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有仙[重生]》 1、噬魂重生1 血海尸山。 乌云犹如巨浪般汹涌翻滚。幽蓝诡异的雷电倾泻而下。成千上万只乌鸦低空盘旋。 遍地都是被雷击致死的将士和宫人,死相惨烈,血腥味弥漫风中,难以喘息,青冥台上空飘荡无数怨灵枉死哀嚎之声。 南酌站在无数刀剑包围之下,如瀑墨发在狂风中飞舞,嘴角噙血,一身白色衣衫皆已染上血迹;白瓷一般的面庞如今沾染了鲜血,绝美的容貌竟显露出难以言喻地诡异。 她受阵法压制难以施展术法,地面上的八卦符文,每走一步,便会感受到锥心蚀骨。 长剑袭来,刺破了她的肩膀,法术催动断魂剑回到了主人手中,她朝着断魄剑的方向看去,于千万人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前方那黑衣男子,周身煞气,五官凌厉,眼神冷漠嗜血,长发狂舞,金丝龙纹绣于黑袍之上,似要挣脱束缚现世。 那日她护着他于千万刀剑中闯过此地,万万没想到,如今,这里竟然变成了她的祭台。 狂风肆虐,钦天监携数百人捻诀做法,青冥台骤生八卦金光,金光幻化金笼拔地而起,天雷凌厉劈下,斩灵被击落,南酌被雷电化作的幽蓝铁链紧紧钳制,压制于金笼之内。 阵内又涌进数千将士剑指南酌,将她围困于阵法中央; “妖星南酌!快快束手就擒!!”将士们群情激昂,似乎下一瞬就要将她拨皮抽筋,万箭穿心。 这么多活人祭阵,轰雷响彻天际。 “噬魂阵?”南酌不可置信地开口; 阵法需牺牲上千魂魄只为取一人性命,那人必定魂飞魄散。 此远古阵法煞气太重,稍有不慎便会遭反噬,失传已久。但想到如今的钦天监,天象诡才,南酌心下了然。 “莫要挣扎。”萧暮安神情淡漠,眼底毫无波动。 不回答,便是回答。 手腕处紧紧扣住她的天雷,她只要动弹一分,那天雷锁链便更紧三分。五脏六腑被天火灼烧,喉咙间血腥味愈发浓烈。 他看向她,极尽嘲讽:“南酌,你早就被太白域昆仑宗逐出师门,况且,他们若得知你是妖星,岂能容你。”他眼底一暗:“其实最好的归宿,便是今日——葬身于此!” 南酌心脏倏地感到刺痛,指节作响。 太白域昆仑宗的弟子不可干涉各国战事。 为还他的救命之恩,她早已经师门断绝,她再也,回不去了。 可她不知道; 与此同时。 太白域昆仑宗内; 一白衣少年站在师尊顾清徵的房内; “师尊,今日是师......是南酌受封‘泽天上将’的日子,那可是朝云国兵权至高无上的荣耀,几百年来只有她一人受封,师尊,咱们是否要前去一观。”师妹二字差点脱口而出,南酌虽已经和昆仑宗断绝关系,但是他明白,师尊还是很在意她。 房内,层层白色飘纱之中,顾清徵的背影如梦似幻,执棋之手微微一顿,他与自己对弈,眼前棋盘早已成死局,少年话音刚落,他看向窗外,思绪飘得极远。 昆仑宗仙师顾清徵,在仙门百家中修为一骑绝尘,似谪仙般松间明月,冷漠疏离,可望而不可及。 南酌年少成名于太白域昆仑宗,千年难遇的仙根,顾清徵最得意的徒弟,四年前断绝师门,入世助三皇子夺得皇位,名震四海,战功赫赫。 一枚雪花乘着风力飘落指尖,指尖微凉,浅茶色的双眸看向雪花,面容如玉琢,眉眼如画,生的极其出尘若仙。 “为何要去。”薄唇轻启。 少年等了许久,才等来这冷漠的四个字。 “因为若是——”若是她在报答完萧暮安的救命之恩之后还愿意回到昆仑宗呢。少年话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些年,每次南酌出征大战,师尊必定会‘闭关修炼’,其实也只有他知道,师尊闭关之时并不在昆仑宗,他会在南酌的不远处,他担心她会身陷险境。好在南酌修为深厚,每次都能脱离困境。 如今大局已定,他们都知道,南酌既已受封,就表示她还是朝云国的将军,她再也不会回到昆仑宗。 良久。 待顾清徵回神之时,房内只剩他一人,他看向飞扬的雪花,眼底思绪不明。 不知为何,虽已初春,但雪势渐涨。 大雪飘落在断魂剑之上。 萧暮安,缓步逼近。 断魂剑,是她所赠,她曾想教他习武护身,可当年他说,他体弱不善武,这把剑他虽不会练,但会一直收好。 没想到,断的竟是自己的魂。 四年,整整四年,她为报萧暮安救命之恩,一路为他浴血奋战、披荆斩棘,舍命护他登上皇位。 其实她本欲离开,但他说万人之巅如今已只剩他一人,他求她留下,他要将整个朝云国的兵权交于她手中。 谁知,大封当日等着她的竟然是千人献祭的‘噬魂阵’! 萧暮安手持长剑迫近她的心脏,他对上南酌的眼神,心虚一顿。仅仅只有一瞬,稍纵即逝。 “太白昼见,血月横出!今日我萧暮安,为了千万百姓,手刃妖星!以千人献祭!灭其魂魄!永生永世不得轮回!护我朝云国千秋基业!!”萧暮安掷地有声,颤抖中又带着一丝兴奋,仿佛这一刻期盼已久。 “今日,你逃不出这青冥台。”他用只有他二人听得见的声音说着,面容变得冷静、诡异。 “逃?”南酌发出一声冷笑,他说她是妖星?他为了天象要杀她?可笑,可笑至极! 萧暮安剑锋一转,玄铁打造的剑身冒着诡异的黑色煞气,直取南酌心脏! 刹那间。 南酌目光一凛,心中捻诀,将体内金丹震碎,强制抵抗阵法,唤醒体内修为。 “我南酌!何时逃过!!”南酌大喝一声,怒吼响彻云霄。 众将士只觉得眼前白光一瞬,耳边争鸣。 深厚修为爆发,挣脱天雷锁链,南酌徒手接住了刺来的断魂剑!瞬间血水溅出,周围将士全部都被强烈的气波掀翻倒地。 天雷有一瞬间地停止,但仅仅一瞬,所有的一切又全部卷土重来,疾风更是犹如利刃,天雷似乎更加兴奋,云层翻滚地更加快速。 “斩灵!!”又是一声大喝,剑破长空。 金丹一碎,修为能在短时间内爆发,但是她必定丧命,她今日,已经不打算逃出这青冥台。 既然横竖都是一死—— 两人在牢笼之内大杀四方,金笼内的将士早已没了刚才的猖狂,所有人都不得不感慨,南酌将军,在噬魂阵压制下,竟然还能有如此修为。 二人凌空对决,百招下来南酌占不了一丝优势,她竟没想到他修为如此深厚。 整整三天三夜,经历三天血战的南酌,白衣早已被鲜血浸透。 可金丹已毁,修为终有耗尽之时。 咣当一声,手中的斩灵剑被击落青冥台,南酌修为耗尽,一身血衣,萧暮安捻诀,断魄剑凌厉之势刺入南酌心脏,她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倒下。 这一次,她怕是再也起不来了。 萧暮安走到她的身旁。 胸口的鲜血漫出,南酌吃力抬手抚上断魂剑,她看向他,面前之人陌生地让她感觉似乎从未认识。 “没想到,为了我这条命,陛下竟然如此大费周章?” “南酌,你命该如此,都是天意,逃不掉。” 南酌嗤笑一声; “陛下想要我的命,为何不直说,南酌本不就欠了陛下一条命吗?”她说得极慢,极尽嘲讽,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南酌!不要提以前!不要跟我提以前!!”萧暮安听到她这句话,竟然罕见地几近崩溃低吼。 “为何不提,陛下,南酌为了还你的救命之恩,不是天下,也替你打来了吗?” 萧暮安一言不发,握住断魂剑的双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为什么?”南酌用尽全身的力气,嘴角鲜血涌出。 这一声透出了无尽的悲伤。她想知道,真的只是因为忌惮预言? 萧暮安冷漠的脸庞似乎有所动容。 他对上她的眼睛,眼中泛红,有泪花闪现,手中之剑有些许颤抖,近乎哀嚎; “南酌!南酌!你没有心!你不会懂!你永远不会懂!你告诉我,你可曾有一瞬间爱过我!可曾有一丝一分!!一丝一分!!!” 她的心里?这个问题,她始料未及,但是,一切都已晚了; 右手手臂无力地跌落在地,一声脆响,挽灵镯碎—— 她侧过目光看去,是挽灵镯啊,是师父给的挽灵镯。 她有悔,她对不起师父,她不该为了这样一个人背叛师门。 可她再也见不到师父,她马上,就会魂飞魄散—— 意识已经逐渐模糊,眼前的一切都看不清了,最后意识消失的瞬间,她恍惚看见一熟悉的白衣身影正持剑赶来。 是他吗? 不,他不会来的,自背叛师门,断绝师徒关系的那一刻起。 此生便永不复相见。 萧暮安见她挣扎想说话,有那么一瞬间的动容,俯身凑近,待看清她口中所唤之人之时。 青筋暴起,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手中断魂剑再次运功向下刺入了几分,贯穿了南酌整个心脏。 她终是心有不甘地合上了双眸。 只有在最后,耗尽全身力气,无声地唤了一声‘师父’。 2、噬魂重生2 上穷碧落下黄泉。 “她死了!妖星死啦!妖星南酌魂飞魄散!” 世人皆以为妖星南酌已经魂飞魄散,不得转世。 可只有他们的魂魄到了地府之后才会发现,南酌的魂魄竟然一直等在奈何桥半里之外的山坡之上。 这一等,便是十年。 原本到了转世时间便可以喝孟婆汤,喝完之后,转世的魂魄地府上空等着夜蛟龙拉来的转世七星轿辇即可,转世的魂魄会被吸进轿辇。 可十年之间,她的名字从未出现在转世簿之上。 地府众鬼差皆认为她执念太深。 此时的阎王殿内,一头顶乌纱帽,面容憔悴,蓬头垢面的男子正在拼命处理各种公文,笔墨横飞,没错,他就是‘陆判官’。 阎王在十四年前犯了天条,现在还在上天庭关押,不知何时才能回到地府,如今地府几乎全靠陆判官撑着。 这些年人间动荡,多的时候每日地府都要勾上千魂魄,一边勾魂,一边又要处理转世相关事宜,陆判官有签不完的公文。 每日真真如行尸走肉一般心如死灰。 新的转世名录已经出现于转世簿之上,陆判仔细端详,看了许久都没有发现他想要看到的名字。 合上转世簿,动作微顿,内心陷入了沉思,十年了,为何南酌的名字还未出现。 “大人,上天庭来了一封公文!”冲进来一鬼差将一本冒着金光的折子递到了陆判官的面前,打断了他的沉思,地府光线阴暗,显得这折子格外与众不同。 陆判官拿起那封公文:“不知这次又是什么差事。” 展开一看,深深叹了口气; 公文上金光闪闪几个大字:“五日后,太白金星前来视察,望周知。” 不一会,地府上空传来陆判的哀嚎。 很快来到了太白金星前来视察的那一日,平日里懒懒散散的小鬼差全部着装整齐,还有很多鬼魂没日没夜地扫地,地府一尘不染,甚是罕见。 南酌远远地看着,不愧是上天庭来的神官,周身金光,气宇轩昂,好年轻的模样,她曾以为太白金星老态龙钟。 南酌遭受天雷,周身自带天火,她无事,但其他魂魄沾染便会受损,重则灰飞烟灭,众鬼差和魂魄都离她甚远。她如往常一般倚靠在山坡之上的树边。 此时有两鬼差带着一魂魄朝着奈何桥走去。 那魂魄周身微微冒着淡黄色的金光,她长发如瀑,眉眼生的极好,惊鸿一瞥,皎皎明月;神情之间略显病态,虽身在地府,但一身白衣款款而行,衣袖生风,如白莲花瓣,竟衬得她十分飘渺。 长鬓如云衣似雾,锦茵罗荐承轻步。 周围的鬼差都看着她窃窃私语,南酌隐约听到了些; 她是朝云国当今相国的女儿林逸仙。 自出生之起便体弱多病,相国一家百般呵护,视如珍珠。意外溺水而亡时年仅十四。 若仅仅是王公贵族的命格,还不足以让众鬼差私语,最令人诧异的是,阎王所犯天条竟与她有关。 林逸仙在十四年前是阎王养在身边的一缕残魂,不知为何,阎王竟私下渡她转世,被上天庭发现之后立刻将其关押,至今还没审出个结果。 如今有阎王独揽罪责,林逸仙可以继续转世,可看她的模样,早已不记得当年在地府发生之事。 远处在地府视察的太白,也注意到这缕与众不同的魂魄,他展开折扇,半掩着面容,向着身旁的陆判官开口问道; “那缕淡黄色的魂魄,莫不是......” 陆判顺着目光看了一眼,当年之事涌上心头,目光略有哀伤,微微颔首:“正是当年阎王犯下天条也要私下转世相渡的魂魄。” 阎王为了护住这缕魂魄,一己揽下了所有的罪责。 太白得到了答案,眸中一暗,不再继续询问。 林逸仙在所有鬼差的注视下缓缓走上奈何桥,接过孟婆汤,她抬起头,目光不知为何落在了南酌那里,南酌与她仅一瞬的对视,竟生出了故人之感。 众鬼差皆害怕她这里会再出什么岔子,都悬着心。 陆判也紧紧盯着她。 林逸仙端着孟婆汤,一饮而尽。 众鬼差皆松了口气,但是只有南酌看到了林逸仙喝完孟婆汤之后,再次抬头看向她的那灼灼目光。 鬼差和陆判松的那口气还没理顺,咣当一声,白色的孟婆碗摔得七零八碎。 她竟推开周围所有的鬼差,逃下了奈何桥。 待鬼差反应过来时,林逸仙已经朝着南酌的方向奔去。 “林逸仙!不可以去那个山坡,你受不住天火!!”鬼差在身后大喊。 林逸仙跑得极快,就在鬼差即将擒住她时,她直接踏进了南酌这片被天火灼烧的地面。 白色的衣服开始被天火灼烧。 “南酌!”一滴眼泪落下,在半空中就被灼烧化成了雾气。 南酌鬼使神差,接住了林逸仙朝她伸出的手。 “林逸仙!不可以去那里!”陆判大喊一声,她碰到天火怕是要魂飞魄散。 可下一瞬,南酌却稳稳接住了她。 众鬼差瞠目结舌,林逸仙除了周身有些被灼烧的痕迹,其他并无异样。 虽不知其中缘由,但见二人都无事,陆判官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长舒一口气。 他示意身边鬼差再去让林逸仙过奈何桥,然后拍拍太白金星的肩膀,如释重负地说道:“太白神官,这里无事了,走吧,我带你去阎王殿看看。” 随即转身。 “陆兄。”太白金星口气变得十分凝重。 身边的一些鬼差,直接瘫坐在地。 陆判猛地转头,只见地府上空发出了耀眼的金光。 一抹看不出人形的魂魄逐渐升高。 如此耀眼的金光魂魄?地府从未见过。 “那是谁的魂魄!”陆判抓住旁边一鬼差问道; “是南酌将军和林姑娘啊大人。”鬼差哆哆嗦嗦回道; 太白不可思议,眸中狂热:“两魂相融?” 陆判的大脑飞速运转,不,绝不可能是两魂相融; 他忽然死死盯着那金光魂魄,脑海中白光乍现:“那不是两魂!她们二人本就是一魂!” 叮叮当当,从遥远处传来猛兽振翅疾驰之声,夜蛟龙忽然拉着七星轿辇出现在了地府上空,速度之快,十分狂躁。 蛟龙兴奋地煽动着巨大的翅膀,四处吼叫,狂风阵阵,从未见过蛟龙这个模样,到处都是被吓得乱飞的魂魄。 “怎么回事!下一波转世轿辇不是还要两个时辰才能到吗!!”陆判大喊:“那条傻龙究竟在发什么疯!” “小的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大人!”周遭的鬼差全部跪倒在地,天呐,这是捅出了多大的篓子。 “我去拉住夜蛟龙!你们去困住那魂魄!”陆判大吼一声捻诀朝着蛟龙飞去。 蛟龙看出那陆判的意图,朝着那金魂急速飞驰而来,陆判使用仙术拉扯,但力量微薄;众鬼差试图用勾魂索套住魂魄,但是勾魂索一靠近金魂便被烧毁,根本无用。 眼见离魂魄只有一步之遥,陆判官还在拼命拉扯,夜蛟龙仰天长啸一声,喉咙里红光涌出,喷出烈焰龙息! 魂魄碰到龙息必定魂飞破散,地府众魂无处可逃。 霎那间; 陆判捻诀:“开阵!” 蓝光结界瞬间形成,隔绝了蛟龙的热息,护住了地府所有魂魄。 仅仅一瞬,金魂透过重重龙息,安然无恙地乘上了轿辇。 陆判被巨大的冲击打倒在地,浑身都被龙息烧得不成模样。 转生门即将开启,陆判心急如焚,忽想到太白,立即朝着太白的方向大喊。 “太白!!快来助我!!不可让蛟龙过转生门!” 可龙息烟尘散去,原先太白站立之地竟搜寻不到太白身影。 众鬼差指着蛟龙狂喊:“大人!龙首!龙首!!” 龙首? 陆判看向蛟龙龙首,怔在原地,龙首之上,一白衣仙人似乎在驱使蛟龙。 待看清那狂风中飞舞的身影,陆判暴喝:“太白!!你岂敢!!” 眼见蛟龙即将抵达转生门,陆判再次追赶,太白感知陆判靠近,微微回首,神情冷漠,捻诀做法,蛟龙瞬间再次朝着地府喷出烈焰龙息。 陆判不得已只能再次开阵。 待龙息散去,陆判再看向上方,蛟龙和太白都已不见。 陆判紧盯着转生门,青筋暴起,握紧双拳,抑制不住地愤怒。 双眼爆红,咬牙切齿,愤怒从喉间逸出:“太白!” 他试图缕清现状。 金魂转世? 猛地唤出转世簿,但是却没有看见她二人任何一人的名字,林逸仙本来应该在上面的名字也没有发现。 不好! 颤抖地唤出死簿,翻到林逸仙的那一页,陆判瞪大双眼,瞳孔骤缩。 林逸仙的名字,竟一点一点消失在死簿之上! 完了,陆判面如死灰。 金魂, 返世—— 3、妖星出世1 朝云国帝都,云梵城。 春三月,依旧寒意料峭。 林府,一片死寂。 深夜,林氏夫妇和林逸安一直守在林逸仙的房中。 姜太医是最后赶到林府的御医,相国夫妇最后的期望,但是把脉之后,他能做的也只是留下一句安慰的话语。 “相国,节哀顺变。”姜太医看着相国林复,心中感慨,林相一派在朝中素有贤名,他的儿子征战沙场,战功显赫,他的女儿品行端正,经常施粥行善,一双如此优秀的儿女让无数人艳羡,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林复侧过身子,强忍泪水:“谢姜太医。” 姜太医身影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众人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而床榻之上的林逸仙仿佛只是陷入沉睡。 微弱的烛光之下是三人憔悴的面容,林氏夫妇仿佛瞬间苍老数十岁。 林逸仙,相国之女,今日于云梵城外施粥,突发灾民暴动,意外坠落云起河身亡。 无数民间大夫和宫中御医前来,均无回天之力。 林逸安看着轻抚逸仙面庞的母亲,心中无比悔恨,若是他今日再早些赶到,是不是就不会是如今这个结果。 一阵寒风吹开了房门。纷纷扬扬的雪花随着风,飘进了屋内,落在了林夫人的裙边。 她看向房门外,失魂落魄,似是在寻找什么,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夫人?”相国林复哑声唤道。 林夫人并未停留,她走到白茫茫的院中,发丝凌乱,仰头看着漫天的雪花。 林复和林逸安急忙跟在她的身后。 忽然,她转身抓住林复的衣衫,哭着笑说:“夫君,你看,下雪了,今日逸仙出门之时跟我说,天气甚寒,若是下雪,她今日定早早回府。” 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下雪了,鹅毛大雪,这么大的雪,她马上就会回来的,对不对?”她满眼希冀地看向林复,但是回答她的,只有林复滑过面庞的泪水。 林夫人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回答,脸色骤变,倏地推开林复,转身朝着院外跑去,却心悸哀恸,跌倒在雪地之中。 林复和林逸安急忙上前搀扶,但是她却怎么也不肯起来。 “阿娘!阿娘!”林逸安哽咽大喊,可林夫人完全没有回应,双眼无神,泪流满面。 他跪在母亲身前痛哭:“怪我!都怪我!若是我今日陪同妹妹一起,她就不会出事!若是我今日能早些赶到将她从河中救起!她一定能活着!” 林夫人看着面前的儿子,他满脸泪痕,悔恨万分。 “孩子,不怪你,不怪你......阿娘知道你一定尽力了......”她掩面哭泣,泣不成声。 “我宣闻疏,此生积德行善,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怀胎十月,一朝生产受尽苦楚,几乎舍命生下逸仙,那日,四海游历的元初大师前来,他说逸仙命格有损,要想平安成长,需多多行善。”她在雪地之中,声泪俱下,字字泣血。 “这么多年,我们办义庄,施粥赈灾,做过无数善事,可为什么却落得个如此下场,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林复潸然泪下,他将痛哭的林夫人紧紧拥入怀中,逸安跪在他们二人身旁,胳膊上为救逸仙受伤的伤口再次迸裂,鲜血渗出纱布,一滴一滴落在白雪之上。 众侍从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么善良明媚的孩子就这么突然离世,他们的内心也十分哀伤。 三人在院中受着风雪,整个林府,安静地仿佛能听见雪花落地之声。 雪势逐渐狂躁,忽然,天空传开雷声轰轰。 雷打雪? 众人抬头朝着天空看去,雷声震天,来势汹汹,侍从们感到院内有些危险,刚想劝说院中的三人回屋之时。 刹那间,茶盏跌碎,林逸仙的房门处一声惊恐的喊叫传入众人的耳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雪地中的三人循声看去,忽然一道紫金天雷凌厉劈在院中,霎时间夜如白昼。 众人借着雷电之光,在房门口处看见了碎了一地的茶盏,满脸惊恐跌坐在地的侍女,顺着侍女的目光,看到了那个绝对不可能站在门边的女子。 白衣女子虚弱不堪,一手扶着门框,一手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风雪骤停,倚靠在门口的女子喝完一盏茶,意犹未尽,她看着那跌倒在地的呆滞侍女,轻声问道:“还有吗?” 倒地的侍女直接昏厥。 林逸仙,她,回来了。 * 今年春日虽风雪极盛,但总也会有春暖花开之时。 林逸仙从鬼门关回来,林府为祈福,大设粥厂,救济灾民。 百姓们深感恩惠,每当去庙中祈福的同时,也会为相国之女林逸仙祈福,祝愿她长命安康。 一月之后,林逸仙终于得了大夫的允许,踏出了房门。 春光正好,她坐在廊下,伸手探着阳光,微风吹拂,院中桃花树飘扬,桃花花瓣乘着风落入她的手中,一身白衣,身形瘦弱,衣衫在风中轻轻飘动。 侍从们看着眼前的景象,竟然眼底发酸,他们明白,这一幕有多不可思议。 阳光微暖,过了数十年暗无天日的日子,她都快忘记沐浴阳光是何感受。 没错,她是南酌。 没想到,十年后,她竟然再次回到了人世间,回到了朝云国。 她整整适应了一个月,才相信了自己重生成了林逸仙。 那日在地府接住了林逸仙,后来不知怎地,林逸仙紧紧抱住了她,二人的魂魄发出金光,模模糊糊还记得林逸仙在她耳边说的那句:“我终于等到你。” 当时还听见了七星蛟龙吐息之声,听见了陆判的那声怒吼,于火焰中隐隐约约看见太白在狂风中站于龙首之上,过转生门之时,太白无声地对着她的魂魄说了句: “活下去。” 紧接着她便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只觉得身体虚弱,口干舌燥,挣扎起身踉跄走出房门,看见一侍女正端茶而来,便直接拿起一盏一饮而尽。 还没想明白为何侍女惊恐大叫,她就被一很温暖的怀抱紧紧拥入怀中。 无数大夫在半夜赶向林府,经过多人再次把脉确保无恙之后,整个林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世人皆传,是相国一家多年做善事积累的功德感动上苍。 只有南酌心里清楚,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林逸仙的记忆涌入脑海,一件件,一桩桩,她甚至有时分不清,她到底是南酌,还是林逸仙。 努力理清楚了林逸仙目前的处境,她发现,并不乐观。 她跟林逸安仔仔细细讲述了落水当时的情形,事发太突然,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落入河中,云梵城是帝都,按理说并不会有灾民敢在帝都地界闹事。 林逸安事后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于是这些日子一直在寻找蛛丝马迹,想要查明此事。可查探了这么些日子,却毫无线索,那日参与暴乱的灾民,全部消失不见,这也说明了一点,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自己也觉得落水之事十分可能是有人暗中策划。想到此处,她内心叹了口气。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如今除了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外,她一定要好好过这一生,这一世她有如此疼爱她的父母和兄长,绝不能再如上一世那般...... 这具身体确实孱弱,但却体质纯良,有修仙天赋。 如今世道十分混乱,相比于她十年前,人界依旧动荡,战乱不断,妖魔似乎相比十年前更加横行,因此仙门百家也逐渐壮大。 上一世的恩怨她不想再管,她欠萧暮安一命,既然南酌已经身死,她和他的债便恩怨两清。 她心中暗自决定,此生定要好好修仙,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先修金丹,养好身体。 而后一个月的时间,她每日都用上一世熟稔于心的法诀打坐修丹,夜晚修丹,白日休息,偶尔在院中晒晒太阳,虽作息在旁人眼里无时无刻不在休息,但是大家都认为一定是溺水那次身体受损严重导致。 身体孱弱,进展缓慢,好在体内金丹在她每日的努力下,逐渐略显雏形。 是夜,南酌陷入了一个梦境,在梦境中,她是一缕飘渺的魂魄,整日在地府游荡。 画面一转,这缕魂魄化作一小团火焰,悬在一男子的身旁,男子似乎有着清秀又模糊的面容,他的桌案之上,是无数的公文。南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此人不是陆判官。 而后的所有画面,这缕魂魄一直待在这男子身边,批阅公文,视察地府,每日都是同样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少年,一日,那男子伏在桌案熟睡之时,长袖中掉落出了一枚铜镜。 那缕魂魄靠近铜镜,铜镜内金光一闪,出现了画面,南酌在梦中努力看清铜镜内的画面,待看清之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里出现的画面,是她和萧暮安初次见面的场景,萧暮安挡在她的身前,替她受了一剑,长剑贯穿胸膛,鲜血滴落在南酌脸庞之上,萧暮安命悬一线。 