在于你的识海中,第一次感应到那股妖气时是在东面,可能有些遥远,若有若无得并不真切,刚才感应到时则距离很近感受得比较真切……”娼停顿了一下,语气中也没了往日的慵懒与媚意,十分郑重地说道“也正是这次感应得比较真切,我发现其妖魂并不纯粹,混杂着几分人魂的味道。谢小子,这只妖不好相与,是吃过人的存在。” “那他隐藏在人族之中岂不是很危险?不行,必须要把他找出来。娼,你还能感应到他吗?” 就连上次也是莫名其妙中融合了娼的妖魂,并未与娼真正交手,谢远还不知妖的厉害。 娼在识海中感应了一番,没有再次捕捉到先前感应到的妖气。 “不行,我的神念受到你的识海阻隔,已经感应不到那股妖气了。不过,既然你身边的姑娘是御妖门的大小姐,想必懂得一些寻觅妖迹的法门,你不妨问上一问……而且,她已经叫了你许久了” “啊?哦。”谢远这才将心神从识海中转出,就看陈苏儿一直喊着‘远哥哥’,还一副要哭了的样子,连忙说道,“陈姑娘?” “太好了,远哥哥,我还以为你又……”瞧见谢远恢复了心神,陈苏儿情难自禁地扑了上来。 此时的谢远可没有心情消受少女的柔情。 “陈姑娘,你知不知道如何找出隐匿在暗处妖族的方法?” “若是远哥哥想要抓一妖作为坐骑的话,我们御妖门中还有一些无主的妖。” “不知陈姑娘可信得过我?” “远哥哥还不懂我的心意吗?即使是你真的骗我,我也信你有着自己的苦衷。” 谢远早已发现陈苏儿对自己的特殊感情,但从陈苏儿的言行举止来看,陈苏儿认识自己,但谢远确信自己从未见过陈苏儿。即使这半个月来谢远不断强调自己并非陈苏儿认识的那个人,但陈苏儿依旧坚信自己不会认错。 但当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陈姑娘,若是我告诉你有妖藏匿在石堂城中,你可有办法将他找出来?” 紧接着,谢远将娼的话告诉了陈苏儿。 当然,隐去了娼在自己识海中这件事。 “远哥哥莫要说笑了。石堂城能够屹立在妖界边缘,自然有着对付妖族的手段,不说城内的江湖好手,就是那城外的禁妖结界也不是寻常妖怪可以越过的。”听了谢远的话,陈苏儿莞尔,显然是不相信谢远所说,但还是从身上摸出了一个罗盘样的东西并向其中注入法力,应当是某种可以定位妖气的法器。“况且城中石堂城卫均是九花之上的好手,更是掌握着对付妖族的各种手段,怎么可能……” 陈苏儿话音未落,手上的法器就亮起数道金光。 “怎么可能?!” 听到陈苏儿的惊呼,谢远连忙问到。 “可是发现了那妖的踪迹?” “竟然真的让你说中了,城中果然有妖隐匿其中,而且还是一只至少媲美三花聚顶境界的五境大妖。”陈苏儿用异样的眼光瞧了一眼谢远,然后在地上画了 一个谢远看不懂的图形,将法器上的金光打入其中,尔后一只闪着荧光的蝴蝶从金光中飞出,一路朝着西边飞去。 陈苏儿招呼了一声谢远,两人便着着这只发光蝴蝶一路来到北城西侧的一条街巷中。 这条街巷,是石堂城北城随处可见的街巷。 今日,这条街巷显得格外热闹。 大红色的‘囍’字贴满了街头巷尾,巷子中的一户人家挂着两只大红色的喜庆灯笼,一位老人穿着粗布衣裳、红光满面地在门外迎客。 一位穿着红衣的送花童女瞧见陈苏儿,快步跑到她身前,递上一只红帕子,脆生生地说道。 “这位漂亮姐姐,你也是陈爷爷请来的客人吗。我跟你讲,今天是陈二哥哥讨亲的日子,新娘子可好看了。”送花童女眼睛不断地在陈苏儿身上瞟来瞟去,又补充道“不过,没有漂亮姐姐你好看” 陈苏儿笑意盈盈地捏了捏送花童女的脸,又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塞到了她手里,随即指了指谢远说道“是啊,姐姐呢,也是听说这里有人讨亲,便带着这位哥哥一起来沾沾喜气。” 得了赏钱的送花童女开开心心地跑走了。 两人站起身来,站在巷子口有些凝重地看着那间挂着喜庆灯笼的瓦舍。 先前那只闪着荧光的蝴蝶便是飞入了这户人家。 而且,即使没有那只蝴蝶的指引,两人也能够确信那只妖就藏在那户人家里。 毕竟这条不深的巷子,根本藏不下那冲天的妖气。 石堂城中竟然真的藏着妖,还是境界不低于五境的大妖。 第23章 归来的竟是妖 看着面前的人,陈苏儿翻了个白眼,嗔怪道“你不是有朋友要拜访,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生在石堂城哪有什么朋友,不过是找个借口离开罢了”君无邪饮了口面前浑浊的酒水,笑着说道“若是不离开,再待在那里,小生是怕以后陈姑娘少不了在大兄枕边说我的不是。” 君无邪的话有些直白,饶是陈苏儿娇蛮惯了也觉得脸上发烫,脉脉地看了一眼谢远,就发现谢远竟一直盯着在招待宾客的新郎,心中的兴致散了许多。 谢远只是寻了个平常位置坐下,可没有注意到早已落座的君无邪,突然觉得脚上传来一阵疼痛,就看到陈苏儿在一旁正笑得十分危险。 “我竟然才知道不知远哥哥有这般喜好,竟能够盯着一群老头子看入迷。” 进来后,只顾着寻找妖的踪迹了,却是疏忽了陈苏儿,连忙在嘴上赔了个不是,陪笑道。 “我就算要看也是盯着你这样的漂亮姑娘不是?先前我只是在寻找藏匿在人群中的妖罢了。” “那你可看明白了?找到了那妖藏在哪里?” “还没有,不过已有了几分眉目……螭弟,你什么时候来的?为兄竟然没有发现。”将目光收回,谢远这才注意到身边的君无邪,连忙招呼二人靠近一些,三人在粗糙的桌面上聚首,小声议论起来。 “瞧见旁边的那个老头没有?”二人用余光顺着谢远手指的方向看去,瞧见一位看起来年过古稀的老人,微微点了点头。 “那个人,先前和同桌的人交谈时自称与陈老头做了三十多年的邻居。” 陈苏儿耐不住性子,问出声来“陈老头是谁?” “小点声,别打岔,听我说。”谢远下意识地捂住陈苏儿的嘴,小声说“陈老头就是刚才在门口接待宾客的那个老爷子,今日讨亲的那个陈二的父亲。” “这陈老头不是石堂城本地人,据说因为年轻时好勇斗狠失手杀了人,流亡至此。陈老头的大儿子在逃难中走丢,这陈二是陈老头到石堂城讨得婆娘生的。” 瞧了一眼周围,宾客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里,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三人,谢远继续说道。 “可能是因为愧疚,陈老头格外溺爱陈二,就导致陈二长大以后到处胡作非为,据说陈二他娘就是被他气死的。再后来,陈二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出现在石堂城。就连陈老头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这跟我们要找的妖有什么关系?”陈苏儿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什么都要问,也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要和谢远搭话。 “哼,要不是你这御妖门大小姐这般无用,连个在人群中找出妖的法门都不会,我们又何必在这费这般功夫”谢远抬起手拍在陈苏儿的头上,却惹来了少女娇羞地白眼。 “嘤,哪有人出门会将【照妖镜】这样笨重的东西带在身上嘛,而且我已经传信回门中,相信爹爹看到后就会差人将它带来,想必已经在路上了。” “我想大兄是想说,这陈二消失多年,突然回来后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所以大兄是怀疑陈二并不是原来的陈二,而是妖魔所化。” “不愧是我的兄弟,竟然和我想的一样。”谢远抬眼看了一眼君无邪,又瞧了瞧陈苏儿,‘一幅同样是人,脑子怎么差距这么大’的表情,惹得陈苏儿又狠狠地踩了谢远一脚。 “不错,按照旁边老头所说,本来十数年杳无音信的陈二突然回到家中,并且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仅没有了以前的陋习,而且变得十分厉害。” “据说陈二刚回来的时候街坊四邻还不相信他改好了,这陈二也没做什么解释,只是将母亲的坟茔修葺了一番,便一个人出了南城门,回来时不仅拖着两只山君的尸体,还抱着一名重伤的女子。” “相信你们已经猜到了,这名重伤的女子就是就是今日要嫁给陈二的那个”谢远将头压得很低,卖了个关子“你们绝对猜不到这女子还大有来头” “总不会是什么名门贵胄的后代英雄救美后就嫁给对方的桥段吧,这也太话本故事了。”陈苏儿叫出了声,引得周围人侧目,连忙捂着嘴趴在谢远旁边。 “嘿,你别说,还真是这样。陈二救回的那名女子竟然是你们城卫队队长苏向阳的独女。” “苏向阳?”陈苏儿的声音比先前还要高几分。 “怎么?这个人很出名吗?” “岂止是出名那么简单,苏向阳是石堂城中数一数二的强者。并且为人温润谦和,从不做恃强凌弱之举,在石堂城中无论是男女老幼,寻常百姓还是门派弟子,无不对 其交口称赞,就连我父亲都对他赞誉有加。” 陈苏儿润了润嗓子,继续补充道。 “可以这么说,石堂城能在妖界边缘立足,苏向阳功不可没,曾数次带领城卫军抵御妖族入侵,被赋予石堂城之盾的称呼” 谢远指了旁边一桌穿着统一甲胄的人说,“那就错不了了,我听他们说,苏向阳因为斩杀妖族太多而被某些妖王记恨。半月前苏向阳为了锻炼他的女儿,曾带着她巡查界河,不慎被水中潜伏的妖族虏去。而陈二只身一人潜入妖族就将她救回,如果陈二道行高深倒也正常,可据我所知,这陈二在离家之前只是个寻常的纨绔子弟,除了好勇斗狠外并无修行的经历……” 君无邪对谢远的话做了个总结。 “所以,大兄认为,陈二只身潜入妖界救人还能全身而退存在猫腻,因此怀疑陈二本是妖变化而来,通过一出戏混入石堂城?” “正是如此。” “可这一切都是大兄的猜测,不是吗?” 谢远刚想说些什么,外面的街巷里传来了喜庆的唢呐声。 司仪从人群中走出来,高声喊道。 “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拜堂!” 一队执着兵戈的城卫跑进院里,在拥挤的宾客中开辟了一条自门口到正堂的通途,便像雕像一样护卫在两侧。 苏向阳扶着陈老头在正堂一同坐下后,一身大红色状元袍的陈二牵着盖着红盖头的曼妙身姿在众宾客的注目下从院外进来。 在陈二出现的一瞬间,谢远就确认了先前的推测,这陈二果然是已不是以前的陈二,而是妖魔所化。 只因识海中的娼认识化作陈二的妖。 第24章 妖名林啸月 新郎出现时,识海中的娼通过妖力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下意识地叫了出声,“怎么会是他呢?” “娼?可是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嗯,倒是认出来了。只是……”娼觉得以对方的行事风格并不会做出变换身份潜入人族领地的事情,又担心谢远贸然行事惹恼了对方,连忙阻止谢远来“谢小子,以对方的身份不至于做出变换身份潜入人族领地的事来,想必另有隐情,你先不要轻举妄动。”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远觉得被宾客簇拥着的新郎官刚才在人群中冲着自己点了点头,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止住了继续上前。 “娼,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虽不熟悉妖族,但也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 “若我的感应没有出错的话,我与他虽不算熟悉,但也知道他的性情。” “哦?那他是何来历?” “说起来,他在整个妖界也属于排得上名号的大妖,来自于牙狼一族,自称是清源妙道二郎显圣真君座下哮天犬的后裔,有着几分太古妖族的血脉,是实打实的先天妖族。” “先天妖族?” “对。妖族最重血脉,先天妖族天生战力非凡,远不是我这种后天化妖可以比拟的,这也是我让你别冲动的原因。如果他是我认识那个妖的话,若是惹恼了他,以他的本领顷刻间便可摧毁石堂城,况且以他的行事风格,应该也不会做出掩藏身份潜入的举动。” 听到娼的话,谢远有些庆幸刚才没有冲动,并非畏惧,而是不愿牵连无辜。 少年意气,总会有降妖伏魔的想法。 若是对方真的潜入人族界域图谋不轨,还是要想好万全之策。“这么说,你对他还算了解,可猜出对方替代陈二的原因?” “据我所知,他叫林啸月,是当今牙狼一族狼王的次子,上次见时已达七境,差不多就是你们人族的五气朝元境界,这种道行放在妖界也能称得上一方妖王。” “仅仅因为修行境界你便断定他不会做出潜入作乱的事情?” “不仅仅是修为。他在妖界最出名的乃是行事风格。牙狼一族向来行事高调,向来不屑于做那些虚与委蛇、偷鸡摸狗之事,这林啸月不仅行事光明磊落,最主要是是他在整个妖界都有极好的名声,许多小妖都受过他的帮助,在我们这种没有跟脚又没有庇护的后天妖怪里有着贵公子的称号。” 谢远有些惊奇。 “这么说来,他还是只好妖了?” 娼有些不忿。 “人类有善恶好坏之分,妖自然也有,难道我们妖在你眼中便是那种到处兴风作浪的湿生卵化之辈吗?” “呵,至少在我是听说你在镇子上兴风作浪,我才会与螭弟结伴去降妖伏魔。你总不会告诉我,你吃了镇上几名青壮,甚至害死了张大生也是善举吧?” 听了谢远的话,娼顿觉委屈,但也无可奈何,毕竟之前自己寄人篱下,不仅要听命于柳,还在不祥之力的侵蚀下失了理智,害人已是事实。 而且,通过谢远的记忆,娼也明白谢远对张大生的感情,一时间想不出该如何反驳。 “怎么?被我说到了痛处,不敢说话了?”想到张大生,谢远便觉得躲在自己识海中娼格外可恶“你应该庆幸你能够躲在我的识海内,不然我恨不得将你抽筋扒皮,否则我心难安。” 好在陈苏儿打断了谢远对娼的责备。 “远哥哥,在想什么呐,这么出神?人家叫了你半天了。” 谢远反应过来时就看到陈苏儿伸着只手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虽然还是有些难以释怀张大生的事,但已得了她应有的报应,已无法再危害乡邻,也算是应了张大生的愿,索性先不去想这些事情,还是应付好眼下事要紧。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啊,我是说如果,那只妖并非我们想象中的那种……该如何处理?”虽然嘴上并未放过娼,但娼交待的事情谢远还是听进了心里。 虽然谢远并未明说,但陈苏儿还是理解了他的意思。 “远哥哥是想说那只妖并非穷凶极恶之徒,此番隐藏身份潜入另有隐情,希望我不要轻举妄动。”陈苏儿仰着头看着谢远,边说边对谢远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谢远有些诧异地看着陈苏儿,引来了对方的一阵白眼。 “没想到我在远哥哥的心中竟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大小姐。”陈苏儿小手在谢远胸前画起圈圈来,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哀怨。“我虽然是御妖门门主的女儿,但也不是那种整日里大 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况且我御妖门以‘御妖’为修行法门,少不得与各种妖物打交道,自然也知道妖虽然被称为妖,但其与人无异,也有好坏之说、善恶之分……远哥哥可不要把我当做外面那些什么也不懂的无知女子。” “怎么会呢……,我谢远自始至终从未小觑过你陈大小姐啊。”不知为何,谢远总觉得话中有说不出的心虚。 陈苏儿并未贪恋谢远的胸怀,毕竟这里并非合适的情景,她瞟了一眼远处坐在正堂中,老神在在的苏向阳,表情中透露出几分不满,努了努嘴,没好气地说道。 “这么说,远哥哥也已经知道那妖的身份了?” 谢远盯着被宾客簇拥着的林啸月,不对,现在应该叫陈二,下意识得‘嗯’了一声,才品味到陈苏儿话中的那个‘也’字。 “别这么看着我,新郎出现后院内妖气愈加浓郁,但凡熟悉妖族或者修为在九花之上的人都能感受到。”陈苏儿眼神复杂地扫过那些毫不知情,还在不断找新郎祝酒的宾客。 “我虽然很想直接传书给门中,让父亲带一众弟子的来擒拿下他,不过苏伯伯先前暗中传音于我,想来他能够进城也是得了城主的许可。”可能是猜到了谢远想要追问什么,陈苏儿直接说了出来。“我先前叫远哥哥也正是要说这件事来着。” 第25章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老陈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是啊,是啊,摊上这么个不孝子,要是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今儿个这么喜庆的日子,你在说什么晦气话。” “嘿,你瞧我这笨嘴,怪我,怪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浪子……浪子……” “浪子回头金不换。瞅你那个熊样,大字不识几个还学人家读书人绉什么拐弯屁!” “诶,对对对,浪子回头金不换!如今陈二回来了,长本事了,还娶了咱们苏城主的女儿,咱们做邻居,面子上也觉得有光呀……” “你看看你,又喝多了不是?那是咱们城卫军队长,不是城主。” “嗨,这话也就是说说了,谁不知道咱们苏队长在石堂城的威望……再说了,苏队长和道城主亲如手足,道城主不露面,那苏队长就是当之无愧的城主大人!” “好了好了,老孙头,你喝多了。” “哟,这不是我们的陈老汉吗?咋有时间到我们这边来了?” 陈老汉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精光,因操劳被压弯的脊梁也直了起来,任谁也能看出他心中的欢喜。 “呵呵呵,我怕我再不过来,你老孙头要把我这破院子拆咯。” “瞧你这话说的,咱们这么多年的邻居,我什么为人你还不知道?” 陈老汉心中欣喜,眼角的褶子也眯成了一条线,好似瞥了一眼老孙头,淡淡地说道。 “就是因为太知道了才要过来,免得有些人啊,回头在背后给我使绊子。” 被称为老孙头的老头子不乐意起来,叉着手、侧着脑袋坐在桌子前,像生气的孩子一样赌气不去看陈老汉,惹得同桌的几人笑了起来。 “得,大不了下次下棋的时候我让你一副车马炮。” 老孙头心中意动,但又想到自己不能因为这点蝇头小利就原谅陈老汉,便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说道。 “两副!?” “两副?那要不要直接算你赢?” 老孙头靠在陈老汉耳边,小声耳语道“如果你直接让我赢,我告诉你个秘密。” 老孙头平日里就是一副老弯头的样子,嘴上没个把门的的,鬼知道他说的这个秘密到底是个什么事情。不过今日儿子大喜,陈老汉心情舒爽,不介意费些功夫逗一逗这位老邻居。 “你老孙头能有什么秘密我不知道的?再说了,能被你老孙头知道的秘密那还能叫秘密?” “嘿嘿嘿。我敢打赌这个秘密没人知道。”许是怕陈老汉不信,老孙头便迫不及待地说出了他所知的秘密“瞧见那边的三个人没有,那两个男的我不清楚,那个女的可是大有来头,他爹是御妖门门主,我想你应该不认识吧?” 循着老孙头手指的方向就看到了正缠着谢远的陈苏儿以及在一旁无所事事的君无邪。 陈老汉早就注意到他们三人。 他们三人衣着光鲜,不似陈老汉这种在石堂城底层摸爬滚打的寻常百姓,虽然几人早早来到这里,但陈老汉并不认识他们,只当是谁家的朋友,毕竟陈老汉也从未想过自己能和享誉全城的苏向阳结成亲家,这么一想倒也合理。 老孙头已言明陈苏儿身份,却是没来由的心中‘咯噔’了一下。 陈老汉想不明白为何如此,或者是不想想明白,索性便不再理会,招呼着在座的几位老邻居畅饮起来。 几杯浊酒下肚,陈老汉脸上的褶子都红了起来,红光满面的样子仿佛年轻了几十岁,人逢喜事精神爽大概就是这般模样。 天色渐晚,虽然喝了很多酒,但陈老汉还是晃晃悠悠地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客人,破落小院里的人声也渐渐息了下去,只有两支红烛还在促织的叫声中静静燃烧。 陈老汉晃了晃脑袋,朝着陈苏儿等人叫了一句。 “……嗝……今天我儿子大喜,可惜寒舍简陋,老汉不便留宿几位客人,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苏向阳扶着陈老汉在一旁坐下,对一直等候在一旁的陈苏儿等人点头示意,中气十足地说道。 “亲家公,今日多有操劳,这几位御妖门的客人就由某代为招待,亲家可先去休息。“ 说罢,苏向阳便招来两名城卫军扶着陈老汉到一旁的房间中休息,这才招呼着陈苏儿等人坐下。 在三人中,苏向阳只认识陈苏儿,毕竟御妖门想要在石堂城中立足,免不了要城主势力打交道,门主陈昊自然带着陈苏儿拜访过苏向阳,真论起辈分来,陈苏儿还得叫苏向阳一声苏伯伯。 但现在,三人中君无邪看着像是世家子弟装扮,但一直低调地站在谢远身后。 陈苏儿虽站在前列,但隐隐以旁边的男子为首,可苏向阳并未在脑中找到能够对的上号的人物。 “陈侄女不介绍下两位少侠?“ “晚辈谢远,见过苏队长。”谢远倒没有因为苏向阳的身份而显得局促,若非与苏向阳交情不深,甚至想与苏向阳来一次促膝长谈,毕竟是第一次遇见修行有成的前辈人物,这样的人物应该知道很多江湖事。“我身后这位呢,是我的结拜兄弟,应螭。” “谢少侠!应少侠!”简单地点头示意便算是打过招呼,接下来便是步入正题“就是不知道二位少侠来此所为何事?” 