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袍太监护驾之功》 1、老子真男人 【createdemandwithoutdemand】 一看着三十来岁的男人在阶梯教室讲台上,语气没有感情地念着ppt。 颜米羲坐在第2排。眼皮子在打架… 不经埋怨——自己文化成绩本来能上个末985,拼死拼活找了个捷径,中学练撑杆跳,练出个运动员身份。合上本就不算差的文化成绩,直接把自己送进了,现在所坐的龙国顶尖985高校! 但为什么?自己学校,不管什么专业都要来听经济学基础的课啊! 而且为啥要让一个讲师还是…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年纪轻轻的人来讲? 可能是公共课,讲台上的人没有用心准备,课件不知道是哪个年代传下来的,文字颜色排版晃的颜米羲头晕。 讲课的人还干巴巴没有情感起伏地念ppt上的内容,一点趣味性都没有,堪比催眠曲… 颜米羲抓了抓头发,早知道早点来抢后面的座位了,前排想睡又不能睡,怕扣平时成绩。 无聊透了! 困极了!昨晚就不该熬夜玩宫廷斗争手游的! 越来越控制不住睡意。 头愈点愈低。 啪嗒! 是头撞桌面的声音! 颜米羲头脑赶紧清醒!生怕动静大了,将讲台老师和密密麻麻同学们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抬头,睁眼。 cao!身上怎么这么重?谁压着老子!? 等等! 这不是课堂?! 这不是老子拼死拼活坐上的顶尖985的课堂!?? cao!什么情况! 怎么在园林里,有小湖有楼阁有假山… 给整哪个公园里来了?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颜米羲耳中涌来,尖细杂乱的人音和急冲冲的脚步声。 正想着什么陛下? 背上一阵男人的哼吟。 颜米羲冷汗起来了,kao!背上原来不是压猴子的假山啊?是个活生生的男人。 刚要稍微动弹,把背上的人甩下来,“咝——”倒吸一口冷气,五脏六腑、骨头缝儿,都在叫疼! 那群人近了。 “呀——” 尖细的声音把颜米羲搞得差点应激。 一群游戏里太监一般打扮的人,纷纷前来。 颜米羲只觉得背上一阵轻松,那个压住他的人终于搬走了! 众太监打扮的人无暇顾及趴在地上的他,仔仔细细查看黄袍男子身上有无伤痕,“陛下,老奴可心疼死了,那么高就跌下来!还好您没事,陛下您就是真龙转世,上苍保佑!” 说着还从眼中渗出泪来。 而其他,检查陛下无恙后,的太监打扮的众人,纷纷跪下,脸色煞白,不住磕头,“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没有及时护住陛下,奴才有罪!请陛下饶命!” 颜米羲:不是吧…老子这是做梦呢…还是穿越了… “把他…拉起来。”那黄袍男人说话,还传来阵阵酒气。 众人:“是!” 不由分说,直接将颜米羲拉起。 颜米羲身上本就疼痛,想骂人!是闹剧也该够了,一切适可而止吧! 可被拉起按着跪下时,目光对上那黄袍男人——虽然他醉意浓浓,却从眉宇间散着逼人的锋利,帝王的那种权势倾轧之感扑面而来。 颜米羲:kao?真穿越了? 现在哪个娱乐圈演员能把又醉又有帝王相的人物给演出来…除非,面前这个人,是真帝王… 被那人目光摄得后颈发麻,颜米羲竟然不自觉地把头颅眉眼低顺下来。 陛下悠悠开口:“刚才…就是你不顾一切,冲上来给朕做垫子!好啊!好——朕要赏你!你说说,你叫什么?” 颜米羲低头一瞬,发现身上穿的也是类似小太监的服装。 登时,懂了自己的身份定位——老子穿成了太监…不要啊…我要回去上课…我再也不嫌经济学基础课无聊了… 能明显感受到,众人目光砸向自己的头顶。 那个所谓的陛下还在等着自己开口说话。 对了!穿越不是都会带系统或者带记忆么?我补充一下所处世界的知识点,不就好了! 颜米羲觉得自己可太聪明了,有系统的话还不是要天得天、要地得地。 紧闭双眼——使劲——恩?怎么没有白光?没有屏幕?没有系统提示音? 莫不是启动方式不对? 掐一下手指——疼——还是没有。 对这个世界仍旧是一无所知。 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颜米羲心生绝望,穿越穿的身份这么低贱不说,还没有buff? “小孟子,发什么呆呢?!陛下在问你叫什么?”一起跪在旁边的太监小声提醒,让他回神。 小孟子? 我是小孟子。 颜米羲突然想到,现代研究表明,人的眼睛往左上方看,就会开始回忆。 恩,往左上转眼珠子了啊,怎么还是毫无往事回忆? 只能现场立马编出个名儿了。 小孟子,也不认识姓孟的啊…叫,叫什么!孟浩然?万一穿的是唐朝呢…孟母三迁?孟母不姓孟… 灵光乍现! 颜米羲试着代入身份,不敢造次,颤颤巍巍地回:“奴…奴才叫孟——斯鸠!” 终于安了个名儿! 那黄袍男人好像对自己的回答饶有兴趣,“哪个鸠?” 颜米羲眉头一蹙,管我哪个jiu呢,又不是秀女得给你留芳名儿,就算我告诉你了,做奴才的,不还是会被众人唤作“小孟子”么? 不得不答:“斑鸠,贱名好养活!” 之所以不给自己起孟米羲,就是怕面前黄袍男人觉得自己名字太大了。 怎么卑微怎么来吧,人生地不熟,保命要紧… 小时候就被家里安了【颜米羲】的名儿,还被押着去上永无止尽的书法补习班,早就想改名儿了,家中老子不让! 似是解释取悦了那个黄袍男人,“呵呵…有意思。” 颜米羲不敢放松警惕,将身子埋得更低——主要是边跪边挺直腰板是真tdy又累又痛啊。 还不如压低一些,分散上半身和膝盖骨的力。 以前看电视剧,还觉得太监俯首做低没尊严,现在竟然穿越成了太监,只想说——那些清高有骨气的臣子直愣愣地跪着,是真的闲的蛋疼,又忤逆皇威,又身体疲惫,无非就是更有尊严一点罢了。 嘁,老子只想舒坦… 要是让我穿成权臣,上面的话,当我没说。 等等,【蛋疼】,【尊严】… 等等,我是太监!我的尊严还有么! 想到此,颜米羲脸上褪去血色。 那个陛下醉是醉了,但眼睛还能睁眼看人,“你的脸怎么这么白?对,你刚才被朕砸倒了,那个谁,找个太医给他看看,跟太医馆的人说,好好看,是为朕护驾受伤的。” 随手指了个一同跪着的小太监吩咐。 小太监:“是,陛下。” “想要什么赏赐啊?”陛下又开口。 “奴才不敢邀赏!救陛下是奴才的本分!”说完,颜米羲都快给自己赞出声了,以退代攻,还能博得好感——自己不愧是宫廷斗争游戏开服前0.3%,什么狗腿子谄媚的话,都顺手拈来! 那个陛下果然很受用的样子,“呵呵…无妨,朕准了!你大胆提!” “奴才…想要…” 要钱的话,吞回口中。 自己就是个小太监,身上有钱了,还不是得被更大点的太监吃干抹净? 那要权?想什么呢!救个皇帝就主动提要权,真是不怕皇帝怀疑猜忌有意为之,脑袋嫌多。 钱不能要,权不能给,那送我穿越回去呗。 “要一间茅厕!” “茅厕?”陛下眯着醉眼笑了起来,给过也听过各种赏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讨茅厕的,有意思,小太监,“你要茅厕做什么?” 颜米羲脑袋飞速运转。 本来讨要茅厕就是不想和众人挤位置,生活在现代早就习惯了独立厕所。而且他可不愿意面对一群鸡飞蛋打的男人。 “干活儿!奴才为了干活儿!每次上茅厕都要排队,抢位置,浪费了大量时间。奴才想有一间单独的茅厕,解完手就立马回去干活儿!” 陛下可能是真喝多了,听到这样荒唐的话,都笑了开怀,“行!朕就赏你一间茅厕,只准你一个人上!叫人给孟——孟什么来着,小孟子,今晚前,搭好一间专属茅厕!” “谢陛下!谢陛下!”颜米羲根据刚才所看到的太监磕头姿势,学着,给皇帝磕头谢恩。 真是太从聪明了! 颜米羲佩服自己——其它赏赐能被抢走,这茅厕虽小,好歹是不动产!还陛下口谕专属,谁敢跟自己抢着用。 独立厕所,提高生活质量必备! 皇帝的轿辇抬过来了,他身旁的贴身太监,高音,“起驾!” 周边乌泱泱的人散去。 颜米羲也被小太监们架着去看太医,还好都是些皮外伤,做了些推拿,拿上膏药,就踉踉跄跄扶着墙出太医馆。 出了太医馆,走上笔直宫道。 那一刻——才真的有了穿越的真实感。 临近傍晚,毫无生气的太阳,露了一半在宫道尽头,还有一半被高大的宫墙挡的严严实实。 从身侧经过的人人都低垂着头,谨小慎微。 每走一步,都撕扯着身体疼痛,我真的穿越了,我以后就要当孟斯鸠了。 皇帝可能是醉了,记不清自己的名儿了。可名字已经编出去,再乱更改就是欺君杀头之罪。 我是孟斯鸠。 回到当值的御花园太监分院,许多一样衣服的小太监迎过来,“小孟子公公!”“听说您救了陛下!”“看——您的茅厕建好了,就等您扯下布了!” 孟斯鸠:“布?” 被众人带去太监公共茅厕旁边,紧挨一个刚建好的小房子,他估摸着那房子也就两米宽两米长两米高。 门上滑稽地蒙了一匹粗糙的红布。 一个小太监:“这可是皇恩浩荡!太气派了!小孟子公公,快扯布吧!” “是啊。”“是啊。”众人起哄。 孟斯鸠抬起酸疼的手,往下一扯。那粗糙的红布像是失了光泽的秋天红叶,倦倦飘落于地。 门上滑稽地刻着“孟斯鸠公公专属茅厕”。 真是搞不懂是赏赐,还是嘲讽戏弄。 越看越好笑,孟斯鸠就那么笑起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小太监此时装也装累了,看昨天还是被欺负的小孟子,现下如此得意忘形,不免更加厌烦——众小太监散去,不理这直笑的傻子。 孟斯鸠在笑什么,笑怎么会有这么二的厕所设计,笑怎么会说穿越就穿越,笑怎么一穿就穿成了太监,笑还没弄清楚自己是谁、在哪、哪个年代就顺手救了皇帝… 哪个不荒唐,哪个不好笑。 见周围空无一人。 孟斯鸠孤零零地推开这个新建的茅厕门,关上。 目标明确。 探索鸡儿。 呀! 鸡蛋还在! 老子真男人! 孟斯鸠又笑了,真情实感地笑了! 虽然平时不用鸡儿,但该有的不能没有。 众小太监不知道为什么关上门的茅厕,能传出如此亢奋的笑声,莫不是真傻了吧? 2、十六岁本体 捏着鼻子,蜷缩在墙角的铺位。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孟斯鸠总觉得这个太监通铺房中,总有一股尿尿的味道。 已经吹灭灯了。 黑乎乎的。 孟斯鸠朝着上空伸手,还行,能见五指。 啊—— cao! 孟斯鸠压着声音痛苦啊了一句! 紧贴在旁边位置的那个死太监,竟然翻身之时,一个拳头砸他肚子上,死太监还毫无知觉继续睡。 孟斯鸠恶狠狠地转过脸看那死太监—— 你完了!小犊子,你记着! 装ndy的睡呢你! 虽是穿越过来,且没有任何提示消息,但傍晚被众小太监拥着去看茅厕,那一出——就大致能察觉到所穿身份,的先前处境。 各个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真拿别人当傻子看不出来呢? 估计旁边这个死太监,也是在嫉妒老子,故意整这么个动作。 要不然怎么不往另一个方向转身,砸手? 还偏偏砸在老子有伤的地方! 孟斯鸠把死太监的手拎起来,用力甩回去! 那死太监还装的有模有样——嘤咛几声,又翻了个侧睡去。 这死太监要不是心虚,这么大动静,早就会醒来骂人吧? 孟斯鸠又往墙那头靠了点儿。 庆幸——还好原身份处于被欺负排挤的处境,安排在犄角旮旯睡,不用两边都是死太监。 又怕墙壁上会有鼻嘎子,孟斯鸠又往外挪了一点儿。 自己没有穿越到昨晚玩的宫廷斗争游戏里——孟斯鸠很肯定这一点。 因为自己常玩的那个宫廷斗争游戏,里面的皇帝自称【寡人】。太监们虽常是npc角色,但也稍微留意过,他们回话常用【喏】【圣上】。 所以这个世界,不能以自己玩过的游戏规则和人设为依据评判。 至于为什么小太监服饰有相似之处——孟斯鸠觉得,服饰互相借鉴,有雷同属巧合。 身上盖的被子潮乎乎的。 很嫌弃。 孟斯鸠用腿蹬开大部分!又扯上来一角,盖住肚子。 游戏是游戏。 游戏玩失败了能重开,不想玩了能存档,玩厌倦了能卸载退游。 自己呢? 这可不是游戏——自己是能体会到痛觉的,还能受到真正的帝王威压、太监排挤。 没那么好玩… 稍有不慎,就不是存档、退游的事了… 孟斯鸠感觉背脊发凉,深深体察到权力不平等社会下的恐惧和提心吊胆——老子可不想重开。 睡着。 感觉还没睡多久呢,就被闹哄哄的声音吵醒! 刚要惺忪地喊出室友的名字,惊觉!不对,这不是寝室! “小孟子公公,还躺着呢?”一个正在穿鞋的小太监尖着声音问他。 “人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哪能跟咱们比呀?” “哈哈哈就是!人就是有躺着享福的命,哪像大家都得去干活儿呢?” 孟斯鸠:… 这么玩儿是吧? 孟斯鸠爬起——哦——痛痛痛! 身上不用看,都知道肯定起淤青了,比之前高强度撑杆跳集训过后还症状严重! 勉强坐起,目光扫过那些刚才冷嘲热讽过他的死太监们的嘴脸。 读书一目十行算不上——记仇,老子一记一个准儿! 谁家好人天不亮爬起来扫公园啊? 不对,御花园。 “都麻利点儿!太后娘娘时不时晨练散心,各宫娘娘请安也会路过御花园,日头上来前,统统打扫干净!”比他们这群小太监,更高一个阶级的御花园分部管事太监,指指点点! 抱着扫把,孟斯鸠拐在人少的区域,磨洋工。竹扫帚有一下没一下掠过砖板。 不知道怎么的,那管事太监精准找到他,“小孟子公公,哟!在这儿扫着呢?” 孟斯鸠抬脸望去。 看见那管事太监旁边幸灾乐祸的小太监模样。 他都不用第三方视角,就能推测出——是那小太监跑去嚼舌根,说自己在偷懒。 得,老子现在身份比你低一级,老子让着你,“管事公公,小孟子不敢!那边大部分公公们都在尽心打扫,小孟子瞧这里较为偏僻,想着——若是宫中贵人恰好途径此路,发觉地面不净,会迁怒于御花园分部。故小孟子来这打扫!” 管事太监似是没想到,前几天还笨嘴笨舌任人欺辱的小孟子,现在竟然能说出个理由一二三来。 但刁难仍不止,“哟——那小孟子公公真是有心了?想来是小孟子公公打探好了,此路会经过些什么贵人吧?” kao! 孟斯鸠现在觉得,这老一点的死太监,是有点儿老姜更辣的意思在哈!一个硕大的帽子,就这么给他扣下来了? 顿跪,伏身,剧烈颤抖,“不敢!小孟子未曾打探贵人们行踪!真心想好好干活儿,为御花园分部尽责,还请管事公公明察!” “哎哟!小孟子公公怎么说跪就跪呢?也没说你什么呀。”老太监的爪子,扶起孟斯鸠双肩。 孟斯鸠离他近,仿佛能嗅到他身上的酸味。 老太监:“小孟子公公思虑这么周全是好事,回头,让大伙儿跟小孟子公公好好学习——是怎么救到陛下的!” 笑着,“既然小孟子公公一心为御花园分部着想,干活如此细致认真,那就扫完这片,用湿布将砖板逐块擦净!可不能让路过的贵人,觉得没打扫过!” 一个眼神示意,两个小太监拎了两桶水来! 木桶落地时,那水还荡出来好些,晕湿了地面。破了好几个洞的烂抹布,在水涡里跟着打转儿。 他们离去。 孟斯鸠气的想把这两桶水踹翻! 本来这片就没什么落叶垃圾。 孟斯鸠丢开扫帚,捞起那和火锅儿千层肚一样的抹布。 不情不愿地趴地上,环顾四周没人。 隔着帕子,手指戳在地上用水写字【你去死!】,看了眼老太监方向——字面前画了个箭头! “小孟子公公!” 冷不丁听这么一句! 孟斯鸠吓的——还好脑子清醒,立马把那湿抹布覆上刚才写的字与箭头上面。 疑惑而心虚地转头,看向那叫他的人。 不认识。 那人胖乎乎的,穿着也是大体一样的小太监服,就是袖标和自己的颜色不一样。 自己的袖标是绿色——代表御花园分部。 那人的袖标是黄色。 他认识自己? 而且听声音,不像是尖酸刻薄的叫。 反而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毕竟那些前来欺负排挤的人,还能因为关系差而避免沟通交流,就无人知我穿越而来。 面前这个人,一时摸不清。也不知道他对之前的【小孟子】熟不熟。怕露馅儿,不敢妄动。 孟斯鸠思来想去,决定先笑一下。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就算对面这人也不是什么好鸟,也能尽量避免直接冲突。 这人比自己还谨慎,竟然还望了望御花园其他太监的位置,确认,暂时没人将视线注意过来,才小跑走近。 不等自己提防。 这人就从袖口掏出什么,塞进自己的袖口里,温温热热的? 立马退远了,小声,“窝窝头儿!” 看到御花园别的太监快转身,这人往另一个方向走,“我先走啦,记得不干活儿的时候溜过来找我玩!” 就走了? 孟斯鸠不明所以。 谁啊,这是? 又不说在哪儿,怎么找你玩儿? 袖中温热还在。 管事老太监往这边走,孟斯鸠赶紧用抹布先胡乱擦湿大片砖板。 天大亮。 终于孟师傅结束了他一天中【第一样】劳作。 当抢饭抢的,只剩桶底,靠扣才能扣到的粥时。 孟斯鸠庆幸——还好刚才没丢了那个窝窝头儿,虽然心有担忧那个窝窝头儿会不会是恶作剧使坏。 趁众人冲洗碗筷。 孟斯鸠到院中角落,掏出那个窝窝头儿,不愧是宫里,窝窝头儿都捏的像金元宝,就是小——小的像,是专门为了造型好看,取悦高位者生活情趣,而塑的形状。 窝窝头已经冷了,微硬,好在现在天气不凉。 孟斯鸠从本就不大的窝窝头儿上,掰下一块儿,丢在地面——没过一会儿,就有鸟落地,蹦着,来吃。 孟斯鸠又掰了一块,丢。 鸟,吃。 看样子没什么问题。 鸟的体量毕竟和人的体量有差。 要是真有什么,那么点儿,也足够让鸟再也飞不起来。 孟斯鸠轻嗅剩下的窝窝头儿,宫里材料就是好,估计用的是现代高价钱的那种有机玉米面儿。 吃着,挺香,微甜——突然就怀念自己顶尖985的食堂了,饭好,价低。 听到有人快出来了,三两口把窝窝头儿塞进嘴! 咳——咳——好吃,有点噎! 众太监吃完早餐,就在院中排成排,垂着头听管事太监训话,还得时不时应着【明白】【非常明白】! 说怎么看这老太监越看越恨呢? 原来和现代里那些励志演讲,带着喊【好】【非常好】的领班——是同一类人! 孟斯鸠思绪早就飘开。 在琢磨,自己有鸡蛋——是怎么回事儿? 虽然这是一件好事。 但同时令自己忧心忡忡。 不太可能是走后门身份,要真走后门当个侍卫不好?当太监干嘛,况且带蛋当太监,是在比蛋大,还是在比胆大? 也不太可能是逃过去的,又不是现代【男】【孩】【包】【皮】【手】【术】刚做好就能行,电视剧里太监都得统一专人换药包扎好几天。 直至孟斯鸠被唤去一起当苦力,把巨大铜镜,搬到库房。 看到铜镜中略有熟悉、略有陌生的脸时,孟斯鸠好像自己推出来了——老子是带着十六岁本体穿越的!所以脸是我的,身体是我的,鸡和蛋也是我的! 难怪昨天用茅厕高度,比了下自己大致身高165cm。 撑杆跳那么多年,老子眼睛就是尺——就是这么准! 165cm,刚好是他刚中考后的身高。 为什么会这么有印象? 那年杏花微雨,别人叫他小挫子,脸上也没长开。 谁能想到,就那一个暑假的功夫,身高往上拔了15cm! 进入市一中读高中后,又兼顾撑杆跳。 运动量大,年龄也上去,自然就长开了,又长了8cm。 大学开学体检妥妥188cm,不掺水的! 谁质疑——他就把体检量身高不踮脚不做发型的全程视频录像,怼到质疑的人面前。 高三的时候,脸就长开了。不是自恋,是真的有很多人,在教学楼荣誉榜,他的照片上——贴了很多便利贴。 只是他高中和刚进大学军训,晒得太阳多,皮肤颜色没那么白净。 孟斯鸠愣愣地看了看镜中,嫌弃挪开眼——什么又白又弱的小挫子? 说明现在是16岁。 那是不是还能长高? 要长高的话,需要营养,需要蛋白质和钙! 就这天天扫地抹地板,饭都不好抢的御花园分部,哪来的营养让老子长高? 要是能调去御膳房当值就好了—— 孟斯鸠突然眼中冒光!老子可真有想法! 3、办法就落地 已经穿越到这世界一月有余。 说是说,想法子调去御膳房当差,可法子从何而来? 等级森严,处处可怖。 这一个月里,光孟斯鸠所见——就有四个小太监,要么被贵人主子们整死,要么被更高位子的太监整死。 还没大致弄清各规则前,孟斯鸠不想轻举妄动。 哪是缩头乌龟啊?这叫——蛰伏,养精蓄锐。 而御花园分部的众小太监和管事太监,只有在刚救下皇帝的那几天,会阴阳怪气地捧着喊“小孟子公公”。 没多久,发现——皇帝并没有把后续心思,放给小孟子身上,早就遗忘在角落。 他们便恢复了正大光明的排挤,张口“小孟子”,闭嘴“小孟子”。 这一个月里,日复一日扫御花园,移栽花草树苗,修剪树枝。 孟斯鸠都在想,要是让现代65岁退休的我,穿越过来做这活儿,倒是乐意的很——相当于拥有一个奇花异草、亭台楼阁、水榭池塘、假山小径的气派大庭院,那简直有滋有味。 可是,自己是18岁的思想灵魂,以及16岁的身子本体,穿越来的。怎么会甘心于这些? 