魂魄看见这一幕非常躁动不安,就当魂魄继续认真看着铜镜之内的画面之时。 霎那间男子苏醒,铜镜被翻转,暴怒中衣袖一挥,魂魄陷入一片虚无,再也看不见任何事物。 南酌能感受到那魂魄的慌乱,猛地一瞬从床上惊醒。 回想梦中的内容,太过于真实,南酌有九分把握,这绝对是真切发生过的事情。 她忽然想到了在地府初见林逸仙之时,听到身边鬼差所说的那件事,想到了被关押在上天庭的阎王,那缕魂魄,难道是林逸仙?那名男子,难道是阎王? 可惜没有梦见后续发生的事情。 待呼吸平稳,回过神来,已是一身冷汗。 窗外明月高悬,她调整呼吸,开始打坐修丹。 今日似乎格外顺利,不稍片刻,只感体内有股灵力涌出,胸口泛出一小阵金光,显然,金丹初形已成。 她继续静心打坐,不一会,似乎听见窗外有人呼唤她的名字,还有拖着沉重脚步行走之声,睁眼看去,却并无一物,只好继续闭上双眸。 回到人世的这两个月中,她似乎总是能听见有人呼唤她,且这个声音只有她一人能听见,随着她修为渐渐步入正轨,金丹逐渐显现,这个声音也越来越清晰。这究竟是为什么? 万籁寂静。 她正仔细思考着这件事情,身后忽感一阵寒气。 房内充斥着‘咯咯’的笑声,难以辨别是从何处传来。 南酌心中顿感不妙。 倏地睁眼,猩红的月光照进房内,耳边传来一难以辨别男女之声,言语中是抑制不住地亢奋,在她耳边说得极其缓慢,极其清晰: “终于......找到你啦......林逸仙......妖星......” * 皇宫内,钦天监袁濛初正在殿中打坐,明日,便是占卜国运的日子。 忽然,身后传来烛火爆裂之声。 殿内本十分安静,后方的弟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循声看去,原来围绕着他们一圈的烛火中,最靠近殿口的一枚蜡烛灭了。 “无事,你前去点燃即可。”袁濛初双目紧闭,头也不回地说道; 身后弟子得令,起身走到那熄灭的烛火旁准备点燃,哪知刚刚蹲下,烛火爆裂之声此起彼伏,从殿口到殿内,数百烛火全部熄灭。 殿门紧闭,殿内瞬间陷入一片灰暗,殿中无一丝风声,小弟子浑身颤抖,一时间竟腿软动弹不得。 袁濛初身形一顿。 殿外传来无数惊呼。 殿门倏地被撞开,一弟子冲进殿内,与刚刚前去点燃蜡烛的弟子相撞倒地。 月光照进殿内,袁濛初蓦地睁开双眼,瞳孔骤缩,看见了那照进殿内的诡异红色月光,气血上涌,蓦地吐出一口鲜血。 倒在地上的弟子慌乱大喊:“师父!血月横出!血月横出!妖星出世!!妖星出世啊!! 4、妖星出世2 目之所及,全部都被妖异的红光笼罩。 南酌身后的大妖兴奋异常,她能用余光瞥见一团黑色但无具体形状的妖体,正源源不断地从窗户涌进房内,窗户处四周传来爆裂之声。 想来这便是这段时间一直在暗处呼唤自己的妖物了。 未成形?莫非是怨念煞气而生的妖物,且尚在成形初期? 怨念煞气所衍生的妖物,通常需要不停吞噬其他怨气才能修炼成形,或成兽形,或成人形,或半人半兽。 这类妖物由于尚在成形初期,根本没有显形现世的能力,也绝不可能修得这么大的身形。修行之人想要让这类妖物现形的话,必须使用特殊阵法。 那妖物本想看见惊慌失措的‘林逸仙’,脑海里幻想着林逸仙求饶的画面,不停地将身体挪进房间内的同时,‘咯咯’的笑声也愈来愈大。在她的身后紧紧盯住自己囊中的‘猎物’。 但南酌的身形未动分毫...... 妖物不解,倏地停止了自己的笑声,在她身后诧异说:“你不害怕?”但话音未落便恍然大悟似的自问自答; “不,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害怕得动弹不得,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奸笑声在耳边响起,打断了南酌的思绪。 她长吸一口气,极其不耐烦地闭上了双眼,握紧双拳,指节咔咔作响,今日难得修炼如此顺畅,这妖物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个时候。 咬牙切齿道:“你可真会挑时候啊......” “什么??”妖物以为自己听错。 再次睁眼时,眸中尽显狠戾之色。 一声低吼从喉间溢出。 “找死。” 妖物还未反应过来,南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身下的匕首。 转身,搏击,抵挡,寒光一现。 一气呵成。 匕首在修为的加持下渡上一层蓝光,狠狠地插在了妖物眼珠之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妖物发出一声哀嚎,那毫无形状的躯干生出两只触手,捂住了那只被刺中的眼睛。 黑色浓稠的妖血迸裂开来,南酌起身踢上妖物的头颅,身形极快。 待妖物回神之时,那抹白色的身影已反借妖物抵挡之力,稳稳落在了房内的空地之上,与妖物拉开了一段距离。 南酌借着猩红的月光抬头,内心疑惑,这未成形的妖物如今也能修炼得如此巨大了吗?? 只见那一团巨大的黑色身躯还在源源不断从窗外涌进,涌进来的身躯又快速融为一体,如今已占据了半个房间。妖物所到之处都沾染上了冒着黑气的水渍,鼻尖传来潮湿腥腻的恶臭,南酌蹙眉,左手捂鼻,强忍恶心。 妖体上达屋顶,下及地面,中央是妖物的头颅,面部似人非人的脸扭曲惨白,一头凌乱的长发还在滴水,似乎才从水中爬出。 女水妖? 黑色的妖血顺着手中匕首的刀刃缓缓滴落。 南酌将匕首横握于面前,紧盯面前的女妖,不知刚刚是否是女妖见她金丹初成形,修为太浅,所以才掉以轻心,让南酌得手刺伤了她的一只眼睛。她看着面前的妖物,脑海中迅速思索。 并不是所有的妖物都可以现身于人前,能现世祸乱人界的妖物,最起码也要修炼两百年以上。道行不足的小妖,根本不能在人界显化妖形。 此妖物看上去非常特殊,莫非是怨气太重的缘故? 南酌在酝酿下一次出击,此妖虽身形庞大,但是动作似乎有些迟缓,她现在修为不够,必须智取,若是能找准时机,她打算直接冲上去刺瞎妖物的另外一只眼睛。 妖血从女妖的指间渗出,她睁着另外一只眼睛捕捉南酌的身影,找到南酌的一瞬间,圆瞳变成了竖瞳。 刚刚还在哀嚎的女妖,嘴角咧出了一个骇人的笑容。 “原来——你在这啊——” 云遮月,一瞬间月光消失,陷入一片黑暗。 忽然; 头顶传来剧烈的撞击声。 南酌在黑暗中来不及反应,刹那间,腰间多了一股强劲的力量将她直接从屋顶砸出的缺口处带出,接着又将她狠狠地甩在旁边的屋顶之上。 ‘砰!’地一声。 南酌被砸得眼冒金星,闷哼一声,顺着屋顶的弧度直接翻滚摔在了地面之上。 她努力在地上撑起上半身,想站起来,但是全身无力,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果然,对于林逸仙这副身体来说,现在对付这种能在人界现形的妖物,还是太勉强。 心跳加速,蓦地呕出一口鲜血。 打斗声如此巨大,外面竟然无一丝反应,看样子守着院落的侍从已经全部出了事。 她能在黑暗中感知到巨物爬行之声越来越近,她握紧手中的匕首,已经准备好了殊死一搏。 千钧一发之时,一声大喊传来; “妹妹!!” 几乎是同时,在妖物即将触碰到南酌的刹那,一长鞭迅速卷上了南酌的腰肢,下一瞬间,南酌便落入了一人怀中。 是林逸安!! 月亮重现,血月消失不见,清冷的月光洒向整个院落。 少年棱角分明的脸庞与林逸仙有六分相似,眉眼更加成熟凌厉。 南酌看着面前之人,缓了口气。 “你怎么样!”逸安急忙询问,他借着月光看见了怀中非常虚弱的逸仙,眉头紧蹙,嘴角还有没来得及擦的血迹。 南酌不想让他担心,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安慰道:“兄长,我没......”事字还没说出口,又是一口鲜血呕出。 少年担忧的眉宇之间更多了一分阴霾,他看着这满院被毒晕的侍从,难以想象,若是自己再晚来一步。 抱着南酌的双手又紧了几分。 南酌感觉到少年的双手有些许颤抖,她轻声说道:“没事。” 妖物没有抓到南酌,在月光下看见林逸安已经将南酌救走,瞬间暴怒,巨大的房屋倒塌之声传来,妖物的整个身体匍匐在南酌原本的房屋之上。 好巨大的身躯,直接压垮房屋。 南酌看着妖物身后那高高仰起,巨长的尾巴,心下了然,刚刚就是怪物的尾巴将她拖走,看样子怪物原本是想直接将南酌摔死。 兄妹二人看着面前的妖物,林逸安极其简略地描述了现在整个林府的状况:“整个林府几乎近八成的人全部被妖物的瘴气毒晕。” “我意识到事态不对之时,已经有不少人被妖物毒晕。” 竟然这么多人被毒晕?南酌心中思索,是不是因为她金丹初成,所以才保持清醒。 似乎想起什么,南酌着急问道:“那父亲和母亲!” “他们无事,只不过现在还没醒来,此毒可解,你放心。”林逸安说道; “不过中毒越深,危险越大,必须尽快将此妖物斩杀,这样毒瘴才能消失。” 说完,林逸安走到廊檐处,将南酌放下,让她坐着倚靠在墙边。 “你们几个,护住小姐。”他示意周围的几个侍从,说道。 然后拔出腰间的长剑,看了眼南酌,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转身; 长剑寒光凌冽,剑锋一转,林逸安大喝一声:“其他人,跟我一起上!” “是!将军!” 林逸安身边之人都有一定的修为,仅一瞬间,他带着身后近五十多名暗卫,冲向妖物,凌空跃起。 那妖物见状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兴奋,五十多人将她包围,就在他们的刀剑即将触碰到妖身之时,妖物庞大无状的身躯上突然生出无数手臂,妖尾卷起狂风横扫,一时间竟将所有人隔开,无人能靠近她的妖身。 妖物见众人都被她扫去远处,开心地发出‘咯咯咯’的诡异笑声。 第二波攻势开始,众人躲过妖尾,利剑直取那些手臂,一瞬间无数手臂被砍下,妖血横飞,妖物面色骇人,整个躯干躺从房顶滚到院中,不停地扭曲,然后便逐渐安静下来,直到一动不动。 有些暗卫逐步靠近。 难道这妖物已经被降伏? 就在大家认为可以将此妖物拿下之时。南酌看到了妖物一伤口处逐渐逐渐加快的跳动,意识到情况不妙,猛地站起; “不好!要小心!!那妖物在等待时机。” 话音未落,妖物的躯干上,刚刚被砍去手臂的伤口处,又生出了比刚才还要粗,还要巨大的手臂! 妖尾瞬间攻击,将近处的数十名暗卫掀翻在地。 南酌吃力地站在廊檐下,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这么快的再生能力,这妖物究竟是什么来路?看样子,自己刺中她眼睛的那一刀,真的纯属侥幸。 林逸安看着面前重新长出无数手臂的庞然大物,既然此妖物重生手臂需要时间,那他就在妖物再生的瞬间找到妖物的妖丹,一举斩杀。 想要彻底斩杀妖物,必须毁掉妖丹,妖丹是妖物修炼的根本。 霎时间,林逸安冲向妖物,速度之快,根本没有人看见他的身形,待他再次站立再房檐之上时,妖物的手臂再次全部被砍断。妖物发出爆鸣声。 就是此刻。 他再次冲向妖物,直接劈向妖物头颅。 但是,妖丹并不在此妖的头颅之中,妖物脸庞裂开,从中突然伸出一只巨大的手臂,紧紧钳制住了林逸安。 “兄长!!” 南酌夺了身边暗卫的佩剑想要上前营救。 “不要过来!!”林逸安嘴角流出鲜血。 钳制住他的手臂非常有力,一时间难以挣脱。看着如今的惨状,林逸安不禁横了这妖物一眼。 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们......怎么......还不......过来!” 他们? 正当南酌疑惑时。 叮铃铃—— 一阵熟悉的铃声响起。 镇妖铃? “来了来了!!!”远处传来一急促的男声,只见一约莫十五六岁的白衣男子转瞬间落在了林逸安身后的房檐之上。 月色下飘渺若仙的月白色衣衫,隐隐约约的祥云银纹,腰间银色的镇妖铃。 南酌呼吸急促,喘不过气。 忽然身后又一男子落在房檐之上。 手中刀剑落地,南酌愣在原地,不敢转身。 身后那男子声音如清泉般温柔安抚人心,一如她从前每日听到的那般。 “抱歉,来晚了。” 5、妖星出世3 院落中,月色清澈明朗,那身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白衣装扮,落在南酌的眸中。 逸安身后的白衣少年,闭上双眼掐指捻诀,顷刻,面前悬空出现金色符文。 睁开双眼的瞬间,右手出掌,凭空生出一阵强劲的疾风。 “破!” 符文瞬间贴上围绕钳制逸安的妖臂,金光闪烁,青烟冒起,妖物吃痛哀嚎,臂膀在金符的作用下立即松开林逸安,片刻间,整个臂膀却已经化成了一滩血水。 林逸安从妖物的钳制中逃出,和白衣少年一起站在房檐之上。 妖物那仅剩一只的眼睛看清白衣少年之时,似乎是意识到什么,眼神闪躲,不断后退。 她瞅见左侧已经倾塌的房屋,忽然冲了过去,想从那个缺口处逃走。 庞大的身躯朝着左侧飞奔。 林逸安:“不好!她想逃走,不能让她跑了!!” 眼见他就要冲上去,暗卫也做好了攻击的准备,忽然身旁的白衣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胸有成竹地笑着说:“放心放心~~她绝对,逃不出我们视线范围内的。” 林逸安:“?” 正当他疑惑不解时,耳边传来一声撞击巨响,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那妖物撞击处,显现出一面巨大金色符文的墙壁,在妖物的撞击下,墙壁呈现出波浪般的晃动,但是丝毫没有破绽,十分坚固。 妖物慌不择路,转身换了一个方向逃走,但是没几步,依旧撞上了悬空的符文墙壁。 转眼间,符文墙壁全部显现,妖物已然被困在了一个四方阵法之中,不得动弹。 林逸安现在才放下心来。 “你不早说。”他跟身旁的白衣少年抱怨道。 “这还用说吗,难不成你以为时枢师兄是过来观战的吗。”白衣少年傲娇地看向站在南酌身后的另外一个白衣男子。 妖物逐渐绝望,仰头发出一声嘶吼,响彻天地,在场众人立马护住自己的耳朵。 南酌身后的白衣男子凌空一跃。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与白衣少年相同的一身出尘飘渺的白衣,但白衣少年略显稚气,他的气质更显稳重。 只见那白衣男子站立于妖物头顶的金光符文之上,月色清明,月光透过他的衣衫,给他周身笼罩上一层朦胧之感,让人看不真切。 南酌看向他,耳边已经听不见那妖物的嘶吼。 男子长发翩翩,温润如玉,眉眼温柔,眼角带着浅浅笑意,若和煦春风。 他持剑捻诀,银剑高高举起。 手起剑落,妖物瞬间首尾分离,哀嚎声不断,倒地挣扎。 但男子的眼角依旧带笑,南酌回不了神。 没错,他从前便一直这般,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处变不惊,对待所有人,都是温润有礼。 那是在昆仑宗一直陪伴南酌长大的时枢师兄。 逸安看见南酌呆愣住的面庞,还以为她是受了惊吓。他一跃来到南酌身边。 “妹妹,妹妹?”他轻拍着南酌。 南酌思绪被拉回,林逸安向她解释道:“我这段时间一直觉得咱们府邸有人在暗处虎视眈眈,而且我发现你总是会不经意间回头看,然后再环顾四周,思来想去很可能是由妖物盯上了我们,所以飞书请了我认识的两位昆仑宗的弟子前来。” 南酌有些诧异,他发现了她经常在妖物的呼唤下四处寻找? “比较厉害的那个白衣男子是时枢,你小时候见过一面的,另外一个是青琅。”逸安继续说着。 时枢和青琅一跃来到地面,二人各手持捆妖索,套住了阵中的妖物,妖物还在垂死挣扎。 忽然一捆妖索砸向逸安。 青琅:“逸安兄,来一起帮忙呀!!” 逸安一把接住捆妖索,跟南酌说道:“我先去帮忙,你待在这里就好。” 南酌微微点头。 妖物在三条捆妖索的加持下,哀嚎声逐渐减弱,捆妖索发出阵阵金光,妖物的身躯动弹不得,最终归于平静。 其实昆仑宗的弟子更倾向于渡化妖魔,时枢观察了很久,发现此妖物煞气实在太重,所以只能直接斩杀。 妖物瞳孔涣散,最后一声很浅的哀嚎从喉咙间发出,然后便再也没了动静。 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青琅看着面前的庞大的身躯,很是好奇,降妖阵法解除,他收了捆妖索,慢慢走向前查看,嘴里自言自语; “真是奇怪,我在天上地下各个角度瞅了半天,硬是没看出这是个什么妖怪,煞气怨念这么重,一身水渍,还有恶臭,水里来的妖怪么?” 他越走越近。 “这妖怪少说也修炼了两三百年了吧,比房屋还要大的身躯,这妖丹到底在哪里啊?刚刚林逸安攻击了她的头颅,也没见那妖丹啊。” 按理说妖怪身亡,妖丹在死去的尸体之内会发出光芒。这次斩杀这个妖物,他在路上就心心念念妖丹。 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眉头越来越皱:“难道是因为身躯太巨大,妖丹在身体内部,光芒发不出来吗?” 时枢和逸安站在妖物的另一面,时枢看着面前难以辨别实体的妖物,也陷入了沉默。 青琅伸出一只手,逐步靠近妖物,想要触碰。 就在即将触摸到妖物的躯体之时。 叮铃铃—— 一声极其轻微的铃铛声响起,轻到几乎捕捉不到,稍纵即逝。 镇妖铃? 南酌脑中白光一现,猛地抬头! 辨别不出实体是因为这根本不是妖物真正的实体!! 妖丹没有在妖物体内发出光芒也是因为妖物根本就没有死!! 那庞大的身躯只是一个伪装的外壳!! 一个巨大的蛇头瞬间从黑色的躯壳中冲出,眼睛如灯笼一般大,碧眼竖瞳! 那是水蛇妖! 众人惊慌失措,那水蛇妖直接朝着离它最近的青琅冲去,张开了血盆大口! 时枢:“青琅!!” 逸安:“青琅快跑!!” 时枢和逸安离得太远,青琅来不及反应,呆滞在原地。 蛇妖速度太快,青琅离得太近! 千钧一发之际,南酌夺了身边暗卫的长剑。 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更快一步,几乎是瞬移到了青琅的身旁,身轻似蝶,一跃而上! “妹妹!!”林逸安脸色瞬间惨白。 少女对准蛇妖的七寸之地凌空一剑,血沫横飞。 血盆大口停在了离青琅只有一寸之地,然后便重重坠落在地上。青琅这才喘过一口气。 蛇身断截处,发出巨大的金光。 那是蛇妖的金丹! 南酌持剑落地,但这凌空斩击真的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身体踉踉跄跄,咣当一声,手中之剑滑落,两眼一黑,倒在了蛇妖血泊之中。 闭上双眼时,昏迷的前一刻,除了听到了周边所有人慌乱的呼唤,还听到了那妖物最后发出的一声诅咒。 “血月横出,妖星,你逃不掉的,从你今日金丹初成的那一刻起,就会有无数妖魔取你性命,你就等着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南酌陷入了昏迷。 她陷入了沉睡。 这次,她又梦到了地府中的景象,和上次一样的画面,那缕待在阎王身边的魂魄,偷看到了人界正在发生的画面,阎王一挥衣袖,魂魄陷入了一片黑暗虚无。 但是和上次不同的是,现在的她并没有立刻醒来。 梦中的画面一转,那缕魂魄在黑暗中被勾魂索紧紧束缚,不一会,有人打开房门,透入了微弱的光亮。 阎王走了进来,他走到魂魄前方。 “如何?”声音极其冷漠。 见魂魄并不回答,他再次询问:“你还没想好是吗?待在地府,你这缕残魂说不定还有能和她再次相遇的机会,但是你若是私自强行转世,坏了规矩,那我可就保不住你了,到时候魂飞魄散,值得吗?” 半晌; 魂魄发出声音:“我......我想明白了。” 阎王:“嗯?是吗?”语调有些许缓和。 “我想好了,就算我转世,这一缕残魂肯定也只能投胎成一个短命之人,帮不了她,我也没有办法直接以一缕残魂回到人界,我就在这里等着她转世即可。”魂魄虚弱地说道。 阎王见她服软,便松了那勾魂索。 可下一瞬间,那魂魄便迅速冲向门外,阎王怒不可遏,衣袖一挥,魂魄受了法术,幻化成一名女子。 阎王走到那女子身旁再次一挥,女子被狠狠摔在了墙壁之上,紧接着被一只手扼住了喉咙。 房间内虽然光线昏暗,看不清阎王的面孔,但是南酌可以明确感觉到,阎王现在可以称之为暴怒。 他抬起头,面前女子的样貌倒映在他的眼中,南酌这次看清楚了,真的是林逸仙。 阎王抬起头看向林逸仙; “你就这么想魂飞魄散是吗!!”一声怒吼。 “你以为喝了孟婆汤就能转世?你就不怕夜蛟龙发现你这个不该转世的魂魄,直接吐出火焰让你灰飞烟灭!!” 林逸仙对上他的眼神,没有丝毫退让。 “不然呢!我在这里等着她死了之后再转世吗!” “你不是不知道究竟是谁在接近她!你难道想不出那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吗!!” 林逸仙看着面前说不出话的阎王,发出一声嗤笑。 “等她转世?万一她魂飞魄散!我再也等不到怎么办!” “她本就因为我此生魂魄不全,命格有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接近她,我不能!我要转世,我一定要转世,我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阎王:“万事万物皆有定数!!现在没有人知道她的命运究竟如何,况且你转世之后对于她来说也是陌生人,你去了也于事无补!没有用的!” 林逸仙顿了一下,扯出一抹疯狂的微笑:“那我就不喝孟婆汤。” 阎王不可置信,掐住她脖子的手又紧了一分:“你疯了!!!” 林逸仙:“我就是疯了!!我是南酌的一缕残魂!!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6、佳偶天成1 “血月再现!莫非人界又有妖星现世!” 风起海棠正生春,云起河边,花瓣逐水轻漾,青石黛瓦,雨后山峦重叠,嶙峋清空。 唯有茶馆内,时而欢呼,时而哀叹。 说书者落音成风。 “十年前,太白昼见,血月横出,妖星现世。谁能知,当年撼四海、平八方的南酌将军竟然是妖星!”说书先生眉头紧蹙,摇头端起身旁的茶盏一饮而尽,深深叹了口气。 十年间时光飞逝。 那场围剿持续了整整十天十夜,所有百姓全部得到官府的命令,闭门不出,帝都白昼如黑夜,狂风大躁。 初春转瞬犹如数九寒冬,皇城激战,死伤不下万人,十日后下了一场罕世大雪。 第一缕阳光破开云层照进帝都,一名百姓颤颤巍巍推开自家的房门,下意识捂住嘴,一声惊呼从指缝间溢出。 积雪,竟有三尺深。 百姓不知现在是何战况,不敢走出房门,直到,街道上传来阵阵官兵敲锣打鼓声:“妖星已死!大获全胜!大获全胜!” 所有人,跑到街道上欢呼,喜极而泣,这场大战,他们胜利了,他们赌赢了! 妖星南酌魂飞魄散,就连尸身都被投进青冥台用天雷引火烧了足足三日,渣都不剩。 “十多年前和安极国的那场越州大战还历历在目,众人皆知,若是那场大战输了,朝云国必死无疑。当时南酌率领的骑兵突破重围,解死局,救三十万百姓,打得安极国连失十城,大胜归来。”手中的紫檀木作响,暖风澹澹,众人思绪回溯。 将军凯旋,帝都万人空巷,南酌头戴紫金冠,行于千军万马之前,傲视一切,英姿俊朗,仿佛将日月之辉一并夺走,盛世容颜惊心动魄,一颦一笑,无数人心弦皆动。 往日盛况如烟花般短暂璀璨,转瞬消逝。 “唉——”说书先生又是一声叹气。 “人心难测,真相往往最为残忍,若不是她提前将军情泄露给安极国,里应外合,越州怎会沦陷,又怎么会有让她大战成名的机会?只可惜啊,那在越州一战中死去的三万百姓和将士。” “好狠的心!”人群中有人惊呼。 “若不是陛下设局,用朝云国最高荣誉“泽天上将”的封号引她入局,这皇位怕是早落在了那妖星之手,朝云国必亡,我等哪还有机会在这里听书?怕是所有人早已马革裹尸,身首异处。” “此人狠辣好战,为了权势,为了皇位,竟然视人命如草芥!恶毒至此!遭天谴!这样的人一定要遭天谴!!” “天谴?你放心,她可没有这个福气遭天谴,陛下和钦天监设局,早已将她杀得魂飞魄散,她连下地府做鬼的机会都没有。”说书先生缓缓说道,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茶。 而此时皇宫内。 黑金龙袍的男子坐于龙椅之上一言不发,不怒自威,站于殿中的钦天监袁濛初感到强烈的压迫感。 偌大的殿中殿门紧闭,只有他二人。 许久。 “如何。”他终于开口。 袁濛初缓缓抬头,看见了萧暮安那双满是红血丝的双眼。 他在害怕。 “陛下,微臣这三日并没有占卜到关于妖星的任何讯息。”一滴汗水从袁濛初的额头滑落。 “哦?”萧暮安疑惑询问,“那当日稍纵即逝的血月如何解释?” 袁濛初思考片刻:“当日林相府被五百年的水蛇妖攻击,若不是昆仑宗的弟子前来相助,想必林府中无一人能存活。” 听到‘昆仑宗’这三个字,萧暮安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下的宣纸。 “你的意思是说,血月是因为那蛇妖?”他继续问道。 “没错,妖物一般不会冒险前往人界,十几年前,云游四海的元初大师曾经说相国之女颇有仙根,两月前此女不慎落水,但不知为何又重返于世,想必那蛇妖定是为了趁其虚弱之时将其吞噬,从而加深修为。” “死而复生,倒是新奇。”萧暮安虽这么说,但面无表情,其实他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 “确实,微臣猜想许是体质特殊,大夫误诊也未可知。”