谢远扫了一眼像雕像一样护卫在周围的城卫军,眼神示意苏向阳,苏向阳摆了摆手,说道。 “无碍,他们都是自家兄弟。” “我与陈苏儿循着妖气一路追踪至此,没想碰上陈家讨亲,为探明缘由,才停留至此。” 苏向阳瞟了一眼陈苏儿,联想到之前两人互动的样子,心中了然。 “不错,此间的确有妖” 苏向阳深知像谢远这般在这个年纪有这般修为少年的心性,莫不是想要凭着斩妖除魔的功绩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有这样的想法倒也能够理解,可此间妖却是不能让谢远等人除去。 “陈侄女,还有两位少侠,此妖我苏某人以石堂城卫的名声做担保,断不会做出危害百姓的事,若是两位少侠需要斩除妖魔的功绩,三日后可随我一同出城潜入妖界,先前掳走婉儿的帐还要清算。” “那就先谢过苏队长了,三日后我与螭弟随你们一同出城。”既然苏向阳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再追问下去就显得有些失礼了。 谢远对苏向阳行了个晚辈礼,便不再停留,转身朝院外走去。 出了正堂,来到了巷子中,借着门外灯笼的微光,三人看到一道佝偻着身子的人影站在墙角处。 走近后发现,原来是先前被人扶着去休息的陈老汉。 瞧见谢远等人走近,陈老汉佝偻着的身子越发矮小,甚至蜷缩在了地上。 一身酒气,但语气中却充满着坚定与感激。 “多谢各位少侠放过我儿子。” 谢远想要将陈老汉扶起来,可此时头发有些斑白的老人已用出了十二分力气,四肢仿佛黏在了地上一般。 “这位老伯伯,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哦,不值当你这么大的礼。” 陈老汉知道说话的女子便是御妖门门主的女儿,心中有许多话却不知从哪里开始说,最终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声卑微的哀求。 “老汉知道你们以后都会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大人物,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求各位少侠高抬贵手,放我儿子一马……老汉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 谢远仿佛在陈老汉的身上看到了徐六月与张大生的影子,不知为何问出声来。 “你怎么知道他是你儿子?” “我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吗?” “可是,老伯伯,你说万一那不是你儿子?我是说,万一,如果现在的陈二是妖所化,只是看起来是你儿子呢?” 陈老汉将脑袋磕得邦邦响,不一会就额头就变得血肉模糊,可嘴里却一直呢喃着。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可老汉就这么一个儿子了……” 原来陈二是林啸月所化这件事,苏向阳知道、苏婉知道、谢远他们也知道,就连陈老汉也知道。 第26章 脑中自有颜如玉 “醒醒” “谢小子,醒醒” 谢远好像在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好像是一道女声,听不真切,然后就感到有人在摇自己的肩膀,这才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陌生的女子面容,两人贴的极近,谢远仿佛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一股熟悉感从对方传来,但谢远确信自己从未见过面前的女子,下意识地将女子推开。 推开后,才看清女子的真容。 对方一袭淡青色薄纱长裙,刚好遮蔽全身,却薄如蝉翼,隐约中能够看到内里的衣物和有些宽广的胸怀;如瀑般的青丝整齐地梳于脑后,应当是用心打理过;最突出的是那张脸,谢远只觉得这张脸说不出得秀雅,柔美的神色中透露着几分少女的灵动,可那双好似会讲话的眸子中却有如丝的秋波传来,仿佛怀春的少女遇到了心上人时那种欲拒还迎的朦胧与冲动。 许是被谢远看到了脸,女子有些羞涩,扬起袖子遮住了半张脸,但薄如蝉翼的轻纱并不能真的挡住视线。 此时谢远才领会到“犹抱琵琶半遮面”是怎样的情境。 谢远明明记得自己随陈苏儿回到御妖门后便在客房中睡下。 而且面前的女子自己明明没有见过,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心中也有一种想要与对方合而为一的冲动。 周围一片昏暗,远处似有星光。 也不知刚才是如何看清女子面容的,好像是想看清的时候就能够看清,就像现在看向身下时却仿佛有迷雾遮蔽,而看向女子时便看得十分真切。 “你是何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女子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红唇微启,明明有些距离,可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那是一种空灵又有几分妖媚的声音。 “奴,李易安,见过谢远、谢公子。” 谢远在脑中快速寻找李易安的名字,尔后眼睛瞪得很大,愤怒中带着几分惊诧地咬牙切齿地说道。 “是你!你是娼!你这害死张大生的凶手,竟敢出现在我面前,我要你为张大生偿命!” 由于被谢远掐住了脖子,只是那张脸配上痛苦的神色更显我见犹怜,谢远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心中有些不忍,但想到张大生的事,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娼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却也无法掰开谢远的双手,声音沙哑、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 “奴已为此付出了代价……只留妖魂依附于你才能够苟……若你依旧无法释怀,还请,还请不用怜惜我。” 说罢,娼好似认命了似的,因窒息而突出的眼睛带着几分哀愁看着谢远,她平静的样子就像接受了自己命运的咸鱼一样,躺在砧板上等待着被人宰割。 如果娼拼了命挣扎,倒也还好。可看着一点也不挣扎的样子,谢远没来由地觉得生气,可能是气自己无法为张大生报仇,也可能是气娼这副不愿求生的样子。 谢远心中有些纷乱,既不想放过娼,可看着娼这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又觉得心中不忍,只好愤怒地将娼推倒在地上。 娼这才能扶在地上,侧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奴就知道,谢少侠是舍不得姐姐……” 娼的妖魂已融入谢远识海,在谢远神识可以通灵或者找到分解神魂的法门前,只要谢远不遇意外,娼便可苟延残喘下去。 如果仅是假装痛苦便能够缓和二人的关系,那何乐而不为。 况且,曲意奉承这种事,娼已轻车熟路。 至少这一关算是过了。 回过神来,谢远才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奇异空间内,四周没有亮光,但自己却能看清前方。脚下似是大地,却没有脚踏实地的厚重感。 “这里是哪里?” 娼爬了起来,伏在谢远肩上,双手也攀上了谢远的前胸,在谢远耳边吐气如兰,声音又变得妖媚起来,让谢远不仅耳边痒痒,心底也似有人在抓挠。 “姐姐现在只有妖魂,只能在你的识海中苟延残喘,你说这里会是哪里呢?” “娼,不要得寸进尺,我只是不愿意欺压不愿反抗的女子,你我之间仍是仇敌。”谢远压下心中的躁动,身上一用力震开了胸前的两只手,冷冽地对着身后的娼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里是我的识海之中?” 娼就像跗骨之蛆一样,双手不厌其烦地爬了上来,在谢远胸前画着扣挠着,语气如深闺怨妇一般地说道。 “姐姐只能在你识海里活动,这里不是你的识海还能是哪 里呢?” 谢远心中了然,如果是自己的识海,那么…… 随着谢远心中所想,周围迅速亮堂了起来。 脚下也不再是缥缈的地面,而是迅速覆盖上了一层绿色,一条小溪潺潺地流淌而下,几座山峦在不远处拔地而起直插云霄,隐约中能够看到一处存在于山腰上的柴院。 竟是在识海中勾勒出情缘崖的景色。 心中所想化作眼前的景,谢远可以确信,这便是自己的识海中。 “姐姐果然没有看错你,只是稍微提醒一下,你就能够做到易形换影,以神魂之力在识海中具象现实事物。”娼仿佛邀功一般在谢远耳边私语起来,“希望以后谢大侠名动江湖时,能够多多提携奴” 谢远将娼从身上解下,审视地将将娼看了一圈,有些奇怪地问道。 “为什么你没有变化?” “谢小子,你刚才不会对着我想什么过分的事吧?比如……”娼将脑袋靠在谢远耳边,小声地说出了后面的话“……隐去姐姐的衣服?” 谢远虽然从话本里学到了几分江湖气,但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初哥,竟被捉弄地脸色通红,抓耳挠腮地解释道。 攻守之势异也。 “我只是觉得你的衣服太薄了,几乎能够看到内里的衣服,实在是……实在是有伤风化!我便想着让你身上加几件衣服” 听了谢远的回答,娼抿嘴一笑,似春红尽绽,有万千风情。 谢远突然觉得,娼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恶,至少现在的娼是这样的。 第27章 寻常人的修行 “我是如何出现在自己识海中的?” 如君无邪安排的那样,娼开始为修远提供修行上的指引,将自己所知娓娓道来。 “寻常人先是有修行法门,持之以恒修行,聚沙成塔中逐渐建立起自己的识海,而你的修为并非修行得来,而是融合了我的妖魂、不详之力以及共工前辈的馈赠后灌顶而来,你不知如何将心神潜入识海也在情理之中” “寻常人修行须经历三个阶段,先是淬炼筋骨皮,凝聚玉华,徐六月自你幼时便开始使用天下奇毒为你锻体,使你修成玉华,只是你并无修行法门,无法自知。“ “玉华之后便是金花。正所谓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以内息打通周身各大窍穴,连横各个经脉与腧穴,外修周身无暇,内修一气通贯,两者相得益彰便是金花。” “金花之后便具备了感应神魂的资格,便是炼气化神的起点,而炼气化神的关键就在于开拓识海,识海稳固便是九花大成。” 讲到这里,娼瞟了一眼谢远,用疑惑地语气说道。 “不过,那是寻常人的修行路子。像你这般的,我倒是第一次见……不懂修行法门,就连傍身的技法都没有,却有了九花的境界,甚至识海也辽阔无边。尤其是今日,我只是尝试在识海中呼唤你,便唤醒了你的神魂……我只是稍加提醒,你便做到了易形换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娼越想越觉得怪异,不说谢远尚未进行过正统修行,单说早先君无邪将自己塞进谢远识海中时,谢远的识海便极其稳固。今日,自己只是简单尝试便唤来了谢远的神魂。 可…… 单纯从道行上来说,谢远融合了自己的妖魂、不详之力以及共工的碧水之力,拥有的法力已远超九花境界,已属于超凡之列。但谢远不会任何练气的方法,甚至内在调息都不懂,更没有任何炼神的经验,但其识海稳固,神魂已成,这是突破九花步入超凡的标志。 因为神魂是运用神识的基础,而神识则是运转法力凝聚咒法、术法的资格。 娼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为谢远天赋异禀。 除了这个理由外,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 虽然对于娼所说的东西,有些似懂非懂,但谢远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内容。 “这么说,我现在已经比很多江湖侠士都要厉害咯。” “若是只论道行,你确实已经迈过超凡的门槛,比很多江湖人都要厉害。”娼抿着嘴,努力让自己不笑出声。“可与人斗法又不是以道行论输赢,你的法力只能让你窥探超凡世界,可想要驰骋超凡,心、艺、技缺一不可,若是与人对决,神通、天赋、经验都可以决定成败,你说,你现在空有一身法力,却连个运用的法门都不通。难道,我们的谢大侠以后闯荡江湖全凭虚张声势地用法力吓跑对手?” “还是说?谢大侠喜欢以欺负奴这般的弱女子为乐?” 娼的指摘将谢远从大侠的幻想中拉回现实。 原来自己距离真正的大侠还有很遥远的距离,现在的自己不过是空有力气却不懂章法的莽夫罢了。 瞧见谢远有些沮丧的样子,娼心中一笑。 到底是少年心性,没有自己的沉淀,自己只不过稍微提一提他向往的东西,他就忘记了先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张大生的仇怕也抛之脑后了吧。 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先前谢远可是毫不留情地掐着那里,自己仅有妖魂,不应有真实的触觉,虽然窒息、痛苦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但那里好像真的在隐隐作痛。 罢了,不管自己是否愿意,未来自己与谢远应当是一心同体的存在。 娼想到了曾经遇到过的形形色色意气风发的少年,此时的谢远与他们一般无二。 “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法力的高低虽不能直接决定斗法的胜负,但法力是驰骋江湖的砖瓦,唯有强大的法力才能高屋建瓴。空有技法,而无法力支撑,修为便如镜花水月,只可一观,不堪一用。法力需长年累月的积累才能聚沙成塔,技法却可以在短时间内勇猛精进,而你现在才十六岁却有了别人几十年才可能具备的法力,只需要学得一些技艺傍身,便可真正跻身大侠的行列” “果真如此?” “奴以后还需仰仗谢大侠的提携呢,自然不会骗你。” 谢远攥了攥拳,眼中闪烁着对江湖的向往,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名动江湖重回情缘崖时与徐六月重聚的情景。 “娼,你有什么建议吗?” “你现在一身的法力来源于先前灌顶得到的三股力量。不详之 力过于霸道,奴不认为现在的谢公子可以驾驭。共工授予的碧水之力可在正式修行后,祭炼五气时慢慢掌握。而妖力则来源于我的妖魂,由奴从旁辅助,是你可以马上就可以掌握的力量……而运用妖力的法门……” 娼毕毕竟切切实实修行了千年,对神念的运用比谢远纯熟得多,就在谢远正等着下文的时候就发现了外面的变化。 “这不,教你妖力运用法门的人来了……” 正想询问,一阵眩晕感袭来,好似将要溺水的人被突然捞起,将原本近乎飘散的意识强行塞入身体一样。 意识回归身体,睁开眼就看到陈苏儿坐在自己身上。 “你坐在我身上做什么?” 陈苏儿心中暗道一声可惜,灵动地从谢远身上跳起来,撇着嘴说道。 “呀,远哥哥,你醒啦。” 谢远推开窗子,让阳光照在自己脸上,晃了晃脑袋,试图赶走身体上的疲惫。 不知为何,明明是刚刚醒来,谢远却觉得疲惫不堪,就像没有休息过一样。 “你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咦?远哥…哥,哈”看清了谢远的样子,陈苏儿抿着嘴,努力让自己别笑出声,小脸也憋得通红,悄悄拧住大腿上的肉才没继续笑出声。“爹爹说好久没见过你了,让我来喊你过去” 第28章 冲突 陈苏儿背着手走在前面,谢远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如果这里不是御妖门,而是一处山清水秀的乡间野外,倒是有几分俊男靓女结伴同游的意味。 “远哥哥,既然你需要与妖气运用有关的法门,此类功法我御妖门中有许多。非是苏儿自夸,世间修行路数数不胜数,但人族地界专精妖气运用的只我一家,远哥哥不妨留在御妖门,既能够学习门中功法,又能够与我做……” 陈苏儿声音越来越小,待到她回头寻求谢远的答案时才发现身后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原来谢远随陈苏儿找陈昊的路上看到了君无邪,这才离了陈苏儿,没成想陈苏儿压根没注意到谢远已经不在自己身后了。 “螭弟,原来你在这里?”谢远将手搭在君无邪肩上,循着君无邪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一群穿着御妖门服饰的弟子围在一起,不知道在整些什么热闹。 “大兄,早安。你?……” 谢远有些不明所以,想要从君无邪的表情中看出一二。 “怎么了?我们兄弟两人,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君无邪摇了摇头,表情不变地说道。 “无事,大兄不必放在心上” “话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君无邪用扇子指着那群围在一起的御妖门弟子,淡淡地说道。 “看一场有趣的玩闹罢了。” 谢远靠近君无邪指的方向,发现这些弟子聚在一起不是在交流什么修行心得,也不是密谋着什么,而是单纯地在欺辱着另一名同为御妖门的弟子。 那人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经受着其他弟子的拳打脚踢,默默忍受着同门师兄弟的污言秽语,而周围路过的弟子对他正在经受的事情置若罔闻,想来这种情形也不是第一次。 与君无邪不同,谢远瞧见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时侠义心暴涨,扯开几名最外围的弟子,挤进人群,将被众人欺辱的那名弟子护在自己身后。 “你们既是同门师兄弟,缘何这么多人欺负他一个?” 几名弟子带着几分询问的表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纷纷摇头,最后目光汇聚到一名穿着光鲜亮丽的弟子身上,那人走上前来,推了谢远两把,却没有推动,脸上顿时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骂骂咧咧地说道。 “哪里来的生人,竟敢管我的事?”那人发现谢远是个生面孔,又没有穿着御妖门的服饰,心中大定,招呼起他弟子“此人身上妖气浓郁,却不是我御妖门弟子,只怕是妖族来的奸细,潜入我御妖门欲行不轨,众师弟助我拿下恶徒!” 对方身上瞬间妖气涌动,很快就披上了一层妖气外衣,隐约中能够看到对方背后的有一只像是山猫的妖兽虚影。 这便是御妖门弟子的战斗方式,使妖气覆盖全身,从而获得不亚于妖兽的身体特制,实现力量或速度上的提升,而获得的特制与融合的妖魂有关。 都是借助妖魂来运用妖气,但御妖门的功法是将妖的灵智抹去,然后通过以身载灵的方法强行借用妖魂来催发妖气,妖魂也不是在识海中,而取代丹田,使身躯成为妖气的容器的,对战时只需要激发便可。 娼这般直接保有灵智融入识海则与御妖门弟子有着根本的不同,娼更像是寄生在谢远体内的魂灵,而非提供妖气的工具。 虚影逐渐凝实,狂躁的妖气自对方身上迸发出来,身上的妖气外衣也从朦胧的一层化成宛如实质的甲胄。 对方如猛虎下山一般,毛发竖立,屈膝、躬身、弹射而出,作饿虎扑食状,左手收于前胸,右手以爪状探出,直取谢远面门。 虽谢远时时提防,但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合便会突然出手,出手还这般狠厉,竟是想要取自己性命。 下意识双臂交叉护住面门进行招架,电光石火间对方攻势已至,谢远只觉得像是被野猪冲撞了一般,双臂发麻,隐隐有些失去知觉,脚下也是‘腾腾腾’地急速退了七八步才稳住身形。 几名弟子瞧见师兄一击便占据了上风,纷纷喝起彩来。 “王师兄真是厉害,在一息之间便能将妖气覆盖全身,修为比上次出手时又精进了许多。” “本以为对方敢管我们的事,应该是有几分本事的,没想到是个银枪蜡头,连王师兄的一击都挡不下来。” “看样子,不用我们出手,王师兄一人便能够将恶徒拿下。” “王师兄,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擅闯我御妖门的下场!” 看着周围人戏谑的表情,谢远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 如果自己学得一招半式,岂容对方如此放肆。 就连识海中的娼都忍不住嘲笑了起来。 “怎么?想学人家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结果却发现连对方随意一击都无法招架?” “娼,不要忘了,你现在只能活在我的识海里,若是遭遇了不测,你也无法独活。” “嘤嘤嘤,我们的谢大侠在外面吃了亏,回来后只能将气撒在姐姐身上,当真是……啧啧啧。” 几次接触下来,谢远已经有些明白娼的秉性,不再纠结于口舌之利。 “既然你有心情说风凉话,想必有应对的方法” “自然,只要……” 娼本来想说‘只要你身边的这位出手’,又想到君无邪并未在谢远面前展露过非凡的力量,拿不准对方的心思,便没有说出原本的话,可谢远并不知道君无邪的厉害,还当他是那种有些本事但不多的公子哥。 “只要什么?” “只要你将身体交由姐姐掌控,姐姐勾勾手指便能够对付得了他们” 谢远知道娼所言不虚。 当前自己一身力量中能够运用的只有来自于娼的妖气,娼虽然失去了肉身,但好歹也是切切实实修行了千年的妖怪,论起对妖气的运用,在场的人应该无人能出其右,对付面前的这些人可能真是勾勾手指的事情。 但,如果娼用我的身体驱使她自己的妖力为非作歹,恐怕现场也没有谁能够阻止她。 还是需要另寻他法。 娼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变得有些意兴阑珊,慵懒地说道。 “谢小哥不放心将身体交给姐姐,那只能祈祷你的美娇娘听到这里的动静后能够来的快些,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第29章 你敢伤他,我必取你性命 被称为王师兄的御妖门弟子再次发动了攻势,瞬间便来到了谢远面前。 谢远现在还做不到一心二用,与娼交流分散了他的精力,等到反应过来时沙包大的拳头已经占据了整个视野。 糟了。 叮! 没有预想中的冲撞与疼痛,反而是突兀的响起一道尖锐的金石相接的爆鸣音。 “大兄,今日先由我替你打发了这厮,待到大兄习得一些功法技艺后再报今日一箭之仇也未尝不可。” 君无邪将谢远护至身后,剑指夹着一张已经泛白了的符咒, 先前千钧一发之际,正是君无邪激发了手上的符咒,替谢远挡下了他无法阻挡的攻势。 否则谢远必被重创。 “螭弟?” “大兄不必担忧,小弟不才,尚有几分自保的本事”君无邪一边说着,一边给谢远一个安心的眼神。 谢远明白自己的斤两,留在这里只会成为拖累,正如螭弟所说,自己空有一身法力,却是缺少攻伐的手段,待习得一些功法技艺后未尝不能报今日之仇。 螭弟虽然来历有些蹊跷,但这些时日来表现极为恭谦,应当不会害自己,此时还是相信螭弟为好。 想通其中缘由,谢远扶起先前被众人欺辱的御妖门弟子退在不远处,将场地让给君无邪。 就像猫会戏弄自己的猎物一样,被称作王师兄的御妖门弟子并未阻止谢远将道无息救出去,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互动,时不时还像猫一样用手背蹭着自己的脸部。 虽然谢远和道无息已退至远处,但还是在外围的那些御妖门弟子的包围中。 这些弟子也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只是以警戒的姿态防备着谢远等人逃离,似是对王师兄的战力有着极强的信心。 君无邪从怀中摸出一把符咒,警戒着对方攻来,对方却是猖狂地笑了起来。 “我当是哪里来的过江龙,没想到是圣君堂的道友,怎么圣君堂的人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竟和来历不明的妖物为伍”王师兄脸上的笑容愈加猖狂,“还是说?你圣君堂要包庇那擅闯我御妖门的妖物?” 君无邪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淡淡地回应道。 “少说废话。手底下见真章”君无邪手上符咒在一阵亮光后便化为一道道流光缠绕在周身,看样子并非什么攻伐的手段,而是某种防御性的咒法。 “如你所愿” 虽然对咒法了解不多,但君无邪看起来明显比旁边空有一身妖力却不懂运用的谢远厉害得多,王师兄虽然笑的猖狂,但心里还是认真了几分。 运转功法,王师兄身上妖气又浓郁了许多并迅速激荡起来,即使谢远也能感觉到对方正在积蓄威势,下一击便是猛烈的爆发。 同修御妖门功法,围观的弟子已经认出了这招,一些王师兄的忠实拥趸已经炫耀了起来。 “啊,是那一招” “是御妖门弟子中仅有无尘师兄和王师兄能够用出的盛怒狂潮” “作为擅闯御妖门的恶徒,能够死在这招下也值得自傲了” 虽不知道盛怒狂潮是什么,但瞧他们的样子谢远也能感觉到被称为王师兄的人将要施展的是御妖门中比较强横的攻伐手段,心中不免替君无邪捏了一把汗。 螭弟,他能接下来吗? 妖气进一步激荡,宛如实质般弥漫四周,仿佛浮云蔽日,天色竟暗了下来,一只大妖的虚影在御妖门中升起,散发着无尽威势。 君无邪立于妖气漩涡的中心,感受更加真切。 妖气形成的罡风不断擦过漂浮着的符咒,发出一阵又一阵金石相接的爆鸣。 当然这一切都在君无邪的掌控中,看似凶险,实则是演给谢远看到的一场戏。 不过,君无邪也有些赞叹,能够以人身承载大妖的妖气并展现出三分的威能,御妖门的功法还是有几分神异之处。 威势积聚至巅峰,已经被抹去灵智的妖魂仿佛活了过来一样,王师兄也跃至空中,空中的山猫虚影眼中闪过精光,一声凶厉地鸣叫后带着将散逸的妖气收拢到前爪上,冲着君无邪飞扑下来。 君无邪全力催动咒法,飘散在四周的符咒如飞燕归巢,连成一片,在他身前形成了一层又一层的屏障。 轰! 明明是肉身和符纸的碰撞,却发出如天星坠地一样的轰鸣。 “哈哈,若是连第一击都挡不下来,反倒是辜负了圣君堂的名声”王师兄脸上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反倒笑的愈加猖狂, “也只有这样,才更加有趣” “不过,我可不是只有这一击。”王师兄掀起一阵妖风,吹散那些已经失去了功效的符纸,脸上挂着猖狂的笑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君无邪。“所谓狂潮,便是攻势如潮水般连绵不绝,你能挡下一击,可如果是千击、万击,你还挡得住吗!?” 只见王师兄周身妖气一阵涌动,原本覆盖在全身的妖气外衣全部凝聚在双手之上,双脚踏定,变抓为拳,攻击如潮水般落下,不断地轰击在由闪着青光的符纸构成的屏障上,每一拳落下都会有符纸如飞灰般飘散。 “怎么?圣君堂的弟子便只有这般本事?” 又是数不清的符纸燃烧殆尽。 “哈哈,我当圣君堂的弟子有多么厉害,结果也只会躲龟壳里面” 原本如星辰般密布的符纸,只留下几点星光。 被飘散的符纸以及掀起的烟尘阻隔,虽无法完全看清两人交手的细节,但从不断消散的符纸中谢远也足以判断出此时的君无邪已完全落入下风。 “希望螭弟不要有事才好” 可事与愿违。 谢远不知交手的过程如何,只知道烟尘散去时自己的螭弟被对方提着脖颈举在空中,原本整洁的青衣已变得破破烂烂,嘴角溢着鲜血,双臂无力地垂在下面,那柄从不离身的扇子也随意地躺在地上。 见两人已分出胜负,周围的弟子纷纷喝彩起来。 “王师兄厉害!” “王师兄威武!” “这便是擅闯我们御妖门的下场!” 但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螭弟!” 在怒喝声中,一道身影便冲了上去。 瞧见谢远自己冲了过来,王师兄将君无邪的身体甩在地上,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的汗水,猖狂地说道。 “啧啧啧,好一出兄弟情深。也好,既然敢擅闯我御妖门,想必已经做好了丧命的准备” 说罢,便屈指成爪,准备取谢远性命。 谢远没有理会悬在头顶的威胁,而是伏在君无邪身边,用力地捶着地面,不断地埋怨着自己的无用。 若是自己在找螭弟时知会陈苏儿一声…… 若是自己没有犹豫,让娼控制自己的身体…… 若是…… 这些不甘、怨恨最后都化成了愤怒。 “下辈子,招子放亮一点,没本事就不要擅闯我御妖门,更不要管你王也大爷的事。” 可下一秒,王也于众目睽睽之下飞了倒飞了出去。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娇喝声。 “王也,你敢伤他,我必取你性命!” 第30章坦荡的恶人 “螭弟!“ 谢远只记得听到陈苏儿的声音之后耳边似乎响起了强烈的爆炸声,自己在一股强大的气息压制下竟昏了过去。 想必是陈苏儿将自己救了下来,就是不知道螭弟如何了。 “你醒了?”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原来是王也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靠在门框上。 “怎么?没想到是我这恶人守着你醒来?” 不理会谢远惊异的眼神,王也自顾自地说道。 “我虽然以恶人自居,但自认为还是个讲道理的人,昨日你们身份不明却又出现在御妖门内,这才会对你们动手。至于今日……撕,下手真狠……算是来给你赔个不是。” “我看你身上妖力浓郁,想必适合我御妖门功法”王也一边说着,略带颤抖地从怀中取出一本装订得很好的书来。“这本幻妖五诀是我以御妖门功法为基础改进而来的修行法诀,其中掺杂了一些我个人对于妖气运用的心得。” 看到谢远已接下功法,王也此行的目的便已达成。 “作为师兄,告诉你一件事,在这个世界上想要管闲事,是需要本事的.” “还有,我叫王也。如果你心中有怨,我随时等着你来挑战我。当然,你要做受伤甚至被杀死的准备。” 不待谢远回应,王也自认为潇洒地转身离开。 若不是一瘸一拐的样子,倒真的有些符合谢远心中对大侠的印象。 “这王师兄倒是个妙人” 娼毕竟有着千年的阅历,见过了太多的好人、恶人,不过像王也这种有些坦荡的恶人倒是少见,这才称一声妙人。 “娼,你可知后来发生了什么?螭弟又怎么样了?” “哦。你放心好啦,你那兄弟并无大碍。”谢远能够听出娼语气中的轻松与愉悦,只是暂时还不知娼为何如此开心,“是陈苏儿及时到来救下了你兄弟二人,先前王也身上的伤也是她的杰作。” “陈苏儿?” 陈苏儿前来救场在谢远的预料之中,毕竟在御妖门中见过自己的只有陈苏儿、大师兄无尘以及几名弟子。 大师兄无尘虽然看起来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但谢远总是觉得他对自己抱有恶意。 至于其他弟子,谢远与他们无亲无故,相信他们不会因为萍水相逢便会得罪王也,毕竟从当时现场的情况来看,王也在御妖门中有着几分地位,普通弟子犯不着冒着得罪王也的后果来帮自己。 果然是陈苏儿帮了自己。 只是,陈苏儿不是因为没有本命妖魂而无法修行御妖门的功法吗? 听到了谢远心中的疑惑,娼也不拖沓,直接为谢远讲述起当日的场景。 “就在王也要对你动手之际,陈苏儿及时赶到,拦下王也并出手将其打伤。至于陈苏儿为什么能打伤王也……我也不清楚。那日,我本想强行冲破识海封锁将你救下,陈苏儿拦下王也时一股蛮横的气息压得我只能躲在识海里面。” “不过那股气息仅维持了几息时间,等我将神识探出识海时你已经昏了过去,那王也也是一身伤痕地倒在一旁,应该也是昏了过去。” “后来门主陈昊出面才将事态平息,至于后来的事情我便不清楚了,毕竟御妖门主修妖气,我以妖魂发出神念很容易被人察觉,自然小心谨慎了些”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信,那股蛮横的气息是从陈苏儿身上发出的。那是一种与妖气有些相似,但又充满神性的感觉,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成神了的妖……对,大概就是类似于神妖的感觉。”仿佛想到了什么,娼略带调笑地说道。“随便遇到一个对你倾心的美娇娘就大有来头,谢小子,你艳福不浅。” 随着谢远对娼的接纳程度提高,娼在识海中对外界的感应更加清晰。 “谢小子,有人来了” 打开门,谢远就看到一名穿着御妖门服饰的弟子站在门外,脸上带着几分犹豫的表情,一只手悬在空中,可能是在犹豫要不要敲门。 先前闹了那么大的动静,王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御妖门,现在谁都知道大小姐带回来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还为了这个男人对王也师兄大打出手。 这名弟子心中犯着嘀咕,不清楚谢远是什么性情,怕得罪了谢远,君不见王师兄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嘛。 瞧见谢远已经打开了门,这名弟子姿态放得很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这位师兄,门主唤我来请您,若是师兄有时间的话还请去大殿一趟” “你好像有些怕我?” 这名弟子支支吾吾地回应道。 “现在整个御妖门都传遍了您的名字,大家都知道陈苏儿师妹带回来了一位贵客,是,万万,万万怠慢不得” 娼看出了这名弟子的窘迫,在识海中调笑道。 “哈哈哈,这下好了,谢小子,这下再也不用担心御妖门的人不认识你了” 没有心情去理会娼的调笑,谢远对着这名弟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 “烦请前面带路” 两人路上倒是经过先前谢远与王也起冲突的地方,原本这里还有几幢看起来气势恢宏的建筑,此时却是被一个几丈的深坑所替代。 带路的弟子时刻注意着谢远,自然捕捉到他的表情变化。 “这里便是先前师兄与王师兄发生冲突的地方,地上那个坑是小师妹搞出来的,至于周围的残垣断壁更多的是被王师兄撞毁的。” “大家都传小师妹还没有找到本命妖魂,不能修行御妖门的功法,可昨日小师妹的样子,哪里像是没有修行过的样子,分明是门主藏私,让小师妹走了与我等不同的路子……” 突然想到现在并非自己一人,还有一位贵客在旁,自己竟然在谢远面前编排陈苏儿,遂连忙止住话头,一脸陪笑的样子。 “还请这位师兄莫当真,我只是感慨不同人不同命而已,权当我先前的话是脑子糊涂了就好” 第31章 命不久矣陈苏儿 谢远来到大殿时,君无邪正和一个中年男人相谈甚欢。 这中年人男人自然就是御妖门主陈昊,也是陈苏儿的父亲。 从陈昊脸上的笑容不难猜出先前两人交谈还算愉快。 “螭弟” 君无邪站起身,对着陈昊拱了拱手,将谢远迎了进来。 “大兄,可还安好” “嗨,我好滴很”谢远随意回了一句,目光在君无邪身上扫来扫去,瞧见君无邪衣衫完整,呼吸均匀,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心中稍稍安心,不过关心并不介意多一句或少一句。“倒是螭弟你没有哪里不适吧,那日我瞧你应当是伤的不轻才对” “劳烦大兄挂念,小弟一切安好。其实那王师兄的气势在突破咒法防御时已弱了七分,我又以咒力护住全身,看似凶险,实际上连皮外伤都没有,只是咒力耗尽昏了过去罢了。” 谢远拍了拍君无邪的肩膀,表情愁苦,语气玩味地调笑道。 “你小子,你瞒得哥哥好苦啊,我原以为你就是哪里来的公子哥,没想到竟有这种本事傍身,何故不早跟我说,害哥哥白担心了一场。” “小弟不是与大兄讲过,小弟有家传技艺傍身?” “我以为你的家传技艺只是一些防身的小把戏罢了,没想到竟能和门派弟子抗衡一二……” 君无邪有些讪讪的笑了笑了,说道。 “那便是大兄以貌取人,并非小弟故意隐瞒” 谢远好似被说服了一般,不再追问。 不同于谢远,陈昊并不认为君无邪真的讲出了实情。 昨日王也在门中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作为门主的陈昊自然在场。 有些女儿奴的陈昊早唤来先于陈苏儿回到门中的弟子问清了实情,对陈苏儿执意带两位来路不明的人回到门中的事情早已了然于胸。 没有出手拦下王也也是带着几分考验的意思,本想在最后关头救下两人,没想到陈苏儿在看到谢远将要受伤时竟突破了身上的禁制,爆发了无法驾驭的力量。 观看了全程的陈昊可知道君无邪那一手咒法的厉害,在这个年纪能够同时发动上百张符咒的人,怕是那位圣君堂的圣子黄泉,也做不到。 这君无邪只是看起来狼狈了些,实际上怕是对付王也游刃有余。尤其是昏过去的时机太巧了,刚好在陈苏儿要到的时候昏了过去,仿佛就是为了让陈苏儿看到王也要对谢远动手一样。 但陈昊相信陈苏儿身上禁制的厉害,不认为寻常人可以看破。 或许,真的是巧合而已。 不过,先前交谈中陈昊已通过特殊方法确认了君无邪没有恶意,便没有点破君无邪对谢远的隐瞒。 “你就是谢远?苏儿执意要带回来的人?”陈昊打断两人的谈话,探身插在两人之间,用审视的目光扫过谢远全身,“哼!也没比别人多只眼、多条手,我看也不过是个寻常人” 虽然对方说话并不客气,但对方贵为一派之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晚辈谢远,见过陈前辈” 砰。 陈昊一掌拍在桌子上,言语中充斥着不满和怨气。 “我倒是恨不得没见过你” 谢远不明所以,自认没有得罪过陈昊,不知为何对方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怨气。当然,如果谢远自己有女儿或许能够理解一二。 “可是我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前辈?” “你随苏儿一同来我御妖门便是对我最大的得罪” 不给谢远辩解的机会,陈昊饮了口茶,问道。 “刚才你这兄弟说你师从名门,有一手医毒双绝的本事?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这有位病人,若是你能看出点门道,我可以不追究你们擅闯御妖门的事。若是徒有虚名,我后山的下面的妖兽不介意再添一顿吃食。当然,你也可以想办法逃走,我御妖门虽是小门小派,但在江湖上也有些威望,只怕是以后江湖上再无你兄弟二人的立足之地……” 陈昊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谢远便没有拒绝的理由,或者说陈昊根本不会允许谢远解释,毕竟当下没有比谢远更好的人选。 陈昊吩咐下去,不一会便有弟子扶着一名头发枯黄的女子进入大殿,定睛一看,竟是陈苏儿。 此时的陈苏儿不似初见时活泼,精致的面容泛着病态的白,原本柔顺的乌黑发丝也变成无光泽的枯黄,双唇干裂,眼中灵气也已散去,若非熟悉那张脸,谢远绝认不出陈苏儿来。 看着谢远有些吃惊的表情,陈苏儿有气 无力地问道。 “远哥哥,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谢远连忙扶着陈苏儿在桌子旁坐下,自己则是搬了张椅子坐到一旁,探出手搭在陈苏儿的胳膊上,想要从脉象上看出一二。 谢远搜刮毕生所学,并未找到与陈苏儿对应的脉象。 陈苏儿的脉象有条不紊,虽谈不上强健有力,但绝对是正常人的脉象。可观陈苏儿的面相,绝不是正常的样子。 一定是存在某些变故,是自己察觉不到的变故。 没办法,谢远只能求助于娼,希望娼的凭借千年的阅历能够言明陈苏儿身上的变故。 “娼,你可知陈苏儿为何会变成这样?” “哟。你们男人都是这般模样,遇到难题才会想起姐姐。”娼还是一如既往地先调笑了一番,不过还是为谢远解释道。“修行中人有修行中人的方法,你用寻常的医术自然难以查明她身上的问题” “那我该怎么做?” “你已开辟识海,神念已成,只需要以神念探查便能够发现问题的关键,至于……唉,你还是自己去发现吧。” 听了娼的建议,谢远闭上双眼,心沉识海,操控着神念自识海流出,聚于指尖,然后像是‘啵’的一声窜入陈苏儿的经脉之中,果然发现了新的天地。 谢远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地狱边缘,一边是无边的业火,一边是永夜的极寒,这两股力量交织在一起,在陈苏儿的身体内乱窜不断地碰撞、融合、消散。那有条不紊的搏动正是两股力量碰撞时逸散的波动。 “怎么会这样?!” 听到谢远的惊呼,陈苏儿垂下的眼眸微微抬起,努力维持着笑容,小声地问道。 “怎么了?远哥哥” “没,没什么” 谢远闭上双眼,沉下心神,假装仍在探查中,其实已在求助于娼。 “为什么我在陈苏儿经脉中感应到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是这两股气息导致陈苏儿虚弱至此的吗?” “谢小哥果然厉害,一下就找出了事情的真相。不错,正是这两股气息让她虚弱至此。”识海中,娼舒服地翻了个身,宽松的衣服下露出了寻常人看不到的光景。“姐姐先前在她身上感应到了类似‘神妖’的力量,但谢小哥有所不知,神性与妖性水火不容,现在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凭借人类孱弱的身躯难以承受两者碰撞产生的威能……只怕,你面前的小姑娘命不久矣,啧啧啧” “姐姐认为先前有大能在她身上布有禁制,这才防止两股力量同时出现,昨日情急之下陈苏儿突破禁制,才导致这样的局面” 谢远明白为何刚见面时陈昊对自己有这么大怨气。 “可有解决的办法?” 娼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告诉谢远解决的方法。 “额……有倒是有” “是什么办法?” “姐姐几百年前混迹妖界时听闻狐族妖皇梦太初手里有一件名为无天之泪的奇物,可以彻底洗去妖性,让妖化为真正的人,也许可以用来解决她身上的问题” 第32章 二位,可愿替陈某走一遭? 看谢远一脸凝重却又欲言又止的神情,想必已经知道了陈苏儿到底是什么情况。 虽然心中有怨,但此事因谢远而起,眼下又没有合适的人选,救陈苏儿这件事终究还是需要落到谢远头上。 说来也是可笑,陈昊经营御妖门多年,门下弟子也有百余人,但能够真正信任的人寥寥可数,眼下陈苏儿出了事情,还需要依靠外人来解决。 “想必你已经知道苏儿的情况了。