日子重复又无聊,都数清了这御花园有18棵大树,108棵小树,368株花,砖板…没数。 无聊到甚至想自己出点鸡兔同笼的数学题做做。 或者谁有《五三》?能拿三天的饭来换。 唯一有点乐趣的是,那个黄色袖标的小胖太监会隔三岔五来给他塞点小吃食,即使那些吃的是从宫中贵人们桌上撤下准备倒入泔水桶前取的。 多接触几次,孟斯鸠不动声色地套出了——他叫柯乐,别人都叫他小乐子。原本和小孟子同一批十一岁进宫,割完后,相隔壁两铺子上共同躺了几天,初始集训又是挨着站。后来再次分配,小孟子遣御花园分部,小乐子遣御膳房分部。 有其他人在不远处时,小乐子会叫他“小孟子公公”这种不熟称呼,没人便直接喊“小孟子”。 还给套出来了,自己原先就叫孟小九。 咝——难怪当时在皇帝面前编名字的时候,没有其他太监蹦出来跳脚戳穿。 音,斜的很碰巧。 连读起来差不多。 而且,皇帝又没主动问是哪个“斯”,自己也不算欺君。 到时若有差池,还能找补“陛下当时酒醉,听岔了也常事。” 况且,那块茅厕门板,是醉的迷糊的皇帝大手一挥,龙飞凤舞潇潇洒洒题上“孟斯鸠”。剩下“公公专属茅厕”几个字是匠人,被吩咐添上,并雕刻的。 要说,这可算是正儿八经的赐名! 孟斯鸠挑了挑眉,真不愧是我。 纠结了好些日子的事,竟如此巧合,天助我,天助我。 扬着笑回御花园去茅厕,刚坐下蹲桶—— 门外就有讥窃。 “哟——小孟子不是说讨来茅厕是为了干活儿嘛?” “我瞧着啊,是为了偷懒!” “懒驴上磨屎尿多。” 系好裤绳儿。 一开茅厕门。 欻—— 迎面而来的水! “哟——小孟子,你怎么在里面呢,你,你还突然开门,可真不好意思啊——谁让我们在定期冲洗茅厕外墙呢?” 全身湿透。孟斯鸠想睁眼,都觉得挂在眼皮上的水珠,如门帘般厚重。 勉强睁开,头发、衣服全都紧贴在羸弱身形。 “你不会同我们计较吧?” 孟斯鸠紧抿着唇,后齿微响,平日里伪装成随和的眼神,此刻浮起一层冰。 “都干什么呢?你们四个杵在这干嘛?”掌事太监过来,“小孟子,哟——怎么湿淋淋的?这可是大家一起冲洗茅厕外墙的时候,你在这干站着,可不太好。” 掌事太监飘过一眼神,那三人接到提示赶紧转身要溜。 掌事太监,“等等——” 三人转过来,“掌事公公。” 指着他们手里工具,掌事太监:“小孟子还没冲水打扫呢,把桶留下来给他用。” 三人应声的语气都带有幸灾乐祸,“是。” 原地只留孟斯鸠和那三个空水桶——刚才就是被这三桶水一齐泼透的。 孟斯鸠指间关节捏的泛白。虽现下五月,不算冷,但也全身湿衣,去提水,冲刷。 夜间,感觉自己时而热的像在吐鲁番,又感觉自己时而冷的像在长白山。 温度起起伏伏,把自己抛上去,又丢下来。 明明之前还是个,身强体壮的撑杆跳运动员。现在穿个越,环境水土大变,身体羸弱,还全身湿透干活几个时辰,就轻轻松松高热了。 孟斯鸠想抬手扇自己巴掌,让自己清醒,的力都没有。 恍惚中,眼前忽然清晰地映现,穿越前所见最后一页ppt——【createdemandwithoutdemand】。 我终于回到课堂上了么? 真好。 我穿越回来了… 第二天醒,浑身乏力,撑起身子来睁眼——怎么还没穿回去?! 怎么还在这个有尿尿味道的破通铺里?! 今日轮休。 就算现在日上三竿没醒,也没被赶过去干活儿。 就是肚子有点饿——估计一点吃的也不给留。 头昏昏沉沉,路过某拐角处,今日同样轮休的柯乐,又过来给自己塞吃食了。 拉着自己往人更少的地方走。 柯乐刚要开口说话,却突然戛住声儿,似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把头埋低还弯下腰。 目光瞥到身旁,又立马伸出个胖乎乎肉手! 把孟斯鸠的腰往下按——迫使孟斯鸠也弯腰动作。 孟斯鸠不明所以。 好一会儿,见柯乐抬起身,孟斯鸠才跟着抬起身——就是感觉血还没从头上回过来,一时有点晕。 “你刚才怎么不弯腰啊?”柯乐语气有点着急。 “啊?”孟斯鸠疑惑,也没见到明黄色袍子的皇帝,或者流光溢彩服饰的宫嫔啊,为什么要弯腰。 “吃的。给——”柯乐把自己袖中藏的饼子,伸进孟斯鸠袖子里,“你咋这么烫!” 柯乐看孟斯鸠,“你眼睛都好像睁不开——你高热了?” 此地儿经过的人鲜少。 孟斯鸠靠着柱子,拿出袖中饼子,啃,“死不了。” 柯乐:“你又受他们欺负了?” 孟斯鸠啃饼子,没说话。 “我看你是烧糊涂了!”柯乐小胡萝卜一样的手指,戳戳孟斯鸠的头,“刚对面栈道,朱樱色袍子的公公路过,我们自是要弯腰待他过出视线范围外。” 又不是皇帝,有什么好行礼的,孟斯鸠满不在乎,“那咋啦?” 柯乐心急,“前几天小虾子——你可知是因得罪了谁?” 小虾子前些日子没了,宫里许多小太监都知道。孟斯鸠,“谁?” “桂公公。”柯乐,“小虾子无意顶撞了桂公公,就被处处折磨了两个多月,实在受不了,小虾子就自己——” 柯乐吞口水,不敢详说,怕做噩梦。 补充,“何况桂公公也就比分部管事公公高一级,都那么大权力。刚路过的朱樱红袍公公,比翠虬色袍子的桂公公,还要位高一级。咱们这些底层的小太监——对绿袍公公都要颔首站立,对红袍公公当然就要弯腰等过啊!” 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孟斯鸠撇嘴,他自己穿的海青色小太监服,本来以为——二青色衣服的分部管事老太监,都够事儿了。 没曾想,比他还事儿的,一阶又一阶。 “头疼,什么都理不清。”孟斯鸠,“你再说说比刚才路过的红袍公公,更高阶的公公,能有多气派?” 柯乐掰着指头,“二目鱼色袍子比他还高,我们要半跪。” “这是最高位了吧?”孟斯鸠回想到,穿越来的第一日——皇帝身边最近的就是灰白色衣服的太监。 “胡说,紫袍公公才是最高位,最气派。遇见了是要全跪的!”柯乐真觉得孟斯鸠烧糊涂了,“在任时——有且仅设,一位。” 孟斯鸠:“那怎么不见紫袍公公在陛下身边?” 柯乐手背贴在孟斯鸠额头上,“你烧的记忆都忘了不少。两个月前——陛下把上一个紫袍公公,给。”柯乐手刀姿势。 继续,“下一个紫袍公公,还没立。所以那几位二目鱼在陛下身边,挤破头献殷勤!” 饼子啃完了。 孟斯鸠环抱着双手,“紫袍公公都那么气派,位置那么高了,还能被那个?” 柯乐小声,“再高有什么用?听说也就是小错误犯了龙颜之怒。在这宫里,所有的权力——都来自于陛下。陛下乐意给你什么,你才有什么的;想收回去时,连个招呼都不需打,你就一无所有了,包括小命儿!” 孟斯鸠心中一惊,背后一凉,宫中的弯弯道道比他所想更为森冷和任性。 原以为一阶一阶的太监权力,已是践踏在无数人身上,起来的。 结果皇帝就像大佛,对着山巅上自得的蚂蚁,轻轻吹一口气——蚂蚁就飘落于万丈高崖。 孟斯鸠恍恍惚惚,回到御花园分部,来到皇帝赏赐的茅厕面前。 门上,是皇帝龙颜大悦时,挥笔提下的“孟斯鸠”。 孟斯鸠目光沉沉。 紧盯那字。 在这宫中,我唯一、以及终极的,服务对象,只有一人——皇帝。 自己是因为救了皇帝,才得到茅厕赏赐。 那多护驾皇帝几次,我就能多得赏赐几次。 怎么多救呢?皇帝又不是时时限于危难之中。 目光一低。 ! 孟斯鸠想到了——【createdemandwithoutdemand】! 没有需求,创造需求! 拳掌一相击!办法就落地! 有了奋斗的明确对象、目标位置和主线思路,感觉自己身上的病都好了大半! 孟斯鸠大步回去。 一路上,回想起现代的他,明明文化成绩只够末985,又难以突破瓶颈,不死心,自从定了要去顶尖985的目标——便寻其他途径,练没练过的撑杆跳,边一身伤痛,一身腱子肉,边顾学习,最终稳稳抓获那顶尖985立体校门的录取通知书。 4、以上坏点子 五月的御花园,百花争奇斗艳。 宫妃也争奇斗艳。 穿越以来,未被安排,进出各妃嫔宫中,搬运花草的活儿。 但在御花园打扫,要时不时叩安,至御花园消遣的妃嫔们。她们华服水袖日日不重制。 孟斯鸠心思不在怎么调去妃嫔宫中,当私院奴才。 私院奴才,待遇好的时候儿,比像御花园、御膳房等一类的公部奴才,更好。 差的时候儿,也更差。 私院奴才过得好不好,全看主宫嫔妃的心情与喜恶,更是看主公嫔妃争气与位分。 极得盛宠的贵妃院中,就算当个烧炉子的奴才,也能在濒临打入冷宫的失宠妃子院中的掌事太监面前,大小声。 这相当于——隔级绑定。 连带处分风险过高,升职掌权机会太少。 要是自己是个女的就好了。 高低那天穿过来,被压在醉酒皇帝身下,还能顺带释放个人魅力勾引,给自己争个承宠位分。勾引不成,也能说黄花大闺女名声有损,给自己整个小主身份。 孟斯鸠突然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想什么呢! 人!要有尊严! 不过清醒一瞬,又撇了撇嘴——有尊严又怎么样,还不是在这趴着擦地砖… 再来一次,我要穿成校花——政界大佬为我低头,商业名亨给我点烟,白帮掌门替我开路,金鸭影帝对我示爱,校草奶狗叫我姐姐,没有爱而不得,只有我不想要! 爽! “跪好!”屁股后面突然被来了这么一脚! 打断了孟斯鸠的爽文幻想! 孟斯鸠赶紧丢了手中擦地砖的帕子,注意来人方向,调整成规规矩矩的跪姿。 明黄色的衣袍掠影,从余光范围内经过,至远处。 孟斯鸠和周围的小太监,才敢慢慢抬起身。继续手中的活儿。 果不其然,刚才前来踢他,在旁一同跪下的,掌事太监开始小声数落他,“刚发什么呆呢?打老远就该注意陛下莅临御花园。你还在那擦擦擦,没有一点要跪好的觉悟!” 掌事太监把孟斯鸠手中的千层肚抹布扯出来! 一瞬。 又塞回孟斯鸠怀里! “这么爱擦地砖是吧?这么集中精力干活儿是吧?你就在这擦——没到晚饭前,不许停!” 在有皇帝的氛围环境中,就算掌事太监不直接伺候皇帝,离得也远——可也还是佝偻着身尽量卑微姿势,碎步走开。 待那死太监的身形走远后。 孟斯鸠的注意力早就飘到黄色袍子那人身上。 一个多月没见——可让小爷我逮着你了。 怎么让你陷入危险之中呢? 孟斯鸠的坏点子,和抹地砖的桶里污水,迸溅出来的黑点子——一样多。 把皇帝推池塘里,然后自己蹦下去救? 把皇帝拴秋千板凳,从后面一推,再绕到前面,丝毫不惧,阻停秋千? 用石子儿崩到皇帝脚下,皇帝脚一滑的时候,冲上去搂住? 假山上设置一个石块滚落轨道,在石块向皇帝滚落时,跑过去推开皇帝? … 孟斯鸠又谨慎抬眼,观察远处。 皇帝身旁——现下三位彩色华服宫妃,四位灰白太监,若干其他小太监,再往外圈有带刀侍卫。 无数紧盯的眼睛,无数护卫着皇帝的人。 孟斯鸠吞了口津液——以上坏点子,如迸于地面的水珠,无需多久,便被头顶的太阳,炙烤蒸发干净! 皇帝的位置时而离他远,时而离他近。嬉笑声也断断续续传入耳中。 “陛下——来嘛!”草长莺飞时令,正好戏玩纸鸢。 皇帝听茜色衣服嫔妃呼唤,便过去虚搂着她,握住盈盈细手,调整纸鸢轴线。 “陛下!您就帮络姐姐扯纸鸢,络姐姐的纸鸢都比臣妾的高上一大截!哼——陛下偏心——”藕荷色妃嫔故作埋怨。 “呵呵——好!”陛下掉转方向,揽上藕荷色嫔妃的肩头,带她一同小跑。 跑的过程,那藕荷色嫔妃边回头望天空,“飞高了!真的飞高了!陛下——臣妾好崇拜您——纸鸢快比络姐姐的还要高了!” “呜——呜——”一蜜蕊色嫔妃,眼中盈泪,抽抽噎噎,“陛下——” “爱妃怎么了?”陛下上前去,轻抚蜜蕊色嫔妃的发髻,“为何啜泣?” 蜜蕊色嫔妃:“陛下,臣妾的纸鸢,挂树上去了!” 那纸鸢的细线缠在了御花园最高的那棵树上,上面燕子图案,此时略显孤零零。 陛下轻拍她后背,“让宫人取下来就是。”指腹为她擦拭眼泪,“再哭下去——朕该心疼了。爱妃也莫要哭成小花猫,呵呵。”轻碰她鼻梁。 蜜蕊色嫔妃顿时不哭,依偎在陛下怀中,娇怯,“陛下净挑臣妾打趣——” 陛下:“爱妃莫不是知羞了?” 暧昧氛围突起。 后面两宫嫔却突然,“陛下——妹妹和臣妾的,纸鸢,缠到一起啦!我们也没的玩了,呜——呜…” 本来还被搂在怀中的蜜蕊色嫔妃,顿时面色不虞。 陛下同时搂住三位没了纸鸢的宫妃,一并安抚,“那就都不玩了嘛,陪朕休息会儿,好不好?” “是——”三位嫔妃不敢多闹,争宠也该适可而止,陛下想陪着玩的时候是天恩浩荡,陛下累了,该听话得听话。乖巧一同陪坐在,御花园备好茶点、鲜果,的小憩桌椅上。 孟斯鸠抽搐一丝嘴角——他完完全全收回半个时辰前,要是穿成个女的就好了,的类似憧憬。 这后宫嫔妃,不仅长得各有特色之好看,还个个精通撒娇。几个人在场争宠——争得没有任何硝烟,却是暗搓搓互相较量。 突然觉得,自己要是当了女的做个小主,能被她们给玩儿死。 孟斯鸠扫地雷式前进! 帕子打湿过的地砖——是已扫雷完毕的区域。 慢慢向主目标,收缩范围靠拢。 擦着擦着,孟斯鸠又调转方向——撤离主目标。 有点发怂。 还没想好周全计谋,不能这般贸然冲上去犯傻。 刷脸也不行——在皇帝面前露脸,皇帝问你是谁,自己答【我是上个月救过你的,你还记得么】——这不是纯纯找死? 垫背之躯?在皇帝的潜意识里早已根深蒂固地认为,这是奴才应该做的——还指望对你心怀感恩? 已经领过赏赐了,还敢拿这件事相提,不怕皇帝觉得你是在得寸进尺,勒索谈条件?真是嫌猫尾巴多。 当个鹌鹑先。 “啊!陛下!”女尖音! “来人啊!来人啊!” “咳!咳!” 刚背过身去擦地砖的孟斯鸠呆楞住了,不会是——遇到电视剧里所说,进宫刺杀的刺客了吧?! 那是救,还是不救? 电视剧里都说顶尖杀手一步杀十人! 撤! 不行!救不救都必须救!如果不救也不能撤! 会被直接治护驾逃脱的死罪! 孟斯鸠当机立断,扔下手中抹布,站起身——一时着急起来有些晕,稳定住身形,向陛下那边跑去。 人早已乱成一锅粥! 本来在陛下所坐的石凳,往外,有一圈背着身站立的太监。 此时圈线大乱——竟无人关注、阻拦,前来的生脸,绿袖标小太监! 孟斯鸠见那陛下,痛苦地掐住喉咙,还弓成大虾一般!面色爆红! 不会是有人给下了剧毒吧——不要啊——你不要死——老子的升官加爵全靠你啊! 陛下身边的几位灰白色太监,焦急地捶拍陛下后背,大喊,“陛下,您咳出来,用力咳出来!”“传太医——快去传太医!” 他们又不敢太过于用力,怕损伤龙体。 kao! 你们干嘛呢? 孟斯鸠判断——陛下是喉咙中堵塞异物。 还被拍!? 不会救,你们几个别乱救! 别耽误老子的金银财宝无限制造机! 孟斯鸠不顾什么等级,直接用力扒开——比他位置高的,二青色太监,翠虬色太监,朱樱色太监,二目鱼色太监。 双手从背后环住陛下。 “呀!你是谁!你来干嘛的!”灰白色袍子太监尖声,“护驾——护驾——” “放开陛下!你是哪来小太监!”另一个灰白色袍子太监! 孟斯鸠耳边充斥着尖叫声,自己身后也有人在试图扒开自己——可见到,身前陛下越来越红的脸,和越来越消散的意识! 刻不容缓! 边奋力抵抗身后人的阻拦!边心中仔细回想急救力度、频率!边时刻关注陛下情况!边隔绝耳边磨人的尖叫声! 怎么救个人,阻力这么大呢?! 孟斯鸠生气。 但还是毫无失误地运用——海姆立克急救法! 一粒硕大的葡萄,滚落! “咳咳!咳咳!”陛下大口大口进着新鲜空气! 胸腔起伏很大。 全身的力度都卸在,后面环住他的人,身上。 孟斯鸠尚还羸弱的身体,感觉压力很大。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宫妃和太监,无暇关注孟斯鸠,见陛下吐出了堵于喉咙的葡萄,纷纷吐了口气,上前关心! 还有太监顺势端来热乎的茶汤,让陛下顺顺。 孟斯鸠直接抚手打翻那茶盏! 瓷器破碎!茶汤溅出! “陛下现在不能喝!” 刚猛烈干咳,喉咙肺部难免有毛细血管破损,热茶灌下去,是想吐血么?! “大胆!你是哪来的太监!”一灰白色太监指责他,“还不快跪下!” 孟斯鸠咬咬后齿,复装成那个胆怯小太监的模样,直接跪在满是茶叶、茶水、碎瓷渣子地面——垂着头,态度卑微,不去看上位者。 陛下被众人搀着坐回凳子。 宫妃在背后轻抚。 不多时——太医前来。 察看。 “回禀陛下——还好异物排出及时,龙体尚无大碍。” 继续,“微臣回去配一些安神汤药。” 补充,“陛下近一个时辰内,请勿食用过烫茶水、食物,以免对喉腔带来损害。” 太医告退回去配安神药物。 陛下此时进气正常,脸色也慢慢恢复,只是嘴唇带了些干白,“是你救了朕?把头抬起来。” 孟斯鸠故作迟疑,抬头。 陛下:“眼熟。” 5、正大光明吃 孟斯鸠心中略喜,有印象的话,上次全身伤痕就不白受一顿。 刚要开口谢陛下记得。 脑中及时刹住车!兜了个大弯—— 惶恐而颤抖,双手按在没有碎瓷渣子的地面,确保等会儿不会受伤。 大幅度、连服不断叩头! “奴…奴才该死!” “奴才该死!” “奴才该死!” … “你…”陛下疑惑音调。 孟斯鸠身后一阵嘈杂声。 听闻身后也乌泱泱跪倒一大片,打断了他自己的“该死之辞”! 孟斯鸠低垂的余光瞟过去——是御花园分部的管事太监带着众多御花园小太监,前来跪下。 管事太监声含颤音,“陛…陛下,可是这不长眼的小太监冲撞了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拾一地上碎成一半的茶盖,砸向孟斯鸠额头! 孟斯鸠余光有备,身体机警,俯身向下叩头——那茶盖擦过后背,再汩汩滚落。 不是很痛。 但憋屈又压抑的吃痛声——嗯啊——从孟斯鸠唇中溢出。保证不远处坐着的陛下能听到。 “大胆!”一尖声,“谁准你殿前失仪!” 孟斯鸠还在叩头,一起一伏之间观得,是灰白色太监在呵斥。 再伏下时急速抹过一丝笑——当着上级教训下级,这是逃脱连带责任屡见不鲜的招式。但要教训,也要分清缘由。御花园分部管事太监,前来平白无故教训自己一顿,真是,自作聪明… 那管事太监听这一呵斥,吓的更为颤抖,“陛下饶命…陛下恕罪…奴才只是看这小太监得罪冲撞了陛下,想替陛下出气!还请陛下饶了奴才,饶了御花园分部!” 邦邦邦 猛磕头! 磕头位置尽是茶叶子、碎瓷片的地面! 孟斯鸠跪的不远,眼中掠过地面晕出的红色——搞这么敬业这么卷…还真磕啊? 我叩头是因为我有正事要干。 死太监你猛猛硬磕是为了个啥? 后面一大片人开始磕头。 齐声,“陛下饶命…陛下恕罪…还请陛下饶了奴才,饶了御花园分部!” 重复,“陛下饶命…陛下恕罪…还请陛下饶了奴才,饶了御花园分部!” 再复,“陛下饶命…陛下恕罪…还请陛下饶了奴才,饶了御花园分部!” 孟斯鸠刚好叩拜多了有些晕,现下如此多求饶声,听的头痛。 掌石相击声! 顺带一些瓷盘瓷盏叮叮当当声。 此刻! 跪下的人更多了。 彩色华服的宫妃,灰白色袍子的太监。 统统跪下,“陛下息怒!” 孟斯鸠:… 难道不是因为皇帝听你们这么吵听烦了,才发怒拍桌子的么?你们怎么不去关心皇帝,拍桌子手疼不疼,反而又跪下,制造更多的噪音? 孟斯鸠识时务,停止该死之辞,老老实实安静跪着。 “一群糟心的废物!”陛下站起来大骂,“动不动给朕跪下求饶?啊?朕一天天还没干什么,就被你们烦死了!”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那些人竟然又求。 孟斯鸠:… 好想笑——要忍住。 “闭嘴!统统闭嘴!”陛下是真的气的肺快出来了,天下怎会有如此蠢笨的一群人来伺候他,“从现下开始,朕没问到哪个,哪个再出一声儿——就拖出去,斩了!” 灰白色太监刚要习惯性应声,立马捂住嘴! “你——何故砸他?”陛下声音带有寒意,似乎很不满有人来插一手。 想也不用想是在问谁。 管事太监吓的魂儿快没了,“奴…奴才以为他冲撞了陛下,方才这块儿这么乱——奴才急匆匆带众人前来护驾,没想到这个不识规矩的小太监,冲撞了陛下!” 他一来就见孟斯鸠在这叩头说“该死”,自动脑补事情发展态势。 “急匆匆护驾?”陛下走到掌事太监面前,不加前奏,抬脚踹他胸口! 掌事太监仰面翻倒在地!苦苦压抑痛吟。 陛下冷声,“朕的天龙之命,待你赶到时,早就乘风而去了!这就是你所说的——急匆匆护驾,恩?” 掌事太监又爬起来,磕磕磕! “不识规矩?”陛下冷漠望向地面卑贱的管事太监,“朕看,不识规矩的——是你。” 没有一个字有重音。 孟斯鸠听的又爽又寒毛竖起。 金色足靴,映入孟斯鸠低垂的视线中。头顶传来人声,“直起腰身。” “是,陛下。”孟斯鸠缓缓直起,拘谨表情,等待陛下问话。 陛下语气好似饶有兴趣,“你救了朕——为何要说【该死】?” 孟斯鸠于脑中,已整理好条序一二三。 正如刚进大学,参加模拟联合国社团和模拟法庭社团,的活动一般。 可现下,不是当个有条理的人,的时候儿——语序紊乱,态度惶恐,“陛…下…奴才,不是故意要救您的!” 抬手打了自己一嘴巴,“不是!” “奴才没想救您!” “不是!”又另一个方向抬手一嘴巴。 “奴才不知道今天会救到您!” “不是!”再抬手一嘴巴! “奴才不想救您的!” “不是!” 下一个巴掌还没贴脸而落。 孟斯鸠感觉自己的腕骨被捉。 登时仰着头!看向陛下——眼中全是泪,急得要哭了! “好好说。”