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此事不必再继续追查下去。”萧暮安摆了摆手,他这几日根本没有合眼,现如今忽然感到十分疲乏。 袁濛初如释重负转身,可刚要走到殿门口时。 “濛初。” 袁濛初脚下一顿,侧身看向龙椅之上,殿内昏暗,萧暮安的脸埋在阴影之下,眼神晦暗不明。 “会不会是她......”会不会是她回来了。 不知为何,袁濛初从这句话的语气中,竟然听出了一丝奢求。可袁濛初不希望,这几日完全占卜不到妖星的信息,虽那日的蛇妖也可以解释血月之状,但他在害怕,他害怕他已经被当年之事反噬,他害怕反噬的结果就是老天收了他的能力。 他看着从窗户照进殿内的几缕斑驳零星的阳光;恍若回到了十年前。 “陛下,当日天象局噬魂阵非常成功。” 他顿了顿,语气中不带丝毫情感; “南酌,早已魂飞魄散。” 阳光照进殿内,萧暮安再次抬头之时,殿内已不见袁濛初的身影。 茶馆内的评说还在继续。 “唏嘘啊,妖星南酌,年少成名于太白域昆仑宗,仙师顾清徵最得意的徒弟,十四年前入世助三皇子夺得皇位,战功赫赫,没想到,原来一切都是这个妖星设局,想要和安极国吞并我朝云国。” “昆仑宗怎会教出这样的徒弟?会不会他们和安极国也有往来?” “这可别瞎说!”说书先生赶紧放下茶杯,大声喝止了人群中说出这话之人,很严肃地说道:“太白域昆仑宗,千年修仙门派,不求任何回报替百姓降妖除魔,渡怨灵救众生,按理说,他们的徒弟是绝对不会插手朝堂之事,有此条也可推断,当年南酌入世助三皇子,果然是早就心怀不轨。” “那次围剿妖星,不仅有陛下手下的兵力,还要多亏了顾清徵,若不是他也有出力,想要降伏这个妖星,怕是难啊。”说书先生连连摇头:“击溃这个妖星之后,传闻昆仑宗的人前来接应顾清徵,顾清徵此战之后闭关修炼,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眼中。” “真是造孽,昆仑宗竟然碰上了这般狡诈之人,清徵仙师那次真的是被伤得太重,当年太白域桃林内,桃枝覆雪,红绸轻漾,在无数百姓祈福中,仙师才在一月后苏醒。” 茶馆内听众越来越多。 可,有谁知,南酌此刻就在说书先生身后二楼,浅蓝色上衫,月白色下裙,腰间系着红腰带,墨发轻垂,发间只有一珍珠发簪,红色发带在微风中浅浅摇曳,清冷淡漠,一双桃花眼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手中持一茶盏,覆在茶盏上的手指修长,肤色似玉,饶有兴趣地任人评说。 “顾清徵。”她低声喃喃道。 难道她当年身死前看见的最后一眼是真的?他真的来了? 清风霁月的仙师为了苍生斩杀妖星? 扣着茶盏的手一顿,面容刹那间停滞,眸中露出一丝黯淡。 她不在乎后人如何评说,但唯独对他。 对顾清徵,有悔。 轻叹一口气,再抬头时,眸中的黯淡已经消失不见。 茶馆内众人正激烈探讨她的生平。或惋惜、或愤恨。 南酌不由地有一丝好奇,若他们知晓如今她已经返世,会作何感想? 不知萧暮安是花了多大的人力物力,将他编排的故事流传于民间。那些编排的没由来的脏水,她并不在意,南酌只觉可笑,可叹当年一起冲锋陷阵的挚友,如今全部变成了一场笑话。 万事皆付诸东流。 “但是先生,我有一事不明。”一清脆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大家的激愤陈词。 南酌循声看去,是一个约莫只有十多岁的小少年,一身素衣,但气度不凡,应该不是一般百姓之家的孩子,他目光灼灼,面上很是认真。 她竟有些好奇,这孩子会问些什么呢? “好,你问。”看见一个孩子这么诚恳地求问,说书先生非常骄傲。 “先生,围剿发起的第一日,本是封南酌为‘泽天上将’之日,就算没有封泽天上将,其实她兵权在手,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云国的皇位几乎一半已经落入她手,她一人与萧氏平分天下,当日为何不愿意投诚,就算是联合安极国里应外合,想必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可以拿下我国,传闻吾皇对她早已用情至深,但是她为何依旧不知悔改,为何非要让自己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一语毕,众人不语,说书先生眼底哀愁。 过了半晌,说书先生缓缓道来; “孩子,人心不足啊。” “人心当真能狠辣至此?贪心至此?” 说书先生深叹一口气; 掷地有声: “更甚——” 更甚两字,敛去了南酌浮在面容上的笑意。 茶馆内一片静默,南酌环顾众人,忽然轻轻发出一声嗤笑。 更甚?说得好,说得好! 是谁想要的更多?是谁早已心生忌惮?是谁一身修为却装做毫无武功! 是谁!苦苦哀求她一定要留在他的身边? 如今他得到了想要的一切,皇位,民心,权势,天下,他这个皇位能坐稳了吧。 她扯起一抹苦笑,眼中尽是嘲讽; 罢了,当初本就欠他一条命,这条命,就当是还给他了。 林逸仙是她的一缕残魂,林逸仙就是南酌,南酌亦是林逸仙,好不容易重返人世,这次她一定要好好活着。 7、佳偶天成2 阳光明媚,照耀着茶馆内被人群包围的说书先生。 “前几日血月再现,虽仅仅出现片刻,但已经引起了皇城注意。”说书先生的声音忽然压低,茶馆内众人屏息凝神。 南酌眼神淡然,也静待说书先生的回答。 她内心也有疑惑,本以为上一世的妖星降世之说只不过是萧暮安和钦天监拿来堵住悠悠众人的借口。 但那蛇妖临死前的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更奇怪的是,醒来之后,她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在妖物并未现形的情况下,看见无数大大小小的妖灵,看上去都是还未修炼成形,万物有灵? 上一世她从未有被人或被妖物唤作妖星,上一世她也从未能看到这么多的小妖。 怎么这一世就变了? “大家以为难道会是新的妖星降世?” 说书先生的紫檀木用力捶了捶桌,倾身向前,表情激动说:“大家放心,我从宫内探得的消息,钦天监数日占卜天象,并未占卜到妖星的讯息!” “什么妖星降世!!不过是闯入相国林府的百年蛇妖!早已被林小将军和昆仑宗弟子挫骨扬灰!” “就算真的妖星降世又如何!陛下能在十年前斩杀南酌,再来十个百个,也照杀不误!!” 台下众人一片叫好,南酌却陷入了沉思。 时枢倚靠在二楼栏杆旁,脸色阴郁,他若不是友人所托,真的不想来云梵城这个地方。 青琅一边听着说书先生的讲述,一边小心观察着时枢师兄的表情,他真的极少极少看见师兄脸上如此不悦,这几年他跟在师兄身边修炼,师兄永远都是笑意盈盈,他本以为师兄在这世上,定是情绪最稳重的人。 他现在十分后悔,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见此次难得来到帝都,走之前想来茶馆听听书,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情形。 从说书先生开始讲述血月的那一刻起,时枢便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青琅默默闭上双眼,心中默念若是在他睁眼时,已经回到了昆仑宗该多好...... 他看着师兄的脸色越来越黑,甚至害怕师兄下一瞬间就会立即拔剑冲下茶馆。 血月的事情告一段落,说书先生又讲起了其他的话本子,青琅终于松了口气。 时枢一言不发,垂眸看着身侧佩剑,不过脸色已经转好。 青琅慢慢靠近,想着要不要现在开口启程回昆仑宗,这个地方他想赶紧远离。 正在他思索该如何开口时,看到了从时枢后方走来的林逸仙,他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用力挥舞他的双手; “林姑娘!林姑娘!好巧好巧!” 南酌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然被青琅拉回现实。 看见了笑得如此灿烂的青琅,她朝他的方向走去,到跟前时,深深作揖; “好巧,我今日醒来时候,兄长告诉我你们还有要事,于是已经启程回到昆仑宗,我正感慨,救命之恩还未当面谢过。”南酌惋惜地说道,她昏睡了几日,醒来时,时枢和青琅已经离开。 “救命之恩?”青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林姑娘,是我要向你谢救命之恩才是,当时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主要还是多亏了时枢师兄。”他笑着示意时枢的方向。 只见时枢已经重新变回了那个温柔的师兄,脸上挂着浅浅笑意。 南酌看向他,刚想开口,没想到时枢先她一步。 时枢:“好久不见。” 他嘴角轻轻上扬,一声温柔的话语,如山间溪流般润人心脾,宛若多年的好友一般。 时枢多年前也来过云梵城一趟,那时碰巧林府在给林逸安庆功,林逸安从前多次在信中跟时枢不停夸赞自己的妹妹有多可爱,这次终于有机会带他一见。 十岁的林逸仙,就如一个怯生生的小兔子一般躲在林逸安身后,手中紧紧抓住林逸安的衣衫。 林逸安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宠溺地哄着:“他是时枢,是兄长我的好友,以后他也是你的兄长啦,他很温柔,你别害怕。” 没一会林逸仙的小脑袋便从林逸安身后探出,紧张地叫了一声:“时枢......兄长......” 怯生生的模样,其实和南酌刚到昆仑宗之时,几乎一摸一样。 一阵暖风吹来,思绪拉回,面前少女的衣衫在风中轻轻飘动,当年的小女孩出落得出尘玉立,发间的珍珠簪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墨发飞扬,红色的发带似乎瞬间被注入了无限的生命力,在风中宛若新生。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双眸低垂。 是啊,好久不见。 再次抬眸,四目相对的瞬间; “别来无恙。” * 夕阳的光是暖橘色,非常柔和,时枢和青琅二人在马上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二人在夕阳下缓慢前行。 青琅回头看了眼云梵城,发出一声叹息:“哎呀~~也不知道下次来是什么时候,这帝都就是繁华啊。” 时枢并未搭话。 青琅看向他:“时枢师兄,那五百年蛇妖的金丹你已经帮忙把煞气渡化了是吗?” 时枢微微点头。 “林姑娘的身体确实孱弱,我见她金丹初成,此时利用五百年妖丹修行确实是个好办法,可是初期修金丹的术法其实很简单,这吸收金丹的办法,她会吗?”青琅有些疑惑,本来他此次的目的就是要收一枚金丹,但是这枚金丹对于林逸仙来说更有用处。 “我已将涉及到的心法口诀全部写下,留给他们了。”时枢说道。 “原来这样啊,那我便放心了!”青琅恍然大悟。 “啊,对了师兄,还有一事,你当时跟林逸安商量讨要的东西是什么呀?我当时没听明白。”青琅拉住缰绳,将自己的马朝着时枢那边靠近。 时枢从袖口掏出一个做工精巧的黑色锦盒,递给了青琅,青琅接过锦盒,打开一看。 是一颗玉润浑圆,洁白无暇的珍珠,在夕阳的映照下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珍珠!!”青琅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时枢:“和林逸仙发间的那颗珍珠,是一对。” “想起来了,可是师兄,你要这珍珠干什么,虽说灵沧海域凶险,如此品相的珍珠非常难得,但是你要珍珠过来有什么用处吗?” 时枢拿过锦盒,轻轻抚摸了一下珍珠,温柔溢出眼眸:“送人。” 青琅摸不着头脑:“??送人??” 当时在林逸安的书房内,他将渡化好的金丹和写好的心法口诀交给林逸安。 林逸安接过盒中的金丹:“这次逸仙陷入险境,多谢二位相救。这金丹对于逸仙来说非常重要,多谢多谢。” 时枢:“无妨,你我二人无需如此客气。” 林逸安实在过意不去,按理说修仙宗门帮助降妖之后,会拿走妖丹,但是这次这么难得的五百年妖丹,时枢直接送给他们。 林逸安:“时枢兄,大恩不言谢,日后有机会,定当相报。” 时枢顿了顿:“无需日后,其实......现在就有机会。” 林逸安:“?” 窗外斑驳的阳光照进书房,时枢看向门外,似在回忆。 再次看向林逸安:“听说,林府得了一对灵沧海域极其罕见的沧珠。我想,是否有机会......” 话还没说完,林逸安便直接答应了。 “有的有的,那是一对从鲛人手中夺下的珍珠,成色极好,我这就去给你拿。” 不一会,那装着珍珠的锦盒便来到了时枢的手中。 林逸安:“这本是一对,因逸仙喜爱珍珠,所以我便先拿了一颗,命工匠打造成一只簪子,逸仙很喜欢,本来我想着让工匠把另外一颗珍珠打造成其他样式的簪子再送给逸仙,不过这段时间实在是事情太多,便也没有后续了。” “想必逸仙若是知道送给了你,也会同意的。” 时枢微微一笑:“多谢。” 林逸安:“不过话说回来,时枢兄,你要这珍珠作甚??” 时枢沉默了一会,眼眸低垂,有些落寞,看着手中的珍珠,轻声说道: “因为,我的妹妹......也喜欢珍珠。” 时枢拿过青琅手中的锦盒,将其收好放入了袖口,青琅见他似乎有些伤感,便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青琅:“对了师兄,我现在回想起来,林逸仙斩击蛇妖的那一瞬间,快准狠,干净利落,月光下相当飒爽啊!”他边说,手中还模仿那斩击的姿势。 时枢横了他一眼:“当然飒爽,当然干净利落,但凡她慢一丝一毫,你现在已经在蛇妖肚子里了......” “嘿嘿。”青琅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时枢:“你还好意思笑,这么大意,回去自己领罚。” “没问题,是我大意了,有错!该罚!” “可是师兄,林逸仙有天赋,你说她会加入宗门修仙吗?”青琅其实内心有些期待。 时枢看了看身后已经几乎看不见的云梵城:“大概,不会吧。她可能会一直留在云梵城。” 青琅:“为何?” 时枢:“因为——她可能快成婚了。” 青琅:“成婚??” “啊切——”,南酌在回府的路上忽然打了个喷嚏,心想可能是衣服穿得太薄的缘故。 快要走到林府之时,发现一拨人不停地往府内搬运东西,上面挂着红绸布,很是喜庆。 她侧身问了身边的侍卫:“这是怎么回事?” 侍卫见状:“小姐,应该是裴府的人前来商量成婚事宜。” 南酌:“成婚?谁?” 侍卫:“小姐,是您啊,您和裴小侯爷的婚事。” 南酌大脑瞬间陷入一片空白。 过了半晌,不可思议的声音传遍长街。 “什么!!!我?????” 8、佳偶天成3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一拨侍从挑着一箱又一箱的礼物,朝着林府的方向走去。 周围行人不禁驻足观看。 “哪家呀?这么大的手笔?”人群中有人问道; “还能哪家,你说他们前进的方向,还能是哪一户人家能担得起这样的排场?” “这个方向?你说的是林府?林府有喜事吗?林小将军?” “什么林小将军,你可看清楚了,那些人衣衫上和马车上的苍鹰图腾,那可是裴氏。” “裴小侯爷裴凌洲的父母早逝,这应该是他的叔父定远侯裴越带着他来林府商量裴小侯爷和林姑娘的婚事,好事呀,我看整个朝云国,也只有裴小侯爷和咱们的林姑娘最般配。” 众人纷纷感慨,裴小侯爷最近才在北境和安极国一战中立了大功,前途无量,意气风发的小侯爷和温婉如玉的世家女,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此刻的南酌,匆匆忙忙地赶回林府,一路上所有人看见她都笑脸盈盈,大家都打心眼里替她高兴,只有南酌自己面无表情,神色凝重。 解开披风,身侧的侍女直接收起。 “小姐,老爷夫人、公子,还有裴氏的人都在前厅议事,老爷说让小姐回府之后,尽快前往前厅。”侍女说道。 南酌道:“我知道了。” 她站在廊下,脑海里努力回想林逸仙的记忆。 林逸仙和裴凌洲的相遇是在五年前,当时一些大臣和王公贵族受邀赴宴来到皇宫,记忆零零散散,只记得后来走到了一个空旷的殿宇,殿宇内空无一人,刚想再往殿内深处走时,听到了一少年在身后唤她。 少年面若冰霜,语气十分冷漠。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不要在再往里面走了。” 林逸仙一回头,是裴凌洲。 但当时的林逸仙并不认识他,不过她也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想着既然不方便,那她就赶紧离开。 可刚踏出一步,便是地动山摇,天旋地转。 等她恢复意识时,已经被埋在了坍塌的废墟之下,但是有一人将她护在了身下,那人便是裴凌洲。 再后来,两年前裴凌洲第一次出征,收到了一枚平安符,那是林逸仙求的平安符。 自此帝都盛传二人是佳偶天成。 南酌思及此处,胸口闷闷地难受,她能体会到林逸仙当时的心情,少女心中对裴凌洲是感恩的,也是有些许期待的,那枚平安符承载了林逸仙的情窦初开,但究竟这份感情中夹杂了多少的感恩,没有人能知道,林逸仙自己也不清楚。 南酌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前厅所在的院落。 她抬头看见了坐在正中央的父亲母亲,坐在左侧的兄长,还有坐在右侧的定远侯和裴凌洲。 南酌之所以会难受,是因为不仅切实体会到了林逸仙当时的心情,她也从之前的记忆中切实感受到了裴凌洲的态度。 裴凌洲肤色白皙,马尾高高束起,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骨子里透出一股桀骜不驯,一身天水碧的圆领窄袖长袍衬得他意气风发。 他端起茶盏,余光却看见了林逸仙。 两人一内一外相望。 一阵微风吹来,吹散了林逸仙当年的情感。 那双深褐色的双眸,清澈明亮,但是,不掺杂一丝情感。 南酌感受的没错。 裴凌洲,对林逸仙无意。 林父先看见了站在院中的逸仙,他笑着招手。 “逸仙,快来。” 南酌向几人行礼之后,坐到了林逸安的身旁。 林逸安已经在厅内坚持假装了很久的笑脸,见到妹妹才缓和一些,这些年裴凌洲风头也正盛,两家本属于不同阵营,水火不容,之前帝都的传言,他们也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心里也清楚,妹妹虽对他有些好感,但是裴凌洲对妹妹并无意。 而且,裴凌洲傲气太重,野心太大,是个危险人物。 之前两方一直没有动静,也是牵扯到各方势力的缘故,这次妹妹死里逃生,他们不知为何竟然主动前来商议。 内心告诉他应该直接拒绝这门婚事,再给裴凌洲这欠扁的脸上来两拳,最后再把他们送的这些东西全部丢出去。 可是妹妹经过这一劫,他们打算看看妹妹究竟是何想法。 南酌看着林逸安担忧地看着她,回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定远侯看向逸仙:“我已经好几年没有看见逸仙了,今天特意过来瞧瞧,见逸仙气色这么好,我和凌洲也就放心了。” 南酌:“多谢裴伯父。”面前的中年男子和裴凌洲有些许相似,家族势力日益庞大,他的面容也神采奕奕。 “令女大难不死,福泽深厚啊。”定远侯看向林相。 “唉,经此一遭,算是折了我们夫妇二人大半条命下去,如今,我只期盼他兄妹二人此生平平安安即可,不敢再有其他的奢求了。”林相边叹气,边摇头。 林夫人的表情也变得哀伤。 定远侯赶紧抚慰:“林相可别这么说啊,如今朝中谁不艳羡你的一双好儿女!林相的福气,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忽然话锋又一转,看向逸仙。 “孩子,听说你一直在施粥办粥厂,救济那些灾民?” 南酌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裴凌洲看着叔父和面前的几个人斡旋,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他很讨厌这种场合,他本对林逸仙无意,他不喜欢柔弱的女子,几年前救她一命也属力所能及,换成任何人,他都会救。 那枚平安符他也不知道放置到哪里去了,并未放在心上,出于礼貌才收下,当年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现在搞得满城风雨。 可惜他的婚事注定不能自己做主,他需要考虑到各方势力的平衡,想到此处,他轻轻叹了口气。 定远侯和林相聊得火热,林逸安瞥见了裴凌洲看着手中的茶盏叹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叹气?他有什么好叹气的,该叹气的是他林逸安好吗? 定远侯看着林逸仙感慨:“哎呀,我看着逸仙,便觉得亲切,如今我们裴氏中年轻一辈几乎都是男子,一个个就只知舞刀弄枪,还是女儿好啊,女儿贴心,林相真是好福气啊。” 南酌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 裴凌洲依旧一言不发。 定远侯见时机成熟,便向林相开口道; “林相,既如此,要不我们两家......”话还没说完,一个女声忽然响起。 “既如此。”南酌掷地有声:“何不在今日让我与裴小侯爷结为......兄妹呢。” 一语出,众人皆惊诧,林氏夫妇和定远侯不知所措,林逸安喜笑颜开,裴凌洲不可思议地对上南酌的视线。 定远侯反应过来想要扭转局势,但没想到裴凌洲快他一步。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眸中头一次流露出了出了冷漠之外的其他神色,嘴角上扬,眼里尽是傲气,轻笑一声; “好啊。” * 夜幕四合,裴氏二人已经离开。 他们四人留在厅内,屏退左右。 “逸仙,你现在是何想法,为父曾经以为,你心属意于裴小侯爷,想着若是你真心喜欢,为父便答应了这门亲事。”林父看着南酌说道,今日她的表现,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逸仙,最近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你莫不是内心太过担忧?”林夫人说着,便上前轻轻将女儿搂入怀中,轻轻地安抚:“我的女儿最近可有那些地方不适?心情不好吗?” 南酌轻轻抱住林夫人,笑着说道:“我很好,我真的很好,我最近身体也恢复得特别好。” 她松开母亲,很严肃地说着她内心的分析:“父亲母亲,兄长,我这些日子认真思考了当初落水之事,内心一直有个猜想。” “如今朝中局势错综复杂,萧氏手握重权,裴氏是近些年迅速崛起的士族,现在风头正盛,但还不至于盖过萧氏,可是这几年帝都一直在传我与裴凌洲之事,大家都在幕后猜想林氏和裴氏会不会结盟。” “萧氏现在确实无任何士族可抵挡,但是若裴氏和林氏真的携手,背后所有相关的势力统一战线,那就不一定了。” 林逸安:“你的意思是?” “我落水之时确实是事发突然,突然得让我觉得非常不合理,兄长不是也说,那些人仿佛人间蒸发,追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吗?” 深吸一口气。 “所以我怀疑,有萧氏的人在暗中操控。” “你分析得有些道理。”林相说道;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我只能往最坏的情况去假设,我当时已经从鬼门关走上一遭,现在只想安稳度日,不想再淌这趟浑水。” 氛围一度变得非常压抑。 她忽然语调轻松:“谁知道他们裴氏到底安得什么心,况且我对裴小侯爷,感恩之情更多,那裴小侯爷明显也对我无意,这样认作兄妹,也挺好。” 几人相视一笑,既然她看得这么开,他们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南酌起身看了看眼前的这些礼物,那些金银玉器,挑的都是最好的品相送来的。 院中还摆放了那么多绫罗绸缎。 林逸安走到她身后:“这些我明日叫人都给他们送回去,看到这些我就想到裴凌洲那欠揍的表情。” 南酌侧身,惊讶地说道:“还?为什么要还?我自有用处。” 林逸安见她笑得开心,好奇问道:“你要用来干嘛?” 南酌神秘一笑:“自然是兑了银子救济灾民呀。” 兄妹二人相视,下一瞬间两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日,整个帝都都传得沸沸扬扬,说书先生又有了新的话本子: 顾忌家族势力的一对佳偶,最后竟然; ‘有情人’终成兄妹。 9、再回昆仑1 裴府,后院。 凉风吹拂,竹叶簌簌,遮阳成荫。 裴凌洲一身黑衣劲装于竹林中舞剑,竹叶随着剑气漫天飞舞。少年剑法纵横,攻击强势,对于裴凌洲来说,必须做到够快够狠。 侍卫端着几枚飞镖站在前方,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练剑结束。 他走到端着飞镖的侍卫面前,仔细端详,侍卫接过他手中的长剑,这些是他命人新打造的飞镖,确实更为精巧锋利。