苏儿体质特异,早年我寻高人以秘法在苏儿身上设下禁制,原本在她踏入修行前绝不会出事,现禁制不知为何破开,这才使得她体内两股气息不能协调。若是放任不管,只怕有性命之忧” “此事不怪你,但终究与你有关,若非你与王也发生冲突刺激了苏儿,想必苏儿也不会强行运转功法冲破禁制。无论是出于江湖道义,还是苏儿对你的情谊,合该在此事上出一份力” 不用陈昊要求,从娼那里知道陈苏儿尚有一线生机后,谢远觉得自己断然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妖界凶险,前途不定,能不能救下陈苏儿还是个未知。 不妨听听陈昊的主意,若是不用走上这一遭便可救陈苏儿,那便万事大吉。 “我该怎么做?” 谢远没有拒绝,倒是让陈昊高看了一眼。 “好,我早就知道谢少侠是敢作敢当的汉子,陈某也打开天窗说亮话。” 陈昊爽朗地笑了两声,屏退了门外警备的弟子,招呼着两人靠近些。 “陈某常年与妖族打交道,在妖族内有些自己的门路,早年时听闻太古狐妖大的手里有能解决苏儿身上问题的东西。因为一些特殊原因,陈某不便离开石堂城,不知二位……可愿替陈某走一遭?” “陈某视苏儿为掌中瑰宝,若此番苏儿能够脱险,必不会亏待了二位。” “陈某不在乎苏儿为何倾心与你,只要那丫头愿意,陈某可为二位证婚并收你为义子,日后更会视如己出,未来御妖门这份家业自然也会交到你手上” 许诺完谢远,陈昊又看向君无邪。 “至于这位应少侠,有着家传的修行路子,应当是瞧不上御妖门这种野路子。不过若是应少侠感兴趣,陈某可做主让应少侠从我御妖门功法中任选三门,算是与少侠结个善缘” 话锋一转。 “当然,二位也不是非去不可。我御妖门是偏僻之地的小门小派,但作为驻守妖界的第一道屏障在江湖中也有些许威望,虽谈不上一呼百应,不过若是想要对付两位江湖小虾,江湖中人应该会卖陈某一个面子” 二人对视一眼,君无邪微微点了点头,谢远早已决定前往妖族地界一趟,此番算是拿定了主意。 “这不是巧了吗?先前我便想到狐族手中的有能够解决陈苏儿身体问题的奇物,还不确定消息的真实与否,既然陈前辈也听过类似的消息,想来便是真的,那我兄弟二人便替你走这一遭,将那狐族的宝物借来一用” “好好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呐。” 谢远的应允让陈昊心情好了许多,至少陈苏儿看上的人不是那种遇事不决的懦夫,至于本事嘛,可以通过以后的修行弥补。 “昨日我已知会苏向阳,两日后你兄弟二人可随城卫军一同出城,他们可护你们到妖族腹地边缘,至于如何找到狐族,如何拿到他们手中的宝物,全看二位的本事了。” “不过,你二人也不用过于担心,狐族性情温和、并不好战,此行未必凶险” 陈昊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起身离开大殿,走到门口处,脚步一顿,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丢到谢远手里。 “对了,你二人可凭此手令可调用御妖门中资源,凡是有用得上的天材地宝、功法器物、门人弟子均可调用,陈某还有要事,二位请自便” 等完全听不到陈昊的脚步声后,谢远才长舒一口气,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 看着谢远的样子,君无邪有些忍俊不禁,带着几分调笑地意思说道。 “我还以为大兄真如看起来那般轻松,原来是在强撑着不露出怯意” 谢远瘫坐在椅子上,抬起眼皮斜了一眼君无邪。 “螭弟毕竟是从江流来的,肯定见过各种大人物,哪像我这种乡野小子,仅仅是一个御妖门便让我倍感压力” 没有理会谢远的揶揄。 “大兄当真决定去妖族走一遭了?” “不然嘞?我从女chi…你别管我从哪听说的消息,狐族妖皇梦太初手中有能够解决 陈苏儿体质问题的东西,既然我已知晓,断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况且……”谢远闭眼静听了一番,确认周围再无第三人,才小声说道。“陈昊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要是再不应下来,就显得有些不识好歹,想要不走这一遭也不行了” “那,大兄可有计划?” “嗐,我哪有什么计划,不过是赶鸭子上架,走一步看一步吧”许是想起了什么,谢远话锋一转“咦?你这么一提醒,我还真有些计划了” “愿闻其详” “在出城之前,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找一个熟悉妖族的人问一问情况,免得到时候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狐族所在,而石堂城中正有合适的人选” 凭着手令,二人畅通无阻地出了御妖门驻地,一路朝着城北方向而去。 在娼的提醒下,谢远才想到现在正好有一位既熟悉妖族又在石堂城中的人,便是前日迎娶了苏向阳独女的陈二,或者说替代了陈二的林啸月。 希望能够从林啸月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不一会儿,而然便来到了前日来过的那处宅院外,门外的大红灯笼还未撤去。 陈老汉靠正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那日虽然醉的一塌糊涂,但陈老汉还是记下了几人的样貌,毕竟俊男靓女的组合在北城这片地方可不常见。 瞧见是谢远二人到来,着急忙慌地将烟枪一丢,迎了上来。 “不知二位仙师驾到,有失远迎,老汉在此赔罪了” 陈老汉边说边跪了下去,就像臣子拜见帝王一般行礼。 谢远对着君无邪打了个眼色,君无邪挥手打出一道咒法将陈老汉拖住,使得他怎么也跪不下去。 “这?这……这!” 陈老汉肉眼可见地慌乱了起来,弯着腰在原地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谢远连忙走上前去,扶直了陈老汉的身子,说道。 “陈大爷莫慌,我兄弟二人今日来不是寻陈二的麻烦的,只是有些事情想要找陈二询问,就是不知陈二是否在家” 陈老汉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娃子正好没在家,还请二位先到家中稍等片刻,我去寻他回来” “娃他媳妇儿,快出来招呼贵客,我去寻娃回来” 不给谢远回应的机会,陈老汉对着院内喊了一句,唤来苏婉接待二人,自己便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巷子。 第33章 你不过是工具罢了 人未至,声先到。 “婉儿,老爹说家里来了两位客人?” 林啸月赤着上身,脸色发红,一身大汗的样子进到院内,想来先前在做什么体力活。 听到林啸月的声音,苏婉连忙迎了出去,替他解下围在腰间的外衣,俨然一副贤妻的模样。 “老爹说家里来了两位客人,原来是你们二位”进了屋,打发苏婉去休息后,林啸月拿起摆在矮桌上的水壶,就着水壶一口气喝了个痛快,这才有时间理会已等候多时的二人。“不知二位今日所为何事,还需专程来北城寻我” 谢远便将自己要寻找狐族的想法告诉了林啸月,不过并未言明寻找狐族的原因。 了解了二人的来意,林啸月沉吟片刻,说道。 “想必二位已知晓我的身份,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林啸月看向院门的方向,陈老汉先前就坐在那里抽旱烟,虽然现在看不到人影,但门后窸窸窣窣的声响却逃谢远等人的耳朵。 两人意会,想来林啸月还不想让陈老汉知道太多东西。 “今夜你我以妖族的方式再做联系” 林啸月对谢远交待一声,便下了逐客令。 谢远二人刚准备走出院门,就遇上了刚好回来的陈老汉,在陈老汉敬畏的目光中出了巷子。 “螭弟,你可知林啸月,也就是陈二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何为妖族独有的方式?” 君无邪脸上带着几分疑惑、茫然,有些局促地说道。 “大兄这是为难我了,我并非妖族中人,怎么会知道妖族独有的方式是什么” 谢远点点头,不再言语,却是在心中唤起了娼。 “娼,你可知什么叫妖族独有的方式?” “我们妖族确实有自己独有的方式进行联系,是以妖魂为引进入一片特殊的天地,那处天地不属于此界,只有妖族能……”娼想到上次君无邪视空间规则如无物,不凭借妖魂的情况下随意进出幻梦空间的事便改了口“寻常人难以进入,因此通过这一特殊空间进行交流就是妖族独有的方式” “妖族内将那方天地称为幻梦空间,无论天南海北,只要凭借妖魂进入其中便可以聚首。空间内有独立的法则加持,时间比外面流逝得慢一些。如果真要说,幻梦空间更像……对,就像我在你识海中这般感觉” 听了娼的描述,谢远对所谓的幻梦空间有了模糊的认知,大概就是将妖魂当做钥匙,才能够进入的特殊天地。 想来林啸月的意思便是约定今晚在幻梦空间议事。 是夜。 谢远盘坐在床上,五心朝天做出一副冥想中的姿态,意识再次来到了自己的识海中。 识海是精神力构建的世界,相由心生,随意而动,是识海的写照,但如今识海的模样着实让谢远吓了一跳。 一座宅院,半亩方塘,几棵柴桑,阡陌之间有麦浪翻滚。 乡野田园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曾是娼向往的生活。 “这还是我的识海吗?” “你来的还挺快的嘛,姐姐喜欢守时的男人” 娼婀娜的身影闪现。 褪去了原本的薄纱长裙,曼妙的身姿隐藏在淡绿色的短裳之下,洗去风尘的娼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甜美,有些小家碧玉的感觉。 看着谢远有些痴的神色,娼灵动的转了个身,眨了眨眼睛,似是在说。 ‘怎么?认不出姐姐来了?’ 虽然脸是同一张脸、人是同一个人,可着实有些惊艳。 谢远觉得,以前的娼妩媚归妩媚,但像是深海中的湍流,择人而噬,今日的娼却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 谢远难得从惊艳中醒来,带着几分困惑、惊疑问了一句。 “你?竟是娼?” 闻言,娼‘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怎么?沉迷于姐姐的容貌了?” 谢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围。 娼捋了捋衣服的下摆,席地而坐,说道。 “很久很久以前,奴认为生活就该是这种样子,争取了数十年,却渐行渐远,只是没想到千年后奴还是得到了这样的生活,只不过是在你的识海里” 娼哀怨了一下,也只哀怨了这一句,便闪身出现在谢远身后。 再出现时,又是一身薄纱长裙的娼,一身风尘气的娼。 “说起来,姐姐还应该谢谢你。不知谢少侠想要什么样的谢礼呢?你想要什么,姐姐都会 满足你的哦~” 果然,先前的惊艳都是错觉。 “你又在搞什么把戏?” 瞧见谢远又恢复了冷静的模样,娼也没有了调戏的心思,从谢远背后跳下。 “不解风情的男人” “自那日你昏迷后,百无聊赖之际,我发现自己能够调动凝聚在你识海中的精神力,周围的这些便是你的精神力所化。”也许是料到了谢远要问的问题,娼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按理说我已是你识海的一部分,但上次你来时我已尝试,并不能让你的识海演化出我心中所想,只是这次不知为何你昏迷后我便能够演化。” “起初我以为是你昏迷后神念放松了对识海的掌控才会如此,可当你醒来后我演化的景象并未消散,我才知并非如此” “为何如此,我也不知,毕竟我也是第一次活在别人识海里面” “识海是人的精神所构,识海中的意像是神念所化,我虽保有意识,但已是你识海的一部分,理应受到你识海规则的限制,而识海的规则来源于神,随着修为高深,精神力愈发凝练时,识海也会愈加稳固,而所谓的稳固,不过是精神内化为识海规则的显现” “而我,更像是你精神中的异类,一股有着自己想法的神念。所以我猜我能够调用你识海中的精神力演化出我心中所想,大概与你对我的态度有关。你视我为仇敌时,这里便是囚禁我的牢狱,无法演化我心中所想,甚至我对外界的感知都会受到影响……” 瞧见谢远表情复杂,娼隐隐感觉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谢远知道娼所言非虚,只因那日自己昏迷前最后的想法,仔细想来自己与娼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张大生年事已高,即使没有娼也活不了多久,娼当时受到不祥之力的侵蚀,所行所为并非完全出于本心。 况且,娼已付出了代价。 自己一身修为,全靠娼提供的妖力支撑,既然娼已经化作自己识海的一部分,两人理应同心同力…… 那日的事情,无力反抗的事情,当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随着谢远心态的变化,识海中的规则又有了一些改变,娼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限制少了许多,甚至有种鱼入大海的错觉。 猜到谢远对自己的看法已经改变,忍不住轻笑起来。 “怎么,当真被姐姐的美貌迷住了?” 谢远表情一滞,有些别扭地说道。 “娼,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不过是寄生在识我识海里的妖魂,供妖力的工具罢了” 娼笑靥如花。 “好好好,谢少侠可要好好使用姐姐哟~” 第34章 夜谈 幻梦空间。 一阵水样的波纹振荡后,谢远与娼凭空出现在这里。 晃了晃脑袋,稍微克服第一次穿越空间的眩晕后,谢远环顾四周,确认来到了未曾到过的地方。 “这里便是幻梦空间?你们妖族聚会的地方?” 娼从谢远背后跳下,舒服得伸了个懒腰,动作夸张而大胆,惹得谢远别过头去不去看她。 “嗯~就是这里了” 娼上下审视谢远,暧昧地笑了笑,脸色古怪地问道。 “幻梦空间只有妖族凭借妖魂能够进入,所以说,你其实血脉还没显现的妖?或者说人、妖?” 伴随着一阵水样的波纹振荡,一阵粗犷豪迈的笑声打断了两人。 “哈哈哈,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捉弄别人” 林啸月也如约而至。 “啧,又是个不懂情调的男人”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娼还是将现场留给两人,自己则退到远处。 理解了娼的意思,谢远便知道眼前这位,赤着双膊,毛发浓密,一身虬结肌肉、五大三粗、胸前还有一道狰狞伤疤的汉子便是林啸月原本的模样。 不由得心中泛起嘀咕。 不是说林啸月被称为‘妖族贵公子’吗。 贵公子不应该是像螭弟那样,风度翩翩、儒雅随和、君子世无双的样子吗。 可对面林啸月的样子,哪里有公子可言。 “林兄,你这模样着实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 说出口后,谢远才意识到第一次见面就评价对方的相貌着实有些唐突,便露出了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哈哈哈”林啸月并不在意谢远语言上的冒犯,大手用力地拍了拍谢远的肩膀,“老弟莫不是听说了我妖族贵公子的名头?” 谢远微微点了点头。 林啸月稍稍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娼,凑到近前,小声地说道。 “不瞒老弟,我以前也是我们妖族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不然也不会博得一个妖族贵公子的称号,至于现在嘛,几许风霜,不提也罢!” 一边说着,还对谢远露出了‘你懂得’的表情。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话说,谢老弟为何要寻找狐族?” “狐族虽已经没落,但在妖族中也算一方大族,若是老弟想要找狐族的麻烦,怕是要费点功夫”看着谢远细皮嫩肉的样子,想到一些关于狐族的传闻,而一旁的娼又是一副幽怨的模样,恍然大悟,便摸着下巴说道“你这副皮囊应当深得狐女青睐,莫不是狐族中有老弟的相好?” 好在谢远及时说明了自己寻找狐族的原因,不然不知道林啸月还能讲出怎样离谱的猜测。 “原来是这样,老弟需要梦太初手中的奇物来救人。” “我虽放弃妖族身份,但毕竟与妖族有同族之谊,既然不是找狐族的麻烦,我倒是能够将狐族所在告诉你。” “不过,要从梦太初手上拿到你所说奇物,怕是不太容易。若是真有能洗去妖性的奇物,不知多少妖族趋之若鹜,想做人的妖可不在少数”林啸月嘿嘿一笑,继续说道“若是老哥知狐族中有这样的奇物,早就上门讨要了,不然也不会借用陈二的身体,沾了他的因果” “林兄,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林啸月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说道。 “我懂,我懂,那陈苏儿我也见过,确实有几分姿色,不枉谢老弟如此上心” 大体上明白林啸月有些不正经的性格,谢远也不再想着解释。 “还请林兄告诉我寻找狐族所在” 看谢远一副正经的样子,林啸月也不再逗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实际上无需我为你指路,只要进了妖族腹地你自然能够知晓狐族所在。狐族聚集在一处叫青丘的区域,有涂山、银华、不归三城,至于梦太初是不是在青丘,又在青丘哪里,便不得而知,老弟可以去碰碰运气” “多谢林兄” 了解到有用的信息,谢远也不再耽搁,唤来守在不远处的娼,两人一同离开了幻梦空间。 又回到了熟悉的房间。 推开窗子,月亮的位置和离开时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中天之上。 谢远心中思忖。 这幻梦空间果然神异,有着不同的时间规则。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谢远的思绪, 原来是早上来请谢远的 御妖门弟子。 “谢师兄,大小姐请你到后庭赏月” 御妖门后庭。 许是身体上的不适浇灭了心中的热情,陈苏儿并未起身迎接谢远的到来,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恬静而美好地望着于中天高悬的明月。 陈苏儿一身漂亮的衣服,秀发梳于脑后,原本就有些病态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惨白。 没有熟悉的‘远哥哥’,只有一个古井无波的眼神。 两人相顾无言了许久。 也许过了一刻钟,也可能是三刻钟,或是一个时辰。 还是陈苏儿打破了这份宁静。 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 “远哥哥,我想我应该是认错人了,你并不是我想要找的那个人。所以,远哥哥你大可不必理会爹爹说的事情,还是早些离开石堂城吧” “就算没有你这档子事,我谢远也会去妖族走一遭的,毕竟我可是立志要成为大侠的人。若是以后名扬天下,别人听到谢远是个连妖族地界都不敢去的胆小鬼,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为了看起来轻松一些,谢远故意用轻佻的语气说话,一边说一边还对陈苏儿挑了挑眉。 这番举措确实让陈苏儿轻松了一些,原本有些拧巴的眉头也舒展些。 “我相信远哥哥以后一定能成为名扬天下的大侠,只不过现在大侠需要韬光养晦,潜心修炼几年,才能以后在江湖中一鸣惊人” “哎,你不用再劝我了,妖族这一遭我是一定会去的,就算是旁人,只要我遇到了断然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再说了,如今人妖两界还算和平,他妖界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你便安心等我回来” 谢远的话驱散了夜的阴冷,让陈苏儿心头一阵燥热。 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都汇成了一句话。 “嗯,我在这等远哥哥回来” 第35章 出发前的准备 翌日一早,君无邪便找到谢远,言明自己想要在石堂城中转一转,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材料来绘制符箓,补充前斗法时的消耗。 谢远觉得有理,毕竟准备越充分,此行越安全。 自己也是要好好准备一番。 可仔细想来,好像并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毒药? 也不知对妖族有没有用。 想来准备一些伤药应该能够派上用场。 “哟!”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谢远的思绪,原来是王也。 瞧见谢远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王也扯了扯挂在脖子上的绷带,让断掉的胳膊稍微舒服些,轻快的走上前来。 