陛下,“老打自己巴掌做什么?” “陛下——”孟斯鸠支支吾吾,一副怎么开口都是错的难堪与绝望,泪水吧嗒!落了第一颗! 见陛下眉头轻蹙,“你是不是想说——这次救朕,不是有意为之,只是碰巧?” 孟斯鸠脸上盈出,遇治国明君万世圣主,的感激崇拜之表情! 点头点头点头! 两手背胡乱的,不住抹泪。 抽抽噎噎,“是——陛下——奴才不是有意为之,只是今日碰巧路过——” 抬着又有泪痕又有微红巴掌印的脸,“陛下,奴才怕上个月为您垫背,这个月又为您催出堵塞异物,怕…怕…啊——”哭。 “怕——怕朕误会,是你设计得来的露脸机会?”陛下。 孟斯鸠委屈压抑哭声,点头。 “不要怕。”陛下,“上月是朕自己纵酒为之,方才是朕自己没仔细吞咽,怎么会是设计?不必求饶。” 孟斯鸠破涕为笑的表情,像是取悦了高位者。 高位者心情尚好,“你说你上月为朕垫背,你就是那个孟——孟什么来着?孟茅厕是吧?” 孟斯鸠叩拜,“是——陛下您当时酒兴临至,不仅赏了奴才一专属茅厕,还给奴才赐名【孟斯鸠】,奴才感激不尽!” “孟斯鸠?”陛下自己也不太记得赐名一事,“既是朕赐的,便好生用着罢。” “是,陛下!”孟斯鸠停止哭哭啼啼。 “赏赐不够——你这个小太监,又一次及时救了朕。”陛下坐回石凳,“赏你位子吧。” 孟斯鸠懵懂喃喃,似是完全没想到,“位子?” 看他这呆住的神情,陛下语调上扬,“对,位子。不是木板凳,不是竹板凳——是底下,能管很多人,的板凳。你有什么梦想么?朕今日满足你。” 心动。 但不是现下。 孟斯鸠顿拜,“奴…奴才没有梦想!” 突然升级,若实力暂时不配,极容易被群起而攻——余光瞥过那些比他更高级的太监——他们的神情,比他自己还紧张。 哪怕现只升一级,当个御花园分部的管事太监,估计能立马成为,上级太监的眼中钉肉中刺。 没过两天,陛下又将自己淡忘了——那便是蔽衣褪下,折磨的开始。 孟斯鸠,甚至能察觉到,自己说出这句话后——那些高级太监暗暗吐了口气的身体起伏。 “没有梦想!?”陛下的语气好似带有愤怒和不争,“伺候朕的人,怎么可以没有梦想?你没有梦想,他没有梦想——怎么能看出,你们是不是真的愿意,臣服于朕?” 陛下疾步到孟斯鸠面前,拎起他的领子,“朕,再问你一遍——你有没有梦想?” 孟斯鸠:… 终于知道现代宣扬羊性文化的企业,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追随,并做大做强… 合着羊性文化,从古时候的掌权人身上就有啊。 孟斯鸠被拎着领子,急得快哭,唯唯诺诺,“奴才有梦想!” 陛下像是满意了他的回答,满意了他的忠诚。 把领子松开。 被放下的孟斯鸠,软在地上,嘴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仿佛怎么说都不对。 陛下被他逗乐了,“梦想,就这么难想?呵呵。” “奴才想调去御膳房当——试菜的!”孟斯鸠一股恳切喷薄而出! “呵呵——呵呵——”陛下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嘲笑他明明有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踌躇半天,就道出个这什子梦想。“呵呵——呵呵——” 旁边几位灰白色太监,也极其有眼色的,不能让陛下干笑——陪着,一起轻声笑。 陛下笑够了,“为什么好端端地要去御膳房,当普普通通试菜的?” 当然是为了正大光明吃东西长身体啊。 孟斯鸠诚恳,“为了宫中贵人们安危,奴才愿意以身试菜!” 陛下对他微微眯眼,“那何必去御膳房?直接来朕身边试菜就好!” 孟斯鸠能感觉到——那些上位太监,尤其四个灰白色袍子的,身形一紧,盯着自己的眼神像是添了冰锥。 孟斯鸠抖如米筛,“不…不敢…奴才毛手毛脚,还不敢近御前伺候,怕…怕惹陛下不悦!” “那行罢,朕不为难你。”兴许陛下是见他惊恐十分,不想勉强用人。 此话一出,孟斯鸠和上位太监们,都松了口气。 “到底是什么原因?说实话。”陛下的语气,仿佛是在洞察些什么。 孟斯鸠又渗出了眼泪,“奴…奴才最好的朋友,在御膳房。” 陛下听及——一副果然另有他因,的猜想正确之满足感,“你在御花园分部没有好朋友么?” “奴…奴…”孟斯鸠吞吞吐吐,还时不时惊怕状瞥向御花园分部掌事太监。 今天小爷我,就要让你尝尝——什么是,有苦难言… 陛下果然察觉。 “你在御花园过的不开心?” “奴才…”孟斯鸠抬头,终于有人懂我了,的极大委屈表情。到底没把话说全——此时无言甚有言。 “好呀!”陛下冷脸看向那御花园管事太监,“难怪上来,便对底下太监,不由分说,动辄打骂——是宫规没教你?” 御花园管事太监脸色——欻——白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才从没有欺负底下人!” “呵呵——现下还敢欺上辱下?”陛下他今日一定要当回判官的架势,无人敢拦。 甚至灰白色太监观色,上前,“陛下,带领众人排挤欺负宫女太监,造成人心不齐、规矩颠乱等恶劣影响的,应革职并处以鞭刑,发落辛者库。” 陛下无须眼神示意。 便有带刀侍卫架起地面御花园管事太监。 “陛下饶命!再也不敢了!陛下…” 戚冽的声音,由近及远至无。 孟斯鸠像是没了枷锁一般,泄力,歪跪着。 陛下看出他的放松,“可以了,他不会报复你了,你就安安心心去御膳房,当试菜的!” 孟斯鸠登时打起精神劲儿! 满怀喜悦,“谢陛下——谢陛下——陛下大恩大德…” “等会儿。”陛下打断他,“先不说大恩大德,就先说说——你怎么知道那,后抱之法,能救朕于危难之中?” 当然是读书知道的啊。 当然是紧急救援培训里学的啊。 孟斯鸠面有羞赧,挠头,“奴才,小时候儿,没吃过好的,入宫前,偷吃了隔壁大爷家一个窝窝头儿,吃的太急噎着了,还是…还是隔壁大爷,用后抱之法,将我喉中窝窝头儿,催出来…” 越说越低声。 那陛下是实打实,逗的开怀! 带着其他灰白色太监一起笑,哈哈哈哈哈哈! “奴才便学到了这法子。”孟斯鸠嚅动嘴唇,可怜,“刚才的葡萄,都是头回见到那么大的。” “吃——”陛下把桌上剩余葡萄,一整碟给他,“吃给朕看。” 孟斯鸠迟疑小心,拽下一粒葡萄,满怀感激望向陛下,将硕大的葡萄送入口中,眼泪啪嗒啪嗒落下,“谢谢陛下!”口齿不清。 哎哟——别说——这没打农药,精挑细选,进贡的大葡萄——就是好吃! 6、两块儿奶糕 陛下拿孟斯鸠寻开心——看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小心吃着葡萄。 几粒过后,看腻了。起身。 陛下被四个灰白色袍子太监,扶上步辇。 孟斯鸠眼下一暗,忙放下手中葡萄瓷碟。 地上跪着转动方向,拜,“陛下——奴…奴才还有一不…不情之请。” 头虽埋的低,但孟斯鸠耳中还是灵敏捕捉到了,陛下那一丝不满的冷哼。 很快,听闻,尖细的声音,“小太监,你不要得寸进尺。”某位灰白色太监。 “奴…奴才不敢得寸进尺!”孟斯鸠颤抖。 陛下的语气森冷,像是最后给他一次宽容,“你有什么不情之请?” 老子当然不傻——刚才都没要权,现在会要钱要权? 孟斯鸠面色涨红,“陛下赏赐…赏赐奴才的茅厕,还在御花园分部。奴…奴才想着——这是陛下赐的,是奴才永远的荣耀与珍藏,所以斗胆,恳请陛下,能…能不能——” 陛下似是没料到他这一出儿。 笑声溢出口。 “你的茅厕,会拆了,随你去御膳房。” 孟斯鸠终于敢抬头,对陛下感激,“谢陛下——谢陛下——” 陛下挑眉,“还有什么,要求的?” “小孟子求陛下万福金安——福如东海——寿与天齐——英明神武——龙体康健——” 不等他拜完说完。 陛下便笑着抬抬手。灰白色袍子的太监,尖声,“起驾!” 孟斯鸠还在拜着。 听远去的步辇,若有若无传来—— “这小太监还挺有意思的。” “是,陛下所言极是。” 待周围无人。 孟斯鸠迟缓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膝盖。 步至方才擦地砖的位置,抬脚就是一踢——木桶中黑乎乎的污水,争先恐后,奔流四溢。 没管,留下那倒翻的木桶,和千层肚抹布。 提步离去,把犄角旮旯里极少数要带的东西,打包带走。 一进那个尿尿味的通铺。 屋里其他御花园小太监见他如夜叉,立马闭住口,头低埋下去。 孟斯鸠虽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稀给。 但自己未有实权——想耍威风,并不是时候儿。若后面有差池,这些人是最有可能复过来插刀子的。 用粗糙布料,包裹自己不多的行李。打两结,甩肩头。 孟斯鸠从犄角旮旯,一转身。 那些小太监还如木桩子一般,杵在那儿——估计都知道了,御花园管事太监,的下场。 孟斯鸠正要快步走出去。 路过,前些日子动不动,言语讥窃、暗里使绊子、明里泼水的三个抱团太监,时。 孟斯鸠慢下脚步,似笑非笑——对他们冷哼一声! 那抱团三太监,身抖一瞬。 离开御花园分部。 御膳房分部门口,管事太监等着领,这一被陛下赐名的小太监,进门。 孟斯鸠右肩挂着松瘪包袱,临近,提快脚步。至前,低头恭谨,“管事公公。” “小孟子是吧?”御膳房的管事公公,身形也是胖乎的,“跟我进来罢。” “今儿,咱御膳房来了一位新人。新人虽是新人,但宫规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严禁抱团排挤欺辱旁人,都晓得了罢?” 今日,御花园分部管事太监,被革职、处罚、发落辛者库,的起因经过,早已在宫中各个角落,流传散开。 御膳房众小太监:“晓得——” 管事太监又絮叨叮嘱众人好一会儿。 孟斯鸠感觉自己,像是小时候儿转学,班主任领着自己介绍,叮嘱不许欺负新同学,要友好相处。 “小孟子?”管事太监点他名儿。 孟斯鸠回神儿,“在。” “跟我来——”管事太监带他至御膳房,的太监通铺,“你想挑哪个位置睡?” 孟斯鸠:“能…挑么?谢管事公公!” 刚好寻到柯乐的名字,贴在离墙倒数第二位置。 孟斯鸠指着墙边,没被贴名字位置,“管事公公,我睡这儿——就行。” “行。”管事公公写下一张名字,给他,“自己贴罢。” 话头一转,“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旁边睡的这位,体型大了些,你不嫌挤就好。” “是。”孟斯鸠用浆糊,把名字纸,贴在床铺位置。 管事太监已去招呼其他人,干御膳房的正事去了。 孟斯鸠在新的床铺边缘,空坐,揉了揉膝。将右肩包袱取下——聊胜于无的东西,塞进铺位对应小柜。 去寻茅厕。 自己的专属茅厕,已被匠人,从御花园分部,整个迁至,御膳房分部的公共茅厕旁边。 孟斯鸠拎了桶水,对专属茅厕小门,泼—— 自己的名字,灰尘更少许多。 快到晚膳时刻,御膳房一阵忙碌。 挑水,洗菜,切菜,吹火,揉面,熬汤,捏点心,烧菜… 孟斯鸠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到处去找柯乐身影。 终于找到——柯乐胸前套着白色褂子,袖子被撸的高高,圆圆的鼻子上还有面粉。 “可乐儿,可乐儿,普斯——普斯——”孟斯鸠抓着门板,探出半个身,小声叫着柯乐。 也就只有他会这么叫柯乐。 柯乐闻他声儿,欣喜抬起头! 手中揉面团的力度都变小了,压低音,“小孟子!” 孟斯鸠走到他案板附近,单手撑着腰,看上面白花花的面团儿。 刚要说话。 “小乐子——大刘还等着你的面团呢!”有人叫他。 柯乐高声应,“欸——好,马上!” 手上速度加快,没多会儿,便揉到位了,“你在这等一下啊,我去送一下面团。” 孟斯鸠对他摆摆手。 见柯乐端着面团木盘,给站在大水锅旁,等着抻面的御厨,送去。 很快回来。 柯乐把白色褂子脱下,平整袖子,“我现在手头儿上的活儿,干完了。” 孟斯鸠下巴指向,那背对着他们抻面的人,小声,“他怎么不用穿太监服?” “他啊?”柯乐捂着嘴巴,“御膳房人员,只有一部分是太监。主手艺活儿的,是御厨,一部分御厨不是太监。” “哦。”孟斯鸠放下疑惑。 孟斯鸠还在到处转——现在不是自己干活儿的时候儿——等上菜前,尝菜,才是该干的正事。 听闻管事太监正在对,规划每宫送菜的笔录小太监,叮嘱,“有吩咐,说——络美人,岚贵人,喆贵人,这三日都不必往她们宫中,规划伙食。” “是。”规划笔录小太监,提笔记下,“所为何事?” 管事太监:“哪有那么多问的?上面是这么吩咐的。这三日——一粒米,一粒面儿,都不许从御膳房送她们宫里去。” 规划笔录小太监:“是。” 孟斯鸠抿嘴。 刚好三位——又刚好是关于用餐。 心中一瞬便明。 应该是白天里,争宠喂葡萄,导致皇帝葡萄没来及咀嚼吞咽。 啧。 孟斯鸠摸摸下巴。 不能太殷勤。 “小孟子,来——”管事公公喊着,“干活儿了。” 孟斯鸠立马过去试菜,旁边还有两位试菜小太监。 观察他们怎么做。 学着。 拿起公筷,于将要端出的每盘菜品里,夹出,放餐碟之中。 第一口——银针吃。 第二口——灵玉尝。 第三口——太监品。 得,孟斯鸠这个岗没选错。 方才从御花园分部到御膳房分部,的途中。还在担心——万试菜试出个有毒的,可咋办。 这个机制,非常完善——原来自己就是一单纯的,咸甜淡重品尝仪。 另外两个小太监对同道吃食,都说,“尚可。” 孟斯鸠觉得这味道不错啊,跟着他们说,“尚可。” 三太监都说【尚可】后,那盘餐食便端向,该去的宫中。 不过一次性试的餐多了,就会感觉在吃自助餐。一会儿是太后那边点的清粥,一会儿是嗜甜主子点的掺糖面条。 餐食陆陆续续端出,孟斯鸠摸自己肚子——这是穿越以来,第一次,吃这么好,吃这么饱。 袖子中还藏了两块儿奶糕。 御膳房短暂休息会儿,养点儿精力,等各宫的餐盘碟碗送回来,再收拾一顿,就能结束御膳房普通常规的一天的全部活儿。 孟斯鸠拉着柯乐坐台阶上,环顾周围没人经过。 学柯乐以前的样子,袖中掏出,快速伸入柯乐袖中。 柯乐眼睛都亮了,能察觉到这是吃食,“这啥?” 孟斯鸠确认四下无人,“拿出来——拿出来尝尝!” 两块儿白色团子,从袖中出来,还散发着浓郁勾人的醇香,柯乐欣喜,“哇!奶糕!”立马把惊喜的声儿压低。 “吃啊——愣着干嘛?”孟斯鸠见柯乐迟疑的样儿,“不舍得吃啊?” 柯乐把奶糕送进嘴里,第一口,小口咬——那小的,似乎奶糕没少掉一分。 孟斯鸠却能从柯乐神情中,读出,陶醉。 孟斯鸠笑了,“至于么?刚好几个宫,都点了这道。我试了好几个盘子——前几块儿还挺好吃的,吃多了,也腻。” 柯乐也笑了,撞他肩膀,“你是不知,一盘奶糕定量八块儿,端过去前,就要被试掉三块儿,到点餐的宫中,一盘只剩五块儿。” 继续,“奶糕好吃啊。那些愿意点这个餐食的小主,大部分也爱吃。因此回收餐盘碟具的时候,少见有奶糕剩下的。剩的最多的,就是主食。” “这个不是回收餐盘碟具里的。”孟斯鸠转头对柯乐说。 想起自已之前一个多月里,经常被柯乐投喂。 虽然知道那些饼子,窝窝头,来自于——高位者盘子剩的,大概率是高位者碰都没碰过的盘子。 但还是觉得,冰冷宫中,好歹能被投喂吃上些东西,不至于饿死。好歹有个,虽然不知自己真实身份,却诚意满满的朋友。 柯乐:“我知道。” 孟斯鸠:“我是说——这些,不是别人吃剩的。是那些在那些贵人们用餐之前,取的。” 柯乐还是没懂他,笑着,“我知道。” 孟斯鸠没再多说。 抬头看天——第一次露出放松的笑,穿越以来。 以后,老子再也不要吃,别人剩下的,吃食儿。 7、学人情世故 孟斯鸠嗅嗅新枕头。 没什么异味儿。 枕头很薄。 里面不知道填的是棉花絮,还是草蓬絮——脑袋往上一贴,就感觉的到硬硬的炕。 孟斯鸠按按身下,猜想,古时候这么硬的炕——应该能把腰板儿,睡的很直吧。 想了想自己看过的电视剧。 啧。 床板硬不硬,与,腰板儿直不直——好像,并不能构成什么充分必要关系。 不由得怀疑,那些近代医学的生活常识科普的可信度。 被褥,感觉是御膳房分部管事太监挑过的,不会有那种潮湿的感觉。 把整张不大的被子,全扯上来——今晚终于可以给自己盖个全被了。 息灯。 难得不再于黑色中,伸出手来,检测是否看的清。 极速入睡。 好吵! 孟斯鸠迷迷蒙蒙睁眼——通铺内已经燃亮蜡盏。 旁边的柯乐正在铺被子。 孟斯鸠坐起身——窗外明明还黑的吓人,搞什么啊? “今儿什么日子?起这么大早。”低哑的声音中全是对床铺的恋眷。 估计乡下的鸡,现下这个时辰都还未打鸣儿吧。 柯乐铺好被子,拉着他起来,“什么什么日子?普通日子啊。” “普通日子?”孟斯鸠拍拍自己额头,“那为何这般早起?” 柯乐这下好像终于听懂了他什么意思,笑,解释,“御膳房分部平日起床,比别部早的多——要给宫中贵人们制备早膳。” 扶着孟斯鸠肩膀,彻底把他晃清醒,“贵人们用早膳,大多为天明时分。那我们做早膳的——就要提前一两个时辰开始制备了。” 孟斯鸠快速穿好黄袖标的小太监服,“好吧。” 出通铺门。 天黑黑,五月的凌晨,感觉空气中带着露,孟斯鸠不适应——哆嗦一下。 脑中仍然混沌。 但离开床铺步及室外——五官的感触被无限刺激,被迫清醒。 很折磨。 甚至比高中体能训练还早。 捂着哈欠站旁边等着。 困出泪花——看那膳房室内,就如仙云缭绕。 老子就是五百年前,蟠桃宴上,大吃大喝的,齐天大—— “小孟子——来。”御膳房管事太监的声音,打断了他飘走的魂儿,“试菜。” “是。” 孟斯鸠把早已端于手上的盘碟,公筷,银针,灵玉,放好。开始干活儿。 好吧,没有蟠桃给自己摘。 光明正大,大吃大喝倒是实现了。 一口鸡汤虾仁儿馄饨,下肚——证明自己没选错地儿。孟斯鸠:“尚可。” 之前大学开学,还在跟室友们做攻略——说长假特种兵旅游,去粤省,体验早茶茶楼,一起点上多少屉精致食物。 现下,是真的实现了! 都说了——人只要敢想,就一定能实现目标! 至于…是在穿越世界中实现的,确实有些意料外。 摸着饱腹顺了两精致点心。 孟师傅结束了一天中第一场享受! 柯乐用过集体餐出来,被孟斯鸠塞了两点心。 此时算是众人可暂时休息的时间。 “这个咸蛋酥好吃!”柯乐吃着一层酥油皮包的咸蛋酥。 孟斯鸠:“好吃——下次尝到了,还给你顺。” 远处传来管事太监的训斥,“你担得起这个责任么!还不快去重做!” “是!”被训斥的小太监立马进厨房! 声音过于大,包括孟斯鸠在内的许多小太监,都在远处悄悄露个头儿打探张望。 孟斯鸠担心这个管事太监,会如原先那个御花园管事太监,一般不好对付。小声,“这么凶么?” “我们的御膳房分部的管事公公,其实人不错。”柯乐补充,“起码这一届还好。上一届据说作妖,上上一届据说极为作妖。” “是么?”孟斯鸠刚来此未满一天,小声让柯乐多给自己补点料。 柯乐下巴对着管事太监方向,“管事公公对活儿,管的紧。” 推测,“方才被训的,平日负责炼猪油。可能是刚才工序上哪里出了问题,咱们的管事公公才会凶他。” 孟斯鸠抱着手没说话。听柯乐讲。 柯乐又压低声音,“你看——我们御膳房每每干完手头的活儿以后,只要不捣蛋乱触宫规,其实管的不会太紧。” 孟斯鸠若有所思点头。 难怪之前柯乐,能时不时溜出来,投喂自己呢。 “不过,干活儿的时候一定要认真。”柯乐提醒刚来没多久的孟斯鸠,怕他会犯错,“你试菜也是,味道欠佳的一定要拦住——不然流到贵人们口中,如若哪天正巧他们不高兴,就可能把气撒到御膳房头上!” 孟斯鸠颔首略思。 合着——我是质检员。那些用餐的是客户。不能让客户有投诉。 大体开心。管的不严。活少肚饱。柯乐陪玩。 要不是突然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是抓住关键发育期,补充营养,长高长开,变回曾经高挑帅气,略有自恋的,自己——了解清更多规则后,再向上爬升。 都快要沉迷于这种难得的闲适之中了。 孟斯鸠掐指腹——眼前小利就沉迷,以后位高权重的待遇,自己还能不能受的住! 又到试菜时间。 “尚可。” “尚可。” “不可!”孟斯鸠止住。 那原本习惯性要往外端菜的小太监,顿住脚步。 孟斯鸠察觉到——全御膳房的人,都在往自己脸上,看过来。 看我干啥啊?看食物啊! 食物难吃啊! 就这,这个是啥——像米做的汤水甜品,卖相只能说过的去,味道简直了,端过去不怕砸碗降罪么?! 管事太监蹙着眉,“不可?” 某御厨走过来,扶着御厨帽,“不可?” 身旁两试菜小太监,侧歪头看他,齐声,“不可?” 孟斯鸠:… 等会儿。 什么意思? 不能说【不可】两个字,全要【尚可】是吧? 又想柯乐对自己提嘱过的——自己做到了啊,不好吃就拦住。 难不成柯乐的经验也不可靠? 可明明说了——这御膳房分部,算是内部太监较为和谐的地方了。仅因一句【不可】,就被这般诘问? 孟斯鸠嚅动,“可能是小的吃串味儿了。小的再…试一遍?” 于众人眼前——孟斯鸠用清水漱口两遍,拿起公勺,将甜品布入干净碗中。 