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红尘》 第1章 人间几声霹雳 蛟河与卸春江最近之处相隔不过五十里,中间却被一座大山阻隔。若非一条渡龙峡将两水相接,翻山要绕行近三百里。 而渡龙峡两侧石壁如同利器劈削出来一般,最宽处不过三丈余,货船根本无法通行。正因如此,飞峡县多了许多跑单的小货船,也有了许多转运货物的货栈。 自从宋伯死后,刘暮舟几乎每日雷打不动地跑船,天亮时出发,回来便到戌时前后了。 眼瞅着到了北峡镇渡口,刘暮舟急忙将水缸里的两尾大鲤鱼弓起,在离码头尚有一丈远时便纵身一跃,然后稳稳落在岸上。 来不及将船系好,刘暮舟只能冲着卸货的大汉喊道:“麻烦帮我系一下,下次带东西说一声就成。” 说罢,便踩着一双破草鞋,往镇子里狂奔而去。 卸货的两个汉字见着刘暮舟跑的那般快,其中一人便摇了摇头,骂道:“真他娘是个贱骨头,宋桥都已经死了,还非得上赶着让宋家人欺负。” 另一人闻言,摇了摇头,叹道:“别说得这么难听,这孩子不容易,好在是宋家大少要被仙人带走去修行,起码以后没人欺负他了。” 刘暮舟当然听不见,他也没工夫理会别人说什么,只提着两条在卸春江买来的大鲤鱼,拼尽全力往宋家跑去,再晚就瞧不见他最后一面了。 得益于这条渡龙峡,南峡镇与北峡镇各出了一户大财主,南峡镇的杜家与北峡镇的宋家,几乎垄断了渡龙峡的船只来往,两家也分别拥有此地最大的货栈。 刘暮舟不姓宋,自然也不是宋家人,只是个被宋家除名的男人在卸春江上捡来的孩子,可宋桥将他养到十岁时便病死了。 按此地说法,宋桥是个“老好人”,这三个字在这个地方,可不是什么好词儿。但刘暮舟一直知道,他的宋伯不是傻子。 刘暮舟也不知道宋桥到底做了什么,竟然欠下宋家足足三百两银子,活着的时候一直在还债,死的时候连一口棺材都置办不起。为了安葬宋桥,刘暮舟只能拿从小戴到大的玉佩与宋家主换来了一口棺材。 到现在,宋桥死了两年了,刘暮舟还欠宋家二百三十七两银子。也不是他两年就能赚几十两银子,而是他抗揍。 从渡口到宋家足足二里地,刘暮舟手里提着鱼大步狂奔,很快就到了一处大院子外,他连气都没带喘的。 抬头看了一眼大门,漆是新刷的,门前停着许多马车,屋檐下挂着大红灯笼,只听声音就知道里面热闹非凡,听说连县里的太爷都来了。 站定没多久,刘暮舟听见后方有声音,转头一看,是有人抬着一顶轿子来。轿子落在宋家门前,有个穿着锦绣长裙的少女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刘暮舟看了她一眼,当然认识,是南峡镇杜家女儿,只不过从未说过话而已。 半月前龙背山的仙人游历至此,在南北两峡各收了一位弟子,分别是南峡镇的杜湘儿与北峡镇的宋青麟,巧合的是这两人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三日前刘暮舟亲眼看见一艘能飞的小舟落在宋家,他才知道这世上原来真的有神仙。 少女下了轿子后一眼便望见了刘暮舟,刘暮舟则是转过了头。 苦哈哈长到十四岁的少年人,自然知道有时候穷人多看一眼富人都是罪过。 但杜湘儿那双不像少女的眼睛却没挪动,盯着刘暮舟看了看,这才冷冰冰问道:“宋青麟明日就走了,你非要在他走之前讨一顿羞辱?” 虽然声音冰冷,但其中善意刘暮舟是感觉得到的。 刘暮舟提起手里的两条鱼,咧出个灿烂笑容,轻声道:“明日一早我要跑船,提前送送他。” 事实却是明日他若来送,怕是都看不到宋青麟。 杜湘儿摇了摇头,看那眼神,似乎是不太理解那个裤脚都有补丁的少年为何如此不自重?莫非是受那老好人的影响,也有些痴傻了? 刘暮舟穿的的确寒酸,都已经入秋了,他还是穿着草鞋,破裤子遮不住脚踝,衣袖不过手腕。他每月只领三百文的工钱,剩下的全部记在账上,要还债的。因为只有还完,宋桥的名字才会重新写进族谱。 而此时,大门处走出来几道身影,刘暮舟转头只看了一眼,便赶忙低下了头。 走出来了两人,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起码对刘暮舟来说是天仙了。另外一人,便是动辄便对刘暮舟拳打脚踢的宋家大少,宋青麟。 果不其然,只一个照面,宋青麟便瞪大了眼珠子破口大骂:“狗日的!明知道本少爷要走了,你这会儿才来?想死是吗?” 宋青麟站在高处,说话时便一个助跑纵身跃下来,重重一脚踹在了刘暮舟肩头。 寒酸少年往后退了三步,却还是一脸笑意。反观宋青麟,连退了好几步。 见宋青麟骂骂咧咧举起拳头,门前站着的那位仙子眉头微蹙,沉声道:“青麟,你即将踏入仙途,与凡人还是不要太过计较的好,免得日后滋生心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杜湘儿也说了句:“你又何必与他过不去?这么多年还没打够吗?” 趁此机会,刘暮舟赶忙将鱼提起来,笑着说道:“你要的春江大鲤,还有刚才你踹我一脚,账上划去一百钱。” 说话时刘暮舟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门前仙子,露出个感激笑容。结果那位仙子只是微微一瞥便往杜湘儿走去,那一瞥,完全就是漠视。 刘暮舟便将对杜湘儿的谢意藏下,没再转头。 结果此时,宋青麟一把接过鲤鱼,另一只手重拳砸在刘暮舟小腹。 冷不丁一拳,刘暮舟完全没预料到,只觉得一股子痛意钻入脑海,胃里面一阵翻江倒海,身子也弓得像个虾米,连退了好几步。 刘暮舟下意识往门口看去,果然是那位宋家主站在门前,但他一样没理会宋青麟的“恶行”,只是笑盈盈去迎杜湘儿了。 “哎呀!湘儿你爹也真是的,明日就要走了,也不来送?” 听说是两家大人都已经商量好了,待两人学成之后,便让杜湘儿与宋青麟成亲。 而宋青麟却一脸满足神色,哈哈大笑,自袖口取出一粒碎银子,狠狠按在刘暮舟额头,嘲讽道:“还跟以前一样不禁打,今儿少爷心情好,赏你一两银子,就当喂狗了。” 刘暮舟没说什么,忍着痛接过银子,硬挤出来个笑脸,轻声道:“那行,我走了。” 可宋青麟一把抓住刘暮舟,猛然转头,笑盈盈问道:“吕师姐,我能不能带个随从?这贱骨头,我一天不打他就不爽利。” 那位吕师姐略微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厌烦宋青麟的举动,但不是出于可怜刘暮舟。 瞬息之后,女子摇了摇头:“龙背山的杂役弟子也不是什么人想做就能做的,即便你是亲传也不行。不过等你修出灵台之后就可以了,想带着他,就好好修炼。” 宋青麟闻言,神色之中难掩的失望。 “算你狗日的运气好!等本少爷修成回来,一定把攒下的拳头一起给你。” 刘暮舟还是没说话,只是转头离去,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跑,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此时那位吕师姐才呢喃一句:“青麟,到了龙背山后断不可再如此跋扈。日后凡人与你而言便是蝼蚁,何必与一只蝼蚁计较?还有湘儿,你家人真不来送你?” 杜湘儿摇了摇头,虽然是在笑,但那双眼睛却略显冷漠。 “既然决定修仙,自然要与红尘有所阻断。” 吕师姐闻言,终于是露出来笑意,点头道:“青麟,要学学湘儿,这才是修真之人的觉悟。” 听着吕师姐说话,宋青麟并未答复,只是望着刘暮舟离去的方向,嘴角微微发颤。 刘暮舟家在河边,离着码头不远,约莫就是一里地而已。这个家,也就是三间茅草房,幸好是还算结实,不至于漏风漏雨。 走进屋里,他也不点灯,胡乱找出剩下的窝头吃了,便躺下睡觉。 往常这会儿他已经睡着了,但今夜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困意全无。 那个打他一拳踢他一脚都会划去一百钱的家伙,比他小一个月,在刘暮舟心里宋青麟也从来不是恶少。 江边风大,水声也有些嘈杂,少年望着窗外微弱光亮,不知不觉间,夜深了。 算时间,约莫都是三更天了,刘暮舟翻了个身,再次闭上眼睛。 可此时,突然砰的一声,有人一脚将门踹开,刘暮舟却只是缓缓起身。 他这破房子贼都不稀得来,能半夜三更跑来的,只有一个人。 闯入之人熟稔点着了灯,将一只大包袱甩给刘暮舟,冷声道:“衣裳旧了,本少爷不爱穿旧的,等我去了龙背山自有仙人穿的衣裳给我。” 刘暮舟摇头道:“别让你爹看见了。” 宋青麟眉头一皱,小小少年,端得一脸恶人模样。 他两步走到破木板床前,也不知自袖口取出了什么物件儿,硬生生塞给了刘暮舟,随后压低声音说道:“龙背山给的,说是将血滴上去便能随着心意存取东西。里面还有劳什子修行功法,我还没看,但你从小就能自己学东西,用心学!” 刘暮舟盯着宋青麟,又将东西硬塞回去了。 “别,你还没去龙背山就丢了东西,以后怎么办?” 哪成想宋青麟一瞪眼:“你给我拿着!你能照着一本破烂书把拳练得有模有样,你肯定也能学这仙人的东西。” 说着,宋青麟一下子变得双眼通红:“傻缺儿,那年你换了棺椁的东西……是……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要是你留着,去龙背山的就应该是你跟杜湘儿。” 刘暮舟闻言,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回过了神。 “没事,能把宋伯安然下葬,值得。” 宋青麟低下头,声音沙哑:“所以东西你留好,这是我欠你的。” 昏暗中宋青麟看不清刘暮舟神色,但他知道刘暮舟心中定然有些堵,那毕竟是宋桥捡到刘暮舟时,刘暮舟身边唯一一样东西。 宋青麟站直了,沉声道:“玉佩已经送给龙背山了,换来的丹药我爹也逼着我当场吃了。但我会把玉佩拿回来还给你的,信不信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刘暮舟点了点头,却说道:“脾气收一收,别惹事,外面不比家里。” 直到宋青麟走后,刘暮舟还怔怔坐在床头。 突然一声炸雷响动,刘暮舟这才回神,转头一看,原来是下起了倾盆大雨。 少年深吸一口气,吹灭了油灯,躺在床上呢喃:“日子还得过,吃亏是福。” 他也只能这么想。 又是一声炸雷,刘暮舟猛地睁开眼睛,却见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中。 那人声音清冷,刘暮舟觉得有些熟悉。 “确实,玉佩留在你手中未必是好事,现如今才是福。宋青麟与宋家欠你的,可不是几千几万两银子或是几条命就能还清的了。将来宋青麟大道成就越高,越难以还清欠你的。” 紧接着,一道闪电,屋子里亮了一瞬间,刘暮舟也看清楚来人到底是谁。 “杜小姐?你怎么进来的?” 来人正是杜湘儿,可是门都没开,她是怎么进来的? 杜湘儿见刘暮舟身上略有内劲流转,略有些惊讶:“我说怎么宋青麟动辄拳打脚踢,你却没事人一样,原来是练了武?不过还是收起你的戒备,我若与你为难,别说你这点不入流的武道根基,吕玥也拦不住。” 刘暮舟面色凝重,只得心中暗自演练从未用过的拳法,一双眼死死盯着杜湘儿,再次沉声问道:“你来作甚?” 结果杜湘儿轻轻一挥手,只见一阵淡青色光华照亮破屋,两只好似羊脂玉做成的瓶子竟然凭空出现,之后悬空而来,漂浮在了刘暮舟面前。 杜湘儿并指一点,两只大小不一的瓷瓶便分开了。 “小瓶中是一枚上品洗髓丹,虽说比不上宋家与龙背山换来的那颗,但服下之后也能洗精伐髓。你待会儿出去看着天空,待两条雷霆即将碰撞在一起时,服下此丹即可。小瓶里面是一枚引气丹,服下之后便能开辟气海引气入体,至于能否炼出气旋,就看你的造化了。另外,这场大雨会连下三日,这三日你不要拉货,把船停在蛟河北边的渡口等一个撑着红伞的人,然后将其拉到卸春江,一路上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停船。若安然到了卸春江,那人会主动付你船钱。若那人是男的,什么都不要收,问他的名字便是。若是女的,不管她给你什么天材地宝或是修行功法,一定不要收,你就要她那把红伞。” 刘暮舟听的一愣一愣的,可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又不由得他不信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但他还是问了句:“若其中有什么好处,你自己为何不去?” 黑暗中瞧不见杜湘儿神色,但只听其语气,完全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少女。 杜湘儿沉默片刻后,呢喃道:“你应该颇有些来历,所以我出生时借了你一些东西,现在还你一场机缘,往后你我便两不相欠了。我不去是因为,对你来说是机缘,对我来说却可有可无。” 轰隆一声,闪电再次照亮屋子,可屋中哪里还有杜湘儿的身影? 「祝祖国生日快乐!」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章 世上修行之说 轰隆一声,炸雷惊醒刘暮舟,两只瓷瓶已经放在了他桌上,可他还是使劲儿掐了自个儿一把,生疼,那就不是做梦了。 望着瓶子许久,少年自言自语一句:“毒死我好像并没有什么好处吧?” 确实,以他的处境,贼看见都得绕道走,生怕沾了晦气。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猛地起身,一把抓起瓷瓶随后推开门走到院子里,望着阴郁天幕,沉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正在此时,天空中竟然真的出现了两束雷霆,肉眼可见的自两个方向朝一处冲撞而去。 少年双眼一眯,一咬牙,打开瓶子一口吃下丹药。但在他咽下丹药之时,天空中两道雷霆仿佛受了什么指引一般,竟然生生改变路线,在一瞬间便落在了蛟河之畔一处破碎院子中,正劈在少年头顶! 而刘暮舟,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觉了。 与此同时,北边天幕传来一声凄惨叫声,像是有什么巨物自云海之中跌落蛟河。 风愈急,雨愈骤! 又是一道雷霆闪电,夜空骤亮,蛟河之畔的小院子里已经没了少年身影,唯独一位少女静静站立,但狂风惊不起她一头青丝,骤雨沾不湿她一寸肌肤。 杜湘儿往屋内望去,呢喃道:“福兮祸所依,福缘天注定。我也只能帮你至此,往后种种因果,皆与我无干。” —— 天色微亮,刘暮舟突然睁开眼睛,耳朵也动了动,稀里糊涂的竟是听见有人言语:“那龙背山我也是听老人提起过,据说是一位剑仙斩了龙,龙骨化为大山,那位大仙便在山中开宗立派。宋家这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听说朝廷要将宋杜两家定为皇商,他们发达了!” 刘暮舟猛地起身,本能地推开窗户,在院子里仔细打量了一番,-却只见大雨倾盆,没有发现任何身影。 找寻了一番,再沿着声音望去,视线却落在了远处渡口。可是这分明隔着一里地,刘暮舟却能清楚瞧见聚在码头的人。还有一艘小舟,此刻正凌空而起,两位女子面北而立,独独锦衣少年正望着河边小院。 直到小舟钻入云海消失在了雨中,刘暮舟才轻轻放下窗户,沉默片刻后,呢喃一句:“一路顺风。” 再一转头,猛然间瞧见桌上透白瓷瓶,刘暮舟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赶忙低头。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才发现,他身上只剩下几条焦黑破布,此刻几乎是浑身赤裸。 想到昨夜雷霆,少年脸皮一扯,呢喃道:“难不成是昨夜被雷劈了的缘故?” 倒是真的耳明目聪了许多,毕竟-隔了一里多地都看得见听得清人在说什么。 再看床头那块拇指大小的青玉,玉佩刻着古怪纹路,刘暮舟也不认识。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自破褥子底下取出一张鱼皮,鱼皮之上有与玉佩上类似的图案。 将鱼皮收了起来,再看向玉佩,他本来是不想用这个东西的,觉得若日后宋青麟因为这个被龙背山追究,还得还给他呢。可想起杜湘儿所说的欠账一说,刘暮舟便深吸一口气,一口咬破大拇指,将带血的手指头按在青玉之上。 别人都觉得宋青麟是欺负刘暮舟,但刘暮舟自己心里清楚,宋青麟是变着法的帮自己还债。若非他时不时递出看似沉重的拳头,三百两银子,恐怕要刘暮舟用一生去还。 反正刘暮舟觉得,宋青麟从来就不欠他的。 在大拇指按到青玉的一瞬间,玉佩之上的古怪纹路突然间充满了血色,但那血色一闪而逝。紧接着,刘暮舟便有了一种稀奇古怪的感觉,就好像玉佩是个大箱子,里边儿放着的一本书与两只白玉瓶,他只要想便能将其取出来。 如此奇异的物件儿,少年不由得便起了好奇之心。 心念一动,那本册子便出现在了手中。刘暮舟是认字的,那个别人口中的老好人认识很多字,刘暮舟自然也学了很多字。 封面写着炼气术,翻开之后,第一页便是一首诗。 “先天一口玄黄气,炼得方脱凡人胎。若得气旋九重天,归一即可筑灵台。灵台三变黄庭现,黄庭三炼神自来。凝神能观天上景,神坐黄庭金丹成。无漏金丹需九转,丹破自能生元婴。” 念罢,少年又嘀咕,这也不押韵啊? 直到又翻一页,这才明白。 炼气共九重,九九归一能铸造灵台。灵台有石台、金台、玉台三变,三变之后可建黄庭。黄庭同样有三炼之说,三炼之后便是凝神,要炼两万八千心神入黄庭,便能破第五境观景。但这个观景写的很晦涩,只说观得天上景便可结金丹。而金丹修得九转,便能破境元婴。 最后一句,说元婴之上,不可言传。 翻到后面,还有每一境界对应的术法,可以炼制的丹药、法器之类的。 这俨然便是给新入门的龙背山弟子准备的一份修行全书啊! 等刘暮舟合上书时,已经过去一个时辰。 转头一看,少年突然想到杜湘儿所说的,让他去渡口等一个撑着红伞的人。 又看了一眼手中册子,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转头打开宋青麟给的包袱,幸好有一套不太扎眼的布衣。 换上新衣裳,可刘暮舟穿不惯靴子,便取出来了再不穿就会不合脚的布鞋。 最后,少年打了一盆水,望着那张稚嫩却粗糙的脸,自言自语:“若是能做杜湘儿那样的神仙,是不是就能将宋伯的名字写回宋家族谱?是不是也能知道那年宋伯为什么一趟卸春江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了?” 有件事刘暮舟从未与旁人提起过,宋伯死之前,曾拉过一个人去卸春江,可他回来之后让刘暮舟用偏方给他治病后便一病不起,宋伯好像知道自己会死。 少年自答:“起码比现在要容易!” 于是乎,涨水的蛟河北岸渡口,一艘小船孤零零地停靠着,等一位撑着红伞的人来。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章 古人渡龙我渡蛟 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蛟河水位足足涨了三尺,刘暮舟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蛟河涨水至此。 今日已经是第三天了,还是没有等到一个撑红伞的人,但刘暮舟不怎么着急,毕竟下着这么大的雨也无法跑船。 幸好码头上有处茅草棚,也不至于在船上听雨水敲打船棚的声音了。 那晚被雷劈了之后,刘暮舟的耳力目力都强了许多,即便一里地外有人说话,他也一样听得见。 而此刻,他耳朵微微一动,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极其清晰。 可等刘暮舟转头望去,却只听得见脚步声,看不见人影。 少年微微皱眉,脚步声音,分明很近啊! “你是船家吗,走不走?” 乍一道声音传来,刘暮舟猛地转头,却见他的船停靠之处,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红! 仔细一看,红伞之下是个女子,她身着青衣,身形修长,微弱亮光透过红伞,将她整张脸衬得泛红。 女子再次开口,只听声音就知道,她此时十分虚弱。 “走不走?” 刘暮舟这才回神,使劲儿点头:“走!” 刘暮舟穿戴好蓑衣斗笠,掀起特意给船棚加的帘子,轻声道:“进来吧,去哪儿?” 女子闻言,淡漠答复:“先行船至卸春江,到了之后我再告诉你。” 说话时,女子迈开一只脚,但在她的脚落在船上之时,天空突然传来一声炸雷响动,整座北峡镇都为之一颤,唯独刘暮舟所在的船只不受丝毫影响! 这时撑着红伞的女子猛然抬头,一双恍若春日桃花的眸子望向刘暮舟,目光略显呆滞。 刘暮舟不明所以,见女子一只脚在船上一只脚在岸上,便提醒道:“姑娘还是先上来,这样危险。” 女子这才惊醒,赶忙一步跨上船,却不往棚里去,而是站到了小船前方。 “烦劳小船家一路南下,到卸春江之前切勿停船,到时候我自有重谢。” 这话与杜湘儿所言几乎一模一样,刘暮舟便也点了点头,也没多问。 这两年来,刘暮舟吃了不少苦头,也学会了许多道理。其中一个道理就是,言多必失。 只是推动船桨之时,刘暮舟微微一顿,心说怎么这么沉?往常拉一船的货也不过如此,何况他觉得自己的力气比之前大了许多呢。 不由得再次望向那女子,抬头之时,却见女子也怔怔望着他。 船往南行,刘暮舟实在是被她看得发毛,便硬着头皮问道:“我今天……洗脸了的,我一直这样划船。” 自打宋青麟给了他那本无名拳谱,刘暮舟每日划船都拉着拳架子,船桨的推与收,都用这拳谱上的虎扑式。于是刘暮舟想当然地以为是他划船姿势奇怪,引得那姑娘注目。 没想到船头的红伞姑娘笑了笑,轻声道:“你在练武对吗?其实你双手已经十分熟练,为何不试试单手呢?” 刘暮舟闻言,呢喃一句:“单手?” 语气有些疑惑,手却收回来了一只,可实操之后却觉得有些难。 但前方姑娘缓缓抬起手臂,一边演示一边说道:“立掌推船桨,勾手回船桨,力气要足,但不能太猛,但若与人对敌,就可以猛一点。” 刘暮舟心说这是个高手啊?于是便学着她方才手势,出掌又回掌。前几次还是不太舒服,但慢慢地,刘暮舟好像能感觉到船桨传来的水的助力,不是用蛮力,要柔和一些。 不过一刻而已,刘暮舟独臂划船,船速竟是要比之前快上不少了。 少年眼前一亮,抬头望向女子,轻声问道:“这位姑娘看着瘦弱,却也懂武?” 女子又是一笑,“以前见过个厉害的,所以略懂些皮毛。” 但此时,女子突然转过身,刘暮舟分明瞧见她那只握着伞柄的手紧了几分。 也是此时,又是一声炸雷传来,船也进了渡龙峡。 五十里渡龙峡,水是自北向南的朝向,往常都不需要如何使劲儿,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刘暮舟就觉得像是有人扯着他的船桨,不想让船南下。 轰—— 又是一声雷霆响动,这次更厉害,渡龙峡两侧石壁接连有碎石落下,小小峡谷,竟是翻起大浪,险些掀翻了船只。 稳住船后,刘暮舟再往前看去,女子还是静静站着,但撑伞的手臂,明显是在颤抖。 此时此刻,刘暮舟终于是回过一些味儿来了。 那晚上杜湘儿说不能停船,今日这位撑着红伞的青衣女子也说了不能停船,而船进渡龙峡还没多久,便是一个刘暮舟从未见过的大浪! 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不让刘暮舟的船南下一样。 再一声炸雷,这是第四声了。 这次刘暮舟明显觉得整座山都在颤抖,碎石不断自两侧砸落,迎面又是一阵狂风,大雨便如同钢针一般刺来。 不过几息功夫,刘暮舟身上已经湿透了,不只是雨水,还有汗水! 撑伞的女子也好,划船的刘暮舟也罢,他们都不知道前方不远处,半空中有数以千计的雨滴悬而不落,便是修出灵台的炼气士也难以发现,那些悬而不落的雨滴其实是一把把可以随时取人性命的飞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刘暮舟实在是没忍住,只得咬着牙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几乎已经确定,自己船上这位,与杜湘儿跟那龙背山的吕玥一样,都是神仙! 可是神仙不是会飞么?为什么要我载着她去卸春江? 船头处的女子若非被红光映照,面色便是惨白的。 她望着前方逐渐升腾起的雾气,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随后猛地转头面向刘暮舟,露出个感激笑容,同时以温柔声音开口:“小恩公已经搭救过我一次,我不该再拉你下水的。若小恩公不愿再往前,只需要停下船,便可风平浪静。” 刘暮舟微微一愣,略显稚嫩却又极其粗糙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犹豫神色。 可只一瞬间他便再次望向女子,沉声问道:“为什么叫我小恩公,我若不停会怎样?” 女子回过头,望着前方拦路大雾,呢喃道:“小恩公或许不知道,这世上有些生灵想要像人一样活着,要过几道难关才行。若是不停下,过了也就过了,过不了就死了。小恩公已经救过我一次,再让你涉险非我所愿。” 此话一出,前方悬而不坠的雨滴在船到之前,尽数落下。 也是此时,南峡镇一处屋檐下,有个醉醺醺的青年人一屁股坐下,嘴里呢喃:“这倒是没想到,自救?算是吧。”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女子并未说清楚恩公是怎么回事,但她所说过不了会死,刘暮舟深信不疑。 但他突然从怀里取出一块鱼皮,单手将其展开,露出画在上面的古怪纹路,然后询问道:“你认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 女子回过头看了一眼,答复道:“是一种符咒,替人挡灾的。” 听到挡灾二字,刘暮舟嘴唇微微一颤,又问:“怎么挡?” 女子轻声道:“方法有很多,但最简单的法子只有一种,比方说张三厄运缠身,但这厄运不是与生俱来的。张三想解厄,便找来李四帮他挡灾。要张三拿出一口新铁锅,待烧黑之后取下锅底灰勇其在李四背上画下符印,再将锅扣在李四背上滴血于锅底。但李四也得心甘情愿为张三挡灾,否则这符咒起不了作用,这便是所谓的背黑锅。但也分事情,若是小事,背锅之人倒霉几年罢了。若是大事,那黑锅会压死人的。” 说罢,女子突然一皱眉:“莫非小恩公为人背了黑锅?” 可刘暮舟已然双眼通红,他摇着头,呢喃道:“是……是有人为我背了黑锅。” 那年宋伯去了一趟卸春江,回来后便让刘暮舟独自去集市买了一口锅……宋伯让刘暮舟在他背后画上这符咒,当时宋伯说这是治病的偏方。 “有人为我背了黑锅,死了。” 女子眉头再次皱起,“小恩公不过十四岁,哪里来的能压死人的厄运啊?难不成是有人要害小恩公?” 刘暮舟突然抬头,望着女子沉声问道:“如果真的有人要害我,不会是我这样的凡人吧?” 女子摇了摇头:“绝不会,凡人做不到如此,只可能是炼气士,而且至少也是黄庭修为。” 听到这话,刘暮舟脸上再无先前那般迟疑,只是沉声一句:“不停船,你立稳了。” 刘暮舟从来没觉得宋伯是病死的,他才五十岁,身子骨还很硬朗。 但刘暮舟怎么都想不到,宋伯竟是为自己挡灾而死! 少年人心中自语,能挡的灾都不是与生俱来的,所以是有人要害我,宋伯知道了,这才以治病偏方为幌子,骗着我亲手画下那挡灾符咒的! 若只是做个凡人,便是像吕玥口中的那种蝼蚁,一辈子也别想知道下黑手的是谁! 杜湘儿要跟我划清界限,她没理由骗我,这船我绝不会停的! 少年双手抓住船桨,用尽全力划船,很快船只便被雾气淹没。 撑伞女子抿了抿嘴唇,见刘暮舟如此果决,便一步走向后方,也将刘暮舟笼在红伞之下。 “既然恩公决定不停,那就无视所见的一切。如此雷霆与恩公所受之雷霆,天壤之别!” 也是此时,刘暮舟分明听见有人怒喝:“小小神水国,竟有人敢夺我机缘?是何方鼠辈!” 刘暮舟只觉得心头一颤,紧接着便是喉头一甜,嘴角已然有鲜血溢出。 女子沉声道:“别出声,他不会知道你是谁的。” 可那道好似擂鼓般的声音再次传来:“不管你是谁,只要停船,我便赐你绝世美人、给你仙丹功法,绝不比这畜生带给你的机缘浅!” 刘暮舟紧闭着嘴,别说开口言语,连气都不太敢出。 或许是见刘暮舟不答复,那道不知自何处而来的声音便有些气急败坏,“我让你做神水国皇帝,赐你黄庭妙法!莫要得寸进尺!” 刘暮舟还是没说话,但突然间,他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年本能地回头,只一眼,吓得他险些跌下船去。 身后无人,却有一双眼睛凭空出现,死死盯着刘暮舟! 女子急忙大喊:“恩公别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但已经来不及了,一道冷漠声音响彻峡谷。 “断我凝神大道,我翻遍神水国也要将你找出来,让你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话音刚落,船出了渡龙峡,卸春江已在眼前。 女子望着刘暮舟,面色复杂:“他虽没看到恩公容貌,却知晓了恩公的魂魄气息……你得尽快离开此地,否则后患无穷!待我……” 女子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了南峡镇渡口,有个醉醺醺的青年正盯着自己。 刘暮舟却问道:“待你什么?” 女子深吸一口气,一咬牙,竟是伸手自后脑一扯,然后将一块带血的鳞片递给刘暮舟,并沉声说道:“恩公记住,我叫青瑶,钱财对于恩公来说已经没有用了,恩公千万记住,要保命就要在十二个时辰之内离开这飞峡县,我这鳞片至多只能护你十二时辰。之后更不能停,要一路走出神水国。两次相救,青瑶万死难报恩情,恩公是想要丹药还是功法?” 不知为何,刘暮舟只觉得自己极其疲乏,船已经到了卸春江,他再没力气站立,一屁股坐下之后才说道:“我要你的伞。” 青瑶闻言,愣在原地。 “恩公……你……当真?” 刘暮舟使劲儿点头:“就要你的伞。” 哪成想青瑶突然一下子泪流满面,快速将伞收起来,穿过船棚到了船尾,冷不丁双膝下跪,双手将红伞递上,哽咽道:“三次救命大恩,青瑶没齿难忘。恩公等我,将来我必会报恩!” 三次?刘暮舟接过雨伞,刚想发问呢,却见青瑶连磕三个响头,随即转身钻入卸春江,化作一条硕大青色巨物,往东疾驰而去。 刘暮舟脸皮抽搐,这……我载了个妖精? 岸上醉醺醺的青年人一个后仰倒在雨中,手扶额头,骂骂咧咧:“疯婆子,转世一趟也不改改脾气!还是跟从前一样只顾着自己?那你重修个鬼!还有这小子……也是个二逑货,人家说什么你信什么?她倒是不欠你的了,可你他娘惹上事儿了!” 青年手腕翻,一枚一面上刻“当十”,另一面上刻“天下大同”的方孔钱便出现在了他手中。 只见他微微抬手,铜钱便被甩了起来。 “事不关己,高高甩起。” 说罢,青年将手伸出接住铜钱,也没着急看,又是呢喃一通。 “当十不动,大同相助。” 睁开一只眼睛瞅了瞅,青年脸皮顿时一抽。 老王八蛋算好了的吧?非让老子惹一身骚? “你大爷的同!”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章 一步千山与万水 虽然极其累,但为保命,刘暮舟还是拼尽全力将船划回来北峡镇。来时速度很快,因为是顺流而下,回去的时候就慢了,足足划了两个时辰,这还是空船的缘故。 下船之时,刘暮舟已经一脑门汗水了,他望向蛟河边的家,深吸一口气,却往宋家去了。 有一双眼睛跟着少年往宋家去,他还疑惑呢,心说这小子明知道要尽早离开,怎么还在这儿晃悠呢?一点儿都不怕死? 结果等刘暮舟走到宋家门前,他就有点儿想骂街了。 刘暮舟望着宋家的朱红大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两年他无数次来过这里,却从未走近这道门三尺之内。 但此时,少年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到了门前,伸手抓起了门环,轻轻叩了叩。 没过多久,门推开一道缝隙,是个白发老者探出了头。 老人见是刘暮舟,似乎没有多诧异,只是说道:“少爷交代了,那艘船给你,剩下的帐一笔勾销了,还来作甚?” 刘暮舟却挤出个笑脸,摇头道:“我不亲手还清,宋伯回不到族谱上,帐还得在。但我……但我必须要离开了,所以烦劳管家帮我说一声,那艘船抵债用了,剩下的先记着,可以有息钱,我迟早会还的。” 说罢,转身就走。 老者望着少年背影,无奈摇了摇头,呢喃自语:“老好人带出来了个傻小子?这是没苦硬吃?” 可老人不知道,他嘴里的老好人教过刘暮舟一句话,四字而已,叫有始有终,做人做事都要如此。 离开宋家之后,刘暮舟的步子明显轻松了许多。某个蹲在河边醉醺醺的青年则是无奈自语:“这瀛洲真他娘邪性了!看这二货小子也不像读的起书的样子啊?哪儿粘上的这股子迂腐气的?” 天下四洲,东边儿的瀛洲、西边的灵洲、北边玄洲南境昆吾洲,四片巨大的陆地围着海中央的不庭山。 在青年看来,最为迂腐的便是瀛洲了,因为是书生管着。 刘暮舟回家之后,先将院子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之后才收拾东西……其实他有啥可收拾的?就一个破床单卷起来当做包袱,装着宋青麟走之前给的衣裳,与这两年攒的二两银子。 瞧见刘暮舟走之前还把那破门锁上了,青年不禁嘴角一扯,真给他气笑了。 “你有啥好锁门的?就你那屋里,所有物件儿加一块有那把锁子贵吗?” 但见刘暮舟一步三回头,眼眶甚至有些泛红,青年便有些明白了。 毕竟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少小离家不是天高任鸟飞,天只会是屋檐,而我时时都在屋檐下。 天色逐渐沉了下来,刘暮舟沿着一条山道往北,翻过这座山再走上百里地便能走出飞峡县。但在半道上刘暮舟转身去了一处林子,林中有个小土包,往上一里地有许多的坟包,可是宋伯进不去。 刘暮舟跪在坟前,倒是没哭,只是重重磕了三个头,刚刚下了雨的山地,轻而易举便被少年额头砸出来个大坑。 刘暮舟抬起头望着坟包,挤出个笑脸,轻声道:“宋伯,我要走了,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要是能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以后逢年过节只能在十字路口给你磕头烧香了,得辛苦你稍微走点儿路。” 说罢,望着山石堆积的“墓碑”,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起身将柴刀别在裤腰带上,扭头儿就走。 这一走就不知道回来是何年何月了,可刘暮舟却不知道,随着他往北而去,身上有一股子气息也在逐渐涣散。 不远处的山包上,酒醒不久的青年一皱眉,随即破口大骂:“嚯,这狗东西,够他娘势利的?” 说罢,青年轻轻抬步,瞬息之间便到了渡龙山上一间老庙,里面供奉的是渡龙山君。 抬头望向那站立大堂手持笏板的神像,青年转头啐了一口痰,骂骂咧咧的往进走,越走越快,然后助跑起来纵身一跃,一脚就将那神像往后方踹去。 但在神像往后倒去的一瞬间,有道金光凭空而生,就这么托住了即将倒地的神像。与此同时,一道满是怒气的响起:“大胆!何人敢毁我神像?” 又是金光一闪,有个身着神水国五品官服的中年人凭空出现。此人神色庄严肃穆,端得一副正派模样。 瞧见衣着乱七八糟挎着刀的青年,这位山君冷哼一声,金色炸雷立时在其面前汇聚,然后轰然一声巨响,整个飞峡县地界儿,刚刚放晴的天幕便出现一道旱天雷。 山君冷声问道:“你可知罪?” 这副模样,寻常灵台一变的炼气士都得吓够呛,可这位山君万万没想到,面前青年只是呵呵一笑,抬手啐了一口唾沫,摩拳擦掌,一把抓住金色雷霆揉吧揉吧,然后跟丢鼻屎似的随手弹去一边。 山君已然愣住。 青年一步上前,抬起手臂,骂道:“我知你奶奶个腿儿!臭不要脸的混账玩意儿!” 下一刻,一个大耳瓜子已然落下,声音不比方才炸雷小。山君一个没站稳,猛的撞向侧面墙壁,砰一声过后急忙起身,整了整衣裳又清了清嗓子,面色却突然一边,哭丧着脸恭恭敬敬抱拳,苦兮兮开口:“上仙息怒,小神可再禁不住一巴掌了,上仙千万息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翻脸之快犹胜翻书,令人汗颜。 事实上那座神像在方才一巴掌后,已经出现一些细小裂纹,渡龙山山君得结结实实吃上两年香火才补得回来。 青年冷笑一声,一个箭步上前,提溜着山君领子便出门,站在门口指着北方,骂道:“你这狗日的怎的如此唯利是图?人家在此生长,多多少少也反哺你一些气数了,这眼看要走,你还得将人身上仅剩的福缘吃干抹净?还他娘一地山神,要脸吗?” 山君闻言,顿时一脸懊恼,一摆手:“哎呀!上仙说的是,小神糊涂啊!” 也是此时,刘暮舟身上不断涣散的气数重新回身,还比方才厚重了一些。 青年人都被这山君气笑了,不要脸的人见多了,不要脸的神灵,还真是头一次见。 “知错就好,这小子在你治下长大,你不敢得罪气数古怪的杜湘儿,又不敢得罪有金丹之姿的宋青麟,我能理解。但他引渡那条蛟龙,对你也是有恩的,就劳驾山君老爷动动手,送他离开蛟州地界如何?” 山君闻言,神色却是为难起来。 “上仙,可是书院的规矩……” 话未说完,却见青年笑盈盈看来,山君眼皮一颤,立马改口:“书院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此少年我不照拂谁来照拂?小神力所能及之内,上仙让我把他送哪儿我就把他送哪儿!” 青年闻言,嘴角一挑,似乎早就想好了地方。 “你是本地人,那个罗家店应该知道吧?” 山君嘴角一扯,“罗家店?上仙是要帮他还是害他?” 那地方可不是个好去处,虽说不是收拾不了的大问题,但也不是谁想管就能管的。 即便有能力管,也是瞎得罪人。 青年终于松开手,却是一笑,然后伸手拍了拍山君肩膀。这位山君只觉得一股子剑气自肩头灌下,须臾之间便将神像裂纹悉数修补。 “按我说的做便是,对了,我叫曹同,天下大同的同,昆吾洲人士,有神仙阙发的通关文牒,不是偷渡来的。你与分管此地的祭酒上报之时,说我名号便是。” 山君只觉得这名字耳熟,可根本来不及细想,满脑子都是赶紧送走这尊大佛,于是运转神通,将刘暮舟脚下数百里的路缩到一步之远。 刘暮舟原本还在往北走,要赶在天亮之前走出飞峡县,可此时,他无比寻常的踏出一步,却只觉得两侧山水像是过眼云烟一样,迅速闪过。 