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巾帕,擦拭鬓边的汗水。 “侯爷。”身后一名侍卫轻声呼唤。 “何事。”裴凌洲微微侧目,并没有回头:“你就站在那说。” “您让属下时刻关注林府的消息。” “哦?既然你回来通报,那就说明他们有新动静了?”裴凌洲幽幽开口,不紧不慢地拿起一枚飞镖,飞镖小巧,泛着银光,触手冰冷。 “是的,有消息传来,林府大小姐林逸仙,即将启程去太白域昆仑宗拜师。”那侍卫小心地说着,但是裴凌洲背对着他,根本看不到他的脸色。 自从前几日从林府回来,府上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小侯爷嘴上不说,但是明摆着神情相当不悦。 裴凌洲拿着飞镖的手微微一顿,然后逐渐收紧,站在他面前的侍卫已经不敢抬头,他只能看见裴凌洲逐渐青筋暴起的双手。 不愿意成婚?拒绝他,然后跑去修仙? 好啊,很好。 裴凌洲眸中隐隐透出怒火,忽然一侧身,手中飞镖‘咻’地飞出,原本那前来通报的侍卫刚想继续开口说下去,一抬头,便感到面前银光一闪,‘咚’地一声,飞镖插在了他身后的楠竹之上。 脸上传来刺痛,感受到了鲜血渗出。但是他根本不敢伸手擦拭。 瞬间,周围侍卫全部跪倒在地,死死盯着地面,无人敢抬头。 “林相也愿意?”裴凌洲怀疑地问道,她一个柔弱的相国之女,金枝玉叶,竟然想去修仙?他们一家人竟然也同意? 那侍卫战战兢兢地说:“回......回侯爷,属下也去仔细核实了一番,只因那林逸仙前段时间死里逃生实属不易,所以现在基本她提出的任何要求,林相都会满足她。” 竹林陷入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风穿竹叶之声。 半晌。 “她要去拜谁?”裴凌洲开口问道; 侍卫:“顾......顾清徵。” 裴凌洲有些讶异:“你说谁?” 侍卫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昆仑宗,顾......顾清徵,属下确认过了,确实是他。” “哈哈哈哈哈哈!”裴凌洲忽然笑出声,众人面面相觑,皆一头雾水。 此时正好裴越过来寻裴凌洲,他一脸不悦地踏进这片竹林,老远就听见裴凌洲的笑声,循着笑声走到了他面前。 “你笑什么?”他很是生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笑!” “林逸仙要去昆仑宗了你知道吗?” 裴凌洲缓和了脸上的笑意,说道:“伯父,我听说了。” “听说了你还笑得出来?”裴越满脸不可置信:“我本来以为你和林逸仙的婚事虽然前几天没谈成,但是若我们再多去几趟,我再找一些人帮我们游说,说不定还有机会。” “我本以为那林逸仙是有意于你的,我们手中还是有希望的。” “可是那林逸仙要去昆仑宗了,那还怎么谈,逸仙逸仙,难不成她还真的要得道升仙不成?”定远侯一脸懊恼:“我左思右想,那日定是你太过于冷漠,她没看到你的诚心,所以才拒绝。” “什么认兄妹呀?你俩若是能成这桩姻缘,那裴氏和林氏结盟,多大的好事。”说着说着,他忽然下定决心一般:“不行,我这几日还要去登门拜访,趁着林逸仙还没离开帝都,说不定她也是想要我们前去挽留呢,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说罢便要离开竹林,裴凌洲出声唤他:“伯父,你放心。” 他似乎是有十足的把握:“她定会回来的,她也拜不成师。” 裴越:“为何?” 斑驳竹影在裴凌洲面庞随着微风晃动,他的眼里是胜券在握,嘴角微微上扬:“她要去拜师顾清徵,先不说顾清徵此生正经收过的徒弟只有如今还在昆仑宗的时枢,还有那已经魂飞魄散的妖星——南酌。” “此二人先不论他们在江湖上流传的事迹如何,光论天赋根基,就绝对不是寻常人能及。” “她林逸仙生来孱弱,和那二人的天赋修为终究云泥之别。” “况且。”裴凌洲忽然一顿。 “况且什么?” 他阔步走向竹林外,定远侯跟在他的身后:“况且那顾清徵早已闭关十年,怎么会为了她一个修仙天资平平的人出关?” “所以说,她去修仙,挂着拜师顾清徵的名头,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总有一天会吃不了苦,再回到帝都的。”他说得非常笃定,但是定远侯半信半疑,内心总有些不安。 “伯父放心,伯父不用四处游说,咱们和林氏,照常相处即可。”裴凌洲给了定远侯一颗定心丸,定远侯见他这么自信,也不再好说些什么,二人一起离开了竹林。 二人谈话的声音已经消失,见二人走远,竹林中的一众侍卫才战战兢兢站起身。 那前来通报的侍卫擦了擦脸颊的血迹,打算将身后楠竹之上的飞镖取出,刚一转身,看见眼前的景象便呆愣在了原地。 竹林中风声依旧,只见那楠竹之上,飞镖之下,一条被刺中七寸,身体早已没了气息的竹叶青,正随着风力在缓缓晃动。 * 几日后,一男一女骑着白马,缓慢行走于去往太白域的路上。 女子一身白衣,头戴白纱帷帽,男子一身苍青色长衫,二人一路并排行走,有说有笑。 近日来天气渐热,但是他们选的都是林荫小路,微风徐来,倒也惬意。 林逸安:“妹妹,你当真要去太白域昆仑宗吗?父亲母亲跟我说,修仙非常辛苦,若是半路反悔,还是可以回去的。” 他话中透着笑意,虽然父亲母亲当时确实这么说了,但是他很清楚,妹妹从小到大,一但做了什么决定,想做什么事情,绝对不会半途而废。 他看向林逸仙,总觉得她自从死里复生之后,和以前相比,眼神似乎更加坚韧,信念感也更强了些。 自从那次大难不死,又遇上蛇妖,没想到妹妹的身体逐渐转好,比以前那副柔弱的身体真的好了很多,以前总是没几日都要病一遭,父亲母亲日日悬心。 看样子那五百年的蛇妖金丹确实很有用。 他隔着面纱看向她,虽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隐隐约约能看见她上扬的嘴角。 “我想要做的事情,何时反悔过?”南酌笑着说道;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兄长,此行路途遥远,咱们这个速度,起码还要有四五日才能到,你要一直陪着我去吗?”南酌问道; “对呀,反正最近军营里面没有什么事情,你这次去昆仑宗,又不能带随从,我陪你去一趟,这样父亲母亲也更放心。” 忽然想起什么,他提醒道:“妹妹,我跟时枢互相飞鸽传信,他跟我说入昆仑宗可以,但是拜师顾清徵的话,估计有些困难,他一直闭关不出,什么时候出来,也没个准信,不过时枢说了,他可以先带着你修行,你到时候有什么事情直接找他解决就行。” 南酌倒也不惊讶,她道:“这个我明白,你放心。” 二人一问一答,林逸安把如今那些宗门的现状都大概跟南酌说了说。 太白域处于朝云国的极东,与四国接壤,但是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是一个独立的区域,太白域由一片极其巍峨险峻的山脉组成,一般百姓难以在其中安居生存,但此地又非常有灵气,所以久而久之,就变成了门派修仙的地方。 过了太白域就是沧海,海域内有鲛人出没,非常凶险。 不过如今大大小小的妖魔经常在人界出没,这些年各路修仙门派如雨后春笋一般建立。 现在光太白域内大大小小的宗门有不下三十个,最有名的便是昆仑宗、玄虚宗、圣微宗。 昆仑宗本是仙门百家之首,但自从十年前朝云国斩杀妖星南酌、顾清徵开始闭关之后,便逐渐没了从前那般的风头,渐渐低调,从前每年一扩收弟子也变成了两年一扩收。 就现状来说,玄虚宗和圣微宗的规模,已经超过了昆仑宗。 可是纵使仙门百家百花齐放,人们每每提起,也总是先想到当年那个背叛师门,最后被杀得飞灰湮灭的南酌。 林逸安:“妹妹,你到时候一个人在昆仑宗定要照顾好自己,我们不求你修得多深厚的修为,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万事不可逞强,若是遇到难事,一定要告诉我们。” 南酌笑着看向他:“兄长你放心,这不是还有你送我的剑吗,今年年节时我定会赶回家,到时候,定要好好露几手我修行的成果给你们看。” 她说完将腰间的银色长剑横握在手中,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 林逸安乐开了花:“行行行,你先把剑好好收起来,你那几招三脚猫的功夫还是我教的呢,可别还没到昆仑宗,先伤着你自己了。” 南酌握着手中长剑,比寻常剑器要更长、更窄一些,剑身通体银色,剑柄和剑鞘上雕刻着朱雀图腾,浅浅露出一截刀身,在阳光下透出寒气。 是一把非常适合女子使用的长剑,名唤‘雪骨’。 林逸安:“你可收好了,这把剑,你兄长我可是费了很大功夫才拿到的。” 南酌:“这么厉害?” 林逸安:“你以后就知道了。” 南酌掀开纱帘,看向林逸安,只见他神秘一笑,然后策马走到了南酌前面; 南酌看着他的背影,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你看着吧,无需多久,世人见此雪骨剑,便知你是林逸仙!” 10、再回昆仑2 昆仑宗位于太白域中最高峰泽灵山山巅之上。 从山门处到半山腰,全部都是远古参天巨树,珍禽猛兽,奇珍异草,稀世灵药,怪石嶙峋,需走过环山而建的三千台阶穿过云雾缭绕的半山腰,于飘渺云海之上,才能看见昆仑宗的殿宇。 山门外。 兄妹二人正在告别。 林逸安双手遮掩头顶的阳光,眯着双眼,抬头看了看面前的泽灵山,但是根本看不见山顶。 “妹妹,兄长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沿着这条山路一直走,约莫爬上三千台阶,就能看见云雾上面的昆仑宗,再走个一千左右的台阶,就可以到昆仑宗殿宇。” “爬山辛苦,你别着急,步调放缓一些,今日太阳落山之前,应该可以到昆仑宗,时枢已经替你打点好了一切。” 南酌拿下帷帽,山门前的景色与十年前有些许不同,多了些竹林,但是基本如旧,故地重游,内心感慨万分。她抬眸看向山顶,今日阳光甚好,云海之上的风景定是极美。 林逸安:“这泽灵山背后就是沧海,于山巅之上俯瞰沧海,不知道是怎样的景色,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看见鲛人呢,听说鲛人个个都是生得魅惑众生的模样,我还从来没见过。” 南酌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兄长放心,我若是有机会一见,定写信描述于你听,实在不行,我苦练丹青,画给你看,怎么样?” 林逸安:“哈哈哈,好啊,那我就在朝云国等着你来信!” 不一会,刚还在哈哈大笑的林逸安忽然停下,他安静地着南酌,叹了一口气,轻轻拥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嘱咐,话语间是浓浓的担忧; 林逸安:“妹妹,降妖修仙的路十分凶险,若碰见妖力深厚难以降伏的邪祟,或者一些难以解决的困境,你一定要记住量力而行,不可逞强,千万别忘记,你的身后永远有我。” 他有些厉声道; “哥哥能上阵杀敌,照样也能替你斩妖除魔!” 阳光潋滟,南酌眼眸微垂,浓密纤长的睫毛在面颊上下投下阴影,轻轻颤动,听闻此言,内心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楚。 当年在那噬魂阵之中,只有她孤身一人...... 如今有了血肉至亲可以倚靠,却喉咙发酸,只剩哀伤。 她将脸庞埋进林逸安的怀中,感受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哽咽道:“兄长,若有一天,那妖魔邪祟就是我林逸仙呢?” 她声音极轻,微风吹拂下,几乎瞬间在风力的裹挟下飘向远方,转瞬即逝。 她能感到面前之人有一瞬间的僵硬,几乎是同时,南酌有些后悔刚刚脱口而出的话。 不应该这么问的...... 下意识间捏紧了自己的衣袖,怎么办?要假装刚才没有说过这句话吗?或者开一个玩笑掩饰过去?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打破这个僵局,林逸安忽然松开了她,转而双手搭住了她的肩膀,非常用力,渐渐收紧。 南酌抬眸对上林逸安的眼神,是从未见过的认真,竟还带着一丝杀气,记忆里他对她都是极其温柔,眼角永远带着笑意和宠溺。 身后枝叶簌簌作响,一枚竹叶从空中飘下,晃晃悠悠,来到了南酌的墨发之上,顺着青丝,抚过南酌的裙袂,最终落在了林逸安的脚边。 林逸安微微俯身,薄唇轻启。 万物俱静,南酌再也听不见周围风动竹林,飞鸟蝉鸣之声。 “无论你是人是妖是仙,与你为敌者,我林逸安皆杀之!” * 泽灵山被丛林环绕,上山的路十分凉爽,一路上还时不时可以看见躲藏在树后和花丛中的小兽,那些动物冒着毛茸茸的脑袋,好奇地看着面前行走的白衣女子。 昆仑宗最近少有人往来,门内弟子更是轻功御剑为主,好多石阶已经覆上了一层暗绿的苔藓,那些小动物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样一步一步走上去的人。 南酌现在的身体恢复得很不错,其实她也不用这么走上山,也是可以用轻功。 但是她今日,只想一步一步再好好走一走这几千台阶。 恍若隔世啊。 眼眶还有些许泛红,心情逐渐缓和。 又开心,又生气。 先前林逸安看见她听到那句话之后泪水滑过面颊,立马揉了揉她的头,狠狠嘲笑了一番,笑声都惊得身后山从中的飞鸟展翅。 南酌心情大好,快走了两个时辰,依旧觉得脚下生风,一点也不觉得疲惫。 走一路还一路吓一下在她面前路过的那些小妖灵,那些小妖灵一个个只有拳头大,被这泽灵山的灵气滋养,一个个白嘟嘟圆滚滚。本以为没有人能看得见它们,当南酌走上前突然出手抚摸时,吓得它们一惊一乍。 南酌看着周围越来越浓的云雾,知晓现在已经走到了半山腰。 她朝着身后看去,忽然回忆起了上一世,想起多年前来到昆仑宗的那一幕。 回忆总是朦胧模糊,不知是不是自己刻意回避那段痛苦的日子,给记忆加上了一层薄雾。 闭上双眸,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好痛。 黑夜笼罩下,一个小女孩从破庙中醒来,一身破衣,看上去只有三四岁。 似乎经过锥心蚀骨般疼痛的洗礼,她坐在地上,呼吸微弱已经奄奄一息,脑袋耷拉在左侧,全身毫无力气。 她在黑暗中努力想要分辨眼前的画面,挣扎了几次睁开双眼,呼吸逐渐平稳,意识逐渐恢复,五感也逐渐清晰,身体逐渐恢复知觉,待能动弹时,她发现自己被一女子跪坐着紧紧搂在怀中。 鼻尖笼罩着浓厚的血腥味,她环顾四周,破庙大门歪倒在一旁,夜间微弱的月光下,能看见悬在半空中的蜘蛛网在微风下轻轻晃动。 除了悬着的蜘蛛网,她看见了无数道符文,密密麻麻将她和那女子环绕,符文上的符咒邪魅狷狂,笔势凌乱,她认不出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内容,似乎是很古老的符咒。 她努力想要看清符咒,但当她看见符咒上的血迹时,倒吸一口凉气,那符原来是血腥味的来源,是由鲜血写成! 恐惧蔓延全身,她挣扎想要挣脱女子的桎梏,可太过弱小,试了几次根本无法逃脱。 眼睛无意间看见地面,瞳孔骤缩,发出一声惊呼。 她现在才看清楚,钳制住自己的是一双满是鲜血,血肉模糊的双手! 地面是一个奇怪的八卦阵法,满是扭曲的符文,全部也是由鲜血画就,她和那女子现在正处在阵法中央。 女子头部垂在她的右肩,似乎感受到她的挣扎,女子也渐渐苏醒。 女子见女孩苏醒,一言不发,搂得更紧了些。 女孩不敢动弹,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不知道身后女子是谁,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她仿佛是凭空出现在这世上。 大脑一片空白,整个破庙,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心跳,和身后那女子的呼吸声。 片刻间,肩膀上传来一阵温热湿润之感。 身后的女子在哭? 女孩刚想回头看一眼,只见那女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物,放到女孩的手中,女孩想挣脱那双血淋淋的双手,那女子见状一手紧握住她的手,一手又紧紧搂住她。 她搂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似乎要将女孩揉碎在怀中。 “南酌,南酌,向东走,向东走,不要回头,千万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她在女孩耳边不停呢喃。 女孩不知为何,听见身后女子说话之后更是害怕,几乎是用尽全力在挣扎。 女子越搂越紧,口中的呢喃不停歇。 直到——直到她的头颅重重垂在了女孩的肩膀之上,直到她搂紧女孩的双手,再也没了力气,直到女孩再也听不到她的心跳和呼吸。 女孩慢慢挣脱,用力掰开她的双手,从她的怀中爬出。 她平复呼吸,忐忑地回头看了眼那女子,只见那女子也是一身粗布麻衣,发丝凌乱,清秀的面容之上有很多灰迹,此刻虽已身死,但是还是跪坐在地上,维持着拥抱女孩的姿势。 女孩趴在那血阵之中,用力朝着有月光的地方挪去,她撑在地面上摊开手掌,在月色下,有拇指一般大,半枚流光溢彩的黛色珍珠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喉咙血腥味浓厚,有股火焰难以压制。 “南......酌......”女孩呢喃着,是她的名字吗。 口干舌燥,脑中阵阵晕眩,女孩看了眼庙外,隐约可以在月色下看出前面有一个池塘,她理了理呼吸,缓慢朝着池塘边爬去。 不知爬了多久,她终于爬到了池塘边。 来不及用手捧,她直接整个头都趴在池塘边喝水,清凉的水压下了喉咙间呼之欲出的血腥味,让她的大脑也清醒了许多。 喝饱水之后,她翻身直接躺在了池塘边上缓神。 过了许久,她坐起身,看向破庙内那依旧坐着的女子。她坐在诡异的阵法和数不清的符咒中,阴森可怖。 她看了很久,忽感脸上一阵温热,伸手抚摸,看到手中的一片水渍怔了怔。 自己在哭? 是的,她在哭,胸口传来阵阵刺痛。 但是,她为什么哭呢?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努力站起身,想再次回到破庙,刚踏出一步,瞬间狂风大作。 她被狂风吹得跪在地上,月色消失,周围陷入一片黑暗,天雷滚滚,轰隆一声巨响,数道蓝色闪电劈向破庙,瞬间庙中燃起了蓝色火焰,她不想看着庙内女子的尸身被雷劈,想要前往破庙将她救出,但是在狂风中根本再也迈不开脚步。 然后便是倾盆大雨,雨点如琼珠一般散落在地。 南酌永远忘不掉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大雨中,破庙火势汹涌,诡异的蓝色火焰在雨水中不仅没有熄灭,更是在雨中狂舞,那火吞噬了破庙的一切,包括那个女子。 南酌在大雨中晕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晴光万里,女子已然不在。 只剩下那片焦黑的废墟。 11、若如初见1 饿殍遍野。 到处都是战乱。 一路上数不清的难民。 南酌混迹在一群难民之中,靠着其他难民施舍的稀粥、深山里掉在树下腐烂的野果度日。 这里是朝云国和安极国的交界处,战乱不断,难民四处逃窜,他们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尽头,根本寻不到容身之处。 南酌就这样一路朝着东,不知不觉中,身边和她一起的难民一天比一天少。 终于有一天,面前已经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 眼前的山峰连绵不断,高耸入云。 “孩子,你要去哪里呢?跟着我去南方吧,听说那里还能收留难民。”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一个妇人对南酌说道,她的孩子死在战乱之中,这些日子,她早就把南酌当成自己的孩子,她愿意一路照顾她。 南酌的眼神坚定,看着东方从未改变。 她看向妇人:“我要去东方。” 后来她一个人淌过一条又长又浅的小溪,爬过几座很高很高的山峰,每日睡在山洞或者草丛深处,沿着一条山间小路一直行走。 终于在她再一次登上一座山顶时,面前出现了无数更高耸入云的山峰,云雾缭绕的山巅处有数不清的殿宇,山脚下还有一些房屋,似乎还有一些村落。 她看到了希望,幼小的身体艰难下山,踉跄走到了那山脚下的村落。 这里的村民和外面的人都不一样,他们虽生活拮据,但是这里非常平和,不受战乱之苦。 南酌已经饿得头晕眼花,她走在街道上,迷迷糊糊能感觉到周围人向她投来异样的眼光。 大家都难以置信,不敢相信这个是从外面逃进来的难民,他们居住在这太白域里,成年人想要翻山越岭出去,都要费好几天的功夫,一不小心就会迷路,更别谈一路上那些山林深处隐藏的野兽,所以一般除了那些需要和外界交易的村民,其他人都不会出去。 难道是有家人带着逃进来的吗? 但是大家看了看周围,并没有看见其他难民。 南酌继续朝着东边走啊走,她呼吸困难,疲惫不堪。 忽然,一个摊位引起了她的注意,周围皆是一片灰暗,唯有那摊子上出现了粉玉一般颜色的桃子,她靠近那些桃子,望眼欲穿。 摊主是一个青年男子,他看着靠近的南酌,也有些不知所措,这些是他冒险从太白域桃林内采来的桃子,那里是修仙门派所在之地,有不少走兽,本想着拿来赚一点点银子就行。 他上下打量南酌,一个三四岁饿的不成模样的小女孩,他虽心疼桃子,不过眼前这个小姑娘确实更可怜一些。 更何况,现在整条街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这里,他现在简直如坐针毡。 此时从另外一个方向,正走来几个白衣男子。 数十名昆仑宗的弟子,完成了绞杀千年大妖的任务,途径山脚下的村落,正走在回昆仑宗的路上。 “这些年大家在这里生存的倒还不错,虽比不上太白域外面的都城繁华,但倒也自给自足。”说话的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他环顾四周,说话时眉眼含笑,温润谦和。 他从小便生活在昆仑宗,天资聪颖,悟性极高,修为也远超同期同门,早早便随着师尊降妖除魔。 此次安极国地域内出现了千年鸟妖,他们难得有这个机会和清徵师尊前往,亲眼目睹清徵师尊斩杀妖魔。 “确实。”在他身旁的男子轻声回道; 他就是闻名天下修仙门派的顾清徵,年岁十五时便已经参悟昆仑宗的上乘道法,年岁十七便独自一人斩杀五千年大妖取得金丹同年直接成为昆仑宗三大师尊之一,现在也不过年岁二十,是昆仑宗,乃是整个修仙门派最年轻的师尊。 世人都说,这世上所有仙门宗派中,下一个飞升成仙的,一定是顾清徵。 少年看向身旁的清徵师尊,眼里是浓浓的崇拜,他和身后的同门一样,现在都还没有成为三个师尊的内门弟子,目前还都在昆仑宗的至学宫修炼,只有修为天赋皆出众者,才会被师尊选作内门弟子,现在整个昆仑宗,也只有顾清徵这么多年来还没有收徒。 所有人都想成为顾清徵的首席弟子。 这次一同斩杀鸟妖,他们光是观战,都觉得受益匪浅。 周围村民看着这些宗门弟子好生羡慕,也多亏了有这些修仙弟子的庇佑,他们才免遭邪魔侵扰之苦,能安然地生活在这里。 昆仑宗弟子是出了名的谦逊重礼,样貌也是个个清秀,在街道上走着的十几个人,白衣飘飘,一尘不染,丝毫看不出他们才去斩杀了妖邪,各个都容貌端正,就连每一缕发丝都规规矩矩,赏心悦目。 村民看着这一趟人,挪不动脚步,要说他们也不是第一次看见昆仑宗弟子,没必要这么惊奇,但是今日不同,走在最前面的,可是闻名天下的顾清徵。 那男子面容似精心雕琢的美玉,眉眼如画,浅茶色的眸子透着疏离的目光,唇红齿白,墨发如瀑,一身白衣衬得他惊鸿若仙,远山如黛,步履翩翩下,远看仿佛一幅山水画,灼灼生辉。 腰间挂着昆仑宗的镇妖铃,身后背着一把利剑。 那利剑周身就如顾清徵本人一般,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之感,剑身银色,通体没有任何花纹,干劲利落,就如顾清徵一样,斩杀妖魔之时也是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此剑名唤‘见生’,千年玄铁铸成,由铸剑匠师‘殷十六’打造,他打造的宝剑一剑难求,此剑乃是他特地为顾清徵打造,然后跋山涉水,赠送于顾清徵,愿他斩尽天下妖魔。 虽名为见生,但是从无妖魔可以在此剑下逃出生天。 一群人就这么在街道上行走着,忽然前方人群中传来嘈杂之声。 南酌盯着这些桃子实在是饿极了,她看呀看,忽然,见摊主起身似乎要朝着她走过来。 她迅速抢了一颗最小的桃子,将桃子咬在嘴中,转身就跑。 摊主本来是想起身给她挑个大桃子,没想到南酌害怕被驱赶,抢了个小桃子就一路跑。 “等会!别跑啊孩子!” 那摊主思来想去,那孩子看样子已经饿迷糊,害怕那孩子要是碰上个不好惹的摊主,也害怕那个小桃子吃不饱,想着追上她给她个大的,没想到那孩子跑得可真快。 一大一小就这么追逐在街道上。 