再尝一遍。 主观判断,和方才一样——还是不可。 怎么会这般难吃? 可,他们都在看着自己… 孟斯鸠酝酿半天,将口中含着的那口甜品,吐在空碗中,组织措辞,“小…小的仍觉不可——不宜将此送往贵人们手中。” “小孟子,你可知这位是我们御膳房,最善于制备甜品的御厨?”管事太监,“且,这道为刚研制的新品——今日头回送去给贵人们。” 我不知。 我才来多久? 现在才有人告诉我——要不然,我…我好像还是会说这道甜品难吃… 孟斯鸠:“小的不是质疑御厨大人的手艺水平,只是觉得味道…很怪。” 那位御厨抱着手,临到他面前,“哪里怪?” 哪里怪你自己不会尝一下么? 可对方又没有先对自己怎么怎么样。 我完全没有必要去惹怒别人。 在这利用吃食长高,得有段时间——完全没有必要结仇拉恨。 孟斯鸠思索半天,不知此时到底应该委婉还是耿直,“敢问御厨大人,这道甜品自身尝过么?是何感受?” 御厨:“当然——用的五月时令的新鲜荔枝,和今年第一批上好糯米制作,以茶汤做底,清爽沁甜的同时带有米的回香。” “闻起来呢?”那道甜品,于孟斯鸠来说,之所以没有吞咽下去,很大原因是气味不适。嗅觉影响了味蕾。 没想到御厨听此却沉默一瞬。 孟斯鸠:“御厨大人,小的绝对没有挑刺之意,只是不想整个御膳房承担,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可能性,的贵人不满与迁怒。” 御膳房众人闻此,意识到了严重性。 御膳房太监总管也提起心,问他,“当真这般难吃?” 孟斯鸠没过多争辩,“掌事公公,您将此甜品,扇风嗅嗅——” 掌事太监狐疑地端起,扇风,“嗅了,怎么了?” “有无口水或者鞋靴之味?” 本来还没意识到什么的管事太监,听他此言,那描述像是精准打在了这气味上。 管事太监愣住。 那表情,把御厨和另外两个试菜太监,也搞得怀疑了。 纷纷拿起,扇风。 他们沉默了。 看向孟斯鸠。 思量三分。 孟斯鸠:“管事公公,御厨大人,小的…今日妄言,但绝非他意。试菜岗虽微不足道,但小的只是恪守本职,该说【尚可】的绝不刁难,不该…” 话并未说太透。 再对他们弯一腰,“多有得罪!” 御厨和管事太监却扶他肩膀。 管事太监挥手让众人各忙各的,不要继续杵着围观,“得罪什么?你我他,都是为了贵人们做事,都是为了御膳房分部好。” “试菜——就是要将不对劲,试出来。” “今日,算是御厨大人和我,对你的考验。小孟子,你合格了。” “好了,这道菜撤下去,换别的补上。” “三位继续试其他菜吧。” 御厨和管事太监转身离去。 孟斯鸠轻挑眉,余光察觉到——管事太监说出【这是对自己的考验】时,那两位旁边的小太监面上皆有疑惑和对视,以及耐下身不开口。 到底是不是对自己的考验… 难说。 孟斯鸠只觉得,那管事太监——是真会协调关系。 若方才那插曲,不是考验。管事太监的一番话,则,既保住了御厨的面子以及膳房号召力,又没有为难自己,且对众树立了各人都需恪尽职守的导向。 孟斯鸠继续拿筷子,认真试菜。 暗叹,没曾想,能在这御膳房分部,学人情世故,可从许多人身上所习——比如方才那慈慈祥祥胖乎的管事太监。 8、我就不让道 夜里御膳房分部收活儿。 除了轮值的——在膳房中守夜,以防贵人们半夜突点餐食。 其他众人能在晚寝前,休息一会儿。 孟斯鸠拐了几个路口。 走至御膳房分部管事太监专房门外。 里面正有烛光。 门虚虚掩着,并未关实。 踌躇片刻。 孟斯鸠迈上台阶,抬手轻叩,“管事公公,您歇下了么?” 里屋传来:“门口哪个?” “试菜的小孟子。” 顿了一会儿。 里室未有回应。 孟斯鸠略有忐忑,这是什么意思——也不赶我,也不应我。 启唇,恭谨语气,“管事公公,如果打扰到您歇息了——那小孟子先退下,明儿再来。” 话虽如此,没走。 双方未言,好一会儿。 里室终有回应,“门没关。” 门没关? 门——没关? 门没——关? 总该不是让我顺手帮他门儿关严实吧…又不是我推的。 略喜,“是!” 孟斯鸠轻推门,快身进去,后又掩好。 于门口未经准允,没再前进,光低头站着。 “谁让你进来了?”胖乎的管事太监此时,不穿二青色黄袖标的外服,穿白色寝衣——显得像是个邻家胖老头儿。 孟斯鸠低头,但抬眼,“是管事公公您让小孟子…进来的。” 见管事太监轻肃嗓。 孟斯鸠赶紧走到桌前,把倒扣茶杯拿起,拎起茶壶给茶杯注水。 七分满,止。 双手端着,上前弓腰,举茶。 见那管事太监转了个身,去放幔帘下来。 孟斯鸠就环着他转了个位置,再举。 管事太监好像没看见他的茶杯,走两步,去放另一侧幔帘下来。 孟斯鸠走三步,举。 管事太监好像此时才看见他茶杯一样,语气略有不耐,“跟着我做什么?” 孟斯鸠:“管事公公,您渴了。” 孟斯鸠能察觉到,管事太监打量了他几眼。 头顶飘来,“端前点儿,举那么远,不知道的以为你要泼我。” 孟斯鸠抬脸,眼中略有喜色,“是!”向前小进一步,腰身再弓,双臂再举。 感觉手中茶杯一松,又听到啜茶的声响。 待饮水声儿将尽。 孟斯鸠把刚才握杯的手,平展交叠成托状。 没一会儿,那瓷杯触感,又落回手心——不过重量更减。 不及管事太监问及。 孟斯鸠启唇,“管事公公,小孟子错了。” “你有什么错?”管事太监语气平平,好像真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照常慢条斯理地掀开被子一角,把胖乎乎的身躯塞进去。然后慢慢悠悠拉好被子,“你做好了试菜该尽的职责。” “是——这是职责。”孟斯鸠,“再来一次,小的还是会拦住那道餐食。” 管事太监好像笑了一声,又好像没笑一声。 孟斯鸠没听真切——可能是蜡烛燃烧时的吡剥声儿。 管事太监躺下,抬手松了松白日里扎了一半的发髻,“你也觉得没错,那就没事了,回去吧,我要歇息了。” “但,也错了。”孟斯鸠。 管事太监闭上眼皮。 孟斯鸠:“小孟子应该学会用,不令流动活儿陷入滞停、不令御厨大人陷入难堪、不令两位试菜陷入质疑,的方式,拦住【不可】餐食。” 管事太监这回是真的笑了一声儿——孟斯鸠听的很清楚。 管事太监翻了个身,背冲他,似是赶客。 “你今日拦的,又不是我做出来的餐食——你跑我这儿说什么错不错的?赶紧走吧,把门儿带上。” 孟斯鸠眼中一明! 不管那管事太监看不看的见他动作——孟斯鸠朝他大鞠一躬! “谢管事公公提点!” 孟斯鸠轻手轻脚把茶杯放回桌面,退出关上门。 小太监通铺。 蜡烛都灭了的那一刻,趁众人还没睡着。 墙角的孟斯鸠,小声问旁边躺着的柯乐,“可乐儿,那个御厨大人平时都什么脾气?” 柯乐疑惑,“咱们御膳房分部好几位御厨大人呢,你指的哪位?” 孟斯鸠:“就我今天拦住的。” “哦——他啊。”柯乐想起白天,“那是米苏大人,十分精通甜品制作,闲暇空里就爱钻研新品——不喜欢和我们一起搭腔聊闲天儿。” 孟斯鸠等了好一会儿,听柯乐接下来怎么介绍。 没声儿。 “没啦?” “没啦。”柯乐,“他宁愿和食材聊天儿,也不怎么和我们聊天儿,关于他的脾性就知道的少。” “好吧。” 不给提示可怎么搞啊? 我挑个书——都还得看腰封经典语录呢。 第二天,照常试菜。 一到可休息的空儿,孟斯鸠也不拉着柯乐玩了,直接去做甜品的位置,找米苏。 柯乐说的果真不错——那个米苏还真能对着食材自言自语。 此时米苏背对门口。 孟斯鸠轻手轻脚走进去。闻声—— “茶也没问题啊。” “荔枝是新鲜的啊。” “糯米刚蒸出来这么香。” “到底是哪个环节?” “米苏大人…”孟斯鸠试图在他碎碎念的时候,插句话。 很明显——吓了面前人一跳! 那御厨帽都快歪下来了! 米苏看清是自己在唤他——直接就挪动桌面食材,转过身去!还一点儿不遮掩的,哼,了一声儿! 嘿——好家伙! 我诚心诚意来,你就一点不给面儿? 孟斯鸠干笑两声,“米苏大人,那个昨日——” 话还没说完,米苏就端起食材,从自己身边走过,出门! 啊! 好气! 信不信老子今晚专拦你的餐食!? 孟斯鸠追出去,“欸——米苏大人,外边儿天热了起来,食材容易坏!您进膳房吧!我出去,我出去。” 孟斯鸠寻了个阴凉地儿蹲着。 脾气这么倔! 接下来几日,隔三岔五。 “米苏大人——” “米苏大人——” “米苏大人——” … 无一例外,都给躲开了。 从米苏口中,除了听到“哼”字,再无其他。 这天小太监通铺息灯。 孟斯鸠轻手轻脚下床推门,去膳房——今日打听好了,值班的是米苏。 伸手不打笑脸人,一踏入膳房。孟斯鸠就笑,“呵呵,米苏大人,挺巧,这么晚还能遇到…” 正在边值班边钻研的米苏,一副厌恶表情,刚要起身端食材走—— “往哪儿去?米苏大人。”孟斯鸠,“别忘了,您今晚值班,离不得膳房一步。” “你!”米苏单手指着孟斯鸠。 恩——还行——有进步——还会说【哼】以外的字了。 说实话,若不是米苏身为甜品专项御厨,能掌握大量奶制品,自己真不会这么急切求和。 就怕哪天吃个奶糕,他会冲过来夺走,说不好吃就别吃… 孟斯鸠开门见山,把前几天没说的话,趁机说,“米苏大人,上次拦您的甜品,是我欠考虑了。若有得罪,还望大人海涵。” “起起起起起起起开!”米苏要,两手展开拦住他路的孟斯鸠,让道。 “您不回应,我就不让道。”孟斯鸠也不想这么死皮赖脸,可这个米苏太难沟通了,简直就是渣男冷暴力! 匡 米苏举起一铲子! “让不让!”米苏表情很气愤,“不让——我就拿铲子砍你了啊!” “让让让让让!”识时务者为俊杰,孟斯鸠收起自己两臂,看他会去哪儿。 然而,米苏无处可藏! 孟斯鸠跟在米苏屁股后面,一副,不得到海涵就不死心,的坚持。 米苏的脚停在膳房门,立定! 米苏:“啊!” 米苏看起来很崩溃! 孟斯鸠好死不死:“米苏大人,您不能出去。” 米苏:“滚啊!” 孟斯鸠:“您海涵。” 米苏放弃挣扎。 面前的米苏焦躁地抓着头发,然后! 转头,抱着门板,撞! “欸——”孟斯鸠拦他,“米苏大人,您这是何意?别把自个儿头撞坏了!” “我就是脑袋被驴踢了,那天新甜品让你给试了!”米苏额头上有红印,此时愤怒极其,让他面部肌肉带着红印抖动! “您看看,这就是您格局不大了,不是?”孟斯鸠义正言辞。 米苏:… 米苏松开门板,一个疾步朝某方向冲去! 孟斯鸠:“别别别别别!” 他算是看清了——米苏是真恨他呀。都朝专门挂刀的方向去了! 孟斯鸠:“要是在膳房有个啥,一查不就能查出来,是您么?” 米苏:“你等着!我挑好东西——我要把你舌头割掉!”还真的在挂刀的架子上认真挑了起来。 孟斯鸠:… “那道甜品挺好吃的!真的挺好吃的!”服个软救自己的命,不丢人。 只见米苏猛然抬头!狐疑目光,“真的?” 孟斯鸠虔诚把中指搭在食指上,朝上竖起,“真。” 待米苏不那么气血上头。 孟斯鸠挪到他旁边。一手撑桌子,一手撑腰,“就是糯米不经处理,容易发酵。米苏大人,您比我厨艺精通——您肯定知道糯米酿酒,糯米发醋。” 听闻自己在说正经事,米苏貌似表情稍有缓和。 孟斯鸠趁热打铁,“茶水又与普通的水不同,要不然怎么能有提神醒脑之功效呢。” 孟斯鸠不懂茶叶成分,自己也不是相关专业。只能引导有实操经验的御厨,去往那方面思考。 “可我就是想把绿茶,糯米,荔枝掺到一块儿做个甜品出来!”米苏坚持。 孟斯鸠疑惑,“为何?” 米苏:“这个配方,我想了整整七天呀!整整七天!”说着还激烈比手势! 继续,“你知道当岭南的荔枝,千里迢迢运到这儿来的时候,我有多兴奋么?当我想到荔枝甜蜜,绿茶清新,糯米醇香,这几个搭在一块儿,一定会有丰富口感,那天晚上我就没睡着觉!第二天研制出来了,结果好你个小子,尝完就拦下来了!” 说着说着又气了。 孟斯鸠赶紧蹦远点儿。 刚才那位置离刀太近了。 又听米苏快哭的语气,“你知道荔枝季有多短么?再过几天就用不上荔枝做甜品了!” 是遇上真【厨痴】了… 要放以前遇上,我高低把你打包送进新西方进修! “也没不让您继续用那三样食材不是?您别哭啊。”孟斯鸠,“不是说——您把糯米,【想法子加工一下】,别和茶水那么快起发酵反应。不就,不会产生口水或鞋靴之味了?” “加工一下…”米苏好像真的听的进。 这人好像也不是那么倔… 还算能讲理。 见米苏着手捣鼓糯米,不再搭理自己。 孟斯鸠就转身出膳房回通铺。 毕竟自己不是御厨,也没什么做饭经验——给不了什么具体可行的建议。 睡觉要紧。 第二天还得早起呢。 次日。 一道甜品,舀进试菜勺。 “尚可。” “尚可。” 孟斯鸠:“尚可!” 哇——老子在古时候,还能吃上荔枝糍粑绿茶饮!这不妥妥奶茶店待遇么! 端盘的一顺端出去。 抬头。 孟斯鸠才发现——管事太监,米苏,正在不远处看自己试完这道甜品。 不约而同。 三人都笑了! 一笑——恩仇泯寥。 9、都是你的错 “小孟子,过来,奶皮快结好了。” “马上就来——给我留着啊!” 那日过后,米苏对孟斯鸠和颜悦色不少。 孟斯鸠猜想,可能是因——米苏的冰甜品在这气温逐渐爬高的日子里,各宫频繁点用,令这厨痴颇有成就感。 路过的孟斯鸠,有时会被膳房里研着新品的米苏瞧见,呼过去。 孟斯鸠:“长得像腐竹?”嗅了两下,浓郁奶香。 “别急!”米苏拍掉了孟斯鸠戳戳戳的手指,“我拿长筷把奶皮抄起来,晾一会儿。” 孟斯鸠撇嘴,死厨痴下手劲儿这么大,刚才就只是好奇想戳一下,老子白白嫩嫩的小手都被扇红了… 等等。 白白嫩嫩的小手? 孟斯鸠把两手拍脸上,绝望下拉眼皮——不是吧…在这太监堆里,不会被同化了吧! 爷们儿以前可是爱沉淀的黑皮体育生。 “欸,小孟子你干嘛去?”米苏在他身后喊,“奶皮一会儿就晾好。” “我去下茅厕。”孟斯鸠快步踏出膳房,往自己的专属茅厕。 边走,边伸出两手端详——头回知道,自己的手还能这么嫩。 也是,自从五月出了御花园分部,来到御膳房分部当个只用动嘴的试菜,手上除了叠被子和刷自己的茅厕——基本没干过活儿。 也不像穿越前,高中训练,大学开学军训,天天太阳底下跑。 如今七月,日头最狠,自己竟然也习惯了休息时找个阴凉处呆着。 手,真白呀。 进茅厕,拴好门儿! 检查一番。 松口气,哪里都在正常发育。 还好没被同化! 只是在原来的身体基础上,皮肤白净很多而已。 孟斯鸠背贴两米高的木板,手指往头顶一定。 转过身,目测——174cm! 长高了长高了! 御膳房好吃好喝,又和米苏关系好——能蹭到不少奶制品的边角料或者试品。 极速拔高期,按之前那个暑假经验,还需要一个【八月份】,我就能长到180cm了!哦耶! 吃吃吃我要好多营养,长长长恢复风流倜傥! 身上穿戴整齐,出茅厕,净手。 急冲冲的要去吃掉那块儿奶皮——生牛乳或者生羊乳,在被制作成甜品前,会一大锅一大锅的煮开杀菌。结的奶皮算边角料,自从米苏知道自己爱吃奶制品后,便总会熬一大锅奶后,为他留着。 走了几步,怎么感觉这么安静? 孟斯鸠脚步放慢一些,环顾——怎么庭院里没有一个小太监? 按理来说,没活儿的空,树底下或走廊长凳上,或多或少会有小太监蹲着躺着… 不管了,先去吃奶皮。 “我的奶——”孟斯鸠本扬声,瞬间蔫巴!一脚在膳房外,一脚僵在半空! kao! 谁把您这尊大佛给招来了?! 我说休息中的小太监都跑去哪儿了? 原来都整整齐齐跪在膳房里面——黄色袍子的还端张太师椅坐着,四个灰白色袍子太监打扇子。 米…米苏咋在皇帝脚边跪? 难不成是东西太好吃了重重有赏?那到时候得敲他一笔。 不过,也犯不着一个皇帝亲自来御膳房吧,平时连个宫嫔小主都不会来御膳房的。 孟斯鸠麻溜在御膳房进门处,找个空,恭谨跪下。 皇帝和灰白色太监都没往自己这边注意。 孟斯鸠松口气。 余光打量周围——个个紧张神情。 到底怎么个事儿。 “听闻你们御膳房最近技艺突飞猛进啊…”陛下阴恻恻开口。 离那么远的孟斯鸠都打了个冷战,这可不像什么好话。 “回陛下。”御膳房分部管事公公,“不断精进厨艺,照顾好各宫贵人,是御膳房整个分部的职责。” “职责?”那陛下站起身,在跪满了人的膳房中慢踱。所行之处哪怕没路——也立马被跪着小太监小御厨,拥挤着,空出一条路。 陛下行为举止好像对着膳房很好奇,拿起铲子放下,又拿起勺子。看到那一锅刚煮开的乳,以及晾晒着的… “这是何物?” 孟斯鸠余光一扫—— kao! 放开我的奶皮! 把你的臭扇子拿开! 只见米苏赶紧换个方向跪,膝朝陛下,“陛…陛下,这是奴才做的奶皮。是——是煮开的牛乳所产生的边角料。” “边角料?”那陛下一副很快就对奶皮失去兴致的样子,收回撩动奶皮的扇子,“那方才所提到的甜品,就是用这锅牛乳做出来的?” 米苏:“是,陛下。” 啪 锅中还滚烫的牛乳中,不知被砸进去了什么东西! 顿时,牛乳迸溅于地面! 发什么疯? 好好一锅煮开的牛奶就这么浪费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膳房磕下一大片! 孟斯鸠见状也混在人群中,老老实实叩下。 “五月的时候儿,朕去太后宫中,还顺便尝到了什么…荔枝糍粑饮,太后甚是喜欢。”陛下语气一变,“结果——朕现下六月七月,一到哪个宫,哪个宫就都在喝劳什子乳茶?怎么,是荔枝被御膳房自己内部消化了去?太后六月,七月,念叨了好几次,都没再被端上荔枝糍粑饮!你们该当何罪!” 膳房安静的,掉毛可闻。 孟斯鸠:… 不是,不是,等等,这屋内,应该不止我这么无语吧。 我相信在跪的各位——都挺无语吧。 “哑巴了?一个个怎么都不说话!”陛下诘问。 孟斯鸠注意到——米苏好像刚要开口,被他身边的御膳房分部管事太监,拦住。 御膳房分部管事太监:“陛下孝心天地可鉴!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又怎么敢,做出昧下专用食材,不供太后娘娘,此等大逆不道、忤上作乱、罪不容诛的事?” 继续,“只是——岭南过了五月后,便不会再往京中运送一粒荔枝。故此,太后娘娘想再品荔枝糍粑饮,我们御膳房即使凭空变不出荔枝来——也竭尽所能钻研新品,以求太后娘娘满意!绝无一句虚词,还请陛下明鉴!” “呵。”那陛下听一番言辞,“这般啊。” 孟斯鸠不经后怕。 还好刚才米苏没直接答——要不然以那个厨痴长时间只跟食材交流的,言辞组织能力,估计就只会愣愣说出【五月过后就不是荔枝季了】,这种直白的话。 话虽直白。 到时候儿,得罪皇帝肯定是跑不了的——这不明晃晃的当众说皇帝太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么?又指皇帝不经调查诘问众人——当然皇帝有这个【任性不讲理】的权力。这若大的天下,他就是理。 这管事太监,有两把刷子。 孟斯鸠把腰松低一点儿,偷懒跪着。顺便脑中重新复述管事太监刚才那番言辞,整理语序逻辑——提炼学习。 “那就是岭南那边的问题。”只听陛下又开口,“这件事姑且放一边。” 孟斯鸠感觉——整个膳房的人,都松了下紧绷的背脊。 陛下语气不善,“乳茶又是怎么一回事?” “回陛下。”米苏,“乳茶是我们御膳房新品,经由炒制过的茶叶煮水,牛乳,以及黄晶冰糖熬制糖浆,配以众小料…” 他的回话未尽,被突然砸地面上的勺子,打断! 米苏闭上嘴,惊恐状,磕头! 陛下:“你说这般详细,是在教朕做菜?” 米苏:“不是!不是!奴才以为,陛下对【乳茶如何制得】有兴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孟斯鸠眼睛叽里咕噜转。 再砸,再砸,御膳房都给砸没了——看你们晚上吃什么。 陛下:“朕问,这乳茶,到底是谁的主意。” “陛下!”米苏求饶,“都是从奴才手上做出来的,若有什么不满,奴才马上改进!求陛下饶命!” “你这御厨。”陛下走到他面前,足尖抵他膝盖,“怎么三番两次听不懂朕言?朕说东,你答西。” 一灰白色太监上前,“众人听着,到底是谁出的制作乳茶的主意,赶紧站出来!” 这一听就不是有赏的前奏。 孟斯鸠赶紧在膳房门边缩成一只鹌鹑。 无意间抬眼—— 孟斯鸠:… 你们都偏头看我干嘛啊? 六月份,我提出来的点子被落地成功了,也没见你们少喝两口啊… 现在被上面诘问,就一点儿不加遮掩的统一望向我是吧? 两灰白袍子太监,好像锁定了自己,疾步走上前,一拉一拽!“陛下,就是他!众人都看他!” 孟斯鸠两臂被架起来,膝盖离了地面,站也不是,跪也不是——极其不舒服。 “陛下!陛下恕罪!虽是小孟子的主意,但…着实是为了服务各宫贵人,才敢给御厨大人提出!求陛下饶了小孟子!” “小孟子?”陛下眯着眼走到他面前,轻呵一声儿,“朕对你有印象。” 孟斯鸠苦着脸,前两次救你的时候没印象,现在你生气了就对我有印象了,是吧。 “你是叫,孟斯鸠。” 那几个字,冷潺潺地敲在孟斯鸠心尖。 完了,这个皇帝真有印象了。 老子犯什么错了!?怎么提个现代最常喝的饮品,还要被兴师问罪! “大胆孟斯鸠!” 孟斯鸠被着喝骂,吓的后颈一缩! 陛下猩红着眼,提起他的小太监衣领,“你可知,就因为你的乳茶——后宫一发不可收拾,许多嫔妃贪上此甜品,餐餐皆点!” 孟斯鸠津液一囫囵。 