他再一抬眼,哪里还有方才景色。 少年心中惊骇,回头看去,却听得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此去山高路远,我且送你一程,往后好自为之。” 那位山君可不敢自报家门,生怕惹一身骚。 尚未弄清说话之人是谁呢,少年再一转头,却见侧边有块儿引路石。 望着那块儿长满青苔的石头,刘暮舟念道:“罗家店?”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章 夜宿罗家店 去问方才说话之人是谁,因为无人答复了,刘暮舟只能冲着南边拱了拱手,权当谢过。 但这一步便过千山万水,倒也着实省了许多事儿。 “罗家店?”少年望着前方,叫什么店什么店的地方多的是,但凡这么叫的,必定是有住店的地方。 天色已晚,刘暮舟长这么大只知道自己是在神水国蛟州飞峡县,却从来不知道神水国之外有什么,事实上他就连蛟州在神水国的哪个方位都不知道。 与其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闯,倒不如先去前方罗家店打听一番,也好知道往后要往哪儿走去。 若是能寻到个住处,那枚药丸子,倒是可以吃下去了。 从小到大,老好人一直在教刘暮舟沉稳,遇事不能着急,先试着往前走,站稳了再想着回头看。 这两三年来孤身一人活着,他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大步上前,走了不足一里,在绕过一棵歪脖子柳树之后便瞧见不远处的亮光,看模样是一处夯土院子,走近时也瞧见了门前悬挂的幌子,可以住宿。 方圆几里,好像就这一处地方可以打听,于是刘暮舟先从那块儿玉佩里面取出百十个铜钱装入包袱,这才迈步往院子走去。 一进大门,刚想瞧瞧店家在何处,但冷不丁一转头,却见左手边一间屋子开了个大窗户,窗前挂着两只大灯笼,有个穿着红衣的美妇人伏着身子双手托腮,笑盈盈望着刘暮舟,开口之时声音酥脆:“少年郎,住店?” 刘暮舟转头望去,冷不丁一眼便瞅见低垂领口当中大团雪白,于是赶忙将眼睛抬起来。 生平第一次见着如此光景,十四岁的少年免不得心中怦怦跳,但几息之后却又恢复如初。 刘暮舟抬头望着那美妇人,点头道:“要住店,可我带的钱不多,不知道能不能住得起。” 美妇人闻言一乐,笑得咯咯的,某些地方也在抖动。看见那少年不知趣,便也觉得索然无味,于是直起身子挑下一只灯笼,便往外走便说道:“这罗家店荒僻的紧,我是没指望来什么富家翁。” 说着便到了几步之外,一闪门前。 “小屋子够摆一张床,洗涮什么的那边儿有井,起夜的话,茅坑在西北角。就这模样,一夜二十文,多加十文钱管两餐疙瘩汤。” 刘暮舟闻言,心说倒也不贵,北峡镇的客栈一夜至少也要八十,还不管饭。 往前走了几步,靠近妇人之时却冷不丁的听见身边有喘气声音,可在此之前刘暮舟连脚步声都没听到! 少年猛的转头,仔细看了一圈儿,却连人影都没瞧见。 美妇人微微一笑,将门推开,轻声道:“吃点儿什么吗?” 刘暮舟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可心中却惊骇无比,因为他明明听到了有人喘息的声音,甚至能感受的到那道看不见的身影在自己身上磨蹭。 又转头看了一眼美妇人,少年笑着点头:“很便宜了,多谢店主。赶路一天,我有些乏了,若再没什么事,我就先歇着了?” 美妇人神色微变,却很快换做笑脸,点头道:“你先进去瞅瞅,不着急。” 刘暮舟只得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虽说屋子小,却有一扇窗户。 可就在他进门之时,只觉得一股子刺骨寒风扑面而来,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但此时美妇人又一弯腰去整理床铺,这次弯的更狠,只要刘暮舟愿意,乍泄春光便可一览无余,但少年人将视线转去了墙壁之上。 妇人以余光瞥向少年,嘴唇微微颤抖,却深吸一口气,重新低下头来。 直起身后,妇人言道:“那小客官就早些休息吧,我先走了,有事儿招呼一声便是。” 刘暮舟这才转头,女店家也扭动腰肢往外走去。 刘暮舟正要长舒一口气,却冷不丁瞧见,那女店家裙摆之下,竟是有一根毛茸茸的东西,赤色,像是……像是尾巴! 待女店家出门,刘暮舟赶忙上前一把关上门,额头之上的汗珠子,却怎么也止不住了。 他只是想起小时候听宋伯讲的妖魅故事,修行不到家的山精野怪能幻化人形,却总会漏下些什么。孤魂野鬼常人是看不到的,但能贴在人身上吸食人的阳气! 刘暮舟嘴角一扯,心中暗自呢喃:“运气真就能这么差?不行,留着早晚被人打牙祭,跑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转头望向窗户,刘暮舟根本没多做思量,轻轻将窗户推开,钻出去就往北跑。 可是少年哪里知道,此时此刻另外一间屋子,女店主伸手揉着尾巴,笑意满满。而女店主也不知道,少年离去路上,来了个青年。 月黑风高,刘暮舟也不知道路在何方,只能埋头往北跑去,却一个不留神,与个青年人撞了个满怀。 刘暮舟明明能听得见几十丈外的微弱呼吸声音,明明在这漆黑夜晚也能看清楚树下的蛛网,可他就是没瞧见拦在路中间的青年。 他哪里知道面前之人到底是人是鬼,定下心神之后,便一把抽出了柴刀,微微弓着身子,随时准备扑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青年见状,嘴角一扯,骂道:“你个臭不要脸的玩意儿,我眼睁睁看着你从窗户跑出来,想逃房钱是吗?还敢跟我拔刀?” 刘暮舟一愣,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便觉得手臂一吃痛,稀里糊涂的就被人将双臂背了过,又觉得身子一轻,那胡子拉碴的挎刀青年已然将他两只手抓住,拎鸡崽儿似的提着往罗家店去。 青年骂骂咧咧:“这荒郊野岭有个客栈不容易,人家一年挣多少钱?你这不要脸的,翻窗户跑?得亏是让我碰见了,否则真让你这不学好的混账玩意儿得逞了。” 刘暮舟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可那罗家店是万万不敢再去了,他只得沉声说道:“这位大哥,真去不得。那店主多半是个妖精,有条毛茸茸的尾巴。大概还是有鬼的,千万去不得!” 哪成想青年呵呵一笑,骂道:“满嘴跑马车,你丫别是个说书的吧?” 见说不通,刘暮舟只得拼尽全力去挣脱,结果青年笑呵呵一句:“再闹腾我废了你,我曹某人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最见不得你这种臭不要脸的玩意儿,跟我回去见店主!” 本就没跑出多远,这会儿已经又到了院门,刘暮舟紧皱着眉头,最后说了句:“你要找死别带上我!” 青年压根儿不理会,瞬身自腰间抽出一条绳子,二话不说便将刘暮舟手臂捆在身后,随后大臂一挥,便将其抛进了院子里。 女店主慌忙跑出来,愣了愣,旋即疑惑道:“哎呦喂,这是怎么回事?小客官你不睡觉了么?怎的……” 一转头,却见个胡子拉碴的青年。那青年的眼神就不讨喜,色眯眯的。 “又来一位?” 青年闻言,收起哈喇子,笑呵呵点头:“是是是,我也住店。对了,这小王八蛋从窗户里跑了,是不是没给你钱?小小年纪不学好,满嘴跑马车,说你这院子里有鬼,还说女店主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这不瞎他娘扯淡么?店主,你撅起屁股我瞅瞅,到底有无尾巴?” 女店主一脸无奈,一边帮刘暮舟解着绳子,一边说道:“这位客官,这孩子刚刚住进来,跑了也就跑了,你难为他作甚?还有你这孩子,不住了说一声便是,有什么好跑的?” 可刘暮舟明明听到美妇人在耳边言道:“缺心眼儿的死孩子,往北跑什么?别着急,等夜里有动静了你再走,若是……若是能走脱,记着往西去。” 刘暮舟侧着头,盯住美妇人,突然间明白为什么瞧见了她的尾巴。 那是她……故意的? 妇人起身,又换做一脸笑意,冲着青年言道:“这位客官,别难为孩子,她给过钱的。就是不知道这孩子从哪儿瞎打听的闹鬼闹妖精的。” 她几步上前,轻轻撩起一截儿裙摆,问道:“好好瞅瞅,我一活人哪儿来的尾巴啊?” 说着,她又一弯腰,做捡东西的模样,而青年人则是直愣愣盯着,舔了舔嘴唇,问道:“店家一个人住在这里?” 妇人微微一笑,起身摇头:“我一个弱女子,哪里弄得成这么大摊子?我家那个死人上山打猎去了,估计明日才能回来。今夜,我可一个人。” 最后一句话,说得尤其慢,声音也尤其魅惑。 青年见状,赶忙咽下一口唾沫,点头道:“了然,了然啊!” 刘暮舟起身冷冷望向那个自称姓曹的青年,心中暗骂一声好色之徒,扭头儿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少年心事,曹同听的那就应该真切。 他也没忍住,骂骂咧咧一句:“小王八犊子还敢骂我?那青蛟一路东去,不知得闯多少乱子,损你多少阴德呢。就凭你那痴心妄想的爹娘给你留的,都赶不上养你长大的宋桥。你不尽早积攒些气数,还想出神水国?出恭都够呛!” 他虽然出声了,但在美妇人眼中,就是在嘟嘟囔囔,说着些不堪入耳的荤话。 而此时,刘暮舟坐在床头,想起店主所言那句若是能走脱。 思前想后,他一咬牙,取出白瓷瓶将其中丹药塞入嘴里,一口咽下。 走也不一定走得掉,横竖都是个死,倒不如拼一把! 就在他吃下丹药的一瞬间,曹同突然嘴角一扯,暗中屈指一弹,将那间屋子以剑气隔绝。 曹同走到刘暮舟门外,哭丧着脸取出一枚铜钱,一面上刻天下大同,一面刻着当百。 “小王八蛋,这钱你得想着还我!” 屋中刘暮舟,依照龙背山的炼气术开始开始盘坐修行,原本还没有任何反应,天地灵气稀薄的可怕。可突然间,他仿佛看见所谓的天地灵气变得具象,运转那引气窍诀之后,吞入腹中的引气丹便发挥了功效,四周突然出现的浓郁灵气像是被刘暮舟所吸引,争先恐后的往刘暮舟气海而去。 不过片刻功夫,刘暮舟便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气海之中多了三道气旋,而且气旋之中,似乎有着雷霆涌动? 曹同嘴角一扯,手扶额头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哎呦喂,脑仁儿疼!这怎么弄出来个雷霆气旋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是真想扇自个儿俩耳刮子,若非吃撑了去算了算刘暮舟身世,也不至于沾上如此因果啊!起初还以为这小子有点儿来历呢,可刘暮舟的爹娘,就是两个初入黄庭的散修,命里一尺偏不信邪把自己作死了的倒霉蛋…… 结果此时,曹同转头往院外望去,神色有些古怪。 下一刻,有个仙风道骨的道袍老者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其身边跟着个背剑童子,剑是木头做的。 稀里糊涂因为一枚丹药直入炼气三层的刘暮舟也已经起身,剑气屏障也已经被曹同撤去,所以他清楚察觉到了门外走进来二人。 少年心中疑惑,心说这是什么热闹日子?荒郊野岭罗家店,来个老道?咦?其身边童子,走路怎么没声音?为什么感觉有些熟悉? 而忙活着开门的女店主也突然转头,瞧见老道之时,脸上惊慌神色一闪而逝,紧接着便露出个笑脸,高喊道:“哎呦喂,今日可真是热闹了,上哪儿来了一位道爷?” 老道闻言,笑了笑,答道:“贫道也是路过此地,烦劳店家给两间屋子,我与徒儿歇歇脚。” 结果此时,有个背着竹篓、只五六岁的小姑娘快步跑进来,边跑边喊道:“娘!” 美妇人开锁的手明显一颤,这点儿细微举动,全被曹同看在眼里。 而那道人,则是笑盈盈看了一眼小女孩,小女孩儿不敢转头,只快步跑去美妇人那边,红着眼睛扑入妇人怀中,哽咽着说道:“我好想娘。” 妇人紧紧搂住小姑娘,点头道:“没事没事,回来……就好。” 但妇人望着怀里的孩子,又转头往刘暮舟的屋子看去,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突然露出个笑脸,笑盈盈说道:“今日咱罗家店热闹,我闺女回来了,我高兴,所以请大伙儿吃顿好的!”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章 山中妖狐也借刀 美妇人在厨房忙活,院中点上了火把,就连刘暮舟都不得不出来与几个陌生人坐在一起。 刘暮舟与曹同坐在一起,对面是师徒二人。看着那老道士,刘暮舟总觉得他与那吕玥气势差不多,就像是两人站在一样高的台子上。 至于那童子,刘暮舟总觉得他奇怪,却又不知道具体奇怪在何处。总之,明明看见他走路了,就是没声音。 还有一件事刘暮舟也想不明白,之前那股子只听得见喘息声音却看不见的踪迹的气息,哪儿去了? 此刻坐在这里,少年人可谓是如坐针毡。 结果一转头,却见挎刀青年跷着腿,一抖一抖的。这家伙是全然不把刘暮舟说此地有妖精的话当回事啊! 也是此时,道人抬头望向天幕,笑盈盈一句:“看天色,将近子时了。” 曹同一乐,笑盈盈说道:“这位道爷多半是修炼有成吧?瞧见我身边这小屁孩没有?他说这里有妖,我虽然没见过妖精,却也听说过子时是妖精吃人的最好时候。” 说着,他笑盈盈望向刘暮舟,打趣道:“小子,妖精呢?” 刘暮舟板着脸,冷冷一句:“吃也先吃好色之徒。” 这话逗得道人一笑,旋即摆了摆手,微笑道:“二位且放宽心,贫道向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若要妖精,谁也吃不了。” 说话间,小女孩端着个大盘子走了出来,几个素菜而已。 “娘说让你们先吃,她马上就过来了。” 说罢,小姑娘放下菜,以余光扫了一眼道人,随后脖子一缩,转头就走了。 曹同二话不说操起筷子便吃了起来,一口过后,直咂摸嘴:“不错不错,店家这手艺是真不错。” 道人没动筷子,刘暮舟也没动。曹同便撇了撇嘴,“妖精害人,还用下药啊?” 刘暮舟眨了眨眼,心说倒也是啊,妖精吃人下什么药?便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毕竟打从早晨跑船,到现在可一口食没进肚子。 道人哈哈一笑,点头道:“是啊,妖精吃人是不需要下药,茹毛饮血嘛!” 可他话锋一转,又是笑盈盈一句:“可这人间,毕竟奇特。各人所修大道不同,用度便也不同嘛!作为一个以炼妖炼鬼大道的修士,亲手伤人可是犯忌讳的,书院那些腐儒天天盯着,不得想想法子?” 刘暮舟闻言,手中筷子瞬间掉地,急忙伸手掏着往外吐。 大爷的,这道士不是好东西! 再一转头,身边青年已经直愣愣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罗家店的女店主则是抱着女儿,站在不远处望着院中,神色之中略带疑惑。 此时此刻,刘暮舟哪里还不知道,这道人才是幕后操控之人! 少年眉头一皱,立刻微微屈膝猛的朝前一个虎扑而去,兔子急了也咬人! 可那老道只是嗤笑一声,其身边的道童竟是化作一股子黑烟冲了上来,黑烟重重砸在刘暮舟胸口,可比宋青麟的拳头重了不知多少,使得刘暮舟连退十好几步,一口鲜血狂涌而出。 刘暮舟面色凝重,抬手指着道童,皱眉道:“之前只闻喘息声音却不见人影的,是他?” 老道笑着点头:“怪不得服下炼魂散十几息不倒地,原来还是个修习武道的?可惜,不过是个武道九品而已。说来也是,若非那个蠢货将你带回来,你或许也能逃走,但冲着你亮出狐狸尾巴的畜生可就活不成了。杀人我犯忌讳,杀妖我积功德。” 妇人闻言,浑身一颤,死死将小姑娘抱在怀里,都不敢抬头。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劳什子几品他不知道,只心一横,猛的朝前一个箭步向前跃出,速度之快就连老道也略微诧异。 但那团黑气疾驰而来,刘暮舟只得停步,却没停拳。 他一个骤停握紧拳头拼尽全力递出,拳锋竟然有淡淡雷霆外溢。 老道忙喊一句:“退下!” 可已经迟了,在刘暮舟的拳头触碰到黑气之时,一声炸雷响动已然传来,伴随着一阵哀嚎声音,雷霆消散之时黑气一样烟消云散! 刘暮舟微微一愣,却又是一个纵步挪去老道身侧,又是裹挟雷霆的拳头递出。 可是这次,老道只是转头望去,一股子灵气竟是化作屏障护在其身侧,刘暮舟的拳头像是砸进了棉花之中。 刘暮舟眼睁睁看着道人起身,一双浑浊老眼死死盯着自己。 “蠢货!你知道我炼制这鬼傀,花费了多少代价吗?” 说罢,他猛然抬手,又重重往下砸去,手臂明明都没有碰到刘暮舟,可少年就是如同遭受了一记重击,重重砸在地面,蜷缩着身子,额头冷汗不断滑落。 老道面色凝重,眯眼往下女店主,冷冷一句:“吃了他!不然我炼化你那孽种!” 妇人闻言,一把将小女孩推去后边,颤抖着嘴唇说道:“我吃,我吃!” 她红着双眼往下疼到蜷缩成一团的刘暮舟,声音颤抖:“对不住,我得保我的孩子!” 说罢,妇人摇身一变竟是化作个丈许高的赤狐,巨大身影朝前一跃,便稳稳落在了刘暮舟身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刘暮舟翻过身,只见一只血盆大口在他正上方悬着,想做却没做成的事情一桩一件涌上心头。 要死了?还真快啊!宋伯,对不住,我得来找你了。 正当要闭眼之时,耳边却传来店主声音:“想活命就要拼命,拿起刀捅他!” 声音落下之时,一把匕首也掉在了刘暮舟身边。 少年一愣神,却见那赤狐猛的转头,一口便咬住了道人头颅。 刘暮舟赶忙抓起匕首,二话不说便冲着道人刺去,也不知捅了多少刀,那道人竟是一滴血也没流出来。 下一刻,一道冰冷声音竟是自身后传来。 “孽畜,你当真是找死啊!” 刘暮舟一愣,眼前被赤狐咬住头颅的道人不知何时变作了一截儿木头。 转头之后,却见老道完完整整站在远处,一只手按着小女孩的脑袋,那双眼睛则是望着刘暮舟与赤红,眼神冰冷。 老道冷哼一声,微微抬手,刘暮舟便被狠狠抛飞砸在墙壁之上,落地之后浑身都要散架一般,疼的他都不知道捂哪儿了。 而赤狐瞬间化作人形,双膝下跪,浑身颤抖,冲着道人告饶:“别伤她,是我不愿再为你杀人,跟孩子无关,求你……” 刘暮舟一脸的血,望着道人,咬着牙,破口大骂:“你算什么炼气士?连妖都不如!” 道人呵呵一笑,叹道:“非逼着我杀人?倒也不是不可以。杀你一个,我损几分功德罢了。杀了那孽畜之后,损耗的这点功德便可忽略不计。” 说着,老道并起双指,随手一甩便是一道灵气箭矢。 但正在此时,刘暮舟突然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你那伞呢,放着当摆设?” 千钧一发之际,刘暮舟心念一动将那红伞取出。紧接着,一道红光疾速掠过,不费吹灰之力便打散灵气箭矢,瞬间穿过了老道头颅。 刘暮舟瞪大了眼珠子,却见那把伞重新飞回来落在他身边。可是伞上的红光已然消失,就如同一把寻常雨伞,摔在了刘暮舟面前。 看了一眼伞,又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道人,刘暮舟终于是长舒一口气。 “怪不得非让我拿这把伞,原来能救命……” 而那妇人,此刻也站了起来,确定那把伞已经失去功效,这才迈步往刘暮舟走去。 妇人望着刘暮舟,深吸一口气,面色突然变得冰冷。 “你身上有龙气,是什么?东西给我,我放你离开。” 刘暮舟一愣,却又听到一阵拍手声音。 “啧啧啧,好狐狸,一手借刀杀人除掉妖道,又不必得罪神水国皇室,好算计啊! 刘暮舟一转头,只见早已昏死过去的青年此刻正举着酒葫芦坐在屋檐上,神色玩味。 只一眼而已,妇人顿时面如死灰,咣当一声跪下,脑袋抵着地面,声音直发颤:“错都在我,还请上仙……留我女儿一命!”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章 只是南方剑客 小狐女忙跑过去抱住她的娘亲,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现在道人死了,这里没有让她害怕的人了。 反观刘暮舟,此时此刻那是一脸懵,压根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当然了,借刀杀人是什么意思他懂,只是不懂这个刀自何处所借。 曹同一步跳了下来,望着刘暮舟,略微有些恨铁不成钢。 “二逑货,她第一次想放过你,可不只是因为你不好色,还因为你身上有蛟龙气息。对于妖族来说,哪怕是一丁点气息,也十分的明显。第二次她还是想放过你的,可是道人来了。” 刘暮舟擦了擦脸上的血,又望向女店主,片刻之后,询问道:“这点我知道,我也明白她是因为孩子回来了才下定决心要杀人的,可我不明白借刀杀人是什么意思?还有老道为什么不自己杀人?还有得罪神水国皇室又是什么意思?” 对于第一次见识所谓仙家斗法的刘暮舟,对于劳什子沾染因果,实在是弄不明白。 曹同无奈一叹,心里嘀咕,怎么神仙阙不出一本介绍炼气士的手册什么的呢?这还得带着他走三千里,不得烦死我? 略微沉默之后,曹同这才说道:“所谓因果,说你能听懂的,就是原因与结果。但这老道修行不到家,以为自己不沾手,便不存在沾染因果了。还是给你说事儿吧,这老道呢,憋着积攒功德,然后用一种类似于神道的法子跻身黄庭。就像他说的,他杀人犯忌讳,但杀妖是攒功德。换句话说说,店主杀人越多,罪恶越重,老道杀了店主,功德反而越多,能明白吗?” 刘暮舟点了点头:“二道贩子嘛!只不过得益者从卖的人成了买的人,经一手翻一番儿?” 曹同闻言,眼前一亮,猛的一拍手,笑道:“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小王八犊子,还是有点儿慧根的嘛!至于事情嘛!就是这狐狸一场豪赌,赌一个身上有龙气的少年人,是否有本事替他除了老道。这老道是神水国皇后的师弟,神水国的山君水正之流,压根儿就不敢管。她在饭菜里面下了药,要是你吃下药之后倒了,那就赌错了,若是不倒下,说明你是有点儿东西的。这样一来,借你的手杀了老道,她还不用担责,还能救自己与孩子的命,一举多得啊!” 两人闲谈,根本都没注意跪在地上颤颤巍巍抱着孩子的女店主。 事实上在曹同“死而复生”的一瞬间,她瞧见曹同那一身比修为在灵台三变的老道高出不知多少的时候,她已然心如死灰。 她几乎可以笃定,眼前看似邋遢的挎刀青年,至少也是四境凝神!放在这瀛洲中南部,都是一方势力的***了! 结果此时,曹同笑盈盈望向店主,声音却显得冰冷:“我就是没想到,杀了老道得了自由身,还不够?还要强取豪夺,拿走这小子身上的东西?是不是老道一死,你摇身一变成为这罗家店的主人,日后害人之事,也就只增不减?” 美妇人闻言,一把将小女孩按在地上跪倒,磕头不止,哽咽着说道:“小妖绝无此想法,我只是……只是想着日后要带着孩子离开此地,我一条贱命死就死了,我这孩子半人半妖,若是被有心之人捉去,多半要成为男人的胯下玩物……我已然这样了,我想孩子不必如此屈辱。” 刘暮舟望着磕头不止的妇人,又看了看懵懵懂懂的孩子,最后摇了摇头:“你说的因果,我大概明白了,现如今得罪神水国的是我,她们应当不会遭难吧?所以……能不能饶过她们?起码给个改错的机会?我知道她从前杀人不会少,但终究不是她自己选择的。” 曹同脸皮一扯,竖起大拇指,咋舌道:“你们瀛洲这风水,真是绝了!” 刘暮舟一愣,疑惑道:“什么瀛洲?什么意思?” 少年哪里知道瀛洲什么的,瀛洲风水是个什么模样,就更不知道了。 但曹同只是淡淡然一句:“没什么,夸你聪明。” 转过头,青年眯眼望向母女二人,沉声道:“救你们的是这小子,事儿弄得清楚吗?” 女店主闻言,猛的抬头,点头道:“清楚,多谢小恩公!” 刘暮舟神色古怪,心说这一天,给俩妖精当恩公了?关键是这个恩怎么来的,他还有点儿迷糊。 曹同土壤望向刘暮舟,没好气道:“把你家钥匙给她。” 刘暮舟闻言一愣:“啊?干嘛?” 曹同撇嘴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可以施恩不图报,但也不能白白受此牵连。狐女灵眸,你带着女儿一路南下,去往蛟州飞峡县北峡镇。之后在北峡镇入渡龙峡的口子西侧买一块儿地,建成客栈,在哪里好生过日子。这小子家在蛟河南渡一侧,很容易找,河边孤零零一处院子,破破烂烂的便是他家。记着客栈的招牌得用他家的门板做,做生意不要太在乎钱财,多行好事,知道吗?” 刘暮舟已然皱起眉头,他死死望着曹同,不明白这个今日才遇到的家伙,怎么对自己的家那么熟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店主磕头不止,一脸感激:“谨遵上仙法旨,可是……可我毕竟是妖身,当地水正山君,容得下我吗?” 曹同闻言,咧嘴一笑:“你母女二人,抬起手来。” 店主闻言,当即抬起右手,也将小狐狸的手臂抬起。 曹同随手在半空中虚划拉,那母女也瞧不见个啥,可刘暮舟却看得真切,曹同在半空中写了十个字。 四个大字,“行善不杀”,六个小字,“扶摇楼曹景齐”。 刘暮舟再怎么没见过世面,也猜到了曹景齐这个名号,是可以保店主母女性命的。 只见曹同随手一挥,十个自一分为二,各自落在了母女手中。 “即便是学宫祭酒,瞧见这个也会给我面子,前提是行善事。他刘暮舟早晚要回乡去瞧瞧的,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若你胡作非为,到时候他必杀你!” 刘暮舟取出钥匙,走过去扶起母女二人,轻声道:“那个……我叫刘暮舟,既然要去,以后刮风下雨的麻烦帮我看看房子。虽然破,但毕竟是我的家。” 灵眸闻言,使劲儿点头:“东家放心,以后那也是我的家,我一定好生照看。恩公记下我们母女名字,我叫灵眸,是一只赤狐,灵台一变的修为。这丫头叫月淓,他爹姓月。” 刘暮舟虽然有些别扭,但没反驳,只是说了句:“以后……以后领子捂紧点儿。” 又看了一眼小姑娘,刘暮舟轻声道:“其实可以让她读个书什么的,北峡镇的宋家私塾招外姓的。” 曹同打断刘暮舟,轻声道:“行了,你们这就启程,走到飞峡县地界儿会有人送你们去北峡镇的。” 转头看向刘暮舟,“我们也走。” 刘暮舟一愣:“我们?” 曹同气笑道:“你他娘还矫情上了?当我愿意呢?” 说罢,一手抓住刘暮舟的领子,瞬息之间便没了踪迹。 而狐女灵眸,则是低头看了一眼手掌,自言自语道:“昆吾洲十二剑气楼……” 事实上,狐女眼中闪过异色狡黠,即便此刻无人,她依旧没有表露的太过明显。 可是此时,她耳边传来了曹同言语:“杀老道的因果刘暮舟帮你接了,你自然要还些什么的,在北峡镇帮他积德行善便是报恩,待他将来返乡,你们是去是留看他决定。你去刘暮舟家中之时一定不能被人发现,也不要让人知道你跟刘暮舟的关系。另外,收起你的小聪明,你那点儿算计,别说是我,刘暮舟心里都门儿清。那二货心善,不点破,给你个改错机会而已,若是还不学好,将来死的时候别说没给你机会!” 灵眸心头一颤,紧抿着嘴唇。 她在饭菜之中放的压根儿就不是炼魂散,只是寻常蒙汗药而已。她赌的从来就不是刘暮舟,而是看似好色的曹同。 而此时,曹同已经带着刘暮舟落在罗家店以北的一座山中,前方便是一处道观。 落地之后,刘暮舟第一句话便是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曹同取出酒壶,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说道:“我寻破境而已,北上之前有个老东西给了我一枚绝版的重钱,他说事不关己高高甩起,当十不动,大同相助。你小子运气好,我甩出铜钱,朝上的一面写着天下大同,就这么简单。” 刘暮舟跟在后面,又问了一句:“那就是说,你什么都知道了?包括青瑶?还有那个说要让我魂飞魄散的人?我稀里糊涂到罗家店,也是因为你?” 曹同一笑:“问题别这么多嘛!” 他已然走到道观门前,抬头望着牌匾。 “你呢,留在北峡镇就是当一辈子船夫。杜湘儿虽然自私自利,却也着实给了你一条改命之路。少年郎,凡人改天换命,不吃点苦头是不行的。雷霆淬体,让你炼气之路相较于一些天才都要顺遂很多,代价就是你与那青蛟粘上因果。你带着青蛟过渡龙峡,为她挡了有心之人的算计,这道因果也就背在了你身上。接过红伞,虽然有了一次保命机会,但青蛟沿着卸春江往下,足足半洲水路之中,有最凶险的一万八千里,其中所闯的祸事,因果你要担一半。” 刘暮舟点了点头,问道:“这是不是就是福兮祸所依?” 曹同笑道:“是,你若撑得过青蛟走完这数十万里,你便是她的主人,只靠着她你就能开宗立派,至少也能落个五境观景的福缘。你要知道,即便是龙背山,作为这瀛洲中南部的第一宗门,数百年来除却山主之外,修为最高之人也不过观景巅峰而已。” 这话刘暮舟算是听明白了,少年抹了一把脸,苦笑道:“前提是撑得过去对吗?说要杀我的那个人,至少都是个黄庭九炼对吗?” 曹同闻言,哈哈大笑:“你这二逑货,也太小看要擒拿重伤青蛟的人了,他是个凝神修士,大致都已经炼化两万神,若是没有你从中作梗,他强行镇压重伤的青蛟,借助其龙气,便可观景。” 刘暮舟嘴角一扯,那家伙还说断他凝神大道?这都不说实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但他再望向曹同,神色便疑惑了起来。 “那你呢?就不怕因为帮我而沾染因果?“ 曹同闻言一乐,摆手道:“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因果,我可是剑修。何况是我帮你,是你欠我的,你将来修为越高,还我的就得越多。” 刘暮舟望着曹同挂在腰间的剑,眨了眨眼,疑惑道:“剑修?剑呢?” 不提还好,提起这个曹同便一肚子气。他望着那处上写比仙观的牌匾,漫不经心道:“要撑过去,就得有一定的功德去扛着,那青蛟指不定多能造呢。击碎这方牌匾,你便有功于这方水土,但也意味着你与神水国皇室结了死仇。所以如何抉择,看你自己。” 说罢,曹同便退到了一边,他也想瞧瞧刘暮舟会如何选择。若走上修行之路还贪生怕死,那这场相助,便到此为止了。 可曹同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刘暮舟问了一句:“老道在此作恶没人管得了,是因为他是神水国皇后的师弟对吗?” 曹同先是一愣,随后答道:“倒也不是没人管得了,只是地方太小,大人物看不到而已。而神水国,大抵是觉得一年死上十几个人,不叫事儿。” 刘暮舟抬头望着那道牌匾,不觉便嗤笑一声:“臭不要脸,还比仙?这样的一国皇室,得罪就得罪了。” 说罢,少年一步跃起,握紧拳头轰在牌匾之上。青年则是长舒一口气,虽然人要有善念,但他向来瞧不上瀛洲这帮满嘴仁义道德的腐儒,若刘暮舟纠结,曹同定然扭头就走。 落地之后,刘暮舟转头望向曹同,询问道:“扶摇楼是什么地方?你叫曹景齐?” 噗—— 刚刚灌入嘴里的酒水,在刘暮舟一句话后,尽数赏给了土地公。 曹同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置信道:“你能看见?” 刘暮舟点了点头,疑惑道:“能啊,是应该看不见才对吗?” 曹同怔在原地许久,直到听见某个少年肚子响,这才回神。 他笑了笑,走过去伸手按住刘暮舟脑袋,问道:“饿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神色尴尬:“天都快亮了,我……一天一夜没进食了。” 曹同却道:“我叫曹同,字景齐。我教你点儿东西,但你不能跟人说是从我这里学来的,除非将来有人来找你要收你为徒才行。另外,往后的漫长光阴之中,要是遇到一个能跟你一样看到所写东西的人,就把我教你的传给他,我自会去找他的。” 前提是还活着。 刘暮舟的头被按着,他只能眨眨眼,权当点头了。 结果下一刻,刘暮舟脑海中多了一道无名功法。 曹同一脸笑意:“龙背山的功法就不要练了,改修我教你的。” 话锋一转,曹同随手一挥,一把无鞘剑便被他拿在了手中。 作势将剑递给刘暮舟,曹同笑道:“我只带你走三千里,能学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刘暮舟双手去接剑,结果到手的一瞬间,当即砰的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少年哭丧着脸,有些不好意思道:“饿的没力气了……” 曹同哑然失笑,“你就是吃饱了,拿起这玩意儿也够呛。拿着吧,我看你武道也入品了,权当锤炼肉身了。” 刘暮舟又是一愣,疑惑道:“武道?又是什么?” 曹同抹了一把脸,叹道:“先填饱肚子,往后慢慢说吧。” 一问三不知,这得多烦人?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章 大风处生死自负 一连三日,刘暮舟也就只走了不到百里……他甚至觉得这样下去别说三千里,三百里就得死。 那把剑实在是太重了! 而曹同则是走在前方,淡淡然开口:“得益于那枚引气丹,你已经是炼气三重了,按照我教你的养气法门去运转气旋,要做到一天比一天轻松才对。” 刘暮舟额头豆大的汗珠子往下划着,双腿直发颤。事实上他体内气旋已经是按照曹同所教的无名功法运转的,若非如此,他一天连三十里都走不出。 不过还真是,第一天刘暮舟只走了十里地,第二天便是三十里,而今日才到午后,他已经走出去三十里了,路程是见长,但刘暮舟没觉得剑变轻。 曹同回头看了一眼,见刘暮舟走的吃力,便说道:“说说武道吧,四重大境界共计三十六重天。所谓入品,便是入了武道先天,共计九品,与凡俗九品官制一样,先天一品为最高。超脱先天一品,便是武道宗师了,还是分为九品,一品宗师之上便是大宗师。武道大宗师也分九品,但传说中的武道四重天,我是没见过,也不知道具体以什么命名。” 这些倒是说的刘暮舟有些好奇,于是问道:“那炼气之人与练武之人,区别在于何处?” 曹同一愣,想了想,没想出来答案,于是说道:“你这问题太深奥,我答不出来,不过你日后可以自己试着去找答案。表面上的区别嘛!炼气士能牵动天地灵气,练武之人做不到。炼气士长寿,而武道大宗师,撑死了也就是三五百年的寿元。总之武道我是一窍不通,单论自身杀力的话,先天一品大抵能与灵台三变持平。一品宗师能与凝神巅峰一决高下。我交手过的,也就是个四品大宗师,贼拉厉害,极其抗揍!四品以上的大宗师,我知道的只有一个,灵鹫峰十二菩萨之首。” 又是十二?与曹同先前提起过的瀛洲十二祭酒数字是一样的。 刘暮舟有些好奇,便问道:“怎么都这么喜欢十二这个数字?” 曹同哈哈一笑,答道:“因为平衡啊!北方玄洲有道宫之下有十二真人,南方昆吾洲楼外楼下有十二剑气楼,西边儿灵洲是十二菩萨,在灵鹫峰之下。你们东方瀛洲,十二祭酒皆出自东海学宫。” 刘暮舟眨了眨眼,继续问道:“那这些人是不是都很厉害?” 曹同一乐:“全是元婴修士,你说厉不厉害?” 啊?刘暮舟闻言一愣,嘀咕道:“那学宫大祭酒、楼外楼剑魁、道宫大真人以及灵鹫峰的佛陀,修为不得高的吓死人?” 元婴之上,不可言传,刘暮舟便想当然的以为天底下修为最高的便是元婴了。 哪成想曹同只是淡淡然一句:“到了他们那个份儿上,活死人罢了。不过这四人不是最强,神仙阙里那个老家伙才最无解。” 刘暮舟又是一愣:“神仙阙?又是什么?” 曹同脸皮一抽,心说不给这小子解释清楚,以后就烦的没边儿了。 于是他倒退一步,到了刘暮舟身边,捡起个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方块。紧接着,他在东南西北各画了一个圈儿,又在四个圈中间画了个小圈儿。 “天下四洲,各在东南西北,中间有一座山,名为不庭山。所谓神仙阙,其实是叫不庭山阙,只是我们都叫神仙阙,叫习惯了。原因我不能说,以后你自己会知道的。” 说着,他取出三枚方孔钱铺在地上,材质不同,却都刻着天下大同。 “小子,这玩意儿便是神仙阙发行的神仙钱,是以天下灵脉之中的灵玉矿所制成,分为三种。光背的叫做大同钱,我们叫小钱。背刻当十的,我们叫重钱,一枚可当十枚大同钱。当百,我们叫大钱,以一当百。” 刘暮舟眨了眨眼,却见曹同又取出一枚背刻“太平重宝”的钱币,然后说道:“这是宝钱,比较少见,我也就这一枚,你以后多半是见不到的。” 刘暮舟干笑一声,摆手道:“瞧着挺好看,我有一两银子,跟你换这个行吗?” 曹同不敢置信道:“你说啥?你疯了!你真他娘疯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又扛起剑继续朝前:“是有点儿疯了,我这可是一两银子呢。” 少年还在嘀咕,怎么说出这么一句话?一两银子换一枚铜钱,神仙钱也不是金子做的。 可他哪里知道,曹同那一枚钱换来的银子给他浇筑一座十三进的宅子,绰绰有余。 不过见曹同面色难看,刘暮舟也没敢多问,只是跟在后面费力赶路而已。 这么一走,便是十余天。 曹同只是在前面走着,偶尔出言指点两句,从未教过刘暮舟一招半式。 刘暮舟白日里背剑赶路,夜里盘坐炼气,虽然没有练出第四道气旋,但这剑,还真是越来越轻了。 刘暮舟也察觉到了,体内气旋好像凝实了不少,虽然还是雷霆气旋,但总觉得与一开始有点儿不一样了。 直到一天,算日子约莫都是十月半了,二人终于翻过了大山,山下有个镇子,北边儿还有一片湖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按曹同所说,过湖往北,走不了多久便能出神水国地界。 刘暮舟长叹一声:“终于不用再睡荒郊野岭了。” 但曹同却只是灌下一口酒,转头望向刘暮舟,只见少年人身上刚刚积攒的功德,不过十几日便所剩不多了。 气数之事向来虚无缥缈,但在修为高的人眼中,也就不那么虚无缥缈了。 事实上就连曹同也不知道,这样带着他一路惹事,到底是好还是坏。 毕竟每一次的路见不平,都是与人为难。 要帮什么人,必定会得罪与其相对的人。 已经走入小镇,又看了一眼刘暮舟背后长剑,曹同突然一下子想起了这把剑的主人。也想起了一句话:“有些事不必教,我做你看便是。” 于是曹同翻手取出一枚背刻当十的重钱递给刘暮舟,轻声道:“去帮我打点儿酒,要三斤三两三钱,多了不要,少了也不要。” 在刘暮舟不注意时,曹同指尖一点金光闪过,正点在了少年眉心。 有个卖酒商铺挂着幌子,隔着百余丈都看得清。 但刘暮舟望着一枚钱,神色古怪了起来,呢喃道:“算了吧,我有一两银子,我给你打酒,你这也不够啊!” 曹同气笑道:“你这才是不够,拿着,按我说的去买。” 实在是拗不过,刘暮舟只得拿着一枚重钱,走到了酒铺。开口他都怕人家以为他是找事的,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三斤三两三钱,多一点儿不要,少一点儿也不要。” 