虽然王也脚步轻快,但深谙医道的谢远还是察觉出了他双腿带伤,看来即使是有修为傍身的人,受伤后也需要时间来调养。 就是不知王也大清早前来所为何事。 谢远心底悄悄与娼交流起来,让娼做好随时引导妖力对抗的准备,提防王也突然发难。 看着谢远全身紧绷的样子,王也咧开嘴,有些霸气地笑了两声。 “哈哈哈,师弟不用这么紧张,我虽是恶霸,但也讲道理,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你有何贵干?就算你已展示你的诚意,但我不觉得和一个欺压同门、不问青红就随意动手的家伙存在交情” 王也也不在意谢远语言上的锋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在御妖门中整日只能欺负道无息那个傻子为乐,颇为无趣,听说,你不日将前往妖族地界,这倒是件趣事。小爷通知你一声,届时妖界之行,我也会一同前往” 谢远搞不清王也的真实想法,主要是王也这人性格霸道、行事乖张,捉摸不清他究竟是善是恶,此行前途不明,王也加入或许是一大助力。 可…… 还是不要带上王也这个不安定因素为好。 似乎猜到谢远的想法,王也并没有给谢远拒绝的机,撂下一句“莫要让小爷失了兴致”便离去了。 王也刚走,在识海中看清全程的娼便发出声音。 “谢小子,姐姐倒是觉得这是件好事” “何以见得?” “你们这些臭男人什么心思,姐姐还能不懂?说起来,这王也与你倒是同类人,竟是些口嫌体正直的拧巴男人,讨人不喜” 谢远选择相信娼所说,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与娼同体一心的关系,更是相信娼千年阅历对人心的把握。 另一边。 君无邪离了御妖门,倒是在石堂城中乱转了起来。 没走出几条街巷,君无邪就感应到自己等的尾巴已经跟了上来。 跟着君无邪的两人追进了一条死胡洞,便丢了了君无邪的踪迹。 “奇了怪了,还真能凭空消失不成?” 两人寻觅片刻,确认这条巷子里并没有任何可供藏身之处。 “此人要么是身法超绝,能够在你我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要么就是能够用出挪移之法的前辈高人,专门戏弄我等。无论如何此人的实力并非看起来那么简单,果然如无尘师兄所言,此人隐藏实力潜入御妖门,当真居心叵测” “师兄,现在该怎么办?” “你在此地守着,见机行事。我回去问大师兄” 跟踪君无邪的人正是两名无尘的拥趸。 无尘回到御妖门时便已吩咐他的拥趸时刻关注谢远二人的动向。 二人从守门弟子处听说君无邪孤身一人出了御妖门,便循着踪迹跟了上来。 若非君无邪故意吊着二人,二人早就失了他的踪迹,更不会跟到巷子里来。 不然如何将无尘引来。 黑龙藏身处。 这是一处黑龙教据点,据点在石堂城南门外不远处的密林中。 据点外布有咒法结界,能够隔绝有心之人的探查,若非进到深处,绝对发现不了其中别有洞天。 前些时日,君无邪便传信据点头目。 收拢教徒,静待命令。 石堂城方圆百里的信徒全都聚集于此,这处小据点中现在聚集了不下三百名信徒。 石堂城人口不过数万,黑龙教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而现在,这些信徒都在等着君无邪的到来。 突然,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扫过全场,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紧接着,空间被人撕开了一个口子,君无邪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空间 裂缝中走了出来。 “什么人?竟敢擅闯黑龙教据点” 有信徒不知君无邪身份,见有生人闯入便直接动起手来,手中飞燕剑直取君无邪面门。 出手便是杀招。 不怪这名教徒鲁莽。 君无邪一身青衣,手执折扇,一副公子哥打扮。 在一身黑袍的黑龙教众中显得格格不入。 又是突然出现。 自然容易被当成入侵者。 君无邪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出手的教徒竟有些失神,不过也就是呼吸之间,被君无邪看着的教徒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烟花爆裂开来。 血肉散落了一地。 余下教众戒备地退后了几步,而君无邪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走到了正中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我感受到了你的忠心,相信黑龙如果知道后一定会很欣慰,但冒犯本护法的事却需要就需要你以命相抵” 传言黑龙教左护法君无邪是教中第一强者,一手咒法用的出神入化,即使是教主秦天也要礼让三分。 不曾想,这位强者竟然看起来仅二十出头的模样。 虽心中疑惑,但已无人再质疑君无邪身份的真假,毕竟上一个冒犯君护法的人连全尸都没有留下。 君无邪坐在主位上,看着一众教众。 “诸位为何一言不发?” 能成为据点头目的人到底是老道一些,在众人还惊恐于君无邪神鬼莫测的手段时就反应过来,恭敬地喊道。 “恭迎左护法君无邪君大人!” 纳头便拜,其余教众连忙跟上。 “恭迎左护法君无邪君大人!” “很好,我喜欢聪明人” 小头目不敢起身,跪在地上恭敬地说道。 “石堂城方圆百里二百三十三名……二百三十二名黑龙教众全聚于此,不知护法大人有何吩咐” “明日一早,会有一支队伍从石堂城出发前往妖族,我不想他们那么顺利地抵达妖族腹地,你明白我的意思?” “可是要……”小头目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不言而喻。 “不用,你们只需要制造一些麻烦即可” “属下明白” “大人可知是何人带队?”他能够坐到据点头目位置,靠的不是本事,而是谨慎,毕竟只有活得久的人才能凭资历上位。 “若无意外,带队者应该是有石堂城之盾之称的苏向阳” 听到苏向阳的名字,小头目倒吸一口冷气,面露苦色,颤颤巍巍地说道。 “不是小人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苏向阳成名已久,若是仅凭这些人手,不要说找他们麻烦,只怕他一人就可横扫我等乌合之众”说罢,小头微微抬起头,用余光观察君无邪的反应,看到君无邪并没有生气且一脸成竹在胸的样子,悄悄松了口气。 “同为黑龙教人,我自然不会让诸位白白送了性命,已为你们准备了万全之策”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漆黑的方形盘子,盘子上隐隐有龙形流光闪动,四周则是盘根错节的符文。 这是一张阵盘,由君无邪亲自刻画的阵盘,凭此阵盘即使是毫无经验的咒术师也可布下足以困住寻常高手的幻阵。 这是君无邪特意刻画的阵盘,刚好能够困住谢远、王也之流,却不足以困住苏向阳,只要黑龙教众激发阵法,便能够将他们分而击之。 至于苏向阳则另有安排。 虽认不出阵盘上的符文,作为下属只需要坚定地遵循护法大人的命令就好。 小心翼翼地将阵盘收好。 “行动时,激活此阵盘,便可困住除苏向阳外所有人六个时辰,这六个时辰内你们只管寻他们麻烦” “那苏……?”小头目心有疑惑,可刚一开口就看到君无邪冷漠的眼神,‘似是在说你不觉得你问的太多了?’,便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回去。 好在君无邪没有卖关子,对着散落在地上的血肉轻轻挥动折扇,原本已经暗淡下去的血肉就像活了一样,蠕动着聚集在一起,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立了起来,竟变成了与先前死去教众体型一般无二的人形怪物。 为何说是怪物,只因这重新活过来的血肉并非不是死掉的那名教众的面容,而是一张没有五官的模糊轮廓,任谁看了这样的脸都会觉得惊恐。 先前君无邪用神鬼莫测的手段杀掉一人,众人只是畏惧他的道行高深,能够杀人于无形之中。 将已死之人的血肉重新 塑造成无脸的怪物,即使同为黑龙教人,都觉得一股仿佛连呼吸都能够冻结的寒气自脚底升起,直冲天灵,令人不寒而栗。 好在君无邪从虚空中取出一张红蓝相间的獠牙修罗鬼面具遮住了怪物的脸部,众人这才觉得好了一些。 “此物是我以咒法创造出的血肉傀儡,有我三成实力,到时候就由它来对付苏向阳,而你们则负责对付其他人” “谨遵护法大人的命令!” 吩咐完事情,君无邪感应到无尘已到先前他离开时的巷子,便撕开空间,消失在众人面前。 “恭送护法大人!” 等了许久。 君无邪并未去而复返。 聚集在一起的黑龙教众纷纷长舒了一口气,有些胆子小的则是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第36章 交易 熟悉的巷子,两个互相不熟悉的人。 发现无尘屏退了他的拥趸,独自一人在巷子里等着他归来,君无邪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哦?竟然是你?不知你这御妖门大师兄找应某有何要事?” 听到君无邪自称应某,无尘心中信心倍增。 他一定还没察觉到我已识破了他的身份。 “应某?不对吧,我想应该是君某才对,黑龙教左护法君无邪!” 无尘没有废话,直接道出了君无邪的真实身。 可话音刚落,一股强悍的威压便落在了无尘身上。 无尘从这股威压中感受到了浩瀚的法力以及致命的威胁,激荡起全身压力对抗,依旧无济于事。 咔嚓,咔嚓。 无尘脚下的青石板皲裂开来,以双脚为中心裂成了蛛网状。 终于,无尘的双膝不堪重负,在两声骨折的声音中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瞧见无尘只是跪下并未死去,君无邪对着他虚空一握,无尘便感觉先前施加在身上的威压从四面八方携排山倒海之势压迫过来,前胸、后背、头顶、脚下都传来了无与伦比的挤压感。 唔。 随着一声闷哼,无尘的身体终于崩溃,眼耳口鼻全都溢出鲜血,身上也蹦出了数不清的口子,艳红色的液体从这些口子中喷射出来。 随着失血,无尘的身体快速地干瘪了下去,最后以一种极其扭曲的样子在地上铺了一滩烂肉。 身体上的疼痛越猛烈,无尘眼中的精光越火热。 越强劲的实力越能坐实对方的身份。 喉咙里腥甜的味道点燃了无尘的疯狂,狂笑着吼道。 “哈哈哈,我还当黑龙教左护法是个怎样的人物,也不过如此,你的器量就只有这样吗” 君无邪蹲下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只剩下双眼还在诉说着疯狂的无尘,邪魅地笑了起来。 “很好,作为挑衅我的人来说,你足够疯狂,黑龙教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由于失血过多,无尘已看不清听不到君无邪的声音,眼睛也变得模糊起来,不过口中还是‘嘿嘿嘿’地笑着。 意识渐渐沉沦了下去。 “不知你这御妖门的大师兄找君某有何要事?” 回归神来时,君无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两人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脚下的青石砖被青苔覆盖,也感觉不到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无尘咧开嘴,大笑起来。 “不愧是江湖中传闻咒法通神的黑龙教护法,若是先前我认为自己已经死去,是不是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 君无邪并不想在这种事上解释过多。 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君无邪便通过咒法改写了无尘的心智,他会变得如此完全在计划之中。 先前不过是惩罚他曾在言语上为难过谢远罢了。 “说说吧,你找君某何事?” 无尘眼中充斥着名为疯狂的精光,盯着君无邪说道。 “不是你君无邪寻我无尘吗?若非你故意留下的气息,我也不会屏退其他人,独自一人在这里等你” “说说吧,你能为黑龙教带来什么?” “世人皆传只要献上忠诚,黑龙便会实现你的愿望,不知是不是如此?”无尘的表情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但无尘相信君无邪先前并未杀他,那就代表两人的交易已经达成“既然你引我来,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 “君某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君无邪难得称赞了一句无尘,紧接着就玩味地问道“不知你这御妖门的大师兄想要黑龙做什么呢?” 眼见进入正题,无尘愈加狂热起来。 “力量,我要力量,无可匹敌的力量” “力量可以给你,但如果我说这力量的代价是御妖门、乃至于石堂城所有人的性命呢?” 君无邪的声音好似恶魔的低语,但无尘已经管不了这么多。 “无所谓,他们的性命我根本不看在眼里,只要给我力量,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 御妖门。 “无尘大师兄怎么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说话的正是先前跟踪君无邪中的那位师弟。 另外一名师兄抬起手拍在他头上,笑着说。 “大师兄实力超绝,对付那两个隐藏实力潜入我御妖门的恶徒必不在话下,我等只管在此静候大师兄的好消息即可……” 谈话间,无尘的身影出现在御妖门外。 两名拥趸急忙迎了上去。 “大师兄!可是抓到了那名恶徒?” 无尘瞟了一眼说话的弟子,那名弟子抖了个激灵,怯怯的缩了下脖子。 可那名弟子再看向无尘时,只见无尘脸上挂着阳光的笑容。 那名弟子连忙摇了摇头,心道,当真是睡糊涂了。 “我已确认,那二人并非恶徒,二位师弟以后不用再向我汇报他们的动向了”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摸出一个瓶子,交给这两名拥趸“先前麻烦二位师弟为我的事情多有奔波了,瓶中的丹药乃门主赏赐,可惜于我无用,便送给二位师弟了” 不给二人拒绝的机会,无尘直接将装着丹药的瓶子塞进其中一人怀里,便在二人的目送中离开。 两人中的那名师兄喃喃道。 “你有没有觉得大师兄出去一趟好似变了个人?” 另一名师弟赶紧应和道。 “是啊,以前虽然是大师兄,但一直是冷冰冰的样子,今日竟然舍得将门主赐予的丹药送给我们……” “是啊,越来越有大师兄的样子了……对了,快看看大师兄给的是什么丹药?” 那名师弟连忙从怀中摸出瓶子,打开瓶口,手心中用力扣了几下,两枚淡紫色的药丸便咕噜咕噜地滚了出来。 药丸整体偏紫色,上有几道湛蓝色的纹路。 “竟然是灵妖丸!” 对于寻常人来说,这两枚丹药没什么用处,但对于御妖门弟子来说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奇丹药,不仅可在战斗中补充妖气损耗,还能作为修炼资源使用。 是用已诞生灵智的妖兽内丹炼制而成,此类妖兽可通过汲取山川日月精华来提升自己的妖力,血脉纯正、天赋异禀的妖兽可在百年内化为真正的妖。 而此类妖兽在石堂城中极为罕见,只能通过与妖族通商获取。 两人想起无尘先前所说‘于我无用’,心头一颤,对无尘的敬仰更重三分。 第37章 异常 “醒醒,谢小子!” 冥想中的谢远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的肩膀,张开眼就看到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贴在自己身前。 “到时间了吗?” 娼仿佛从谢远那双深邃的眸子中看到了熟悉的人,有些出神地说道。 “已经天亮了,按照约定,今日便是出城的时间” “好” 谢远站起身来,环顾了一眼四周,心道,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幻梦空间中无法通过打坐、修炼来凝练法力,但却能够用来演练招式、技法,而谢远缺少的恰恰是这些。 昨日离开后二人便商定如此,谢远在幻梦空间中演练幻妖五诀,而娼则停留在外界感应时间,天亮时再来这里将谢远寻回,以此来弥补谢远在这次妖界之行中攻伐手段上的欠缺。 看着熟悉的布置,谢远饶有兴致地操控着体内的妖力汇于指尖,淡紫色的妖力像是火苗一般在指尖跳动。 剑指挥动,紫色的火苗如暗器一般射出,在空中留下一道淡到看不清的痕迹,而剑指前方的花瓶则应声而碎。 用王也的经验来说,这招看似不起眼,却是幻妖五诀中比较高深的技法,只有对妖气操控入微的人才能够用出。 将微弱的妖气极致压缩成不起眼的‘水滴’,看似微小,威力可正面重创身体强横的妖兽,甚至可以做到一击毙命。 看来在幻梦空间中掌握的招式、技法在回归后能够正常用出。 看似一夜,可谢远在幻梦空间中却练习了十数年,体内充盈的妖力不再是一潭死水,而是可以如臂指使的实力。 轻轻敲了敲房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君无邪拿着折扇走了出来,看见谢远一脸得意地站在那里,君无邪拱了拱手。 “大兄!” 谢远走上去,搂住君无邪的肩膀,笑着说道。 “哈哈哈,我新学了几招,回头给你见识见识,现在再对上王也,我有信心在十招内拿下他” “恭喜大兄修为有所精进” “小意思,小意思,等这次回来后大兄便替你报上次的一箭之仇” 两人出了御妖门,寻了个正在巡逻的城卫问了路,凭借御妖门在石堂城中的威望,一路畅通无阻地见到了苏向阳。 苏向阳捋着胡子说道。 “二位少侠来的倒是及时,若是再晚上一时三刻,怕是只能去妖界寻找苏某咯” 二人对苏向阳行了个晚辈礼。 “我兄弟二人初到宝地,路上寻找城卫军校场所在费了些时间,还请苏前辈莫怪” “哈哈哈,没事,没事,陈昊已知会于我,我肯定会等二位少侠一同出城”苏向阳也没有上位者的架子,唤来不远处的城卫,说道。“你去通知那几位弟兄,我们即刻出城” 少时,一伙人低调地从石堂城南侧的一处暗门出了城。 按理说以苏向阳在石堂城的威望,大可以大张旗鼓地出城,毕竟城卫军也有定期到界河上巡逻的差事,为何此番却要低调出城。 虽心中不解,但谢远还是领着君无邪紧紧得跟在苏向阳几人身后。 几人一路急行,不过半个时辰便越过界河,来到妖族地界。 一路上倒是平安无事。 寻了处相对隐蔽的角落,苏向阳便招呼着众人停下,在周围布下预警结界,就地休整。 “可是疑惑为何要隐秘出行?” 二人不置可否,好在苏向阳没有想着卖关子,直接解释了起来。 “虽人妖两族多有摩擦,但那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打小闹。此番潜入妖族所为私事,我作为石堂城卫队长,未经通禀就大张旗鼓地进入妖族,很可能为石堂城招来灾祸,因此只能轻装简行、隐秘出动” 谢远颔首。 想来人妖两族并非传闻中那般剑拔弩张,而是存在利益上的往来。 若是如此,后续找到青丘所在后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寻找狐皇梦太初,倒是便利了许多。 几人又休整了几刻钟,便再次上路。 由于是隐秘行动,几人专门寻找密林、河川、丘陵等蔽塞的地带作为行进路线,免撞上结伴出行的妖族而暴露行踪。 随着行进,一行人又进入了一片密林中。 按照苏向阳的记忆,穿过这片密林后便是妖族腹地。 妖族有很强的族群与领地意识,不同妖族聚集的区域不同。而所谓腹地,是对妖皇盘踞区域的统称,腹地之外的妖族边界区域大多为没有跟脚小妖或者 被族群驱逐的独行妖活动的区域,腹地之内则是各个妖皇的领地,而与妖皇同族的妖大多聚集在本组妖皇领地之中,以寻求本组妖皇的庇护。 当然,这些受到妖皇庇护的小妖也会为他们的皇献上忠诚。 进入腹地后苏向阳与谢远二人的目的地不同,便不能再同行,苏向阳便放慢了步子,退后到与谢远二人并行。 “二位少侠,这片密林后便是妖族腹地,狐族所在的青丘位于妖族腹地西南侧的深山之中,而苏某此行的目的地则是东南则临近海边的影鲛一族,无法再与二位少侠同行,还请多多小心” “好。多谢苏前辈护送我二人至此,我们石堂城中再会” “哈哈哈,好” 交谈并未减缓他们行进的速度,几人依旧是迅捷地在树林间辗转腾挪。 按理说临近傍晚,山林间的瘴气应该沉融在地表,但此刻却能够清晰感觉到林间的瘴气浓厚起来。 已看不清地面。 谢远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前方带队的苏向阳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可能妖界的天气便是如此。 便不再多想,继续跟了上去。 又过了两刻钟,娼在识海中发出提醒。 “谢小子,这片林子有古怪” “可是发现了什么?” “看到前面的那棵树没有” 谢远跃到那棵树前,观察了片刻,并未发现异常,便问道。 “这棵树怎么了?” “如果我的感应没有错的话,我们已经三次经过这棵树了”可能是怕谢远不相信,娼解释道“我们妖的领地意识非常强,对于领地内的山川草木极为在意,第一次经过这棵树时我便记住了它的气息,而现在已是第三次感应到相同的气息” 谢远皱了皱眉,心中盘算起来。 从距离上来算,已经在这片密林中穿行了百里有余,可仍未穿过这片密林,而现在依旧看不到…… 出口?! 朝前方望去,哪里还有密林,入眼的只有山林间的瘴气。 四周都看不到苏向阳等人的踪迹。 第38章 迷雾中的袭击 留下记号后,循着苏向阳等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一直追了半个时辰,未见任何一人身影,却又来到了那处记号前。 谢远确信自己一直沿着一个方向前行,不知为何又重新回到这里。 林间瘴气越来越浓,明明附近没有水源,磅礴的雾气却仿若实质,呼吸已有了阻塞感,肺里面也有轻微的灼烧感。 谢远清楚山林间瘴气的厉害,傍晚是山林间瘴气最弱的时候,天亮前还找不到方向,只怕就要埋骨于此。 默默在原先记号另一方向做了新的记号,沿着新记号的方向寻去。 不是谢远必须使用这种笨方法,早在第一次循着一个方向前进时就已尝试使用神识探查瘴气后的路,可神识刚刚探出两丈远脑内就传来明显的刺痛感,显然这片瘴气不同寻常……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谢小子,快看脚下” 在娼的提醒下,谢远发现了不久前自己刚留下的记号。 而在这个记号不远处就是最先留下的那道记号,两处记号相隔十几丈,正好遥遥相望。 看来不是这片密林有问题,而是自己在瘴气中迷了方向,一直在原地绕圈。 “谁?!” 正在谢远思考应对策略的时候,不远处隐约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是有人踩在枯枝落叶上的声音。 随着谢远的一声大喝,原本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变成了踢踢踏踏地急行声。 一道人影从黏稠的雾气中窜出。 “什么人?” 只见那人冲到谢远身前约两丈的位置,右手快速甩了一下,飞燕剑携着‘嗖嗖嗖’的破空声直冲谢远面门而来,而那人也继续前冲,左手则亮出了一把如弯月的钢刀,也取谢远面门而来。 微微侧身,飞燕剑带着‘嗖’的破空声从耳边擦过。 以妖力覆盖双臂,招架下对方势大力沉的一击。 来人瞧见一击未能得手,身形快速后撤并收回右臂,飞燕剑在钢线的牵引下携着破空声去而复返。 返回的飞燕剑打在谢远肩头发出叮叮当当金石相接的声响。 夜色以及林间瘴气隐匿了连接飞燕剑的钢线,好在谢远已有防备,飞燕剑的‘回手掏’未能伤其分毫。 看到连续出招都被谢远化解,那人快速退到雾气中,让谢远失了他的踪影。 不过并未退远,距离谢远不过八九丈距离。 早在一个时辰前,此人就发现了谢远的踪迹,确认谢远一直在周围转圈完全看不透林间迷雾后才出手。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受迷雾影响,则是因为这些迷雾并非真的迷雾,而是君无邪咒法加持下的幻阵演化出的几可乱真的虚假幻想。 黑龙教令牌上有君无邪的法力加持,携带此令牌的黑龙教徒被幻阵排除在外,因此此人眼中的景象与谢远眼中迥然不同。 不是遮蔽神识、阻碍视野的迷雾瘴气,而是晴空万里、皓月当空的月下幽林。 受迷雾遮蔽,谢远并未随意走动,而是在原地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 “娼,可能感应到歹人躲在何处?” 谢远清晰地感觉到一股不属于他的神识自识海探出,但不过几丈距离就迅速退回。 “不行,受到你识海的屏蔽,我神识探出的距离还不如你,不过我可以确定,林间迷雾并非单纯的瘴气,而是有心之人专门布下阵法困住我们。妖界的瘴气我也见过不少,但能够屏蔽神识的瘴气却是闻所未闻,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我们应当是被困在某种幻阵中,这些迷雾则是阵法化虚为实的迷幻景象,为的就是遮蔽我们的视觉” “可知是何人所为?” “不知,据我所知这种级别的幻阵并不复杂,妖族之中、人族之中能够布下这种阵法的人不在少数,如果有阵盘辅助,甚至稍微懂点阵法的人都能够布下此阵” 不得不说,娼的猜测已十分接近真相。 谢远心中了然,思索起对策。 躲在暗处的黑龙教徒不会放过这个偷袭的好时机。 在密林中辗转腾挪的同时嗖嗖嗖嗖地掷出了数发暗器,这些暗器从不同角度射向谢远。 听到破空声,谢远连忙闪避起来,可敌明我暗,被动之下难免被几发角度刁钻的暗器刺中。 暗器上淬了毒,而且是天下奇毒,乃是前十几年前黑龙教长老徐六月的得意之作。 虽然谢远连中数发暗器,但那人并未马上现身,而是 在不远处的树枝上耐心地看着谢远在地上挣扎。 终于,地上的谢远狗偻着身子,没了声息。 那人才从树干上跳下,侧着身子、迈着猫步缓缓靠近谢远,走近后用左手的弯刀挑了谢远两下,发现谢远并无反应,这才放下心来。 “抓到你了”在那人准备割下谢远脑袋领赏时,已经躺尸的谢远指尖射出两颗由妖气压缩的‘水滴’,直接洞穿了那人的膝盖,那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谢远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说着谢远就掀开了那人的黑袍,露出了一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 “你明明中了我的暗器,为什么没有死?”那人忍着双膝被洞穿的疼痛,龇牙咧嘴的喃喃道。 “你说这个啊?”从身上拔下那些暗器,毒针的尖端并未见红,依旧是银光锃亮的样子,将毒针放在手中把玩着,谢远得意地说道“这些暗器根本没有刺中我,我以妖气覆盖体表形成妖气外衣,这些暗器刺在了妖气外衣上,而我只是做出了被你暗器刺中的样子,不然怎么将你从暗处引出” 拿到暗器后,谢远隐隐有些心惊,只因他认出了毒针上淬的毒出自徐六月之手,那么这个浑身覆盖在黑袍下歹人的身份便昭然若揭。 便是黑龙教徒。 先前还猜在林中布下阵法的人是冲着苏向阳来的,可若是黑龙教徒,那便不得不考虑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乃至于是冲着徐六月来的。 “让我来猜一猜,你是黑龙教的人吧。”谢远将毒针抵在那人的下巴上,用邪魅的语气说道。“你是黑龙教的人吧。“说,这次你们来了多少人?又是来做什么的?” 也许没想到直接被谢远猜到了身份,那人先是露出错愕的表情,可很快又变成一副疯狂的嘴脸。 “你别想从我嘴里得到任何消息!黑龙大人,法力无边,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法力无边,仙福永享,寿与天齐。黑龙大人,庇护我等!” 说完那人在谢远错愕的表情中下巴一挺,扎在了毒针上,几个呼吸间就脸色铁青地没了声息。 第39章 迟来的相遇 黑龙教徒的果决出乎了谢远的预料,反应过来时那人已死的不能再死。 只是有些遗憾,没来得及问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咦?”当谢远拿起那枚刻有黑龙的令牌时发现围绕在四周的迷雾突然散去,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娼,可能感知到迷雾的变化?” “不能,神识蔓延到五丈已是极限” “可在我眼中迷雾已经散去……“把玩着那枚令牌,谢远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那里隐隐有打斗的声音传来。“看来这片迷雾也是黑龙教的手笔” 听到谢远提到黑龙教,娼心中一惊。 谢远可能不清楚君无邪的身份,可娼却是深知君无邪的底细。 不仅仅是黑龙教护法的身份。 还有深不见底的实力。 娼十分确信,黑龙教动作背后一定有君无邪的指使,只是不知君无邪在其中到底属于什么立场。 “谢小子,你……你和你那位兄弟是如何结识的?”想要提醒谢远,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可不能再引起谢远的恶感。 虽现在也是受制于人,但娼还是挺喜欢现在的生活,即使是精神力幻化出来的虚假世界,也是娼曾经最向往的生活。 再说了,自己已没了躯壳,虚假又何尝不是一种真实。 看得出来,谢远相当看好应螭这位便宜兄弟,与娼谈及两人的结识的故事时脸上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识海中的娼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谢远心情的变化,可这种变化却让娼不知该如何提醒他小心君无邪。 只能硬着头皮问道,“谢小子,你就从来没好奇过他的来历?” 娼的问题让谢远脚下一顿,但也只是一顿,稍微拉了拉黑袍上的兜帽,将表情埋得更深了一些。 看谢远这个反应,也不是完全不在意君无邪来历的样子,好在没有感应到谢远的恶感,娼稍稍舒了口气。 “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思。与螭弟相遇时,他带来了我最需要的消息,世上哪有这般巧合的事情。”谢远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便知道螭弟并非刚好路过的富家公子哥儿,但为了徐六月的安危,我必须想办法将螭弟绑在身边。御妖门中与王也发生冲突时,螭弟的表现着实亮眼,第二日醒来后发现螭弟毫发无伤,猜到螭弟一定是隐瞒了修为……” 看到谢远并非想象中的那般没心没肺,娼连忙追问道。 “既然你已经发现他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为何还要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就不怕……” 虽然娼没有说出后面的话,但谢远能够领会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已是孤家寡人,没有什么值得图谋的东西,而且我能感受到螭弟对恭顺我时的真情实意……况且,君子论迹不论心,只要我一日没发现螭弟的恶事,他便是我一日的好兄弟” 一路隐匿身形循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追来,已经能够看到一伙人正在围攻另一人。 围攻者着一身黑袍,手里拿着兵刃,左手是形似弯月的钢刀,右手的兵器过于小巧,在夜色中看不真切。 看到这些人的装扮以及手中的兵刃,与先前偷袭谢远的人如出一辙。 正是一伙黑龙教徒。 被围攻者虽然不是苏向阳等人,但也算是熟人。 “我来助你!” 突兀的声音引起了两方人马的关注,那些黑龙教徒瞧见谢远一身黑袍,以为来人是黑龙教的好兄弟。 不料谢远冲到近前,突然出手,瞬间就放倒了三人,将人群撕开了一个口子,让谢远窜了进去。 不过那些黑龙教徒仅仅错愕了一瞬间,便立即调整了阵型,将两人围在中间。 “王师兄,看起来有些狼狈啊”王也听出了谢远的声音,便没有阻拦谢远靠近,却没想到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的调侃。 “哼,小爷可不需要你的帮助,没有你,我自己也足以应付他们” 先前暗中观察中,谢远已经发现,这些黑龙教徒身上并无所谓的法力波动,也就是说这些人全都是尚未达到‘周身圆满’的一般武夫,而王也却是已经进入‘练气’阶段的超凡之人。 但王也却被这些人压制其中。 “那就当我自作多情,不忍看王师兄被一群人围攻” 原本以王也的修为对付几个寻常武夫不成问题,但这些黑龙教徒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每次运转调动妖力时经脉中的阻塞感让他全身胀痛,以致于一身实力无法施展,只能以拳脚功夫应敌。好在御妖门是以妖气强化体魄来战斗,才 不至于完全落入下风。 不得不说,谢远的突然杀入极大地缓解了王也的压力,至少对敌时不用再担心背后偷袭的风险。 “哼”王也轻哼一声,算是接受了谢远的好意,背靠着谢远,小声提醒道“谢师弟可要小心了,对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使我无法轻易调用体内妖力以致于只能使用拳脚功夫” 原以为王也只是在戏弄他们,没想到是真的被一群乌合之众围困在此。 暗中调动体内妖力,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而谢远也在夜色中披上了一层泛着紫色微光的妖气外衣。 感受到熟悉力量,王也下意识得向身后看去,就看到身披妖气外衣的谢远,双目圆睁,诧异中带着惊恐。“为何你能够正常调动妖力?!你竟不觉得经脉堵塞、全身胀痛?” 自因幻阵演化的迷雾困于密林中开始,谢远从始至终都没有感受到王也说的那种感觉。此时王也提起,就连谢远都觉得有些诧异。 没有等到谢远的回答,王也腾腾腾地后退了数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连同谢远也成了他警惕的对象。 谢远心中一叹。 此时过多地言语解释只怕会将事情越描越黑,自己调用妖力并未受到限制,那消除误会的方法就很简单。 身上妖气外衣的微光愈发明亮,那是全力运转幻妖五诀的象征。 谢远周身的衣袍也在妖气流动下微微摆动,身后由妖气凝聚的妖魂本像逐渐显现。 在妖气影响下,周围的空气的流动仿佛也缓慢了起来。 第40章 首杀 全力运转幻妖五诀后,磅礴的妖气透体而出,淡紫色妖气外衣愈发明亮,仿佛成了谢远躯体的延伸。 看着谢远背后逐渐凝实的女子身影。 女子正是娼,祸国殃民的脸上挂着自怨自艾的神情,摄人心魄的眸子诉说着哀婉的衷肠,夸张而大胆的衣着将她的美衬托到了新的高度。 几名黑龙教徒咕噜咕噜地咽了咽口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夜空中由妖力凝聚出来的身影,已被娼的一颦一笑夺去了神志。 在超凡力量面前,寻常武夫还是过于孱弱了,仅仅是妖力的侵蚀就让他们失去了战斗力。 好在,这帮黑龙教徒虽然是乌合之众,但其中也有意志坚定到疯狂的狂热信徒。 “你们忘了黑龙大人的恩赐了吗?”像是小队长的黑龙教徒手中钢刀在夜色中闪动着冷冽的寒光,那些被受到娼妖力影响的黑龙教徒便在寒光相继倒在地上,没了声息,直到死前都没从妖力侵蚀中醒来。 一名黑龙教徒高声喊道,“割肉奉君尽丹心,愿以我身献龙君。黑龙大人常在!”举着钢刀便冲了上去。 突然冲上来的人影惊到了谢远还沉浸在法力神异之中的谢远,下意识地引导周身妖力涌向那人。 妖力像是暴风一样席卷过去,阻拦了那人前冲的脚步,还像跗骨之蛆一样从周身各大窍穴侵入体内,在经脉游走、肆虐、侵蚀…… 那人就像牛皮一样被妖力吹鼓、膨胀,孱弱的身躯承受不住这种变化,皲裂开来,泛着紫光的妖气沿着裂纹透体而出,如夜空中引爆的花火。 炸裂的血肉淋了谢远一身,还算完整的头颅则是骨碌碌地滚到了脚下。 即使身死,那双已经从眼眶中凸出的眼睛依旧闪耀着狂热的精光。 不同于表面上的云淡风轻,谢远的胃里早已翻江搅海。强忍住不断涌上的恶心感,看向余下的黑龙教徒,冷冽地说道“可还有不怕死的?一起来吧” 本以为这些人能够看清寻常武夫和已经踏入超凡之列的修行者之间的差距,能够自行退去。 可余下的几名黑龙教徒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亮出兵刃喊道“黑龙大人常在!”,全都一脸狂热地冲了上来。 不理解为何这群黑龙教徒即使在看到寻常武夫与超凡者的差距后还能够一脸狂热地冲上来。 虽心中无奈,但也知眼下是你死我活的局面,索性不再留手,全力运转起幻妖五诀,妖气再一次在夜空下肆虐起来。 而这必然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谢远主动跳入人群,在人群中辗转腾挪,妖力形成的风暴不断地收割着黑龙教徒的性命,每次抬手都有黑龙教徒倒下,仅几个呼吸间,现场还能够站着的只剩下他与王也二人。 “谢师弟,看起来有些狼狈啊”先前谢远调侃王也的话被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瘫坐在地上的谢远虚了王也一眼,没有理会王也言语中的调侃,独自喘着粗气。 “谢师弟,今日是第一次杀人吧” 谢远不置可否。 “原以为凭谢师弟的修为早已经历过江湖的好勇斗狠,看来并非如此”王也一边说,一边露出贴近谢远,两人能够在对方的眼中看到各自的倒影,“江湖就是如此,凡起争斗便是你死我活,谢师弟还是要早些习惯” “不过,我观谢师弟明明用的是妖力,用的也是我修炼的幻妖五诀,可……” “我很好奇,为何运转法诀时凝聚的却是人的虚影,而且我前日才将幻妖五诀交给你,可今日你动手时纯熟的样子并不像刚刚入门的样子,我可不相信什么天赋异禀……谢师弟,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谢远仿佛能够从王也眼中看到名为危险的精光。 早就听闻江湖多尔虞我诈,今日的亲兄弟明日便可反目成仇。 莫非接下来上演的便是恩将仇报的戏码? 想到这里,谢远连忙与王也拉开距离,警惕地盯着他并暗中运转起法诀,只要王也有任何异动,谢远都有把握将王也拿下。 毕竟王也现在也不过是比寻常人强一点的武夫罢了。 “哈哈哈”看着谢远紧张的样子,王也大笑了起来,“谢师弟不必如此就紧张,我相信人各有奇遇。我虽是恶人,却也做不出恩将仇报的事来。再说了,受阵法影响,我一身实力十不存一,想要离开此地还需要仰仗谢师弟,就算对谢师弟出手也是离开这个鬼地方后的事情” 听到王也的解释,谢远长舒一口气,收了法诀,盘膝坐了下来。 “王师兄 为何会在此地” “谢师弟忘了吗,我不是说过我会随你们一同前往妖界。这么有趣的事情,我怎么会缺席。不过,你们来的可真慢啊,我可在妖界等了两天了” 谢远这才想起来先前王也说过要虽他们一同前往妖界,只是直到出城时都没有遇到王也,还以为是一句戏言,没想到王也的意思是竟是在妖界等着他们。 “这王也倒也算是个守信之人”娼的生意在脑中响起。 谢远微微颔首,算是认同,对王也的也增了几分。 谢远似是无心地问道“王师兄可知你为何会被黑龙教围攻吗?” “不是很清楚”王也盘膝坐到谢远旁边,摇了摇头,说道“今日清晨我在界河附近守着城门方向,想着迎上谢师弟。看到他们一群人身着黑袍,鬼鬼祟祟地越过界河,有些好奇便尾随他们向妖界腹地深入,不料入了被密林中瘴气突升,他们借着瘴气偷袭,运转法诀时才发现妖力受限,才知道这片密林被布下了阵法禁制,只能以拳脚应对,这才一直拖到天黑,不然凭他们这些乌合之众如何拦得住我。” 原来王也是误入此地,恰巧碰到黑龙教,而非黑龙教针对王也。 谢远想起先前自己被偷袭时的场景,对方仅一人,阵仗还不如恰好碰到黑龙教的王也。 也就是说黑龙教也不是冲着他来的,那就不是冲着徐六月来的,这让谢远心里松了一口气。 那。 排除所有可能后,黑龙教是冲着苏向阳乃至于石堂城来的。 总不能他们是冲着妖族来的,谢远可不相信黑龙教会派出寻常武夫来针对妖族,若是如此,那黑龙教中的教主、长老等高层人物也太狂妄了一些。 不好,螭弟很有可能还与苏向阳在一起,很可能受到连累。 “王师兄可知妖族腹地在哪个方向?” “你问这个干什么?”王也虽然疑惑,但还是为谢远指了个方向。 第41章 戴獠牙修罗鬼面具的黑龙教咒师 来不及招呼王也,谢远起身便朝着他指的方向急行。 若是黑龙教这次行动是针对苏向阳展开的话,那么与苏向阳在一起的螭弟很有可能已陷入险境,既然自己能够不受阵法中禁制影响使用妖力,那自己可能就是突破黑龙教封锁的关键。 正如谢远所想的这样,君无邪安排的这出戏码不仅仅是霍乱石堂城的前戏,更是为谢远在江湖中亮相搭建的舞台。 “喂,你想丢下小爷去哪里?”王也咬了咬牙,跟着谢远的脚步,一头扎进了迷雾里。 凭借敏锐的感知和灵活的身法,数次避开了路上的障碍,才勉强跟上谢远,可反观每次都能够在障碍出现前就调整身法,王也心中疑惑,问出声来“谢师弟,你好像不受林间迷雾瘴气的影响?” 偏头看了一眼王也,谢远从怀中摸出一枚黑龙教令牌丢给他。 原以为会是什么符箓丹药之类的,毕竟先前跟在谢远身旁的应螭表现出极高的咒法造诣,没想到却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小玩意。 如果自己没有看错的话,这东西还是谢远从黑龙教徒尸体上摸来的。 也不知谢师弟将这东西给自己是什么意s…… 王也这才发现,眼前哪里还有迷雾瘴气,原本被遮蔽的视野变得豁然开朗。 原来并非自己倒霉,这些黑龙教徒有备而来。 这片密林不仅被人布下了困阵和禁法结界,限制了自己的实力还让自己走不出林子,同时还布下了幻阵来迷惑自己的双眼,怪不得先前那些黑龙教徒总能从看不清的迷雾中精准地以飞燕剑偷袭自己。 “黑龙教好大的手笔!同时在林中布下困、幻、禁法多种阵法,只为在路上阻击小爷” 这王也还真是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连自己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都能猜到黑龙教的真正目的,谢远可不信王也会猜不到。 