这不挺好么,说明新品很成功啊。朝我发什么火儿? 陛下对他咬牙切齿,“你可知,七月天已热,衣衫皆薄——而朕的宫妃们,却个个形如严冬!孟斯鸠,你该当何罪!” 孟斯鸠:… 吃胖了怪谁? 嘴长谁身上? 她们非要点!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爱咋咋地吧,老子是真无语了。 “饶命?饶你命有用么?能把天仙一般的宫妃变回来?” 孟斯鸠:要不然你把我收了吧,行不行,行不行? kao,老子是真生气了,这要搁现代,一排一排奶茶店不得被推倒啊! 孟斯鸠不说话了,也不求饶了——完全没招儿,实在是没招儿,遇上这种什么理也讲不了的,认了吧。 大不了…嗨… “朕问你话!” 孟斯鸠只觉得,自己领子又被提着收紧几分。有点喘不上来气,咳嗽!咳嗽中呛出泪花儿! “大胆!”尖声,一灰白袍子太监上前,甩手“啪”,巴掌,“竟敢对陛下咳嗽!” 孟斯鸠第一次觉得古时候儿,这般难。 嘴角好疼,好像还有液体渗出来的感觉。 脸被扇的能看见星星。 “跪下!”陛下震怒! 在场所有人,包括架起孟斯鸠两手臂的灰白袍子太监,也立马跪地! 孟斯鸠一时不慎,身上毫无预兆松力,膝盖“咚”的落地,疼疼疼—— 孟斯鸠歪斜着跪地,刚要调整好跪姿。 结果那金色足靴碾在自己肩头。 头顶飘来,“念在前两回,朕饶你一条命。这御膳房,留你这个乱出主意的也是祸害!” 孟斯鸠脸垮下去了。 什么玩意儿? 不会要把老子发配到辛者库干脏活累活吧! 营养伙食餐!身高一八零! 孟斯鸠心中呐喊,还有一个月的快速生长期,就被这个死皇帝打乱了! “孟斯鸠,调你来御前,跟着朕去往各宫。” 孟斯鸠:? 陛下:“用餐时,由你规劝宫妃再不用乳茶。” 孟斯鸠:不想让她们喝,直接禁了不就完? 你不好当面说宫妃长肉了,就把我推出来代你口? 我怎么劝? 尽拿人当猴儿耍呢! 颠佬! “谢陛下不杀之恩。”孟斯鸠鼻青脸肿叩拜,“孟斯鸠一定严谨规劝。” 再见了,我的奶皮,再见了,我的奶糕,再见了,可乐儿,再见了,死厨痴——做那么好喝干嘛,都是你的错! 10、翠虬色袍子 前面是,刚才甩他巴掌的灰白色袍子太监,带路。 吱—— “进去吧。”灰白袍子太监推开一扇门儿。 孟斯鸠提着,忙里忙慌随便收拾出来的包袱,踏入这间房。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简单的床,一套简单的桌椅,一个木桶。 孟斯鸠抿着嘴。 眼前这灰白袍子太监好像有意熬着他——灰白色太监自顾自坐椅上,却不同他说话,干晾。 孟斯鸠觉得哈腰站着都哈酸了。 一小太监突然端一木盘进来,“严公公,服饰备来了。” “恩——”那个灰白色太监招手,让送物小太监把东西端到桌儿上,“你退下吧。” “是,严公公。” 又没过多会儿,另一小太监,“严公公,册子送来了。” “恩。”灰白太监,“东西放下就退出去,把门儿关严实。” “是。” 吱—— 不大的屋内,只剩孟斯鸠和灰白太监。 “从今开始,你就睡这屋。”灰白太监正眼都不给他。 “是。” 咝——刚没说话还不觉得。 现下一扯动嘴角,仍火辣辣的疼。是没镜子,估计多半肿起。 孟斯鸠不由得,眼神多盯了会儿面前灰白太监,把这死太监脸记住。 灰白太监捏起盘中,本来叠放整齐的衣物,一角。 很嫌弃似的,扯乱。 “这个——你的衣服。进出陛下眼前,务必收拾干净。听见了没?” “是。”孟斯鸠看那衣服——翠虬色… 恭谨,“严公公,这,这衣服等级,怎么这般高?” 分部管事太监都才穿二青色太监服。 “高?” 那又尖又转又掺着不屑嘲讽的声儿,真令人心烦。 灰白太监从椅上站起身,背手,“就这衣服,都是陛下殿前,最低等级,最下贱,的身份。” “是。” “难不成你穿着海青色,或是二青色太监服,就想近陛下身边伺候?”灰白太监捻起死虫子一般的手法,捻起孟斯鸠黄色袖标的衣袖角,一瞬,又丢开,“恩?” 孟斯鸠咬咬后齿,“不敢。” 故作惶恐,“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小的升官儿了?” “升官儿?”那灰白太监像是听见,天底下难得一闻的笑话,“这也配叫升官儿?就你这等级的太监,哪天若是惹你严爷爷不高兴了,碾死你,和碾死蚂蚁一样轻松。” 孟斯鸠打颤幅度明显。 跪下,“小孟子不敢惹严公公不悦!” “不敢——不敢就少在陛下面前作棱什么幺蛾子。”严公公,“陛下没让你近前的时候儿——你该在哪个角落老老实呆着,就别乱出来丢人。” 孟斯鸠垂头,一副丝毫不敢同他争皇帝面前露脸机会,的温顺样儿,“是,小孟子明白。” “明白就好。”严公公又嘲讽轻哼一声,手指敲桌面册子,“这个——今晚你研究好。哦,对了,你认不认字?不认字的话,恐怕你研究不明白。” 说认识还是不认识呢? 也不知道【小孟子】原身份是从什么家庭里出来,不过,多半供不起书本教育。 但以后争权,认识字甚至能提出一些建议,都是必备的。 如果,现在就暴露出来识字——估计眼前这个善妒的灰白太监,能当场给自己使绊子。 孟斯鸠:“小的哪认识什么字?进宫这么多年,只跟着大家认了点最常见常用的字,见其他如见画符。” “哟——那你这册子可怎么钻研明白呢?”严公公看戏态度,“不过啊,要是看不懂——你就蒙他是什么意思。呵呵呵…蒙对了,算你走运。没蒙对…呵呵…” 不善的目光落在孟斯鸠脖子上。 看到孟斯鸠惊吓状。 那严公公满意,笑着走到房门口。 孟斯鸠赶紧上前,替他打开房门,“严公公慢走。” 严公公往他脸上,鄙夷表情打量一番,贴近他耳边,恶狠狠,“你小子只是前几次走了点运,别以为能成什么大气候,哼。” 孟斯鸠垂头。 等那死太监走远,才把门阖上拴好。 虚脱一般——今天的奶皮都泡汤了… 不过。 站起身,在这不大的屋里走一圈。 原来——翠虬色袍子就能有独立小间! 那更高等级的,不得富丽堂皇啊… 这里有床,桌椅,浴桶,夜壶——那就不需要专属茅厕,也能避开同众人上厕所、洗澡。 边揉着脸,翻开桌面那册子。 孟斯鸠:… 就研究这个? 宫妃资料… 名字,宫苑位置,位分,才艺,选入宫时的身高体重… 咝—— 怎么越看越眼熟呢? 孟斯鸠摸着下巴。册子上记录的是各宫妃秀女选拔阶段资料,选拔秀女…选秀。 合着现代选秀节目,古时候就有。 条件都一模一样,长相,身高,体重,才艺… 皇帝让我研究这个干嘛? 我也不是创造111的制作人啊。 皇帝要求,规劝各宫妃注意身形管理。 难不成——要将她们的进宫初始体重,都背清楚? 但凡这是个习题册,自己都不至于这么犯困。又是繁体字,又是干巴巴的身份资料信息。 孟斯鸠眼皮睁不开,用手指重新一撑,接着背。 次日,门外被敲。 孟斯鸠瞬间从桌面上清醒! 去开门,是比他位分更低的海青色袍子朱袖标小太监,前来送水,提醒起身,要他一会儿就往御前去。 小太监提着他房中的夜壶垃圾出去了。 阖上门。 孟斯鸠赶紧简单清洗,换上昨晚送来的翠虬色朱袖标太监服。 原以为御前是多么高阶。 结果,环身一览,密密鸦鸦一大片——等着御前侍候的人。 而孟斯鸠掺在最靠后的翠虬色人群中。 那陛下不知怎么地,竟然能在密密麻麻的太监里找到孟斯鸠,并上前,似笑非笑,“换上这身儿衣裳,看着比前几回,高挑不少。” 这是衣裳的问题么?这是在御膳房好吃好喝的成果。 孟斯鸠恭谨,“谢陛下恩赐。” 见黄色袍子转身离去,孟斯鸠吐口气。 老老实实在原地垂手立着——说是御前,自己站的位置,离皇帝本人,隔了。 一圈二目鱼色袍子太监。 一群大臣。 一朝堂门。 一圈朱樱色袍子太监。 一圈汉白玉围栏。 看都看不到皇帝在哪。 原地久站极其无聊,脑中反复过昨晚册子上的身份资料。 终于,漫长的早朝结束。 可见排着序列的大臣门,从朝堂门槛跨出,走下汉白玉砌成的台阶。 一红色袍子的太监走到跟前,“你就是孟斯鸠,是吧?” 孟斯鸠:“是。” 红色太监:“跟我来。” 绕绕转转,终于到朝堂后面的休憩室。 “陛下,孟斯鸠带来了。”红色太监禀告完便退下去。 “孟斯鸠。”室内传来熟悉人声。 “奴才在。”孟斯鸠还处门槛外立着。 陛下走出,“你,现下随朕,往太后宫中用早膳。” 孟斯鸠:“是。” 宫道中,孟斯鸠于步辇下,伴行。 第一回借着势,感受到——所遇之人,必虔敬叩首。 连石子儿遇见步辇,都要自觉长腿,滚远几分。 这种不真实的虚浮感,步在这青石砖铺就的宫道面上,形脚踏棉花。 “想好了如何言辞罢?”头顶上方的步辇传来声音,将不切实体会拉回切实体会。 孟斯鸠:“回陛下,奴才想好了,只是…” “朕不想听你只是。”陛下语气慵懒,“言辞不到位,好好掂量。” 孟斯鸠:… 我就该往这宫道里多铺点石子儿的。 就算石子儿长了腿——只要我铺的够多,那些石子儿就跑不赢,把你从步辇上绊下来! 昨天晚上的册子全是宫妃资料。 今天早上第一场,就考,太后…死皇帝你这个行为——放现代社会的大学老师里,是要被学生在教学评价中集体打低分的! 太后见着了——不会很老,但是一碎嘴子。 从见她儿子下步辇,就嘴里直叨叨五月份的荔枝糍粑饮有多好喝。 咳——陛下肃嗓一瞬。 “太后娘娘。”孟斯鸠蹙着笑脸,刚要说过了荔枝季,御膳房做不出来荔枝糍粑饮。 就被打断,“你这个小奴才怎么鼻青脸肿的!”太后问道,“抬起头来。” 孟斯鸠迟疑抬头。 “阿弥陀佛。”太后,“哀家最看不得别人可怜样儿。” 孟斯鸠蒙了。 调整一瞬,“谢太后娘娘关心,奴…” “小太监,你说——”太后。 孟斯鸠疑惑。 太后一副要做主的架势,“是谁欺负的你,上天有好生之德,哀家定帮扶弱小。” 孟斯鸠:感动,再也不说你是【碎嘴子】了。 好想瞟两眼那个灰白色衣服的死太监啊。 “蒙太后娘娘体恤,奴才感恩不尽!只是——这是小孟子晚间睡觉时,不小心…从床铺上滚下来,才…这般。” 果然把太后给逗笑了,此茬掀过。 但死严太监,这仇,还没过。寻时候儿,必报! 趁太后现下听他口中这乱编话儿,笑得开怀,孟斯鸠及时,“太后娘娘,虽岭南现已结束荔枝季,不再往京中运送荔枝。但御膳房正极力研制新的消暑甜品,尤其是石榴饮,红如晶石的石榴,不仅沁甜,还兼有荔枝没有的功效。” “哦?你这小太监仔细说说,有何功效。” “回太后娘娘。”孟斯鸠乱编,“石榴不单有镇定安神之用,还有嫩肤白皙长久驻颜之效!古人常用榴花寓美人,定是有其中道理的。” “泽鱼。”太后的音色都喜了几分。 一看着像大宫女的回她话。 太后:“从今日起,甜品向御膳房定石榴饮。” 叫泽鱼的大宫女,“是。” 孟斯鸠松口气。 退到一边去。 陛下在太后宫中用完早膳,便乘步辇往御书房。 御书房门前,陛下被四个灰白色太监扶下来,“孟斯鸠,算你有点儿机灵在身上。” 孟斯鸠:“陛下抬举。” 方才一路跟了那么多路。 现下,一时习惯,继续跟—— 结果脚还没迈入御书房门槛,就被灰白色袍子太监冷眼,“恩?” 孟斯鸠讪讪收回脚。 已进御书房的陛下回过头,嗤笑,“孟斯鸠,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你还没资格随朕,进这御书房。” “是奴才一时恍惚,忘了规矩,请陛下饶恕。”看陛下不是什么震怒样,自己完全没有必要没事找事,孟斯鸠,“奴才外边儿站远了候着。” 好的,陛下没有再多说什么。 孟斯鸠转身就往外走,到同色衣服的太监堆里站着。 孟斯鸠严重怀疑——电视剧里有的太监,之所以老被罚,就是因为本来没什么事,突然就跪着求饶,提醒上位者有事,然后就顺势被处罚了… 刚才那四位灰白袍子太监,没有叫住自己,估计是不想让自己戏份太多,占了陛下的视线位置——便由着自己躲远点。 11、如惊弓之鸟 日头渐高。 御前太监,还没御膳房分部的小太监,好当呢——要放之前这个时辰,入口的餐食都用了不少,想拦谁就拦谁… 何苦于这呆站着,晒太阳。 不过也好,太阳晒晒能长高。 走神之际被人前来叫走,皇帝午膳时辰到,随他至后妃宫中。 这是头回进后妃宫中,小宫女的衣服花花绿绿的,记不住。 太监们倒是袖标为粉色,就连…立在宫妃附近的掌事太监,也是粉袖标。 “陛下。”一娇怯声音,“您多用些,这个雪贝粉丝小厨房特意做的。” 陛下轻握向他口边递箸之手,“好,朕尝尝你小厨房的手艺。”一声浅浅谓叹,“确实不错。” 小厨房? 受宠的妃子宫中会有专供的小厨房? 难怪之前试菜的时候,有的宫听闻位高受宠,点的餐食分量极少——还以为是在控制节食,原来是人家宫中大部分东西都有。没有、又临时想用的,才会遣御膳房分部去做。 孟斯鸠小幅度观察面前宫妃的居住环境。 庭院比御花园还精致不少。 方才留心,她是…黛贵妃。 昨夜背熟的资料册,如游戏中的人物对话自动翻页,于脑中锁定重映。 黛贵妃年十七入宫,现时二十五。短短八年就从最末位小主,登上贵妃之位,仍能保持盛宠——况无横向对比。宫中现下贵妃仅有一位,再往上就是皇帝的发小皇后。 这黛贵妃,于宫中话语权不低呐。 孟斯鸠不经暗骂:死皇帝,早上先找太后,中午就找位分这么高的贵妃…规劝哪个不到位,都是斩立决的人物…就不知道给老子找个位分低的——规劝规劝练练手感么!? 蹙着眉想怎么应对。 而且这黛妃,也不会很胖啊,面若银盘,不挺好看么? “陛下,娘娘,这是今日御膳房新饮,茉莉青提乳。”前来宫女,从托盘中端出冒着冰气,两盏甜品。 瓷勺清脆声,那黛妃满心欢喜,刚要将乳茶入。 陛下眉头微皱。 孟斯鸠立马,弯腰劝阻,“黛妃娘娘。” 黛妃闻声,手中瓷勺止住一瞬。 可能是见孟斯鸠面生,却被皇帝带于身边——一时不知孟斯鸠什么来头。 “陛下?”柔声柔气。 弯下腰的孟斯鸠略挑眉,难怪人家短短八年便能达至盛宠贵妃之位——被自己这样的小太监打断,第一句话不是骤怒。而是量度来头身份,先试探最高位的意思。 “孟斯鸠,你好大的胆子。”陛下语气中略带斥责,完全一副为黛妃撑腰做主之态,“主子用膳你都敢打断。” 孟斯鸠:… 您再装一个呢? 还不是你让我说的! 孟斯鸠惶恐,“不敢!孟斯鸠不敢打扰陛下,娘娘,用膳!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陛下,“吞吞吐吐。” 孟斯鸠掀起衣袍前摆,跪下,“黛妃娘娘不宜再用乳茶一类。” 瓷勺清脆声。 碰击在碗壁。 贴身宫女立马从自家主子手上,接过拿不稳的盏,落于桌面。 只见黛妃突然盈泪,簌簌而下,裹着面上淡淡一层脂粉,让人心疼动容之貌。 “陛下…”她抽抽噎噎,“是您指派这小太监说的么…臣妾真的有发福之迹么,陛下,您莫不是嫌弃了臣妾…” 孟斯鸠暗道——这女的,看的还挺通透。 自己不过是和皇帝,这么一唱一和才两句,就知道什么戏码意思了。 “爱妃莫哭。”陛下大怒,“孟斯鸠,朕准你说话了么!” 啪 那盏原本归于黛妃的乳茶,砸裂于地。 是,你没准我说话,就是借机把人奶茶给倒了。 那黛妃好似被吓到,“陛下莫动怒,陛下莫动怒,臣妾不喝了便是…”又是不断啜泣,雨打娇花,教人心碎。 看样子,这陛下是真的宠这妃子,一点不好的重话真话都不讲。把老子扯过来当坏人——我总真不能对黛妃说,你刚进宫那会儿多轻,现在长胖了多少多少吧。 若此,这贵妃,不得找个机会弄死自己… 自己现在说的每句话,都暗含着陛下指示。 我不能当纯坏人,不然黛妃全然以为陛下遣人透意。 我也不能当好人,规劝若不到位,这陛下又找麻烦。 心疾。 舞蹈。 两个词突然在脑海中锁定! “绝非!”孟斯鸠面色恳切,“是这乳茶一类,常使饮用之人兴奋过度,导致贵体有损!” “有损?”倚在陛下怀中哭的黛妃,喃喃重复。 陛下正轻拍黛妃后背,闻声,大怒,“乳茶有毒?” 还不及孟斯鸠叫否! 一群太监和门外的带刀侍卫冲进来! 哗啦啦拔刀站立。 全部目光砸他身上! 怎么这皇帝,比我以前那教练还凶呢! 孟斯鸠:“并非有毒!这乳茶用多,易心率频加!” 转头向黛妃,“娘娘,近期可有感觉夜中难以入寝,抑或是心有躁烦难抑?” 这么热的夏天——别说人,普遍会有这种状态。就算是蚂蚁,也烦。 套谁都一套一个准儿。 何况,奶茶喝多本就容易睡不着。 那黛妃突然蹙着眉,手捂胸口,抬脸可怜兮兮对陛下,“好像,还真是——前些日,请太医号脉,太医说小心旧疾…陛下,臣妾不会…” 话未说完,陛下指腹半厘米于她唇前,“不会,爱妃定平平安安。” 古装偶像剧,给我面前演起来了… 孟斯鸠:“黛妃娘娘,您八年前,《春涧》一舞艳冠京城!可据说台后便因心疾复发难以喘息,还好救回。入宫后,陛下虽知您舞蹈艳绝天下,大小宴会记载中却从无您的舞蹈——可见陛下对您用情!” 昨晚的册中有录,这皇帝登基后,各妃嫔何时表演过何种才艺,获陛下什么评价。 继续大拍马屁,增进两人感情,“陛下因娘娘心疾,处处规避引发之事;又处处温柔体贴,重话都不曾对娘娘说过。” 至于说没说过,不知道,不过看这架势——应该是宠的。而且就算说过,这人是皇帝,说几句别人也不能驳。 继续,“现下,这乳茶,虽味佳——但烦请娘娘,多为自己身体考虑,多为陛下用心考虑!” “臣妾…”那黛妃梨花带雨,满是感动,“陛下…” “爱妃莫哭,爱妃莫哭,哭久了对身体不好。”陛下语气温柔。 众人见陛下与宫妃甜甜蜜蜜,便退到一边去。 孟斯鸠吐了口气。 还好老子聪明。 孟斯鸠见皇帝再出来时,皇帝一脸餍足。 步辇上,“孟斯鸠?” “奴才在。” 皇帝满是春风的笑了两声儿,又没继续理了。 弄的孟斯鸠觉得死皇帝莫名其妙。 晚膳前。 被传过去。 陛下刚结束办公,那其中一个灰白色袍子太监,“陛下,今日十五,皇后娘娘宫中遣人,说宫中备有佳肴。” “皇后?”陛下抬起手臂,另一灰白色袍子太监上前整理褶皱。 陛下:“今晚膳不去皇后宫中。” 不去? 你干嘛不去? 皇后可是册子里满篇【恭良谦婉】相关词汇记载的人了——这种好劝…还能起后宫榜样模范作用。你干嘛不去! 孟斯鸠撇嘴。 “可是今儿…十五…”提及那事的灰白太监话越来越小声。 之间陛下一个若有若无的眼刀。 那灰白太监立马跪下,“是奴才多嘴,是奴才逾矩!” “皇后温良,定不会同朕置气。”陛下指着跪地上的灰白太监,“你——去皇后宫中,说,朕同她发小情谊,以后同餐的日子长久,今日就不去了。” 那太监立马从地面爬起,“是,奴才这就去回禀皇后娘娘!” 另一位灰白太监谨慎,“陛下——那今晚,去哪位娘娘宫中用膳?” 陛下勾起一丝笑,“鸢贵人前几日同朕说,精心准备了东西,朕去瞧瞧,是什么?” 那灰白太监晓意一笑,“是。” 扬头尖声,“起驾乐堇轩!” 一进宫殿,便全是浓烈香气,昏昏闷闷的。 孟斯鸠略略观察别人,他们怎么都没有不适的感觉。 感觉好热,好晕。 孟斯鸠紧掐指腹,提醒自己清醒。 而那所说的鸢贵人,穿的怎么不似以前见过的宫妃那般规矩? 孟斯鸠对其也无兴趣,不多看,直愣愣等她宫中何时上奶茶。 用膳好一会儿。 孟斯鸠觉得内里有火气在燃,而脑袋也越来越晕。 奶茶终于布上来。 只想快点劝阻成功,快点出这不舒服的宫殿。 孟斯鸠有前两次经验,不再那般畏缩,毕竟有皇帝背后授意,开口,“娘娘,这乳茶——” 话未说完。 啊—— 一声尖叫,是那鸢贵人打断了他,只见她从座椅上站起,疾步,手指伸出直逼他眼前,“你是谁!本宫宫中怎会有如此丑陋之物!” 丑? 你说俺丑? 啊—— 孟斯鸠颤颤巍巍捂着,昨日被狠打,现下青肿未消的脸颊,跪下,“娘娘,奴…奴才污了您的眼睛!但娘娘今年开春刚入宫时,身量可穿合德飞燕之裳;现下却要织物局拓裁布料,才可容身!请娘娘莫要再进用乳茶!” 老子说你胖! 啪 当着陛下面,这女的竟甩他一巴掌,“滚!要你这小太监多嘴!” 粗鄙! 穿着粗鄙! 言辞粗鄙! 举止粗鄙! 孟斯鸠感觉另一边脸颊也肿起来了。 而那宫妃,没有宫妃样,拽着他衣领,作势把他往门外赶——孟斯鸠巴不得快点出去,装作是被她推攘出去的。 而那陛下竟是在座位上,笑着看这出闹剧。 他那看戏样子,好似丝毫不意外。 孟斯鸠赶紧退出。 而那室门内众人,没过多久也全部退出,阖上门。 皇帝留宿于此。 孟斯鸠弯着腰,疾步回到自己小房间中,赶紧阖门拴好,并挪桌椅堵住房门! 放下床幔,爬进褪衣! 闷声过后。 眼神略有涣散… 一阵怒火! kao! 那个狗屁鸢贵人宫里一定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 要不然那些宫女,太监都好像没什么影响。 自己有影响呢! 死皇帝刚才也面色发红。 孟斯鸠捶床! 还好晚间皇帝留宿。除了灰白太监和步辇留下,其他人可回。 要不然自己都快暴露了! 死皇帝! 人好好恭良温顺的,就画饼敷衍。 就喜欢那种又作又闹又花样多的是吧! 渣男! 敲门声。 “谁!?” 孟斯鸠如惊弓之鸟——刚才纾解之时紧咬住嘴巴,不让一丝声音泄露,不应该被隔壁什么听去。 门口,“孟公公。”是早上送水换夜壶的小太监声音,“您的晚饭还有水,送来了。” “放门口。”孟斯鸠松口气。 整理过后出床。 确定无事。 贴门,闻不见动静,才挪开挡门桌椅,开门,地上有两桶水和一木盘的餐食。 