卖酒的是个中年人,听到刘暮舟说话,他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收下那枚钱币,转手递出两枚令牌,说了一句话。 “湖上风大,生死自负。”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章 湖上乱点鸳鸯 三斤三两三钱,当十一枚,原来是令牌两只? “那就是说五枚光背一道令牌喽?” 刘暮舟又是一问,曹同捂着脸答复:“昂,聪明的。只是别让自己显得这么没见识,行走江湖容易被坑。以后记得,光背叫小钱,当十叫重钱,当百叫大钱。” 刘暮舟哦了一声,只是望着湖面时,还是有些疑惑,于是没忍住转头:“他说湖上风大,生死自负,什么意思?” 曹同猛吸一口气,双手搓了搓脸,沉声道:“商量一下,咱能自己看么?别这么多问题成吗?” 刘暮舟望着平静湖面,挠了挠后脑勺,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故事里说的那样,心诚才能看见?或者是有缘人?或者是善人?” 他倒是听话,人家让他自己看,他就自己看了。 曹同长叹一声:“姥姥!我来渡劫了是吗?” 远处湖面终于有船驶来,曹同拗着性子解释:“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些地方甚是玄妙,就如同这琴瑟湖。人修行便是师法天、相法地,故而修为高深者有法天相地之说。就如同人身有许多窍穴,天地之间也有许多类似于人体窍穴的奇妙之处,一般而言,我们称之为洞天福地,这琴瑟湖便是归属于神水国的一处小福地,也是神水国根基所在。” 刘暮舟闻言,脸皮一抽,“那我不是找死?” 曹同都快疯了,这小子怎么这么多问题? “你闭嘴!从现在开始不许提问,看着就行!” 刘暮舟也没多大反应,就是哦了一声。 可曹同见他这幅模样,更气了。 “我说刘暮舟,你就不懂得跟人争一争吗?能不能改一改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臭毛病?” 未曾想刘暮舟淡淡然一句:“我说不行,有用?你若不说,我问了不也白问?” 曹同闻言,有些愕然。 想来想去,他也只是轻轻拍了拍刘暮舟肩膀,笑道:“小子,记住一个道理,你问我,说不说是我的事,但问不问是你的事。抬头看天,我现在让你上天,你怎么想?” 刘暮舟想都没想便是一句:“曹景齐脑子有毛病了。” 一句话就把曹同气的够呛,这小子有时候说话,就是愣把人往死了噎。 可又看了一眼那把剑,曹同还是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平和些。 “是,按常理看这就是天方夜谭。可龙背山的炼气士去北峡镇前,对你来说神仙二字是不是天方夜谭?遇到看似不可能的事情,不要想着不可能,要先动。就像有些人,夜里总是想着明日一早在门前挖出一块儿狗头金,可他连个锄头都没有,这能行?” 刘暮舟点了点头:“晓得了,该问的时候我会想办法让你说。” 曹同使劲儿抓了一把头发,心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从你刘暮舟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怪呢? 也是此时,湖上小舟停靠此处,撑船的是个一头白发的老汉。 老人微微抬眼,说了句:“令牌。” 刘暮舟从袖口抽出两枚令牌,未曾想那老汉一抬手,令牌便被收了去。 “上船。” 曹同一步迈出,可转头一看,却见刘暮舟望着小船,没动。 曹同抠着下巴胡茬儿,“等我八抬大轿抬你?” 刘暮舟这才回神,一步跳上了船,然后习惯性的往船桨那里走去。 曹同见状,一只手按住了少年肩膀,无奈一笑,声音也温和了几分:“你不是船夫。” 刘暮舟心头一怔,可再看小船,突然间觉得不在船桨处,好像就没地方去了。 于是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只转身抱着剑蹲在船边,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从前刘暮舟从没想过,有一天他能坐别人的船。 两年摇船渡人,今日受人所渡。 不习惯而已。 但此时,曹同双眼微微一眯。 他弯腰拍了拍刘暮舟,并未开口,但刘暮舟却清楚听见曹同说道:“小子,记住一件事,不是机缘放在手里就是你的,你得争。若是不争,拿到手也不是你的,随时会被别人抢去。有些人想帮你,但相对的,也有可能是害你。你接得住就是帮你,接不住就是害你,能明白吗?” 刘暮舟抬头看去,点了点头。 船夫已经抬动船桨,即将离岸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清脆声音。 “等等!” 话音刚落,有个身着干练墨色衣裳、佩短刀且头戴斗笠身影似风一般疾驰而来,转瞬便站立船上,正好在刘暮舟对面。 刘暮舟只是看见了一双黑靴子。 曹同踢了一脚刘暮舟,没好气道:“起来,对面是个姑娘,要脸吗?” 刘暮舟闻言,赶忙起身,冷不丁抬眼一扫,率先看到的却是一双恍若春水的桃花眸子,温柔至极。 少年不敢多看,匆匆扫了一眼,便低下了头。 就连灵眸他都不敢多看,更何况如此水灵的姑娘。 倒是姑娘,压根儿都没多看刘暮舟,只是翻手取出令牌,然后被老汉收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之后,她才瞧见了刘暮舟怀里的剑,那双桃花眼中闪过的光芒,被曹同尽收眼底。 姑娘以余光扫过曹同之后,突然弯腰从下方望向刘暮舟,轻声问道:“剑是你的?” 刘暮舟一愣,抬头望向姑娘,点了点头:“算是吧。” 哪成想姑娘闻言,忽然一皱眉,略有些嫌弃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刘暮舟只得点头:“是。” 姑娘这才舒展眉头,微笑道:“剑不错,人差点儿。” 曹同神色古怪,又踢了一脚刘暮舟,轻声道:“刘暮舟,听这话,是说你配不上这把剑啊?” 刘暮舟本想说配不上就配不上,可话到嘴边了,却又想到曹同先前那通道理。 少年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勇气,一抬眼,目光直视对面少女,沉声道:“人差不差,你说了可不算。” 曹同直嘬牙花子,是真想给刘暮舟竖起大拇指。 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刘暮舟本以为会得罪人,结果他万万没想到,那墨衣少女居然一抱拳,正色道:“方才失言,我向你赔罪。” 这倒是把刘暮舟弄得不会了,只木讷摇头:“这倒不至于。” 结果那少女只是点了点头,只好便双臂抱于胸前,转身望向湖面了。 少年一头雾水,转身望向曹同。曹同则是撇了撇嘴,摊了摊手。 片刻之后,船夫开口道:“到了,诸位自便。” 刘暮舟转头看了看四周,一脸疑惑,到哪儿了?这不是在湖中央么? 结果此时,那黑衣挎刀的少女冷不丁一步迈出踩在湖水上,之间湖面起了轻微涟漪,少女却突然不见了。 曹同捂着脸,同样迈步走出,与那少女一样,转眼就没了。 只剩下刘暮舟楞在原地。 刘暮舟嘴角抽搐,一咬牙,同样大步迈出,可他一步明明落在了水中,眼前所见,却是一条繁华街市。 待另一只脚落地,个人已经置身于闹市之中。 曹同按住刘暮舟肩膀,无奈道:“求你别这么丢人,大方些,将剑背好,没人抢你。你……自个儿逛逛,我去打酒了。” 方才的刘暮舟,就像是一个抱着金银财宝的穷鬼,一股子寒酸味儿隔着十里地都能清楚闻见的那种。 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转头之时,曹同已经消失不见。 少年嘀咕一句:“说我?你这说好听是神出鬼没,说难听是鬼鬼祟祟!” 不过他还是将剑背在身后,尽量挺直了腰杆子。 之时望着街上行人,他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抬头看了一眼,街边摆摊儿的人不在少数,所卖物件儿稀奇古怪,什么都有。 一眼就瞧见了有打着幌子卖引气丹的,刘暮舟鼓起勇气问了句,摊主倒是和气,竖起一根手指,笑道:“一枚小钱就行。” 刘暮舟眨了眨眼,心说怎么便宜?于是问道:“一两银子能买多少?” 哪成想摊主脸一黑,“滚!” 原本已经回来的曹同离着老远便瞧见这一幕,给他臊的啊!转身就走,生怕别人知道刘暮舟认识他。 “小王八蛋怎么想的?一枚小钱起码能兑千两黄金,那人虽然坑人,但你这一两银子……” 但刘暮舟听进去了曹同的话,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心说问不问是我的事,于是又凑上去,问道:“那多少银子能买这丹药?” 摊主面色越发的黑,但生意人嘛,总是不至于当街让人难堪,便压着怒气说道:“万两!” 他压着怒气呢,又哪里想到,面色黝黑的少年呵呵一笑,撂下一句你怎么不去抢?然后转身挺直了腰板儿,大大方方的走了。 刘暮舟到现在都不知道上刻天下大同的钱究竟多贵重,就算是知道也不敢相信。 毕竟他为了三百里银子几乎把自己卖给了宋家。而杜湘儿所给的两枚丹药,就价值几万两了! 街对面便是一处客栈,有个刚刚入住,在窗户缝往外看的姑娘正好瞧见刘暮舟“无耻下问”的画面。 姑娘先是神色古怪,关好窗户之后却再也忍不住了,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嘴里嘀咕:“哪儿来这么个炼气三重的活宝啊?” 而刘暮舟,此刻实在是无处可去,只能沿着街市一路往前,走了不足一刻便到了道路尽头。 此时刘暮舟才发现,原来这处地方……还在湖中,尽头就是湖。 打眼一看,湖上竟是有一艘巨大的楼船,远远望去,那叫一个繁华啊! 正看着呢,不远处拐角竟是走出一队人来,刘暮舟只扫了一眼便知道又是个大户人家。 有个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走在正中间,前后各有四个带刀护卫,白衣公子身侧还有个拄着蛇头杖的老妇。 只看那一身气息,便比罗家店的老道高出去不少了。 刘暮舟不想惹事,便背对着他们。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之间的说话,刘暮舟听的极其清楚。 白衣青年问了句:“老大是不是也快来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边上老妇点了点头,却道:“我觉得还是不要跟他明着争,他毕竟是太子。” 可白衣青年却是冷笑一声:“凭什么?一个娘生的,凭什么事事都可着老大?这次我偏要争!说,老大到底来了没有?” 老妇无奈,只得说道:“应该明日到,罗家店的袁道长被人杀了,皇后震怒,太子带人去看了。” 就这简简单单几句话,刘暮舟的脸皮已经抽搐了好几次了。 娘的,怎么这么巧?冤家路窄嘛不是?得赶紧走,不然走不掉了。 正要迈步呢,结果那个白衣青年冷不丁一转头,却瞧见了刘暮舟身上的长剑。 青年明显眼前一亮,回过头后,心中呢喃一句:“好剑啊!” 刘暮舟已然快步离开,正要呼唤曹同呢,却听见曹同自己开口了。 “我有点儿急事要离开,十日之后有出去的船,到时候你出去便是。你身上那把剑是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交给我的,现在我将它托付给你,人在剑在!明白吗?另外,今必客栈当中有一间屋子,里头放了些钱财还有些应用之物,都是借你的,想着还我。” 刘暮舟已然愣在原地,拧着眉头想了许久,终于是没忍住,破口大骂:“曹景齐,你大爷!” 就躺在某处屋顶的青年咧嘴一笑,点头道:“好家伙,终于开口骂人了,有脾气就算是个人,没脾气可不成!” 老想着吃亏是福,那你铁定要吃很多亏。 刘暮舟也没敢在外面多待,跑去街上找寻今必客栈。 而此时,有个一只脚刚刚踏入此地的年轻道人突然眯眼一笑,自言自语道:“好玩儿,有趣。” 不多久,今必客栈门前,便多了个摆摊儿卖符箓的道士。 刘暮舟也是找了许久,才寻到这个今必客栈,还真是巧,就是先前那个钻钱眼儿的摆摊处对面。 摊主一眼就在人群之中瞅见了刘暮舟,遥遥冷哼一声。 刘暮舟则是挺胸抬头,嘁了一声。 双方互看,都觉得对方病的不轻。 而门口的年轻道人,却盯住了刘暮舟背后长剑。 道人略微皱眉,心说奇了怪哉,这长剑所蕴含剑气,怎的如此古怪? 都知道天下剑共一石,昆吾独占七斗,其余三洲共分三斗。昆吾洲十二剑气楼没有这般古怪剑气啊,除却十二楼,那就只有两个地方了,山外山,楼外楼。 想到此处,道人便起手卜了一卦。 可那天机刚刚被他窥探一二,年轻道人突然间一脸惊恐,赶忙伸手照着自个儿算卦的手连着几巴掌,哭丧着脸骂骂咧咧:“吃撑了找事儿!” 此刻刘暮舟也朝着今必客栈走去,年轻道人见状,瞪大了眼珠子,将桌上符箓一股脑儿收起来,大步走过去照着刘暮舟怀里就塞。 等刘暮舟反应过来,怀了已经踹满了符箓,有些事画好的,有些则是空白符纸。 再一转头,年轻道人扛起桌子,撒丫子就跑。 刘暮舟一头雾水,高声喊道:“你干嘛?东西不要了?” 道人边跑边说道:“我娘生孩子,着急,送你了。” 事实上,道人这会儿只想砍了自己的手。 “姓曹的,坑死你道爷了!这小子身上多少事儿了,真要沾上不得麻烦死?” 曹同神色古怪,幽幽一句:“无量福!道长是个出家人,帮我分担些因果,方显慈悲心肠啊!” 可把道士气坏了,边跑边骂:“你他娘是剑修,可以自斩因果,道爷我生平最怕麻烦,你难道不知道?那把剑怎么回事,不是你们扶摇楼的剑气啊?难不成你偷来了楼外楼的养剑法门?可也不对啊,当年我游历昆吾洲,是去过楼外楼的。” 话一出口,道士就后悔了,连忙说道:“当我没问,你千万别告诉我。” 曹同嘴角一挑,你个死牛鼻子,这可不是我逼你的! 见道士已经捂住耳朵,曹同干脆以剑气破开其心湖屏障,心声大如雷鸣:“那把剑是我大师伯的。” 道士砰一声摔在地上,脸贴着泥土,那叫一个欲哭无泪。 “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曹景齐你大爷!” 曹同灌下一口酒,微笑道:“不用谢。” 但下一刻,一道剑气凭空而生,刚刚沾染的些许因果立时便被斩断了。 年轻道士立马满脸笑意,“曹老弟,这点儿因果,贫道也不是担不住嘛!你我兄弟之间,何必这么客气呢?” 可曹同却灌下一口酒,然后轻声道:“我的本意其实没想给他找什么护道人,但他看得见我剑气所刻的字,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趟瀛洲之行,不论能否更上一层楼,山外山都是我必然要去的地方。” 道人闻言,神色也严肃了几分。 “你知道我的脾气,能出几分力,得看他能让我出几分力。” 曹同点了点头:“那就多谢了,张道长与我,只需看着这场狂风骤雨便是。” 下一刻,曹同身边已然多了个身穿青褂的年轻道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少年有来历?怎么跟那毒妇还有牵扯?” 曹同摇了摇头,“有个屁的来历,刘暮舟的爹娘,就只是两个不知死活的散修罢了,妄想去往卸春江上游那处洞天,自己把自己作死了,临死之前将在洞府所得福缘尽数给了刘暮舟。当年她投胎之时应该出了什么岔子,无奈之下只能夺了刘暮舟身上福缘,使得那小子连再入那处洞府的令牌都丢了。那个自私自利的女子你我都知道,她只想着撇清与穷苦少年的因果,压根就不会管人家将来是死是活。” 说话时,刘暮舟才拿到客房钥匙,走上了二楼。 正开门呢,对面屋子也打开了门,由打里面走出一位身着墨色紧身长衫的少女。 少年回头望了一眼,少女也是一脸诧异,两人齐声开口:“怎么是你?” 说罢,两人又是齐声说道:“我住这儿。” 少年一愣,转过了头,因为门开了。 出于礼貌,他又回头说了句:“我先歇着了。” 少女憋着笑,点头道:“嗯。” 待刘暮舟关上门,少女实在是没忍住,又是噗一声笑了出来。 想起他问人一两银子能买多少引气丹就觉得好笑,如此活宝,人间少见啊! 刘暮舟进门之后,便瞧见桌上摆着一张纸,以及一袋子钱。 拿起纸看了一眼,上写着:“刘暮舟,遇事不要先去盘算能不能做到,先想自己想不想做。换句话说,遇到什么事先不要在意自己是否能管,先问自己想不想管。” 打开钱袋子一看,里边儿足足百八余枚上刻当百的大钱。 此时此刻,天色已经慢慢沉了下来,远处湖面之上,那艘大船倒是灯火通明。 年轻道人转头往湖上望去,嗤笑道:“小小神水国,还真敢算计啊!就不怕被人几剑捣碎皇宫?” 但下一刻,年轻道人猛的转头,沉声道:“你他娘的不至于如此下作吧?” 曹同灌下一口酒,呢喃道:“老东西在山外山丢了一臂,这是剑道之争,不是个人恩怨,我怎么会迁怒于这个小丫头?” 话锋一转,曹同神色古怪:“我只是……乱点了一番鸳鸯谱。” 年轻道人无奈一叹,转身望向湖上楼船,呢喃道:“这神水国,真是嫌国祚太长啊!” 而此时,今必客栈走进来一位身着锦衣的男子,其身边还带着个中年道士。 锦衣男子二话不说便上了楼,中年道士则是取出一枚重钱排在柜上,冷冷开口:“不要多管闲事,我们公子想住进天字二号而已。” 而楼上,刘暮舟还在琢磨那些符箓呢,房门突然间被人一脚踹开。 少年猛的转头,却见一位身着锦衣,看模样也就二十七八的贵公子出现。 刘暮舟眉头一皱,沉声道:“做什么?”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对面天字一号,随即淡然开口:“我退你三倍房钱,这间屋子我要住。” 刘暮舟神色古怪,心说这人有病吧?退我三倍? 那不住就不住了呗,反正现在睡不睡觉都无所谓。 刘暮舟很快就已经离去,中年道人站在客栈走廊之中,微微抬手而已,一阵灵气涟漪一闪而逝。 紧接着,道士走去天字一号,明明推的是天字一号的房门,但进去之后,却是天字二号的屋子。 中年道士瞧见贵公子时,微微一笑,轻声道:“殿下大可放心,二皇子也太小觑山外山的天骄了,渔翁得利者只会是我们。但凡她回来推门,进来的只会是你的屋子。” 与此同时,湖上那处船楼,有个黑衣少女走了上去。船上灯火通明,但唯独登船处有个老者坐着。见有人来此,老者淡淡然开口:“登船拔剑,大钱一枚。” 少女甩下一枚上刻当百的方孔钱,几步便上了船楼最上层, 三丈三长三丈宽三丈高的屋子里,一把剑刃三尺长、锈迹斑斑的古剑。 在少女出现的一瞬间,那把剑便轰鸣不已,若非有所牵制,恐怕当即就要冲到少女手中了。 黑衣少女望着那把剑,双眼一眯,猛的纵身一跃飞身去往半空,轻而易举便抓住了那把剑的剑柄。 长剑轰鸣不止,就像是终于等到了一位明主一样。 可少女抓着那把剑看了看,却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为何如此谄媚?没骨头的剑我不要!” 说罢,随手一甩,丢掉长剑便往门口去。 长剑紧随其后,可少女猛的回头,冷哼一声:“滚!” 再次转头往外,三步而已,少女突然一个踉跄,只觉得浑身无力,险些跌倒在地上。 好不容易站定了,却瞧见面前出现了一道白衣身影。 少女立刻伸开右手,却见掌心之中多了一道血红咒印。 “情丝咒?” 再一抬头,前方一身白衣的贵公子笑盈盈点头,伸手去搀扶少女。 “姑娘这是怎么啦?” 少女只觉得眼前直发黑,脑海之中嗡嗡响个不停。迷迷糊糊中,见一只白色衣袖伸手过来,她本能的想要伸手,但后方那把剑却突然间剑气大作,强行冲破某道禁制,随后瞬间冲到前方,将白衣青年往后逼退了几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少女眉头一皱,瞬间便明白了。 她连退好几步,声音微弱:“谢谢,还愿意跟我走吗?” 话音刚落,那把锈迹斑斑的古剑竟是自行飞到了少女手中。 少女用最后的力气开口:“带我……带我走,回客栈!” 那把剑竟是自行外放剑气,死死缠绕住了少女,以剑光冲开堵在门口的白衣青年与一位拄着蛇头拐杖的老妇人,疾速离去。 白衣青年咬着牙,沉声道:“拦住她!” 老妇闻言,刚要起身追赶,但一道灵气涌动之后,有一只大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中年道士飘飘然落地,一手按着老妇肩头,笑盈盈望向白衣青年,淡淡然道:“二皇子,不该是你的,争也无用。这机缘,非太子莫属了。你母后让我带话给你,那把椅子不是你该做的,别想……” 可话未说完,道士猛的转头,双眼紧紧眯起。 因为带着少女飞走的那把剑,突然间调转了方向,往湖边飞去了。 古剑本来是要遵循少女号令的,可飞到湖边,却猛的被一道金光吸引。 刘暮舟无处可去,只能走到湖边吹吹风,想着在这里胡乱凑活一夜算了。他哪里知道,他的眉心处方才金光大放,这种金色剑光,能让灵剑安心。 下一刻,一把剑带着个黑衣少女,几乎是撞在了刘暮舟上。少年下意识伸手去拦,可眼瞅着黑衣少女要倒地,稀里糊涂的,就以左手抓住了少女右手。 接触的一瞬间,刘暮舟只觉得左手手心一阵剧痛,但他还是先扶住了少女。 夜幕之中四目相对,少年少女一天之内第三次见面。 少女呢喃一句:“是……你?” 说罢,便一头栽进刘暮舟怀里。 远处屋顶,年轻道士直嘬牙花子,冲着曹同竖起大拇指,咋舌道:“真他娘有你的,还不出手?等那小子被人打死?” 曹同却撇了撇嘴,淡然道:“张青源,你就没闻见一股子文人酸臭?” 年轻道士闻言一愣,转头往街上望去,却瞧见个儒衫男子凭空出现。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章 一掌情丝咒 在那个儒衫男子出现的一瞬间,客栈之中那位太子,与楼船之上的二皇子眉头同时皱起,二人几乎同时开口,只说了一句话。 “不要轻举妄动!” 蓄势待发的中年道人立刻收敛灵气,不敢追去。 而此时湖边,刘暮舟望着栽倒在自己怀里,没了反应的少女,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办了。 他都顾不上手疼,轻微摇晃少女,问道:“喂,你怎么回事?醒醒。” 但少女面色煞白,已然昏睡了过去,怎么叫都不会有反应的。 没法子,刘暮舟只好转身将其背起,快步往街面走去,逢人就打听哪里有郎中,可所有人都跟看傻子一样,就是不告诉刘暮舟哪里有郎中。 实在是没法子,刘暮舟突然想起她原来的住处,于是又大步往今必客栈走去。 到了门前,刘暮舟本来是想伸手推门,结果那把锈剑却突然冲出来横在门前,似乎是不让刘暮舟推门。 可把刘暮舟急坏了,冲着那把剑,没好气道:“人都这样了,你拦着作甚?不救你的主人吗?” 正此时,锈剑突然发出一阵轰鸣声音,刘暮舟稀里糊涂的竟然真的听明白了剑的意思。 “你让我劈门?要赔的!” 那把剑急得在原地转圈儿,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再次发出轰鸣声音,好像是在说:“你快点,来不及了!” 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面色越发煞白的少女,一咬牙,伸手拿住锈剑,抬手便是一剑。 反正欠那么多账了,债多不压身! 在落剑的一瞬间,本以为木头门起码会被戳出一个窟窿,可没想剑触碰到门的一瞬间,刘暮舟浑身力气仿佛都在一瞬间被抽干,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但也是这一个踉跄,门被顶开了。 待刘暮舟硬撑着进门,那把剑瞬间关好了门,以剑身为门栓,抵在门后。 刘暮舟望着前方床铺,咬着牙过去将少女抛在床上,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他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方才拿到锈剑的一瞬间,刘暮舟体内积攒的灵气几乎在一瞬间被抽干了,他体内三道气旋,反而只剩下雷霆流转。 而此时,地面竟是有许多古怪纹路浮现,那些纹路连接着屋中四个角落的四只琉璃盏,琉璃盏当中全是少女事先准备好的大钱。 一道灵气充盈的疗养阵法,已然开始运作。 对面那间屋子,神水国太子面色凝重,紧咬牙关,猛的一拍桌面,沉声道:“到头来竟然为他人做了嫁衣!” 湖边一处屋顶,道士张青源笑了笑,赞叹道:“这小丫头还真不错,知道为自己留后手。若不然这情丝咒一发作,真就给那小子捡了大便宜了。” 曹同气笑道:“贼道人,两个孩子而已,你脏不脏?你觉得我会放任这种事发生?” 张青源呵呵一笑,“难说。” 话锋一转,道士望向那个读书人,问道:“这家伙来作甚?” 曹同撇了撇嘴,“鬼晓得,管他作甚,你们一个书呆子一个牛鼻子,憋住别打架就成。” 话锋一转,曹同微笑道:“事情才刚刚开始,慢慢看吧。神水国花费这么大的代价,若是让钟离家的丫头回去说一声,十二位祭酒兼山长也要头疼。一个小小神水国,呵呵。” 而此时,读书人也走到了今必客栈门前。 这位读书人,中年模样,留着淡淡胡须,腰悬一枚环形玉佩,头别青玉簪,只肉眼看去都能察觉到其身上一股子正气。 往楼上看了一眼,读书人无奈摇头,沉声道:“曹景齐,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当我瀛洲无人吗?” 同境修士,谁又感觉不到谁的存在? 曹同猛的起身,“呦呵,我没说你瀛洲治下乌烟瘴气,你还给我暴躁上了?” 读书人冷哼一声,转身虚抬脚步,竟是踏着虚空就这样往高处走去。 每落下一步便是一道涟漪涌现,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使得整座琴瑟湖天地略微扭曲。 “规矩就是规矩,有些事我们这种站在高处的人本来就不得干预。若非你插手渡龙峡之事,又怎么会弄到如此地步?” 曹同冷笑一声,猛然瞬身而起,一股子泼天剑气化作人形虚影,凌空一脚踩在那股子涟漪之上,紧接着便是轰然一身巨响,这琴瑟湖天幕竟有裂开之迹象。 “你还读书人,学的圣贤道理被狗吃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练的剑只知道不守规矩吗?” 说罢,读书人身后同样浮现一道巨大虚影,二者针锋相对,使得这座小城剧烈震颤。 湖上楼船晃动的连人都站不住,中年道人额头之上豆大的汗珠子直往下滑落,两人气息对撞而已,产生的涟漪几乎要将他撕碎了。 反倒是凡人,若无其事。 二皇子望着高处两道巨大身影,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竹篮打水一场空,但那穷小子……救了我们神水国。我都不敢想,若此时情丝咒在我跟老大任何一人身上,神水国将会是什么下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拄着蛇头杖的老妇声音直发颤:“殿下,与季先生对峙的,是个……是个剑修!即便季先生不来,一旦事成,我们也会万劫不复的!” 今必客栈之中,那位太子此刻手脚冰凉,低头苦涩一笑:“上人,你险些害我神水国就此消失啊!” 那位太子耳中传来沙哑声音:“你倒是怪起我来了?是谁害我没能拿住青蛟,查到没有?” 而此时,读书人再往前一步,沉声道:“打一架?” 曹同呵呵一笑,“怕你不成?” 年轻道士哭丧着脸,无奈道:“哎呀,你们有完没完,丢人不?” 说着,一步跃出,举手投足之间便有阴阳游鱼出现,竟是生生拦在中间,将二人气息错开了。 “俩九转金丹,在这里骂街,合适吗?曹景齐,来者是客,你不知道这个道理吗?还有季渔,还是个读书人呢,怎么脾气比剑修还大?咱们好赖打了百十年交道了,互相给点儿脸面成吗?” 正此时,一道声音好似自天外传来。 季渔这才收手,大袖一挥,沉声道:“冲你桃花观主的面子。” 曹同呵呵一笑,重新躺回屋顶,天地归于寂静。 张青源深吸一口气,微笑道:“哎,这还差不多,人要作死,老季你又拦不住。说来你还得感谢曹同呢,要是他没插这一杠子,你这坐镇中南诸国的主事,免不得跟山外山扯皮。” 哪成想季渔转头看了张青源一眼,看傻子一样。 年轻道士一愣,却见季渔一步迈出,落在了曹同身边,一脚将其踢开又甩去一壶酒,骂道:“我这可坏规矩了,即刻起,谁也不能插手当中事情。” 张青源嘴角一扯,跳去屋顶上,破口大骂:“你俩搁这儿演我呢?姓曹的,你如此大费周折,只是想让那小子拉神水国一把?再让神水国气运帮他抵消那青蛟带来的亏损?” 读书人咧嘴一笑,一把搂住张青源肩膀,笑道:“看破不说破,别以为练剑的都没脑子嘛!听说桃花酒还有几坛子,别藏着了吧?” 见曹同还是不动,季渔无奈一叹,沉声道:“你能帮多少?以我们的身份,随便一挥手便足够他此后数十年前途坦荡,但有意思吗?你既然将剑给他了,路就得他自己走。” 曹同抬起头,沉默许久,终于是说了句:“本想好好考验他一番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刘暮舟未来道路如何我从不担心,路是靠人走出来的。我只是……怕所托非人。” 张青源转头看了一眼客栈,摇头道:“既然看得见,便是天注定,你就应该遵守约定。人性如何,又能走多远,就不是你能左右的了。” 话锋一转,“走吧,喝酒去。” 曹同笑着起身:“去山外山前,有桃花酒喝,倒也不错。”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撕开天幕,就此离去。 张青源紧随其后,季渔在走之前,冷哼一声:“你神水国真是好胆量啊!还不快滚?” 二皇子与那太子闻言,皆是浑身一颤,作揖道:“遵……遵命,我们这就离去!” …… 天色蒙蒙亮,今必客栈之中,天字一号房四个角落的大钱都已经化作白石材质,昏睡中的黑衣少女缓缓睁开眼睛,在感觉自己躺着之后,面色猛的一变,慌忙起身。 仔细检查了一番后,见衣裳整齐之后,这才长舒一口气。 可一转头,却见地上躺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人,也在看着自己,其左手掌心赤红咒印一闪而逝。 “是你?” 刘暮舟醒来很久了,可是身上没有丁点儿气力,实在是起不来,连说话都没力气。 少女见连张嘴都费力,突然呀了一身,赶忙翻找出一枚药丸子塞进刘暮舟嘴里,随后一脸歉意。 “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你救了我,我还吸了你体内灵气……” 刘暮舟闻言,这才明白了些,欲哭无泪。他醒来之后就在积蓄灵气,可不管怎么去积蓄,好不容易重新运转的气旋总是在一瞬间停滞…… 直到服下丹药之后,体内气旋才终于重新运转,可不知怎的,刘暮舟觉得体内气息与之前,不太一样了。 片刻之后,三道气旋重新运转了起来,只要将心神沉入气海,便能听到接连不断的雷霆炸响。 足足过去两炷香的功夫,刘暮舟终于有了些气力。少女急忙扶着刘暮舟坐在椅子上,并说道:“那把没骨头的剑都告诉我了,有人在剑柄下了情丝咒,还在我这门上布设了颠倒阵,若非你救了我,后果不堪设想。” 刘暮舟闻言,摆了摆手:“那你没事了吧?” 少女闻言,面色一红,“因为一些缘故,这情丝咒并未起到作用,所以我不能动用修为。” 话锋一转,一把抓起刘暮舟的左手,轻声道:“书院的人来过,那些宵小暂时不会出手,我……我也不能离你太远,你能不能帮我离开这里,去找我一位长辈解了这情丝咒?” 刘暮舟又是一愣,这当中许多事情,他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可一低头,却见掌心赤红咒印一闪而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少年没见识,但不是傻子,听字面便知道这情丝咒是个什么东西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不能回神水国,只要往出走,就可以。” 或许是因为刘暮舟显得十分干脆,少女也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那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我复姓钟离,单名一个沁字。” 刘暮舟刚要开口,钟离沁却笑道:“你叫刘暮舟嘛!我知道的,来时船上那个人不是说了嘛?我记着呢。当然了,我不会让你白白跟我走一趟的,我可以指点你剑术。” 刘暮舟眨了眨眼,神色古怪:“你?” 少女一瞪眼,“怎么?不信?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剑仙,但指点你绰绰有余了。少废话,收拾东西赶紧走。” 刘暮舟又道:“不是说十天之后才能出去吗?” 钟离沁一仰头:“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稀里糊涂的,刘暮舟便被拉着走出了客栈,在街上买东西。 刘暮舟觉得,这姑娘做事雷厉风行,想一出是一出,没有丁点儿的拖泥带水。 走到一出丹药铺子门前,钟离眜眼睛眨了眨,突然想起这憨货问一两银子能换多少引气丹的话,便说道:“走,买些给你用的东西,咱们一路北上,起码要走两个月呢。” 刘暮舟也转过头,轻声道:“养我长大的人告诉我,力所能及只内,帮人是应该的,你别再抢着付钱了,我有钱,何况哪里有让女孩子给我付钱的道理?” 钟离沁憋着笑,点头道:“嗯嗯,我知道了。” 知道你有一两银子嘛! 果不其然,不多一会儿,望着一堆丹药,刘暮舟十分自信的取出一枚碎银子摆在桌上,转头望向钟离沁,一本正经道:“看吧,我有钱,你看有没有你要的,我一起付了。” 丹药铺子的掌柜望着桌上一两碎银子,眼皮狂跳。 “不是……少侠你来真的?” 钟离沁实在是没憋住,噗的一声,转身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刘暮舟,你……你可真是个憨货!” 「今日就四千字。」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章 秋风荡里余半仙 一枚小钱能兑那么多银子,刘暮舟想起刚刚自个儿那模样,就觉得臊得慌,以至于此刻划船,耳根子都还发烫。 钟离沁则是转头望向船楼,随后冷哼一声:“神水国,我记住了!” 大致发生了什么,拿起那把没骨头的剑之后,钟离沁就已经明白了。 再一转头,见刘暮舟还在划船,钟离沁便说道:“别玩儿了,用灵气推着船走啊!” 刘暮舟闻言一脸疑惑,“什么意思?” 钟离沁嘴角一扯,望向刘暮舟,一脸的不敢置信:“你……修行多久了?” 刘暮舟想了想,答复道:“宋青麟是二十三离开的,现在十月十九,差不多二十几天吧。” 二十几天?钟离沁恍然大悟,心说二十几天就炼气三重了,这小子不赖啊? 想了想,钟离沁言道:“五行术法,是炼气士最常用的,我教你,你自己试试。” 刘暮舟有样学样,试着将体内灵气外放,掀起水浪将船推着走。 但就在刘暮舟将灵气放出来的一瞬间,钟离沁便瞪大了眼珠子:“你居然是雷灵气?用的什么功法?” 瞧见船不用人划却跑的飞快,刘暮舟心中在想,要是跑船的时候能这样,那一天得挣多少钱? 结果听到钟离沁发问,他摇了摇头,轻声道:“功法我不能告诉你,教我的人说不能外传。至于雷灵气,可能是我引气入体之前,被雷劈过的原因。” 说话时,船已经到了湖中央雾气当中,刘暮舟现在看见大雾心里直犯嘀咕,于是问道:“现在怎么走?” 钟离沁往前看了看,淡然道:“没骨头,开路!” 那把锈迹斑斑的古剑立刻自行飞起,疾速穿过雾气,生生捣出来了一条数百丈长的洞。 钟离沁点了点头,“直走便是,你分心驾船,我再教你些寻常术法。” 小船再雾气洞中穿行,刘暮舟则是在钟离沁指点之下,一会儿手中火焰升腾,一会儿则是雷霆大作。不多时,小船已经穿过雾气,远处便是湖岸了。 刘暮舟已经能熟练掌控五行术法,按钟离沁所说,修为不够,所以还施展不了遁术。 正此时,小船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屏障一般,随着半空中涟漪浮现,船头竟是消失不见了。 刘暮舟赶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钟离沁却摊开了一张舆图,淡然道:“别大惊小怪的,这琴瑟湖不过是一座顶小的小天地,咱们只是出了琴瑟湖而已。” 话音刚落,船已经出了涟漪,小舟此刻就横在一条小河之上,刘暮舟都弄不清楚这是又到哪里了。 见钟离沁手拿舆图,刘暮舟便问道:“这是哪里?怎么跟进来的地方不一样?” 钟离沁随口答复:“我们不是正路上出来的,此刻大约在琴瑟湖以北三百里。” 话锋一转,钟离沁转身一步越上河岸,轻声道:“离渡口还远,咱们要步行,下船吧。” 刘暮舟赶忙背好剑,跟着跳上河岸。可少年却没着急跟着走,而是转身以灵气将船推到岸边,又一伸手,本想慢慢将船拉上来的,却没想到两只手抓住船以后,轻而易举的便将船举起而后抛出。 少年有些不敢置信,又跑到船边上,结果略微一使劲,数百斤重的船,便轻而易举的被举起来。 钟离沁自然瞧见了这一幕,心说这憨货还挺心善,怕船被冲去下游撞到什么? “刘暮舟,你先天四品的武道修为,都可以媲美炼气巅峰了,但你似乎对自己这点儿力气很诧异?” 少年一愣,“啊?先天四品?十几天前我还是九品,怎么涨了?先天四品能媲美炼气巅峰么?” 钟离沁伸手捂住额头,嘀咕一句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但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武道进境快是很寻常的,先天一品的人都有很多。但是入门容易,登堂入室难,一千个先天一品最多能出一个宗师。其实武道跟炼气士根本没法放在一起评价,世人都是只论当时杀力,大抵评出来一个差不多的界限而已。武道四重天,前三重一四是坎儿。比方说先天四品能媲美炼气巅峰、先天一品堪比灵台三变。四品宗师与黄庭九炼杀力接近、一品宗师就能与凝神三炼掰手腕儿了。四品大宗师堪比观景巅峰,一品大宗师……单论杀力,与九转金丹有的一拼。不过当世就一个一品大宗师,灵洲十二菩萨之首,炼气士修为已经到了元婴,武道则是一品大宗师。” 刘暮舟突然想起曹同所说的,他曾与个四品大宗师交手,于是问道:“你听过曹景齐吗?” 钟离沁猛的回头,“你知道曹景齐?” 