没了迷雾的阻碍,不怕再在林中迷失方向,二人一路朝着妖族腹地的方向急行而去。 突然,前方密林中爆发出一阵灼热的气浪,连忙稳住身形,对视一眼,二人借着林木的遮蔽悄悄摸了上去。 越到近前,空气中潜藏的那股灼热感愈加明显,已不需要走到近前,这股强悍的法力波动昭示着苏向阳等人就在那里。 君无邪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角色定位,并非闻名江湖的黑龙教左护法,也不是自太古时期横行至今的应家二公子,而是谢远眼中从江流来的、懂一些咒法的公子哥应螭。 当然在君无邪的咒力的影响下,这些黑龙教徒虽然在他身上会产生熟悉感,但绝对认不出他就是曾经在他们面前出现过的君护法。 为保万全,君无邪还是在他们记忆上动了些手脚。 此时他正面临着四名黑龙教徒的围攻,明晃晃的弯刀将君无邪的前后左右围得密不透风,而君无邪也是一脸煞白、口喘粗气的样子闪躲着他们的围攻,数次险而又险地避开了那些直取要害的攻击。 虽无法招架,但一时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感应到谢远已经靠近,君无邪悄悄放松了束缚苏向阳的咒力,自己则依旧是险而又险地躲着黑龙教徒的攻击。 而苏向阳那边并不乐观。 如果只是一般的黑龙教徒,苏向阳只凭拳脚功夫便能够对付,但眼前这个带着獠牙修罗鬼面具的人,显然与那些助阵的黑龙教徒不同,并非寻常武夫,而是踏入了超凡之境的咒师。 一手咒法用的出神入化,地水火风信手拈来。 原以为是寻常的咒师,没想到对方还有强横的肉身,自己手中的刀虽说不是闻名天下的神兵利器,但也是出自名师之手的名品,却破不了对方的护身功法。 当然,这也可能与自己受到咒法禁制,无法全力运转功功法有关。 “这林间的迷雾瘴气、法力禁制想必都是你们的手笔。”招架下对方势大力沉的一击,苏向阳问道。“似你这般兼修体魄的咒师一定不是无名之辈,我听过黑龙教的名头,既然你们敢直接对我出手,想必已有了万全的把握,何不让苏某死的明白呢?” 苏向阳深知对方已在此布下天罗地网,自己恐怕难以脱身,如果能够问出对方身份,即使自己不能脱身,也可凭秘法将消息传回,好让道天风有所防范,日后也能为自己和随自己来的那四名已经殒命的兄弟报仇。 “不愿意说吗?原以为是个江湖豪杰,不曾想却是个胆小鼠辈……”僵持间,苏向阳尝试通过语言来激怒对方,好逼对方露出真面目。 突然,苏向阳心有所感,又招架下对方的一击 后,随手了结了几个围上来的黑龙教徒,快速后退几步,与这名戴獠牙修罗鬼面具的咒师拉开距离。 感受到运转功法时的晦涩感消失,虽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但却是打破困局的好机会。 由于不知束缚法力的禁制会不会恢复,这一击必须全力以赴,即使不能战胜眼前强敌,至少要将周围周围助阵的黑龙教徒撕开缺口,留下撤退的空间。 随着功法运转,苏向阳身上的气息节节攀升,在林间仿佛形成了法力的漩涡,林中的地水火风都向他涌去。 苏向阳大喝一声“风!”,挥动长刀,聚集在刀身上的法力如浪潮般向周围扩散,法力的波动如暴风般席卷了方圆数十里,直接冲破了覆盖整个密林的幻阵,那些原本潜藏在迷雾之后的黑龙教徒在苏向阳眼中无所遁形。 感受着风传来的信息,苏向阳确认了所有黑龙教徒的位置,也发现了正在急速赶来的谢远与王也,还有不远处虽然无法反击却像泥鳅一般滑溜的君无邪,再也没有其他生灵的气息。 很好,这股黑龙教徒全都聚集在附近,倒是省去了将他们一一纠出的功夫。 探明了敌人的位置,接下来便是一击制敌。 苏向阳手中长刀在夜空中燃起星星火光,随着法力的加持,点点星光沿着刀身蔓延,最终化作了滔天的烈焰。 即使相隔很远,也能感受到惊人的温度,仿佛能够燃尽一切的地狱业火。 “侵略如火!” 苏向阳大喝一声,双手举起燃地狱业火的长刀奋力插在地上,长刀上的烈焰沿着地面迅速朝着那带着獠牙修罗鬼面具的黑龙教咒师蔓延,撞上那人后的余威化作灼热的气浪掠过整片密林。 一些离得近的黑龙教徒在气浪中直接化为灰烬,稍微远一些的则被气浪掀翻在地,而先前险些害谢远从树上摔下的气浪便来源于此。 第42章 不期而遇 正在躲闪的君无邪来不及防备,与围攻自己的黑龙教徒一齐被气浪掀翻在地。 君无邪以咒力随意护住了一名黑龙教徒,好让他们在苏向阳全力一击下保住性命。 在谢远登场之前,这场闹剧还不能落下帷幕,不然如何上演兄友弟恭的苦情戏码。 侥幸留下性命的黑龙教徒伏在地上悄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看着周围燎原的山火心中思忖。 这次行动来的大多是黑龙教的外围成员,说是外围成员不过是一群只懂得好勇斗狠、惩善扬恶的乌合之众,若非有护法大人给的阵盘和傀儡助阵,只怕苏向阳早已带着众人逃出生天。 即使受到阵法压制,苏向阳先前全力一击依旧将这才来的人解决了个七七八八,连护法大人创造的傀儡也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不过看那苏向阳拄着长刀,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的样子,想来先前一击虽然强横,但此时已是强弩之末。 而自己得黑龙大人庇护,不仅留下了性命,甚至连一丝损伤都没有。那苏向阳虽是强弩之末,但不知深浅,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咳咳”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咳嗽声。 听到君无邪那边的动静,伏在地上的黑龙教徒心思活跃了起来。 怎么把这小子忘了。 此人能够和苏向阳一同出行,又非石堂城卫的扮相,在苏向阳身边应该也是个人物,护法大人让我们寻苏向阳的麻烦…… 苏向阳太强,就算是强弩之末自己也可能奈何不了他。 但这小子虽然滑溜得跟个泥鳅一样,不像有功夫傍身的样子。 折了这么多人,如果我能将这小子的脑袋献给护法大人…… 一定能得了护法大人的青睐,在黑龙教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以后说不定还能得了黑龙大人的赐福,成为人上人…… 妈的!干了!大不了一死,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小子,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苏向阳,我们护法大人点名要寻他的麻烦”君无邪好似还未从先前的冲击中醒来一般,即使那抹寒光已经迫近自己的头颅时,眼中依旧是一片茫然的神色。 黑龙教在江湖中声名狼藉,虽不是全员恶人,但黑龙教中绝没有因对方可怜而心生怜悯的良善之辈。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柄弯刀就要挨到君无邪脖颈的时候,谢远的喊声从火光后传来,“螭弟!”透过火光的不仅是谢远的声音,还有一支黑龙教徒都十分熟悉的飞燕剑。 “呃”举着弯刀的黑龙教徒应声倒下。 到死他都没明白为何自己拿不到这泼天的富贵。 既然主角已经登场,这出戏也该迎来终幕。 “螭弟,没事吧,为兄来迟了”将灰头土脸的君无邪从地上扶起,谢远关切地问道。 “没事,大兄来的刚刚好”君无邪摇了摇头,从善如流地回应道,“小弟虽用不出咒法反击,但围攻我的只是几个寻常武夫,倒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如今,歹人已全数毙命,还是尽早离开此地为好” 君无邪的意思也是谢远的想法。 不知黑龙教的目的是什么,敌暗我明的情况还是早些离开为好,毕竟也不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后手。 而且,从现场的情况来看,未看到一同出城的石堂城卫的踪影,想必已遭遇了不测。同时,先前那股恐怖的热浪应当是苏向阳与歹人交手的余威…… 谢远看了一眼正在调息的苏向阳,对方的状态也并不好,身上的波动也不稳定,想必苏向阳的敌人不同寻常,解决对方费了他一番功夫。 看来自己与螭弟并非黑龙教的目标。 等到月至中天,苏向阳终于从调息中醒来。 “谢少侠!应少侠!王少侠!”王也作为御妖门的二师兄,在石堂城中还是有几分威名的。 三人对苏向阳拱了拱手,回了一礼。 “石堂城与黑龙教素有过节,此次合该是苏某连累了诸位”苏向阳郑重地向三人道了个歉,然后将长刀收起,看着周围的满目疮痍,又想到随自己一同出城的四名弟兄竟莫名其妙地折在了这里。 唉,这可能就是命。 好在歹人已除,自己也算是为他们报了仇。 “黑龙教有备而来,眼下苏某需快些赶回石堂城将消息带回去,恕苏某无法与三位一同入妖族腹地了,没了苏某三位少侠后续路上可能更安全一些”在三人的注目中苏向阳默默收起了他们的遗物,对着三人抱拳一礼,说道。“三位少侠,就此别过” 送走了苏向阳,三人撤出密林后朝妖族腹地方向行进了三十里左右,寻了处相对隐蔽的地方休整,却不知那戴獠牙修罗鬼面具的黑龙教咒师一直隐匿身形吊在几人后面。 所有人都被表象欺骗,谢远才是这出戏的主角。 “王师兄为何不随苏向阳一同离开?” “怎么,你就这么希望小爷走?御妖门中谁人不知我王也的霸道,那小爷偏要留下,偏不遂你的愿。谢师弟还有这心思,不妨多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说罢,王也轻哼一声,不再理会谢远,独自到周围探查起来,毕竟是在妖族地界,多么小心也不为过。 谢远无奈地摇了摇头,算是承了他的好意,目光便落在一旁的君无邪身上。 “大兄去哪,我便去哪” “好,你我兄弟齐心,这江湖还没有什么地方去不得” 轰隆! 突然不远处响起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尔后火光冲天,浓烟四起,王也捂着前胸从烟雾中飞出,跌落在两人面前。 王也前胸凹陷,嘴角溢出鲜血,显然已受了重创,应该是情急之下以双臂护住前胸,才能保下命来。 “来人很强”说完几个字,王也脑袋一歪,便昏了过去。 谢远连忙招呼君无邪将王也挪到安全的地方,自己也静待敌人出现。 戴獠牙修罗鬼面具的魁梧身形从烟尘中走出,对方身上澎湃的法力波动让谢远如临大敌。 “大兄小心,此人乃黑龙教咒师,是这次黑龙教出动的最强者,曾与苏向阳交手而不落下风” 谢远深深地看一眼君无邪,没有言语,但暗中已积蓄好力量,只要对方走到近前,便以雷霆手段击之。 第43章 我求求你杀了他! 随烟尘散去,来袭者的身形暴露在月光下,一身寻常的黑袍,虬结的双臂露在外面,展现着主人的壮硕,身上传来淡淡的压迫感,那是道行高深到一定程度自然外露的威势,一张半红半蓝的獠牙修罗鬼面具遮住了面容。 那张面具雕工极为细致,将獠牙修罗鬼残忍、嗜血、癫狂的神态刻画得栩栩如生。当谢远的双眼注视着面具时,仿佛看到了真正的修罗一般,竟因此而心神一颤,仿佛被修罗摄入到那无间世界。 谢远从那张面具上感到了熟悉感,却不知原因,倒是识海中的娼因这张面具心神俱震。在谢远听不到的角落里,娼抱着双臂、颤抖着身体,嘴里喃喃地说道“不会的,这个东西绝不会出现在这里”,这张面具勾起了娼已经尘封了许久的记忆。 两人灵魂相融,谢远或多或少感应到了娼情绪的变化,这还是谢远第一次这么明显地感应到娼心中的情绪,那种不安、慌乱、惊恐与愤怒甚至影响到他的情绪,一度让他的思绪变得混沌。 从舌尖传来的那股直冲天灵的刺痛暂时帮谢远摆脱了娼情绪的影响,让他保持住了心中的清明,对眼下的情况有了更清晰的判断。 不知为何为何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但已经影响到了妖力的运转。 眼下唯有速战速决一条道了。 定了定心神,在不知敌人深浅的情况下,先发制人才是上策。 幻妖五诀的关键在于幻,以妖力霸道的侵蚀性营造出属于在自己的幻妖领域,幻妖领域可影响到对手的感知,而幻便是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战术,在真真假假间击败对手。 现在谢远用的便是这一招,小心地控制着妖力向外蔓延,将来袭之人悄无声息地纳入领域之中。而谢远借着领域的掩护,在领域中不断穿梭,而处在领域中的人并不会发现谢远的动作,只会感知到谢远仍停留在原地没有动作,这便是被妖力干扰的结果。 几个呼吸间谢远便从不同方向射出了十几支妖气凝聚的利箭,这些利箭与幻妖领域演化出的幻象融合在一起,寻常人根本无法辨别真假,一着不慎便会被利箭重创。 最后再配合利箭到达的时机发动妖潮进攻。 妖气是一种霸道且极具侵蚀能力的力量,若是没有修行过妖力运用的功法,一旦被妖力入体,霸道妖力能够侵蚀掉对方的内脏、骨骼、经脉,不死也要脱层皮。 但幻妖五诀有个致命缺陷,也是在这个幻字上。幻妖五诀的幻在于以妖力霸道的侵蚀能力来干扰敌人的感知,妖力虽然霸道但并非无法抵御,道行越高深应对妖力侵蚀时越游刃有余。 此外,幻妖五诀的幻实际上是通过干五感使对方出现幻觉,从而判断不出进攻的虚实,如果对方掌握不依赖于五感的感知手段,那么幻妖五诀的效果将大大折扣。 现在谢远还没有领会到这门功法的缺陷,但这已经是谢远能够用出的最强招式。 好在幻妖领域展开后,对方就愣在了原地,即使谢远的攻击已到身前,也未做出任何反应。 谢远心中一喜。 得手了。 待幻妖领域中如怨如诉的女子哀嚎声消失时,妖潮才终于平息。 原本被妖潮吹闭的双眼也张开来。 入眼处便是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荒地,就像在华丽的丝绸上绣了一片不匹配的图案一般。 地面上是一道又一道恐怖的爪痕,这是妖潮掠过地面时留下的痕迹,露出了原本埋在地下的乱石。覆盖在地表上的绿植早就在妖力冲击下化为齑粉,不知飘向何方。 看着周围天翻地覆的变化,谢远心中感慨,原来人力真的能够做到如话本故事中这般,那么故事正大修行者举手投足间改天换地、焚山煮海也全都是真的咯。 这便是超凡! 而自己现在却有了超凡的力量。 想到这里,谢远心中再也难言得意。 既然自己现在这么厉害,想来来袭之人早已…… 没想到那人仍在原来的地方,一步也没有挪动。 原本笼罩全身的黑袍在妖潮的冲击下变得破碎不堪,胸前与后背位置上还一些十分圆润的破洞,显然是被妖气利箭穿透时留下的痕迹,但破碎的衣袍下却是完好赤铜色的肌肤,闪耀着鎏鎏金色的光芒。 看起来有些狼狈,也仅仅是看起来而已。 衣袍上的洞口以及脚下如暴风过境般的痕迹无一不诉说着一个事实。 对方正面接下了谢远的全部攻击,但却仍然在原地屹立不倒。 从破碎衣袍下露出的肌 肤来看,谢远的攻击甚至没有打破对方的护体功法。 “娼,你能认出对方身上鎏金色的光芒是什么吗?”谢远连忙询问起识海中的娼来,希望她千年的阅历能够帮助自己应对眼下的局面。 听到谢远的呼唤,娼才从迷惘中醒来,神识透过识海看到外面的情形。 谢远摆着架势,防备着对方的突然发难,不料突然一股撕心裂肺的痛苦从心底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娼在识海中的歇斯底里“杀了他!……谢小子!我求求你杀了他……只要你能杀了他,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谢远心中一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娼如此失态,正要询问那股撕心裂肺的痛苦随着娼的歇斯底里蔓延至全身,仿佛被人握住了心脏一般,钻心的痛苦、令人绝望的窒息感以及陷入癫狂的歇斯底里让谢远体内的妖力瞬间失衡,霸道、狂躁的妖力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若非谢远早年在徐六月的以毒炼体下已适应了剧痛,怕是早已昏死过去,可谢远还是因为剧痛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颤抖着。 可敌人不会因为谢远妖力失衡丧失战力而仁慈,或者说,暗中操控着一切的君无邪正等着这个时机。 踏踏踏的脚步声在夜色下格外突兀,而谢远只能伏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一步一步地靠过来。 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完了,吾命休矣,娼你当真是害苦我了。 眼见那柄夺命的弯刀就要劈在自己的脑袋上。 叮! 一道流光闪过,不知哪里飞来的符咒打飞了那柄弯刀。 “休伤吾兄!” 第44章 又需要螭弟护在身前了 安顿好王也后君无邪及时赶回,打飞了即将落下的锋刃,否则谢远必会落个身首分离的下场。 虽然一切都是自己的安排,但兄友弟恭的戏码还要继续。 一脸慌张的打出几道咒法,在符箓的辅助下原本的咒法爆发出十二分的威力,将那黑龙教咒师逼退,君无邪顺势护到谢远身前,问道。“大兄,没事吧” 谢远咬着牙,爬了起来,说道“是为兄无能,又需要螭弟护在身前了” 君无邪爽朗地笑出声来,宽慰道“哈哈,大兄不必妄自菲薄,小弟只不过是赚了家传本事的便宜,我相信以大兄的天赋,未来江湖中必有大兄的一席之地。大兄名扬天下时,可不要忘了小弟呀” 说罢,君无邪便与来袭的黑龙教咒师战成一团,二人以咒术师的方式进行着对决,各种华丽的咒法在交相闪耀。 谢远观察了一阵,发现来袭的黑龙教咒师在咒法上的道行更高,两人虽然是咒术对轰,但应螭需要符箓辅助,对手却是虚空绘符。 高下立判。 好在应螭使用的符箓应该是出自名门的高级货,倒也算势均力敌。 谢远才稍稍放心,开始安心解决自己的问题。 谢远识海。 一直以来,娼都是一副妖媚的模样,有些时候会在嘴上戏弄自己,却不曾像现在这样失态过。 若非这里是自己的识海里面,谢远很难认出面前这个披头散发、神志不清的女子就是娼。以前的娼虽称不上端庄贤淑,但也算大方得体,现在的娼和那些不讲道理、动辄就哭天喊地地骂街的泼妇又有何区别? “娼!你怎么了?”谢远连忙拽住娼,关切地问道。 可娼就像失了心智一般,无论谢远如何呼唤,都没有反应,只是一个人在那里喃喃着‘不可能是他’、‘怎么可能是他’、‘他又怎么可能戴着他的面具’此类不知所云的东西,搞的谢远一头雾水。 如果是平常,谢远不介意陪娼好好聊聊,怎么说娼也是自己下山后第二个认识的、说得上话的人。 但,眼下绝不是平常,螭弟独自还在与人斗法,每拖延一分,螭弟就又危险一分。 啪! 脸上的疼痛终于是唤回了娼的神志,眸子中渐渐聚焦出谢远的身影。 就像溺水者会紧抱任何自己能够碰到的东西一样,娼紧紧抓住谢远的肩膀,哀求道“谢小子……不对,谢大侠,你一定会帮我杀了他的吧,我把我全部的力量借给你,求求你一定要帮我杀了他” “杀谁?” 娼欺身而上,眼里闪烁着祈盼“就是外面那个戴着面具的家伙” “你认识那个人?” 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眼神变得迷茫起来。 眼见娼稍微安定下来,谢远连忙交待起来。 “娼,我不管你和外面那人有怎样的恩怨,但你现在必须冷静下来,就是因为你失控以致于让螭弟一个人对敌。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如果你再失控,连我都会丧命于此,你怕是只能下辈子再杀那人了” 临了,谢远又补充道。 “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不是吗?” 说罢,意识回归现实世界。 两人虽未分出胜负,但螭弟已显颓势,到底是吃了修行时间短的亏。 好在娼冷静下来后体内妖力失衡已经恢复,先前妖力失衡的伤痛在可以忍耐的限度内,也算有一战之力。 “螭弟,我来助你”稍微调息后谢远站起来身来,闪身到君无邪身边。 奈何对方道行高深,咒法层出不穷,即使谢远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却始终拿不下对方。 三人又缠斗了半刻钟,先前妖气失衡导致的损伤再也压制不住,谢远只觉得浑身经脉酸痛无比,胸口也仿佛被烈火灼烧,一口气没顺过来,气血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喉咙里的腥甜味道怎么也咽不下去。 刚准备发动咒法掩护进攻的君无邪发现了谢远的变化,连忙将手中符箓收起,拖着谢远的肩膀急速后退了几步,刚好躲过了一道咒法轰击。 “大兄,你怎么了?” 用手背擦掉嘴角溢出的鲜血,身体的疼痛差不多到忍耐的极限,谢远龇着牙说道“螭弟,我已是强弩之末,下一招若是未能分出胜负,你就带着王也撤回石堂城,以我一命抵陈苏儿一命,想必陈门主不会过分为难你” “大兄何出此言,我兄弟二人定要同生死、共患难,岂能违背当初的誓言?” 若是谢远选择丢下王也,以君无 邪表现出的实力带着两人逃走并不困难,可谢远决不允许自己做出丢下同伴逃命的行为来,即使自己现在还很稚嫩、渺小,谢远也不愿像懦夫一样逃跑。 到底还是低估了对手,连累了螭弟,若是一开始就让螭弟带着王也逃跑,或许局面会有些不同…… “想必凭螭弟的本事逃出生天并不困难”谢远到底对自己的螭弟还是心存愧疚,尝试最后再劝说一番。“听大兄一句劝,没必要三个人都折在这里” “大兄不愿丢下王也独自逃亡,我能够理解。但为何,大兄认为我是那种会丢下同伴逃跑的懦夫?” “哎,你……”看君无邪气愤的样子不似作伪,便息了再劝说的想法。