孟斯鸠逐一拿进去。 房中洗浴更衣。 饭菜微凉。 从昨日紧急收拾的包袱中,拿出顺来的银针、灵玉。 熟练试菜。 无事。 用餐。 提心吊胆一整日。 很快睡去。 12、另一条苟着 笃笃笃 “孟公公,孟公公?” 孟斯鸠眼皮沉重,开了又合,合了又尽力睁开。 心想怎么好像睡了很久。 很久!? 哗啦 孟斯鸠猛地掀开幔帐,透过窗能感受到,外面已大亮! 急急忙忙去开门! “什么时辰了!”孟斯鸠。 那门口小太监,“午时啊。” 午时! 啊—— 这不是砍头的点儿么! 孟斯鸠赶紧外出!碰的那小太监连同端在手中的盘子叮铃咣啷一顿响。 “孟公公!孟公公!” 孟斯鸠无暇顾及,拼命往御前跑。 这个点儿,早朝都散了,奏折都改完了,马上就要用午膳了。 “孟公公!陛下说——您今日不必去殿前!”小太监声嘶力竭。 孟斯鸠刹住脚。 这小太监莫不是灰白太监派来坑老子的吧。 孟斯鸠还想跑。 小太监满头大汗追上拦住。 “哈——哈——”小太监喘的上不来气,“陛下——陛下——吩咐过的——哈——哈——” 若不是孟斯鸠刚才迟疑停顿思考了片刻,估计这小太监是追不上他的。纵使孟斯鸠现在所用身体,不经常锻炼,但运动起来的冲劲儿精神力还在。 “当真?”孟斯鸠狐疑看眼前,跑的嘴唇煞白的小太监。 “当…当真!”小太监捂着腰,大喘,“小的没那个胆子,假传圣意…” 孟斯鸠:“为何?” 小太监面色略有难堪,“陛下…陛下说,孟公公当前貌色有损,不宜…面圣。” 孟斯鸠:… 嫌老子丑… ????????????! 左边还不是前天,你旁边的灰白严太监打的! 右边还不是昨天,你怀里的出格鸢贵人打的! 孟斯鸠嘴角抽动一丝—— 好疼! 想做个无语的表情,都这么疼! 面前的小太监不会那么喘了,指着远处,他的房门口木盘,“陛下说这些天,孟公公的脸若未消肿,便勿靠近殿前,免得惊扰宫中其他贵人。” 放假了。 孟斯鸠眼睛嘀哩咕噜转一圈,低声,“你是谁的人?” “啊?”那小太监好像面有呆愣和疑惑,指了指他自己的鼻子,“我?” 孟斯鸠点头。 小太监:“我是…陛下的人啊…” 孟斯鸠表情松动一丝,“当然。我们所有人,普天之下,都是陛下的人。” 小太监挠头,“那孟公公刚才怎么突然问这个?” 孟斯鸠略略神情,“没事,问那盘子中的瓶瓶罐罐和餐食,为何要给我送来?你又为何要替我换洗夜壶、浴桶一类?” 小太监带孟斯鸠走回房门口,端起地上盘子,“这瓶瓶罐罐,是陛下赏赐的——说孟公公给脸消肿后,再去殿前服侍。” 把餐盘递给孟斯鸠手中,“这餐食,以及用水一类,是小桃子该做的。” 孟斯鸠轻眯眼眸,“该做的?” “是。”小太监,“小桃子就专门对接此厢房的公公,哪位公公于此厢房住下,小桃子就伺候谁。” 欸? 我也有专门下属了欸。 孟斯鸠神色正常,再次肯定,“今日当真是陛下,没让我早起去殿前?” 小桃子竖手指保证,“千真万确,这个若有差池…您早就被专人带走惩戒了。” 孟斯鸠轻点头。 对面前人所说之言略信几分——确实,这个小桃子是负责叫我起身的,若真有什么,他最逃不脱干系。 把门阖上。 验毒。 无恙。 用餐。 餐后,龇牙咧嘴的,对着极小一片铜镜,摸药膏。 这药膏散着清冽草香,敷上去冰冰凉凉,镇痛效果立竿见影。 孟斯鸠琢磨,古时候的中药制品都这么好用么,怎么现代好似没什么流传。 药抹了三天,就完全消肿且无痕。 对着还没拳头大的铜镜,孟斯鸠手背抚脸——两人大力扇巴掌,婴儿肥都给扇没了…这用药消完肿,咝,好像比之前几天更好看一点呢。 不对! 孟斯鸠晃脑袋! 错觉。 定是因前三天顶着青肿的脸,照镜子,审美下限放低,导致——现在哪怕看稍微正常的脸,都感觉帅不少。 次日,孟斯鸠收拾利落,回殿前翠虬色太监堆中。 “陛下有召。”红袍太监寻他去。 陛下未去妃嫔那用午膳,直接往养心殿宫苑落的膳殿。 宫女太监鱼贯而入,鱼贯而出,桌面上满是餐食。 “孟斯鸠。”陛下开口。 孟斯鸠往前进一步,“奴才在。” “把脸抬起来。” 话无重音,却因身处上位者,而自带威压。 孟斯鸠把脸抬起。 “呵。”那陛下轻声笑一丝,“朕的药膏还不错吧。” “陛下所赏,哪怕草叶,也是人间上等物。奴才倍感珍惜,日日严谨用药,不敢一丝懈怠。”孟斯鸠恭谨。 陛下:“效果还行。” 良久,补充一句,“长得不丑。” 孟斯鸠:… 告诉俺爹——俺不丑! 孟斯鸠再弧一弓腰,没开口。 眼见陛下捻起食箸,四个灰白太监便一同上前,验毒的验毒,布菜的布菜。不动声色,将孟斯鸠往外挤出两圈。 没陛下吩咐,孟斯鸠不敢私自退下,只能于身体被挤攘碰撞时分,倒退几步。 孟斯鸠听被簇拥着用餐的陛下开口,“你可知这几日为何不急着要你前来规劝。” 孟斯鸠:“陛下嫌奴才貌丑。” “呵呵呵。”陛下笑的很有老钱风格调。 孟斯鸠猜像他这种上位者,的笑容与笑声,是经过特殊培训的,并不失态,反而像比较自然的小说真人配音。 “孟斯鸠,朕说什么你都信啊,让太监通传下去的随便一扯,你也信,呵呵呵。”陛下语调很是喜悦。 孟斯鸠拱手,“陛下之言,奴才奉为圭臬,不敢质疑。” 陛下抬手,示意周边两圈,灰白袍子的太监腾腾地儿——别遮挡他视线。 孟斯鸠就那么规规矩矩,恭着腰。 陛下小声:“蠢笨奴才。” 孟斯鸠没应。 这有啥好应的?老子哪里蠢笨了… “老恭着干什么,直起来。” 孟斯鸠缓慢直身,站好,“谢陛下。” 陛下食指轻点桌面儿,“你,已经规劝好了这宫中最难劝的三位。朕再稍微于皇后面前提醒,后宫其他人无论是跟谁的风,也基本涵盖全。四位不用乳茶,自会消尽乳茶之风。” 那说明我很棒。 孟斯鸠:“陛下英明。” “哦?朕如何英明。” 咝—— 这不场面话么,干嘛刨根问底… 孟斯鸠迟疑,决定开口,“陛下知人善用。” 可见这陛下明显怔愣一瞬。 笑开了。 “孟斯鸠,你过来。”陛下食指慵懒空中拨动。 孟斯鸠老老实实过去,离近后,不敢比坐于位中的陛下高太多,于是稍微蹲膝弯腰。 陛下伸出手,四个指腹轻拍他一侧脸颊,“孟斯鸠,你这脸皮够厚。” 孟斯鸠:… 这皇帝怎么大夏天手这么冰凉凉?拍过来的时候以为拍了个降温贴。 孟斯鸠:“陛下莫怪。” 陛下看着心情不错,没同他多计较,就让他退回去了。 用膳将进入尾声。 一宫女却端着… ? 奶茶?! 进来。 放于餐桌之上。 孟斯鸠努力控制住面色——好你个不许点灯! 陛下动勺入口,“这款乳茶不错。” 灰白太监,“可能又是某新品,奴才届时记下来。” 将用至一半的乳茶碗盏,暂搁回碎冰之上,陛下微挑眉,“来,孟斯鸠,规劝规劝朕。”嗤笑一声儿。 孟斯鸠跪下,“陛下真龙之君,做事定有一番道理,奴才不敢也不必规劝。”字字铿锵有力! 难怪当时不直接禁了呢… 原来死皇帝不想让宫妃长胖,他自己又想要用——直接禁了若挫伤御膳房或甜品御厨,将无法持续推出御膳房奶茶新式。 “孟斯鸠。”陛下抬手,示意跪地上的孟斯鸠起来,“朕发觉,你身藏佞臣之潜质。” 听的孟斯鸠一身冷汗。 “佞臣”可不像什么好话,一般来说,史上能把佞臣角色耍的越好,身后被世人唾骂的就越狠。 自己——虽不是什么地地道道好人,但也… “奴才不以为对陛下言行赞誉,便是【佞臣小人】之行。”孟斯鸠,尽心尽力把眼前这个哄开心,“奴才只是说了心中想说的罢了,于陛下听来,若是不妥,还望陛下给奴才机会,以后好好改。” “以前倒没瞧出来,皇宫中还有这么一位,巧言令色,之徒?”陛下指着孟斯鸠,对周边几人笑。 那几个灰白袍子太监,立马陪着拘谨轻声笑。他们不怀好意的目光——被孟斯鸠收入眼中。 他们那四个可能平日名里争,暗里斗… 现下,他们的目光越来越不善——看样子他们暂时搁下内斗,打算统一…对… 孟斯鸠暗暗吞下一口津液——此时人微言轻,不敢确定能不能,有效逃脱他们的刁难。 两条路。一条尽快升到比灰白色袍子还要高的位置——紫袍太监。另一条苟着。 鬓角的冷汗此刻滴下——他相信,那日严太监说的【弄死位分这么底的,恰似弄蚂蚁】虽是恐吓,但定有几分真在里面。 短时间一路冲杀到紫袍太监位置,此路太凶险,稍不留神便… 况且就算到了紫袍,没有坚实难摧的派系支持和宫中人脉,被四个经验老道联手的灰白袍太监,排挤出局,是意料之中。 盘点一番几个月来自己积攒的人脉。 柯乐,是。 御膳房分部二青色的管事太监,为人时常处于调和位置,相处时间又短,不一定对自己有什么印象。 米苏,这个厨痴只能算是奶制品人脉。 小桃子,后期是不是不论,现下不是。 明敌呢,大半个御花园分部,现下殿中比他高位分的太监们… 孟斯鸠,决定先苟着,不丢人。 哪怕苟着也会被他们针对欺负,但总比出头鸟的下场好。 陛下用完午膳去休息。 孟斯鸠退回翠虬色太监人群。 13、多来松台宫 第一天没有动静。 第二天没有动静。 第三天没有动静。 … 小半个月已过,想象中的针对刁难并未发生。那些灰白色太监、红色太监、同样翠虬色太监,好像忘记了自己这号人物。 过的无波无澜。 可越是这般,心中吊起的巨石每日益重三千斤。 终于,在这天夜半,危危巨石缒绳而断!将惶惶睡梦中的孟斯鸠彻底砸醒! 哈——呼呼——哈—— 孟斯鸠虚弱地睁着眼皮,撑起身,大口大口喘气。 身上汗如沐浴出水。 盛夏炎热,孟斯鸠臂往身后一捞——冰冷大片。 他如梦如幻,分不清虚拟现实,愣坐于床沿许久许久。 那些高位太监的手段,比先前预想的要熟练老辣的多——他们是想逐步磨溃自己的心理防线,再于虚弱之际出其不意重重一击! 他们想让自己出错,想让自己惶惶不得终日。 这种不确定的危机感,好像泡在一机关重重但漆黑一片的室内,不知什么时候有夹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有冷箭,甚至连室内什么时候会重新亮灯都不知。 对手很耐的住气。 他们派出了无数蚂蚁撕咬意志,初时浅痛浅痒,后面意志终于四分五裂,难以集中。 而御前,离皇权过分的近。 一切都是皇帝脸色决定生与死。 当一个人惊如怂鼠,草木皆兵之态,就容易出错,哪怕是打翻一盏茶杯,他们再推波助澜几下——就可能荡入湍流深渊! 届时,不算做他们直接出手,也是目的达成——自己败下。 拼的是什么?拼来拼去,到底是【意志】二字。 孟斯鸠拖着松松垮垮的寝衣,起身,往脸上扑一把水清醒清醒。 高考有具体考试时刻。 撑杆跳赛事有具体比赛时刻。 我为何恐惧?因那些灰白色太监的攻击和挖坑,是不知时刻没有预备令的——也许在憩睡中,也许在当值时。 都怪我自己精神意志不够坚定,才让妖魔邪魅侵入我梦来。 孟斯鸠猛从水中抬起脸来。 水珠悬在根根分明的睫毛上,眼角因扑水而略泛红。 寻干巾擦拭。 笑。 你们有老辣沉稳。 我有初生牛犊不怕虎之气。 回床安寝。 第二日,小桃子前来送水唤醒。 孟斯鸠精神尚好,起身。 一丝不苟穿戴上那翠虬色太监袍,便往御前去。 又是连续多日。 自己的稳健,终于把那几只蠢蠢欲动的老狐狸——给钓出来了。 皇帝大部分时候儿不唤他。 唤他过去,基本是为了无聊逗乐一番。‘ 今日晨,跟着步辇往太后宫中用早膳。 许是孟斯鸠镇定自若的神情,挠了严太监的心——严太监总侧瞥过来,试图用什么眼神影响他的心态。 孟斯鸠视若无物,只看青石砖宫道。 慵懒坐于步辇上的陛下,也好似察觉什么不对劲,“姓严的,你总望孟斯鸠做什么?你自己的路,看清了么?” 孟斯鸠这才一副——啊,你在看我——的表情,转头对向旁边贴着陛下步辇走的严太监。 严太监支支吾吾,“这,陛下,无…无事。” 陛下:“无事?就好好看道儿,别让路上冒出来的石子儿,绊了你去。” “是,陛下。”严太监收回目光,老实几分。 太后宫中。 陛下抬手示意孟斯鸠过来布菜。 孟斯鸠正常流程,进行取样验毒,再布菜于相应食皿。 “你——”太后开口。 孟斯鸠微微止住手中,等候吩咐。 “你这小太监。”太后看他身着打扮,“位子不高,倒也能贴近陛下身边伺候了。” 孟斯鸠微微览过陛下神情——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不能让太后话掉地上。 热汤滤刺,盛于精致小碗,端太后桌前,孟斯鸠,“陛下抬举奴才。” 那太后手中有护甲,捻起勺子轻搅热汤时,指尖略翘,“想必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孟斯鸠眨着眼,看向陛下。刚想组织措辞回她,被打断。 陛下:“还行,比较乖巧。” 孟斯鸠:… 布好第一轮菜,往后退两步。等他们碗里吃的差不多时,再上前布第二轮。 “我对这小太监,好像有点儿印象。”太后,“总感觉于哪儿见过。” 孟斯鸠心里在啃指甲:长得不会像你初恋吧… “母后。”陛下,“他,上回来您宫中,提出石榴饮的鼻青脸肿小太监。” “想起来了。”太后又回头看了孟斯鸠两眼,“小太监,上次你提的石榴饮是不错。来,走近些。” 孟斯鸠走近微蹲。 太后:“阿弥陀佛,摔的青肿现下消了。上回,成可怜劲儿。泽鱼,抓点儿瓜子来。” 太后宫中大宫女:“是。” 啥,这就要跟我一起当姐妹花,吃瓜子唠八卦么? 孟斯鸠不明所以。 直至太后拉过他袖子,将【金灿灿】的几粒瓜子,放他手中! 啊—— 想立马揣兜! “使不得!”孟斯鸠跪下,把瓜子递回,“太后,当真使不得!奴才一没功,二无劳,承不起这份赏赐!” 孟斯鸠余光略去——陛下在旁,一如以往的看戏模样。 太后坚持。 孟斯鸠不敢大动作推攘,怕冒犯。主要怕她真收回去。 只听,“哀家说承得,便承得。” 孟斯鸠只好缓停动作,攥着来之不易的金瓜子,问询神情望陛下。 那陛下其实做个人的时候,还挺好看的,尤其说出【既为太后赏赐,你便好生收着】这句话时。 孟斯鸠叩谢,“谢太后娘娘,谢陛下。小孟子无以为报,只求今后更好侍候太后,陛下。” 上位者随便一抬袖,孟斯鸠利落站起,退于一旁。 瓜子还有点儿膈手。 孟斯鸠浅浅吸一口气——手中有绝对权力的人,赏赐根本不需按照逻辑。 无非一时开心,一时心软,就甩出点儿打发。 余光看到那几个灰白色袍子太监。 咝—— 表情发酸。 步辇、金瓜子,两度刺激下。孟斯鸠不信灰白太监还能不出手。 脊背默默绷得直了些,随时应对状态。 隔三岔五被唤去御前侍膳,孟斯鸠摸出些规律—— 下朝后,陛下通常至养心殿,自用早膳,再直接往不远处的御书房办公。还算勤勉。 偶尔去,太后或宫妃殿中,用早膳。 此次仅是带孟斯鸠第二回,于太后宫中。 孟斯鸠正处防御状态。 突然听太后开口,“小太监,你来——” 孟斯鸠微微转头看两侧,其他人没反应,小幅度指了指自己。 “对,小太监。” 孟斯鸠上前去。 “陛下说得没错,你这小太监听话乖巧。”太后转头对陛下,“何不差我宫中做事?这小太监位分低,想来——在你那不是什么要职,替你分不了什么忧。” 啊? 我正提心吊胆准备应付一圈儿灰白太监呢,这就要给我换地图了? 孟斯鸠眨着眼,小幅度,左看看右看看。 只见陛下轻放精致粥勺,“确实分不了什么忧。母后若喜欢这小奴才,可问问他愿不愿意于您宫中当值。” “陛下肯放人,那哀家不客气。”太后人不老,但挺祥和,问孟斯鸠,“小太监,可愿意来松台宫当值?” 按理来说,应该三拜九叩大喊我愿意——此宫主位大方,慈爱,主动讨要自己过去。 太后嘴巴虽是碎点儿。才来两回她宫中,便从她口中听到无数次【哀家想吃】开头的句式…不过相比于那些阴恻恻的灰白太监,这太后的嘴碎不算什么缺点。 可是不能。 此宫主位,是皇帝生母,再大——也无全天下的主位大。 我当着陛下面,对旁人的橄榄枝三拜九谢我愿意,成什么了? 孟斯鸠的嘴抿的紧。 可又不能拒绝,太后兴致勃勃问这一出儿——好听些是赏脸。不好听,若直面拒绝了,一个拂意就是拖出去斩立决。 进退维谷。 孟斯鸠想把手中攥的金瓜子,还回去,大喊一句【求您别刁难我】。防备了这么久太监,忘记提防最位高权重的人了——虽然也提放不出什么,尤其那陛下,心情难以揣摩,有时他勤勉正经会忽略自己存在,有时他无聊寻乐召自己过去戏弄,夸两句骂三句。 再小心抬眼看陛下——他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想起前几日打探出来的上任紫袍太监八卦,据说,也就是多向谁说了两句话。 正欲开口婉绝太后,结果再如何,也比被陛下定为不忠,要强。 陛下声音响起,“孟斯鸠,问你愿不…” 对面还未落定尾音。 孟斯鸠的脑子突然不知道哪里抽了,抬脸,脱口而出,“陛下,您不要奴才了么?” 孟斯鸠:… 不是,我咋说出这话了呢? 刚才太紧张——闻见陛下的声音,要说的话就自动拐了个弯儿,脑袋还没过一遍,嘴就跑出去。 孟斯鸠想给自己嘴角一巴掌。 见陛下明显惊愕一瞬,空了会儿,低声骂道,“蠢笨奴才。” 气氛略有僵持。 “母后,这奴才笨手笨脚的,怕入您宫中添惹是非。”陛下和声和气托着太后手腕,“儿子平日也用用这奴才,但考虑这孟斯鸠还有点机灵诙谐于身,想必能为母后带些乐趣。” 单手指着跪地上的孟斯鸠,“孟斯鸠,平日闲暇无事,或太后召唤,你就多往松台宫跑跑,不可为松台宫添麻烦,知道了么。” “是!”孟斯鸠叩拜,“奴才平日多来松台宫。” 太后语气倒是开心,“那挺好那挺好。小太监,你都会什么?” 会什么? 我会泼墨挥毫。我会撑杆跳。我会刷题。 “奴…奴才会,吃…”越说越小声儿。 太后笑出声,但仍保有端庄,“陛下说得有理,这小太监没事往我宫中跑跑,是能添点儿乐子打发无聊。” “他曾前御膳房调来的。”陛下,“没什么大本事,也无长眼光。若今后在松台宫惹了乱子,母后还是少同他计较动气伤身。” 孟斯鸠手上被太后赏了块儿糕点。 恩,一吃——厨痴的手艺! 随步辇,回殿外的翠虬色太监堆中。 14、这百口莫辩 可还没站一会儿,就被召去殿前。 孟斯鸠踏至门槛前,检查身上穿戴无苟,再恭腰入里。 “陛下。” 主坐之人并未搭理他。 孟斯鸠察觉气氛不对。 “大胆孟斯鸠,还不跪下。”是那尖声尖气的灰白太监。 不是。 不是。 坐位子上的人都不发话搭理我,有你什么事儿啊?狗仗人势。 孟斯鸠跪下。 见自己跪下,那陛下终是肯开尊口,“孟斯鸠,最近闲不闲?” 死皇帝,每次说话都暗里藏刀,还不肯把话说全。 是想给自己安排点儿事做,还是想说自己摸鱼偷懒。 孟斯鸠迟疑试探性开口,“…不闲…”吧。 陛下在翻看着什么小册子。 不能判断是否为奏折——孟斯鸠没进过御书房,不知奏折外观长什么样儿。 现下呆的是养心殿。这陛下也太勤勉了吧,不在御书房还看书…就是,这书,看着有点儿简陋。 不会是上古流传的原版神书?! 孟斯鸠压住心中好奇,等陛下开口。 “不闲?”陛下声音慵懒,“那平日都在忙些什么。” “忙…”孟斯鸠张嘴就来,“心系陛下点点滴滴,不敢歇止。” “呵呵。”陛下笑的极轻,“忙,忙这些么?” 孟斯鸠听哗啦啦声音,抬脸——是那【上古神书】朝自己飞来! 孟斯鸠微抬上身,接住那简陋的书。 还未疑惑,便听那散逸声音,“看看你都忙了什么好事。恩?” 啥啊? 孟斯鸠直接判断是灰白太监搞的鬼,扫过去——那太监吊着眼觑他。 将手中的简陋册子,从左至右翻开…不是,古时候儿应该不习惯这种翻书方式。孟斯鸠感觉手上书册烫手,调转方向,从右至左翻开。 “陛下,这册子是从孟斯鸠房中搜出来的,千真万确。”严太监,“孟斯鸠整日不务正业,净钻营奇巧事物,倘若别的也就罢了,偏偏要将陛下您的生活起居,私下记录在册…这,老奴也不敢多加定夺孟斯鸠到底是何意,但陛下习惯倘若被这贱奴才私传、透露给有心人,后果难以设防呀…” 死太监。 你欺负古代取证指纹不方便是吧,就乱塞东西进我房间… 我什么时候制作过这册子了? 孟斯鸠蹙着眉,将册子打开——图画,简笔画。不过很明显,几个象征性的服饰,就点明所画的主人公是陛下。 大部分为图画,陛下睡觉,陛下吃饭,陛下放纸鸢,陛下喝茶,陛下去哪个宫… 文字很少,仅仅用作时刻标记,或者宫殿名称标记。还都写的略丑,像是不会用笔之人爬出来的字。 不得不说,简笔画虽寥寥几笔,但内容动作顺畅,比较传神,说不上精美——望过去,一眼能看明白,画中主人公在做何事。 咝——宫里有这好东西,不早点拿出来? 这不妥妥游戏里的升职攻略么,记录陛下什么时间点儿在干什么。 死太监,这么久不找我事儿——原是在暗中找人画册子,拉长时间差,好说是我谋划的册子。 还特意少用字,多用图。 字爬的歪歪扭扭,可不就能顺了我没文化的帽子么,尽管我当场写几个不一样的字——也可被说,初始习字者,笔迹无定型,乃常事。 这册子不知谁画的,小一个月能画这么厚一叠,还内容流畅,就该把你抓去现代画漫画——吊打那些拖延症漫画家。 竞品直接对标《爆乐校园》。 可根据自己从小到大,上过的书法补习班儿经验。 班中书法写得好的,初始画画,不一定好。 而本身画画好的同学,先不论后续离开临摹贴子、自主写字好不好——初始书法,一定好——因为他们会画画的,能照着画出字来。 那按理来说,宫殿名字,标注的时候,起码有能力照着匾工工整整写出来。 这个和爬一样的字体,只能是故意为之。 甚至特意卡取,用膳前后时间,以及我上前侍膳的日子。 