刘暮舟都没发现他用右边儿突出来的虎牙咬了咬嘴上死皮,眼神飘忽。 “听说过,他是不是很厉害?” 钟离沁想了想,觉得这小子也不大可能认识那等人,便淡淡然开口:“自然很厉害,那可是扶摇楼主的孙子,十二剑气楼之一的传人。不过我家长辈与他家长辈有仇,其实也算不上仇,只是剑道之争。听说三十年前他大师伯登山问剑,死在了我家门前,剑鞘至今都在山崖插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刘暮舟心里咯噔一下子,又问道:“要是他见了你,会不会不认识你?” 钟离沁笑道:“那不会,在他那种修为面前,一眼就能看出我的来历。” 钟离沁也没想太多,实在是刘暮舟显得太没见识了,若他真的认识曹同,怎么可能这副模样? 再说了,即便认识也没关系,剑道之争,又不是个人恩怨。 见刘暮舟不说话,钟离沁便说道:“说好的你救我一命,我教你剑术。没骨头,今天起,你跟他对练,有点儿分寸,可别伤着他,毕竟帮了我的。” 哪成想话音刚落,那把锈迹斑斑的古剑便一个突刺而来,刘暮舟赶忙侧身躲过,可领子还是被划了一道口子。 气的少年板着脸骂道:“你言语一声啊!这新衣裳!” 钟离沁撇了撇嘴,“与人对敌,可没人跟你先言语,你且练着吧。” …… 此后一路往北,刘暮舟每日除了练剑便是学着识别草药、刻画符箓,钟离沁说刘暮舟的雷霆剑气所画镇妖镇鬼符,虽然只是一阶下的符箓,但也能卖上几枚小钱,因为雷霆符箓极其少见。 听说能挣钱,特别是一枚小钱就足够他还清宋家的债后,刘暮舟除了对练剑上心,对画符也格外认真了。 十几日下来,钟离沁发现刘暮舟的剑把式是有模有样,但体内气旋……怎么不见长啊? 怪哉,看刘暮舟根骨,绝对不差的,可为什么简简单单的炼气就这么慢呢? 稀里糊涂的,两人已然北上千里。 此时已经出了神水国,算是在瀛洲中部偏北,树木越发的凋零,天气也是越发寒冷。 少年少女自然也是熟络了不少。 今日刘暮舟瞧见了少女手中的山水舆图,一早上赶路便心不在焉的,全被钟离沁看在眼里。 中午歇息时,刘暮舟在河里捞了两条鱼,原本手艺极好的刘暮舟,竟然将鱼烤焦了。 钟离沁拿着鱼,眉头直皱:“之前烤的挺好呀,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说!” 刘暮舟吃了一口鱼,干笑一声,没说心里话,只是说道:“帮我的那个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说青瑶走卸春江,几十万里呢,也不知到了没有,要是到了,我就暂时不用担心她连累我,只需要防着那个凝神修为的家伙了。” 钟离沁翻了个白眼,你刘暮舟是不是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总会偷偷咬嘴上的死皮?上次说起曹景齐可就是这样,当时没发现,后来才发现的,我不提起而已。 只是此时,她心中呵呵一笑,我还治不了你了? 她铺开舆图,突然起身,撇嘴道:“放心吧,瀛洲中部到东海,不过近四十万到里,蛟龙入水,速度极快的,她要是被人打杀了,你此刻必然重伤。卸春江一路是入了东海,是玄风王朝的地盘儿,我回乡之后可以帮你打听打听,不过交情不好,能不能打听到就不知道了。我要去解个手,你敢偷看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刘暮舟一脸无语,嘀咕道:“看你解手?我吃撑了?谁没尿过尿似的?” 但等钟离沁走后,他还是没忍住往舆图那边走去,手指头抵在龙背山的位置,又指了指自己所在的神水国边境,最终微微一叹,坐了回去。 其实钟离沁就靠在树上,还吃着鱼呢。 “想去龙背山说就是了,憋着作甚?连说这话都没底气?不到十五岁的先天四品,放哪儿都是天才了,你刘暮舟怎么就如此没自信?” 事实上就连刘暮舟自己都不知道,背着重剑行走二十余天,那是曹同不断以剑气打磨刘暮舟的筋骨,这才使得他不到一月,连破五个武道小境界。若非如此,曹同还真不放心丢刘暮舟自己。 钟离沁往回走去,嘴里念道:“不行,得找茬儿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我钟离沁的朋友,怎么能这样蔫儿哒哒的?” 之后赶路,刘暮舟明显感觉方向偏去西边了,但他没问,只是跟着走而已。 事实上在钟离沁面前,刘暮舟总会自惭形秽。两人明明同岁,钟离沁大他不过四个月而已,可钟离沁什么都知道,他刘暮舟却是个没见识的,还拿着银子买丹药…… 三日之后,下了一场大雨,就跟天上有人拿着盆儿往下泼一样。 两人在一处渡口登船,刘暮舟撑着一把褪色红伞,多一半遮着钟离沁,自己半边儿身子已经淋湿了。 姑娘转头瞥了一眼,轻轻伸手将伞推向了刘暮舟,没好气道:“只是不能动用修为,一动情丝咒就发作了,不是一下子变得弱不禁风。” 刘暮舟还是将伞撑了过去,并说道:“北峡镇的老人都说,女孩子湿了头发容易得病,还是打着伞好。” 钟离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这人不光憨,还执拗。” 前几日翻一座山时,明明走过片庄稼就能节省很多路程,但刘暮舟非不,宁愿绕远路也不踩人家的庄稼地。还说什么山里人种点地不容易,要是把地踩实了之后长不出庄稼,会心疼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刘暮舟望着河面,沉默片刻,开口道:“宋伯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力所能及之内,能帮就帮,帮不了就别捣乱,最不济也别去害人家。” 话锋一转,“可我的宋伯帮我背了黑锅,我连想害我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我不想让他觉得,好人没好报,所以我想先试着做个好人,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说话时,一艘能搭十几人的船只已经自远处驶来,钟离沁抬头望着雨伞,终于是说了句别的。 “有件事没告诉你,出琴瑟湖时,有人让我做个选择。第一是选把这笔账记在神水国,待秋后算账。第二,是选让神水国承你的情,让他们报恩于你,也算是我报恩。” 刘暮舟咧嘴一笑,转头问道:“你都没选,你这样的人不会被别人的条条框框圈住的。” 钟离沁撇嘴道:“认识不足一月,说得你很了解我一样。不过的确是都没选,我说一码归一码,你救我,我还情于你是我的事。你也让神水国奸计没有落成,间接救下了神水国,那是他们该报的恩情。而我与神水国,没完!” 船停了,刘暮舟让钟离沁先走,自己则是说道:“可我压根儿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何况我杀了神水国皇后的师弟,本来就与神水国有仇的。” 待船停稳当了,钟离沁迈步上船,却道:“有仇也得捏着鼻子,将来你返乡,他们敢动你一根手指头试试!” 刘暮舟上了船,却发现船上几个大汉视线都投向此处,不免有些疑惑。 钟离沁还是一身墨色衣裳,短刀与锈剑皆挎在身侧。刘暮舟则是布衣布鞋,背着一把无鞘剑。 至多就是寻常游侠打扮,没有多扎眼吧? 但此时,刘暮舟耳朵一动,清清楚楚听到船舱当中有人说话。 “老大,那俩小东西带着家伙呢,不好惹吧?” 有人笑着答复:“任他武功高强,咱们这么多人还制不住他们?” 刘暮舟一撇嘴,压低声音说道:“有意思了,咱们上贼船了。” 钟离沁一脸诧异,转头看着刘暮舟,心说这家伙怎么遇事之后,反倒这般沉稳了?这还有点子剑修味道嘛! 也是此时,船楼下方有个中年人使劲儿招手:“二位,下这么大雨,赶快进船舱吧。” 刘暮舟点了点头:“好,就来。” 说罢,便压低声音与钟离沁说道:“船舱里还有人,多半是被困住了,咱们进去瞧瞧。” 几步便到了船舱,进去一看,昏暗船舱当中竟是有十一道身影,竟然清一色都是女子,最大的也不过十六七的模样。 钟离沁顿时皱起眉头,可此时刘暮舟却又听到有人言语:“算上这个送上门来的丫头,十二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咱们就算是到手了,之后一路再不停船,直去秋风荡,换来了钱财,咱们兄弟好好去潇洒一番。” 少年少女对视一眼,各自皱起眉头,刘暮舟将伞收回去,压低声音说道:“我想跟去瞧瞧,什么人要这十二黄花闺女。先想法子把这些女孩子放了,你不能动用灵气,到时……” 话未说完,钟离沁打断了刘暮舟,“不能动用灵气,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草包!” 正此时,刘暮舟感觉到身边有人扯自己的裤脚,转头一看,却是个蓬头垢面的小姑娘。 “哥哥姐姐,你们快走,这是一艘……贼船。” 但刘暮舟已经听到拔刀出鞘的声音。 果然,几息之后,七八个人持刀而来,死死堵住去路。 为首一人将大刀抗灾肩头,冲着刘暮舟二人冷笑:“巴掌大的死孩子,还挎刀背剑的,吓唬谁呢?把剑给老子放下,不然活剁了你们!” 刘暮舟眼睛微微一眯,随后笑着将剑自背后解了下来,“我这剑可重,你们确定要?” 为首那人猛的将刀尖指向刘暮舟,瞪眼骂道:“狗杂种,让你做什么就做什……” 话未说完,刘暮舟反手将剑抛出,冷声道:“好啊,你拿住了。” 汉子伸手去接,可抓住剑柄的一瞬间,却突然像是被什么重物压住了手,只听见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汉子砰一声栽倒在地,之后才有哀嚎声音传来。 而刘暮舟已然一步跃出,三两拳便将人尽数放倒。 别说这些天跟那没骨头练了多久,就是没练,仅凭无名拳谱所学,也足够放倒这些人了。 钟离沁板着脸,沉声道:“点燃火把。” 刘暮舟闻言,翻手便是一团火焰,甩出之后火焰分作好几份,几个呼吸而已,船舱便亮了起来。 甲板值守的人踩着楼梯正往下来呢,结果瞧见刘暮舟一手火焰,吓得双腿一软,连滚带爬跌落楼梯,连脸上的血都来不及擦,便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啊!” 钟离沁望着那些满脸惊恐的姑娘,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都给我闭嘴!” 她弯腰扶起刚刚扯刘暮舟裤脚的小姑娘,伸手擦了擦小姑娘脸上的灰尘,轻声询问:“没事了,都别怕,你们都是哪里人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可小姑娘却先看向那些人,确定他们都被打趴下了,这才一皱鼻子,哽咽道:“我是爹娘是河边的渔民,他们杀了我爹娘,绑了我,我……我饿。” 钟离沁心头火焰瞬间升腾而起,转头穿着少年沉声开口:“刘暮舟!” 刘暮舟点了点头:“明白,小妹妹,人你认识吗?他们中间都有谁?” 结果此时,船舱里的姑娘都开口了,“都有!他们都有!” 刘暮舟双眼一眯,死死盯着被剑压住的中年人,声音冰冷:“你们可真是人啊!” 说罢,便三下五除二将他们丢出船舱,只留下那船老大一人。 钟离沁皱着眉头望去,若那憨货此时还优柔寡断发他那点儿善心,待情丝咒斩断,她是绝不会多看刘暮舟一眼的。 可此时,上方先是传来砰的一声响,紧接着便是接连不断的求饶声音。之后重击声音越来越多,求饶声音却越来越少。 而那个被剑压住难以起身的船老大,已然满脸惊恐,嘴里不断念叨着:“我们只是听秋风荡的余半仙,是他要这些女孩子的,上仙饶我一命,罪魁祸首不是我们啊!” 但刘暮舟已然走入船舱,将剑背好,二话不说抓起船老大的脚就往上方去。 船老大双手将能抓的都抓了,楼梯都被他抠出来两道血印子,但于事无补。 外面依旧大雨倾盆,甲板上血水和着雨水,一个个被砸烂脑袋的无头尸体就这么摆着,场面触目惊心。 船老大浑身颤抖,抹了一把脸上雨水,冲着刘暮舟不断磕头:“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没成人的孩子,别杀我!别……” 刘暮舟面无表情,实际上一腔怒火几乎都要溢出来了,这大雨是浇不灭的。 但他还是强忍着杀心,沉声道:“你带我去找那个余半仙,我就不杀你。” 船老大猛的抬头,“上仙……说话……说话算数?”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绝不杀你,否则天诛地灭,可以了吗?” 船老大闻言,当即指着北方,“顺流而下,三日!再西转去一处沼泽,一日后便是秋风荡。” 钟离沁自船舱走出,一眼便瞧见了那些明显是被拳头轰碎头颅而死的尸体,饶是见惯了大场面,也着实触目惊心,却也解气。 换成她自己,或许觉得凌迟都不够! 她走到船老大面前,一脚将其踢翻,沉声问道:“对那余半仙,知道多少?” 船老大赶忙起身,又是连忙磕头,哭喊道:“只知道此人醉心于长生,传说一百多年前就想拜入仙门,可没人收,然后就消失了。近十年来,每年都要花费许多银两买这些黄花闺女,我也是经人介绍才接到这单生意的,其余的真不知道啊!” 钟离沁强忍着现在就杀了他的心,一脚将其踢晕了过去,猛然皱眉望向刘暮舟,“为什么发誓说不杀他?这样的混蛋剐了都不多。” 刘暮舟无奈道:“我不杀,没说别人不能杀啊?没骨头就可以杀。” 钟离沁一愣,“你怎么这时候又这么灵活了?” 刘暮舟想笑,可听见船舱里的声音就笑不出来了。于是只说道:“分人也分事情,宋伯教我书上说了要以直报怨,他说意思就是,遇上好人要尽量保护,要是坏人,只要做得到就往死里整。” 钟离沁神色古怪,轻声道:“额……书上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但你的宋伯要是还活着,一定能跟我爹做朋友。” 转过头,钟离眜沉声道:“这些姑娘怎么办?” 刘暮舟往岸上望去,沉默片刻,这才开口:“我……不太信得过当地这些官府,况且她们家人都死了,能去哪里?” 钟离沁点了点头,“那就先带着,到那秋风荡前再将人卸下来,看看那余半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之后,再想法子。” …… 几日光阴飞速而过,船划过一片沼泽,前方便是所谓的秋风荡。 刘暮舟并未背剑,而是手提大刀,与船老大一同下船。 远远望去,不远处一片阴森柏林之中,有个院子。 隔着有一里远,但刘暮舟能清楚看见,院子里有个满头白发却无胡须的干瘦老者,时不时就在咳嗽,正端坐院中,捣药。 刘暮舟刀尖抵在船老大后背,吓得中年人赶忙高声喊道:“余半仙在吗?我来送人!” 话音刚落,刘暮舟分明瞧见那白发老者悬空而起,死鬼魅一般漂浮而来,几个呼吸而已,便停在了十丈之外。 刘暮舟眉头紧皱,能御风,二境灵台!就是不知道在几变。 那老者声音好似公鸭一般,一抬头,脸色发青,像个死人。 “姑娘呢?” 刘暮舟眯起双眼,沉声道:“没骨头。” 话音刚落,一把锈迹斑斑的古剑破空而来,瞬息之间便将船老大刺了个透心凉,随即朝着活死人一般的老者而去。 刘暮舟紧随其后,一拳遥遥递出,拳锋之上有雷霆窜动。 “姑娘没有,有你家小爷!” 「还是一章,但字数足够的。」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章 我要去龙背山 能够不借助法宝飞行,说明这老东西起码也是灵台修士。 刘暮舟所学无名拳谱,不过虎扑、山崩、地裂、铁山靠,四招而已,在炼气之前已经练的极其熟悉了。 于是乎,没骨头率先蹿出却被躲过之后,刘暮舟朝前一个虎扑,双拳雷霆炸裂,却被老者飘飘然后仰躲避开来。但少年紧接着转身顶肘,卖出个破绽引来老者身子前倾,紧接着便是提膝跺脚,崩拳接铁山靠,一气呵成,近身之下足足将那老东西砸出去三丈余远。 真要出手,刘暮舟是丁点儿不含糊的。本事不够,所以每次出手都是全力。 也是此时,锈剑没骨头回转而来,本来是要冲着老者头颅而去的,未曾想那老东西一个侧身,锈剑竟然只是洞穿了他的肩头。 可就在此时,刘暮舟分明瞧见前方老者肩头流出的鲜血,是漆黑的! 好家伙,听说过黑心的,没听说过黑血…… 老者嘴角一扯,一把撕掉肩头衣裳,取出来狗皮膏药粘住前后伤口,声音就好像传说中的太监:“哪里来的小畜生,无冤无仇的,一个照面就下死手?” 刘暮舟转过身,一把握住没骨头,面向老者冷声问道:“四处搜罗女子的是你不是?捉来作甚?” 老者甩了甩肩膀,只发青的脸上露出阴翳笑容:“自然是下酒,不然暖床吗?还以为招来来了什么宗门弟子,原来——只是个管闲事的!” 最后一句话,声音极其重! 下一刻,老者突然抬起双臂,张嘴大笑了起来。笑声如同指甲在铁器磨蹭,刺耳至极。 他头颅猛然低下,“你有那个管闲事的本事吗?” 话音刚落,老者手指微微挑动,刘暮舟周围的地面有十几处地方竟然有浮土溢出。 刘暮舟微微眯眼,却见那些浮土之中,伸出来了白里透着青的手臂。 少年脸皮抽搐,这等诡异场面,修炼之前是想都不敢想啊! 眼瞅着一具具身上满是“补丁”的女子爬了出来,刘暮舟不敢再耽搁,拿起没骨头一个冲刺瞬身而起,将体内气旋之中的雷霆剑气牵引而出附着在剑身之上,直刺向那老者。 但老者只是冷冷一笑,抬手轻轻一扯,几道好似傀儡一般的女子竟是从地下蹿了出来,几双手像是铁钩子一般,将刘暮舟上身衣裳扯了个稀碎。 少年不得不后退数步,眉头紧紧皱起! 老者大笑不已:“这些傀儡是我这十数年来搜罗的未破身的少女组成的,我用的都是她们身上最好的骨头、皮肉,再用灯台草搓成绳子,浸泡她们的血水之后一块儿块儿缝起来的!她们每一个都堪比灵台一变,你拿什么管?!” 说罢,那些傀儡便迈着十分诡异的步子,像是提线木偶一般,冲着刘暮舟冲杀而去。 钟离沁站在远处看了许久了,实在是看不下去,于是说道:“这等阴邪污秽之物,最怕你的雷霆。不要被打乱阵脚,任他敌百万,我有一剑足矣!” 说罢,将无鞘剑甩向刘暮舟,“用你自己的。” 刘暮舟一个后翻接过长剑,一瞬间而已,雷霆剑气已然充斥剑身。 他以余光望向钟离沁,忍不住一句:“你说得好听。” 但看着手中长剑,少年还是一咬牙,不退反进,出剑就跟出拳似的。结果那些傀儡还真怕刘暮舟,可挑烂了几具之后,那老者冷哼一声,开始双手变换,傀儡便自四面八方攻来。 钟离沁伸手捂住脸,无奈道:“打不过就用符箓啊!你自己画的,那个道人给的,哪个不能用?” 长这么大,头一次遇见出手狠辣,却根本不会打架的人…… 反观刘暮舟,倒是被钟离沁几句话醍醐灌顶。 下一刻,他再起出剑挑烂一具傀儡,随后大手一挥,几道符箓分散开来,待刘暮舟默念一声“焚”,方圆几丈竟是陷入了火海之中。 钟离沁手提没骨头,笑道:“这还差不多的,明明是个能人,却总觉得不如人。以你先天四品的武道修为,对上炼气巅峰都不带怕的,这些所谓灵台一变,不过是空有力量与速度,并不能施展术法神通,躯壳更像是泥捏的,你对付她们绰绰有余。先天四品到三品,是一道坎儿,你要试着去感受流转于肉身之中的真气,只有能感受到这些真气,你才有可能入先天三品。不过武道嘛!还是要多打架,这样修行速度最快。” 老者微微眯眼,沙哑开口:“小丫头片子,还教上了?” 话音刚落,老者竟是再次悬空而起,以极快的速度冲向钟离沁。 刘暮舟双眼一眯,掌心之中一道赤红闪过,突然就觉得心急如焚,于是猛然转身,砰的一声拔地而起,地面都被他踩的如同蛛网一般。 少年举起长剑,将一身雷霆剑气聚集于长剑之上,倾力将剑掷出,同时高喊一声:“闪开!” 长剑周身环伺着白色雷霆,于半空中旋转着追击余半仙。 可终究还是晚了,老者在长剑追去只是,竟是钻入了地下,瞬息之后又出现在了钟离沁面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刘暮舟左手掌心赤红咒印开始发烫,钟离沁也是略微皱眉,可她却望向刘暮舟,心中暗骂:“什么人啊!担心我作甚,害得着破咒烫手。” 回过头,余半仙那张白里透青的脸已经在跟前了。 老者用他那沙哑声音说道:“好俊的丫头,根骨如此之好,我……” 话未说完,钟离沁黑着脸举起拳头,掌心之中竟是有着一股子刘暮舟从未见过的气息流转,一拳轰出而已,黑血四溅,余半仙半个身子已经没了。 剩余一半身子倒飞出去近百丈,重重砸在一块儿大石头上。 与此同时,那些傀儡尽数定在原地。 刘暮舟瞪大了眼珠子,“你……你不是……” 钟离沁一撇嘴,没好气道:“用得着你担心我?谁还不是个武道宗师了?九品宗师也是宗师!” 刘暮舟一愣,低头看向左手,然后呢喃一句:“不是……只是着急,不是担心,起码不是故意担心的。” 而此时,一道怒吼声音传来,惊的刘暮舟就要拔剑去砍头,却被钟离沁伸手拦住了。 “他的灵台是假的,只能算是比炼气巅峰略强,必死无疑了。” 刘暮舟转头望去,那个余半仙半边儿身子都已经被砸烂,左臂左腿都已经没了,像个蛆一样倒在地上,但神色却几近癫狂,怒吼不已,吼到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声音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了。 最后一刻,老者嘴唇颤抖,眼球往外突出,满脸的不甘:“我……我苦心求仙,为何不赐我那仙缘?连两个半大孩子都可以,为何独独我不行?两百年……近两百年了,我人不人鬼不鬼要两百……” 老者已然僵在了原地,神色还是极其不甘。 钟离沁见状,摇了摇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刘暮舟却沉声道:“这话不对,虽然说不上哪里不对,但别扭!” 语气坚决,使得钟离沁眉头一皱。可姑娘转头望去时,却见刘暮舟眼神还在余半仙身上,面色凝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钟离沁只得深吸一口气,咬着牙沉声道:“以后不说了,能行吗?” 正此时,刘暮舟听见一道破空声音传来,钟离沁自然也听到了。 转头之际,却听见有人高喊:“哥哥姐姐,你们没事儿吧?” 一艘硕大飞舟凌空而来,有个小姑娘扶着围栏,扯着嗓子高喊。 小姑娘是巢风国人氏,叫巢燕儿,船上四日光阴,刘暮舟也就跟着小姑娘熟悉些。 可视线略微偏移,刘暮舟便瞧见了个一身白衣的女子,船上女子起初还不敢确认,直到飞舟行至近前,这才真正确定刘暮舟的身份,于是二人都以微弱声音呢喃一句。 “是她?” “是他?” 一个语气略微疑惑,另一个则是疑惑中带着震惊。 钟离沁一愣,“认识?” 刘暮舟点了点头,轻声道:“龙背山的,叫吕玥,我朋友就是她接走的。” 飞舟悬停上方,吕玥望着下方少年,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们都要去龙背山,家人都已经死绝,修出灵台之前不准再与外人有所牵扯。” 说罢,女子朝前一步,飞仙一般飘飘然落地。 “这妖人在此为非作歹,我们龙背山收到消息不久,特来除妖。不过看样子,妖人已然伏诛?” 刘暮舟点了点头:“那些姑娘?” 吕玥神色冰冷,“这个无需你管,既然妖人是你们所除,我自会据实上报,告辞。” 钟离沁一皱眉,沉声道:“你这人好生无礼,龙背山了不起?明明认识,还装模作样的!” 刘暮舟赶忙扯了扯钟离沁衣袖,随后微微抱拳,轻声道:“吕仙子,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问宋青麟还好吗?过得如何?” 吕玥闻言,双眼一眯,转过身,沉声道:“怎么,不过走了点运,不知怎么到了炼气三重,这就要落井下石了?” 一股子不好的感觉顿时浮上刘暮舟心头,他赶忙追问:“落井下石是什么意思?怎么啦?” 吕玥眯眼望着刘暮舟好半天,突然间手指微动,此地便被隔绝了出来。 望着刘暮舟,吕玥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若还感念几分同乡情分,就去龙背山下带走他,送他回去……了却残生吧,起码家境还算是殷实的。” 刘暮舟只觉得心中轰的一声,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吕玥手臂,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吕玥面色一冷,手臂一挥,愣是将刘暮舟逼退十数步,使得刘暮舟五脏六腑微微震颤,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钟离沁柳眉瞬间倒竖,一双桃花眼满是杀意,一身真气轰然外放,正要出拳呢,却被赶过来的刘暮舟一把拉住。 刘暮舟强忍着五脏六腑的剧痛,重新抱拳:“我与宋青麟不是吕仙子所见那般,他是我唯……唯二的朋友。烦劳仙子如实相告,他到底怎么啦?是不是因为弄丢了那个玉佩?玉佩在我这里,我还回去!可以吗?” 短短几个月,他到底能发生什么事? 吕玥又看了刘暮舟一眼,终究是叹息了一声:“一峰亲传弟子,丢个乾坤玉不是什么大罪过,可他……算了,你知道也没用,你只需要知道,宋青麟被人废了气海,是我得罪不起的人,他现在就是废人一个,龙背山容不下他了。” 说罢,吕玥撤去屏障,转身回了飞舟,几息而已便消失不见。 认识近一月,钟离沁第一次见刘暮舟如此怒气,她也知道那个叫宋青麟的人,对于刘暮舟多重要了。 可被废了气海,这辈子怕是废了。 “我要去龙背山。” 钟离沁闻言,立即点头:“好,我陪你去。”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章 先问个清楚 所谓瀛洲中部,其实就是夹在南边卸春江与北边上秋河中段的一块陆地,有大小三十余国。 而龙背山,便是这瀛洲中部首屈一指的山上宗门。 时至腊月,龙背山方圆也迎来了一场大雪,就在龙背山下方的解龙镇也被覆上了一层白色毯子。 天已经黑了,一处巷子口,牛棚之中,蓬头垢面的少年的只能用杂草遮盖身子,整个人蜷缩其中,瑟瑟发抖。 天寒地冻的,少年却连一双鞋子都没有,整个人瘦的如同干柴。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有个穿着花棉袄的小姑娘走过此地,手中的鸡腿儿咬了一口,突然眉头一皱:“什么破玩意儿?难吃死了!” 说罢,随手一甩,便将鸡腿儿丢入了草棚之中。 小姑娘又掏出一张薄饼,同样轻轻咬了一口,随即皱眉道:“哎呦喂,这杨老头,怎么越做越难吃了?” 说着便连同油纸包里的饼子一同丢去了牛棚,之后才蹦蹦跳跳,哼着童谣离去。 两月光阴,这个不懂珍惜粮食的小姑娘,几乎天天早晨都要来这么一遭。一开始是在北边的山脚下,后来是在龙血河的的石拱桥下,现在才是牛棚。 其实牛棚一边,有个寻常人家喂狗的盆,盆里每日都会自行出现珍馐美味。还有个饮牛的槽,天天都会有美酒自行溢出。 但少年宁愿饿死都不去吃狗盆里的美味,不去喝槽里的美酒。 他将沾满污泥的手自茅草中伸出来,颤颤巍巍拿回沾了小姑娘口水的鸡腿与喊热乎的饼子,咬了一口之后,呢喃道:“小樱桃,我要有翻身之日,等你长大了我一定娶你当媳妇儿。” 那个蹦蹦跳跳离开的小姑娘,是镇上教书先生的闺女,姓陈,名字叫樱桃。 才六岁。 其实许多人都觉得这少年可怜,但可怜归可怜,真正愿意帮手的,也就是这个小樱桃了。 事实上,有个拼命赶路,花费一月光阴才到此地的少年,此刻就在远处,望着狼吞虎咽的宋青麟。 刘暮舟手扶着墙壁,钟离沁分明瞧见青砖做成的墙壁,都被他捏出一个手印子了。 见刘暮舟如此,钟离沁心里也不好受,她抬起右手,果然手心里的情丝咒闪过一抹赤色。 钟离沁长舒一口气,心说果然如此。 但她还是伸手按住刘暮舟的肩膀,轻声道:“别难过,这一个月昼夜奔袭,终于赶到了,快去找他吧。” 刘暮舟闻言,本想抬脚的,却突然发现自己穿着新靴子,衣裳也是钟离沁帮忙选的墨绿长衫,于是又将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钟离沁面带疑惑,却见刘暮舟突然回身开始脱衣裳,还拿出来了早就穿的破旧不堪的布衣布鞋换上。 钟离沁帮忙拿着衣裳,心头却是一怔。 这家伙……他是怕穿的那般光鲜,让如今这般落魄的朋友看见,对方心里难受。 待刘暮舟换好衣裳,钟离沁才将墨绿长衫与靴子递去,并说道:“衣裳收进你的乾坤玉,剑……给我吧。” 刘暮舟点了点头,事实上怒气已经噎在了喉咙处,于是声音也显得有些沙哑。 “刚才来的时候我看有个宅子外倒,能不能帮我买下来,再烧点儿热水?” 也不知怎的,听到能不能这三个字,钟离沁有些不高兴,于是沉声说道:“以后不要问能不能,只说帮你干什么,不能干我自然会告诉你。” 说罢,钟离沁转身离去,并说道:“往那处河边小宅子走就是了,花钱还有买不下来的东西?” 刘暮舟头都没回,咬着牙大步往牛棚去,十几个呼吸的路程,可他感觉极其漫长。 宋青麟还在啃着鸡腿儿,吃着饼子,并未注意到有人走来。 而刘暮舟盯着那只狗盆,眼睛都红了, 走到牛棚边上,刘暮舟抬起脚猛的下剁,狗盆立时破碎,就连地面青石也被踩的粉碎。他又一抬脚,水槽被踢飞出去,镶嵌进了小巷墙壁。 转身一把扯开锁着牛棚的链子,两个少年人,四目相对。 宋青麟望着刘暮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足足愣了十几个呼吸,这才确定是他。 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咀嚼的饼子,就这么掉了出来。 刘暮舟眼眶通红,强忍着眼泪,沙哑道:“咱们走。” 伸手去抓宋青麟,可宋青麟目光躲闪,任由饼子掉在地上,挣脱了刘暮舟的手抓起一把茅草盖在脸上,抱着膝盖蜷缩在了一起。 刘暮舟手臂一颤,却见那些茅草不断颤抖,抽泣声音在其中缓缓发出。 刘暮舟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一把脸,弯腰硬是将宋青麟自杂草之中拉了出来,不由分说的将其背在身后,起身就往河边走去。 夜幕之中,除了不远处的私塾二楼窗户缝中的小眼睛,再没什么人注意到牛棚里的凄惨少年被人背走。 都已经走出去了好一段儿,宋青麟终于没忍住开口,可声音还带着抽泣,也在颤抖:“狗日的……你……你怎么来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极少骂人的刘暮舟,咬着牙,从牙缝儿里挤出来一句话。 “干他娘的龙背山!” 漫天大雪,漆黑小巷,被人当狗一样丢了两个月的少年人,终于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毕竟……刘暮舟才满十五,宋青麟还差些日子呢。 声音像是狼嚎,引得一户人家推开窗户破口大骂:“什么时辰了,家人死绝了?嚎什么嚎?” 刘暮舟一脚踢去一枚石子,正砸在窗户一侧,险些洞穿墙壁。骂人的中年人二话不说便关好窗户,不过一个呼吸,灯都灭了。 片刻之后,宋青麟终于是止住了哭声,问了句:“这么远的路程,你怎么来的?” 刘暮舟抹了一把脸,声音还是有些沙哑:“别问我怎么来的,先说到底怎么回事?杜湘儿呢?你跟她有婚约,她就眼看着你这样受苦?” 宋青麟苦笑一声,没提怎么回事,只是说道:“还杜湘儿,她一出北峡镇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我本来就没想过什么亲事,但人家早就跟我明说了,婚约之事不做数。那时候连……连吕师姐都帮我求情了,人家理都不理。” 刘暮舟面色凝重,“我问你怎么回事,是谁打碎你的气海,废了你的修为的?” 此时此刻,就算是天王老子,刘暮舟都要咬下来他一块儿肉。 可宋青麟却闭口不言,刘暮舟问得急了,他就压低声音说道:“你就别管了,咱们惹不起的,你再问我也不会说的。既然你来了,想法子送我回去,我这双腿是走不成了,以后怕是……怕是只能做个船东栈主了。” 此刻已经到了一处小宅子,就是个小院儿,前后左右五六间房子而已。 钟离沁就站在门口,离着老远就见刘暮舟脸上有泪痕,不知不觉间,她的目光便朝着龙背山而去,一双桃花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水烧好了,在东边屋子,你帮他先洗洗吧。” 宋青麟望向钟离沁,使劲儿掐了一把刘暮舟,压低声音问道:“这谁啊?” 都没等刘暮舟答复,钟离沁便自己说道:“我叫钟离沁,是刘暮舟的朋友,过命的朋友。” 宋青麟闻言,又掐了一把刘暮舟,竟是笑了出来,压低声音说道:“狗日的,这姑娘好看啊!” 他是由衷的为刘暮舟高兴,因为他知道刘暮舟的为人,就是个时而执拗时而傻帽儿的家伙,交个朋友不容易。 刘暮舟却道:“你别瞎想,就是逃命路上遇见的朋友。先洗澡,你给我的衣裳都还在,换好衣裳之后吃顿饭。回家的事情先不急,先想办法治腿。” 钟离沁望着那间屋子,伸手接住一把雪,想来想去,还是取出一枚黄符所叠的纸鹤,轻轻将其放飞了出去。 出门在外还要让靠家里背景,这是钟离沁最瞧不上的事情。 可……那家伙憋了这么大气,钟离沁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他刘暮舟要是真死了,情丝咒可就解不开了。 屋子里时而哭时而笑的,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刘暮舟才搬着一桶脏水走出来。 倒了水后,刘暮舟便拿起了放在门前的剑,沉声道:“钟离姑娘,麻烦你帮我看着点儿,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了。” 说完就大步往外去。 钟离沁猛的皱眉,沉声道:“龙背山有金丹的,虽然都快老死了,也只是一转金丹,可毕竟是金丹。山上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像踩蚂蚁一样踩死你,你一个小小的炼气三重,撑死了有个先天四品的武道修为,拿什么去报仇?” 两人掌心之中的咒印同时闪过光华,刘暮舟步子一顿,缓缓回过头,挤出来个笑脸,轻声道:“我不傻,但我要先弄清楚事情,弄清楚他们为什么要废掉一个资质绝好,有望金丹的天才!”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章 对我来说都一样 大雪之中,刘暮舟沿着龙血河一路直行,步速极快。 那个小姑娘当时在窗户缝里偷看,刘暮舟是发觉了的。 怕的就是小孩子不记事,记错事。 走到方才踢飞石子的地方,刘暮舟猛的转头,却见个读书人手拉着红衣小姑娘,就在巷子口。 小姑娘五六岁的模样,脸蛋儿圆嘟嘟,可爱至极,中年人则是穿着一身儒衫,国字脸,留着淡淡胡须,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正气。 还没等刘暮舟说话,红衣小丫头便率先指着刘暮舟,“爹爹,就是他,就是他背走了那个脏哥哥。” 刘暮舟见状,深吸一口气,几个大步走到近前,突然重重抱拳,半个身子都弯了下来。 “小姑娘救他一条命,我刘暮舟欠你一个人情,多谢!” 陈樱桃见状,赶忙双手摇摆,“不不不,脏哥哥帮我取了风筝,他是个好人,爹爹说帮好人是应该的。” 中年人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然后才抬头望向刘暮舟:“你跟那个被龙背山逐出山门的少年,什么关系?” 刘暮舟闻言,斩钉截铁道:“朋友,若是没有他,两年前的一个雨夜,我已经病死了。” 读书人点了点头,拉着小姑娘转身,同时说道:“那就快带他离开吧,一些事情不是讲不讲道理的问题,问题是要有与人讲道理的资本,这个资本,你没有。”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这位先生,有个剑客教我,做不到与不做是两回事情。若先生知道内情,烦劳告诉我,求先生了。” 读书人略微回头,微微摇了摇头:“我在这小镇教书好几年了,山上事是知道些,可你问了有什么用?” 刘暮舟紧紧握住拳头,沉声道:“有用!十天无法报仇,我用十年,十年不行我用百年!” 看着刘暮舟这幅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模样,读书人再次摇头,抱着小姑娘边走边说道:“龙背山新入门的亲传弟子都可以去龙首窟中找一份机缘,事情很简单,宋青麟得到了一副棋盘,斩龙峰的关门弟子上门讨要,宋青麟不给,于是被人废了气海。” 刘暮舟闻言,顿时愣住原地。 眼瞅着读书人即将走出巷子,少年咬着牙,沉声道:“可他是天才,龙背山就这么不拿天才当回事?” 中年人猛然转身,轻声道:“晓得金丝楠木吗?” 刘暮舟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晓得。” 中年人则继续说道:“金丝楠木贵在长成所耗费的光阴极其长,所以长成的金丝楠木才值钱,树苗很贱。” 刘暮舟愣在原地,想象中的仙人世界,再次崩塌了一角。 少年脑海中唯独两个字——货物! 十年百年之后很值钱的货物,与当下就值钱的货物,没法儿比。 中年人抱起小姑娘,微笑道:“小樱桃不高兴了?” 小姑娘使劲儿点头,嘟囔道:“我们为什么不帮那个脏哥哥还有这个背剑哥哥?” 中年人微微一笑,轻声答复:“小樱桃,记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小丫头撇了撇嘴,嘟囔道:“我知道,乾卦嘛!” 中年人微笑道:“呀!我家小樱桃真聪明!” 可中年人步子却是轻微一顿,转头望去,脸上略有些诧异神色。 “什么风水宝地?” 走出小巷后的刘暮舟并未着急返回宅子,而是沿着龙血河一直往前,到了石拱桥处,这才站定。 少年站在桥头,单手扶住石墩,沉声开口:“我知道你能听见,我也知道你不愿多沾因果,我可以不计较。但你要告诉我夺了棋盘的人是谁,否则,你休想断绝与我的因果牵扯。若不信,你可以试试!” 话音刚落,一道白衣身影凭空出现,落在刘暮舟几步之外。 不是杜湘儿,还能是谁? 刘暮舟斜眼望去,这南峡镇的杜家女儿,却是变化极其大。不过时隔数月,她已然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清冷模样。 杜湘儿神色淡漠,望向刘暮舟时的眼神,与看蝼蚁无异。 “你威胁我?”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眼睛直视着杜湘儿,再无从前那种不敢抬头的模样。 “你从我身上拿走了什么,我可以不计较。害我背井离乡,我还是可以不计较。我只需要你告诉我,是什么人抢了他的东西,碎了他的气海的,还有我怎么能才能把他弄出龙背山。