街道上一阵喧哗,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逐渐堵住了昆仑宗一行人想要前行的道路。 “时枢。”顾清徵轻轻唤了一声。 时枢心领神会,想上前查看,右脚刚向前踏出一步,人群中忽然冲出来一个三四岁的小孩。 小孩速度极快,时枢还未反应过来,一声闷哼,周围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南酌听身后摊主的声音越来越近,顾不得其他,直接冲到了人群之中,刚挤出人群,想回头看一眼,脚下没停,然后便直接狠狠地撞上了一人,撞得她眼冒金星。 她已经撞上了顾清徵,跌坐在顾清徵的脚下。 她调整呼吸,晃了晃脑袋,想要努力看清眼前之人。 白靴,白袍,一尘不染,白袍在南酌的撞击下出现了一些褶皱,衣衫在风中轻轻拂过她的面庞。 仰起头看着面前之人,和顾清徵相对的一瞬间,世间万物刹那间便都恢复了色彩,南酌记忆中,她的世界也似乎是从这一刻开始,变得无比清晰明亮。 顾清徵看着撞上她的孩童,一双纯净的眼睛朦朦胧胧蓄着泪水,额头在撞击下略微透出红色,一身破布缝补出来的衣裳,嘴里叼着那颗红润的小桃子,呆呆地看着他。 摊主终于从人群中挤出来,看着面前的一幕,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呼。 时枢看着那拿着桃子的摊主,上前询问; “请问......这个孩子是?” 摊主:“这应该是逃过来的难民。” “是啊是啊,我也跟了一会,应该就是从朝云国那里翻山越岭逃过来的孩子。” 朝云国?时枢内心有些疑惑,朝云国过来的那条路十分险峻。 “她的父母也逃过来了吗?”时枢问道:“大家可有看见?” “没有,这个还真没有,我们也看了半天,好像就只有这孩子一个人,也不知她的父母是不是在逃过来的途中遭遇不测。”人群中另外有人回答道。 摊主:“我也是看她可怜,想拿一个大桃子给她,但是没想到她拿到一个小的就跑,我怎么也追不上,唉,想必也是饿极了吧。” 一个人?时枢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孩子,她这样瘦小,是怎么熬过来的。 此时南酌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顾清徵。 忽然顾清徵从袖口中掏出了一枚碎银,交给了面前的摊主,摊主看着手中的银子,并不想收; “哎呀,其实我没打算收钱,况且她拿的桃子这样小,也不需要这么多钱......” 顾清徵没有说话,时枢微微一笑,说:“没关系的,您就收下吧。” 顾清徵给的银子,他不想收,更不敢还。 于是也只好收下。 场面一度僵持在这里,这可怎么办,把她留下还是带走,时枢陷入了纠结。 忽然人群中有人陆陆续续出声:“要不我们大家一起抚养这个孩子吧,我们每户可以筹些钱,想必维持她基本的吃穿肯定是没问题的,这样她也不会再受流浪之苦了,这孩子能逃到这里也实在不易。” 人群中附和之声越来越多,最终大家决定一起收养这个孩子。 见这孩子有了着落,时枢也就放心了。 “走吧,师尊。” 顾清徵看了一眼南酌,一言不发。 过了会,他看向时枢微微点头。 村民给他们让路,时枢向前走了几步,忽听到身后有同门唤他:“时枢师兄。” 他回头一看,才发现清徵师尊并不在他身旁。 天地间,顾清徵侧身垂眸,视线的终点,是那个小女孩。 南酌抓住顾清徵的衣衫。 怎么也不愿放手。 12、若如初见2 云海之上,泽灵山山巅,昆仑宗。 紫云殿。 叶修师尊和元逍师尊正在关着殿门下棋。 元逍师尊眉头紧皱,看不明白叶修师尊的棋路,而叶修师尊一边下棋,还一手拿着草药书籍看书。 看着元逍师尊半天都不动一子,他实在忍不住了; “元逍师尊,你有这功夫,要不还是去给那些外门的小弟子上上课吧,他们一个个勤学苦练,就等着哪一天能正式拜在我们三人门下,你要是去给他们点拨一二,他们准开心得手舞足蹈。” 元逍道:“我现在没时间,等有机会我肯定会去提点提点他们,先让我把这盘棋赢了再说。”他头也没抬,手执黑子几次想要落子,又觉不妥,摇摇头,再次抬起。 叶修道:“元逍师尊,今天我都陪你下了十盘了,你一盘都没赢,不是我打击你,就你目前的水准,连我都赢不了,更别提去清徵那里了,你的天赋真的不在下棋这里,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吧。”叶修拿着书籍挡在自己的面前,笑着说道。 元逍一听,不满地抬头,看见叶修眼中深深的笑意,气愤愤地说:“哼,你休要扰乱我心智,这盘我定要赢你。” “师尊,师尊,元逍师尊,叶修师尊。” 门外传来弟子的叩门声。 屋内一阵慌乱。 不一会,元逍在殿内道:“咳咳——进。” 只见那弟子打开紫云殿殿门,看见两名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的功法书籍。 “何事啊。”元逍看了一眼弟子,然后便立即把目光放在自己手中的书籍上,强装不经意地问道; 那弟子道:“启禀元逍师尊,是清徵师尊带着众人回来了。” 元逍一听这个消息,立马两眼放光,将手上的书籍放在一边,连忙制止住那又要开口的弟子,朝着叶修的方向说道:“叶修,你看,我说他们一定会提前回来吧,下一个消息如果我还是说准了,你可别忘记答应我的事情。” 他二人打赌,第一赌顾清徵他们一定会提前完成斩杀鸟妖的任务,第二赌,所有人是否毫发无伤;元逍赌他们十一人全部毫发无伤,不过叶修对其中几个弟子倒是有点不放心,他认为出发的那十一人里面可能会有一到两人受伤。 若是叶修输了,要答应元逍每日陪他下棋。 叶修道:“元逍师尊放心,这个我自然是不会忘记的。” 元逍笑了笑,对着面前的弟子道:“你说,他们是不是十一人都回来了,而且都毫发无伤。” 本来意料中认为那弟子一定会说他猜得对,但是没想到那弟子在殿中的表情却有些迟疑。 那弟子思虑了一会儿道:“嗯......是也不是。” 什么是也不是? 难道有人受伤?想到这个可能,叶修和元逍相视一眼,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元逍道:“怎么?谁受伤了吗?” 那弟子听到这话便知是师尊们理解错了,赶忙摆手否认:“不不不,没人受伤。” 二人松了口气,元逍疑惑:“那你为何说是也不是。” 那弟子在殿内纠结了半晌,终于开口:“不是十一人......” “回来了十二人......” “什么!”元逍惊讶的声音传遍了紫云殿。 二人到昆仑宗大殿外查看的时候,正巧碰上顾清徵带着一行人走来。 只见那顾清徵单手抱着个脏兮兮的三岁孩童,气定神闲地在人群面前走着,正打算找个女弟子将这孩子带下去沐浴休息。 路过的弟子全部都向顾清徵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都将目光放在他怀中的孩子身上。 孩子双眼紧闭蜷缩在顾清徵怀中,看上去像是晕过去了,但一手死死抓住顾清徵的衣衫,怀里还护着一个上面有牙印的桃子。 今日在山脚下,顾清徵听山下村民愿意抚养这孩子,便也放心,准备离开。 但哪里得知,刚踏出一步,衣衫就传来拉扯感,低头一看,这孩子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斩杀无数妖魔,解决无数困境,但是看着那孩子紧紧拽住他的双手,他怔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有村民想要上前劝说解围,想要女孩放开他。 说了两句,衣角处的拉扯感是没有了,不过这小女孩,也晕倒了。 嘴里的桃子也灰溜溜地滚落在地。 周围有妇人想要上前将她抱起,刚将她抱在怀里,便见这女孩迷迷糊糊想要睁开双眼,眉头紧皱,眼角滑落一滴眼泪。 顾清徵站在原地,周围的弟子也驻足,浅茶色的眸中似乎有些不同的情绪。 然后啊,他便做了一个决定。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俯身捡起了那颗小桃子,朝着抱着女孩的妇人走去。 和风微醺,他的眼神清澈明亮,从来都是淡漠冷情的他,眸中竟然透出罕见的一丝温柔。 他伸出了双手。 “给我吧。” 等众弟子缓过神时,顾清徵已经抱着女孩走远。 元逍看着面前的情况,开口问道:“这谁的孩子?” 顾清徵:“我的。” 周围众人:“???”身后拿着扫帚扫地的弟子,‘砰’的一声,扫帚都拿不稳。 元逍和叶修:“什么?你何时成亲的啊!” 顾清徵依旧是面无表情:“我捡的。” 众人的心被吊得七上八下,他身后知道详情的众弟子见大家这夸张的反应,忍不住偷笑。 元逍一抹额头上的汗水:“你倒是说清楚啊,我这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时枢上前,将他们在山脚下的经过一五一十,十分简洁地告诉了两位师尊。 顾清徵将南酌交给了不远处的两名女弟子:“带她去医馆处看看,然后带她安置一下,所有的花销,从我的账面上划即可。” 元逍和叶修内心都有些惊讶,不过好在也不是什么大事,只当成了一个小插曲,一个昆仑宗,多养一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后续也没多问。 医馆内医师说南酌并无大碍,只是流浪长时间挨饿,身体非常虚弱,还有些爬山之时在山丛中受的外伤,修养一段时间即可,开了些修补元气的药材。 待南酌再次清醒时,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床褥之上,她看着自己周身,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她知道,自己一定是被白天的那些人救下了。 房间太温暖了,不同于破庙,也不同于山洞,温暖到南酌以为自己在做梦。 起身喝了口水,然后便再次安然睡下。 第二日,当第一缕阳光突破天际之时,时枢已经站在她的房门口。 他昨晚还在担心,孩子这样小,她醒来了之后会不会哭闹。 但是看情况,似乎非常顺利。 吱呀一声,房门被那个三岁小人打开。 她将自己收拾得很利落,房间内的被子已经叠好,打开房门,便看见了时枢。 时枢刚想说话,南酌一眼认出了他也是昨天救她的那群人中的一员。 随即凭着身体本能,双手作揖,弯腰朝着面前的时枢:“谢谢。” 稚嫩又掷地有声,时枢实在没想到这孩子做出这样的动作,内心很是惊讶,但是他没带过孩子,心里一直嘀咕,难道三岁的孩子都这么识礼数的吗? 时枢温柔地笑着,他半蹲着身体,看着面前的女孩。 “不用谢,昨天是清徵师尊把你带回来的。” “清徵师尊......”女孩喃喃道; “对,清徵师尊。”时枢摸了摸她的头:“我叫时枢,你以后就叫我时枢师兄就行,或者时枢兄长,把我当成兄长也可以,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 “好。”南酌的眼睛亮晶晶的,开心地回道; “你叫什么名字?”时枢问道; “我叫——南酌。”她边说,边在空中比划着名字的写法。 南酌?时枢眼中满是疑惑,一般的难民小孩,这么早便会识字了吗,想着或许是亲人只教了她的名字,时枢也没再多想。 他站起身,晨光给他全身渡上了薄薄的淡金色光芒,整个人明亮温柔。 时枢朝她伸出手,道:“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一大一小就这么牵着手走着。 昨天夜里清徵师尊带回来一个小孩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昆仑宗,大家都听说了来龙去脉,所有人在饭堂看见坐在时枢身边的孩童之时,都感慨,这女孩虽然很瘦小,全身几乎没什么肉,但是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很是可爱! 她很乖,坐在时枢旁边不吵不闹,乖乖得把面前得饭都吃得干干净净,昆仑宗的厨子一早听说了这个从难民堆里翻山越岭的孩子,很是心疼,给她多添了一些饭菜,又见这孩子如此乖巧,吃饭斯斯文文,将碗里吃得非常干净,厨子便更加心疼了。 吃完饭,厨子还特地拿出一包糕点交到时枢手上,叮嘱他,说小孩子长身体饿得快,多吃一些。 时枢也不好拒绝,两人回去路上,小的肚子吃得圆滚滚,大的手上拿着一大盒糕点。 时枢笑吟吟地牵着南酌:“南酌,吃饱了吗?” 南酌满足地点点头:“吃饱了,吃饱了,我好开心。”她再也不用在山林中寻找地上的烂果子,再也不用害怕手中的烂果子会被其他难民抢走。 “好,那我先带你回去,你可以在房中休息,或者在院子里面自己玩,但是你对这里还不熟悉,不能到处跑,有些地方地势危险。玩累了就吃这个糕点,我中午再来带你去饭堂吃饭好吗?”时枢温柔又耐心地说着。 但是掌心的小手忽然不安地拽了拽他:“时枢师兄,你要去哪?” 时枢低头安抚道:“南酌放心,我今日需要待在藏书阁看书,明日倒是有时间,到时候可以一整天陪你。” 南酌听闻有些落寞,低下了头,时枢以为她一个人害怕,继续说道:“没事的,这里非常安全,你不用再担惊受怕,安安心心地待在院子里。” 忽然南酌又拽了拽他,神采奕奕:“时枢师兄,我和你一起去藏书阁好吗,我很乖的,我就待在你身边。” 时枢看着她那么期待的眼神,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又想到刚才她吃饭的时候那么乖巧,下了个决定。 “好吧,我带你一起去。” 13、命悬一线1 时枢怎么也没想到,身旁的这个三岁孩童模样的南酌,竟然在认认真真地看书。 她竟然真的认识字,而且全都认识,不,不仅仅是认识,明明就是熟悉。 她竟然一本正经地看着昆仑宗的初阶修为的心法书籍...... 刚来藏书阁之时,时枢本想着拿一些笔墨纸砚给她画画解闷,没想到她在他旁边坐得端端正正,拿起书就看,一开始在看门规,现在在看心法,不过看心法的时候经常皱眉。 周围好多弟子都觉得新奇,假装走到他们周围拿书,想看看南酌这么认真在看什么,看到初阶修为几个大字的时候,眼里全是不敢相信。 看得懂?? 南酌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毛笔,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写完后示意身旁的时枢师兄,这次看见纸上工工整整的两个‘南酌’,时枢有些汗流浃背了,这字,写得比他还好看...... “师兄,清徵师尊呢,我怎么一直没看见他。”南酌非常轻声细语地说。 时枢道:“有个斩妖的任务,他需要离开宗门一段时间,可能几日,也可能几个月。” 南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两人一直看到深夜,时枢看完书籍之时,南酌已经在旁边睡着。 他抱着她往回走。 南酌在路上迷迷糊糊睁眼:“师兄。”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时枢:“南酌,你......你父母呢?” 南酌:“我不知道谁是我的父母。” 时枢:“不知道?” 南酌顿了顿:“我之前的记忆没有了,醒来时在一个破庙,后来就一直在难民中流浪。”但是南酌并没有将那夜破庙之事全盘托出。 原来是这样,时枢听着,以为南酌是受了某些刺激。 时枢:“那你父母可有留下什么物件?” 南酌听闻,从自己的袖口摸索出那半颗黛珠。 时枢虽对这些了解不多,但是看到月色下隐隐露着光泽的黛珠,也看出一定不是寻常物件。 他轻轻拍了拍南酌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然后伸出手:“给我吧,我帮你用红绳串起来,系在手上。” 南酌有些哽咽:“好。” 从此以后,时枢和南酌就经常待在藏书阁,带着她吃饭,带着她熟悉昆仑宗,带着她看书。 昆仑宗初阶的修为心法有三四百本,南酌就慢慢地从最基础的开始一本一本地看,时枢想着反正她早晚也要学,于是就随她看。 一日深夜,南酌又在回房的半路醒来。 不过这次有些不一样,抱着他的人让她感觉又熟悉又陌生。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香,等等,檀香? 南酌努力想睁开双眼,但是睁不开。 “醒了?”声音清冷悦耳。 “清徵......师尊??”南酌迷迷糊糊地开口唤了一句。 顾清徵见她小小眉头皱起,轻轻在她脑袋上拍了两下:“睡吧。”然后怀里的孩子便陷入了沉睡。 时枢慢慢说着这些日子的情况,顾清徵倒有些讶异,道:“她这么好带?” 时枢道:“是的,从来不哭不闹。” 顾清徵看到她手上的红绳,问道:“这半颗黛珠是哪里来的?” 时枢道:“应该是她父母留的遗物。” 顾清徵道:“黛珠,可不是沧海这边鲛人的产物,要是追根溯源,要到朝云国极西的穹海,那里可能会出现这个,不过极少。” 时枢道:“穹海,那里不是非常远吗?” 顾清徵道:“是的,以平常人的脚力,从极西走过来,起码需要半年,甚至更久。” 时枢看着顾清徵怀中的南酌,难道是从那么远的地方逃难过来的? “算了,无论她从哪里过来,都不重要,现在好好在昆仑宗待着就行。” “师尊这次能停留多久?”时枢问道,今日清徵师尊是突然回来的。 顾清徵道:“马上就走。” “马上?这么快?” “是的,还有些事情没解决。”顾清徵说着,将袖口的东西拿出:“对了,我给她带了桃子。” 那桃子色泽红润,都快赶上南酌的小脸一般大...... 时枢问道:“是太白域那片桃林里面的桃子?那里大大小小修炼的妖兽可不少。” 顾清徵道:“是的,不过我回来得匆忙,想着给她带点什么,后来估摸着她应该也喜欢吃桃子,就顺路去摘了一颗。” 顺路??时枢看着桃子,太白域里面的桃林还是有些凶险的,想必那些妖兽等这有灵性的桃子长成也等了很久。 三人走在月色下,过了好一会,顾清徵又开口说道:“时枢,这段时间就让她一直跟着你吧。” 时枢道:“是,师尊放心。” 这一看顾,就是三个月过去了。 时枢放下书籍,身旁的小人已经在一边熟睡。 熟练地抱起熟睡中的南酌,将她送回房间休息。 月色一片清冷,偶有些蛙虫之声。 路上空无一人,月色将他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臂弯中的孩童这些日子在大家的精心投喂下,已经沉了不少。 时枢看着月色下的影子,感慨南酌刚来的时候像小兽一般瘦小。 但走着走着,时枢盯着影子,眼里慢慢浮现担忧,他看着影子,再看看怀里的小人。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内心在疑惑,三个月了,她是不是只长胖,但是没有长高? 他仔细端详着,十分确认确实一点都没有长高。 不行,明天一定要带她去医师那里看看。 第二天,医师一边替她把脉,一边皱眉。 时枢道:“莫医师,怎么样了?” 莫医师:“挺奇怪的,身体并无大碍,但是这个头不见长,我也诊不出到底是为何,我刚刚想着,或许是流浪做难民的那段日子伤了根本,所以生长缓慢?” “那......那可有法子能治?”时枢问道; 在一旁的南酌却不觉得身体有任何不适,她甚至想要赶紧回到藏书阁看书。 莫医师想了想,说道:“我给她找一些最基础的补身体灵药试试,或许能派上用场。” 当天下午南酌就喝了一大碗很苦很苦灵药熬成的汤药,虽然很苦,但是南酌知道这个是对她有好处的,也一声不吭地乖乖喝下了。 当夜时枢照常抱着南酌回到了房间。 南酌自从喝下灵药之后便感到身体似乎有所不适,非常疲惫,不知为何,夜幕降临时,她便似陷入昏迷一般醒不过来,身体非常沉重。 时枢帮南酌盖好被子,听到南酌口中似乎在呓语:“师兄......” 以为她在说梦话,并没多想,没一会便转身准备离开,刚替她关上房门,就听见‘咚’的一声。 时枢瞬间打开房门,只见南酌趴跪在地上挣扎想要起来,在他打开房门月色照进来的刹那间,呕出一口鲜血。 现在已经是半夜,但昆仑宗却十分喧哗。 莫医师和时枢在南酌房间。 时枢:“莫医师,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她是中毒了吗?” 莫医师满头大汗,他当时匆忙赶到替南酌止住了吐血,用法术和灵药吊着她的精神,本来以为情况好转,没想到南酌脉搏变得越来越虚弱,血是不吐了,但是整个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白得吓人。 “没有中毒!不应该啊!怎么会这样!”莫医师一遍又一遍地唤醒她的脉搏,不明白这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明明没有中毒。 其他弟子都堵在房门外,非常关心里面的进展。 “我去找叶修师尊!”此时房门外的一名弟子想起叶修师尊也对草药方面颇有研究,转身立马去寻他。 没一会儿。 “都让一让。”那名弟子很快就带着叶修师尊赶到了这里。 叶修进来看着面前几乎没有血色的南酌,眼神变得非常严肃; “没有中毒,吃了些长身体的基础灵药,陷入昏迷,吐血止住了之后,脉搏越来越弱。”莫医师言简意赅地描述南酌的状况。 叶修看着南酌,伸手触摸她的手腕,努力探寻她的脉搏,紧闭双眼感受蛛丝马迹,在微弱的脉搏出似乎感受到了另外一股力量。 元逍师尊此时也赶到,看着面前的情景,也直接将手搭在南酌的脉搏,开始把脉。 半晌,两人同时睁眼,眸中情绪不妙。 叶修忽然对身旁的时枢说道:“时枢!你快去南海水域找清徵师尊,他现在可能正在回程路上,你现在出发应该会在半路和他碰面,南酌体内被人下了封印!这个封印我解不开,元逍师尊也解不开,我们先用法术和灵药吊住她的脉搏,稳住她的命!” “是!弟子即刻就去!” 此时的顾清徵已经提前结束了南海一行,赶到了昆仑宗大殿外。 但今夜的昆仑宗却没有往日静谧,隐隐约约能听见嘈杂之声。 忽然看见一弟子朝着昆仑宗外飞去,速度非常快。 顾清徵飞身前去拦下,只见那弟子非常慌乱,头也不抬,挣脱着想要离开; “放开我!!” 听这声音,是时枢? 顾清徵试探道:“时枢?” 时枢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放开我,我要去找清徵师尊!” 顾清徵见他已经慌得神智不清,大声喝道:“时枢!你看清楚我是谁!” 时枢经这一声,才回头看,呆滞看着面前那个他想要寻找之人。 忽然回神: “师尊!你快去救南酌!她要死了!她快要死了!” 14、命悬一线2 南酌房门前,时枢、叶修师尊、元逍师尊三人站在院中等候消息。 时枢在大殿外正巧碰上了赶回来的顾清徵。 顾清徵赶去一探,心下有七分把握,让他们都先出去,他要帮南酌解开封印。 众弟子见清徵师尊这么说,也放下心来,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叶修和元逍二人站在院门边,看着天上的月亮,有些沉默; 叶修:“元逍师尊,我方才想了许久,她身体内的封印难道是......” 元逍对上他的视线,很认真地说道:“没错,是禁术。” “她体内的封印,是有人牺牲性命而成。”元逍转身看着南酌房门,内里一片漆黑,时不时地能感受到清徵功力所散发出来的金光,慢慢朝着外围扩散,直至消失。 禁术大部分都伴随着死亡,南酌体内的禁术非常古老,有人想要抑制她的生长,或者说,是有人将她封印成了三岁孩童的模样。 “怪不得她比三岁孩童懂事很多,而且礼仪教养也很不错,还能跟着时枢一起看心法。”叶修说着,回想起这段时间的事情,如果她根本就不是三岁孩童,那这些日子的事情便有了很好的解释,可惜当时他没想到情况会这么复杂。 元逍道:“此术法我不太了解,不知那人是打算永远将她变成孩童模样,还是让她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成长。估计那人也没想到,她会来到昆仑宗,会碰巧吃了让身体成长的灵药,从而激发体内的封印抵抗。” “不过那封印真的很致命,为了抵抗灵药,竟然不惜以了结性命为代价。” 两位师尊交谈的话语传到了时枢的耳中,他坐在房门口的石阶之上,十分懊恼; 这些日子他以为自己将南酌当成了亲妹妹,自诩自己照顾她照顾得很好,但是他应该早些察觉出不对劲的,也不该贸贸然地去求药,他连南酌喝完药之后身体不适也没察觉出来,当时南酌躺在床上喊他,他也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若不是南酌当时自己挣扎摔到地上,若不是那时候他还没走远。 但凡他再大意一些,不敢想象会是怎样的后果。 他懊恼地低下了头,哪里是他将南酌照顾得很好,南酌自己本身就是一个非常乖巧的孩子,换做其他师兄师姐,也能将她带得很好,他越想越悔恨,越想越自责。 终究还是他修为不够,探不出她体内的封印。 叶修走过来安慰时枢:“你别太自责了,这个封印太过古老,一般人是绝对不会察觉的。” “其实一般的灵药或许也不会触动那封印,关键就在于,她吃的是太白域这一片区域生长的灵药,虽只是基础灵药,但是灵性也是不低的,而且太白域这个地方素有灵性,想来这些日子对她的封印也是有所冲击。” 叶修说完这些话,忽然陷入了思考。 他看着元逍:“元逍,我刚才脑海中一闪而现出一个念头。” 元逍走近,道:“什么念头?” 叶修看向时枢:“时枢,我记得当时你们说,这个孩子是独自一人翻山越岭来到这里的对吗?” 时枢道:“是的,她说有个人让她一直朝东走,后来就来到了太白域。” 