标注其他时间的画,几近廖无。 直接指向,这是我的专属记录。 我,百口莫辩。 不是。现在不是致敬经典的时候儿。 孟斯鸠硬刚灰白太监,“想必是严公公,从我屋中发掘此物?” 那严太监退两步,对陛下弓腰,“陛下,是孟斯鸠厢房专门配以小太监,昨日入房送物时,无意间发现的。那小太监拿不定主意,才特意转交给老奴。” 字字恳切,“老奴一看这册子内容,心惊了一晚上!思来想去,觉得这是关及陛下安危之事,今日便立马将此呈上来。” 孟斯鸠颅内飞速运转。 古时候儿,也没监控啊… 这嘴说谁是谁。 好像也找不出漏洞供我突破,这死太监是有点儿脑子。 孟斯鸠:“奴才,百口莫辩。” 殿内安静一瞬。 可能,陛下和严太监,都没想到孟斯鸠驳都不驳一句。 这有啥好驳的,字能说没定型;画又不是特殊画风就单纯简笔画,搁我,我也能照着画;时间又都是我当值近前侍膳的时间;又说是我厢房配的小太监翻出来的;又涉嫌记录在册可能传信给有心之人。 趁灰白太监被一句打的措手不及时,孟斯鸠,“严公公可是有人证,请速速请来。小孟子也想知道他为何陷害于我。” 只见陛下侧眼看向严太监。 严太监略有慌忙动作,“是,他正在外候着,老奴这就传他进来。” 跪着的孟斯鸠,“严公公心思细腻,什么都为小孟子准备好了。” “你!”严太监,唤红袍子太监去传人。 孟斯鸠仍翻阅着手中册子。 多翻点儿——这可是严太监经验总结加授意,万一哪个时间点遗漏,多写了些自己不知道的陛下作息习惯呢。 许是自己打乱了严太监的心中预想,将那诬陷太监直接提前拉出来——没有足够的一驳一喝再一证做前情铺垫,会仓促许多,戏文的进度主导就很难被灰白太监掌握在手。 孟斯鸠略略神情。 我不是你排的一出戏,该按照你写的结局,就结局。 要这么玩儿,我可以把你拉入场中,一道成为戏中人。 台上的是角儿? 不是。 台下打赏的看客大爷——才是真正的角儿。 角儿,美不美,丑不丑,不重要。看客大爷的心情,才重要。 小桃子跌跌撞撞进来,扑通,跪下。 看着是被养心殿这气势吓的。 孟斯鸠将册子叠好,规规矩矩放在地上。 “奴才叩见陛下!”小桃子声音带颤。 严太监:“陛下,这小太监是孟斯鸠厢房伺候的。” 陛下声音无波无澜,“你于他房中发现此物。” 小桃子就跪于孟斯鸠旁边。 孟斯鸠余光扫去,旁边人抖得厉害。 只听,“是…是陛下,是奴才从孟公公…房中发现的。” 孟斯鸠大大方方侧过去看他。 小桃子明显一吓,将头颅埋起。 “陛下。”孟斯鸠请示,“可容许奴才,对他多问几句相关?” 陛下对他抬手指。 孟斯鸠再将目光兜回小桃子脸上,“你何时入我房中?” “昨,昨日…”小桃子。 孟斯鸠:“我去御前当值时分?” 小桃子懵懵点头。 孟斯鸠:“我既不在房中,你私自进去所为何事?” 我位子不高,好歹也比你高两级啊。 就算是送饭时间、送水时间,也都得在我门前敲过请示一遍,方能进来。 “小的…小的将洗净的夜壶,归于孟公公房中。”小桃子。 孟斯鸠:“你又是于何处搜到此册?” 小桃子看了眼地上那册子,“孟公公的枕头下。” “哦。”孟斯鸠,“送着送着夜壶,送我枕头上去了。” 小桃子支支吾吾。 “陛下,奴才没什么好问的了。”孟斯鸠将脸摆正,望向正看戏神情的陛下,“奴才只觉得心寒。”语气落寞。 陛下轻嗤一声儿,“怎么,手下的人从你枕下摸出不该有的东西,便心寒?” 陛下略调整坐姿,“孟斯鸠,想必你是第一天进宫里。” 那语气像是在嘲笑孟斯鸠的天真。 “陛下。奴才心寒的不是枕下出现,非奴才所作之册。”孟斯鸠双指一并,朝身旁小桃子,“那日奴才面上略肿,陛下赏了奴才珍贵药霜,正是由小桃子送来。” 继续,“接受之际,顺道一问【小桃子,你是谁的人】,小桃子那时纯真做答【是陛下的人】。” 收回手指,朝主坐两掌相叠上引,孟斯鸠抬脸,“奴才感动不已,当日也道【普天之下,皆是陛下的人】,也庆幸身边有同一服侍理想信念之徒。” 似是万分心痛,“奈何,他却背信弃义。一有异象,并非逐级叩拜参见陛下说明情况!而是转头便越级私交给严公公定夺!奴才只是心寒——寒,信错了人!竟真以为——小桃子是以陛下为尊为首为信仰!” “不!不是!”小桃子惊恐,“奴才不敢!” 严太监也立马下跪,“陛下!这小太监是看老奴离陛下近,才委托老奴转交的!绝无由老奴定夺之意!” “严公公。”孟斯鸠,“那为何,当时不立即转交,而是【思来想去一整宿】?” 严太监:“陛下,莫听信孟斯鸠胡言!老奴真的只为陛下安危思虑!” 陛下轻挑眉动作,“姓严的,这么爱培养自己的人,为朕分忧?” 严太监脸色发白。 陛下,“要不要把奏折什么的,也由你培养的臣子,先传你面前,思来想去一整宿,然后递交于朕。” 砰砰砰 殿内不绝的磕头声儿。 孟斯鸠眼睛嘀哩咕噜转。 附近不远处还有三面无表情的灰白太监。 想来他们心里此时也乐开了花儿吧,直接少一竞争对手——大抵是不会出手帮忙的。 孟斯鸠心中微啧,从四灰白太监争紫袍位子,大概就能看出这陛下喜欢下面人分权,陛下自己却要牢牢攥住绝对权力。 下面人争不争,陛下可能都是看戏状态不太有所谓。 可如果不是为了好好伺候他而争… 孟斯鸠:“陛下,这册子真不是奴才所作。虽奴才出不得证据,但还请陛下信奴才一回。”深深虔诚叩拜。 “朕若不信呢?” 孟斯鸠:… 这百口莫辩。 孟斯鸠没立起身子,继续伏下,也未回他。 一副——不信那就只能不信,我没办法——的态度。 慵懒声音,“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把他拉出去,看着心烦。” “是。”几枚尖细声音。 身处有一会儿了,没人过来拉自己。 那话应该不是对自己说的。 埋下头的孟斯鸠感觉到——身边的小桃子,也被随后拉走。 殿外。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住口!养心殿周围岂容大肆喧哗!” … 陛下没招呼他,直接路过,带走黄色掠影和微微一阵风。不知往哪儿去了。 孟斯鸠稍有脱力。 后背微湿。 抿了会儿,不再伏地,慢慢将身体撑起。 15、案面金瓜子 苦苦挨到下值。 画册的事儿,仍没完。 孟斯鸠叹口气——自己只是暂且,将矛盾,转嫁为,严太监与陛下之间的权力附庸归属性矛盾。并未彻底解决——画册是否为己做、是否有心透露旁人,的隐私信任性矛盾。 矛盾转嫁,效果是短暂的。 等皇帝恢复心情,要倒回来收拾自己。 真挺难解释的。 终于理解古言女主被人陷害是什么感受了。也终于知道女主和男主为什么那么多有口难言,全靠猜忌、失望虐出那么多字的了。 孟斯鸠疲惫地吸吸鼻子,靠着笔直的宫道边儿,低头走。 回到房中,拴门儿。 明明上午还被赏了金瓜子呢,下午就整这出。 深兜里掏出金瓜子,下意识,要存枕头下面——又突然想起,诬陷之人说翻过枕头。 孟斯鸠手抱于怀,环顾一圈简陋的小屋—— 床底下?别被老鼠耗子什么的给捡走了。 幔帐顶上?也不太行,抖搂两下就出来。 茶杯要喝茶。 夜壶别想。 藏都没地儿藏,继续揣身上吧。 笃笃笃 敲门声 一把金瓜子刚揣回深兜儿,外面就有人找——不会是闻见消息,来搜刮金钱的更高级太监吧。 毕竟自己厢房,原先配的小桃子今日下午刚被拉走,不大可能是小桃子继续前来服侍。 “谁?”孟斯鸠警惕。 “小孟子公公,奴才来送水送饭。” 孟斯鸠没听出来,只觉得有些耳熟——大抵是外面那人刻意压了音色。 听着年纪有点儿大。 年纪这么大了还被分配,给我的厢房,做小奴才? 孟斯鸠去开门。 吱—— 那人将腰弯的十分低,一点儿脸都不露。 不会是严太监原先的忠实信徒,现在伪装成小太监,刺杀… 孟斯鸠的脸瞬间白了。 “停!东西放门外!” 那人愣了一下,压低声音,“是。” 孟斯鸠将门半掩,身体藏入门板内,只留个缝儿说话,好随时关门,“你的声音原本就这般么?” 对面支支吾吾,“…是…” “听着耳熟。”孟斯鸠,“把脸抬起来。” 对面久久不动作。 孟斯鸠眯眼,耐心被耗尽,“谁准你过来服侍我的?” “陛下。”对面谨小慎微。 又是一个说【陛下】的,越是嘴上崇高,越不知为谁服务。孟斯鸠重念,“把脸抬起来。” 对面终是有动作——深低的头,慢慢露现。 ! kao! 孟斯鸠——梆——把门关实! 心跳如雷鼓! 怎么会是严太监! 不会是逃出来专门刺杀的吧?! 还是皇帝专门指派过来的! 稍加平复,“你为何过来?” 门外,“孟公公…陛下让奴才前来伺候…” 孟斯鸠:“别介,我受不起。” 门外沉默了好一会儿,似是挣扎,艰难开口,“奴才现在…是海青色袍子太监,陛下把奴才配到您厢房的。” 孟斯鸠心都凉了一截儿。 保持镇定,“那你离开吧,东西我会拿进去。” 门外,“是。” 孟斯鸠想冲到养心殿,把那个死皇帝摇起来,耍人很好玩儿是吧? 孟斯鸠耳贴于门,听悉悉索索走路声渐远。 极其谨慎,只开一小缝儿,确定无人,才打开,将东西迅速提进,顺脚阖门! 拴好。 孟斯鸠手叉腰,仰着头,在屋里转了两圈儿。 饭,没吃。 验毒都不想验——万一严太监吐了口痰掺里面呢? 澡,没洗。 不知道水里有没有痒痒粉一类。 觉,没睡。 心惊胆战。 严太监此时应该恨透了,却被放出来当自己厢房的底层服侍太监。 还是皇帝会玩儿啊,还是皇帝会玩儿啊。 第二日。 那严太监在门外开口,第一个音节,就把醒着的孟斯鸠,给惊起来了! 孟斯鸠一掐时辰——叫的还算准点儿。没故意早叫或晚叫。“把东西放外面,就退下。” 门外:“…是。” 水桶一类放下的声音。 门外没走,“孟公公,您的夜壶要换么?” 孟斯鸠:… 不满语气,“你不是能趁我当值时,摸进来换夜壶么。” 门外没声儿,退下了。 孟斯鸠用的前夜剩的茶水,洗脸漱口。 穿戴整齐,出门前,对着极小一块铜镜照——这疲态,真是… 往殿前。 不出所料,今日休沐——没什么正事儿要忙,陛下绝对会拿他开涮。 都不用那传话的红袍太监多开口,孟斯鸠的脚便跟着走了。 寝宫内,无旁人。 陛下也没穿黄色袍子,仅简单闲服,慵懒斜靠在榻座之上。身形恣意,却透着矜贵。 红袍太监,领至门口就退下了。 孟斯鸠独自提脚进。 不敢靠的过近,止步,垂头恭谨,“陛下。” 珰 墨玉棋子落定棋盘。 “孟斯鸠,你说朕下一步棋,该往哪儿下?” 孟斯鸠:… 你都自己和自己对弈下棋了,问我干什么! 孟斯鸠压住情绪,抬头看了眼棋盘,恩,水平是有的——比自己高。 自己书法班隔壁就是围棋班,国画班。有时候补习机构搞活动,或课间休息,几个班的老师会互相串着友好教学。学生也会串着课间试玩。 孟斯鸠的围棋水平普通,但也说不上烂。 “奴才是文盲,是艺盲。对于字啊,画啊,棋啊,一概不通。还请陛下见谅奴才无才。” 只听陛下极快轻笑。 “既是什么都不会,那就把东西,还回来。” 还?还什么? 孟斯鸠万分不舍,眼中晕泪,从袖中掏出一把金瓜子。 金瓜子放于案面,离手那瞬——孟斯鸠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他的爱有多深,那种不舍在巅峰爆发,震的肺腑抽痛!泪,终于滴下! 陛下:… 陛下拧着眉头看他,呵斥一句,“孟斯鸠!” 孟斯鸠手背抹了把泪,跪下,汪汪大眼,“奴…奴才在。” “朕让你把画册还回来。” 孟斯鸠一愣。 你不早说! 从身上掏出昨日的册子,双手捧着给陛下,“真不是…奴才画的。” 见陛下手指一抬。 孟斯鸠顺着方向看过——是一铜制净手盆。 “烧了它。” 孟斯鸠张望——虽是白天,但宫殿仍点烛盏,处处通明,真是,难怪下棋没给你下近视呢。 画册靠火。 马上书页一角卷起,向上蔓延。 净手盆中有水,并非空无。没待陛下开口说烧到什么程度,孟斯鸠不敢将它丢水里。 那火舌愈加猖狂。 直往上窜! 孟斯鸠感受到微微发烫——可陛下跟个疯批一般,戏谑望着自己。 终于在火势吞咽整本书之际,“浸水罢。”陛下发话。 孟斯鸠捻住一角的兰花指法,松! 火团坠入净水盆。 翻涌沉浮。 墨黑一片,氲开极薄纸浆。 孟斯鸠将净水盆端前,供陛下确认。 陛下执白棋,继续下,没理他。 孟斯鸠又将净水盆端回精致木架上。 回陛下跟前跪着。 “画册一事,仍有存疑。”陛下语气冰冷。 孟斯鸠苍白解释,“奴才不怎么会写字,且字迹一定与画册上不同。” 陛下撑起身,让孟斯鸠把脸靠近,随后,他指了一下净水盆,“可惜晚了…证物都无了。” 孟斯鸠:… “奴才如何证明清白。” “朕不往你房中派了个能证清白之人?”陛下又歪歪斜半躺回榻。 继续,“让姓严的,监督你有没有继续画册。” 那陛下觑着眼看他,“你这是没睡好?” 孟斯鸠皮笑肉不笑。 多亏了你这两大眼珠子看出来了。 “劳陛下记挂,一切安好。” “严公公往日位子比小孟子,高上许多。”孟斯鸠只想让陛下快点把严太监调走,“成为小孟子的厢房陪侍太监,会不会不太…” “呵呵。”陛下语气含冰,“这宫里什么位子的太监,不是从海青色袍子穿起?朕不过是让他回回初心。” 特意为难孟斯鸠,“给你配了新陪侍太监。孟斯鸠,你不叩恩么?” 叩恩。饭吃不香,觉睡不好——你让我叩恩。 孟斯鸠虔敬伏首,“谢陛下。” 多亏您思虑周全,自己才能提心吊胆呢! 试探,“陛下…” “说。” 孟斯鸠轻咽津液,“那若是后来严公公监督下,发觉并非小孟子制作画册,疑虑消除后,是不是就可以…不把他配给小孟子。” 陛下眼中有笑意,“届时,朕将其调回二目鱼位子上,如何?” 啊! 谁能治治这个总是捉弄自己的颠佬!!! 严太监若是又变成了灰白色太监,还不得用权力…疯狂报复! “陛下!求您饶了奴才罢!”孟斯鸠泪如雨下,“奴才整日提心吊胆,惧怕严公公!“ 陛下语气嫌弃,“孟斯鸠,你倒真没出息——完全不似昨日口齿伶俐之状。朕交代,若你有差池,不管谁动手,都直接纠及于姓严的。” 孟斯鸠止住声儿,“谢…谢陛下思虑周全,陛下您英明善良。” “陛下,画册已还。”孟斯鸠仍为自己挣扎,“那…那金瓜子…要还么?” 案面金瓜子,昨日还未端详,现下于室火通明环境中,显出极致美貌! 孟斯鸠好像能从陛下脸上看出大写的无语。 “孟斯鸠,你很缺钱么?”上位者说话从不代入别人身份。 孟斯鸠想囊他一拳。 压住心中的气,没说话。眼神直勾勾望着案面。 “拿走,看着心烦。”陛下嫌弃,下棋都没心情,直接一通拂乱。 孟斯鸠赶紧一手托着,一手扫,把金瓜子一粒不少的收回来,“谢陛下。太后娘娘恩赏,奴才一定保管好。” 中午下值回于厢房。 刚启门,一海青色太监就恭着腰过来,“孟公公,您的夜壶奴才现在就去换。” 孟斯鸠转过身,轻笑,“怎么不在当值时,自己进去拿?” “这…”严太监,“厢房未经孟公公准许,奴才不敢私自踏入。” 孟斯鸠:“那有劳严公公了。” 严太监哎哟一声儿,“孟公公真是折煞奴才,唤奴才小严子便可。” 孟斯鸠侧身,留出空,让他进去取夜壶。 严太监弯着腰提那夜壶出来,经过他身。 “小严子,陛下说——你若服侍我服侍的好,是有机会穿回二目鱼袍子的。” 假传圣旨是不敢的。 勉强掐头去尾一下。 孟斯鸠观察严太监表情。 严太监一愣,随后,掬着笑,“服侍好孟公公是应该的。” 16、老子好得很 严太监来送饭送水。 孟斯鸠不知从哪儿搞的,多余筷子和碗。 今儿没让严太监放下东西就走。 餐盘中取出部分。 恰如昔日御膳房试菜—— 给严太监试。 “…这?”严太监气的嘴角发抽。 孟斯鸠,但笑不语。 柔柔和和的。 严太监拧着眉头把那口饭菜吃进去。 “还有水,倒出来,顺顺食儿。” “多谢孟公公关爱。” 严太监试过后,轻放碗碟。 “没事儿了,退下吧。” 孟斯鸠斜靠床沿,语气懒散。挑眉——人家曾前能当上灰白袍子,是有点儿忍性在身。 “是。”严太监退至外,并轻手脚阖门。不见什么气急悲愤。 孟斯鸠下床,松松肩,坐椅上用餐。 啥银针灵玉,还是严太监的嘴巴验毒验痰验鼻嘎,更方便些。 吃着吃着,孟斯鸠突然委屈落泪。 叭 一颗泪珠子,在桌面,碎八瓣儿! 怎么觉得比古言女主还难呢? 死皇帝,对画册存疑,就派陷害的人来贴身监督会不会继续画! 古言女主被诬陷和男路人甲有染,男主再疯批——也没【来人,把男路人甲塞她屋里去,再测测他们会不会有染!】 味如嚼蜡。 不过今日可以休半天,哦耶——用过饭,补觉。 “孟公公。孟公公?”门外传来严太监的声儿。 孟斯鸠被吵醒,烦躁翻个侧,连帷帐都没掀。 大声,“饭到了,就搁外面。” “不是——孟公公,太后娘娘召您过去,说是尽快!”门外语气急切。 孟斯鸠捶床!爬起,迅速用茶水拍拍眼睛和脸。 整理着装,出门。 可能是身上烦意逼人,严太监都后退了几步。 松台宫。 有朱樱袍子黑袖口的掌事太监,亲自于松台宫门口,引路,“切勿咋咋呼呼。” 孟斯鸠颔首,“是。”这太后性格能处——直接教她宫里的大太监领路。 撇嘴——怎么她亲生儿子那样呢。 不过,在礼佛堂外等了好一会儿。 等的孟斯鸠都快跌倒睡着。 猛掐手心——艰难保持清醒。 好姐妹啊,你大可以礼完佛再叫我过来陪你玩。 我多睡一会儿,玩的不更有精力么? 暗暗叹口气。 如此说来——太后和皇帝并无本质区别,确实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都会折腾人。 不同在于,太后无意中,折腾。 死皇帝是故意的、恶劣的、存心的,折腾。 有人声。 孟斯鸠眼睛眨眨眨——没过多时,太后由泽鱼搀着步出来。 空气中浮着沉水香烧燃的气息。 “孟斯鸠是吧?”太后叫出他名儿。 “是。太后娘娘安。”孟斯鸠恭敬。 啊?就带着我在松台宫溜圈儿啊… 这都第3圈儿了。 孟斯鸠忍住耐心,默念:这是个好伺候的,这是个好伺候的,比心惊胆战来的好… “孟斯鸠。”太后突然启口。 还好孟斯鸠未走神儿太过,“在。” “听说——那些乳茶的想法,最伊始是你在御膳房提的。”太后语调欢喜。 “奴才就是灵光一闪。具体做的好吃,都要归功——御膳房制备餐食的御厨和公公们。”孟斯鸠没想把这功劳揽自己身上,怕又被拉去规劝谁谁谁。 太后脚步放慢,看他,“你这小奴才,还挺谦逊,难怪陛下喜欢带你在身边。” 孟斯鸠讪讪一笑。 太后八卦,“你未入宫前,家里是做什么的?庖厨?” 未入宫前,俺是顶尖985大一新生。 自豪! 骄傲! 等等…我也不知道孟小九原先的家庭条件啊——这会不会登记在进宫资料册里?若有好事者,去把今日编的,拿去核查,又该如何? 孟斯鸠头脑飞速运转,略略压住紧张,“家里以前条件不好,没固定营生,这才…把小孟子送进宫来。” “哦,怪可怜的。”太后目光带有一丝同情。 孟斯鸠松一口气。 太后停顿稍许,继续八卦,“你原先是哪儿人啊?宫里有无老乡?” 孟斯鸠波澜不惊的面容下,是惊涛骇浪的心——迟早有一天要把太监入宫登记册子偷过来,背! 这穿越来的地方,连宫外有什么地名儿,现下都不知道。 “奴才性格内向,未联络交往什么老乡。”孟斯鸠硬着头皮,“初入宫,录籍公公将银钱交给家里那一刻…家里就说——把所有心思都给宫中,服侍好陛下,莫要再记曾前出自哪儿,才能全心踏实…落于京。”眼泪抿出。 太后好像被说的动容,竟也跟着泪光闪闪。 “太后娘娘,莫伤眼。”大宫女泽鱼递上绢帕。 太后指腹将她自己的眼泪,轻擦拭,“想家了吧?” “啊…”孟斯鸠垂头,压抑着哭泣,只任那泪珠晕到地面,浅留痕迹,“京城就是小孟子的家,宫中就是小孟子的依靠。” 只求姐妹你别再八卦! “好——那不问了。”太后虽动容,但未失态,“成可怜见儿的。” 孟斯鸠心绪微缓。 对面太后,“那哀家再问你些——” “孟斯鸠。” 一喝断。 声音太熟悉了,孟斯鸠直接老老实实跪下。 “母后。” 闲服打扮的陛下前来,“您莫同这不懂事的小奴才计较。” 孟斯鸠:我咋啦?我咋啦?你偏见好大呀—— 吸鼻子。 “陛下来了。”太后用绢帕将眼角泪意,完全擦干,“今日有空闲。” 陛下:“恩,恰好休沐。便来陪陪母后。” 指着跪地上的孟斯鸠,“儿子本传孟斯鸠过去的,听宫人说——他来您这儿了。” 略偏朝向,“孟斯鸠,半日没看住你,你便来松台宫惹乱子,该当何罪。” 孟斯鸠:我咋啦?我咋啦?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 抬脸恳切望太后。 “小孟子未惹乱子。” 还好太后说了句公道的话。 陛下语调疑惑,“那…” “方才孟斯鸠同哀家聊天解闷儿,说到动容处,便情不自禁流泪。”太后抬手,示意孟斯鸠起来。 孟斯鸠起的并不大方。 迟疑,边看陛下——见无异议,才谨慎站起。 陛下语气稍缓,“朕以为,孟斯鸠惹了什么错,让母后感伤。” 孟斯鸠微笑脸:要不,你给我道个歉? “孟斯鸠,你嬉皮笑脸什么。” ! 谁知道你会突然回头啊! “没…奴才不敢嬉皮笑脸。”孟斯鸠把僵硬的嘴角收回去。 陛下眼神平平往孟斯鸠脸上,扫过一瞬。 孟斯鸠读懂了——尽管那表情真的很平:饶你一回。 那可谢谢您。 无缘无故怪我,怪错了,不道歉,还,饶我一回? 怕陛下又转头——孟斯鸠老老实实忍住表情。 “陛下可知,哀家方才同他聊了些什么?”太后与陛下,于前方走。孟斯鸠和众人在后慢慢跟着。 