别说什么找死不找死的,我知道,我只要不是死在你手里,对你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 事实上,还真被刘暮舟给说中了。只要刘暮舟不是死在杜湘儿手中,对于杜湘儿来说,便是消除了一道隐患。 杜湘儿略微皱眉,“短短数月,你到底是得了什么泼天机缘?使得你有了如此愚蠢的自信?” 刘暮舟却冷声答复:“我刘暮舟一向如此,你们眼中的我,只是你们所认为的我。” 杜湘儿双眼微微眯起:“宋青麟对你动辄打骂,即便打了你能帮你抵债,却也是实打实的伤你,你非但不恨他,还蠢到为一个已经废了的人拼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冷笑道:“像你这样爱惜羽毛的人,自然不会懂。你只需要告诉我,说还是不说。” 以前杜湘儿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会被刘暮舟这样的泥腿子所威胁。 她冷笑一声,沉声道:“你要寻死,我拦不住。每年的腊月初八,龙背山主峰斩龙峰都会派亲传弟子挑选一户人家施粥,这是龙背山老祖与灵洲一位菩萨的约定,今年正好轮到那位山主关门弟子,名字叫做黄术。这黄术年龄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是黄庭三炼,换做是你,他与宋青麟起争执,你也会弃宋青麟。言尽于此,寻死自便。” 刘暮舟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直到此时,杜湘儿突然间看见了刘暮舟所背之剑,不过一眼而已,面色却骤变。 她死死皱着眉头,伸手按住石墩,整座石桥顿时被寒霜笼罩。 “虞丘寒!你死了这么多年了,却还要来坏我道心?!” 而刘暮舟,此时正在脑海之中盘算。 天亮之后便是初七,明日初八,机会只有这一次。一旦让他回了龙背山,再想报仇,十年都是早的了。 还有,退路! 不能拉着钟离沁跟宋青麟陪着送死,得先让他们离开。 返回宅子之后,并未看见钟离沁,独独一间屋子亮着灯。如此最好,刘暮舟自己推开了一道门,紧接着便将今必客栈门前的年轻道人所给的符箓,与自己所画的符箓分门别类摆了出来。 里面有些钟离沁见了都称奇的符箓,是那不知名的道人所给。 最后,刘暮舟死死盯住了一张禁身符。 若能禁一个呼吸,足矣! 正此时,门被人一脚踹开,刘暮舟转头一看,却是换上一身素净淡绿衣裳的钟离沁。 少女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刘暮舟,沉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刘暮舟眼神躲闪,咬了一下嘴上死皮,随后轻声道:“我打听清楚了,宋青麟得了一件宝物,被山主关门弟子抢夺,宋青麟不给,所以……初十那天,他会以龙背山山主亲传弟子的身份到镇子里施粥,那时便是最方便出手的时机。可那个黄术,是个黄庭三炼的修士,我想……我想请你帮帮我。可是这样必定会得罪龙背山,你若不愿,我绝不会强求的。” 钟离沁心中骂了一句死刘暮舟,说谎都藏不住,还诓我? 但她还是依着刘暮舟所言,一副愠怒模样,瞪眼道:“什么话?当我是朋友吗你?都跟你来这里了,我怎么会不帮忙。再说了,小小龙背山,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刘暮舟闻言大喜,急忙说道:“明日初七,你武道修为高一些,赶路更快,能不能帮我把宋青麟送去外面?找个南下的船,放船上就行,也免得到时候我们带个拖油瓶。你初十之前赶回来就是,我扮做受粥的人,以禁身符困住他,斩他首级之后咱们便逃。” 禁身符?钟离沁转头望向床上符箓,突然想起来没骨头含糊表露之中,是说那日有个道士出现?这符箓……出自玄洲道宫,在这瀛洲,也就桃花观能画了。虽然品秩不高,但困住一个三境修士几息,绰绰有余。 这小子…… “刘暮舟,你不是傻子,我的来历不寻常你肯定猜得到,所以你知道我是不怕龙背山的对吗?但我家里人多半不会为你出手的,你想清楚了,即便能成、能跑,将来你要面对的可是一座庞大宗门的追杀!” 哪成想刘暮舟只是一笑,握紧拳头,沉声道:“钟离姑娘,对我来说,被凝神追杀与被金丹追杀有区别吗?债多了不压身,虱子多了不痒。” 钟离沁深吸一口气,一步走到刘暮舟面前,沉声问道:“宋青麟对你而言,真就怎么重要?宁愿拿命去拼?只是因为你说的,他打你,帮你还债?” 刘暮舟沉默了几息,然后摇了摇头。 “宋青麟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他爹虽然有钱,但名声差,所以没人跟他玩儿。我是个被捡起来的孤儿,宋伯被人称之为老好人,北峡镇里所有的孩子都欺负过我跟宋伯,跟在宋伯后面喊着老好梆子,往我脸上扔泥巴叫我野种,就他宋青麟没有。宋伯死后,我得了一场病,快死的时候,也是他帮我熬的药。在你之前,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又何尝不是他唯一的朋友?” 钟离沁突然笑了笑,点头道:“明白了。哎,我发现你有时候,还挺像个男人的嘛!” 少年脸皮一扯,无奈道:“什么叫像啊?我本来就是。”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章 静待天明八十一碗 宋青麟很久很久没有睡这么一场舒坦觉了,但醒来之后,还是下意识的去挪动双腿,直到发现挪不动,才苦笑一声,继续躺着。 门吱呀一声推开,刘暮舟端着一碗粥走进去,边走边说道:“来的路上遇上一位奇人,他说不定能治好你的腿。但他好像去西边儿云游了,我先去找他,钟离姑娘会带着你先往那位奇人的药庐去。” 宋青麟一皱眉头,沉声道:“为什么不一起去找那个奇人?我跟你一起去,不是更节省时间吗?” 刘暮舟闻言,笑着递去碗,摇头道:“奇人嘛!有个习惯,从不在药庐之外施救,所以我找到他之后,还是要与他一起去药庐的。” 宋青麟接过碗,皱眉望向刘暮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认识起,刘暮舟从来就没骗过宋青麟,宋青麟也想不到刘暮舟会骗他。 沉默几息,宋青麟还是问了句:“现在你才是个炼气士,想帮我报仇可以,等你足够厉害了再说,现在不要逞能,能行不?” 见刘暮舟没说话,宋青麟气笑不已,骂道:“你个狗日的从小就看着老实,真要狠起来我都犯怵,往死里记仇,还仇不过夜。那些欺负你跟宋桥的孩子,到现在都还是不知道当年套他们麻袋的是只十二岁不到的你吧?” 刘暮舟无奈道:“现在又不是小时候,我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 说着,他转头往屋子外面喊了一声:“钟离姑娘,准备一下,你们快走吧,我也抓紧离开,免得被龙背山的人回过神后寻事。” 少女几步进门,点头道:“好,架子我都备好了。” 但下一刻,钟离沁大手一挥,轻声道:“把没骨头借你,你先带着,回头到了药庐还我。” 刘暮舟走去门前往外看了一眼,却瞧见个鸟笼一般的……架子。 少年神色古怪,“你……打算用这个装他?” 钟离沁一翻白眼,“怎么,还打算让我背着他?” 宋青麟赶忙摆手,“别别别,随便都行,拿根绳子把我拴住就可以。不过……能不能帮我个忙,去给小樱桃说一声,谢谢她这几个月照顾?哦,就是解龙镇里私塾先生的闺女,姓陈,叫樱桃。” 刘暮舟点头道:“好,我一定带到,快喝吧,喝完就走。” 不一会儿的功夫,钟离沁便拉着木头架子往南走去。 刘暮舟目送他们出了解龙镇,这才回到宅子里。 明日卯时起,黄术要挨家挨户施粥,这是灵洲那边的习俗,腊月初八腊八粥。虽然不知道黄术的具体路线,但这处宅子,他必然会来的。 站在院中,少年正对着大门,脑海之中已经开始演练。 符箓定住身形,长剑取其首级——但敲门之人,若不是他呢? 想到此处,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呢喃道:“要先知道黄术长什么模样,施粥的顺序。” 刘暮舟想了很多很多,唯独没有想到自己要如何脱身。 站在院中许久,他转头望向悬浮半空中的锈剑,沉声道:“没骨头,你主人既然将你借给我了,那你就得帮忙。” 钟离沁称锈剑为没骨头,刘暮舟也问过,但钟离沁只说了两个字,谄媚。但对于刘暮舟而言,没骨头还是挺不错的,起码不会排斥自己。 果然,刘暮舟发问之后,没骨头便凑了过来,上下晃动,像是点头一样。 刘暮舟微笑道:“谢谢,等明日我看过之后,再行安排。” 接下来刘暮舟先去了私塾,说完了宋青麟让代转的话后,便在镇子里走了一圈儿,最后寻了个酒铺,要了一壶酒。 事实上刘暮舟没喝过酒,闻见味儿便皱了皱眉头,但还得强忍着,听别人交谈。 明日就是一年一度的施粥了,都无需刘暮舟打听,就有人自己聊了起来。 “往年喝出大钱的人家,都会得一枚可以延年益寿的丹药,今年不知道谁运气好啊!” “听说是斩龙峰的黄术代山主施粥,听说那黄术不过二十二岁,修为已经极高,现在看来,是深受山主器重啊!” “你还别说,听说黄术生的极其俊俏,不少大宗门的仙子都憋着倒贴呢。” “想必与往年一样,做八十一碗粥敲开七十八户门,剩下三碗给外乡人。” 听到这里,刘暮舟眉头顿时皱起。 不是家家户户都敲门,只选七十八户?这解龙镇堪比一个小城了,三百户人家是有的,万一不到河边宅子呢? 有人笑道:“今年好像没啥外乡人吧?” 话音刚落,几道目光便投向了刘暮舟。 少年面无表情,将酒钱放在桌上,提着酒壶就走了。 一日光阴过得极快,天色已经变得阴沉。 刘暮舟往南看了一眼,心中呢喃:“不管来不来敲门,事情都得干。三个外乡人当中若是选不到我,那就当街拦他!” 只是,不知道钟离沁带着宋青麟,走出去多远了。 刘暮舟哪里知道,钟离沁压根儿就没走,此时就在解龙镇外一处小山丘上,宋青麟自然也在。 望着镇子看了看,钟离沁冷冷开口:“按他的意思,是要把你送出去,起码让你安全,但我偏不。同样都是人,高低贵贱不是别人说了算的,在我看来,刘暮舟不比任何人差。他要为你出头,不惜豁出命去,你凭什么先跑?” 在没有刘暮舟时,钟离沁对待宋青麟,简直就像另一个人。 可宋青麟也着急啊! “不是,你明知道他要犯浑,为什么不去阻拦?” 钟离沁猛的回头,皱眉问道:“你也觉得他是不自量力?” 宋青麟一怔,“我……我是不该说,可事实就是如此啊!我已然是个废人,他是个好人,为了我,这不划算!” 钟离沁手心之中的情丝咒微微闪过亮光,少女皱着眉头,沉声道:“这还像句人话,我自会帮他,一个黄庭三炼,我又不是锤不死。划算不划算,要看你在他心里的分量的。” 她抬起左手看了看掌心,呢喃道:“或许是因为这个,他想做什么,我自会帮忙。若是跑不了,你宋青麟别想着独活。” ……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大雪纷飞,刘暮舟坐在院子里,盯着那扇门,静待天明。 卯时未到,龙背山下已经支起来一口大锅,只煮粥八十一碗。 「可能会有几天字数少的,因为……写超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章 我也祝你好死 天色才略微放亮,解龙镇里各处商铺、民居,便都已经开了门。 对龙背山来说,施粥只是与灵洲那位菩萨的约定,年年今日例行公事罢了。但对于解龙镇的凡人来说,这便是仙人临凡。一旦吃到了放置大钱的腊八粥,即便没有仙丹,光是那一枚钱币,就足够荣华富贵一辈子了。 刘暮舟寻了个早食摊儿,早早就坐下了。要了一屉包子,放了半晌都还没吃下第一只。 少年时不时望向龙背山山门方向,待到一碗羊汤端上来时,摊主笑盈盈问道:“孩子,外乡人吧?是不是想赌一赌自己是不是那三个外乡人之一?想着若是赌中了,又能不能是吃到大钱的人?” 刘暮舟闻言,干笑一声,点头道:“瞒不过老丈,我其实就是想试试运气如何。” 摊主大笑道:“这有什么难为情的,我年轻时也想一觉睡醒,便成了能通天彻地的上仙啊!” 说话时,老汉已经又端出来一碗羊汤,还有一块儿酥饼,摆在了刘暮舟边上。 “不是给你的啊!” 刘暮舟正疑惑呢,却见有个儒衫中年人大步走来,老摊主见状,赶忙恭恭敬敬作揖:“陈先生今个儿怎么自己来了?小樱桃呢?” 读书人笑着回礼,落座后才答复:“那丫头嫌吵,今日不出来。” 刘暮舟眼瞅着读书人拿起饼子,刚要往嘴里递去呢,却猛然发现,一叶扁舟乘风而来,落在了大街上。 有个白衣女子走下小舟,恭恭敬敬抱拳:“陈先生,施粥的时候到了。” 读书人微微叹息,无奈放下饼子,将自己的羊汤与酥饼一块儿推到刘暮舟桌上,笑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做想做的事情,我是吃不上了,你帮我吃了吧。” 刘暮舟闻言,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劲。但他望向搭乘小舟而来的熟人时,后者却对刘暮舟视若无睹。 读书人迈上飞舟,笑着问了句:“吕仙子,听说今日施粥是秦山主的关门弟子,另有四位亲传相伴?除了你们其余三峰,还有谁啊?” 在这位教书先生面前,吕玥显得很恭敬,是有笑意的。 “我师父新收的弟子,一个天赋不错的小丫头。” 话音刚落,飞舟拔地而起,迅速往北而去。 刘暮舟低头望着酥饼与羊汤,呢喃道:“这位陈先生,好像很受敬重?莫不是修为高深的什么大人物?” 老汉闻言,笑着答复:“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们这解龙镇,是当年肢解真龙的地方,龙背山祖师爷与灵洲布袋菩萨有约定,年年腊八都要施粥,且打的粥字必须是镇子里的教书先生所写。所以即便陈先生压根儿就没修为,一样是龙背山的座上宾。” 顿了顿,老汉又道:“快吃吧你,白得一碗羊汤一张饼呢。” 刘暮舟低头望着羊汤与饼子,想到那位教书先生所言,便猛然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随后拿起酥饼便啃。 与此同时,飞舟落在了龙背山山门处。 八十一碗腊八粥,已经盛了出来,由九个身着淡粉长裙的仙子各端着九碗。 陈先生下地之时,有个年轻人便转身过来,笑着抱拳:“辛苦陈先生题字。” 读书人笑着摆手,“黄公子客气,都好说。” 那年轻人一身蓝色褂子,头发半披半束,腰间悬挂一枚玉佩,可谓是面如冠玉、玉树临风。 这便是龙背山山主的关门弟子,二十岁出头儿便已经黄庭三炼的黄术。 黄术身后两男两女,都是龙背山三座侧峰的亲传弟子。与吕玥站在一起的,自然便是杜湘儿。 陈先生扫视之时,目光在杜湘儿身上略微停留了片刻。 就是这几乎一扫而光的目光,竟是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杜湘儿面色微变,心中更是惊骇万分。 方才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被看了个通透! 杜湘儿死死望着正在写字的读书人,心中自语:“此人绝不简单,难不成是学宫那边的人?不对,学宫那些书生一个个都自诩道德圣人,又怎会藏身于此?” 正思量时,白布之上一个粥字,已然写成。 读书人放下笔,微笑道:“可以了。” 黄术却面无表情,只淡淡然一句:“辛苦,那就退下吧。” 来时恭恭敬敬,现在用完人了,却说了句退下吧。 读书人也不恼,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往那艘飞舟而去。吕玥见状,刚要去送,却听到一句:“陈先生又不是什么老不死的废物,飞舟就不必了吧?几步路而已,走回去吧。” 读书人微微一笑,摆手道:“我不老,走的动,也有日子走。” 说罢,一甩袖子,大步朝南而去。 吕玥眉头皱了皱,转头望向黄文,没忍住说道:“黄师弟,宗门规矩,对于镇上教书先生要以礼待之,你这样,不是太好吧?” 可那翩翩公子却猛然转头,甚至特意拔高了几分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贱种不吃狗盆里的东西是怎么活下来的。不计较,已经是我最大的礼貌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吕玥无奈摇了摇头,退到后方,再不言语。 现如今龙脊峰本就势弱,又何必与主峰亲传争这口舌之利? 黄文则是淡淡然一句:“下山,施粥。” 一众炼气士相继御空而起,瞬息而已,便将那位陈先生甩出去一大截儿。 只不过,杜湘儿在半空中看了那读书人一眼。 她深吸一口气,想来想去,心中终究还是呢喃一句:“能看穿我的,都是叫的上号的,这天下满打满算不过五十三人,在瀛洲的只有十三人,能见到的也就是十二人,那读书人若真有来历,我岂会不认识?” 想到此处,她气色缓和了几分,再次变作一副无喜无悲的模样。 可无人发现,那陈姓读书人笑着摇了摇头,每走一步,整座龙背山都要下沉几分。 就连山中闭关的那位金丹,也没有丝毫察觉。 几息之后,路上哪里还有读书人?反倒是南边一座山丘,有个读书人拉着红以小姑娘的手,上了山。 小姑娘一脸疑惑,仰头问道:“爹爹不是说,还要在这里待些日子吗?” 读书人只是笑着说道:“你往前看。” 小姑娘便往前看去,结果就这一眼,便满脸诧异:“脏哥哥?” 读书人点了点头,“是你说的脏哥哥,小樱桃能不能在这儿等等,爹去与这个脏哥哥说两句话。” 小姑娘使劲儿点头,脆生生道:“好。” 读书人松开小姑娘的手,寻常一步,却跨越百丈,到了被困在架子中的宋青麟面前。 少年人还在费力去扒拉木架子,但他现如今真可谓是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打开钟离沁所做的笼子? 实在是打不开,急得宋青麟直拿脑袋撞,不过几下而已,额头便满是鲜血了。 读书人无奈摇头,又走了一小步,宋青麟这才瞧见前方多了一道身影。 读书人望着宋青麟,轻声道:“不必这么着急,你的仇必然能报,只要我不阻拦,黄术今日必死在刘暮舟手上,也是死于傲慢。” 但话锋一转,读书人又道:“但刘暮舟也会死,死于朋友之间的义气。故而唯一得益之人,只是你。之后你会拖着一副残躯返回神水国,接过你父亲的生意,做个残废富家翁,就这样过完一生。” 宋青麟闻言,嘴唇一颤,摇头道:“这不是得益!这是生不如死!” 说着,宋青麟抓着架子尽量让自己起来些,然后摆出个跪地模样,以头颅撞击木头,颤声道:“陈先生,刘暮舟是个孤儿,从小到大尽吃苦了,要死也是我该死,求你……求你帮帮他!” 本来就已经渗血的额头,此刻又蹭烂了一大块儿皮肤,少年已然满脸鲜血。 读书人闻言,略微一叹,摇头道:“也罢,说起来你们也是身不由己被卷入此事的。那我给你一个选择,是让刘暮舟杀了黄术,之后再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时刻提防龙背山的追杀。还是你将此仇先放十年,十年之后你们若有那个本事,灭了龙背山我也不管。” 宋青麟抬起头,沉声问道:“十年之内,刘暮舟能否安全?” 读书人一笑,摆手道:“梁子结下了,明里暗里的算计必然是少不了的,但当面截杀或是悬赏击杀这种事不会发生。当然了,你会欠刘暮舟更多,恐怕一生也还不完了。” 宋青麟这才长舒一口气,点头道:“十年而已,只要能保住他,百年又如何?” 事实上,不报仇也不会怎样。 只是……只是一口气噎在心中,吐不出来而已。 可宋青麟没想到,读书人转头望向小镇,淡淡然开口:“你选了还不够,还要看他怎么选。毕竟路是人自己走出来的,就像杜湘儿,哪怕她将所选的路再走到头儿一次,也弄不明白她的七字到底该怎么写。” 宋青麟哪里心思管什么杜湘儿,他急问道:“他要选什么?” 读书人却反问一句:“他感激于你救他的命,未曾欺负过他与宋桥。你对他这般,却是为何?” 宋青麟愣了愣,沉默了许久,却摇头道:“他知道为什么就行了,别人知不知道,无所谓。” 少年突然一笑,轻声道:“不瞒陈先生,我小时候都在想,我要是个女孩子,以后就嫁给刘暮舟。” 读书人一乐,“那你是没机会喽。” 话锋一转,读书人又道:“至于他要选什么,其实一样,人的路要自己走,气势憋足了却在事到临头泄气,这样的人我瞧不上。” 而此时,龙背山一行人刚刚落在解龙镇,敲开了第一户人家的门。 围观之人极多,刘暮舟便是其中之一。 这会儿刘暮舟看得清楚,是黄术亲自敲门,待人开门之后,又笑盈盈捧上腊八粥,还要说句吉祥话。 单单去看黄术的模样,怎么都不像是个会强取豪夺之人。 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怎么都是适用的。 刘暮舟一直盯着,从第十碗、二十、三十,直到第七十五碗,黄术还是没有任何往河边去的迹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到此时,刘暮舟就知道想在门前杀他,做不到了。 于是刘暮舟大步折返回宅子,取出包袱皮儿,将两把剑头尾倒置包裹了起来。 曹同所赠的剑,剑柄朝上。 钟离沁的没骨头,剑尖朝上。 但两把剑都被布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来是剑。 “没骨头,我定住他后,弯腰,你出来穿透他头颅。” 锈剑略微散发微弱声音,像是在答复刘暮舟。 少年人又转身拿起那道禁身符,以及一道移形换位符。将两张符箓藏于袖子当中,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以最快的步子返回街面,遥遥望去,最后一盘子粥,只剩下两碗了。 刘暮舟大步上前,没费多大功夫便挤在了最前方的人群当中。 此时此刻,正好听见黄术笑着说道:“哎呀,这七十九碗都没吃出来钱,看来今年要给外乡人捡了便宜了?” 说着,他便在人群之中查看,随即笑问道:“别藏着都,还有的外地人站出来,我看谁运气好。” 刘暮舟轻轻拍了拍身前人肩膀,笑盈盈走了出去。 吕玥见状,眉头死死皱起,刘暮舟只听见心中有人声传来:“你要做什么?” 刘暮舟并未理会,她若要告发,早就说了。 昨日打听了一天,早就知道龙脊峰与主峰不和,但龙脊峰主不过是个凝神巅峰,一向敢怒不敢言。 反观杜湘儿,依旧面无表情,更不知道她心中正在想什么。 不过几息之后,只有刘暮舟一人走了出来。 黄术望着刘暮舟,诧异道:“就俩外乡人?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次。吕师姐,依照祖宗法,最后一人剩余两碗,怎么办?” 吕玥这才回神,“哦,那就最后一人挑一碗,剩下一碗敬祖师。” 黄术点了点头,笑道:“那就挑一个吧?” 刘暮舟一脸惶恐,抱拳道:“上仙替我挑选便是。” 黄术咧嘴一笑,“那好。” 说着,已经转身端了一碗腊八粥,笑盈盈递向刘暮舟。 “少年,愿你,长命啊!” 刘暮舟将缩在袖子里的手伸出来,恭恭敬敬去接腊八粥,腰弯的极其低。 但在伸手的一瞬间,一张符箓,就这么贴在了黄文手背之上。 “我也祝你,好死。” 只见一道光华流转,黄术竟是突然顿住,一动不动。 电光火石之间,刘暮舟背后有一道剑光刺破包袱皮,瞬息而已,便直直穿过黄术头颅。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其实是不敢相信。 几息之后,才有人怒吼一声:“大胆!” 可就在此时,有人笑盈盈开口:“你那一身杀意,隔着几百丈我都感觉的到。就凭你,也想杀我?” 刘暮舟瞬间愣住,猛的转头,却见黄术好端端站着,而那个倒下的黄术,只是一张替身符! 但此时,黄术却突然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再次定在原地。 脑海中刚刚出现移形换位四个字,下一刻他便觉得脖子一凉,视线骤然下降。 刘暮舟喘着粗气,沉声道:“禁身符我也不止一张!” 吕玥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场愣住。就连杜湘儿,一样略微张开嘴巴。 其余二位灵台三变的亲传弟子已然暴起,刘暮舟心跳声音如同擂鼓,望着那两道身影,已经知道自己,没活路了。 “愣着作甚?走啊!” 轰然一声,一道身影踏着罡风而来,凌空一拳轰出,真气如同飞瀑一般狂涌而出,愣是将那二人砸飞了出去。 钟离沁一把抓住刘暮舟的手,沉声道:“快走!” 但话音刚落,钟离沁就发现自己动作变得极其慢,甚至在不由自主的往回走! 刘暮舟早已面沉似水,因为他清楚的瞧见,地上那颗头颅在回滚。 瞬息之后,刘暮舟手提长剑,背后是替身符,手中移形换位的符箓尚未祭出。 猛的一抬头,却见恢复如初的黄术咬着牙一掌推出拍飞刘暮舟,沉声道:“其他人不准动他,我要亲自踩死这只蝼蚁!”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章 恭请诸位下场 方才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就说刘暮舟举剑割下黄术头颅的一瞬间,不是没人能阻拦,而是没人想得到,竟然有人敢在龙背山下,当街斩杀山主关门弟子! 以至于到现在,吕玥还在震惊当中。 别人不知道,但她十分清楚,几月之前刘暮舟还是个唯唯诺诺的穷小子啊! 但此时,黄术一掌击发,刘暮舟倒飞出去数十丈,重重砸在了早饭铺前的墙壁之中,轰的一声之后,铺子已然变作一片废墟。 黄术死死皱着眉头,一边卷袖子一边往废墟走去,声音冷漠至极。 “知道我方才所用的宝物有多贵重吗?竟然被你这等蝼蚁害得我用了出来!你,要拿命赔。不光是你,还有方才那个人,以及宋青麟!” 黄术步子迈开,便是十数丈之远,只用了两步便到了废墟之外。 观战者中,吕玥眉头紧锁,那杜湘儿心头却在暗喜。 “本来是欠你,却也不想让你这么早死,可你偏偏背着那个姓虞丘的混账的剑!如此,真正两清了。” 黄术望着眼前废墟,冷哼一声,再次抬手,一股子金灿灿的灵气便化作一只十丈只宽的大手,即将落下。 “人的命,得认!拿到手了却不一定就是你的,最终到了我手里,说明那就是我的。” 说罢,虚按手掌,大手瞬间落下。 但就在即将落地之时,一道黑衣身影踏风而来,与方才一样,凌空一拳递出,那好似佛光一般金闪闪的掌印,应声碎裂。 钟离沁重重落地,护在前方,沉声道:“刘暮舟,还活着吗?” 废墟之中传来一声响动,少年人钻了出来,脸上灰尘与血糊在了一起,一只手却还死死抓着剑。 “活着呢。” 黄术见状,笑盈盈开口:“九品宗师?虽然瀛洲武道凋零,但一个九品宗师可不稀罕。” 钟离沁冷哼一声:“要你废话!” 话音刚落,便一个纵身而去,出拳之时正好有锈剑飞会回,钟离沁抓起锈剑,竟是将真气凝聚于剑锋之上。 黄术见状,眉头一皱,刚刚将灵气化为屏障拦在身前,却又觉得眼前一花,刘暮舟再次施展移形换位符,又将剑架在了黄术脖子上。 但这次,他再无禁身符了。 黄术拧着眉头,咬着牙沉声道:“你还上瘾了不成?” 刘暮舟可不管他那个,一把按住黄术头颅,刚要使劲儿,却发现身前年轻人已然消失不见,唯独一束金光而已。 下一刻,刘暮舟只觉得背后发凉,转头之时却见数道金光爆射而来,已然避无可避。 好在是钟离沁一剑刺破屏障,瞬身而来拦在了刘暮舟身前,一剑斩出去,金光皆碎。 姑娘没好气道:“没了禁身符,你这手段就起不了作用。” 说话时,刘暮舟将周围扫视了一圈儿。镇上百姓早已跑光了,但人却不见少。 许多龙背山上的弟子都闻讯而来,屋顶上坐满了人,一个个都笑嘻嘻的,看戏一般。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已是必死之局,我死之后咒印自然会消,你快走吧。” 可钟离沁却抖了抖手腕,拿起没骨头再次攻上前去,并冷冷一句:“废什么话?专心打架!” 事实上钟离沁心中也是极其着急的,心说怎么还不来,我都求你了,为什么还不来?我不想让这个活宝憨货死在这里。 可钟离沁哪里知道,有个中年男子早就到了,但此刻被个读书人手按着肩膀,在木架子前根本就动弹不得。 中年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腰悬长剑,皮肤有些黝黑,眉毛连成了一根线。她死死皱着一字眉,沉声道:“陈九先生,自千年前山外山落户瀛洲以来,可从未坏过规矩。颜四先生与姚五先生对山外山评价向来不错的,但山外山可不是没脾气。要是钟离鸿的闺女在这儿受了什么损伤,你……” 话未说完,读书人手臂微微放低,剑客的腰也跟着弯了下来。 读书人淡然道:“我为你好,孩子们是无意间插入其中,你这个大人若是现身,不光给你飞泉宗惹祸,也给山外山平白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剑客闻言,瞪大了眼珠子:“难道我看着侄女儿受难?回家不得被我夫人打死?你作为学宫十二位祭酒之一,堂堂元婴修士,难不成就憋着让瀛洲动乱吗?” 哪成想读书人微微一笑,摇头道:“裴郇,你说错了,我马上不是祭酒了。” 一字眉剑客闻言,当即闭嘴,只咬着牙望向小镇。 不是祭酒的陈默,可就不再沉默了,裴郇知道他不可能让钟离沁出事。 看了片刻,裴郇嗤笑道:“什么黄术,摆着好看罢了。若沁儿没中那情丝咒,斩他最多十三剑。” 此时此刻,街面之上,黄术虽然以一敌二,但实际上很轻松,他在故意恶心人。 钟离沁自然看出来了,却也没法子。她虽有武道修为,但她更是个剑修,无法动用灵气施展剑术,她的实力连三成都用不出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反观刘暮舟,此时根本沾不到黄术衣角。 而此时,一道身影自龙背山而下,落在了吕玥等人前方。 吕玥赶忙抱拳,恭恭敬敬道:“见过大师兄。” 青年摆了摆手,并未理会吕玥,只是皱眉说道:“小师弟,别闹了,处理完后抓紧回山,还需去祭拜祖师的。” 黄术闻言,微微一笑,点头道:“晓得了,这就结束。” 与此同时,钟离沁眉头一皱,大喊道:“姑父!你到底管不管我?” 裴郇欲哭无泪,我倒是想管,可你姑父被个元婴按着肩膀呢。 剑客哭丧着脸望向陈默,苦笑道:“九先生,你这……” 未曾想陈默只是淡淡然一句:“先别吵。” 小镇之中,钟离沁喊了一声之后,一咬牙,后退到刘暮舟身边,没好气道:“你要是敢对我乱来,我……我阉了你!” 而黄术此时,笑盈盈望着二人,咋舌道:“怎么,患难见真情?那我让你们见识见识炼气士的依仗吧!” 话落,黄术翻手取出一道钵盂,默念一声咒语之后,瞬息而已,钵盂便散发阵阵金光,将三人叩入其中。 霎时间,刘暮舟只听的耳畔龙虎嘶嚎、佛音滚滚。 刘暮舟猛然抬头,却见两侧金光大方,十八罗汉各镇一方,当中一人端坐,背后佛印悬浮。 端坐那人,正是黄术,如佛陀一般! 钟离沁面色凝重,这是七阶法宝,小小龙背山,山主不过一转金丹,哪里来的七阶法宝? “刘暮舟,你再这样愣着,我瞧不起你!” 可问过之后,刘暮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钟离沁猛然转头,这才发现,此刻刘暮舟呆立原地,双目呆滞,似乎被人定住了一般。 佛光之中,黄文哈哈大笑:“如此场面,那般蝼蚁自然会被吓着。也罢,不与尔等玩闹了,死去吧。” 话音刚落,十八罗汉先后睁眼,神态各异。 钟离沁见状,咬着牙,低头看向手掌,借着又望向刘暮舟,气道:“果然男人都不靠谱!” 转过头,少女双眼一眯,伸手而已,没骨头便被她握在手中。 “就凭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话音刚落,钟离沁再不理会情丝咒,一身纯粹剑气井喷一般涌出,瞬息之间,修为便拔高至黄庭三炼,与黄术同境。 黄术双眼猛的眯住,黄庭三炼!剑修? 他赶忙开口:“还不动手?” 钟离沁冷哼一声:“十剑之内,取你性……” 可话还没说完,钟离沁突然之间面色惨白,刚刚升腾而起的剑气,瞬息便消散殆尽。 少女双腿一软,一个踉跄拄剑半跪在了地上,紧接着便是一口鲜血狂涌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你就如此想让我死吗?” 刚刚紧张起来的黄术也是一愣,旋即捧腹大笑,“你……你这是打算笑死我?” 可下一刻,黄术面色便阴沉了起来。 “今日宜杀生。” 十八罗汉先后暴起,钟离沁苦涩一笑,回头看向刘暮舟,可那家伙还在发呆。 “算了,你护我清白,我陪你死,扯平了。” 但就在此时,钟离沁分明瞧见,刘暮舟眼中泛起了光华! 方才刘暮舟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间觉得腹中一阵翻涌,他当即便想到了早晨喝下的羊汤! 那碗羊汤已然在腹中,却未曾被吸收,方才被困在此地,佛音响起之时,刘暮舟便稀奇古怪的到了一处正气十足的地方。 有人问他,如此死局,当做何解? 少年答复,没了定身符……无解、 那道声音便又是一句:“画一个不就行了?忘了有人曾以剑气写字了?” 也就是这一句话,刘暮舟双眼猛然睁开。 而腹中羊汤,竟是化作一股浓厚至极的浩然正气,催动着刘暮舟体内气旋,原本只三道气旋的气海,在那浩然正气的温养之下,瞬息之间暴涨成了九道纯粹至极的雷霆气旋。 钟离沁眼前一亮,因为她瞧见刘暮舟的气息在一瞬间攀升至炼气巅峰,周身雷霆炸响,还夹带着一股子浩然之气! 此刻刘暮舟一抬头,见十八道金光身影暴起,可此时在他眼中,十八罗汉动作极其慢。 少年一伸手,拔出背后的剑,开始照葫芦画瓢,以雷霆剑气,凌空刻画出一张正气十足的禁身符! 紧接着,少年淡淡然开口:“定!” 话音刚落,十八罗汉当即定在半空中,就连黄术也是一样,站在原地不得动弹,只一双满是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刘暮舟。 少年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身轻如燕,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十倍,一个箭步便到了黄术身前,二话不说便举起长剑,一剑削落黄术首级。 看着再次滚落的头颅,刘暮舟轻声道:“你说的对,今日宜杀生。” 钟离沁眼前只发黑,却在倒地之前,沉声一句:“你个骗子!” 而此时,解龙镇外,陈默笑着点头:“看来那头青蛟入海了,正是时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说罢,他转头望向宋青麟,轻声问道:“今日之后,刘暮舟自身福缘将会消磨殆尽,若无人帮衬必然一辈子厄运缠身。我有法子让你帮他,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宋青麟咬着牙,沉声道:“死都可以!” 陈默点了点头,微笑道:“随我南下读书十年,你每积攒一份文运便能抵消他一份厄运,十年之后此劫可消。到时候只要刘暮舟愿意,你欠他的因果债,便能抵消。” 宋青麟赶忙点头:“我愿意!抵消与否无所谓,他能活就成。” 这一幕看得裴郇眼皮直抽搐,十二祭酒当中,就只有九先生陈默未曾收弟子吧? 见宋青麟还没转过弯儿来,裴郇气笑道:“楞货,陈先生收你为学生了,还不拜见你先生?” 而此刻小镇之中,钵盂金光骤然消散,有个满脸血污的少年手提黄术头颅,背着黑衣姑娘,站在街头,不断喘着粗气。 天地瞬间清净了下来。 实在是这一幕……太过触目惊心! 那可是施展法宝的黄术,竟然……竟然还是被斩了? 吕玥更是发现,刘暮舟的修为,凭空长成了炼气巅峰! 与此同时,龙背山上一声怒吼传来:“贼子!” 随着声音传来,一道金丹气息陡然而起。无数道灵气箭矢如同雨滴一般自天幕砸落,使得龙背山一众弟子不得不拼命逃离。 而一道老迈身影,即将掠过龙血河。 “贼子!你真该死啊!” 与黄术一样,一只大手从天而降,却比黄术所施展的庞大极多,几乎是遮天蔽日了。 而刘暮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呢喃一句:“陈先生,你会出手吧?” 南边山丘,读书人嘴角上扬,松开裴郇之后大步迈出,一道高达三千丈的法天象地,旋即出现。 读书人抬脚又落脚,刚刚到龙血河上空的龙背山主便被一脚踩落,龙血河应声截停。 “斩杀瀛洲气运真龙,使我一洲支离破碎,竟然还妄想借鸡生蛋,谁给你的胆子?!” 刘暮舟脸皮一扯,咽下一口唾沫,还是觉得嗓子干痒。 实在是没忍住,终于蹦出来两个字。 “乖乖。” 但身边不知何时走来了个红衣小姑娘,小姑娘扯了扯刘暮舟衣裳,脆生生道:“背剑哥哥,爹爹说这个姐姐生来便有一种怪病,本来是要到十八岁才发作的,但是因为那个什么咒,所以提前发作了。想要救她,便去瀛洲北部的积雷原。还是因为那个咒,只能是你带她去,以你为媒介,接雪原雷霆助她斩杀体内的坏东西。哦对了,脏哥哥,就是你的朋友,会跟我还有爹爹去南海。爹爹说借你的手落下一子,送你六道气旋,算是补偿你了,快快离去吧。” 法天象地消散,老迈到不成模样的金丹修士已然重伤,但他不敢起身,只敢跪在原地。 解龙镇外,杜湘儿面色煞白。 “九先生……不……疯陈默!” 她的耳边也传来了一道声音:“你啊,若告诉刘暮舟黄文有逆转光阴的法宝,路就走宽了。这下欠的账,你且还不完了。” 杜湘儿苦涩一笑,一念之差啊! 与此同时,几万里外的桃花观中,散步中的张青源猛然间一个踉跄,站稳之后,神色便异常凄苦。 “哎呦喂!姓曹的,你他娘坑惨贫道了!陈默,你大爷,读你姥姥的书,大祭酒都能忍的事情,你他娘忍不了?” 玄洲道宫之中,有个老道揉了揉眉心,呢喃道:“疯陈默,斩龙一事与我道宫有什么关系?非要拉我们下水?这个张青源,也是猪脑子。” 灵鹫峰上,武陵菩萨按着布袋菩萨肩膀,微笑道:“我佛慈悲,黄术不会死的,只是如来之路断了。借鸡生蛋,本就是你的不对,别再闹了。再者说,黄术品行不端,与我佛无缘。” 布袋菩萨怒目圆睁,怒道:“疯陈九!” 倒是昆吾洲的楼外楼,有个三百年未曾出门的老人抚须大笑:“这读书人,合我胃口,真疯啊!” 东海学宫,二先生无奈道:“辞了祭酒职位,也不能这么胡来啊!” 一碗羊汤,一碗浩然气。 书生正气滋养雷霆剑气,以楼外楼功法修成的雷霆剑气刻画道门符咒,斩了佛门暗子。 解龙镇里,陈默仰头望向天幕,所说之话,唯独天下元婴能听得见。 “天下兴亡,从来不是我瀛洲一家之事。我陈默今日借少年之手落下一子,恭请诸位下场!”