叶修道:“元逍,让一个只有三岁孩童身体孩子翻山越岭,几乎以生命为代价来到咱们这里。你不觉得奇怪吗?” 元逍思忖片刻,道:“你的意思是......” 叶修道:“会不会有种可能,那人让她来到这里,就是知道如果南酌来到了昆仑宗,想必定会有人发现她被抑制了生长,想必定有人能发现她体内的封印并且帮她解封,那人知道太白域的灵气和这里的灵药能对封印产生一定的冲击。今晚的这一切,就是那人的目的。” 时枢思索着前因后果,觉得叶修师尊分析得有些道理,但是他有一点不明白:“可是叶修师尊,能探出她体内封印的,昆仑宗也就只有你们三人,更别说现在太白域内的其他门派了,万一南酌是被其他宗门内的人救起,万一封印发作之时无人能解封,那可怎么办?” 元逍不假思索地说:“是的,那人没有十足十的把握,那人在赌。” 叶修道:“没错,那人在赌,这样还有一线生机,但是若留在他们当时的环境中,南酌可能必死无疑。” 三人陷入了沉默,就这样等到顾清徵从房内出来。 门一打开便又立即关上,虽然时间很短,但是时枢还是闻到了房间内浓郁的血腥味。 “怎么样!”时枢立即站起身上前询问。 顾清徵的脸上还冒着一丝丝汗珠,想必今夜定是消耗了不少灵力。 他脸色依旧非常平静,但是说出口的话却让人十分安心:“已经没事了,她安全了。” 时枢松了口气,刚想打开房门查看一番,却被顾清徵拦住; 他说:“时枢,你去找几个女弟子过来帮忙,里面有些混乱,很多血迹。” 时枢有些着急,但是还是听从了师尊的话; 不一会几个女弟子过来,清徵交待了几句话然后便带着时枢,还有另外两名师尊离开了院落。 纵使清徵师尊已经提前跟她们说了情况,但是她们进屋看到满屋的血迹和床上躺着呼吸微弱的南酌时,还是怔了怔。 天快要亮了。 顾清徵看着天边逐渐泛起的晨光,对时枢说:“你下去休息吧,她估计也要在傍晚才能醒来,你别着急。” 时枢朝着三位师尊行了礼,然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三位师尊也都不打算再去休息了,都朝着紫云殿走去。 叶修道:“清徵,我和元逍师尊分析了南酌目前的情况,觉得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如今再加上她体内这个下了禁术的封印,她绝对不是普普通通的难民。” 顾清徵并无波动,他说道:“你们在门外的话,我也有听到,你们分析的确实很有道理。” 叶修道:“那下一步,你有何打算呢?”要去查清楚她的来历吗? 顾清徵似乎听到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他停住了脚步,不解地问:“打算?要有何打算?让她修养好身体,不过这个不需要我去关注,时枢一定会看顾好的。” 叶修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她体内的封印能探出来的人不多,那能给她下禁术的人就更少了,她的来历我们是不是要弄清楚,万一有些危险。” 太阳初升,云海翻涌,一抹阳光打破沉寂的暗夜,照进了昆仑宗。 顾清徵明白了叶修的担忧; 眸中泛出一丝笑意:“叶修师尊放心,一切有我。”掷地有声。 说完便阔步向前走去。 元逍师尊听到这话,担心地说道:“顾清徵!你不要以为你修为深厚一骑绝尘斩妖除魔无人能及说不定很快能飞升成仙你就......诶......好像确实不用这么担忧。”说着说着恍然大悟。 他急忙跟上顾清徵:“还早呢,清徵,要么你先跟我下一局棋......”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叶修看着前面两人的背影,站在阳光中无奈苦笑,真拿他们没办法...... 时枢经历了心情的大起大落,确实很疲惫,一觉睡到了午后。 他急忙赶到南酌的院中,想看看南酌现在的情况。 走近院落,看见房门是打开的。 他站在院中,看见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女弟子正背对着他站在房间内,似乎在收拾房间。 昨天师尊叫来帮忙照顾南酌的女弟子还没走吗?难道是南酌还没醒来? 他轻声询问道:“请问这位同门,南酌醒来了吗?” 南酌一夜仿佛经历了拨皮抽筋拆骨重塑般的痛苦,她能感觉到清徵师尊在帮她,前期太过痛苦还能轻轻喊叫出声,后期直接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了。 待她稍微恢复一些意识时,模糊看见几名同门师姐正在帮她收拾房中,还帮她擦拭,断断续续说了几声谢谢后便又昏睡过去。 待真的清醒时,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舒畅,看着自己十四五岁的身体,身量纤纤,感觉就该是这样,虽然还是没有恢复以前的记忆,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成三岁孩童的模样。 她坐在铜镜前打量自己,没错了,非常熟悉,这就是她原本的样子。 她起身收拾床铺,想着等会出去走走,舒展身体。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南酌放下手中三岁孩童所穿的衣衫,慢慢转身,走出了房间。 时枢面前,那名少女缓缓走到了阳光下。 少女如绸缎般的及腰长发在阳光下潋滟生光,身形纤纤,虽瘦却面色极好,肤若凝脂,就像是剥了壳的荔枝,一双丹凤眼笑意浅浅,唇红齿白,微风拂过,衣衫轻轻飘动,显得她灵气四溢。 她走到少年面前,保持着一点点距离,然后双手置于胸前,略略弯腰。 就如第一次那般作揖; “谢谢,时枢师兄——” 时枢略微有些疑惑,内心有个猜想,但是觉得过于荒谬,不自觉地朝后退了几步。 见他没有回应。 少女抬头,在风中笑得极其开心,可爱的声音中还有些许稚嫩; “是我啊!南酌!” 15、心有执念1 昆仑宗至学宫的弟子总共分为甲乙丙三个等级,初来昆仑宗的弟子属于丙等,丙等的弟子需要将昆仑宗初阶修为心法牢记于心,且只佩戴木剑,当他们可以熟练牢记初阶修为心法,并且金丹已经逐步稳固之后,便可以升为乙等弟子。 乙等弟子可以佩剑,可以学习昆仑宗的小乘心法,可以在师尊或者以及那些内门弟子在外斩杀妖魔的时候跟随并进行观摩学习,但是还不能上前杀敌。 乙等弟子的修炼考核便是在内门弟子的观摩下独立斩杀一只处于初阶修炼两百年左右的妖魔或者妖兽,此处要除去那些煞气太重的妖魔,煞气太重的妖魔,就算修炼时间不久,但也不是乙等弟子所能驾驭。 在不需要内门弟子帮助的情况下斩杀妖魔成功之后便可以升为甲等弟子。甲级弟子也是学习小乘心法,不过更多的考核是用于外出斩杀妖魔实践,会一步一步应对更加修为高深的妖魔。 甲级修炼的弟子,在天赋的作用下,会显示出天差地别,有天赋者便可以和其他人拉开一段很大的距离,三个师尊也会根据每个人修为的不同去选择愿意重点培养的弟子收为关门弟子,那也即是内门弟子。三个师尊修的全部都是上乘心法,但是每个人选择的加深修为的方向也不同。 甲等弟子也可以接触上乘心法,但是能吸纳学习一二的弟子可谓是凤毛麟角,现如今的甲等弟子中,也只有时枢稍有领悟。 南酌之前一直被封印,看上去只是三岁孩童,所以并没有加入昆仑中的至学宫。体内的封印被顾清徵解除后,她便没有像之前那般整日跟着时枢,正式加入了昆仑宗至学宫,现下已经属于丙等弟子。 南酌学习初阶修为心法,过目不忘又十分勤勉。整日不是泡在藏书阁,就是拿着木剑在自己的院落中练习。 与此同时,没过多久,时枢便通过试炼,成了顾清徵的首徒弟子。 在紫云殿外举行拜师礼那天,雨后红霞万丈,天空中的薄云如鳞片般细细铺开,秋风穿拂,细细簌簌。 时枢跪在地上,从清徵师尊手中接过属于内门弟子的汉白玉佩,玉佩触手升温,他明白,他接过的不仅仅是玉佩,更是责任。 所有人都向时枢投出了羡慕的目光,他可是顾清徵的第一个弟子啊! 南酌站在人群中不自觉地双手合十,她真的替时枢高兴,雀跃激动地仿佛是她拿到了那玉佩,时枢微微侧目看向南酌,二人相视一笑。 南酌十分羡慕,她现在还不敢妄想成为三位师尊的内门弟子,如今只想着若是能早日升为甲等弟子那该有多好。 可现实很快给了她当头一棒。 就在大家认为在一众丙等弟子中最为勤勉的南酌一定可以快速升为乙等弟子之时。 南酌发现自己无法让自己的金丹成形。 每次在体内似乎能感觉到一丝金丹成形的踪迹之时,过不了多久便会再也无从寻觅。同期的弟子最晚最晚两个月也可以修炼结成金丹,但是南酌已经耗费了三个月的时间,她的体内寻找不到金丹的蛛丝马迹。 时枢曾经一度怀疑南酌体内是否还有其他的封印。 他探过南酌体内,试图找出原因,但是并没有发现其他封印,南酌的体内就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在藏书阁中努力学习了那么多的心法口诀,但是体内无一丝术法的痕迹。 她没有修炼的天赋吗? 时枢再三思虑下决定前去寻找清徵师尊。 他走到清徵师尊的房门,踌躇不前,犹豫片刻之后轻轻敲门。 顾清徵正在与自己下棋,正思索下一步该落在何处之时,叩门声响起。 执棋之手并未放下,他脸庞微微侧向敲门声传来的地方; “何事。” 时枢道:“清徵师尊,是我,时枢。有一事想求师尊帮忙。” “进。” 时枢打开房门,房间内纱幔重重,能依稀辨别出清徵师尊正在窗户边下棋。 “说。” ‘吧嗒’一声,一子落。 时枢也不卖关子:“师尊,近日我一直在关注南酌修炼的进展,我发现她虽已经将初阶修为心法掌握的非常熟练,但是不知为何体内无论如何也结不出金丹,弟子今日前来,是想请师尊前往去探探南酌的体内是否还有其他的封印。” 顾清徵闻言停下了手中下棋的动作,他透过纱幔看了眼时枢,然后又看向窗外,远山如黛,错落的山峰连绵不绝。 顾清徵似乎并不意外,他看着窗外的景色说道:“时枢,你怎么就认为她一定适合修仙呢?” “不是人人都适合修仙,不是所有人都能掌握心法之后结出金丹。” 时枢不愿意就这么接受这个结果,但是还想再争取一次。 “可是师尊,她之前不是被下了封印吗,连至学宫的师长都说她领悟能力极强,是一众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万一这次体内也有封......” “时枢。” 顾清徵打断了他的猜测,很认真,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传进时枢的耳中:“南酌体内并没有其他的封印,我上次替她解封之时,已经打通了她全身的经脉,并没有发现其他封印的痕迹,如果实在结不出金丹,那只能说明她只是天赋不够罢了。” 时枢身形一僵,站在顾清徵的房间说不出话,其实他内心也有过这样的猜想,只是自己不愿意相信罢了,过了一会儿,他恭恭敬敬的说道:“多谢清徵师尊,时枢明白了。” 时枢离开了顾清徵的房间,顾清徵轻轻叹了口气,他看了看眼前的棋盘,眼眸深邃看不清思绪。 今日的棋局,可真的不好解。 南酌内心忐忑地在房间内等着时枢,时枢刚一脚踏进她的院子,她便满脸欣喜地冲了出去。 冲到他面前,才意识到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时枢不知该怎么开口。 “南......” “我知道了你别说!”南酌连忙打断他,神情虽有些落寞,但是也松了口气。 “师兄,你别难过。” 时枢:“?” 南酌安慰道:“师兄,我明白你一直对我抱有期望,不过现在既然清徵师尊也没办法,说明我需要换一个方向继续努力。” 时枢刚想说话,便被南酌推出了院外:“没事的没事的师兄,你放心吧,金丹结不了我就试别的,不会灰心的,你和清徵师尊不是明日又要出发了吗,快回去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我在昆仑宗等你们回来。” 稀里糊涂地被南酌推出了门外,不过看她并没有气馁,他总算也能松口气。 在院墙处听见时枢走远,南酌敛去了脸上的笑意。 她走到屋内,再次内心默念结丹口诀,胸口隐隐泛起蓝光,逐渐增强,但又渐渐消失。 南酌睁开眼,深呼一口气,走到桌案旁拿起在一堆书籍中的木剑,刀身上满是击打的痕迹,轻轻抚摸刀身,眼神变得越来越坚定。 放弃?不存在的。 * 半月后,昆仑宗后山的竹林内,南酌正在认真修炼。 她努力的再次让自己的体内修成金丹,胸口处隐隐泛出一阵蓝色光芒,但是没一会儿,那段蓝色光芒如从前无数次一样,逐渐消失,直至不见。 她身后还有一看和她年岁差不多的少年,眉目清秀,身量瘦弱,也是一身白衣,发色在阳光下泛出些金褐色光泽,耳侧有一辫子,垂在胸前。 那少年正聚精会神地在竹林地上寻找着什么,刚下过雨的泥地还很湿润,少年踩在没有阳光照进的地方,手上,衣袖,衣袍上,还有靴子上都沾染了黑色的泥渍。 听南酌在叹气,他便知道一定是这次金丹又没有结成。 他边挖着手中的草药,背对着南酌说道:“南酌,你就一定要执着于修成金丹吗?其实昆仑宗之前没有修成金丹的弟子也是有的,你要不要尝试一下学习草药或者也可以走其他的路子,放弃练术法,放弃降妖。” 南酌睁开双眼,看向前方一个劲挖草药的窥玉,窥玉是他们这一批同门弟子当中对草药修炼这块最有天赋的学生,他的降妖术法虽练得一般,金丹也是初成,但是他对草药方面的天赋大家有目共睹,连对药修最擅长的叶修师尊也给予肯定。 那日南酌身受封印危在旦夕,莫医师和时枢都没看出问题所在,是他瞧出了端倪,然后去请来了叶修师尊和成逍师尊,探出了南酌体内原来是有禁术封印。 南酌站起身,拿起一旁的木剑,恹恹说道:“可是我对其他的都不敢兴趣呀。而且,我暂时也没发现自己在哪些方面有天赋......” 窥玉能找到自己天赋所在并且愿意一直钻研,大家都说他虽然修为不够深厚,但是叶修师尊可能会破例收他为内门弟子。 而且他也结出了金丹,虽然他对这块不怎么上心。 南酌很是羡慕,他目前修为不深厚是因为没有花时间练习术法。 “窥玉,你如果加紧修炼的话,一定能尽早升成甲等弟子,为何现在还留在丙等?” 16、心有执念2 风过竹林,竹海泛起阵阵涟漪,空中都是竹林的清香。 南酌看着面前的少年,只见他在泥土深处挖出一枚形状似萝卜一般的草药,草药根茎有很多根须,其中有三根稍粗壮一些的根须像触手般抱着一小团泥土。 少年眼中泛起兴奋的光芒,他立马转身向南酌展示那草药,窥玉几步快走到南酌身前,手中的草药被高高举起,在日光下镀上了一层金光。 “看啊南酌,这就是我之前在书籍里面看到的百血草,无论多大的伤口,用它就能立马止血,这个药很难找啊,对生长环境的要求极其苛刻。” 南酌好奇地凑上去,还真是,她也看过药草相关的书籍,不记得是那本书,但记得这个形状和书中临摹的图案几乎无差别。 南酌道:“窥玉,这百血草不易得,你是打算自己制药,还是拿给医馆的莫医师呢?” 窥玉想了想,看着面前的草药,道:“我先试试看能不能种在我那个院落里,如果能种活,那以后就不缺这味灵药啦!” 南酌双手合十击掌:“好主意!” 南酌看着面前的窥玉,少年虽擅长药修,但是并没给自己研究一些活络气血的药物,他的面容看上去有些惨白,没太多的气血,整日里窥玉的脸上基本也不会有过多的表情,说话也是轻声细语没有波澜,难得看见他这么开心的模样,他对其他事物都不怎么感兴趣,只有在研究药草时,才仿佛能唤醒他的活力。 将百血草收入囊中,窥玉找了个石头坐下。 他看着南酌手中的木剑,说道:“我其实志并不在降妖除魔,来昆仑宗主要是为了研究药草,我的身体不是很好,但这个是生来孱弱,很难治,我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把自己孱弱的身体治好,我希望以后我也能治疗更多的人。” “丙等弟子是每日都要留在昆仑宗内的,无法外出斩妖,这对于我来说是好事,现在如果升到甲等弟子,那么能自由让我出入整个昆仑宗泽灵山后山,乃至整个太白域内寻找和学习稀世药草的时间会减少,甲等弟子的斩妖除魔任务较重,会占用很大的时间,所以我还是想利用这些机会多来学习一些草药知识打好基础。” 南酌能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还是有些担忧:“可是除了像我这种没有结出金丹的弟子,其他人都是会参加试炼的,每个人都必须学会斩杀妖魔,按照宗门内的试炼条件,每个弟子至少也要独立斩杀一个两百年左右道行的妖物。” 南酌顿了顿,很认真地看向窥玉:“窥玉,你现在如果不加紧修炼的话,如果试炼之时碰到的妖魔,你修为不够无法将其斩杀,你该怎么办?” 窥玉笑着毫不迟疑地回道:“那到时候我就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跑并不丢脸,重要的是我要保住自己的小命。” 南酌没想到他的处理方法那么简单粗暴。 南酌并不太认可这个方法,她问道:“窥玉,你如果勤加修炼,你的修为并不差的,我其实很羡慕你能结出金丹。你现在提升修为打好基础,日后可以在妖魔手中救人,也能用自己的医术救人,这不是更好吗?” “斩妖除魔之时,大家都是拿命去拼搏,逃跑确实是一个办法,可是窥玉你能保证自己每次都可以成功逃脱吗?或许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你在当时的情况下没有办法逃跑。” “又或者说,嗯......你会不会碰到并不是降妖,是其他你没有办法应对的事情,但是又并不想逃跑的那一天呢?那个时候你该怎么办?你会不会后悔自己没有勤加修炼?” “现在这个世道,最好能有足够的能力自保,然后再谈其他,窥玉,若真有那么一天,到时候你会后悔吗?” 说完之后少年陷入了沉默,他看着自己手中那装满药草的囊袋,有些失神。 他从小便知自己在草药研究方面也有天赋,所以上山拜师昆仑宗的目的也是为了药修,他现在每日在昆仑山太白域有灵气的地方寻找不同的药草。现在很多同门弟子如果是遇上小打小伤,便会寻找他来帮忙疗伤。 窥玉的目标是拜入叶修师尊的名下,叶修师尊对一些药草方面的研究无人不知。昆仑中许多罕世的灵丹妙药,便是叶修师尊炼成。 可是叶修师尊会收连一只两百年妖魔都斩杀不了的弟子吗,他凭什么,就凭现在在药修上的一些研究?这些在叶修师尊面前,怕是跟闹着玩似的。 南酌说完之后看到窥玉的神情,怀疑自己是不是说多了...... 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只能听见风吹竹林之声。 南酌想着,还是她说些什么缓解下氛围吧。 窥玉突然抬头:“南酌,我刚很认真地想了想你说的话,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决定了,我要跟至学宫中的师长明确说明一下我修为基础有多差,然后尽量拉长自己做丙等弟子的时间,等到我将药草相关书籍全部吸收之后,我再去提升自己的修为。或者我日后就在昆仑宗的医馆,帮大家疗伤,直接放弃降妖除魔。”话锋一转:“再说了,能逃我当然逃啊,怎么可能出现能逃却不逃走的情况呢哈哈哈哈哈哈” 南酌转念一想,他说得也对:“你说得也有道理,如果直接放弃降妖,只钻研药草,凭你的天赋,有可能真的给你免去一定要斩杀两百年左右妖魔的这个试炼。” “唉......”南酌深深叹了一口气,沮丧地说道:“我好羡慕啊,你体内的金丹是我日日夜夜求都求不来的......” 窥玉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总有一天你也可以结成金丹!着什么急,人生长着呢!” 南酌欲哭无泪,她现在想着急也急不得了,除去一些不结金丹,根本不想走降妖这条道路的同门,她已经打破昆仑宗耗时最长结金丹的记录了...... 南酌默默给自己打气,再一次捻诀结丹,不一会儿,她缓慢睁开双眼,明眸中,尽是失望。但没有多久,她便又重新燃起希望拿起了身边的木剑在竹林中挥舞起来。 南酌挥舞的木剑狠狠的刺向了正前方的竹子。竹林内所有的竹子上已经被砍上了深深的剑痕,还有一些比碗口还大,生长了不知多少年的竹子被砍断,对于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来说,拥有目前这样的体术,这样的力道,已实属难得。 窥玉看着面前被她砍出痕迹的竹子,心里暗道,昆仑宗的这些竹子比寻常的树木还要难砍得太多,比起前两天砍出得痕迹,凹痕确实又加深。 “力道又深了,有进步。”窥玉鼓励道。 南酌听见这话并没有高兴,她走到竹子前处伸手抚摸那凹痕,心中感慨,如果她可以结成金丹,如果有术法的加持,她的功力可一定可以更进一步,就不用只在昆仑宗用木剑砍竹子砍树了。 窥玉环顾这竹林,迟疑地开口问道:“南酌,若是你能结成金丹,你想修炼到什么地步呢,外门弟子中最强,还是整个昆仑宗,还是外面更广阔的天地。” 南酌道:“我不打算与他人相比,我只需管好我自己就行。” “如今人界,修仙之人很多,但是有些人虽不是修仙之人,但是他们也可以结成金丹练习功法,其实我每日都在怀疑,莫不是自己真的不是没有在这方面没有天赋,不适合走修仙之路。” 南酌挥舞着手中的木剑,看向窥玉笑着说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承认自己没有天赋。我还可以努力,我还可以更努力,我现在的目标只是每天就算是只能练习基本的体术,就算没有任何术法的支持,我只愿今日之我比昨日之我更强。” “万一我哪天就算没有金丹,也能和修仙之人齐驱并进了呢,虽然这个不太可能,不过想法总是要有的哈哈哈哈。” 窥玉看着南酌真觉得她毅力非凡,不愧是当时仅有三岁孩童的身躯,也可以翻山越岭,来到太白域之人。 窥玉忽然又想起自己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南酌,你为何如此执着于修炼术法呢?执着到我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少女眸光一沉,回想着以前经历的一切。竹叶的影子在风中摇晃,南酌呆呆地看着地面,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在地上看见了一个三岁孩童的身影。 南酌认真回道:“窥玉,我不想再过从前那种在难民群中流浪的日子,我不想再回到过去,我想要变得强大,只有足够的强大,我才能拥有足够的自由,我才能拥有绝对的选择权去选择我以我日后的方向。” “窥玉,弱者是没有选择权的,人世间这么广阔的天地,那些难民,他们甚至连一席之地都没有,当难民的那些日子里,我深刻感受到什么是人命如草芥,弱小的时候,就连捡到树下的烂果,也会被人抢走。” 窥玉不解; “南酌,可是你已经被清徵师尊救下,你现在在昆仑宗过得很好啊,时枢师兄待你如亲妹,你不会再过从前那么痛苦的日子的。” 17、心有执念3 空中群鹤飞舞,鹤声阵阵。 南酌没有说话,起身从旁边拿起早早准备在一旁的皮鞭,通体黑色,牛皮制成,长度适中,正好适合少女使用,南酌握在手中刚刚好,这个是她上个月托时枢帮忙在外带回来的鞭子。 她走到竹林前面的空地上挥舞着鞭子,鞭子在空中响起响亮的噼啪声。 正挥舞地起劲,窥玉忽然听到‘啊’地一声,南酌手中的皮鞭不受控制,抽到了自己。 她站在原地一手拿着鞭子,一手揉着自己的胳膊。 窥玉在她身后摇摇头:“过来吧。” 南酌转身,气愤地将鞭子扔在一旁,恼怒地说:“这鞭子可真难使啊。”她熟练地走到窥玉身边坐下,窥玉也熟练地拿出囊中的药瓶,准备帮南酌擦药,二人动作都很熟练,想必这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窥玉无奈地看着她说:“你非要用这个鞭子,只练剑不好吗。” 南酌说道:“不行啊,每种兵器我都想试一试,但是今日我不想再挥鞭子了,还是练剑吧。” 刚刚那条被鞭子抽中的伤口已经肿起,红肿的部分还微微冒着血丝。窥玉替南酌上好药,又拿出另外一个药瓶,说道:“你把袖子往上面拉一拉,之前的旧伤也顺便上上药吧。” 南酌听闻将衣袖上拉,袖口露出半截肌肤,肌肤上都是大大小小青青紫紫的伤痕,南酌没日没夜人地练习,身上受了许多伤,但是她并没有去医馆寻找莫医师,现如今每次都是窥玉用自己研制出的药来替南酌疗伤。 在竹林更深处,有一白衣男子已经站在这里许久,时枢如今已经成了顾清徵的首徒,他需要经常和顾清徵一起出太白域外斩杀妖物。现如今时枢就连照顾南酌的时间也少了不少,他看着远处不停地挥舞手中木剑、大汗淋漓的南酌,眼眸中露出心疼,自责自己几乎没什么时间能陪伴她。 起初时枢本只想暗暗观察南酌最近私底下在练什么,但是看到她被鞭子抽中,然后捞起袖子露出那么多伤痕,他坐不住了,站在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那些伤,阳光下本是雪白的肌肤上却密密麻麻地青一块紫一块。 昨天和南酌聊天,他竟没有发现南酌的身上有伤,他刚想上前关心,一个平静淡然的声音忽然出现:“时枢,她不希望你知道她身上有伤,她的性格非常执着,你现在去了只会让她难受,你相信她吗?你要相信她。与其让你关心她是否有没有受伤,我觉得南酌可能更希望看到你对她的信任,这样她才能受到鼓舞。” “可是......”时枢有些犹豫地说着。 话还没说完,顾清徵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时枢,她需要成长,你不可能永远保护她,我也不可能,如今我们俩都一直在斩妖除魔,如果有一天我们俩受伤呢?