陛下未言。 太后继续,“孟斯鸠说,他入宫以来——就忘记了宫外种种,一心留于京城,精力倾注给陛下。” 孟斯鸠刚想抬脸,认同且赞赏的表情,看向太后。 结果——对上陛下侧回过来的脸。 孟斯鸠立马低下头! 太后:“哀家就在想啊,这宫墙内有许许多多的小宫女、小太监,都如小孟子一般,把青春年华给了宫中。”语气感慨。 “母后,八月十五将至。”陛下,“届时,给宫中每位宫女太监,都多发一份慰品。” 太后托着陛下手腕,“好。” 由灰白袍太监,红袍黑袖太监,和大宫女泽鱼,带头,众人一齐叩恩,“谢陛下,谢太后娘娘体恤!陛下,太后娘娘,永福康圣!” “起来罢。”太后。 “谢太后娘娘。”众人。 陛下就和太后在院里溜达,陛下时不时骂孟斯鸠两句。 孟斯鸠不说话。 太后宫中用晚膳。 陛下今天没使唤孟斯鸠,灰白太监上前布菜的。 期间太后会赏点吃的给他。 小饱。 撤撤撤。 刚要往自己住的方向走,宫道中拐了个弯儿——此时应是御膳房稍作休息的时间,自己的【不轮值】也难能可贵——去找柯乐玩会儿。 蹑手蹑脚摸进御膳房。 还没寻见柯乐呢。 就路过两小太监——可能是稍有夜色,宫落并非处处通明,那小太监只见到自己身穿翠虬袍子,就立马在旁站好,颔首等过。 不熟。 孟斯鸠没理他们。 继续去找柯乐。 又路过几个也是如此——啥呀,在殿前这也只是最底层的袍子。 终是于一长凳上寻到柯乐,“普斯,普斯——”也就自己会这么叫他。 柯乐耳闻,欣喜转过来! 站起身时,看着很矛盾——好像要原地颔首行个礼,又好像想冲过来抱住他甩个圈儿。 孟斯鸠忍俊不禁。 “来找你玩儿的,不是找你行礼的!” 柯乐直接抱住他,转了个圈儿,才放下来,“你可太忙了,好久没见你。” 孟斯鸠落地,站稳,“可不么。” “你吃过了么?”柯乐放低声音,“我去膳房里给你顺点儿吃的。” “微饱略饿。” 柯乐疑惑,“啥?” “刚吃过点东西垫肚子,但没完全饱。”孟斯鸠想起,这个时间要顺,也基本是顺各宫中撤下送回来,准备入泔水桶的吃食,“不用了今天,以后有好吃的——你再帮我顺。等会儿,我回去有人给我送饭。” “真的呀?”御膳房分部中,最大的是二青色袍子的管事太监。柯乐并不太知道再往上的公公,的生活习惯。 孟斯鸠点头,“就是餐食一般,给我配的餐——远远比不上,先前御膳房试菜那会儿。” 柯乐肩膀轻撞他,“那能一样么?你以前试的,都是宫中贵人们点的。” 柯乐一副想起什么的样子。 凑到耳边,小声,“你听说了么?” 孟斯鸠:“啥?” 柯乐手刀示意,“他们说你一升官儿,就搞了个小太监。” 孟斯鸠:“小桃子。” 柯乐点头,“他们是这么说的。还说你心思黑暗,记仇小气,计较难处。” 咝—— 孟斯鸠:谁给老子安监控了… 他们怎么不说,是小桃子自讨苦吃呢? 【原因】【结果】,稍微调整一下顺序,就说是老子不好… 老子好得很! 孟斯鸠:“他们当真这么说?” “恩。要不要注意身份,少来这儿?”柯乐提醒。 “不要。”孟斯鸠也才知道为什么——路过的小太监没一个认出他来,却老实颔首。不见得是真没认出来。 孟斯鸠:“那咋了——说呗。” 17、赏的大血包 浅聊几句。 洗碗池那边有动静。 柯乐探头一望,“我先去干活儿了啊!你在御前侍候,小心着点儿!” 孟斯鸠给他招手。 回去。 严太监送饭来,试过菜—— 孟斯鸠开口,“为何…”又停顿,问了也白问。 严太监人精,讪讪放下试好餐食的碟筷。 “孟公公,还有何吩咐?” 孟斯鸠:“没。” “是,那小严子先退下了。有吩咐,您唤我。” 门——吱 孟斯鸠用餐。 纳了口气——两人都肚清,这册子是他严太监叫人制出来的,目的就是陷害。不过是没陷害成功,倒蚀把米。 问不问,都一样。 就算私下问清,于皇帝面前,严太监仍是会一口咬死。 皇帝没把严太监从他身边调走,后续也真有可能让他穿回灰白袍子——撕破微妙的制衡和宁静,好似…无太大好处。 孟斯鸠打开房门,叫,“小严子。” 不久,有人应声。 海青色太监立马过来,“孟公公,您吩咐。” “进来。关门。” 严太监:“是。” 孟斯鸠坐椅上,措辞。 双肘撑膝。 “过来。” 严太监近前,腰身弯的更低。 孟斯鸠语重心长,“小严子,你我的处境现下都艰难十分呐——” “啊?”严太监眉毛一皱,吞吐,“孟公公所言何意,小严子愚钝。” 孟斯鸠叹口气。 又吸气启唇状。 再闭上嘴。 把严太监的表情吊的一愣又一愣。 孟斯鸠缓慢起身,面有凄切,一手扶在弓着腰的严太监肩膀上,重拍两下,“嗨——”到底没说什么。 严太监嘴也抿成一条直线。 孟斯鸠:“你可知,你为何会被发配于我厢房?” 严太监:… “你以为是我致你出错么?”孟斯鸠目光直视严太监。 严太监不知是不是心虚,顺下眼,支支吾吾,“不…不敢…是因为小的…” “是因为另外有人要陷害于我!”孟斯鸠一手攥拳,似是悲愤! 严太监清嗓,“这…” 孟斯鸠掰回严太监乱转的头,一字一句,语气不容争辩,“定是其他三位二目鱼,设计陷害,制作出画册,又迂回达通你那边消息——致使陛下,既不信你,也不信我!” 严太监脸上浮出【你是白痴吧】的表情,一瞬,消失殆尽——连忙对着孟斯鸠的目光,大大方方,“孟公公英明!奴才竟没想过这茬——人心险恶啊…人心险恶啊…” 孟斯鸠松开严太监。 背着双手慢踱,“小严子,你曾前在陛下跟前,是左膀右臂的存在。” 严太监:“不敢…” “这有何谦虚的?”孟斯鸠,“若不是你能力突出,那三人,又怎会联手,造出这天衣无缝的难局,将你和我——同困其中。” 严太监抿嘴。 孟斯鸠看他一眼,继续,“我倒是还好,原先就只是个海青色袍子的小太监,就算画册一事出来,陛下同我拉开些距离,召于殿前不勤,但到底只是归于能力不足——无法辩驳此事。” 蹲在严太监面前,托着头上看,“严公公,你不一样。” “是…么…”严太监往后退站一步。 孟斯鸠继续蹲着。 手臂直竖。 “你从二目鱼袍的高位,就——这么高——”食指立起向天。 突俯冲状! 轻敲于地。 “怎么就落了个地板的海青色袍子呢?” 严太监不自然咳了两声。 “严公公不甘心的吧?”孟斯鸠玩味。 “嗨。”严太监,“小严子哪有不甘心,陛下让我去哪儿,小严子就去哪儿,一点怨言不会有。” “那自然是。”孟斯鸠撑着桌面儿缓起身,抱手于胸,“你可以甘心,你可以踏踏实实的,在这小厢房当个陪侍奴才。” 认认真真看他,“可我真是替严公公,打抱不平啊。” 严太监眼神躲避——不同他交对。 终是开口,严太监:“还请孟公公不必为奴才操心。” “为你操心?”孟斯鸠嗤笑吐出。 又将严太监惹得发臊皱眉。 孟斯鸠坐椅上,斟茶水给自己,慢条斯理。 半晌没理他。 晾着。 反正初来厢房那日,死太监也如此晾着他——晾到他,弓着的腰骨发酸,站着的膝窝发胀。 良久。 严太监艰难开口,“孟公公,夜深了,您明日还要去御前当值…小的要不…” “要不什么?”孟斯鸠将还有几滴茶水的,瓷杯盏倒扣桌面儿。 珰 些许水滴,在木桌儿上氲开。 “我不发话——你能走么。” 屈辱的神情,终是氲在死太监的脸上。 不多。 正如杯中剩的残水。 孟斯鸠掀眼看他——严太监表情微小变幻几分,回归正常,“不敢,孟公公没发话,奴才不敢走。” 孟斯鸠摆手,“走吧。” 严太监抬头一顿,“是。” 孟斯鸠:“把门阖上。” “是。” 在严太监手接触到门的那瞬。 不及他拉开—— 孟斯鸠声平如水,“你从高位上跌下。另外三位二目鱼公公,心中何想——我不知。” 略有停顿,“但小严子,你自己说过——翠虬色袍子把二目鱼袍子惹不高兴了,都能被轻松碾杀如虫蚁…这海青色,还比翠虬色低两个等级呢。” 轻笑,“小严子曾前可得罪过,三位二目鱼袍子的公公?” 严太监动作止住。 缓慢回头,弯身,刚要说什么—— 孟斯鸠接着,“好不容易走了一个有力对手,想必,他们不会想要你爬回去吧。” 严太监喉结不明显。 但脖颈此时还是滑动清晰。 孟斯鸠低低的笑着,不打算多言,冲他摆食指,“严公公——慢走。” 严太监要说的话吞回喉中。 “是。”开门退出。 阖门。 孟斯鸠拴上门。 洗漱就寝。 幔帐放下,满意喃喃,“血包,血包——陛下赏的大血包。” 反正自己一点不慌。 画册一事严太监未遂还遭瘟——其他三位短暂性不会对自己出手。 就算出手又怎么样。 还有个严太监挡着呢。 若有什么差池,陛下直接纠及严太监——严太监不得不自愿当血包。 第二日当值。 陛下可能在忙正事,三餐都在养心殿用的,没唤他前去消遣取乐。 晚间下值。 宫道上踩上一块石子儿——可能是鸟叼来的,扫地太监没来的及清理。 孟斯鸠看一道只有自己。 提起前摆。 摸着夜色,踢着小石子儿走路。 小石子儿碌碌滚动,滚哪个方向,滚多长距离——全看孟斯鸠怎么踢。 踢着走了个百八十米。 孟斯鸠怅然若失——没意思极了。 足尖一扫——那小石子儿——啪——碰到宫墙角上——微弹,止住。 孟斯鸠放下翠虬色衣摆。 老老实实沿宫道边,向自己的住处回。 刚好踏出一道门,横着路过一列朱樱色太监。 孟斯鸠停,对他们,弯腰等过。 红色袍子衣角出了余光范围。 孟斯鸠直起身——回头,朝那小石子儿停住的宫墙角,看了一眼。 赶自己的路。 严太监送水送饭来。 还送了个册子。 孟斯鸠玩笑口吻,“小严子又有力作啊。” 是该把你手下的大漫画家,搞去现代赚钱了。 “哪能?”严太监把深兜中掏出来的册子,展平,“三只二目鱼的入宫到一路升位,的简要记载。” 死太监还是聪明,能屈能伸。 孟斯鸠语气不解,但笑着,“把这拿过来做什么?我比三位公公位子低上许多——还未到研究他们的水准。” 严太监吸了口气,“即使如此,孟公公昨夜又何出那言?我们两,现在是同——” “我可不是蚂蚱。” 孟斯鸠打断他。 蚂蚱的寓意向来不咋滴。 “哈。”严太监多日来,终于有笑的声音,“是什么都,不太有所谓。孟公公您明白小的什么意思,就好。” 孟斯鸠眼睛微转,略翻一顿,“我也不怎么识字啊,拿过来又有何用?” “不识字,孟公公不也照样能规劝住,宫中最难规劝的三位?”严太监。 最难规劝的三位? nonono,最难伺候最难规劝的有且只有一位,陛下。 孟斯鸠:“可我规劝又不是照着这些半生不熟的字,来规劝的。那晚你往我这儿送宫妃资料,翌日,初遇便是太后娘娘,可见资料于我这种半文盲——效果不显。” 严太监愣住,要把册子收回袖中。 孟斯鸠给他试菜盘里夹菜。 “不过,这册子也是小严子费心弄来的,我不好拂意。放桌面儿,我定好好收藏,就是不认得的字,要请小严子过来断一下。” 严太监吃屎一样的表情。 把册子放回来。 孟斯鸠眼神示意——严太监端起,充分搅拌后再夹出来的餐食,试菜。 “小严子还是神通广大。既能拿过来宫妃册子,又能拿出二目鱼公公履历册子。”孟斯鸠捧。 “不敢。宫妃贵人们的册子,是陛下吩咐的,能拿过来,也要原封不动的还回骊秀府。”严太监,“面前这册子,只是小的凭多年敬事府人脉经验,及私下观察总结,所得。不需限时归还给何人。” 孟斯鸠略略神情。 对自己示好,这点儿东西,可不太够。 自己都还没给他算诬陷之烦。 “曾前是听人说,严公公于敬事府呆了多年,身居高位——后调到陛下身边,做朱樱袍子公公,再登二目鱼。” 严太监没说话。 孟斯鸠:“估计将宫女太监的资料册,借来——也不算难事。” 只见严太监皱眉。 “小的已是海青色袍子太监,到了那敬事府门口——又有谁,会听奴才说话。” 孟斯鸠不给严太监考虑过多。 吃饭。 “想必严公公,余威震震嘛。” 不信死太监没有能力,没有人脉,没有途径——骆驼怎么都… 18、好多大人物 三日后。 中秋宴。 孟斯鸠可没功夫,去管天上的月亮,是不是和现代的月亮同一个,更没哲理心思去探讨月亮照古时候的自己、同照现代的自己。 全程绷着身子,竖着耳朵——认真做事。 天辣天辣,这可是中秋宴啊。 孟斯鸠按电视剧,总结,中秋宴就是搞事的时候儿——不是赐婚、邀赏、加官进爵,就是刺杀、挑拨、矛盾尖锐… 陛下叫他上前侍候。 孟斯鸠抽空往台下一扫——好多大人物。全都不认识。 那些大人物也有个别,正往他身上打量。 估计是自己的袍子颜色,在陛下近距离范域内,显得出戏。 “陛下。”一臣子从座中起,旁还有随从托举一盘,“这是犬子西疆驻守时,射来的羚羊——经当地特殊腌晒风干,制成绝佳鲜味腊肉。特遣人送京。虽不是什么珍奇稀物,但斗胆于这中秋宴中,献上,浅表同享之乐。” 孟斯鸠撇嘴。 这还不珍奇稀物…把你抓现代你就等着唱《锁清秋》吧… 陛下看过去一眼。 孟斯鸠见他没过多表情——应不是拒绝之意。提着前摆,下阶梯,步及那大臣前,微微弓腰。 只取部分腊肉切割于碟盘。 另私筷,当众人面,银针,灵玉,自己试。 唔——咸了点儿——还挺好吃。 给陛下专碟中少割一点儿,尝尝味儿得了。几个月来跟前侍候,陛下口味不太重。 布好腊肉,朝那大臣轻点一头。 托着餐盘上台阶,恭谨,“陛下,请用。” 陛下用餐慵懒优雅,纤长手指并着精致纹理银箸——捻起薄如蝶翼,可透殿内烛盏明光,的餐食。 入口。 咀嚼幅度,寥等于无。 对台下轻点头。 孟斯鸠不知,台下那大臣站那么远,为何还能看清陛下这微不可察的神情动作——旋即,大臣同所带家眷随从,恭身行礼,落座。 陛下食指轻触案面。 孟斯鸠弯腰垂头,听陛下吩咐什么。 身形挡于台下众人眼前——避免陛下口型泄露。 知陛下将用极弱低声——孟斯鸠提起精神,严阵以待。 “切的挺薄。” 孟斯鸠:… 嘴角抽动一丝。 不像是在骂自己—— 当然也不像夸。 孟斯鸠见迟迟不来下句,缓直起身,恢复原状。 只听台上右侧,太后开口,“陆筝。” 孟斯鸠循声,转动眼睛,看太后喊的是哪位。 欸? 刚坐下去的那位大臣,又站起身来行礼。 “臣在。” 太后:“你儿驻守西疆,有——”略想不起来。 “五年。”叫陆筝的,接过话,“小儿陆笛,十七便参军历练,于西疆驻守已有五年,年下二十余二。” 太后点头。 未多言。 不得示意,陆筝保持恭敬答话姿态。 “小骁将?”太后问。 “是。”陆筝,“劳太后娘娘挂心。” 陛下不咸不淡,“那还升的挺快。” 孟斯鸠眼睛又转回来。 见台下众人都停下手中,目光流转于正说话的陛下,太后,以及起身陆筝之间。 陛下:“何时休假回京。朕也许久未见他。” “禀陛下。”刚还好好的陆筝,面有为难,斟酌几分才迟疑开口,“边境戎狄时有小犯,一次,陆笛带兵驱赶,虽是成功,但不慎于马背跌落…” “阿弥陀佛。”太后担忧口吻,“现况如何?” 陆筝眼中略红,“多谢太后娘娘关心,小儿还于榻上静养——平日也罢,可能是伤痛又闲暇,突然就想家了。” 声色稍哑,“前些日,小儿寄来西疆特产,顺道携有家书一封——大致是,心想镇守西疆保家卫国,但也望回京中,陪家里人过个年。” 呜呜。 陆大人呀。你补药说辣——俺也想回现代啊! 孟斯鸠背过的唐宋888首中秋诗词,全都涌入脑间,眼皮都酸了。 陛下突然侧看自己一眼。 孟斯鸠咬住唇,把眼泪憋回去。 陛下启唇:“澧秋围场恰有一闲职空位。” 围场? 这不是用来…皇家用来骑射打猎的地方么… 孟斯鸠看向台下陆筝——他好像欣喜意挂于胡梢。 不是。 不是。 合着是不管职位高低,只要能调回京,就行… 孟斯鸠又把注意力放回陛下身上——表情淡然,不过,眉间隐约蹙起,不近距离细看,看不出。 台下,“谢陛下!陆笛养好伤,便即刻返京前来谢恩!” 陛下对灰白袍子太监,吩咐,“赏金鞍一套。” 灰白袍子太监立马遣一红袍太监取进殿来。 台下,陆筝盛着托盘,跪叩,“谢陛下,谢陛下。” 陛下淡淡,“平身。” 陆筝感激神情,回位。 孟斯鸠津液一囫囵——陛下生气了。 不敢再乱动八卦的脑袋,全注意放于最高位身上。 陛下眼中一闪而过的寒意,处掀起眼皮之时尽然消散——孟斯鸠心道,若不是离得近,还真看不清。 陆筝不知身份——但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儿子又送去参军——估计,陆筝曾前也是武职一类。 刚陛下还夸升的挺快,语气尚好,大抵是希望陆笛在边疆有番作为后,再如何如何。结果,下一句,说受伤想家,连试探的难升难晋无实权闲散岗,都被旋即欣然答应… 孟斯鸠揣测——陛下对陆家失望了。 太后:“那哀家也想给个赏。” 座中陆筝屁股还没坐热,又站起,到殿中跪下,听赏。 以后玩儿萝卜蹲的时候,得找陆筝这种人——经玩,还不生气。 孟斯鸠把耳朵支身后,听太后给他什么赏。 “二十余二。年纪也不小。”太后许是未知她儿子正不太高兴这回事,语气稍愉,“既是回京久居,可成家。若你家有心宜新姑人选,不妨现提——哀家借中秋佳节,为你家指婚。” 孟斯鸠:姐妹,你还真是稳定发挥。 电视剧里当太后的,都爱指婚。 见身前陛下轻挑眉尾——孟斯鸠怀疑他在想什么坏点子。 底下陆筝先是一拜,再恳切,“有太后娘娘指婚,那必为佳姻良缘!” 继续,“不过——小儿出京时年龄尚小,未接触过什么京城贵女。” 太后八卦,“西疆也未遇上心宜女子?” 陆筝面上一木,正义言辞,“无,陆笛一心报国,不敢肖想儿女私情。” 孟斯鸠看自己衣袍下摆:那谁知道你家儿子是不是只瞧的上京城的。真一心报国,前半个时辰还提那些干嘛… 太后:“哦。” “若是说接触的话。”陆筝,“邻居家有一女,幼时常同小儿戏玩,今年十八,也尚未婚配。就是不知小儿回京再接触后,还能否互相融的来。” 融的来啊,那必定融的来。 你都打听好了邻居家女儿没结婚,可不就两家事先,商量好婚事,才来殿前请准返京的么。 孟斯鸠轻轻瞟,台下陆筝——陆筝神情期翼。 太后终于有婚可指,压住欢愉,保持端庄,“是何家女子。” 陆筝拱手,“是邻居彭——” “庞仇,是吧。”陛下突然开口,断了陆筝后半句。 我听的是【peng】啊… 孟斯鸠眼睛眨眨眨。 陆筝面色,显然不是,但脑子还未转过来怎么回复不是——别一个顶撞犯了龙颜。 陛下点头,“庞仇挺好的——你邻居,是吧。” “…是…”陆筝有些茫然,“是臣的另一侧邻居,但…” “行,就这么定了。”陛下没听他但什么,“庞家几个儿子,刚好他最宠的妾室十八年前诞下他唯一女儿。朕虽未见过——但估计他女儿性格可爱长相尚可,一家视之为掌上明珠。” 继续,不容反对,“你今日既为陆笛求旨,朕与太后,便帮你家指婚——陆笛返京后,即日迎娶,早成佳事。” 太后不知过多内情,闻陛下此言,欢欣——对台下,“甚好,甚好。起来罢。” 陆筝好像是跪了多次,不太有力。 由他几个随从搀着,才起身回神儿,正常落回座位。 孟斯鸠抿住唇。 果然是坏点子—— 庞仇,不熟。 但前几日,在殿外当值,里面怒不可遏一声【庞仇你个废物】——殿内连滚带爬出一狼狈大臣。 那天,所有当值的太监都谨小慎微,包括孟斯鸠,怕触陛下烦意。 这指婚由两家人接连。 庞家怎么未出来答话? 孟斯鸠向台下几列案位快速扫去——并无那日滚出殿中的大臣面容。 估计是被ban了这场中秋宴赛季。 指完婚的陛下,周身的气氛都感觉更轻松一些,嘴角染上若有若无的笑意。 有臣子说些好听的话——陛下便语调微扬的应了,华袖一挥,赏赐。 赏着赏着,提起台下一人,“宋墨。” 叫宋墨的清瘦大臣出座位,叩拜,“陛下,老臣在。” “宋玉在漠同可还适应。”陛下用餐差不多,一手于案下玩弄椅子装饰珠络,“要不要回京休个假,同家人聚一聚。” “禀陛下,小儿一切适应,谢陛下关怀。”宋墨,“只是漠同常年须人驻守,他已到一定职位,不再是可有可无小卒——自是要担起责任,暂脱不开身。” 陛下:“也有三年了。” 宋墨:“是。” “三年从基卒,升至小将,不错啊。”陛下。 宋墨:“谢陛下赞赏。” “三年。” 虽是陛下喃喃,台上台下没一个敢忽略。 陛下:“漠同常年苦寒。取笔墨。” 三位红袍太监取来笔墨,撤下案食,铺展晕笔。 略思。 挥笔, 【京路送骑经往去】 【漠同踏铁过兜迂】 【棉雪透甲】 【厉矛扫风】 【睫眉长白霜】 【唇口吐白雾】 【不置予白苦】 一张写满 红袍太监小心撤下,提着晾起,免未干黑墨晕染。台下众大臣,已有纷纷抬身,看陛下墨宝,并轻声念出的。 接换下张 【小卒初任无出处】 【稚将稳扎有守补】 【奸患遇阻】 【防线退刁】 【苍穹压墨云】 【单枪拦墨炭】 【定赏赠墨虎】 第二张还未揭起。 别人还没发声。 孟斯鸠,“太好了——陛下您写的太好了——” 孟斯鸠此时无所谓被不被拆穿认字这事——毕竟,陛下瞥他一眼,表情【你个文盲就知道拍马屁,看得懂么你】 第二张一拿起。众人还没看全部,落到最后一句【定赏赠墨虎】,纷纷赞叹宋墨,“宋墨大人虽从文,但虎父无犬子啊。”“宋玉前阵子拦下边境炭石大规模走私,单枪匹马,可谓凶险十分。”“凶险,还是被宋玉给擒住了,简直——大败奸患念想!”“那段边境也常有侵扰,宋玉带的军队没一次松懈,次次将他们打跑,甚至我方无一伤亡啊。” 看及最后一句,宋墨大拜,“谢陛下!谢陛下!保家卫国,无论是朝堂上书文,抑或是边疆线驻马,都是宋家臣子分内的事!” 孟斯鸠:高端局。 望一眼陆家——他们一桌儿面色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