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章 做那当道芝兰 龙血河被陈默一脚截流,这条如同玉带一般自斩龙峰流出,一路南下过乌木国、巢风国,最终汇入蛟河,过渡龙峡后入卸春江去往东海的小河,自此断流。 可还没完,只见那道法天象地抬手虚按,龙背山的主峰斩龙峰,便在一瞬间下沉八十一丈,从四峰最高,变作垫底存在。 小镇之外,裴郇脸皮疯狂抽搐,实在是眼前景象太过震撼。 到了裴郇这个修为,有些事也是略有耳闻的,譬如千年前不庭山中曾有一场争斗,最终结果是瀛洲输了。 但这些事,裴郇只能装作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就是祸事。 可他回头看了一眼宋青麟,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你老家哪儿的?” 宋青麟轻声道:“神水国蛟州飞峡县北峡镇,怎么啦?” 裴郇瞬间回头,“没事,就问问。” 他刚要动身,打算去看看钟离沁,可一抬脚便听见陈默言道:“裴宗主,作为钟离沁的亲姑父,你不会不知道那丫头体内有什么吧?那少年会帮她除掉体内隐患,现如今也只有刘暮舟能帮忙做到,情丝咒到时候自然会解开。” 裴郇闻言,神色正经了几分,一字眉微微颤了颤,重重抱拳,沉声道:“山外山要如何感谢九先生?” 陈默却道:“与我无关,谢那少年便是。替我转告钟离鸿,作为报答,刘暮舟可以向他提一个条件,他必须答应,不答应我就去钟离家坐坐。” 裴郇一愣,扯着嘴角问道:“九先生,万一那小子得寸进尺,要做钟离家的女婿可咋整?” 陈默笑道:“莫要小瞧少年壮志,他不会提这种要求的。” 而此时,法天象地终于撤去,陈默望着半死不活的龙背山主,沉声问道:“服吗?” 老者艰难起身,苦涩道:“服!龙背山封山十年,十年之内不收徒,也不准黄术离山出世。” 可此话说罢,老者便抬头望向陈默,声音沙哑:“九先生,险些让人借鸡生蛋,是我之错。但毁我龙背山,是九先生坏规矩了吧?” 陈默一笑:“你这还是不服。” 说罢,读书人微微跺脚,其余三峰皆下沉三十余丈。 老者忙告饶:“住手,我……我服了!” 陈默这才转身,冷冷一句:“有人跟你们讲道理的时候你们不听,非得我这种可以不讲理的人来才服气?你龙背山,好自为之吧。” 一步而已,陈默已经回了街头,到了已经准备离开的刘暮舟身边。 此刻刘暮舟背着钟离沁,少年人满脸血污,少女则是昏睡在少年背上。 读书人抬起手来,一只手按着一颗脑袋,微笑道:“那把剑是古剑,触碰之时便激发了她体内恶疾,也是因为这个,情丝咒才能如此轻易的被种下。如今咒与病,难解难分了,唯有解咒治病同时做。” 刘暮舟猛的抬头,沉声道:“这么说神水国或许是知道钟离姑娘身上病患的?这等事情,不该是只有家人才知道的秘密吗?陈先生修为通天故而知道,我能理解,但……” 陈默打断刘暮舟,方才刘暮舟说话,也就陈默能听见了。 “少年,人心险恶,你应当已经体会到了的。” 收回手,陈默又道:“她醒来之后,用灵气没关系,但武道修为保不住了。另外,黄术死不了,至少现在死不了。你杀他三次,第三次是实打实的斩了他的肉身,即便重修,修为也会大打折扣,看在我的面子上,起码十年之内不要再计较此事,如何?” 可少年只是抬起头,询问道:“宋青麟会如何?” 陈默微笑道:“我会收他为弟子,南下读书。哦对了,他让我告诉你,十年之后的八月十五他会返乡,将某个人的名字添进宋氏族谱,希望那时你也回去。” 刘暮舟咧嘴一笑,虽然脸上满是血污,但笑容极其灿烂。 “多谢陈先生,那我走了。” 至于黄术,刘暮舟只是看了一眼地上头颅。 少年心中平平淡淡一句:“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二次、十次、百次!” 陈默哈哈一笑,一挥手将黄术身上的乾坤玉扯出递给刘暮舟,笑道:“有志气,不错。东西拿着吧,不要白不要,有时候不必那么死板的。北上路途遥远,我用这最后的祭酒身份,送你三万里吧。” 说罢,读书人一抬手,少年少女已然消失不见。 但下一刻,读书人却皱了皱眉头。 他长叹一声,呢喃道:“是两个人到积雷原,还是一个人,全凭你们自身造化了。” 陈默拉起陈樱桃的手,笑问道:“樱桃,你是想要一座风景独好的山呢,还是想要一处可以看海上生明月的小岛?” 小姑娘歪着头想了想,眨眼道:“我都想要,可以吗?” 陈默点了点头:“小时候是可以的,越长大就越不可以了。那我们就找一座海边的山吧?” 陈樱桃使劲儿点头:“好啊!” 但小姑娘又问了句:“别人家的山都有名字,我们的山要名字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陈默笑着点头:“自然要,爹爹是个读书人,咱们就叫……芝兰山,我们芝兰山,要截断一条路。” 小姑娘一愣,“啊?那要是拦住别人的路,别人生气来找我们怎么办?” 陈默神色淡然:“那就让他们找来试试,爹爹就是要做当道芝兰。” …… 玄风王朝东海岸,在卸春江入海口以北不足三千里的一处海边小城,有个青衣女子乘潮而来,落在了一块儿礁石之上。 这近四十万里水路,走的太累了。 好在是有惊无险,金丹已成。 她略微感应了一番,签订的契约还在,那就说明小恩公活着,于是才长舒一口气。 接下来休养生息,还需要些年头儿,但最起码过了最凶险的时候,不必担心牵连刘暮舟了。 但此时,青瑶突然察觉到了一股子起码在三转的金丹气息。 她双眼微微眯起,心说修为比我高,但你要在海边寻我不痛快,那就试试! 转过身,两道身影已然出现在了海边。 是个一身黑衣的中年人,跟在个十四五的少年身后,少年锦衣华服,肉眼可见的贵气,脖子上还悬挂着一道金刚圈,起码是五阶法宝! 少年直愣愣的望着青瑶,就这惊鸿一瞥,已然被青瑶美色所震撼。 入海之后的青瑶,已然褪去了一层皮囊,模样与先前相差不大,但她本来就是绝色啊! 眼见青瑶眉头一皱,少年身后的中年人无奈摇头,笑道:“殿下,别失礼。” 少年闻言,这才回神,但脸蛋儿通红,明显是害羞了。 中年人又道:“可以说了。” 少年点了点头,这次看向青瑶的眼神,清澈了几分。 “在下玄风王朝赵典,只要姐姐答应与我签订契约,不需要是主仆契约。日后玄风王朝必然倾尽国力,助姐姐化龙。” 青瑶却是摇了摇头,“玄风太子对吗?等我很久了吧?可惜要让你失望了,我有主人了。” 说罢,青瑶头迈步踏浪而行,往南去了。 眼瞅着青瑶就要走远,那少年不知怎的,突然大喊:“不签也成,我可以送姐姐一座行宫,姐姐安心修养即可,我只想每月能见姐姐一次,将来若有什么事,姐姐护我性命一次就算还情了。” 赵典身后,中年人先生微微皱眉,可瞬息之间,他又望向少年,倒吸了一口凉气。 青瑶皱了皱眉头,回过头,沉声问道:“就因为我这张脸?” 赵典也不否认,斩钉截铁道:“是!” 青瑶深吸一口气,心中呢喃:“玄风太子,总比小恩公福缘深厚些,这个交易也未尝不可。” 几息之后,青瑶化作一头隐约有了龙威的青蛟窜天而起,只留下一道声音:“三日之后,我去寻你。” 青瑶离去,赵典一脸开心,可转过身后,这位玄风太子的面色便平静了下来。 “莫叔,将父皇送我的临海城行宫腾出来,给她住。” 中年人点了点头,却又问道:“殿下何意啊?” 少年笑道:“来之前有消息,学宫要少一位九先生,多一位十三先生。九先生正直,宁折不弯,正好使得肢解瀛洲的算计告一段落,气运之龙的子孙后代,或许是我玄风一统瀛洲之机会。” 青蛟青龙,一字之差啊! 莫姓中年人闻言,轻声道:“但她已经有人主仆契约,殿下就不怕最终为他人做嫁衣?” 赵典微笑道:“那多简单,除掉便是。” 山巅的幼苗与山脚的幼苗,所见风景相差极大。同是十四五岁,有些人还十分稚嫩,有些人却在图谋天下了。 「之前有个笔误,改过来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章 天底下的巧合 眼前一阵恍惚,再看清周围之时,刘暮舟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但泼天大雪照旧。 体内凭空多了六道气旋,故而如此大雪对刘暮舟也没多大影响,只是钟离沁还在昏迷之中,刘暮舟便取出来厚毯子裹在身后,冒着大雪往北边走。 跨过一条河谷,也不知走了几个时辰,又爬上一座山的半腰,终于是瞧见了几户人家。此刻天已经黑了,坐落半山平地的三四座土坯房,唯独一户亮着灯。 刘暮舟回头看了一眼钟离沁,最终还是决定不走了,借宿一夜吧。 此地倒也奇特,几乎是架在悬崖上方的一处平坦地方,能瞧见大雪掩盖的田地十分规整,少说也有十几亩,想来地主是极其勤快的。 刘暮舟虽然没有地,但他知道懒人种不了庄稼。 沿着田垄间的小路往前,很快就到了那座亮着灯小院之外。 院子架在几块儿大石头上,用土填平了,上面才是屋子。 院边是一棵槐树,两人合抱那么粗。 可不知道为什么,刘暮舟觉得这树……有些怪异。 正看树呢,院子里有人声传来:“谁啊?下这么大雪,站门口做啥呢?” 刘暮舟赶忙转头,见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便答复道:“老人家,我跟妹妹是南边儿来的,打算北上投奔亲戚,可这雪下的太大,妹妹冻病了。能不能……能不能在您这里借宿一晚?” 可此时,刘暮舟的脖子被人使劲儿拧了一把,随即传来微弱声音:“骗子,谁是你妹妹,我比你大!” 刘暮舟疼的嘴角一扯,压低声音说道:“我骗你什么了?” 钟离沁冷哼一声:“你明明就认识曹景齐!” 少年哑然,若是说这个,那确实骗人了…… 屋檐下的老妇人已经披着棉袄走出来,在篱笆前看了一眼,见确实是两个孩子,这才着急道:“这大人是真不长心,孩子快进来暖和暖和。” 刘暮舟连忙说道:“谢谢老人家。” 可钟离沁却回头看了一眼槐树,嘀咕道:“刘暮舟,你没觉得这树有点儿怪吗?” 刘暮舟却望着弓着身子,干瘦的老妇人,有些自责。人家连腰都直不起来了,还得让人出来受冻。 几步便到了青石台阶儿,明显是扫过的,但已经又落下一层雪。 老妇人艰难爬上去,边走边喊道:“老头子,赶紧的,把火生起来,这两娃娃都冻坏了。” 刘暮舟背着钟离沁上了台阶,问道:“回头跟你解释,陈先生说你有一种怪病,但暂时不会发作了,情丝咒也暂时不必理会。还有,站得住吗?” 钟离沁气笑道:“换你试试?” 刘暮舟却一脸认真,问道:“能换?” 姑娘翻了个白眼,挣脱刘暮舟,滑了下来。 “换你个大头鬼,扶我进去。” 进屋才瞧见,原来这屋子住着两位老人家。左手边是个炉子,老爷子正捅火呢,再往里是个很大的火炕,屋子里热腾腾的。 看这老夫妇,怕是八十往上,近九十岁了。 老爷子见两个孩子进来,笑着说道:“老婆子,我把里屋的炕烧一烧,你先给孩子们弄口热乎的暖暖身子。” 钟离沁赶忙摆手,“不必这么麻烦的。” 老人却道:“有什么麻烦的,我们这地方,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个生人,种着这么多地,我们两口子又吃不完粮食。” 实在是拗不过,老汉出去烧炕了,老太太则是在厨房忙活,弄得刘暮舟跟钟离沁怪不好意思的。 炼气士……说实话冻不着,也不饿。 钟离沁扫了一眼小屋,不大,很破旧,但干净。 但她看向院子边的槐树,总觉得不大对劲,于是说道:“晚点儿去瞧瞧那槐树,应该已经成精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感觉到了,它好像怕我。” 钟离沁白眼道:“你一身雷霆,哪个妖精不怕你?” 此时老妇人端着两碗酸菜面走来,刘暮舟赶忙起身去接。 钟离沁笑着说道:“谢谢婆婆,冒昧的问一句,婆婆今年高寿啊?还有这是哪里,我这傻哥哥不认路。” 老妇人闻言,笑着说道:“傻孩子,心真大。这里是丑持国徽州,不过这荒郊野岭的,几乎无人管。我啊,今年九十一了,那老不死的,比我还大一岁呢。哦对了,听说外面正打仗呢,你们还是回去吧。” 钟离沁略微一皱眉,“丑持国?打仗?” 老妇人点了点头:“也是听之前路过此地逃难的人所说,北边儿的青木国都快打到丑持国京城了。虽然我这老婆子一辈子也没见过当官儿的,但毕竟是丑持国建国之时所生,自己的国就要完了,哎!” 见钟离沁神色微变,刘暮舟便问了句:“怎么啦?” 钟离沁挤出个笑脸,摇了摇头,却以心声言道:“我要是没记错,丑持国建国于二百多年前,亡国都快一百二十年了!” 刘暮舟当即愣住,回过神后又望向老妇人,却又没发现有什么怪异之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而钟离沁又问了句:“婆婆家里……再没人了吗?” 老妇人长叹一声,老头子也走了进来,边走边说道:“生了个儿子,本来好好的,可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发疯了似的要去做神仙,四处求仙问道,却四处碰壁。近五十年没有回家了,也不知是死是活,一点儿信儿也没有,我……权当没生过这个儿子了。” 老妇人往炉子里添了一把火,呢喃道:“老余,别说了。” 刘暮舟脑中嗡的一声,抬头问道:“老爷子,姓余?” 老人蹒跚着往炕头走去,点头道:“是啊,多余的余。” 刘暮舟余钟离沁对视一眼,各自沉默了。 姓余,求仙问道近两百年…… 老两口十分和善,还特意给钟离沁熬了一碗姜汤,说家里就两间屋子,让兄妹二人在一个炕上挤一挤。 两人中间隔着旧棉被,躺下已经快一个时辰了,算时间都快子时了,可谁都睡不着。 还是刘暮舟问了句:“年头儿都对得上,可是这老两口,活了两百年了?他们还不知道外面已经改天换地了么?” 钟离沁猛的翻身,一把扯开棉被,望着刘暮舟,沉声道:“天底下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 话未说完,两人突然同时起身。 “好重的阴气!” “不止,还有妖气!” 钟离沁喊了一声没骨头,一个瞬身便穿墙而过。 刘暮舟则是甩了一张符箓,紧随其后到了院中。 两人先后落地,可出去之后才发现,整座院子已然被槐树的枝丫藤蔓包裹的严严实实,唯独槐树那边有个出口。 妖气来自于槐树,而阴气,在外面! 刘暮舟几步走到树底下,瞧见外面两道身影之时,便扯了扯嘴角。 只见风雪之中有着两道身影,一人穿黑一人穿白,一个帽子上写“天下太平”,另一个写着“一见生财”。 少年没忍住一句:“什么玩意?鬼?” 钟离沁点了点头,“城隍庙的阴差,黑白无常。” 紧接着,刘暮舟听闻有人言语:“两位小道友,权当没看见吧,别掺和,他们看不见你们的。” 而此时,白无常长叹一声,开口道:“道友,一百多年了,新任城隍已经到任,他们两人已经多活了一百多年,差不多了。今夜若还要阻拦,就别怪我们兄弟不讲情面了。” 槐树之中,也有人声传来:“我也早就说过,余闲究竟是死是活,给我个答案,起码让他们夫妇安心上路了。” 黑无常冷哼一声:“妖槐!莫要得寸进尺,他们寿元早尽,我们阴差拘魂天经地义!百余年来,你耗尽元神去吊着他们一口气,如今你自己也是风烛残年,不要闹得大家不好看!即便我们不来,你还能活几日?” 槐树声音沙哑:“我只是想知道,余闲究竟是死是活。我是他们祖上种下的,我得报恩!” 结果此时,一道雷霆剑光生生穿过老槐树所布设的屏障,走入了风雪之中。 “死了,我杀的。” 钟离沁随后走出,沉声道:“是我们杀的,那余闲自称余半仙,在南边搜罗未出阁的女子,将人制成人傀,伤天害理,我们碰上了,自然要杀!” 雷霆出现的一瞬间,老槐树便是苦涩一笑。倒是黑白无常,没有那么怕,毕竟他们是有官身的阴差。 老槐树收回来自己的枝丫藤蔓,片刻之后,有个老迈身影自槐中走出。 老人望着刘暮舟,深吸一口气,问道:“当真吗?” 刘暮舟点了点头:“真的不能再真了。” 老人深吸一口气,对着刘暮舟与钟离沁抱拳:“多谢万里相告,老朽无以为报,几两残躯,也能助长些修为,二位自取吧。” 话音刚落,刘暮舟与钟离沁各自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清周围之时,却都愣住了。 地方还是那个地方,可哪里有亮灯的屋子,哪里有老槐树?哪里有被雪覆盖的良田? 天已经亮了,大雪之中唯独一片荒野,身后只是一棵干枯树桩。 钟离沁倒吸一口凉气,沉声道:“别问,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她看向槐树,却道:“千年槐,已经死了,你看中间那两块方方正正的木头,恐怕就是我们听到的残躯了。” 她看向刘暮舟,刘暮舟也看向了她。 刘暮舟伸手抹了一把脸,呢喃道:“我们运气是不是太差了点儿?有这手段的人,弄死我们简直不要太容易。” 钟离沁拔出没骨头,撇了撇嘴,嘀咕道:“还不算太笨。” 结果此时,身后枯萎槐树突然散发一阵光华,一枚钱币就这么悬浮在了半空。 是一枚大钱材质的方孔钱,钟离沁伸手将其抓住,却诧异道:“错版钱,两面都是天下大同。” 刘暮舟闻言,当即一愣。 而此时,有个胡子拉碴的挎刀青年转身御剑而去。 “混小子,警醒点儿好,天底下所有的巧合,九成九是人为的。有些辛苦争取到手的机缘,不拿你就是是傻子。但那些白白送上门的,你就要掂量掂量你有没有那个运气了。” 刘暮舟咧嘴一笑,轻声道:“谢了,你要去干嘛?” 曹同笑道:“寻求破境,然后去山外山,问一场剑。”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章 她在利用你 大雪山中,刘暮舟望着手中双面都写着天下大同的方孔钱,大概是明白曹同的意思了。 他将这枚错版大钱高高抛弃,落在手中之时,笑着说了句:“像你那样我暂时做不到,只能是大同停步。” 钟离沁一脸疑惑,问道:“什么意思?” 刘暮舟收起那枚钱币,微笑道:“是曹同,给我的一次……警告吧。” 天底下没有那般巧合的事情,更没有什么机缘会平白无故送上门来。每当不劳而获之时,要小心。 转过头,刘暮舟对着钟离沁说道:“他说,他要寻求破境,然后去山外山问剑。我要是没猜错,你就是山外山弟子吧?我这把剑的剑鞘……估计就在山外山了。” 钟离沁长叹一声:“是啦是啦,你画符之时我就想到了。这把剑的主人叫做虞丘寒,拜师于扶摇楼,但学的楼外楼剑术。我娘说,虞丘寒本来可以不死的,但他却故意受了我爹一剑。他临死之前将剑鞘留在了山外山,让人将剑送给了他的小师侄,就是曹同。” 顿了顿,钟离沁无奈道:“想拿回剑鞘不是那么容易的,有两种法子,就是像曹同一样问剑,赢了拿走便是。另外一种,就是剑脉传人去取,比较之下要简单很多,只需要赢过三个同龄人。” 刘暮舟闻言一愣,“算你吗?” 钟离沁摆了摆手:“当然算。” 少年嘴角一扯,“那还是先算了吧,猴年马月才能打得过你?” 事实上,刘暮舟对于钟离沁散去的武道修为,可惜至极。明明都是宗师了,散了真是可惜。 可钟离沁好像并不在意,还说她练武是闲来无事,就是个空壳子,没什么好可惜的。 穿山之时,钟离沁看着舆图说道:“去积雷原将近二十万里地呢,真要走着去,不知得多少年月。可以搭乘云舟赶路,但各国都只跟关系好的别国开辟航线,咱们得断断续续赶路,看看半年光阴能不能赶到吧。喏,錾风国渡口不算太远,御剑过去,几千里而已,御剑过去两日便到了。可是你又不会御剑……烦死了!” 什么云舟、渡口之类的,本就听的刘暮舟一头雾水。此刻又听钟离沁说御剑,刘暮舟神色便有些古怪了。 “御剑……我真不会啊!” 钟离沁呵呵一笑,白眼道:“你要是会,那就完了!剑修到了灵台之后才能以御剑,你体内九道气旋都不是自己修来的,御个鬼的剑。还是老老实实走吧,你顺便将根基打磨一番,压不住之前,千万不要着急破境。” 刘暮舟点了点头:“你不着急就行,我也无处可去,帮你治病正好是个事由。” 说到此处,刘暮舟便问了句:“病,到底是什么?” 钟离沁闻言,转头看了刘暮舟一眼。 “算了,都过命的交情了,没什么不好说的。我生来体内便有一道剑魂,被封印在我体内,但它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反噬我。六岁与十二岁时都曾发作,照理说第三次是在十八岁了,但因为情丝咒提前了。我若不斩杀它,将来它就是我。” 也是此时,刘暮舟说了句:“是没骨头牵动了剑魂,所以才被人种下情丝咒对吗?没骨头在琴瑟湖不过几年而已,神水国又是怎么知道你要去取剑,又怎么笃定你一定会中招?” 话说的很委婉了,说完之后,刘暮舟就看向了钟离沁。 少女闻言,桃花眸子微微有些伤感,呢喃道:“你都想得到,我怎么会想不到呢?无非是山上的亲朋长辈不想我活着。” 此刻两人已经翻过一座大山,到了山下,风雪明显小了许多。 钟离沁不太想说起这个话题,便问道:“刘暮舟,你成为炼气士之前,最想干的是什么事?” 刘暮舟想都没想就答复道:“好好跑船,挣够三百两银子还债,把宋伯的名字写回族谱,给宋伯换一个好一点的墓碑。之后要是有余钱,就把房子修一修,再攒点儿钱,娶个好看点儿的媳妇儿。之后的,再没想过了。” 他反问道:“你呢?” 钟离沁却好好想了想,然后答道:“活过十八岁。” 刘暮舟愣了愣,没有继续发问,可心里却说了句,一定活的过的。我刘暮舟烂命一条,此去积雷原一定要帮你除了剑魂。若是活的长久些,就好好修炼,一定查清楚当年是谁害我,使得宋伯为我背黑锅而死。若是死了,也就死了。 对刘暮舟而已,多活一天就是赚的。 他哪里知道,因为情丝咒已经催发的缘故,他的心声,钟离沁是听得到的。 …… 北去路上,刘暮舟除了炼气之外,就是与钟离沁对练。虽然每天都会长进一些,但总是做不到将剑气外放,至多只能将自身雷霆剑气附着于长剑之上,杀力极高,但只能近战。 钟离沁就很简单了,教某个只知道养剑气的家伙最基本的剑术就已经很好玩儿了。 转眼而已,十数天便过去了,穿过眼前大泽,便是錾风国的小型渡口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而此时,年关将近。 对于钟离沁而言,过年没什么。可她看得出来,刘暮舟好像把过年看得很重。 千里大泽,舆图上看去不过拇指大小的地方,但放在眼前,简直是震撼人心。 钟离沁剑刘暮舟这般模样,便撇了撇嘴,没好气道:“你都是见过元婴修士的人了,比天底下九成九的炼气士都强,能不能稍微不要显得这么没见识啊?这大野泽在瀛洲大泽之中排名第三而已,我们要去的积雷原就在北泽之畔,那才是瀛洲第一大湖。” 事实上这一路上,钟离沁也没少给刘暮舟普及一些常识。 幸好这家伙识字,否则解释起来可麻烦了。 刘暮舟挠了挠头,干笑道:“我尽量,尽量。对了,我看舆图所示,湖东边儿还是錾风国地界儿,但西边就是流苏国了,流苏国占地很大啊,都有好几个神水国那么大了。” 钟离沁嗯了一声,收起舆图,解释道:“因为流苏国与玄风王朝交好,流苏国皇帝的姐姐,如今是玄风皇后。对于玄风王朝而言,随便帮帮忙,就让流苏国变成傲视瀛洲中部的庞然大物了。” 顿了顿,钟离沁言道:“走吧,前面应该有载客的飞舟,咱们先去岛上渡口打听几时有船。” 刘暮舟点了点头,跟着钟离沁,没多久便到了一处码头。 隔着老远刘暮舟便发现,船夫都是凡人,但这些小船,却都有灵气涟漪。想来这便是能靠着神仙钱驱动的飞舟了,与吕玥接走宋青麟时,所用差不多。 两人才到边上,几个跑船的已然凑上来。 “去渡口吗?一位二百两,再等两个人就走!” “包船不?五百两银子,上船就走!” 刘暮舟脸皮直抽搐,心说这些人抢钱怎么着?过个湖而已,至于吗? 他干脆压低声音说道:“不行你御剑过去,我自个儿等一会,省点钱。” 钟离沁回头瞪了他一眼,以心声说道:“别乱说话,若非有什么特别着急的事情,就算是金丹修士要去搭乘云舟,一样要掏这过路钱的。渡口修建,必须是在有山神水正、也就是所谓有灵之处。但在当中动土,自然会对人家有所损耗,故而这买路钱,是必须要交的。他们赚的钱,自己就能到手四成,其余五成是要给这大野泽湖君的,剩下一成则是给渡口的租船钱。” 刘暮舟嘴角抽搐,心说炼气士怎么还跟凡人一样?就像刘暮舟跑船,要交租船钱、过河钱、停船钱…… 他只得嘀咕一句:“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 结果此时,不远处船上,有个穿着单薄衣裳的少年人高喊一声:“两位三百两,不等人,走就上船。” 刘暮舟闻言,二话不说抓起钟离沁的手腕儿就往那少年去。 “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曹同给我的钱我要还的!” 钟离沁也没说什么,毕竟身边这家伙,成为炼气士之前,最富的时候才有二两银子的身家……不过对于该花的钱,他可半点儿不省。 可两人还没上船呢,便听见后方骂骂咧咧:“钻钱眼儿里的小杂种,这般倒行市,我们生意咋个做?” 上船之后,刘暮舟见少年眼神躲闪,任由人家咒骂,就是一句话不说。 但那边的话越来越难听,“小王八蛋,你那野爹当初咋没把你飚墙上呢?晓得你缺钱,咋不让你那病秧子姐姐开个侧门儿,挣些夜合钱呢?回去告诉她,但凡开门,我第一个光顾!” 撑船少年面色铁青,却没敢说话。 刘暮舟望着眼前十三岁撑死的少年,一下子想起当年自己刚刚跑船时所看的那些脸色、挨得咒骂了。 他猛的转身,望向那几个中年人,眯起眼冷声道:“闭嘴!老子爱坐谁的船就坐谁的船!” 毕竟是炼气士,那几人也不敢惹,只能一个个嘟嘟囔囔的转身。 钟离沁则是望向刘暮舟,不明白他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他平常挨骂,多半都懒得搭理的。 此时小船也开动了,少年扶着一根木杆儿,小船很快就悬空而起,直往湖中央去。 这其实算是刘暮舟第一次坐会飞的船,但他根本就没心思去看下方风景。疾风之中,刘暮舟望着前方少年,终究是没忍住问了:“一天能跑几趟?拉的满吗?” 前方手扶摇杆的少年闻言,略微沉默之后,这才开口道:“运气好了跑两趟,大多数时候一趟。除非他们都走了,否则我拉不满的。” 钟离沁接着问道:“租金呢?” 少年也没藏着掖着,轻声道:“租金倒是不算太贵,錾风国将大野渡租给了玉带山九十九年,玉带山的神仙老爷们都不错的,船不需要租金,只抽水钱。” 刘暮舟叹道:“我以前也跑船,跟你简直没法儿比,我跑了两年多,都没挣够一百两。照理说,你挣得不少了吧?怎么还缺钱呢?” 钟离沁扯了扯刘暮舟袖子,压低声音说道:“极速之下的罡风,凡人遭不住的,长久如此,寿元会大打折扣,这是拿命挣钱。干这个大概最少五年,否则走不掉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刘暮舟心头一惊,果然天底下没有那么好的事情。 “挣得不少了,为什么还缺钱?” 或许是听到刘暮舟说他也是跑船的,少年打心眼里觉得亲近了些,于是说道:“爹娘死的早,我是姐姐带大的。现在姐姐病了,吃的药很贵,别的地方买不到不说,干别的我也挣不了那么多钱。” 但少年忽然一笑,轻声道:“但是我很快就能攒够钱,只要买下一枚丹药,就可以治好姐姐了。” 刘暮舟没有再说话,而是迈步走到了船头,站在了少年前方。 钟离沁微微一笑,她看出来了,刘暮舟是要为这少年挡一个时辰风。 一个时辰之后,船即将落下,刘暮舟却掏出一枚重钱递去。 “不是可怜你,这枚钱给你,我的事情你也要帮我做。” 少年望着那枚重钱,猛的一咬牙,沉声道:“你说!” 刘暮舟给钟离沁使了个眼色,后者当即明白了过来。于是乎,刘暮舟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淡淡然开口:“日行一善,替我积德。或许五年或许十年,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到时候你要是没做到,就要承受没做到的代价!” 话音刚落,钟离沁一把抓起刘暮舟,以极快的速度飞往湖心岛。但在少年人眼中,就是两位神仙在一瞬间消失了。 双方都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即便将来真有再见之日,刘暮舟也不见得还能认出他来。 但对于所谓因果,刘暮舟已经深有体会,所以才会提出个条件,权当让他还这个人情了。 但二人离开之后,湖边就多了个一字眉汉子,汉子身边是个挎剑女人,模样也就三十出头儿。 汉子看着渡口方向,叹道:“这小子,狠起来真狠,善起来,也还不错。夫人,别说沁儿到底对他有无什么感觉了,就算是真有,也该是兄长与嫂子的事情,咱们插手其中,不太好吧?” 女子转头冷冷看去,“你闭嘴,管好你儿子再说!” 汉子点了点头,抬手便是一道符箓,贴住嘴巴。 女子见状,翻了个白眼。 一看就不是第一次。 落在岛上,钟离沁松开刘暮舟,没好气道:“这时候倒是大方!” 刘暮舟挠了挠头,干笑道:“我以前也老是想着,什么时候能拉一个老神仙,神仙给我一大笔钱,我还完债,还能娶个媳妇。” 我没遇到,我让跟我一样的人遇到也行嘛! 钟离沁撇嘴道:“既然这么大方,之后云舟的船票你也买呗,不多,我们只坐一天,北上三万里,大概就是六枚小钱。” 刘暮舟笑道:“黄术的乾坤玉中有些钱的,够用。” 姑娘一抬头,“喏,那就是渡口,晓得你又要没见识了。” 刘暮舟抬头望去,当即嘴角一扯,沉声道:“这么大的船?你们管它叫舟?” 抬头望去之时,才见前方半空中有一艘至少百丈长的巨大船只停靠在山巅。 钟离沁憋着笑,拍了拍刘暮舟肩膀,解释道:“这样的船,天底下就八艘,一洲只有两艘而已,咱们不坐这个。我看这像是灵洲去往玄洲之后自北边而来的船,在这里歇脚。” 这个刘暮舟倒是知道,不庭山方圆百万里不许船靠近的。所以南来北往的船,都要绕道。 倒是不远,刘暮舟跟着钟离沁到渡口问了问,说是北去鹿尾国的船黄昏便到,刘暮舟干脆掏钱买了票,与钟离沁上了高处月台。等了没多久船便来了,拢共也就上船十余人,天黑之时,云舟已经远离大野泽了。 两人住的是一间小屋子,摆的下两张床,有出窗户可以打开。 头一次搭乘云舟,刘暮舟便走出屋子,往甲板上去了。 甲板当间有类似于长廊的棚子,下方摆了四方桌,坐在当中吃饭喝酒的人不少。 刘暮舟不会喝酒,便绕去边缘围栏处,望向眺望了一番。 此刻云舟刚好路过一处城池上空,万家灯火,风景绝好。 今日已经是腊月二十七,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次要在外面过年。也不知道灵眸母女帮忙看过屋子没有,入冬下雪,房子没被压塌吧? 又有谁想得到,几个月前还忙碌于渡龙峡的少年,现如今竟然站在会飞的船上,成了人模狗样的炼气士。 不久后,刘暮舟回了屋子。钟离沁在床上打坐练气,刘暮舟实在是无心修炼,便躺在床上,却不知为什么,稀里糊涂的睡了过去。 但这一睡,刘暮舟便陷入了一场梦境。 他只觉得耳边不断有人说话,声音明显就是钟离沁。 “刘暮舟,你被骗了。知道为什么非得是你才能替她除掉我吗?对,是因为情丝咒,但也因为你受天雷淬体之后,自身便携带着纯粹天雷。积雷原,是这方大千世界之中唯一一处拦不住天外雷霆风暴的地方,他们是要以你为媒介来除掉我。我死了,你也得死!” 梦境之中,刘暮舟在一片漆黑当中,只有钟离沁的声音,却没有她的身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是十洲尚在之时的剑修,上古剑修,我知道无数上古遗迹在什么地方,我的剑术放在当今,无人能敌!” 刘暮舟眯起眼睛,沉声道:“你是她体内的剑魂?” 声音再次传来:“自然是,刘暮舟,她模样不差吧?将来还会更好看的。而且她是先天剑体,你只要夺取她的阴元,剑道资质会拔高一大截儿。你们身上有情丝咒,你只要按我说的,便能让她任你摆布。若你能夺了她的阴元,再有我的指点,将来我帮你取得昆吾神剑,我定能让你成为这方天地数千年以来,第一个九境!” 那道声音虽然是钟离沁的,但语气与她截然不同,听的刘暮舟十分难受。 但刘暮舟听完之后,却是一副好奇模样,问道:“你不过一道剑魂,要如何夺取她的肉身?” 那声音笑盈盈道:“你只需要借助情丝咒破了她的处子之身,我自然会有办法的。你放心,若事成,你便是我的恩公,我自会服侍在你身边,况且我活了多久,我懂的,小姑娘未必就懂。” 漆黑之中,刘暮舟舔了舔嘴唇,又咽下一口唾沫,轻声问道:“能不能……先让我见识见识?” 那声音乐得咯咯的,“果然,男人都好色,不分老幼青壮。罢了,我就让你在这梦境之中,先尝一尝。” 话音刚落,刘暮舟周边风景一变,已然身处一间屋子当中,前方床上,正是一丝不挂却背对着刘暮舟的钟离沁。 只扫了一眼,刘暮舟当即闭上眼睛,却又笑道:“你过来,这样有意思些。” 那道声音魅惑一笑,“好,就来了。” 几息之后,微弱热息已经扑在了刘暮舟脸上,刘暮舟明显感觉到一双胳膊挂着了自己脖子上。 “可以睁眼了。” 刘暮舟冷笑一声:“好!” 说罢,少年猛的睁眼,却不往下看,而是直视那张极其熟悉的脸。 下一刻,刘暮舟猛然抬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手掌当中雷霆迸发,轰的一声,便将女子按到了地上。只听见一声惨叫,周遭再次变得漆黑。 刘暮舟眯起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般怒气,沉声道:“你果然惧怕雷霆!谁给你的胆子用她的模样?钟离姑娘才不会像你这样,你给老子换一张脸!” 一团漆黑之中,刘暮舟掌心的雷霆便是亮光,在那团亮光映照之下,那张脸也换了个模样。至多二十余岁,一样貌若天仙,但因为雷霆缘故,她此刻面色略显狰狞。 “这只是我借助情丝咒送来的一缕神念而已,你知道要杀我需要多庞大的天雷吗?她只是在利用你,一旦到了积雷原,你只会跟我一起死!” 刘暮舟面无表情,手中雷霆剑气加重了几分,那女子当即化作云烟。 站起身,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那是我的事情。” 可此时,他突然觉得小腿一疼,大梦惊醒,低头一看,才发现是钟离沁使劲儿掐了一把自己小腿。 姑娘板着脸,没好气道:“起来!怎么睡这么死?下船了。” 刘暮舟赶忙起身,挠了挠头,干笑道:“做了个梦。” (不好分开,就写到一章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章 荒野相逢搭个车 “一觉睡了都快一天一夜,你一个炼气九层,哪儿来的这么多觉?” 都已经下船了,钟离沁还嘟嘟囔囔的。 刘暮舟并未将梦中所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他觉得若真是如此,以钟离沁的性子,不会瞒着不说的,除非她自己也不知道。 依旧是一处小型渡口,建在山上。走下去时有人守在路上,收下山钱。不过倒是没有大野泽那么贵,一个人五十两而已。 此地已经算是瀛洲中北部了,之后有近万里路是没有渡船的,只能步行。 到了山脚下的小镇,本以为会直接往北走,没想到钟离沁一转身进了镇子,径直走去了一处铺子。 刘暮舟抬头看了一眼牌匾,上方写着青玄二字。 之前钟离沁说过,天下四大商号,瀛洲青玄阁、玄洲无为观、昆吾洲的破甲山,还有灵洲的万妖洞。这四家铺子极多,什么都收什么都卖,只要钱到位就行。 看过之后,刘暮舟便听到钟离沁在里面说:“给我十张举轻若重符,符箓、炼丹、阵法浅解各一本,再拿一本架子拳谱。养骨丹、生肌丹各三瓶。刘暮舟,掏钱!给你用的。” 刘暮舟哦了一声,结果就掏出去了一枚重钱。 所以直到出门,他还觉得肉疼,于是嘟囔一句:“果然啊!穷文富武!” 少年少女出了挂着青玄牌匾的铺子没多久,方才卖东西的那位掌柜,便自抽屉里取出来了两张画像。不是刘暮舟与钟离沁,还能是谁? 中年掌柜笑了笑,呢喃道:“巧了,两单悬赏竟然结伴而行?” 自语过后,他便自抽屉中取出两枚纸鹤放飞了出去。 钟离沁翻看着那本烂大街的架子拳,听到刘暮舟声音后,呵呵一笑,“想太多了你,凡俗市井当中,书卖的可不便宜。” 说罢,她随手将拳谱丢到身后,刘暮舟赶忙一个箭步上去接住,嘟囔道:“你自己都说书贵……” 钟离沁懒得跟他计较钻钱眼的事儿,只说道:“你的炼气修为一时半会无法突破的,起码等你吃透九道气旋之后再想着筑灵台。但武道修为,可以想想法子往先天三品去靠,到了先天三品之后,遇上灵台一变的修士就能对付了。 刘暮舟翻看着手中薄到只有不到十页的拳谱,想到这玩意儿要一枚小钱,就一阵心肝儿疼。 “这架子拳……就五步八式?” 钟离沁这会儿看阵法浅解呢,所以只随意点头,漫不经心道:“这是故去的一位一品大宗师所着,集天下拳法基础而大成,但好多人看不上,所以这么便宜。但我娘说,若是以此拳法为架子,将来学什么拳都容易。最早叫查滑拳、查拳,现在叫架子拳。因为只有五步八式,所以也叫五步拳。” 说罢,又将三本浅解依次丢出去。 “这些你自个儿琢磨去吧,画符你好像挺有天赋的,可以着重琢磨琢磨,可以卖钱的哦。” 一说能卖钱,刘暮舟眼中一下子有了光。 结果下一刻,钟离沁随手一挥,四道符箓便依次飞来,贴在了刘暮舟手腕与脚踝,符箓一闪而逝,可刘暮舟却觉得手脚沉重,很难挪动了。 “这样……怎么赶路?” 钟离沁回过头,眨了眨眼,微笑道:“我想了想,就算我们现在就可以到积雷原,你的修为不够、肉身太差,没法儿帮我的。所以……慢点儿就慢点儿吧。再说都要过年了,咱们找个大点儿的客栈住下,过完年再赶路。” 听到停下过年,刘暮舟一下子笑了起来。 于是走出小镇之后,刘暮舟便将剑背在了身后,一边演练架子拳,一边跟在钟离沁身后。 走了几十趟拳之后,刘暮舟便嘟囔道:“怪不得烂大街了都没人练,我这五步八式,都经不住人家一脚……” 钟离沁闻言,转身倒退着走路,冲着刘暮舟说道:“不会啊!我跟我娘都是这么练的,练出来一个宗师一个大宗师了,还不能证明这架子拳不错?” 刘暮舟嘴角一扯,无奈道:“那你出门在外只要自报家门,谁还敢惹你?” 钟离沁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人要靠自己的!” 可我不求你们是我的事情,我求了,你不来,就别怪我生气了! 哼!长这么大我就求过你这个姑父一次,居然不来?回头路过飞泉宗,我一定跟姑姑告状! 两人所行道路,是往来于流苏国跟青木国的官道,或许是快过年了的缘故,所以路上并无什么人。 直到将近午时了,才有一驾马车自后方驶来。 钟离沁坐在前方大石头上等刘暮舟,刘暮舟则是满头大汗,辛苦练拳。 马车不算小,四匹马拉着,路过之时刘暮舟正好拉起了个拳架子,正对着马车。 满脸络腮胡的车夫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微微一笑,似乎是觉得一个少年人在路上练拳,挺有趣的。 马车窗帘也掀开了一角,刘暮舟清楚瞧见掀开帘子的是个白衣女子,更里面似乎是个老人。不过那白衣女子瞧见刘暮舟之后,眼中似乎带着些许诧异。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几息之后,马车疾驰而过,刘暮舟的视线也跟着望去。 