我尚且不能保证每次都可全身而退,你可保证吗?如今世道混乱,人界战乱不断,妖魔横行,我们现在还没办法找到魔界的老巢将他们一举歼灭,他们狡兔三窟。南酌现在就算还没有结成金丹,尚且不说她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她如今如此拼命修炼拼命练习体术,对她来说也是有益的,倘若有一天遇到危险之时,她也要有自保的能力。” “你就算可以保护她,但是你没有办法时时刻刻保护她,时枢,南酌不会被打倒的,她翻山越岭,生命垂死之际才来到太白域,她不会轻言放弃的。” 时枢收回了刚踏出的一步 顾清徵道:“走吧,时枢,你放心,窥玉那个孩子叶修也有跟我提过,这孩子头脑冷静,修为虽没有那么强,但是修为在一众丙等弟子中也算较好。而且叶修跟我说过这孩子确实有药修的天赋,有他陪在南酌的身边,你放心。” 时枢想了一会儿,闷声回道:“好。” 两人驻足看了一会,然后便消失在了竹林之中。 窥玉已经非常小心,但是还能听见南酌偶尔的嘶嘶的抽气声,他无奈地说道:“能不疼吗,新伤旧伤不停,一层伤叠一层伤,你小心点吧,再这么下去可要自己把自己给打趴下了。” 南酌讪然一笑:“反正又不致命,没关系。” “我还是那句话,明明有人护着你,你为什么还要拼命到这种地步。”窥玉不解说道; 半晌。 少女淡然地说出一句话:“窥玉,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追逐的目标,我不能永远依赖时枢或者其他人,没有谁能永远护着谁,除了你自己。” 她用没有上药的手撑着颌下,漫无目的地看着面前的竹林,额前的碎发在风中随意飘着。 不掺杂任何感情、非常平淡的一句话,平淡到窥玉当时听见便也没做他想。 可多年以后,窥玉已经快要记不清当年那个少女的表情,但是这句话,却经常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他的梦中。 * 日复一日,南酌还是一如往昔的看书修炼,窥玉研究药草,他两在昆仑宗的日子毫无风波,照常如旧。 相反; 顾清徵和时枢那边并不是那么地轻松。 那日大雨瓢泼,顾清徵架着时枢和身后一众弟子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雨水混着血水,他们都是一身血衣,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 此次的任务是斩杀两千年的狐妖,此狐妖煞气太重,处理起来没有之前那般轻松,时枢在与妖魔斡旋中一时恍神被狐妖击中受伤昏迷,顾清徵为了救时枢也受了伤并且灵力受损,不过好在最后狐妖最终还是被顾清徵斩杀。 好在他们及时回到了昆仑宗。 时枢如今一直待在医馆内,由医师治疗,清徵师尊灵力受损,需要闭关修炼,除了回到昆仑宗的那一夜现身在众人面前,后来便无人再看见过他。 窥玉想到若是想要快速帮修仙之人恢复灵力,古籍中记载了一味药材可以做到——血灵芝。 南酌蹙眉:“这个我似乎也听说过,但是也没见哪本书籍上说清楚血灵芝在哪里可以找到,很多人都是碰运气才摘到。” 窥玉道:“有个地方可能有,我之前出泽灵山寻找药材之时在地上看到过,那是一小瓣已经风干残缺了的血灵芝,虽极其难以辨认,但是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窥玉是在药修的一本书上有翻阅到太白域出现过血灵芝,血灵芝在夜晚生长,当其夜晚散发出淡淡红光之时便是灵力最盛之时,只有在那时将其摘下才能入药,过了一夜之后血灵芝便会直接枯萎,极其罕见。 “那还等什么。”南酌眸中突然燃起光芒,目光坚定。 二人相视一笑,一拍即合。 他们跟莫医师再三确认血灵芝确实对他二人很有用处之后便出发,独留莫医师一人在医馆内摸不着头脑,这太白域已经好多年没有出过血灵芝了,他们俩要去哪里找? 太白域内有一片隐秘水域名唤沉骨潭,潭边树上倒挂着一片一片的蝙蝠,那里整日阴森昏暗,巨树遮日,潮湿无比。 但是太白域内有灵气,所以这样的环境很适合血灵芝生长。 窥玉和南酌在夜深时分悄悄潜入了沉骨潭。 深夜里,山林中一片黑暗。太白域内野兽很多,窥玉走在南酌前面摸索着带路,为了不引起野兽注目,他右手掌心燃起了淡黄色的掌心焰,小范围内给二人照明。 看着他右手燃起的火焰,南酌再一次羡慕。 窥玉用余光看见一直在身后认真搜寻血灵芝的南酌,问道:“你不害怕吗?后山之地,妖魔野兽众多,特别是夜晚,是他们昼伏夜出的时刻。” 南酌此刻内心十分焦灼,她现在只想立即把血灵芝采到手,然后送给莫医师入药,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她在后方走边回答,说道:“嗯......其实也不是那么害怕,我当年还是三岁孩童身躯的时候就已经体验过无数次这种黑夜了,那些荒山野岭中山洞啊,树下呀,还有草丛中,我都睡过。” 窥玉心想,倒是忘记她那段无比强悍的经历了—— 二人很快来到了沉骨潭附近,窥玉灭了掌心焰,他在黑暗中压低声音:“前面过了那个斜坡后就是沉骨潭,里面有不少蝙蝠和野兽,我灭了焰火,咱们悄悄的潜伏过去。血灵芝绽放灵力之时会发出光芒的,在黑暗中还是比较好寻找的,你放心。” 二人特地在昆仑宗的白衣外套了一层黑纱,现如今这二人已经完全隐于夜色中,窥玉看着南酌,南酌听完窥玉的话之后,在黑暗中重重点点头,一双眼睛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明亮。 两人终于看到了沉骨潭,潭水十分平静,月色给潭水表面覆上了一层银光,时不时地有蝙蝠从面前飞过。 从外面看上去和普通的潭水并无差别,但是二人都不敢掉以轻心,既然这里被命名为沉骨潭,那想必一定有他的道理。 南酌摸索到了沉骨潭周围,看见面前景色之时,都不禁皱眉,果然—— 这沉骨潭周围,都是白森森、在黑暗中泛着诡异之感、大小形状各异、有的还挂着一丝血肉的兽骨。 18、千钧一发1 鼻尖传来阵阵腐臭味。 南酌看着面前一堆堆带着血丝的白骨,总算明白为啥叫这里为什么被称为沉骨潭。 潮湿阴暗有水源,野兽聚集,潭下定沉了许多白骨。 二人在潭水周围仔细搜寻着,走着走着窥玉忽然一把摁住南酌,两人稳住呼吸,趴在草丛中一动不动,腐臭味、泥腥味、青草味混合在鼻尖,南酌胃里一阵翻涌,过了好一会儿窥玉才缓缓起身。 他用手指朝前方示意,南酌探出脑袋,在前面一棵巨树下看见了那隐隐冒着红光的血灵芝,两扇手掌大的血灵芝,可是现在的情况有些棘手,那灵芝周身都被黑白相间的绒毛环绕。 有一白幼虎守着那灵芝,不过现在幼虎双目紧闭,酣睡中。 他们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成年的白虎,稍稍松了口气,可是现在幼虎这个姿势,南酌黑夜中无声地看向窥玉,这可怎么取? 窥玉思忖片刻,突然看到了脚边踩着的那株麻醉草药,脑海中灵光一闪。 真是老天相助,此草药虽功效不强,但是能撑一段时间。 他在周围寻找到了一块新鲜一些的血肉,然后将麻醉草药包裹在其中,瞄准位置,直接扔到了那幼虎脸颊之上,幼虎被砸中,瞬间在黑暗中睁开冒着绿光的双眼,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隐在草丛中将气息用术法掩盖的二人。 毕竟是幼虎,警惕性没那么高,朝着空中嗅了嗅便闻到了肉香味,闻着味道很快寻找到那肉,一口吞下肚,然后在血灵芝前来回踱步巡视,没多久便背对着他们晕了过去。 南酌打算缓步走上前,但是被窥玉拦下,他说:“你不会术法,关键时刻反应没那么快,还是我去,你注意周围,以防成年白虎突然出现。” 窥玉缓步上前,确认幼虎确实已经晕了之后赶紧将血灵芝放入囊袋,在他本想看看周围还有没有其他的血灵芝之时,身后感到一阵汗毛竖起。 南酌瞪大双眼,捂住自己的嘴巴拦住了想要发出的惊呼声,那幼虎,居然醒得这么快! 窥玉听到了耳边幼虎从喉咙间溢出的愤怒声。 他打算即刻转身施法捻诀,可幼虎直接一把抓伤了他的左臂,窥玉吃痛躲避,捂住手臂转身倚靠在了巨树之上,这下他清清楚楚看到了那双泛着碧绿幽光的瞳孔。 还好不是成年白虎,要不然他小命不保,这种住在太白域的兽类多多少少都带着点灵气,比寻常兽类更能伤人。 额间冒出细汗,窥玉看着面前的野兽,努力寻找着解决办法,他现在已经开始后悔没有勤修术法了...... 幼虎一步一步靠近,窥玉紧紧护住手中的血灵芝。 正当他难以想到解决办法之时,忽然看到了黑夜中手持木剑,缓缓朝着幼虎背后前来的南酌。 他用眼神疯狂示意,让她快走,不要前来,他看了眼囊袋,看了眼南酌,示意让南酌将血灵芝带回,他拖住幼虎,可南酌对他的眼神视若无睹。 幼虎一心只有面前的窥玉,没有发现黑暗中缓慢朝着它靠近的南酌。 南酌在月光下缓慢举起手中的木剑,窥玉鬓边冷汗直流,内心怒喊,别别别,用木剑没用啊,木剑根本没有办法将老虎砍伤啊! 幼虎眸中神色一凛,蓦地扑向窥玉,身后的南酌找准时机高举木剑。 “砰!”地一声,狠狠地砸在了幼虎的脑袋上...... 窥玉诧异地看着倒在自己怀中的幼虎,赶忙站起身,他倒是没想到这么简单明了的办法...... 月色下,南酌一手叉腰,一手将手中木剑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神色很是骄傲。 “怎么样?”她轻轻一挑眉。 窥玉道:“服,我是真的服,你这么长时间真没白练......这手劲可不是常人能及,厉害厉害。” 二人还没来得及寒暄,忽然听到了不远处有猛兽奔跑于树丛之声。 不好,是成年白虎来了!此地不宜久留。 二人疯狂朝着昆仑宗跑去,心跳溢出喉咙,疾风在耳边呼啸,衣服早就被荆棘树丛撕扯得破破烂烂,身上也受了许多刮伤,但是两个人浑然不觉脚下生风只想立马逃离这个地方,只要达到泽灵山下,白虎就进不了昆仑宗的结界。 果然没多久,身后丛林中,一声虎啸震天,那白虎竟然循着他两的味道朝这边奔来。 越来越近,他们的速度根本比不上一个发怒的白虎。 眼见快到泽灵山,窥玉回头看向白虎,一看吓一跳,和泽灵山的距离相比,这白虎离他们更近! 窥玉想起自己那练得半吊子水平的踏月步,决定赌一把。 一手拉住南酌的臂膀,直接腾空而起,在空中飞身,瞬间就跟白虎拉开了一段距离,很快便回到了昆仑宗的结界之内。 可是他灵力不够,危急时刻能拉上南酌已经实属不易,现在怕是不能顺利支撑两人平安落地。 “南酌,我真的撑不住了!” 南酌:“???” 话音未落,南酌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便一声闷哼直接坠落在了草丛中,一阵翻滚终于停了下来;窥玉自己也是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才半跪在地,没有压伤囊袋里面的血灵芝。 他赶紧看向南酌的方向,方才他已经努力将南酌扔向草丛茂盛的地方:“南酌!你怎么样!” “没事!我没事!”南酌躺在草丛中回道,喘着粗气。窥玉听见她说没事,瞬间也泄了气,躺在了地上。 平缓好自己心跳的两人站起身,南酌走到窥玉身旁,指了指他的囊袋,窥玉明白她的意思,说道:“血灵芝没事。”南酌安心点点头,扫了眼窥玉和自己,两人都眼神涣散,发丝凌乱,浑身破烂不堪,二人将最外面的那层黑袍脱掉,互相搀扶着朝着宗门内走去。 窥玉道:“太刺激了,回头我再好好练练那踏月步,关键时刻还真能派上用场。” 南酌闻到了一丝血腥味,想起他的伤口,问道:“窥玉,你左臂怎么样了?” 窥玉早已经顾不得那伤口,回道:“没事,伤口不深,我回去给自己上点止血的药就行。”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走了没多久,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他们驻足仔细听着,那嘈杂声中还夹杂着打斗中,二人对视,非常疑惑,这么晚了,还有弟子在互相切磋功法吗? 南酌和窥玉两人黑色外袍已经扔掉,身穿白色还是比较显眼,他二人决定慢慢靠近,躲在草丛之中四处观察,循声找过去,在右前方不远处看到了四名白衣昆仑宗弟子和三名穿着黑衣之人在打斗。 那三名黑衣人都手持利剑出招狠辣,不一会儿昆仑宗的弟子全部被打倒在地。月色下,能大致看出那几名黑衣弟子,黑衣长袍,全部头发高高竖起黑色的发带,每人佩戴的也是黑剑,剑柄上挂着浅灰色的剑穗,腰间佩戴着一枚黑白八卦图图案的玉佩。 看见那枚玉佩,南酌和窥玉心下了然,是圣微宗的弟子。他们深夜潜入昆仑宗想干什么? 那名带头的黑衣弟子,他下手也最为狠辣; 转身时他们在月光下看清了那黑衣男子,年岁和他们差不多大,眉眼深邃,面容透着阴狠,窥玉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妙。 他对南酌说道:“这些人恐怕是圣微宗新招收的徒弟,半夜前来,想必是来挑衅的。” 只见那黑衣男子用利剑指着昆仑宗一躺在地上的弟子说道:“还不求饶吗?还不去求救吗?还不让你们的甲等弟子全部过来吗?快去把你们昆仑宗外门弟子中最厉害的人找过来跟我过招,再不来的话,我可真的会把你打死。” 眼神狠戾:“你们别以为我在开玩笑,我可真的会把你们几个全部都杀了。” 他用脚将身边昆仑宗弟子手下的木剑狠狠踹开:“我们圣微宗但凡是拜入宗门的弟子,全部都身佩利剑,昆仑宗对外宣称天下第一仙宗,但没想到他们的弟子竟然在这里玩过家家,昆仑宗的弟子竟然还在这里玩木剑,真的是贻笑大方哈哈哈哈哈哈。” “关键是,你们四个人都打不过一个拜入圣微宗才一个月的我。”那人嚣张大笑。 几名昆仑宗弟子在地上厉声说道:“今日我们绝不会让我们甲等弟子来前来帮忙。”那几名手持木剑的弟子打算再次反抗,他们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打不过圣微宗刚开始修仙的弟子,他们丢不起这个脸。 那黑衣少年是故意在昆仑宗此处埋伏昆仑宗弟子,他刚入圣微宗就获得长老青睐,圣微宗和他同期的弟子没人是他的对手,他今日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要试一试昆仑宗同期弟子的强弱,但是没想到,这些人的水平这么差。 他走到另外一个昆仑宗弟子身旁,说道:“你们昆仑宗不是对外宣称弟子都非常厉害吗?来呀,捡起你手边的木剑呀。”他虽然这么说,但是却用脚狠狠的踩在了木剑之上,极尽羞辱。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找其他弟子前来的话,那我就先从你开始杀!”只见那男子高举手中的利剑对准了身侧最近的一名昆仑宗弟子。 南酌不自觉双手握拳,她看了眼窥玉,看了眼他臂膀上被白虎抓伤的伤痕; “你去找人前来相助,我去拖住他们!” 话音还未落,窥玉还没来得及阻拦,南酌就已经冲了出去—— 19、千钧一发2 月影婆娑,利剑带着杀意被高高举起。 “猷之,杀了他!”执剑黑衣男子身旁的同门弟子兴奋地大声喊道。 面前躺在地上的白衣弟子已经绝望地闭上了双眼,眼看就要被刺中心脏。 “住手!”南酌大喝一声闪身出现。 ‘砰’地一声,电光火石间,江猷之的利剑被一把木剑强行击退。 来人依旧是一身白衣佩戴木剑,看样子必定也是昆仑宗丙等的弟子,江猷之眸中闪过一丝阴冷,看向那人,一身白衣,竟是一名少女。 在场的四名昆仑宗弟子在月色下看清来人之时,面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糟了,南酌师妹没有金丹,不会术法啊!绝对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啊! 躲在暗处的窥玉咬紧后槽牙,南酌怎么不跟他商量一下再冲出去,不过转念一想又理解了南酌,当时情况太紧急,再不冲出去就要出人命了。 可是。 窥玉看着眼前的那个熟悉的身影,陷入了极度纠结之中,江猷之生性狠辣,南酌真的能撑到他回来吗,他环顾四周,这昆仑宗后山,怎么一到晚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几个弟子一定是想要晚上找个没人的地方修炼才来的这里。 “南酌快走,这个人你不是他的对手。”此时地上有一名弟子大喊道,他努力站起身,提起手中的木剑说道:“南酌你不要对这个人出手,圣微宗的招式毒辣,还是让我们来,你退后!” 江猷之看着面前的局面有些奇怪,那四个昆仑宗弟子似乎变得紧张了起来。 他回想刚才手中的剑被那少女挡下,格挡有力,但是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他缓过神来稍加思索,脑海中出现一个想法,忽然,他眼神一暗,很快速的朝南酌又刺去一剑,南酌面对这么快的速度,已经尽力拔剑抵挡,手中的木剑被削去了一半,脸上划出一道血痕,鲜血逐渐渗出。 见此场景,江猷之恍然大悟,嘴角一勾,发出一声嗤笑。 “你有什么事情冲我们来,不要对她一个弱女子下手,你的目的不是我们吗?你不是让我们起来陪你打吗?来呀,继续!” 江猷之见挣扎起身的那几人,张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此女子金丹未修成,并不会使用术法,怪不得昆仑宗弟子那么紧张。 “她可不是弱女子,刚才那招很有力度,不过。”他的笑容变得阴森,转过身,并没有直接应下昆仑宗弟子刚才的挑衅,他非常笃定的开口,边说着,然后用手指着一旁的南酌:“她是不是并没有修成金丹?” 昆仑宗弟子神色忽然一僵,江猷之见自己已经猜中,仰天嘲笑道:“我原本以为你们已经是昆仑中宗弟子中最差的几个人,但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昆仑宗竟然还会收下,连金丹都结不出的弟子。这话说出去,世人都难以置信,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昆仑宗怎么可以还有未结成金丹的弟子呢?这样的弟子毫无天赋修为,圣微宗绝不会收,我们入门弟子全部都是已经体内已有金丹的弟子。” 他话锋一转:“既然凑巧让我碰上这个机会,那么今日我就替昆仑宗清理门户,如果没有金丹还在昆仑宗的话,倘若有一日被世人发现,岂不是让世人耻笑,让昆仑宗蒙羞!” 一白衣少年愤怒骂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阴狠毒辣的圣微宗怎么可以和我们昆仑宗相提并论!” 江猷之回怼道:“修仙之人谈的是修为,是术法,怎么,你们斩妖除魔之时还谈品德吗?今日碰上我,仅用圣微九剑第一式便将你们所有人打得落花流水,是你们技不如人!” “况且,你们内心也知道自己修为不济吧,我不是给你们机会,让你们去求救寻找宗门内修为高深的弟子怎么了?你们不敢去是因为怕丢人吗?怕被你们的师兄师姐知道,怕被你们的师尊知道你们在昆仑中自家地界如此丢人。” 他剑指南酌,眼中尽是不屑:“而且,不仅你们怕自己丢人,也怕你们求来的师兄师姐并不能替你们报仇,并不能与我相提并论是吗?你们最害怕的不就是这个?看样子,现如今昆仑宗内初阶修为的弟子中无一人有天赋。” 南酌已经听够了他的自说自话,抢了另外一个弟子的木剑,冲上前出招。 “话多!”这人才初来修仙宗门,竟然戾气这么重。 那江猷之本以为他会十分轻巧地收拾没有金丹的弟子,但是没想到,他出剑横扫,南酌身形一闪,直接利用木剑使出不带法术的昆仑剑法,虽不带法术,但是足够快,刺伤了江猷之的手臂,他闪现南酌身后狠狠一击,南酌吃痛半跪在地,被他压制住胳膊。 他的眼中尽是愤恨,用剑抬起南酌的脸庞,死死地盯着南酌:“可以啊,刚才大意了,没有想到竟然让你偷袭成功。” 南酌一脸不屑地说道:“偷袭?我那可不是偷袭,不过你刚才倒是有一点说对了,我就是这昆仑宗唯一没有修成金丹的弟子,我就是这昆仑宗最无修为的弟子。怎么,和我对打很有成就感吗?哦不,你就是想要从比你弱小之人身上获得存在感,你本身就是这样的人不是吗?” 从牙缝中嘲笑地挤出几个字:“可你刚才却能被我所伤,可见你的修为也并不像你所说的那般,天赋异禀啊~” 其他昆仑宗弟子从他身后冲来:“没错,就他们圣微宗还妄想和我们昆仑宗相比,他连我们师兄师姐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为了躲避其他弟子的招数,江猷之松开对南酌的桎梏,南酌迅速起身拉开一段距离,被其他弟子护在身后。 江猷之看着面前这几人,眼神阴鸷。他站在黑夜中,亲手擦拭手臂上的血迹,月色给他镀上了一层阴冷。 他蓦地拿起长剑,猛地刺向那几人,一套圣微九剑招招致命,昆仑宗弟子又被同样的招式再次打倒在地,南酌的身上已被割伤好几处,她躺在地上勉强半撑着胳膊。 他看都没有看其他的昆仑宗弟子,径直从他们身旁走过,握紧手中长剑,眼中露出杀意。他不能忍受自己被一个没有金丹的昆仑宗弟子所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南酌永远闭嘴,让今天这些昆仑宗弟子永远闭上双眼。 没有丝毫犹豫,也不打算再多说一句,他高举利剑准备直接斩杀南酌,霎时间,又出现一把木剑横在了他们的中间。 窥玉并没有走远,他企图赶紧回去搬救兵,但听他们的争执,心知道江猷之是个怎样的狠角色,赶忙前来相助。 南酌惊讶的问道:“窥玉,我不是让你去找其他的弟子前来吗!” 江猷之:“?窥玉?” 窥玉挡住江猷之的利剑,轻轻地瞥了一眼南酌:“现在这个情况,怕是等我把其他弟子找来,你已经一命呜呼了好吗!” 南酌转身从那男子的剑下逃出,窥玉直接和那男子对上,月色下男子看清了窥玉的面容,笑着说:“昆仑宗如今只收无用之人了吗?窥玉,没想到我竟然还能在这里看见你,你的身法水平,我还是有所了解的。” 什么,等等,难道他们认识?所有人地目光都看向窥玉,窥玉脸色神情讳莫不明,他直说:“我不想跟你多说,出剑!” 两人一阵打斗,男子不费吹灰之力地应对,江猷之边接招边说道:“我猜一猜,你来到昆仑宗想要当叶修的徒弟,研究草药?呵呵,窥玉,你还真是喜欢治病救人啊。” 可是窥玉使用的是木剑,虽然修为在另外几个人之上,但终究不敌江猷之招招狠辣,而且窥玉日常也没有过于精进修炼,所以逐渐败于下风。 最后的江猷之又使出圣微九剑第一式,将窥玉击倒在地,剑指窥玉说道:“我说是吧,你们目前昆仑宗这一期的弟子没有人能破了我这一圣微九剑第一式。” “窥玉,留在这里学习药草做什么,你那一身天赋,来圣微宗研究毒药怎么样,我帮你向长老引荐,如何?” 江猷之说着说着瞥见了窥玉的囊袋,里面一阵一阵散发红色光芒,他直接抢夺,打开一看,笑着说:“血灵芝?没有想到你这里竟然还有这种好东西,不愧是你啊窥玉,能找到这样的好东西,不过你身上随身带着灵药,也是寻常之事。”,然后说着便要便将窥玉手中的血灵芝收入囊中。 南酌挣扎起身直接想要夺走血灵芝,她出剑在江猷之的脸颊上又划下了一道伤痕,江猷之此刻感觉到脸上有温热的血正在慢慢的渗出,然后他缓缓抚摸上脸颊,眼神逐渐变得很辣。 他不能容忍自己被没有金丹之人再伤第二次。 南酌心想,她绝不能让血灵芝落入他们的手中,就算今日要如何挨打她也认了,但是血灵芝他绝对要绝对要拿回给时枢和清徵师尊。 江猷之对上南酌,直接又是一套圣微剑法,比刚才都要狠辣,顷刻间,南酌被他那一招狠狠的踹入了远处黑暗的丛林之中。 窥玉失声大喊:“南酌!” 20、千钧一发3 精疲力竭。 耳边都是贯穿树丛、树枝被折断的‘哗啦’之声。 南酌本以为自己会狠狠地摔在树木或者撞到石块之上,但是即将落地之时却被一个强有力的臂膀稳稳接住。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只感一股清冷的檀香之味萦绕鼻尖,月白色轻纱和几缕长发映入她的眼角,侧目看见了在清辉下那周身若寒冰的银色剑柄。 缓冲之力掀起二人的长发,月光笼罩下在空中若有若无地缠绕。 南酌瞬间抬头,眼眶微微泛红,她看见了那个月色下与雪等色,飘然若仙的面庞。她倏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袖,仿佛落入无垠大海时抓住了一块浮木。 “清徵师尊!”这一声带着哽咽,又夹杂着欣喜。 有救了,窥玉和同门都有救了。她已经感受不到身体上的伤痛,那股清冷的檀香压制住了她喉间呼之欲出的血腥味。 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在这荒芜寂寥的后山,终于来了一个能救他们的人。南酌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见那几个圣微宗的弟子落荒而逃的画面。 她刚想开口告诉顾清徵现在他们遇到的状况,可是下一瞬间,顾清徵说出的话让她似乎直接坠入万年冰窖。 “现下我只有不到半成灵力,救不了他们,根本不是那些圣微宗弟子的对手。”他的声音如冰似霜。 南酌的眸中的救赎逐渐变成了难以置信。只有不到半......半成? 脑中一片空白,霎时间如轰雷炸起,对啊,她怎么能忘了呢,清徵师尊受伤归来,灵力大损。 顾清徵收回看向窥玉他们的目光,微微低头看着她惨白的脸色,纤长睫毛在月色下投出一片阴影,那双好看的眼眸,不带任何情感。 