“螭弟,一会由我主攻,你在一旁以咒法掠阵,若是这招还没法解决对方的话,说明我们合该遭此一劫,倒是大兄连累了你” “我相信大兄福缘深厚,必然能够逢凶化吉” “来了!”谢远向后闪避的同时将君无邪推出,两人避开了对方一次攻击。 “螭弟,助我!”谢远冲着君无邪喊了一句,以妖力凝聚成兵锋,高高跃起,于半空中高喊一声“散”,只见半数妖力幻化为万千锋刃,余下的妖力则全部汇聚到手中的兵刃上。 细密的妖气锋刃形成了雨幕,哗哗哗地落下,而谢远则举着手中的兵锋自高空斩下,借着下落的势来增强这一击的威。 君无邪在符箓的帮助下,以咒法短暂地束缚住了对手。 高手对决,胜负往往在一瞬间。 这一击必中。 谢远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仿佛已经看到对方被一刀两断的情景。 可没想到,来袭的黑龙教咒师身上闪烁起七彩的流光,谢远就斩在这些流光上,反震的力道震得他虎口发麻,原本得意也化作了错愕。 而正面接下妖夜千散的黑龙教咒师却毫发无伤,反手掐住了谢远的脖子,窒息感和身体的剧痛让谢远意识模糊起来。 本就是强弩之末,又强行用出未能掌握的招式,原本平息下来的妖力再次失衡,这次谢远是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对方一手举着谢远,另一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虽然被半红半蓝的獠牙修罗鬼面具挡住了脸,但谢远仿佛看到了面具下嘲弄的表情。 紧接着,对方化掌为爪,取谢远心门而来,似乎是想将谢远的心脏剜出来瞧一瞧。 第45章 落幕 我还没有报答徐六月的养育之恩,还没有救回陈苏儿,还没有好好感受下江湖的波澜壮阔…… 江湖险恶,随时都可能丧命,自己早已知晓。 只是没想到会死的如此窝囊。 在这一刻,谢远心有戚戚,跑马灯式地回味了自己迄今为止短暂的人生,从当初对江湖的向往,再到莫名其妙地踏入超凡,不曾想超凡的第一战便要折戟沉沙。 也许这就是自己应有的命运。 唉,到底是连累了王也师兄、连累了螭弟。 等了许久,其实也就三五息时间,预想中被剜心的疼痛并没有出现,谢远稍稍抬起眼皮,就看到了令他目眦尽裂的一幕。 “螭弟!”原本应该被人掐着脖子一爪掏出心脏的人由谢远变成了君无邪,谢远发现时君无邪的前胸已被一只手臂贯穿,而手臂连接的手掌上正攥着一颗心脏,那颗心脏还在缓缓地跳动,显然刚取出来没多久。 原来君无邪君无邪使了个移形换影的咒法,将两人的位置调换了个儿。 君无邪的一身青衣在鲜血的浸染下变得殷红,人也萎靡地挂在手臂上,嘴角含血、面朝谢远的方向,气息微弱地说道“大兄可要好好活下去,莫要负了我的好意” 说罢,君无邪最后发动了两道咒法,一道则是挪移咒,将谢远与早先被标记好的王也一同传送到百里内的随机位置,另一道则是咒术师大多都会准备的最终咒术,以自身经脉为符纸、全身道行为笔,用以身载灵的方法发动咒法,与敌搏命。 相传太古时期有圣君之境的咒术师凭此一招爆发出超越法则的力量,竟产生了扰乱时空、逆转阴阳的威力。 符箓作为咒术师使用咒法时的消耗品,发动最终咒术的代价不言而喻,轻则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若是背负逆转时空的大因果而被天道厌弃,怕是几生几世都要霉运连连、命途多舛。 响彻方圆百里的轰鸣声昭示了君无邪最后一招的威力,而谢远最终还是因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倒不是谢远的幻觉,而是真的有女子在说话。 在君无邪的安排下,谢远与王也两人传送的目标并非方圆百里内的随机区域,而是狐族三城之一的银华。 “姐姐,快看,这二人生的好生奇怪,竟然没有耳朵”一名看起来有些年幼的女孩蹦蹦跳跳地走到谢远与王也身边,在二人头发上摸索了半天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又顺着二人的前胸一路向下摸索,有些疑惑地看着身旁的姐姐,问道“咦?这两个人的尾巴怎么长在前面呀?” 然后小女孩就被姐姐扼住了命运的脖颈,像是玩偶一般被提溜了起来,两条小短腿在空中划呀划的,身后两条雪白的尾巴也随之摇曳。 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君无邪一身青衣随风飘动,身边则是几名全身黑袍的黑龙教精英成员,而那带着獠牙修罗鬼面具的黑龙教咒师赫然在列,当然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君无邪以血肉为契召出来的傀儡。 这处山坡的位置极好,能够将山脚下的景色尽收眼底,如镜子般躺在绿茵中的湖泊,银华城的影子仿佛圆月一般映衬在湖面上,天上的月、半空的银华城、水中的倒影,造就了青丘银华三月凌空的奇景。 “无论看过多少次,这银华境的美景总是别有一番风味”看到有苏雪如预想中的那般将谢远和王也救了回去,君无邪便准备离开。 “属下有一事不明,为何大人要大费周章地将那名不见经传的小子送到这里来,属下也没看出来那小子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名黑龙教徒跟着君无邪有些年头,至少在君无邪大闹江流的时候便在君无邪麾下做事,算是君无邪在黑龙教中的亲信,看到君无邪在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身上倾注这么多精力,心中有些吃味。虽深知君无邪冷漠无情的为人,还是鬼使神差地问出声来。 “怎么?你在教我做事?” “属下不敢!”这名黑龙教徒连忙将头垂下,似乎是才想起君无邪的为人,不自觉的冒出冷汗。 “你也是跟了我许久的老人了”君无邪嘴角噙着笑,倒是没有怪罪的意思。“如果我告诉你,你口中的毛头小子是圣女大人的亲兄长呢?” 听到君无邪的话,这名黑龙教徒将头埋得更深了一些,在黑龙教中得罪君无邪最差的结果不过一死,但得罪圣女的话唯有生不如死一种结果。 “那……” “无妨,此人不会成为我们黑龙教人,以后若是对上了,就当是一般人即可” 得了君无邪的承诺,这名黑龙教徒脸色才稍微好些 。 不怪此人多心,黑龙教势力庞大,门徒信众遍布天下,但也因此成员鱼龙混杂,各行各业、各类各样的人都有。教中存在诸多派系,圣女南怀柔与教主秦天分庭抗礼,两人不乏拥趸与信众。 黑龙教在江湖中声名狼藉,能够坐上圣女之位的南怀柔自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此人性格乖张、行事全凭喜好,尤爱用层出不穷的手段折磨人,奈何作为黑龙教第一高手的左护法君无邪与她私交甚密,教中对她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君不见无意中顶撞了南怀柔的影堂堂主死不瞑目的凄惨死状,至今还令一众教徒胆寒。 “走吧,回去看看我们的圣女大人”君无邪打断了随行的黑龙教精英的思绪,以强横的修为撕裂空间,建构出从此地到黑龙教总坛的传送通道,领着傀儡便走了进去。 几名黑龙教精英连忙跟上,一行人的身影便消失在山坡上。 大兄,此一别再见时就是敌人了。 有苏雪似心有所感,眉宇间带着几分疑惑朝这边瞟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窥到。 “姐姐,在看什么呢?”被扼住命运脖颈的有苏瞳看到姐姐面带疑惑地看向远处,停止了挣扎,也朝那个方向看去,琥珀色的眸子中闪耀着玄奥的符文。“可是姐姐,那里的人已经走了呀。” 扼着有苏瞳命运的脖颈,将她高高提起,有苏雪盯着她的眸子,声音有些清冷,但掩不住姐姐对自家妹妹的怜爱,调笑道“姐姐好羡慕小妹的这双眼睛,要不要把它们送给姐姐?” 听到有苏雪的话,被提溜着的有苏瞳双眼放光,两条尾巴也摇的飞快,欢快地说道“好呀,好呀,如果能够帮到的姐姐的话,那就送给姐姐啦” “可是取出眼睛的时候可是很疼的,比大姐打你屁股还要疼” 闻言,有苏瞳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眼睛也不闪耀了、尾巴也不摇了、小脸也垮了下来,双手捂着屁股,脑袋摇的像是货郎鼓,蹬着小短腿,哭喊道“啊?那不要了,我不要把眼睛给姐姐了!” 看着妹妹可爱的样子,有苏雪莞尔一笑,没有再逗弄她,操纵着自己的七条尾巴裹着有苏瞳一跃而起,于月华中飞回了半空中的银华境。 第46章 圣女南怀柔 风之平原因常年烈风而得名,猛烈的风自极北的永冻之地而来,冷冽而刺骨,也因此风之平原终年覆雪、人迹罕至。 一只小兽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从覆雪中探出脑袋,竖起耳朵仔细鉴别烈风中是否有春的消息传来,可惜的是这里紧邻极北区域,鲜有春风拂过,即使有也不过少许春风的余韵,解不了丝毫的苦寒。 就是这么个人迹罕至、不起眼的角落里,藏着一处黑龙教分殿。 君无邪以咒法纳须弥于芥子,在风之平原北郊为南怀柔开辟了这座私人行宫。 冷冽的寒风下是鸟语花香、四季如春,荒凉的覆雪下是雕梁画栋、桂殿兰宫,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一道阵法划分出了两个世界。 一阵空间波动后,君无邪一行人出现在正中的大殿门口。 “护法大人!” 黑龙教中常年着一身青衣的,仅左护法君无邪一人,护卫在此的黑龙教徒虽没有见过自家护法,也不会认错。 毕竟了解黑龙教中派系的人都知道,圣女南怀柔能够与教主秦天分庭抗礼的根本原因在于君无邪与其私交甚密,而君无邪虽然常年不见踪迹,但却是实打实的黑龙教第一人。 护卫在这里的黑龙教徒,与其说是南怀柔的拥趸,不如说是君无邪的追随者,当然这些话大家不会傻到拿到明面上来。 听着大殿里的动静,君无邪皱了皱眉,问道,“圣女呢?” 护卫在大殿外的几名黑龙教徒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谁也不愿出声,毕竟鬼知道护法会在这里待多久、圣女知道后又会不会私底下报复,索性装起门神来。 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君无邪心中早有决断,不再为难这些普通的黑龙教人,有些无奈摇了摇头,“唉”地一声叹了口气,朝殿内去了。 刚走进大殿,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还有哀转不绝的惨叫声,想来南怀柔又在折磨某些看不顺眼的黑龙教徒了。 走到近前,便看到一袭红衣的女子正操着一只短匕对着一名黑龙教徒行凌迟之刑。 女子正是南怀柔。 身形有些娇小,梳着长辫,一袭短衫红衣,肌肤雪白,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宛如盛开的白莲。 玲珑小手操着短匕于空中飞舞,宛如飘飞的蝴蝶,只是这只蝴蝶每次振翅都伴有红莲绽放,腥甜的味道随着红莲的盛开弥漫整个大殿。 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黑龙教弟子早已是进气多、出气少的状态,而少女依旧乐此不疲地舞着她的短匕。 好在君无邪及时到来,轻描淡写地发动了咒法,回溯了黑龙教徒的伤势并将人送了出去,从痛苦中解救出来。 正在兴头上的南怀柔看到脚下的玩具突然消失,便知道君无邪回来了,眼冒星光地朝君无邪跑来。 “你回来啦?”说着像是百灵鸟一般绕着君无邪飘飞着,却看到君无邪手上除了那柄鲜少离身的扇子外并无他物,原本还天真的表情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快来瞧瞧,这不是我们的君无邪君护法吗?您这大忙人今日怎么有时间来我这偏僻之地的行宫来?” “禀圣女大人,在下于大景南域石堂城附近找到你兄长的踪迹” 南怀柔的脸上并未露出那种阔别亲人许久后再度重逢的喜悦,反而是一脸淡然地摆弄着手里的短匕,或许在她眼中亲人的消息远没有手中的匕首重要。 “哦?我那天杀的兄长竟然还没死?” “是。十六年前江流大乱时被于混乱中被叛徒徐六月救走,徐六月将其养育成人,两人隐姓埋名生活至今” 听到谢远被徐六月救起,南怀柔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啧了一声,说道“老老实实地做叛徒就好,非要多管闲事” “所以,我那兄长现在在什么地方?又是什么境界?又在做些什么?” “徐六月为其取名谢远,前些时日两人生了些许间隙,谢远已独自入了江湖……” 嗖! 南怀柔将手中短匕掷出,在君无邪脸上留下一道血痕,尔后射到旁边的柱子上入木三分。 “想必两人间的间隙便是你做的吧?啧啧啧,论起玩弄人心的本事,还是你君无邪厉害……不过你知道的,我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的东西,你只管说他现在在哪里、什么境界、又在做些什么?” 君无邪连手都没动,脸上的血痕就已消失,那入木三分的短匕也回到了南怀柔手中,而南怀柔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想来这种事已发生多次,这也是两人相处的常态。 “谢远现已入超凡,现为救 御妖门陈苏儿已潜入妖界,想来已经到了青丘地界” “以他刚入超凡的实力能到得了青丘?这应该又是你的安排吧?”看着君无邪不置可否的样子,以及大殿外像木桩一样站在那里的傀儡,南怀柔仅凭猜测就将事情还原了个七七八八“看来你不仅把他送到了青丘,还演了一出好戏,你还真是恶趣味” “不过这样也好,给黑龙教找一些麻烦,省的某些人闲的没事总想着教内夺权” 南怀柔能够坐稳圣女的位置,凭借的可不单是君无邪的扶持,任何被她外表欺骗的人,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深知君无邪为人的南怀柔料定君无邪绝不会因这种小事专程回来,瞧见君无邪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只好主动问道“说吧,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别告诉我你就是因为这些小事专程跑到这里来” “果然瞒不过圣女大人,属下在石堂城感受到了龙脉的气息” 听到与龙脉有关,原本躺在主位上的南怀柔立马挺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君无邪,迫不及待地问道“此话当真?” 又想到眼前之人是君无邪,便自问自答起来,“也是,凭你的本事,也不存在感知错误的可能” 南怀柔抬手打出一道咒法,使隔音结界覆盖整个大殿后躺回到主位上,把玩着手中的短匕、红唇轻启。 “说说看吧,你的谋划” 风之平原因常年烈风而得名,猛烈的风自极北的永冻之地而来,冷冽而刺骨,也因此风之平原终年覆雪、人迹罕至。 一只小兽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从覆雪中探出脑袋,竖起耳朵仔细鉴别烈风中是否有春的消息传来,可惜的是这里紧邻极北区域,鲜有春风拂过,即使有也不过少许春风的余韵,解不了丝毫的苦寒。 就是这么个人迹罕至、不起眼的角落里,藏着一处黑龙教分殿。 君无邪以咒法纳须弥于芥子,在风之平原北郊为南怀柔开辟了这座私人行宫。 冷冽的寒风下是鸟语花香、四季如春,荒凉的覆雪下是雕梁画栋、桂殿兰宫,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一道阵法划分出了两个世界。 一阵空间波动后,君无邪一行人出现在正中的大殿门口。 “护法大人!” 黑龙教中常年着一身青衣的,仅左护法君无邪一人,护卫在此的黑龙教徒虽没有见过自家护法,也不会认错。 毕竟了解黑龙教中派系的人都知道,圣女南怀柔能够与教主秦天分庭抗礼的根本原因在于君无邪与其私交甚密,而君无邪虽然常年不见踪迹,但却是实打实的黑龙教第一人。 护卫在这里的黑龙教徒,与其说是南怀柔的拥趸,不如说是君无邪的追随者,当然这些话大家不会傻到拿到明面上来。 听着大殿里的动静,君无邪皱了皱眉,问道,“圣女呢?” 护卫在大殿外的几名黑龙教徒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谁也不愿出声,毕竟鬼知道护法会在这里待多久、圣女知道后又会不会私底下报复,索性装起门神来。 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君无邪心中早有决断,不再为难这些普通的黑龙教人,有些无奈摇了摇头,“唉”地一声叹了口气,朝殿内去了。 刚走进大殿,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还有哀转不绝的惨叫声,想来南怀柔又在折磨某些看不顺眼的黑龙教徒了。 走到近前,便看到一袭红衣的女子正操着一只短匕对着一名黑龙教徒行凌迟之刑。 女子正是南怀柔。 身形有些娇小,梳着长辫,一袭短衫红衣,肌肤雪白,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宛如盛开的白莲。 玲珑小手操着短匕于空中飞舞,宛如飘飞的蝴蝶,只是这只蝴蝶每次振翅都伴有红莲绽放,腥甜的味道随着红莲的盛开弥漫整个大殿。 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黑龙教弟子早已是进气多、出气少的状态,而少女依旧乐此不疲地舞着她的短匕。 好在君无邪及时到来,轻描淡写地发动了咒法,回溯了黑龙教徒的伤势并将人送了出去,从痛苦中解救出来。 正在兴头上的南怀柔看到脚下的玩具突然消失,便知道君无邪回来了,眼冒星光地朝君无邪跑来。 “你回来啦?”说着像是百灵鸟一般绕着君无邪飘飞着,却看到君无邪手上除了那柄鲜少离身的扇子外并无他物,原本还天真的表情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快来瞧瞧,这不是我们的君无邪君护法吗?您这大忙人今日怎么有时间来我这偏僻之地的行宫来?” “禀圣女大人,在下于大景南域石堂城附近找到你兄长的踪迹” 南怀柔的脸上并未露出那种阔别亲人许久后再度重逢的喜悦,反而是一脸淡然地摆弄着手里的短匕,或许在她眼中亲人的消息远没有手中的匕首重要。 “哦?我那天杀的兄长竟然还没死?” “是。十六年前江流大乱时被于混乱中被叛徒徐六月救走,徐六月将其养育成人,两人隐姓埋名生活至今” 听到谢远被徐六月救起,南怀柔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啧了一声,说道“老老实实地做叛徒就好,非要多管闲事” “所以,我那兄长现在在什么地方?又是什么境界?又在做些什么?” “徐六月为其取名谢远,前些时日两人生了些许间隙,谢远已独自入了江湖……” 嗖! 南怀柔将手中短匕掷出,在君无邪脸上留下一道血痕,尔后射到旁边的柱子上入木三分。 “想必两人间的间隙便是你做的吧?啧啧啧,论起玩弄人心的本事,还是你君无邪厉害……不过你知道的,我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的东西,你只管说他现在在哪里、什么境界、又在做些什么?” 君无邪连手都没动,脸上的血痕就已消失,那入木三分的短匕也回到了南怀柔手中,而南怀柔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想来这种事已发生多次,这也是两人相处的常态。 “谢远现已入超凡,现为救 御妖门陈苏儿已潜入妖界,想来已经到了青丘地界” “以他刚入超凡的实力能到得了青丘?这应该又是你的安排吧?”看着君无邪不置可否的样子,以及大殿外像木桩一样站在那里的傀儡,南怀柔仅凭猜测就将事情还原了个七七八八“看来你不仅把他送到了青丘,还演了一出好戏,你还真是恶趣味” “不过这样也好,给黑龙教找一些麻烦,省的某些人闲的没事总想着教内夺权” 南怀柔能够坐稳圣女的位置,凭借的可不单是君无邪的扶持,任何被她外表欺骗的人,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深知君无邪为人的南怀柔料定君无邪绝不会因这种小事专程回来,瞧见君无邪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只好主动问道“说吧,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别告诉我你就是因为这些小事专程跑到这里来” “果然瞒不过圣女大人,属下在石堂城感受到了龙脉的气息” 听到与龙脉有关,原本躺在主位上的南怀柔立马挺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君无邪,迫不及待地问道“此话当真?” 又想到眼前之人是君无邪,便自问自答起来,“也是,凭你的本事,也不存在感知错误的可能” 南怀柔抬手打出一道咒法,使隔音结界覆盖整个大殿后躺回到主位上,把玩着手中的短匕、红唇轻启。 “说说看吧,你的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