钟离沁自然瞧见了掀起帘子的白衣女子,也看见了其诧异眼神,更看见了刘暮舟那久久未曾收回的目光。 也不知为何,姑娘脸一黑,凌空甩去一张符箓,贴在了刘暮舟后颈。 少年人险些一个踉跄。 “你打个招呼行吗?” 钟离沁冷哼一声:“走快些!天阴成这样,多半要下大雪了。”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只得加快速度,嘴里却嘀咕一句:“瑞雪兆丰年嘛!过年多下雪还不好?” 庄稼人最怕冬天干了,冬天不下雪,来年麦子都长不好。 贴着这些符箓,虽然不是太重,但每每挥拳挪步,就有数倍重力施加与手脚,刘暮舟内衬已然湿透了。 没过多久,便下起了大雪。 刘暮舟取出红伞递给钟离沁,自己继续练拳。 约莫到了午时四刻前后,雪花便如同树叶子一般往下砸,天空中还时不时传来几声雷鸣,大中午的,天色竟是暗了下来。 钟离沁原本走在前方的,随着雪越下越大,便慢了下来,虽然没给刘暮舟撑伞,却陪在他身边。 “前面找个地方歇歇脚吧,雪小一些了再走。” 刘暮舟嗯了一声,“还没吃饭呢,找个地方吃口东西吧。” 在转过一个山坳之后,上坡走了几里地,离着老远便瞧见了一处破庙,有一架马车停在庙宇外面。 刘暮舟嘀咕一句:“被人占了。” 钟离沁抖了抖伞上的雪,撇嘴道:“又不是他们家的庙,跟我走!” 庙其实不破,只是荒废了而已。当间一座正殿,坐北朝南,东西各有一间偏房。 走进去之后,马车上的人在东侧,钟离沁转头看了一眼,东房当中有三个人,就是方才驾车的络腮胡汉子,还有个姿色上佳的白衣女子,以及一位两鬓斑白的中年人。 看过之后,她便到了西边屋子,刘暮舟晚了一会儿才来,也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堆干柴。 抖了抖身上的雪,刘暮舟一边生火,一边说道:“车夫是武道先天吧?几品我看不出来。” 钟离沁没开口,以心声言道:“三品,估计是护卫什么的。” 话锋一转,钟离沁眯眼问道:“觉得那个白衣女子好看?” 刘暮舟没听懂言外之意,还摇了摇头,嘀咕道:“论好看……比不上青瑶。别说青瑶了,我觉得都不如你。” 钟离沁深吸一口气,刚要出拳解恨,却突然听见对面言语,是那白衣女子说话,声音不算太小,但刘暮舟若不是炼气士,也听不见的。 刘暮舟听得见看不见,但钟离沁的黄庭修为,这两堵墙跟不存在是一样的。 那白衣女子往外看了一眼,眼睛眨了眨,睫毛之下,略微带些伤感。 “我爹娘会怎么样?” 两鬓斑白的中年人取出酒囊灌下一口,微笑道:“文博兄起码会被加封为侯爵,官位直升当朝宰辅。嫂夫人的三品诰命夫人少不了,你弟弟陪侍太子,将来便是东宫詹事。” 白衣女子苦笑一声,笑声之中却又带着几声讥讽。 “那就行,起码把我卖了之后,让陆家成了流苏国头等门阀了。” 中年人笑了笑,轻声道:“萃潼啊,话别说的这么难听,流苏国皇后必须是玄风王朝的公主,太子非你不娶,你若不离开,不止陆家会遭难,流苏国也会受牵连的。” 白衣女子神色冷漠:“他喜欢我关我什么事?我拦得住吗?” 中年人无奈道:“是拦不住,但事就是这么个事情。雪停之后,再走个两百里,青木国那边接你的人就来了。下嫁青木国,你也是皇妃,荣华富贵依旧。” 女子再不言语,对面屋中,刘暮舟与钟离沁对视一眼,都已经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 钟离沁看着刘暮舟,思量片刻,还是忍住没说话。 她知道刘暮舟手中有一枚错版大钱,那做什么决定,就是刘暮舟自己的事情了。 但她最终还是说了句:“这些小国都有三境供奉的,若实在是想出头,就得装成高人,没骨头够唬人的。” 刘暮舟笑了笑,点头道:“不着急,先看看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打心眼儿里觉得那白衣女子,有点……不真诚。 而此时,对面屋子里,络腮胡车夫走了出来,往西边屋子看了一眼,又露出个善意笑容。 刘暮舟见状,也笑着点了点头。 厨房回头之后,轻声言道:“老爷小姐,这雪多半是小不了的,趁着还没有下更大,咱们赶路吧。我记得前面几十里是有个客栈的,夜里可以在客栈歇脚,起码有个暖和住处。” 屋子里中年人答应了一声,没过多久便出来了。 白衣女子走出来时,却又看了刘暮舟与钟离沁。回过头后,原本已经迈出去的脚,却又收了回来。 女子冲着前方言道:“叔父,这荒郊野岭的,咱们既然碰到了这两位少侠,反正咱们马车也大,就一起走吧。” 一转头,她露出个善意笑容,询问道:“逆旅相逢,也是缘分,咱们结伴而行吧?” 中年人皱了皱眉头,却转头看向了车夫。 车夫笑着点了点头,中年人这才言道:“好啊,相逢荒野逆旅,确实是缘分,就看那二位愿不愿意了。” 不等刘暮舟开口,钟离沁便起身笑着抱拳:“那就叨扰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章 烦劳刺我一剑 马车确实宽敞,三个方向可以坐,门在后方,当间竟然还能摆放一张茶几。桌上有炭炉小茶壶煮水,白衣女子端坐,正在煮茶。 都坐过会飞的船了,这奢华马车便也不算什么了。 而此时,两鬓斑白的中年人笑着问道:“我看你们,岁数不大吧?也就是十六七岁,怎么就这么待在荒郊野岭的?” 说话时,他看了一眼刘暮舟与钟离沁靠在座椅边上的剑。 刘暮舟微微一笑,答复道:“我们两家的大人都是习武之人,让我们出门历练历练。我们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就随便走走。” 中年人一笑,“小小年纪便出门历练,不错。” 也是此时,白衣女子笑着问了句:“相逢即是缘分,我叫陆萃潼,流苏国人氏,这是我叔父,在流苏国也是有官职的。赶车这位是阳叔儿。我自报家门了,你们方便说吗?” 钟离沁咧嘴一笑,“没什么不方便的,我是东海人氏,叫钟离沁。他叫刘暮舟,南方人。” 中年人听到东海二字,面色微微一变,但想到玄风王朝并无姓钟或是姓钟离的权贵,神色这才平复了几分。 钟离沁问道:“陆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陆萃潼神色之中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伤感,却又挤出个笑脸,轻声道:“往北,去青木国。来,你们岁数小,酒不给你们了,喝点儿茶吧。我有个弟弟,比你们大不了多少。” 刘暮舟便端起了一杯茶,又以余光扫了一眼陆萃潼。 也不知道为什么,刘暮舟本能的对这女子有些许反感。特别是方才她眼神之中的一丝伤感,刘暮舟总觉得是她故意的。长这么大,还是第二次有这样的感觉,第一次是在龙血河边见杜湘儿。 抿了一口茶,刘暮舟才放下茶杯,转身往窗外看了一眼。但此时耳中却传来一些声音,像是马蹄轰鸣,起码在几里之外。 刘暮舟望向钟离沁,但她好像并未发现。 钟离沁则是时不时与陆萃潼聊两句,少女每次转头,都是望向陆萃潼的眼睛的。 略微熟络之后,陆萃潼望向刘暮舟,笑问道:“我看你在路上练拳,阳叔,你觉得他练的怎么样?” 前方驾车的大胡子笑道:“不错的,虽然练的是架子拳,但走的很稳,想来武道也是入了品的。” 刘暮舟闻言,笑着答复:“前辈慧眼,晚辈也就是个先天七品。” 但刘暮舟心里对她的厌恶,又重了几分。 从在破庙的时候,她好像就在故意拔高声音让刘暮舟二人去听。上车之后,又主动去提起自己的来历以及车夫武道修为,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想做什么。 大雪路上,不太好走,过了足足两个时辰之后,天色都已经沉了下来,马车才到了一处官道旁的客栈。 刘暮舟拿起剑率先下车,此时大雪依旧,不见丝毫减弱。 钟离沁突然以心声说道:“你好像有点儿不喜欢陆萃潼?” 刘暮舟嗯了一声,他暂时又做不到心声传音,多余的自然不敢讲。 正此时,客栈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道尖锐声音当即传入耳中:“呦!这大风大雪的,几位赶紧进来。二愣子,快来,将马牵去棚里。” 是个模样三十出头的妇人,盘发脑后,模样清秀,但一身厚重棉袄也拦不住崎岖山势。 门里又走出来个青年人,二话不说便去解绳子,三两下便拉起马,往后院儿马棚走去。 妇人一脸笑意:“快进来,这不长眼的老天爷,可苦了几位了。” 阳叔抖了抖身上的雪,抬头望向客栈,又看了看妇人,笑盈盈问道:“这客栈换东家了?老薛父子呢?” 妇人眼角肉皮微微一扯,这一幕被刘暮舟尽收眼底。 少年暗自叹息,心说估计又他娘遇上黑店了。 刘暮舟尚不自知,从前不怎么骂人的他,自打在龙背山娘娘老子的骂了之后,便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知不觉的,他娘的三个字就时常用了。 而此时,妇人长叹一声,摇头道:“看来这位客官是老客了?是,我接手客栈才个把月,老薛的儿子病了,他也盯不住,就将客栈倒给了我。来来来,几位进来说。” 转身进门,妇人便喊道:“三秃子,快弄口热乎的。” 车夫笑了笑,转身说道:“老爷小姐,咱们先进去吧。小兄弟,走着?” 刘暮舟笑着点头,与钟离沁率先走了进去。 结果这客栈一共就四间客房,陆萃潼一行人便要了三间,就剩下一间了。 吃完饭后,钟离沁见刘暮舟迟迟不动弹,便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以心声说道:“装!这一路上咱俩一屋子睡还少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刘暮舟挠了挠头,心说也是,一个炕上都躺了。 但钟离沁又补了一句:“换成别人,这个小节你就得拘一拘了。” 天本来就黑了,两人进屋之后,钟离沁随手一挥,便是一道灵气屏障。 “你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刘暮舟闻言,有些疑惑:“几里之外应该跟着大批兵马的,你听不到吗?” 钟离沁眉头一皱,下一刻,刘暮舟明明看见一道好似水波的涟漪以钟离沁为中心散开,不过瞬息而已,少女便沉声道:“是有人,起码有八百骑兵,都是重骑。” 但话锋一转,她诧异问道:“将近十里远,以我现如今的神识,至多也就能看到三十里,你应该炼气九层,怎么能看这么远的?” 刘暮舟摇了摇头,“不知道,以前被雷劈了之后,目力耳力就强了不少。但这么远我看不见,只听得见。之前我连下雨前蚂蚁挪窝的声音都听得见,还不知道怎么遮挡,是曹同教我剑气功法之后,才慢慢的可以随心去听的。” 钟离沁一脸疑惑,她也没被雷劈过,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所以也闹不明白。 感知到众人都已经回了屋子,钟离沁随手挑灭蜡烛,轻声道:“慢慢看着?” 姑娘自然上了床,但这床可没之前的炕大,刘暮舟只得盘膝在地,淬炼气旋。 此时此刻,几间屋子都灭了灯,但真正睡着的人,唯独那位中年人了。 车夫阳叔坐在桌前,一手抓着长刀,一手拿着酒壶,时不时抿上一口。 隔壁屋子里,陆萃潼自袖中拔出一把匕首,深吸一口气后,眉心处竟是又微弱光华流转。 那位其实不姓陆的中年人,此刻鼾声如雷。 客栈老板娘就坐在一楼,跷着二郎腿,半依在桌边,左右各站着一名神色木讷的男子。 一间屋子,门吱呀一声打开,钟离沁双眼一眯,猛的起身。但刘暮舟却没事人一样,静静听着而已。 此时阳叔手提横刀,一脚踹开陆萃潼的门,钟离沁双眼顿时眯起,但刘暮舟却起身抓住了没骨头。 “等等。” 阳叔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太子钟情于你,若你不死,流苏国会出大事的。” 陆萃潼面色煞白,颤声问道:“阳平,我……我爹娘呢?” 络腮胡汉子大步朝前,只说道:“我跟卢侍郎已经送他们走了,现在送你去找他们。” 陆萃潼浑身一颤,声音沙哑:“那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早杀了我不就好?” 或许是因为阳平觉得陆萃潼即将身死,便笑着说了句:“因为此地是青木国,我阳平护卫不利,让青木国边军杀了你与卢侍郎。我自会回国请罪,三日之内,流苏国十万大军便会北上青木国。只消半年,天底下就没有青木国了。” 刘暮舟松开没骨头,冷声道:“跟着的重骑,原来是这么用的?” 可就在此时,陆萃潼带着哭腔,咬着牙大喊一声:“我愿意去找太子,今后藏在暗处,不要名分!” 一楼妇人咧嘴一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阳平大惊失色,转头之时,却见一楼两个木讷汉子变成了两道纸片人,瞬息而已,便将阳平肢解,残肢断臂掉落一地。就连隔壁屋中酣睡的中年人,也已经没了生机。 穿着厚重棉袄的妇人放下腿,微微一笑,“早这么选,就不会落得个举家死绝的下场了。我……其实想到了,本想暗中救人的,但赶到之时,你家里已经受难了。我知道太子要你做什么用,我也不想替他卖命,可我害怕玄风王朝。现在杀了他们二人,也算为你父母与弟弟报仇了。随我回国吧,别的不敢说,但你的性命我保得住。” 陆萃潼颤抖着丢下匕首,颤颤巍巍走出门,沿着走廊往前。 钟离沁望着刘暮舟,疑惑道:“不管吗?” 刘暮舟略微眯眼,摇了摇头,“再等等。” 而此时,陆萃潼走到楼梯口,望着下方妇人,又回头看向刘暮舟与钟离沁所在的屋子,眼神十分无助。 “明明有那么高的修为,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帮帮我?” 刘暮舟这才缓缓起身,呢喃一句:“想让人帮你,还不愿欠人情,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陆萃潼闻言一愣,旋即苦涩一笑,猛的双膝下跪,泪如雨下:“我不想嫁给流苏国太子,他不是喜欢我,他只是看中我的根骨,要以我作为鼎炉修炼。求二位,救救我。” 刘暮舟一把抓起长剑,手中移形换位符祭出,长剑已被雷霆缠绕。 下一刻,少年手提长剑,与狂暴雷霆之中,剑指妇人。 没骨头紧随其后,悬停妇人身侧。 刘暮舟淡淡然开口:“要死要活?” 妇人双眼死死眯着,雷霆剑气,飞剑?难不成眼前少年是个老不死的家伙假扮的? 钟离沁拉开门户,一步迈出,一身黄庭气息毕露。 “回去告诉流苏国太子,陆萃潼我们龙背山带走了。” 刘暮舟当即接过话,淡淡然道:“我叫黄术,记清楚了。” 妇人深吸一口气,这两人如此年轻,修为却这般高深莫测…… 她一咬牙,沉声道:“烦劳刺我一剑!” 「书名要改了,估计明后天就审核完了。 另外,猫那边的道友,要是觉得这本书还能看下去,每天更新之后就帮帮忙点一点,权当帮我刷刷留存了,这个还蛮重要的。 跟着看来的读者都知道,已经扑了两本了。一而再再而三就没意思了,所以这本呢,我大概就按自己的节奏来了,要是还不行,那就是我不适合吃这碗饭。 本站的道友手里要是有余票,我当然是要的,但不必花钱去投票,这年头挣钱不容易的。 当然了,还是多谢道友的月票。」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章 像在极端利己 官道一侧火光冲天,这是一个姓薛的老人家一辈子的心血。 有两具碎尸会随着大火消失在这方天地,而一个肩头被剑气贯穿的女子,已经晕倒在了流苏国重骑行营之外。 临昏死过去前,那做了几日老板娘的流苏国供奉,只说了句:“陆姑娘被……龙背山带走了。” 但躺下之时,她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刘暮舟怎么会知道,这位修习傀儡术的女修,是见过黄术的。 而此时,一行三人已经上了远处山丘,刘暮舟望着那团烈焰,呢喃道:“拦得住一时,拦不住一世,只要流苏国有吞并青木国的野心,就是青木国的兔子啃了流苏国的白菜,都可以是开战的理由。” 钟离沁轻轻拉了拉刘暮舟的袖子,轻声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天下不可能真正太平的,做了炼气士,就不能插手凡俗王朝间的互相攻伐。” 两人说话之时,陆萃潼正望着南方,眼眶通红。 刘暮舟回头看了一眼,但对于这个女子,他还是提不起任何好感。 “你怎么看出来我们不寻常的?” 陆萃潼抬手轻轻点着眉心,声音略显沙哑:“我自小异于常人,即便闭上眼睛,也能看见东西,也总是能看见一些凡人看不见的东西。年幼时有个道士来找我,说这是天眼,他说我要是活的过二十二岁,便会来寻我并收我为徒。我不光能看见你体内的雷霆气旋,我还能看见钟离姑娘体内有个漆黑人影。” 刘暮舟淡淡然问道:“若是没遇上我们呢?” 陆萃潼苦涩一笑,摇头道:“没料到耶律焕承会派人在客栈等着,我只是想保全家人,这才随着阳平北上的,我更没想到他们已经杀了我爹娘跟弟弟。要是……要是没遇上你们,我一样会千方百计拖过今日。我只能赌那个道士的话,还算不算数。” 刘暮舟摇了摇头,只觉得有些好笑,他看向钟离沁,问道:“她跟杜湘儿蛮像的吧?” 钟离沁却一脸疑惑,“哪里像了?” 刘暮舟却没答复,只是解开两匹马的缰绳将其放归山野,之后转头问道:“我想你暂时也没有个确切去处,只能先跟着我们,等那个道士了吧?” 将一匹马牵给钟离沁,刘暮舟问道:“先带着,可以吗?” 钟离沁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刘暮舟了,方才他对陆萃潼还是一脸嫌弃,此刻怎么又愿意带着她了? “我无所谓。” 两人齐齐转头看向陆萃潼,后者抓着缰绳,双目通红,点头道:“有生之年,我一定会报恩的!” 刘暮舟哈哈一笑,起手摆出拳架子,一边练拳一边行走。 报恩?像杜湘儿那样,先拉无辜之人入局,理由是没办法,正好你能帮到我,所以我只能拉你下水了。等数年之后,美其名曰报恩,实际上是还个人情,求自己心安。 两人哪里像了?哪里都像,极端利己。 大雪之中,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陆萃潼一个凡人,早就趴在马背上睡了过去,还是钟离沁以剑气托着,否则早就掉下来了。 天蒙蒙亮,刘暮舟还在练拳。 憋了一夜的钟离沁实在是没忍住,便挥手以剑气隔绝了陆萃潼的耳目,随即皱眉道:“你这样我不喜欢,什么事情,连我都不能说吗?咱们什么交情?” 刘暮舟终于是停下练拳,正好前方有块儿岩石,下方是干的。 他走过去牵住钟离沁的马往那边走去,边走边说道:“我送青瑶过渡龙峡,她知道前路凶险,所以问过我要不要继续走。我主动找她要的伞,她还是给了我一片逆鳞用来遮掩一部分天机。所以即便她闯的祸我要担一半的因果,我并不生气。还有灵眸,她有两次是真心诚意想放过我的,所以她算计我,我也不生气。即便算计我一样是她算计中的一环,事实上我一直知道,她不是赌我有无本事帮他摆脱老道,赌的是曹同是个厉害人物,能让她与小狐狸往后的日子安生。即便这样,我还是不生气,因为宋伯告诉我,事情分个前后的,她善意在前。” 钟离沁就静静听着,可事实上,在刘暮舟开口之时,她已经撤去了剑气,陆萃潼是听得见的。不过钟离沁事先打了招呼,所以陆萃潼依旧在装睡。 紧接着,刘暮舟继续说道:“即便是杜湘儿,一开始我也不生气。毕竟只要她不说,我是不会知道她曾夺我机缘的,甚至一开始我还挺感激她的。后来厌烦她,也不是因为她不帮宋青麟,而是因为,我发现她觉得她投胎之时夺我机缘,是她无奈之举。之后指点我渡青瑶,是还我的。怎么说呢,就像是一户穷人家就剩下那点儿口粮了,却被个贼偷走了,而那个贼富足之后还给了穷人数倍的口粮,然后说我不欠你了。钟离姑娘……能明白吗?” 钟离沁点了点头,“明白,报恩只是求她自己心安,而不是真的感激。” 刘暮舟一笑,扶着钟离沁下马,然后回头望向陆萃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就更过分了。一言不合拉人入局,一开始就故意拔高声音,让我们听见她跟那个卢侍郎说话。若是没有那个妇人,就能借我们的手除掉阳平。即便后来遇到了那个妇人,也利用妇人杀了阳平与卢侍郎,之后再用我们牵制那个妇人,她一个始作俑者反而置身事外,全然不理会我们即将得罪流苏与青木两国皇室,甚至得罪玄风王朝那种庞然大物。所以我说她跟杜湘儿像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极端利己。” 钟离沁眉头紧皱,沉声道:“我好像有点不认识你了,这才多久,你还是那个憨厚老实的刘暮舟吗?” 少年取出水囊喝了一口水,呢喃道:“我一直都这样,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就像……就像我知道,去琴瑟湖遇到你,以及情丝咒,都是曹同的计策。因为我杀了神水国皇后的师弟,因为青瑶走江会磨损我的阴德,所以他只能出此下策,让我救你,让你欠我的,让神水国欠我的,借助你们身上的气数,来抵消青瑶带给我的劫难。” 顿了顿,刘暮舟又看了一眼陆萃潼,旋即苦涩一笑:“所以啊,即便我心里别扭,也不能说,因为不管是不是我故意的,我自己都做了这样的事情。有时候人确实没办法,利己也好别的也罢,情急之下能抓住的都是救命稻草。想得起来还就不错了,就算是求自己心安,不也实打实的还了?” 琴瑟湖中情丝咒,在后来知道刘暮舟认识曹同的时候,钟离沁就已经想到了。可她不像刘暮舟这样想的如此之多,她只知道若非刘暮舟出现,她或许已经被人玷污,甚至这肉身都已经归了剑魂。 于是她坐去刘暮舟身边,沉默了许久,突然长叹一声:“哎!我以为你是个傻子呢,没想到你这么聪明?你说,还瞒着我什么呢?有没有偷偷算计我?” 刘暮舟哈哈一笑,摆手道:“我长这么大,就八九岁的时候算计过两次人。那些个被我套麻袋打了的家伙,估计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我套他们的麻袋。” 那位宋家主更不会知道,他以为早就死了的小夫人,到现在依旧活的好好的,还是宋青麟亲自送他的小娘上的船。坟地里埋着的,不过是刘暮舟找来的一头野狗尸体。 宋青麟的亲娘死的很早,他记事起,就是被小娘养大的。 所以对于宋青麟而言,刘暮舟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这些话没说出来,但他哪里知道,只要情丝咒还在,只要钟离沁愿意,他的心声就逃不过钟离沁的耳朵。 故而直到现在,钟离沁才明白为什么一个富家少爷会跟个穷小子有如此深的情分了。 钟离沁一把抓住刘暮舟的脖领子,气笑道:“你一点儿都不老实,说,有没有想过算计我?” 刘暮舟干笑一声:“我怎么会算计朋友?” 而趴在马背上的女子,此刻却是泪如雨下。 方才二人所言,拳被陆萃潼听在耳中。 她也才知道,她的小心思在那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少年眼中,是多么可笑。 此时此刻,再想起天人两隔的家人,她不住的抽泣了起来。 “你说的对,我……我只想着我自己,我要是考虑的更充分些,我爹娘或许就不会死,我弟弟或许就不会死。我只想着逃离流苏国,在路上拖延时间,可我……可我……” 刘暮舟抬头看去,沉默了许久之后,刚想开口,却突然间瞧见不远处树上,坐了个道士! 年轻道士模样清秀,瘦的跟猴子一样,此刻单手托腮,笑盈盈望着刘暮舟,咋舌道:“瀛洲这风水,真是绝了,陈疯子怎么收了那个宋青麟?你才更适合做他的学生啊!在人家龙背山脚下杀龙背山主的关门弟子,你也够疯的。” 刘暮舟瞪大了眼珠子,“是你?今必客栈门前,塞给我符箓的道士!” 钟离沁一眯眼:“你是桃花观主张青源!” 张青源一愣,“哎?你这都能认出来?” 陆萃潼一转身,瞧见道士模样之后,一下子愣住了。 “你是……你是那个道长?” 张青源笑了笑,点头道:“正是贫道。”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章 他命比纸薄 这道士……刘暮舟望着他,嘴角一阵抽搐。 张青源同样望着刘暮舟,然后笑呵呵走上前,一把搂住少年肩膀,轻声道:“刘老弟,你符箓天赋不错啊?你害得贫道挨了好一通骂,这事儿怎么算?” 刘暮舟眼珠子转了转,干笑一声:“好说,花费陈先生一碗浩然气,你只需要赔偿我一枚宝钱就可以。” 所谓宝钱,刘暮舟也就瞧见曹同拿出来过一次,一面是天下太平,一面是天下大同。 张青源呵呵一笑,“你这不要脸的劲儿,还真是可以。” 他使劲儿勒住刘暮舟的脖子,转过头,叹道:“你爹娘就是不被害,你离乡之时便是他们的死期了,寿元只有那么久。不过你弟弟还活着,日后好好修行,或许还有再见的机会。” “哎,钟离家的丫头,我跟我好兄弟有话说,你待着别动啊!” 钟离沁突然之间便感觉不到刘暮舟的心声了,她一皱眉,刚要开口,却听见张青源笑盈盈一句:“什么事都知道,那多没意思?掌控欲不能太强,给互相留点儿空间嘛!” 钟离沁板着脸冷哼一声:“谁想掌控他?” 此时此刻,刘暮舟一头雾水,可脖子被张青源卡着,不得不跟着他往远处山林走去,不多一会儿,已经离着勒马处百丈之远。 年轻道士回头看了一眼,无奈挥手,将铺设至此的神识涟漪逐回,之后随意抬手,一黑一白两条游鱼便游弋于大雪之中。 此时此刻,元婴之下,谁都听不到刘暮舟与张青源的交谈。 到这会儿,张青源才松开刘暮舟,灌下一口酒后,笑盈盈问道:“刘暮舟,有些事你未必不知道,只是不说对吗?那我就当你知道了。我张青源擅长符箓,我有一道符箓,你要的话,我可以将其送给你。但道理你都懂,天底下没有什么东西是该你刘暮舟白得的,若是选了要,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此时此刻,钟离沁死死望着山林之中的阴阳游鱼,也不知道这死牛鼻子在跟那家伙说些什么。 山外山剑修,向来对读书人感官一般,对道士印象不好,对僧人印象极差。 唯独昆吾洲的剑修,值得尊重些。 当然了,人在屋檐下,学宫的祭酒去往山外山,钟离家还是得恭恭敬敬去迎接的。 钟离沁猛的转头,沉声问道:“陆姐姐,你听得到他们在说什么吗?” 女子赶忙摇头:“没,道长修为高深,我哪里听得见?” 而此时,刘暮舟伸手接过了一张奇异符箓,可他却面向张青源,沉声说道:“你得替我保密!” 少年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掌心,呢喃道:“总之,你替我保密便是了。若将来真的用的上,我承受这个代价便是了。” 张青源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不再想想?” 刘暮舟摇头道:“谢谢张道长,我就不想了。” 年轻道士长叹一声,伸手拍了拍刘暮舟肩膀,黑白游鱼自行飞回。 “我答应曹同,为你护道一程,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还是不要用的好。唉,到头来说不定是一场竹篮打水,你真觉得划得来?” 刘暮舟却是咧嘴一笑,“这哪里有什么划得来划不来的?还是说正事吧,道长是要收陆萃潼为徒对吗?我……我希望道长教出来的人,能与道长一样,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原本已经走出去几步的张青源,听到这句路见不平,猛然停下了脚步。 “修行这么久了,头一次有人说我路见不平,你这小子,真会瞎想。” 走回那处遮蔽风雪的崖壁之下,张青源一屁股坐下,望着陆萃潼,轻声道:“你爹娘之死,与你关系不大,死在这个时候,才是死得其所。阳平、卢侍郎,还有你的爹娘,涉及一场前世的报仇,不是多神秘的事情,就是很寻常的仇杀而已。此生了却了因果,来生会轻松很多的。” 前世我杀你,今生你杀我,怨念积攒百年,如今总算是两清了。 陆萃潼抿着嘴,“那我弟弟?” 张青源笑道:“别着急嘛!随我走一趟玄洲,归来之后你们自会相遇。” 说话间,张青源便抬手抓来一朵白云,将陆萃潼连人带马托了起来。 钟离沁一皱眉:“你这就走了?符箓的事情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但张青源只是冲着钟离沁一笑,紧接着一个瞬身站立于云朵之上,笑道:“刘暮舟,这几年会很难,但要是能撑过去,就是海阔天空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抱拳道:“多谢道长,再难也得过的。” 话音刚落,白云冲破风雪,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速度快的陆萃潼都没来得及与刘暮舟二人告别。 钟离沁猛的起身,走到刘暮舟身边,一把抓住少年领子,冷声道:“说什么了?” 刘暮舟微笑道:“没说什么,他告诉我,我有一份观景资质。但我这个五境,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总之稀里糊涂说了一大堆,有用的就这几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钟离沁望着刘暮舟,心中嘀咕道:“没咬嘴唇,没挠脖子,不像是说谎啊!” 见钟离沁还是不太信,刘暮舟赶忙说道:“继续赶路吧,最好是能在青木国寻个地方,住几日,初三再走。” 云海之中,陆萃潼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道长,为什么要给他符箓?你肯定可以帮忙的,为什么不直接帮钟离沁除了体内剑魂?” 张青源闻言,笑着摇头:“不是所有人的运气,都跟你一样好的。你福缘深厚,所以接得住。刘暮舟现如今命比纸薄,越好的事情反而越容易伤他。” …… 转瞬而已,已是腊月二十九。 流苏国东宫一处书房,有个十八九的年轻人窗前翻书,其身后便是一位身材丰腴的女子。 年轻男子往窗外看了一眼,天色阴郁。 “你确定是龙背山?” 女子赶忙点头:“他们自己说的,况且……若非我跑得快,就不是肩头受此重击,怕是得留下命了。” 太子侧过身子,笑盈盈望着女子,摇头道:“好吧,带走便带走了。对了,这是玄风那边要找的人,我表弟点名要取他性命。青玄阁那边已经传来消息,他们大概是去往青木国了。” 女子闻言,伸手接住那道画像,可不过扫了一眼而已,脸上震惊神色便险些没有压住。 那少年到底是什么人物?竟然连玄风太子都要点名要他性命?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章 朱草郡城一客栈 腊月二十九,天还是阴着,但雪停了下来。 终于到了一座大城,也不知道钟离沁什么意思,非要刘暮舟穿上先前她挑选的青衫,还给他弄了个半披半束的头发,捯饬的倒是有模有样,可刘暮舟别扭的紧。 反观钟离沁,则是换了一身白色长裙,披着狐裘。 可能刘暮舟还不自知,几个月来炼气、练武,不止让他个头长了,人壮实了几分,就连面色也不像从前那么黑了。此刻他并未背剑,牵着钟离沁的马,反倒是像个翩翩公子。 真要拿个镜子给他看看,估计他自己也要一愣神。 反正钟离沁是很满意的,有一种把黑炭养成白薯的成就感。 这座城池是青木国南疆最大的城池,属于也是朱草郡治所,方才走来时便见了几座大营,想必也是边境屯兵之处。 钟离沁一身白衣,枣红马很听话,刘暮舟停下它便停下了。 临近城门,钟离沁翻身下马,嘀咕道:“咱们一没有通关文牒,二没有过所,这门怕是不好进。” 刘暮舟转过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微笑道:“看我的。” 几步走到城门前,守门官兵立刻拦下二人,沉声问道:“国人进去需要过所,外国人氏,拿出通关文牒来。” 刘暮舟笑着点头,却自袖中拿出个小袋子,就这么递了过去。 “我与妹妹要去北方探亲,这不快过年了么,就想着在城里住两日。我给军爷拜个早年,烦劳军爷,通融一二。” 零头的兵卒闻言,立马一脸的笑容,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小小年纪,还挺懂事的?” 刘暮舟摇了摇头,“也走了不少山水了,这点儿规矩还是懂的。” 兵卒哈哈一笑,点头道:“懂事。” 可下一刻,那人面色一变,猛的抽刀,将白刃架在刘暮舟肩头。 “你打发叫花子呢?把这两人给我拿下!” 刘暮舟一愣,心说不该这样啊,你他娘都收钱了,还不让我过去,那我刚才那副模样,不得被她笑话死? 一转头,钟离沁果然在努力憋笑,可实在是憋不住,只能指着刘暮舟,大笑道:“憨包,跟以前一样!” 守门兵卒见钟离沁还笑的出声,便一皱眉头,沉声道:“你……” 可刚说了个你,便瞧见白衣少女自袖中抽出一份通关文牒,并指甩给兵卒。 那人接住通关文牒,只看了一眼,便瞪大了眼珠子,赶忙将那银子包还给刘暮舟,然后小跑过去,恭恭敬敬递上通关文牒,声音直发颤:“方才……多有冒犯,请姑娘千万不要计较。” 钟离沁接过文牒,摇头道:“好,不计较。他跟我一起的,需要我做什么担保吗?” 那人摇头不止,“不不不,不需要。” 直到两人牵着马走进去,守门的军头才转身拿起酒壶,狂灌下一口水。 边上兵卒一脸诧异:“头儿,难不成是玄风王朝的通关文牒?” 天底下有两种通关文牒,一种是各国鸿胪寺印制的,玄风王朝的最好用,因为第一页只有玄风王朝大印与四个字,见之放行。瀛洲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拿着玄风王朝通关文牒的人,等同于玄风王朝在说,要么让他过去,要么我过去。 可那军头却是苦笑一声,摇头道:“咱们要跟流苏国开战,玄风算个屁,反正都要打仗,我在乎那个作甚?那位姑娘拿的,是另外一种。不行,此事得告知太守,朱草郡来了个大人物!” 此时此刻,钟离沁解释道:“还有一种,便是我拿的这个,东海学宫或是道宫、灵鹫峰、楼外楼所印制,学宫所制的至少要有一位祭酒戳个印,灵鹫峰的要一位菩萨,其余两洲也是一样。” 说着,钟离沁将东西递给刘暮舟,撇嘴道:“这玩意儿我要多少有多少,送你了。拿上这个东西,去往别洲,就不算偷渡。” 刘暮舟好奇翻看文牒,却只见边缘处写了一句学宫印制,当中一个红框,像是并未刻字的印章。 刘暮舟一脸疑惑:“还能这样?” 钟离沁微笑道:“无字印,以后你就知道了。” 既然她不说,刘暮舟也没追问。只是都已经走了许久,街上却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就连许多商铺都紧闭着门户,两人一连找过三家客栈,都关着门。 再想到城外大军扎营,刘暮舟无奈一叹:“看来这场两国交锋,是避免不了的。以前听宋伯说,他年轻的时候,神水国跟乌骓国打仗,险些都被乌骓国打过了卸春江,蛟州男丁死了一多半,卸春江的鱼几十年没人吃。” 其实陆萃潼死与不死,关系并不大。流苏国想打仗,那借口随便就有。 可钟离沁却扫了刘暮舟一眼,心中有些疑惑,问道:“宋伯年轻时候?” 刘暮舟点了点头:“是啊,怎么啦?” 钟离沁轻轻摇头,“没,没事。” 她一直有个习惯,去什么地方的时候,就要弄清楚当地民俗跟一些过往。神水国与乌骓国的交锋,在近三百年前呢,也是那场大战之后,神水国皇族才改了姓。宋伯撑死了也就五十几岁,他年轻时候也至多就是三十几年前,那时候神水国与乌骓国没打仗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钟离沁当即想起刘暮舟所说的背黑锅一事,以前就觉得好奇,一个……一个头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老好人”,怎么会知道这种替人背锅的法子? 刘暮舟方才一定没有说谎,那这么说来……宋伯恐怕,是有些往事的。 又走了许久,终于是找见了个开门的客栈。 进门之后,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个穿着粗棉袄的年轻人,肩头搭着一块儿白毛巾,懒洋洋的趴在炉子边儿的桌上,连人进来都没听见。 刘暮舟轻轻敲了敲门,年轻人这才猛的起身,可见着客人,他不是一脸高兴,反倒是有些诧异。 刘暮舟更是一脸疑惑:“怎么啦?腊月二十九有人住店,很少见吗?” 小二赶忙摇头,干笑道:“倒不是,往年倒也热闹,照理说今年是六十年一次最热闹的时候。但今年……要打仗了,都往外跑呢。东家都跑了,让我守着客栈。” 钟离沁迈步进来,问道:“那能住吗?” 小二点了点头,可面色又有些为难:“倒是可以,只是厨子跑了,我顶多能给二位弄个酸菜面啥的。” 钟离沁走进去,笑道:“那没关系,他会做饭的。烦劳准备一间,哦不,两间房子吧。” 刘暮舟坐到炉子边上,伸手烤了烤火,叹道:“非打不可吗?流苏国疆域在这中部来说首屈一指了,还不满足?” 小二忙给二人倒水,边倒边说道:“非打不可,流苏国说是未来的太子妃被我们青木国掳走了,这上哪儿说理去?他们开出来的条件,要么割让朱草郡,我们皇帝降为国主,对流苏国俯首称臣,要么……就是两国大战了。” 倒下一晚上,小二叹道:“二位应该是南门进来的吧?若是去北门瞧瞧,就知道有多少人争先恐后的要跑了。今年这个年,城里怕是连个放烟花的都瞧不见哦!” 钟离沁疑惑道:“以流苏国的国力,真要打算动手,又何必只图一郡呢?” 小二叹道:“是说啊,不过真要打起来,我们也不是好惹的!我反正不走,真要到了城破那日,我用牙咬也得弄死个流苏国人!” 正说着呢,门口又走进来一人,骂骂咧咧道:“你们城里开客栈的都死绝了?娘的,老子走了半个时辰,就你这开了门,快给我上二斤好酒,来一斤牛肉。” 一转头,便见个挺着肚腩的壮汉走进来,腰间悬挂柴刀手持一根木棍,俨然是一副江湖草莽的打扮。 各国多多少少都禁兵刃流入民间,所以大多数真正走江湖的人,都是腰间悬挂柴刀手持木棍,一旦不在城里,将柴刀装在棍子上,便有了一把朴刀。 小二眼皮一扯,开门做生意,最怕的就是这号莽夫。 可他也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说厨子跑了,青木国禁止吃牛肉,酒倒是有。 结果话音刚落,壮汉一把抓住小二脖领子,竟是将其提了起来。 “甚都没有,你开什么客栈,卖屁股用吗?” 刘暮舟转头望去,刚要开口,壮汉却放下了小二,怒道:“给爷筛二斤酒来!” 说罢,壮汉一转身,瞪大了眼中:“哪来的毛孩子,这般没有眼力见儿?给爷滚边上去,炉子我占了。” 钟离沁一歪头,望向刘暮舟,眨眼道:“我想烤火,怎么办?” 