他冷冰冰地开口:“我一直听时枢说你将初阶修为心法掌握得十分熟练,练剑也十分勤勉,现在看来,你竟然就这个水平吗?” 南酌瞬间缓过神来,颤巍巍开口:“可是师尊,那人出剑的速度太快,我学习的那些体术和剑法在他的面前根本跟不上他的脚步——”她根本不能碰到那人的衣袖。 顾清徵打断道:“不然呢,你以为他是一棵树或者一根竹子吗。他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你出招?你是这样想的吗?” “不,我不是......”她连忙矢口否认。 南酌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 “我现在没有金丹,使不出术法。”南酌低下头,声音又小又轻,根本不敢对上顾清徵的眼神。 “世上不使用术法的高手也多了去了,脱离了书籍,脱离了竹林,脱离了术法,脱离了金丹,你就不会用剑了是吧。” “我......”她已经说不出话。世上高手如云,肯定有就算无金丹也能叱咤风云的人,可是,她才练习了这么短的时间...... 顾清徵再次看向前方:“你看那圣微宗弟子举起的长剑,你看窥玉,你再看看那些同门,你不去救他们吗?难道你还等着我去救,我如今身受重伤,南酌,你在等什么?” “或者。”他忽然又开口说道,笑意不达眼底。 “或者什么?”南酌立马开口询问,仿佛又看见了一丝希望。 他再次看向她,然后如恶魔般在她耳边低语:“看样子他们的目的也并不是你,并没有前来寻找你的踪迹,或者你我二人就躲在此处,等他们杀完了前面的那几个同门,杀完了窥玉,他们自然会走,你觉得如何?” 顾清徵的声音犹如寒光凛冽的利剑,一字一句化作漫天冰霜刺向已经浑身僵硬的南酌。 他眉间冷淡,寒意刺骨。 “你这个角度是可以看见他们的,南酌你看啊,窥玉他就快要死了。” 南酌的面庞完全没了血色,身形僵住,她难以置信身后的人是清徵师尊,她难以置信听到的那些话竟然真的从他口中说出。 窥玉冲向江猷之,之前受伤的手臂在打斗中伤口撕裂,不停渗血。 江猷之挥剑相刺,窥玉侧头躲避,刀剑直接砍上了他身后的岩壁。江猷之冷哼一声,剑锋顺着岩壁往下划拉,在黑夜中划出一道电光火石。 剑锋抵在窥玉的脸侧,长剑被窥玉牢牢握住,鲜血顺着剑锋滴落在地,但长剑也再难逼近分毫。 “和以前相比,窥玉,你确实进步了,不再是那个任人蹂躏,毫无还手之力的废物。” 从前的记忆涌入脑海,如雨点打落在身上的拳脚,蜷缩在地不敢反抗的孩童。窥玉咬牙切齿,止不住地颤抖。 掌心打出气浪,岩壁上火星四溅,江猷之翻身轻松躲避。 江猷之看着面前浑身是伤的少年,眼底泛出浓浓的嘲笑:“不过,跟我比,那还是差得太多。” “怎么样?要不要随我去圣微宗,在我手底下帮我办事,能让你留着这条命。” 窥玉没有丝毫犹豫:“你做梦!” 江猷之微微一笑,有些意外,但是也能想通。看样子在昆仑宗这段日子他过得很顺心,不仅修为有长进,就连骨气也生了出来。 “当年我们江氏好心放了你们母子一命,后来也听说你母亲殒命,我本以为你会夹着尾巴做人,潦草一生,但是我没想到啊,你竟然来到了昆仑宗。” “窥玉,你以前可比现在要识趣得多,从前的你,能挨打,会求饶,会逃跑,爱惜性命,可是你来到昆仑宗之后怎么变了,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你了,竟然知道反抗,竟然不选择逃跑。”江猷之挑起了窥玉最不想回忆的往事,密密麻麻的回忆压得窥玉喘不过气。 “不过细想想,这也不怪你,怪我们江氏当年太仁慈,既然你不愿意随我去圣微宗制毒,不能为我所用,不能为江氏所用,那我今日就干脆给你个痛快。” 窥玉呼吸微滞,不想再说话,他手持木剑,奋力冲向江猷之。 可是江猷之太快了,他轻松躲过窥玉的木剑,一力强击将木剑打飞,瞬移来到窥玉的身后,嘴角牵起讥讽的弧度,朝他的肩膀上又刺了一剑,然后看都不看,一脚踢中窥玉的膝盖处,窥玉半跪在地,江猷之凭直觉对准了窥玉的心脏,反手就要将利剑刺入。 千钧一发。 身侧凛冽剑气袭来。 长剑横在胸前抵挡,又是一柄木剑。 窥玉见状大喊:“南酌!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为什么不跑!你打不过他!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少女发丝在风中肆虐,衣袂狂舞,眼眸漆黑深邃,脸上的血色更是衬得肤白,怒火呼之欲出,紧紧握住手中的剑柄,直直对上江猷之的眼神。 待江猷之看清来人,惊讶道:“呦,还不错呀,我还以为你会借机逃走呢,呵,你倒是还有几分骨气。” 对准江猷之的胸膛,怒挥一剑。 “还想跟我继续打是吧?好啊,需不需要我让让你?”江猷之剑锋一转攻向南酌。 窥玉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抓住地上的泥土,崩溃大吼:“你为什么不跑!为什么!!” 凉风袭来,树叶稍动,窥玉恍惚间回到了那日的竹林,看见了那满身是伤的少女听见逃跑二字之后微微紧蹙的眉头。 原来,在她的意识里,是没有逃跑二字的是吗。 南酌没有回应窥玉,她不想听江猷之的嘲笑,也不想跟窥玉辩解,她专心应对着面前之人的剑法,比上一次出剑更快更强有力,几招强势攻击之后,她一跃砍向江猷之,江猷之剑锋一转,南酌被强大的气浪弹至半空中,最终还是被江猷之用的那圣微九剑再次踹入了丛林深处。 江猷之落地之时嗤笑一声:“废物。” 预料中再次被有力的臂膀接住,南酌全身都是火辣辣的疼,江猷之刚刚凌空一脚,踹得比上次还要用力,五脏六腑好像在翻滚,她不停喘着粗气调整呼吸,强行咽下即将从喉咙翻涌上来的鲜血。 看了眼手中的木剑,又被削去了一半,她微微蹙眉。 身后冰冷的声音再次开口; “你太慢了。” 顾清徵继续说道:“不要脑中思考他的出招,然后再想着用什么招式去抵挡他的剑术,等你想到了,出招已经慢了他好几步,相信自己的身体,你需要做到浑然天成人剑合一,刚才的那几招,动作太慢,又想得太多。” 她的呼吸逐渐平稳:“我明白了。”然后看着手中被砍断的木剑,陷入了思考。 “没有剑就不知道该如何迎敌了吗?斩妖之时若是手中无剑,你难道要跟面前的妖魔说这次不算,下次再来?” 南酌看向顾清徵,眸中逐渐明亮,似乎在领悟他刚才所说的话。 “最重要的是你,而不是手中的剑。” 顾清徵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女,对上南酌的眼神:“怎么样,还要去吗?你这次也没有打败他,是选择躲在这里,还是前去救人?” 南酌甩手扔掉了手中的木剑,拾起脚边的一根树枝,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不管今日最终是何结果,她都必须拼命向前。 “再来!!” 顾清徵嘴角微扬,朝着南酌的身后又击出一掌,掌风再次将南酌闪现到了众人面前。 21、突破封印 一阵狂风袭来,南酌左弓步落地,右手高举一根树棍,再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窥玉看见再次冲出来的南酌,想要挣扎起身,但是刚挪动身子,便又重重摔靠在了岩壁旁。 她真是个疯子!窥玉本想再次开口,但是身上的伤口疼得他喉间发紧,难以出声。 树影随着月色倾斜,黑暗深处的密林中传来野兽的嘶吼声,倏地又响起一阵哀嚎,然后便悄无声息地隐蔽在夜色中。 此时的氛围有些说不出地诡异,江猷之看着再次冲出来地南酌,眼里闪过一丝玩味。 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移开悬在窥玉头上的剑锋,一直看着南酌,说道:“窥玉,我真没想到她能做到这种地步,明知打不过,也硬要上吗?木剑被我砍了,不知道在哪里拾了个木棍就来送死?” 停顿了一瞬,然后又饶有兴致地说道:“她当真不怕死?我倒要看看,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瞬间朝着南酌出剑。 不出意外,几招之后,南酌便又被那一招圣微九剑踹进了丛林里。 这次江猷之没有移动身躯,他就站在这里等着,果然,没多久,南酌再次冲了出来。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南酌不停地被江猷之踹进丛林,也不停地从丛林中再次冲出。 南酌下一次总是能比上一次再多过上几招,但是江猷之的招式也一次比一次狠辣。 每次冲出,南酌的身上都要在多几道剑伤,现在全身都是大大小小的剑伤,伤口渗着血,染红了她的白衣。 窥玉和那几个同门弟子看见为了他们一次次冲出来的南酌,不忍直视。 他们悲痛大喊道:“够了南酌师妹!别来了!别再来了!” 他们都尝过江猷之的圣微剑法,深知江猷之那招打在身上有多痛苦,南酌现在已经不知道到底被打到了多少次,她一个没有金丹的弟子怎能战斗到如此地步。 那几个昆仑宗的弟子瞬间燃起了斗志,身上挨的刀子再也不觉得疼,起身扑向江猷之,却被另外两个圣微宗弟子拦了下来,然后四白两黑再次扭打在了一起。 江猷之现在的内心极度不爽,明明他占尽优势,但为何现在局势竟然起了变化,他能听见身后的打斗声,听见了同门似乎抵挡不过那几个昆仑宗弟子的攻势,打斗间向他求救,但是他根本无心理会,他紧紧盯着那黑暗深处,内心咒骂一声,准备着下一次再将南酌击倒。像一只豹子潜伏在夜色中,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猎物。 果然!南酌再一次从黑暗中冲出。 她速度极快,眨眼间已至江猷之身侧,木棍如之前无数次那般袭来,江猷之长剑相击,正要碰到之时,南酌的木棍却像一条毒蛇般轻轻攀上他的长剑,对准他的胸前狠狠一击,江猷之踉跄后退。 他捂住胸口,数次交锋,第一次感觉杀意逼近。 他感受着这力道,若有所思。不对,这不是一开始的力道。 众人面前他似乎每一次都将南酌击倒,所用力度也一次比一次更强,但江猷之现在似乎回过神来,不是他想要每次都加深力度,而是如果不加深力度,他根本不能将南酌击倒。 还来不及多想,南酌手握木棍再次袭来,南酌这次拿着木棍竟然跟他杀得有来有回。 窥玉仔细观察着战况,微蹙眉头,似乎有哪里发生了变化。 当这一次江猷之再次将南酌手中的木棍击落时,窥玉瞅见了南酌掌心微弱的蓝光。 对了,是这个光! 那是修炼术法才能发出来的光芒!可是南酌不是没有金丹吗!难道在江猷之一次次的刺激下,金丹修成??他细细回想,刚才一局,南酌手中所持木棍,棍身似乎都冒着浅浅蓝光。 顷刻间。 南酌再一次被江猷之踹进了暗处丛林。 在顾清徵的有力的臂膀中,南酌喘着粗气,呛出一口血水,整个人剧烈喘息,她现在感到非常的兴奋昂扬,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痛苦。 顾清徵看着怀中早已不见发带,披散着一头墨发,衣衫染血破烂不堪的南酌,问道:“疼吗。” 南酌眸中闪耀着光芒,仰头看着顾清徵,一把抹去唇边的血迹,笑着说:“不疼!继续!!”带着血迹的面庞,灵动无比,让人移不开双眼—— 江猷之站在原地等着南酌,但这次她没有像以前那般立即冲出黑暗。 哪里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江猷之紧紧盯着黑暗深处,脑中回想着和南酌刚刚打斗的一招一式。 忽然,在一个转瞬即逝过招的瞬间,想起了她那掌心中泛出的一丝蓝光。 他恍然大悟。 金丹已成! 一阵狂风骤起,那个少女再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但是这一次,与之前都不相同。 顾清徵巨大的掌力将南酌击出,为了稳稳落地,南酌持手中之剑狠狠插入土中,划出一道很长的痕迹,在地上划开一条裂缝。 南酌面部汗水滴落,一头墨发狂舞,手中那把银剑闪着寒气,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微弱的蓝光。 正在打斗的那两名圣微宗弟子,认出了南酌手中的长剑,惊恐大喊着:“见......见......”话还没说完,就被昆仑宗弟子狠狠压制,一个字也吐不出。 昆仑宗弟子看见那银剑之时皆是内心惊叹,开始面露喜色,原来清徵师尊在这附近,但是他为何不出现,忽而转念一想,师尊受重伤正在闭关,他们看着无数次冲出的南酌,内心暗叹原来如此。 可江猷之刚拜入圣微宗不久,他听闻过顾清徵的见生剑,但是并不知是何样貌。身后弟子提醒的话语在他耳中却听成了“剑......剑......” 他瞅着那把周身冰寒的银剑,一眼认出此剑不凡,再次看向丛林深处,他才明白,原来还有一人在暗中窥探,但是那人为何自己不出手? 江猷之继续嘲笑道:“原来是暗中有人相助啊,我说呢,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作对。” “你手中拿了利剑又如何,你如今修成了金丹又如何,修仙之人,不论使用何招式,何利剑,终究要看使用之人是谁,你以为你换了把利剑,就能赢了我吗?” 这场闹剧,也该有个了解了。 江猷之握住剑刃划过自己的掌心,用红得发黑的鲜血染上利剑,起手在空中画出一道血符,紧接着血符紧紧贴上他的长剑,剑身上的血迹在一道红光下转瞬间变成了诡异的花纹。 窥玉见状,朝着南酌提醒道:“南酌小心!他的血有剧毒!!” 江猷之轻哼一声:“晚了。” 他那诡异花纹的长剑指着南酌,脸上再也没了那玩笑的神情,正色厉声,杀意溢出双眸,道:“有人相助又怎样,等我先杀了你,再去杀那躲藏在密林暗处之人!今天在场的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南酌修长的手指握着见生,体内有股力量正在源源不断地冲向她的四肢,波涛汹涌,呼之欲出。 杀了暗处的清徵师尊?他可真敢说啊。 南酌轻笑一声:“你说的对,你说的非常对。”她抬眼对上江猷之的眼神,从齿缝中溢出两个字:“找死!” 两人纵身一跃,凌空斩击,利剑相撞在空中发出巨响,掀起阵阵气浪。 她的攻势非常猛烈,江猷之嘴上狠辣,但是他应对的招数步伐已经逐渐凌乱了起来。 南酌越打越畅快,她看着江猷之凌乱的招式,狠狠一剑将他压制,江猷之用利剑横挡在身前不得动弹,南酌气定神闲地说道:“修仙之人,不论使用何招式,何利剑,终究要看使用之人是谁,你说的太对了,我非常认同。” 江猷之不明所以。 下一瞬只见南酌轻轻勾唇:“所以说,你准备好了接我下面一招了吗!” 只见南酌纵身一跃至空中,如银月色下她宛如一个玉面修罗,她大笑说道:“江猷之!我这一招你试着接接看吧!” 众人皆惊诧,南酌冲向江猷之,她出剑、旋身、在月色下招式快得打出了幻影,可是这招数好眼熟。 等等!是圣微九剑!! 是江猷之用来将他们所有人击倒的圣微九剑! 南酌竟然已经将江猷之打得他们落花流水的圣微九剑第一式招式全部学会! ‘砰’地一声!两剑在空中发出剧烈撞击声,后山掀起一股巨浪,两剑相击,在空中碰撞出如昼的蓝光!江猷之想在身后偷袭,没想到南酌更快他一步,曲肘击中他的脊梁,他吃痛吐出一口鲜血。 被压制的圣微宗弟子挣扎大喊:“是见生剑!是顾清徵的见生剑啊!!” 江猷之惊诧,什么!竟然是见生剑! 现在才反应过来! 可下一瞬腰间感到暴击,如流星一般,被南酌直接踹出了昆仑宗泽灵山结界! 那圣微宗的两个弟子已经吓得跪坐在地,回过神来立马连滚带爬地滚出了泽灵山。 南酌飞身缓缓落地,站立在高处岩石边,仔细观察着江猷之的方向,良久,见前方一片黑暗死寂。 低头看了眼窥玉和同门,他们互相搀扶,朝着高处的南酌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终于结束了。 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了,身体忽地感到疲软,眼前一黑,逐渐闭上双眸,握着见生剑就要向前倒下坠落泽灵山。 窥玉抬头瞅见这一幕,心提到了嗓子眼:“南酌!!” 说时迟那时快,微风吹拂,一手臂从她的身后伸出,搂在了她的腰间,将摇摇欲坠的她揽入怀中。 冷冽的檀香瞬间将她笼罩,她倚靠着那个熟悉又安心的胸膛。 缓了一会睁开双眸,白色的衣袂飘飘,靠着她的血色衣衫,似要乘风而起,发丝缠绕,她分不清究竟是谁的青丝拂过她的脸颊。 清冷沁心的香味,应该是他的吧。 头顶传来一温柔的询问:“撑不住了?” 南酌闭上眼,嘴角微微上扬,笑着说道; “胡说!” 22、月下仙人 昆仑宗,紫云殿。 元逍在思索顾清徵留给他的棋局,眉头紧蹙,坐在棋盘前一动不动。 叶修在看从朝云国买来的草药古籍,两人就这么坐在紫云殿内,十分安静。 “清徵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到时候就能告诉你这棋局究竟怎么走了。”叶修说道,将古籍又翻过了一页。 元逍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唉,今日处理完宗门内事物,再修炼一段时间的上乘心法,一抬眼,已经是深夜了。根本没时间好好去解这棋局。” 元逍看着这棋局,就想到清徵,又叹了声说道:“也不知道清徵闭关修炼得怎么样了。对了,时枢那小子,近来可好?” 这段时间叶修有一直帮忙医馆看顾时枢的身体,他宽慰道:“元逍师尊放心,时枢遵医嘱,恢复得很不错,还有南酌和窥玉这两个孩子,整天想着在泽灵山上面挖灵药给他,补得很。” 他忽然放下手中的书,微微侧身对着元逍说道:“说来,窥玉这孩子倒还真的在太白域这里找到了不少罕见的灵药,我之前都没怎么发现。” “有天赋,又肯钻研,可以好好培养培养这孩子。”元逍说道。 叶修微微颔首,很是赞同。 元逍盯着棋盘,过了许久,刚想落子,忽然听到窗外有打斗之声。 叶修翻书的手也微微一顿。 元逍立马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向声音来源的后山,放眼望去群山绵延,月明星稀,除了阵阵风声,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 叶修也来到窗前,观察好一会也没有任何发现。 “不应该呀。”叶修道; “这么晚了?有人打斗?还是野兽的声音?”元逍疑惑道; 两人站在窗前,原本已经打算要去休息的元逍和叶修,决定再观察观察。 没过多久,一阵气浪袭来,整个昆仑宗蓝光一现。 这剑气? 元逍和叶修几乎同时开口道:“清徵??见生剑??” 月色洋洋洒洒,像是给昆仑宗镀上了一层白霜。 南酌已经缓过那口气,她和窥玉还有那几个同门互相搀扶在顾清徵的身后走着。 不同于宗门内弟子方便练武的窄袖,师尊们的袖口为广袖,走起路来更显得飘逸。月色下那抹白色身影走在前面,他们走得越来越慢,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南酌看了看顾清徵的背影,然后拿走身侧窥玉的囊袋,踉踉跄跄地快步走向顾清徵。 “我去把血灵芝拿给清徵师尊。” 窥玉还没来得及提醒,南酌就已经走了很远。不是,现在拿给清徵师尊也没有用啊,要制作成药丸才可以...... 窥玉无奈地摇摇头,罢了,他看着她欢快的背影,说道:“不得不问,她的身体是不是铁打的?”他和几个同门都痛得难以动弹,南酌挨了那么多打,还是活蹦乱跳。 身旁几个同门不约而同地点头,南酌师妹确实太厉害了,敬佩之心又多了几分。 虽身受重伤,五脏六腑都感到酸痛,但是修成金丹,救了众人的喜悦之感早就掩盖了身体感受到的痛苦。 “师尊,师尊——”南酌在顾清徵的身后喊着。 顾清徵听到了她的呼唤,渐渐放慢了脚步。 少女激动不已,她拿着手中的囊袋,眼看走到了顾清徵的身侧。 忽然。 “师尊,我是想来问——诶!呼~~~”南酌走到顾清徵身侧之时,没有注意脚下,差点被石子绊倒,整个人朝着顾清徵的方向跌去,但是她又在瞬间稳住了身体重心!南酌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内心感慨着好险好险~~ 顾清徵在那一刹那下意识伸出左手想要搀扶,却只触碰到了她的衣衫和青丝,发丝从指尖溜走,抓了个空,南酌站稳的瞬间,他的左手也收回了宽大的衣袖内。 清风吹拂,两人的影子在月色中有那么一瞬间的重叠,仅仅一瞬。 南酌再次看向顾清徵时,似乎和刚刚并没有什么不同。 南酌将囊袋抓在身后,然后冲到顾清徵前面一段距离,接着转身,倒退着走路,和顾清徵相对。 在他们稍远处身后的窥玉,看着前面一身血衣的南酌,月色笼罩她周身,肤色如雪,脸上的血迹给她增添了份妖冶,妖而不艳。 一双丹凤眼生得极好,眉眼含情,五官精致,秋水为神玉为骨,身穿白衣时只觉得她灵气四溢,现在一身血衣,发丝凌乱,竟有种妖孽之感,又妖又灵,和身旁那仙到极致的顾清徵形成强烈的反差。 “师尊,今日你......觉得如何?”南酌一步一步向后退着,抬起头在看星星月亮,余光不停地关注顾清徵的表情。 “觉得如何?” 南酌道:“对啊,今日之事,师尊你心里是何想法?” 南酌满心期待,她今日和江猷之对战之时,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金丹根本不是在那时才初成,自己体内原来有金丹,但是被封印住了,在危急情况之下自己突破了封印。 她在没有金丹之时跟江猷之斡旋了很久,金丹突破封印之后又一举将他踢出泽灵山,救了大家,她都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厉害。 而且,清徵师尊之前都没探出她体内这个金丹的封印,那得是多强的封印啊! 一想到自己突破了一个连清徵师尊都不能解的封印,她的嘴角就止不住地上扬。 顾清徵顿了顿,如往常一般,轻轻地开口; “第一:结界要加强,除了要拦住那些妖兽,不是我们宗门的弟子也要拦下。” 南酌:“?” “第二:加强整个泽灵山的守卫,到时候我会让甲等弟子和内门弟子轮流守卫。” 南酌:“??” “第三:宗门内弟子实施宵禁,特别是初级修为弟子,戌时之后无特殊情况不可外出。” 南酌:“???” “第四:将外门弟子等级提升难度翻倍,丙等弟子升为乙等弟子的考核难度翻三倍,多增加实战练习。” 窥玉和身旁几个同门:“????”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他们几个人完全被石化,就差来一阵风将他们吹散至空中...... 顾清徵继续说道:“暂时只想到这些,若是后续再想到其他的,我会补充。” 南酌欲哭无泪,她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清徵师尊我说得不是这个意思。” 看到自己手中的囊袋,她伸手进去掏出了一朵血灵芝。 “对了清徵师尊,这个是我和窥玉今夜在太白域寻得的血灵芝,这朵给你,还有一朵我等会拿给时枢。”南酌递上那朵在月色下微微泛着红色光泽的血灵芝。 顾清徵停下脚步,接过血灵芝,仔细拿在面前端详。 接过血灵芝的一瞬间,衣袖轻轻晃动,那清冷的檀香似乎离南酌更近了些。 南酌看向他,他的手指指节分明,修长如玉,看着血灵芝的眼神非常认真。 眉鬓如画,眸中清澈,清辉月光下,如松间明月,光风霁月—— 南酌正移不开眼,下一瞬,四目相对,怦然出神。 蓦地躲过眼神,呼吸微乱,看向头顶的星月。南酌不敢再看过去,她想起自己刚刚想要问的话,急忙打岔; 她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明明没多久之前,清徵师尊还将她从高处救下,当时被揽在怀中,也不慌啊! “师......师尊,我......我刚才其实是想问你别的。” 顾清徵柔声问道:“别的什么?” “我......我是想说,我今日不是初成金丹,其实之前是金丹被封印住了,我自己突破了一个连清徵师尊你都没有办法解封的封印,是不是表现得很不错!清徵师尊你告诉我,那个封印是不是很难!” 南酌想着想着,自信涌上心头,逐渐也不心慌了。 四下静谧,顾清徵半晌没有说话,南酌觉得很奇怪,想着是不是她这个问法实在是太过于骄傲了?正当她准备看向他时,他出声回答; 声音温润又带着丝笑意:“顺手的事。” 南酌道:“对呀,我就说嘛,我今日表现得真的很......诶等下!顺手的事?!” 南酌:“!!!” 难道他早就知道她的金丹被封印住了??不帮她解开是在考验她? 南酌刹那间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可是顾清徵更快她一步,身侧瞬间感到一阵劲风刮起,看向清徵师尊之时,只余光看见了他那月白色衣衫的衣角。 顾清徵已经朝着前方的紫云殿飞去,飘然的身影如月下仙人,恰似仙君落凡尘。 叶修和元逍此时正站在紫云殿最上层,他们被刚才的打斗吸引,刚准备去后山查看。 元逍见清徵飞来,问道:“咦,清徵,手上拿着罕见的血灵芝呀,这可不多见。”清徵落地,微微颔首。 顾清徵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叶修上前笑着询问:“清徵,灵力全部恢复了吗?我看你心情不错啊~~” “是的,全部恢复了。” 三人说话声在空旷的夜色中显得十分清晰。 她拿着另外一朵血灵芝,好一会儿才回神,清徵师尊的灵力全部恢复了?! 南酌:“!!!” 不是说灵力不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