小二赶忙跑来,不住的拱手:“二位,权当给我个面子,出门在外和气些,那边的炉子我就生火。” 刘暮舟只听见钟离沁说要烤火,不想让,已经开始挽袖子了。 不过钟离沁咧嘴一笑,轻轻扯了扯刘暮舟袖子,微笑道:“换位子。” 刘暮舟虽然疑惑,却也跟着姑娘去角落了。 少年人哪里知道,女孩子有时候并非要你如何,只是要你一个态度。 就方才那二话不说便撸袖子的模样,钟离沁很满意。 换个位置而已,着实没必要因此将人砸两拳头。 不一会儿的功夫,酒端了出来,壮汉喝了一口,点头道:“总算像话了。” 小二干笑一声,说客官满意就好,随后便转身去生火了。 刘暮舟弯腰帮忙,顺便说了句:“别怕,他敢惹事,我治他。” 小二笑着摇头,“倒不是怕,我是东家养大的,这客栈是他一辈子的心血,客人要是闹起来,没完没了的。我……” 话未说完,又走进来了三道身影。 为首者是个发须皆白的老道,身着靛青道袍,头戴南华巾,手持一幡,上写算天算地。其身后有少年少女,不过撑死了十二三岁。少年穿灰色布衣,背着一把桃木剑,面色稚嫩。边上女孩子皮肤雪白,脸蛋儿圆嘟嘟,两个小髽髻用红绳绑着,穿着一身碎花棉袄,背着个竹篓子,甚至可爱。 钟离沁瞧见红衣小姑娘时便眨了眨眼,轻声道:“刘暮舟,你看,好漂亮的小孩儿。信不信我小时候也跟她似的,瓷娃娃般?” 刘暮舟点头道:“信的,现在也不差了。我认识的女子里,你都能排第二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钟离沁脸一黑,第一是谁,想都不用想,就是那个走江的青蛟呗! 以前钟离沁可不怎么在意自己是否漂亮,现在一样不怎么在意,可他刘暮舟老拿那个青瑶说事儿,胜负心一下子就起来了。 “待我返乡,我倒是南下寻她,瞧瞧到底多好看。” 事实上刘暮舟只是觉得青瑶好看,单纯论相貌而已。至于报恩什么的,他没怎么想过。他觉得,天下之大,能否再见都是一回事,别害自己就行,报恩就不必了。 老道笑着抱拳,微微打了个稽首,笑道:“烦劳给我备两间屋子,弄些吃食,要肉的。” 小二挠了挠头,不禁一嘀咕,“今儿什么日子?都往外跑呢,我这里反而生意这么好?这又打哪儿来了个道爷?” 不过嘀咕过后,小二便苦笑道:“这位道爷,厨子跑了,我这最多能下挂面给你们了。” 老道闻言,点头道:“也是,我看这城里空空荡荡的。罢了,就烦劳下面吧。” 说着,就往炉子边去。 那想得到那壮汉一瞪眼,骂道:“老牛鼻子,滚那边去,这炉子爷占了!” 小二无奈,只得苦笑道:“道爷,您三位去那边,火马上就起来了。” 老道眼角褶皱抖了抖,微笑道:“没事没事,桃子李子,跟师父去那边吧。” 小二忙给道士准备水碗,却听老道笑盈盈问道:“对了,几十年前路过朱草郡之时,听说每隔一甲子此地便会有五星连珠的祥瑞出现,好像就是这两天了吧?” 小二闻言,笑着点头:“传说是在正月初一,可这……都要打仗了,算哪门子祥瑞啊?” 正说着呢,门口又进来一人。 年纪轻轻,手持竹杖,穿着一身灰色儒衫,背着箱笼。 “凤凰在庭,朱草生,嘉禾秀,甘露润,醴泉出,日月合璧,五星如连珠。” 书生望向道士,笑道:“道长说的可是这个?小生也是特来看这奇景的。” 刘暮舟看向钟离沁,神色古怪,心说再这样来人,咱俩又得挤一间屋子了。 小二满脸愁容,哭丧着脸自语:“这么多人,酸菜也不够啊!” 「有点晚了,其实昨天晚上写完了,但觉得不好,就重新写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章 我家殿下有请 客人多的不止是那间客栈,还有太守府邸。 守城门的军头离开太守府时,戍卫南疆的大将军正大步而来,满脸怒气。 一个小小的末等校尉,哪里敢冲撞朝廷的大将军?赶忙避让开来,恭恭敬敬抱拳。 此时太守府邸之中,除却太守之外,另有一对年轻男女,三人坐在后花园六角亭中,当间是一炉炭火。只看座次,那对年轻男女竟然是在上位。 而中年太守也只敢危襟正坐,远没有那对男女随意。 青年人也就二十几岁的模样,浓眉方脸,说是气宇轩昂也不过分。至于边上女子,岁数与其相仿,却显得有些小家碧玉了。 烤了烤火,青年人沉声道:“学宫印制的通关文牒,还盖着无字印。难道学宫也看上了朱草郡这点儿机缘?小寒,不至于吧?” 小寒叫的是身边女子,女子闻言,笑着摇头:“殿下不必多虑,我已经差虎奴儿去查看了,两个十五六的孩子罢了,想必只是来凑凑热闹。” 太守闻言,赶忙应和:“姜姑娘所言极是,骧王不必多虑。咱们眼下还是得先想想要如何去谈,毕竟时间剩余不多了。按那耶律小贼所言,明日子时前不给个结果,便是大军压境了。我还是那句话,第五十次五星连珠,究竟有什么是不可知的,即便有什么紧要东西,也还是弃卒保车的好。” 正此时,有人大骂着走来:“贾如道!混账东西,竟敢私自扣下我的军械,你让老子的兵拿血肉之躯与流苏国铁骑对垒吗?给本将军滚出来!” 那位贾太守无奈一笑,“殿下,大将军对我的误会大了,许是拿我当成什么卖国求荣的奸佞小人了。” 青年闻言,摆手道:“这胡为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贾太守放心,你在朱草郡十数年,向来辛苦,父皇看在眼中的。” 说罢,青年冲着外界怒吼一声:“胡为放肆!站在那里,等本王出来!” 方才还骂个没完没了,突然之间就没了声音。 姜小寒噗嗤一乐,轻声道:“这位大将军,还是怕殿下的。” 青年无奈道:“都是我叔叔辈儿的人了,一点都不稳重。哦对了,我记得贾太守对与蛟龙之属有关的东西极为钟意,正好有人给了我一片尚秋河金龙鲤的鳞片,小寒,你拿给太守。” 女子立马翻手取出个精致木盒子,笑盈盈递给太守。 贾如道受宠若惊,双手接过木盒,那叫一个千恩万谢。 但骧王起身拍了拍他肩膀,微笑道:“但割地一事,还是需要斟酌一二的。今个儿才来了几人?想必明日那些得到消息想要来分一杯羹的家伙,才会真正到此。先皇放出消息,为的便是让那些求机缘的炼气士齐聚朱草郡。我们……是弱国啊!引狼入室以驱虎,没法子的事情。烦劳太守,再顶上一顶。” 贾如道连忙作揖:“殿下哪里话,我是青木国的官员,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分内之事。” 青年点了点头,带着姜小寒往外走去,不过几个呼吸,便听见有人嘟囔:“殿下,那狗日的私扣下我的军械,我……” “闭嘴!贾太守考虑的不错,一旦开战,就不是一城一地的事情了,容我再想想。你先带我去瞧瞧你在城外的布防,以及城防。” 都已经过去了数十个呼吸,贾如道这才缓缓直起身子,手中精致木盒他都没看一眼,便随手将其丢入了炭盆之中。 他绷直了身子,单手负后往外一步,炭盆之中的火焰突然泛起诡异绿光,猛然间升腾而起,一瞬间而已,炭火复原,但其中哪里还有木盒踪迹? 此时此刻,客栈之中两处炉火,一边儿是壮汉独饮,一边是老道与书生聊的起劲。反倒是来的最早的二人,又换了个地方。 小二心里过意不去,于是不知从哪儿翻找出了个炭盆,端去了刘暮舟与钟离沁面前。 他也没想到,大家都在逃亡的日子里,客栈反倒是有了生意。 刘暮舟将茶壶架在炭盆边上,问了句:“五星连珠,是什么?” 钟离沁双手捧着笑罢,对那个叫做桃子的小姑娘眨了眨眼,随后言道:“所谓五星连珠,就是天上五颗星星连成一条线,说白了就是所谓的天降祥瑞。 刘暮舟心说这等奇景,倒是真没见过,只不过天阴成这样,看个鬼的五星连珠。 结果此时,读书人笑盈盈转头,“其实五星连珠,指的是……” 话未说完,钟离沁猛的起身,摆手道:“打住!书生拽文、道士算卦、和尚念经,是天底下最烦的事情。” 她看向刘暮舟,问道:“我要去睡一会儿,你去不去?” 此话一出,连那壮汉都看了过来,神色尤其古怪。 钟离沁也意识到了好像是说错话了,于是一瞪眼:“看什么看,两间屋子!” 刘暮舟憨笑一声,摇头道:“你去吧,我出去买点儿东西。” 钟离沁闻言,“那不睡了,我也去。” 只不过城里七成商铺都关门了,想找个买东西的地方,还是不容易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出门之后,钟离沁便以心声言道:“五星连珠是一种天象,在凡人眼中是祥瑞,但对于炼气士来说,这便是宝物即将现世了。若真是这样,我觉得我们还是走为上计。” 刘暮舟点了点头:“好啊,买些烟花爆竹,咱们路上放嘛!以前穷的不行,但宋伯年年都跟变戏法儿似的弄出来许多烟花。宋伯走了之后的第一个年,宋青麟搬了许多烟花,故意把火捻子弄短,就是那种点着之后一转身就会响的。别人都觉得他在欺负我,我自己清楚,他知道我买不起,可他爹……所以只能让人觉得他在捉弄我,事实上是让我没了宋伯的第一个年,也有烟火爆竹。” 钟离沁想了想,呢喃道:“我从小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也就我的混蛋表哥来了山外山,才会硬拉着我去放炮仗。” 其实两人走后没多久,道士也好书生也罢,便先后进了屋子。一楼只剩下壮汉一人,喝着酒,烤着火。 而屋子里那两人,几乎在进门的一瞬间,便取出了两道悬赏令。 画像之上,不是钟离沁跟刘暮舟,还能有谁。两人赏金,都是一枚宝钱。 神仙阙每甲子铸币一次,小钱千万、重钱百万、大钱十万,但宝钱,一甲子只铸造六十枚。按照神仙阙的兑法,一枚宝钱能兑十枚大钱,但由于数量太少,几千年来除却损耗的,顶多也就存世千余枚而已,故而溢价吓人的高,而且宝钱都是各大山门压箱底的宝贝,根本不会拿出来流通。 所以说,真要论起来,两人性命值钱着呢。 而此时,太守府里那位贾太守,也得到了悬赏令与消息。 中年人笑着摇头,呢喃道:“一个死活不论,一个重伤即可?倒是有趣,看样子能惹来更多的人了。” 不过这位太守望着刘暮舟的画像,总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城里铺子起码关了七成多,两人也是好一番打听,这才寻到个炮坊。 进门巡视了一周,烟花爆竹倒是都在柜上,可屋里没人。 喊了几声之后,这才听见里屋有个女子声音传来,然后就是个一只手系扣子一只手抱孩子的年轻妇人走出来,怀里的孩子没奶吃了,哇哇大哭。夫人无论是衣着还是谈吐,都不像是个寻常店主。 刘暮舟转头看向别处,非礼勿视。 年轻妇人则是一边哄孩子,一边言道:“实在是抱歉,孩子他爹跟他爷爷都在军营里,没人看孩子,客官看看需要什么,自己拿便是。” 钟离沁见状,轻声道:“你喂你的,他不会偷看的,别把孩子饿着。” 妇人一脸感激,转身背对着刘暮舟,又开始喂孩子了。 刘暮舟大概挑了几样东西,又问道:“城里的炮坊,估计就你家了,既然没空,城里又没人,何必再开门呢?” 妇人拍着孩子,笑道:“小公子,这是我家的产业,我也是头一次来。本来家里也有丫鬟仆人,但这眼瞅着要打仗了,全跑了。我丈夫跟公公都在城头上巡视,公公说,打归打,不能让年没年味,说不定这是没走的人能过的最后一个年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问道:“夫人家里有当官儿的?” 妇人笑道:“丈夫是朱草郡司马,公爹是长史,都是当兵的出身,将什么国家兴亡挂在嘴边,拦不住啊!” 孩子不哭了,妇人重新扣好衣裳,转过身,微笑道:“看得出来这位公子是个好人。” 刘暮舟笑道:“谈不上,不过夫人没想过走?” 妇人摇头:“真要打起来,一旦城破,我这孤儿寡母能去哪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二位可以多拿些,钱就不要了,想来明晚上也没几个人放烟花。” 后来刘暮舟拿走了许多烟花,但还是留下了一两银子。 走出门后,刘暮舟便呢喃一句:“拦不住啊!” 结果此时,钟离沁淡淡然转头,却见个白衣胜雪的女子笑盈盈走来。 “二位,我家殿下有请。”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章 五星连珠时(上) 殿下有请?刘暮舟神色古怪,心说这年头儿殿下这么多么? 可转念一想,瀛洲百国,皇帝都有百八十,一个皇帝八个崽儿,那殿下就得有好几百。 钟离沁则是撇了撇嘴,轻声道:“我饿,吃饭比见什么殿下要紧多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转身面向女子,歉意道:“你也听到了,抱歉,我们得去吃饭。” 说罢便要转身,但那白衣女子笑盈盈一句:“城里怕是没什么吃饭的地方了,我家骧王殿下请二位,自然不会让二位饿肚子的。” 钟离沁闻言,眨了眨桃花眸子,问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刘暮舟想了想,说道:“有肉就成。” 白衣女子微笑道:“管够。” 钟离沁当即转身,“那就头前带路,吃肉走。” 刘暮舟自然无所谓了,也想得到那位劳什子骧王之所以找来,大概是因为那份通关文牒了。 路上无聊,刘暮舟便问了句:“都要打仗了,你们殿下还来?就不怕回不去吗?” 白衣女子摇头道,“他,恐怕没有想过能不能回去。” 这倒是让刘暮舟有些好奇。 不过钟离沁以心声言道:“别看这女子瞧着年轻,实际上岁数起码过了花甲了,修为在黄庭五练上下。” 对这个,刘暮舟倒是不太惊讶,毕竟神仙驻颜有术嘛。那个耶律焕承不也有个黄庭九炼的侍从。 “这位姑娘,知道你家殿下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女子摇了摇头,笑道:“不知道,多半是想认识认识二位。到了,二位随我上楼吧。” 刘暮舟抬头看了一眼,这是一处酒楼,竟然还开着门。 钟离沁又以心声言道:“刘暮舟,你给我长点心,不要一言不合就又要拔刀相助。” 这个死曹同,好的不教。你给他一枚错版大钱,他当然会觉得你的意思是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了。可你也没告诉他,有时候拔刀与否,要看自己的本事的。 刘暮舟望向钟离沁,憨笑一声,递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我又不是傻子,咱俩蹭一顿饭就回去,到了三更时分离开便是。以我的运气,五星连珠之后,这朱草郡即便是出个吃下能结丹的仙丹,都跟我没啥关系。 这段时间刘暮舟已经明显感觉到,只要是跟钟离沁一起做的事情,运气还好一点。要是自己一个人……这辈子都别去赌坊最好。 一路上三楼,女子等在楼梯口,笑道:“我家殿下就在上面,吃的马上就来。对了,我叫姜小寒,以后或许还有打交道的机会。” 刘暮舟率先走上前,屋子里是一张大圆桌子,靠窗户的位置坐着个一身锦衣的青年人,因为是一张方脸,所以显得正气十足。 见刘暮舟与钟离沁走上楼,青年便起身,笑着抱拳:“在下青木国杨念,没想到二位果然这般年轻。” 刘暮舟抱拳回礼:“神水国宋青麟,不知找我们,有何贵干?” 杨念哈哈一笑,“原来是宋老弟,那位姑娘贵姓?” 钟离沁淡淡然答复:“柳。” 杨念闻言,再次抱拳:“宋老弟,柳姑娘,快快落座,咱们慢慢聊。” 刘暮舟轻轻拉了拉钟离沁,两人便坐在了圆桌边上,与杨念间隔足足一丈有余。 对面那位青木国皇子,眼角的褶皱明显一颤,却又笑着提起酒壶,主动凑到了刘暮舟身边。 “我虚长几岁,便托个大,喊你一声宋老弟。这位,就是柳妹子了。” 刘暮舟心中古怪,心说你一个皇子,这般说话的么? 看着他提起的酒盅,刘暮舟笑着摆手,摇头道:“我不喝酒,她也不喝,有什么事情,还是开门见山的好。” 杨念闻言,哈哈一笑,笑容之下却是难以掩饰的尴尬。 好在是此时,姜小寒端着个盘子走来,其中是两个小陶罐儿,也不知道里边儿装的是什么,反正挺香的。 姜小寒看了一眼杨念,笑着说道:“先吃东西,剩下的马上就来,慢慢聊。” 姜小寒才转身而已,杨念便提起酒壶,笑着说道:“方才有些孟浪,这样吧,为表诚意,我提一壶。” 刘暮舟眉毛微微抖了抖,钟离沁则是淡淡然望着他,摇头道:“你这是做什么,都让你有事直说了。” 但杨念还是将一壶酒,一口喝完了。他也没着急说话,只是说道:“吃,先尝尝。” 刘暮舟皱了皱眉,沉声道:“烦劳有话直说。” 无事献殷勤,还是堂堂一国皇子,真要吃了这顿饭,还不知道他要提什么要求呢。 青年被刘暮舟这一句话,堵的不知如何开口,足足沉默了几个呼吸,这才开口道:“其实……我只是听说二位身上有学宫印制的通关文牒,知道二位不是常人,故而,有个不情之请。” 刘暮舟沉声道:“你先说。” 杨念苦笑一声,转身坐下,随后呢喃道:“不瞒二位,朱草郡我青木国已经留不住了。可这城里还有还有不愿离开的百姓,我不求二位能帮我保住朱草郡,只求二位能替我当个说客,待明日流苏国大军兵临城下之时,出城告诉他们主将,千万善待我朱草郡百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说着,他便取出了一道木匣子。 “青木国穷乡僻壤,也无什么好东西,这是我自尚秋河金龙鲤身上取来的鳞片,是我拿得出手的最贵重的东西了。”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就这个?” 杨念手扶着木盒子,点头道:“就这个,对于二位而言,是举手之劳了吧?” 说着,杨念便身上去打开盒子。 木盒开了一个缝隙,钟离沁突然一皱眉,可尚未来得及将剑气外放,便见一道夺目金光。下一刻,两人先后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杨念见状,合上木盒子,姜小寒也正端着两碟菜上楼。 姜小寒见钟离沁与刘暮舟躺在地上,眉头瞬间皱起,沉声道:“殿下!你……” 杨念眼神慌乱,赶忙收起木盒子,快步走到姜小寒面前,双膝跪地抱住了女子双腿。 “小……小寒,你听我说,我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你帮帮我,最后一次!” 白衣女子盯着地上少年少女许久,又看向杨念,旋即苦涩一笑,摇头道:“这是最后一次了!等你拿到那样东西,你再怎么跪着求我,我也不会留下的。你……太让人失望了。” 杨念死死抱住姜小寒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答应你,事成之后,我一定放了你。” 可一转头,他的眼泪便止住了。 “这两人,作为诱饵,足够了。” 可谁都没发现,钟离沁眉心之中,有一股子黑色剑气萦绕。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章 五星连珠时(中) 望着地上二人,姜小寒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把摄魂珠给我,否则我不会帮你做任何事。” 杨念闻言,不敢置信的抬起头,颤声道:“小……小寒,那是我护命的宝物,你真要拿走它?” 姜小寒摇了摇头,神色之间满是失望。 “自从有了这东西,你不是第一次出尔反尔了,想让我帮你,就将东西给我!” 杨念苦涩一笑,这才松开姜小寒,然后翻手自袖中取出方才那只木盒,递去的同时,呢喃道:“小寒,颁发这少年悬赏的,是玄风王朝供奉,太子少保。流苏国那边的暗卫密报,现如今是玄风王朝的赵典点名要他去死,你让虎奴儿将他带去给耶律焕承,就一个条件,让朱草郡百姓过完三十儿,流苏国大军初一再进城。” 小寒眉头微微皱起,却又听到杨念继续说道:“即将现世的机缘不是谁都有本事来争的,但放在眼前的一枚宝钱,足够让那些高不成低不就的炼气士疯狂。这么多年的布局,所有人都以为五星连珠是在初一夜里,如此一来,只要等到明夜,我们以这丫头为诱饵,与我们争夺那东西的人,会少很多。你……你若答应帮我,这摄魂珠,我便交给你!” 姜小寒苦涩一笑,挥手将刘暮舟拘住,死死望着杨念,脸上简直就是刻着一句话。 烂泥扶不上墙。 “你跟我说的好好的,要借助他们的身份保住朱草郡,不为自己而为百姓,可笑我居然信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看错了你。也罢,此事过后,你我……再无半点牵连了。” 说罢,姜小寒手提刘暮舟,在一阵涟漪之后,消失不见。 他们竟然都没注意到,钟离沁的指甲与嘴唇,皆变暗了几分。 城里唯一开门的客栈,最早来的少年少女一个出门买东西就再没回来。后半夜里,小二躺在炉子边上睡觉,那个凶巴巴的壮汉下了楼,扔下酒钱之后便离开了。 虽然声音很轻,但小二还是听到了。 他上楼转了一圈儿,发现那两间屋子还是空着的,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心。 兵荒马乱的,两个外乡少年,该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两人都还不错,挺心善的,若是出点儿什么事…… 想到此处,小二还是下楼披上棉衣,准备出门找一找。 毕竟人家给了一两银子,拿了钱若是不管不顾的,心里过意不去。小二想着,若实在是找不到,就去报官吧……就是不知道如今的官府,还会不会理会这种事情。 就在小二出门之时,客栈之中有道气息飞窜了出去,而年轻树生还在漆黑屋中,捧着一本书。 “先生啊先生,你这是宠学生吗?这是害学生啊!师兄啊,千万别生气,我这次就带了眼睛,没带手脚。” 说着,他的眼睛便往隔壁看过,透过墙便瞧见一对兄妹。 书生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合上书本,和衣而眠。 …… 天很快就亮了,刘暮舟觉得身子有些颠簸,睁眼之时,却发现自己被人扛在肩头。 他连忙运转剑气,可身子却像被什么封印一般,剑气只在体内流传,不能散发出来。 而此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别白费功夫了,你小腹插了一根封灵针,无法运转灵气的。” 这声音……刘暮舟眉头死死皱起,沉声道:“是你!你与那杨念是一伙儿的!” 扛着刘暮舟的人,不是客栈那霸道壮汉,还能是谁? 壮汉闻言,叹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虎奴儿,四十三岁,是小寒姑娘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所以我不是与杨念一伙儿,我是小寒姑娘的另一条命。” 刘暮舟左右看了看,却惊恐发现,钟离沁不在此地! 少年人脑子嗡的一声,猛然间一低头,狠狠撞在虎奴儿后辈,沉声问道:“我的同伴呢?” 虽然被封住了灵气,但肉身是封不住的,以刘暮舟如今力道,这一脑袋,炼气九层也要好痛一番。 可这虎奴儿,偏偏没事人一样。 “我不知道,小寒姑娘只是让我将你送给耶律焕承,那个丫头如何了,不是我该知道的事情。” 刘暮舟心急如焚,可无论怎么用力,就是无法挣开绑着自己的绳子。 虎奴儿又道:“别做无用功了,这绳子是二阶上的法宝,你炼气九层的修为也好,先天四品的武道也罢,都是无法挣开的。当然了,若你你此刻破境先天三品,那就能挣脱了。” 刘暮舟紧咬牙关,沉声道:“为什么要将我带给耶律焕承?” 虎奴儿闻言,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你太吵,还是先睡一会儿吧。” 说着,随意抬手砸在刘暮舟后背,刘暮舟瞬间昏迷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再次睁开眼睛,却听见有人言道:“止步!” 睁眼之时,恍惚之中觉得此地有些眼熟,一转头瞧见远处一片焦黑之后,刘暮舟这才明白,这是那个客栈! 而此时声音再次传来:“这是玄风太子要的人,我们骧王只有一个条件,流苏国大军初一再进城,三十晚上,让朱草郡百姓过最后一个在青木国的团圆年,这是骧王给太子的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着,便将刘暮舟随手甩落,重重摔在了地上。 砰……砰…… 几道脚步声传入耳中,刘暮舟皱眉望去,只见四只脚两前两后而来。 视线上挪,前方那人穿着一身明黄衣裳,瞧着十分年轻,且贵气十足。可看到后方女子之时,刘暮舟双眼便是微微一眯。 女子面无表情,却率先开口:“也不知哪位玄风太子为何点名要杀他,我看这少年,不过是个小小的炼气九层,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刘暮舟心中一怔,她居然没有揭穿我? 那女子,不就是当日要带走陆萃潼的店主么? 已经有人接过虎奴儿手中的信,耶律焕承接过之后扫了一眼,笑道:“这杨念,确实比他无能的哥哥强一些,起码敢为了一城百姓来跟我谈条件。” 顿了顿,耶律焕承淡然道:“回去告诉他,初一辰时开门,我大军进城,两国则相安无事。” 说罢,他又随意撇了一眼刘暮舟,淡然道:“云露,带他来我军帐。” 云露所指,自然就是那个丰腴女子了。 不过女子望向虎奴儿,问了句:“你们封了他修为?” 虎奴儿点头道:“是,封灵针。” 说完之后,壮汉扛起朴刀,头也不回的往北而去。 云露望着地上少年,随后将其自后背提起,之后便往后方军帐去。 不过云露还是说了句:“不知你这小小少年,是怎么得罪赵典的,他不惜以一枚宝钱悬赏。” 但实际上,刘暮舟清楚的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顺着云露的手钻入自己的衣裳里。那东西又贴着刘暮舟的肌肤往下,绕过大腿,停在了小腹上。 此时此刻,刘暮舟只觉得小腹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往出拔一样。 而他心湖之中,也传来云露心声:“别出声,这封灵针不是针,而是西南大巫宗独有的蛊术,要不伤你修为的同时将其拔出来,我只有这种办法,会非常痛。” 刘暮舟强忍着痛处,让自己面色平静下来,硬生生转头看了云露一眼,眼神极其疑惑。 几日之前还一剑洞穿她的肩头,现在她为何帮我? 云露面无表情,却以心声言道:“以黄术的名头吓唬我,你怎么不想想,同在瀛洲中部,像黄术那样的天之骄子我会没见过?另外,你以为有个少年当街斩杀黄术的事情会无人知道?刘暮舟,我只能帮你拔出封灵针,能不能活着离开,要看你自己的运气了。” 当日按刘暮舟所言上报,云露知道耶律焕承多半是不信的。 一句话说完,已经走到了一处军帐之中。 进去之后,刘暮舟这才发现,许多女子盘坐在两侧,十几岁到二十余岁不等。 可不知道为什么,刘暮舟瞧见这些女子身上都有一道细线,在耶律焕承落座的一瞬间,那些细线便连在了耶律焕承的眉心,其头顶与两肩的生命火焰,随着那些细线将女子身上的气息吸取而去,而越来越旺盛! 耶律焕承单手托着后脑,侧身而坐,望着刘暮舟时,神色淡漠至极。 “我表弟为何要杀你?以你这点修为,走到玄风王朝都不容易,又怎么得罪他了?” 刘暮舟硬撑着起身,眯眼望向上方,沉声道:“你表弟是谁?” 耶律焕承淡淡然一句:“玄风太子,赵典,与你岁数差不多。” 刘暮舟眉头一皱,“不认识,我招他惹他了,他为何杀我?” 耶律焕承闻言,似乎没有多惊讶,只是又问了一句:“哪里人,姓甚名谁?” 刘暮舟沉声道:“神水国,刘暮舟。” 原本神色十分淡然的耶律焕承,闻言之后眼皮明显一颤,更是坐直了几分。 “是你杀了黄术?” 此话一出,云露也是心头一颤,他果然知道黄术被杀了! 刘暮舟不经意看见了云露,便摇头道:“是杀了,足足三次,但没杀死。龙背山说是十年之内不准他出世,但我查到他游历到了这附近,这才追来的。” 云露没转头,但心中长长舒展了一口气。 耶律焕承皱着眉头,敲了敲脑壳,呢喃道:“看来云露没说谎,萃潼真是被他带走了。” 又看了一眼刘暮舟,耶律焕承微微一叹:“照理说,你与龙背山结仇,便是我的朋友。可你偏偏又惹了我那表弟,他是瀛洲真正的天潢贵胄,我这个当表哥的,可是开罪不起。” 话锋一转,“将绳子解了,弄点儿好吃的,严加看管。待朱草郡事了,我亲自押送他东去玄风王朝。” 云露闻言一愣,疑惑道:“殿下,玄风太子,不是说杀了就行么?” 可耶律焕承微微抬眼,云露赶忙抱拳,点头道:“是,我就带他下去。” 出了军帐,刘暮舟抬头望着天幕,天色已然阴沉了下来,但今夜万里无云,漫天繁星。 数百里之外的朱草郡城,钟离沁也已经苏醒了过来,被绑在南门城头。只是她醒来之后便一句话都没说,就怔怔坐在城楼之上而已。 直到天越来越黑,星星越来越亮,此地只有她一个人了,她才轻而易举的挣脱绳子,笑盈盈抬起手,先看了看已经变成紫色的指甲,又看向右手掌心的情丝咒,呢喃道:“这肉身,终究还是要与那少年缠绵一番。幸好都是炼气士,十五六岁与十八九差不多,哪儿哪儿都长全了,否则多无趣?” 太守府里,贾如道坐在六角亭中,微微抬手,面前石桌之上,竟是浮现了整座城池的虚影。 “穷乡僻壤的小杂种,真以为坏我好事就这么了结了?待此间事了,我便能离开此地,届时我定要寻到你,将你挫骨扬灰,让你魂飞魄散!”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章 五星连珠时(下) 强忍着小腹剧痛,刘暮舟都分不清自己额头的汗水是急出来还是疼出来的。 望着帐篷缝隙之外越来越暗的天幕,突然间小腹一松,剑气终于是可以自行运转了。 终于挣脱了束缚,刘暮舟根本没工夫管别的,他现在只想赶紧去找钟离沁。因为张青源说的很清楚,他跟钟离沁相隔不能超过十里地,否则没有雷霆压制,那道剑魂将会一点一点夺去钟离沁的肉身! 可就在他要冲出去时,心湖中再次传来云露的声音。 “找死吗?这军营之中,起码还有三个灵台三变,一个初入黄庭的炼气士。” 声音传来之时,方才小腹的那道纸片已经钻了出来,在刘暮舟肩头一分为二。刘暮舟亲眼看着半截儿纸片落在地上,肉眼可见的长大,竟然变成了与刘暮舟一模一样的人! 另一道纸片化作个巴掌大小的纸人,开口之时却是云露的声音。 “我送你出去。” 话音刚落,刘暮舟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周围,已经离着军营数十里之远了。 肩头小人再次开口:“好了,接下来你生死自负吧。” 与此同时,心声再次传来:“我想救你是因为你杀了黄术,但我没本事这么把你弄出来,是谁授意放你走的,你不会猜不到。他放你走,绝不是心善。以纸片代替你,不过是他将来好向玄风王朝交代。” 刘暮舟眉头一皱,这是耶律焕承突然间有心放了我? 但此时他没功夫细想,只是问了句:“为什么放我?” 纸片人淡然道:“这你就别管了。” 事实上,此时此刻,军帐之中,云露也在问:“殿下为何要放他?” 耶律焕承微微一笑,淡然道:“谁也不想一直做别人的附庸,做人留一线嘛!” 但耶律焕承笑盈盈望向云露,“云露啊,你们这些受命扶持各国接班人的炼气士,也会有私心?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即便我不放他,你也会出手救他么?六年前黄术杀了巢风国太子,他身边的女子,与你,与姜小寒,还有这瀛洲数百国的朝廷供奉当中的很多人,是来自一个地方吧?不过你与巢风国太子的侍女,关系最好?” 放在往常,云露定然是一副惊慌模样。可是现在,云露只是抱拳道:“我绝无此意,殿下不要想太多。还有什么受命扶持各国接班人,绝无此事。我是殿下招的供奉,殿下要记清楚。另外,我不认识姜小寒,也没去过巢风国。我只是想等殿下接过大位之后,成为流苏国扶龙重臣。” 耶律焕承淡淡然一笑,“扶龙,好吧,待我接掌皇位,你便是流苏国国师了。” 云露感激不止,抱拳道:“有殿下这句话就行了,但今日之言,还是不要再说起的好。有些话,知道了也不该说的。” 耶律焕承眉头一皱,这赤裸裸的威胁,他怎么会听不出来? 但他还是揉了揉眉心,压着怒火,微笑道:“明白了。” 此时此刻,朱草郡城唯一开门的客栈,小二花费一整天包了几筐饺子,想着大过年的,与客官一起吃顿饺子,结果转了一圈儿,发现客栈里只剩下一个读书人了。 炉子上煮着饺子,往年的朱草郡此时定然已经漫天烟花了,可是今夜,天幕格外寂静,唯独星辰格外的亮。 小二时不时望向屋子外,终于是长叹了一声。 读书人夹起饺子,笑问道:“担心那对少年侠侣?” 小二点了点头,“是啊,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嘛,心眼儿怪好的,可就是不见了。太守府那些狗官,衙门大门都他娘焊死了!” 读书人一笑,“你心眼儿也怪好的,要是一直能这样,你很快就会娶个好媳妇儿,十年之内会积攒一份大家业。” 小二无奈道:“要是那个打幡儿的道爷说这话,我还能信几分,先生……还是好好读书,别学人算命了。” 读书人喝了一口水,笑问道:“问你个事情,你师父收了十三个弟子,你是最小的那个。十二个师兄里面,有个跟你关系最好的看不惯某些默认的事情,干脆辞去了身上职位,捅了个天大的篓子。现在你师父让你去接你师兄的位置,你怎么办?” 小二闻言,嘀咕道:“关系最好,我自然会接。他捅娄子,我给他擦屁股。” 书生眼前一亮,手拍着大腿,“我怎么没想到呢?” 小二心说你读书读傻了呗。 不过书生却转头望向门外,问了句:“几更了?” 小二言道:“约莫……快三更了吧?” 读书人点了点头,“我陪你守岁。” 小二望着读书人,眨了眨眼,问道:“先生真叫贺十三?” 先前问起姓名,读书人说了个假到不能再假的名字,就是这个。 读书人笑了笑,点头道:“如假包换!” 城楼之上,钟离沁静静站着,她回头望了一眼,嗤笑道:“小小少年,哪里懂得什么情爱,就这还要拼死来救,你自己活得下去吗?” 城楼下方,有个头戴南华巾的老道静静站立,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便长叹一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桃子李子,今日之事,虽然为师做了,但你们要知道,这是错的。要以我为戒,断不可做这样的事情。” 小男孩儿一脸疑惑:“师父既然知道是错的,为何还要做呢?” 头扎髽髻的小女孩也一脸不解:“是啊,师父为什么要做呢?” 道人一手按住一颗小脑袋,苦笑道:“因为师父没本事。” 话音刚落,老道突然伸手,小男孩背后的桃木剑应声而出。老道整个人悬空而起,身后数道符箓涌现,有灵气如同箭矢。 “姑娘莫怪,我需要钱。” 钟离沁淡淡然盯着老道,没有抬手的意思。 果不其然,在老道灵气箭矢爆发的一瞬间,有个背刀汉子踏空而来,双手持刀狠狠劈落。“ “就你缺钱?我也缺!” 与此同时,潜伏于朱草郡附近的炼气士,接连往城楼而来,数十道气息,灵台到黄庭不等,有男有女,有的拉帮结派,有的孤身一人。 城里一处高楼之上,姜小寒面无表情,但杨念神态癫狂。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这便是一枚宝钱的吸引力!” 与此同时,子时已到,天幕之中突然斗转星移,几个呼吸之后,有五颗硕大的星辰连成一线,一瞬间而已,夜如白昼。 流苏国大营之中,耶律焕承一个瞬身出门,死死盯着天幕五星连珠,面沉似水。 “好你个杨念!大军开拔,攻城!” 说罢,他望向云露,沉声道:“你去帮我争!” 而此时的朱草郡城,已然乱做一团。那些争夺宝钱的人自知无法与寻宝之人较量,便还在混战之中。 反观城楼上的少女,只是翻手取出了一把剑。没骨头很排斥,震颤不休,但被她拿在手中后便挣脱不得了。 正此时,一声凤鸣自天幕而来,一道赤红光束从天而降落在朱草郡城正中央,方圆百丈的房屋尽数毁去,一个圆形大坑凭空出现,最中间处,是一株散发着火焰的朱草。 五星连珠,朱草现。 姜小寒拉着杨念落在大坑边缘,青年望着那株仙草,神态癫狂。 “小寒,走。” 也是此时,云露凭空坠落,数百纸片人争先恐后的往朱草而去。 但有个脱下官府换上道袍的中年人,端坐六角亭中,不过是随手一挥,数百纸片竟是灰飞烟灭。 贾如道扭了扭脖子,淡然起身,轻轻踏步便到了朱草处:“我在此地,做了三十年木匠、十八年更夫、十二年太守,守了整整六十年。宝物现世,岂有你们沾手的道理?” 话音刚落,一道大阵已然将朱草郡城困住。 要取朱草,是要供养血食的。城里这么多炼气士,加上几万百姓,凑凑活活足够了。 杨念一怔,“贾如道,你……” 姜小寒却冷冷一句:“他的黄庭宫里已有两万神,四境修士,已经不是我能敌的。” 就在方才大阵落下的一瞬间,有个少年拼尽全力爬上城头,喘着粗气,一脸焦急的望着钟离沁。 “钟离姑娘,你……你没事吧?” 可下一刻,那双桃花眼邪魅一笑,钟离沁周身已然被黑色剑气蔓延,嘴唇、指甲,皆变作紫黑色。 提剑下城楼之前,钟离沁笑盈盈抬手,一道剑气将刘暮舟死死禁锢在原地。 “你来了?待会儿再与你缠绵,我先,杀点儿人。”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章 桃花观中斗转符 一道透着黑气的剑光落在刘暮舟身上,一瞬间而已,刘暮舟体内剑气再次被封,这次连手脚都不能动弹了。 刘暮舟皱着眉头,此时此刻,他很清楚,那不是钟离沁! 可就在她说完话,准备提剑下去的一瞬间,自天幕而下的光束竟然被那大阵隔开,那株朱草在失去光束之后,先是变得略微黯淡,但紧接着就发出一阵炽热气息,不过瞬息而已,大阵之中的天地灵气已被抽干,所有的炼气士都在此时收敛自身气息,不敢再随意释放灵气。 霸占了钟离沁身体的剑魂,也不例外。 此时此刻,要想动手,就要有足够的神仙钱支撑,因为所有的神仙钱,都是以灵石矿所制! 但任何一个在灵台之上的炼气士,出手所消耗的灵气,都不是几十枚小钱所能弥补的。在场众人,能拿出几枚大钱的,恐怕都是少数。 “钟离沁”抬头望着大阵屏障,有些恼火。 再看向刘暮舟,她无奈一笑,摇头道:“盯着我作甚?这是我运气好,待吃下那朱草,再委身于你,我就可以解脱了。” 此时此刻,大坑中间,贾如道越走越近。 一个已经有两万神入还黄庭宫的凝神修士,在此地几乎是无敌的存在,开宗立派都不在话下了。 云露已经没了争夺朱草的心思,此时能保命就行。但她看向姜小寒,还是摇了摇头。 姜小寒自然注意到了云露,但也只是苦涩一笑,并未言语。 可那杨念,却双目通红,疯了一般! “小寒!近在咫尺了,当初是你选的我,没有任何人逼你!这最后一把,无论如何你都要帮我!” 杨念声嘶力竭,如同一个疯子。 姜小寒此刻是满脸的失望,可杨念说的是实话,当初是她主动选择的杨念。 女子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沉声道:“这是炼神大阵,凝神之下的一切活物在一刻之内,都会被朱草吸食殆尽。想活命,就一起出手,斩杀布阵之人!” 声音低沉,但这大阵之中,不论仙凡,所有人都听得到。 有一间客栈,读书人还在吃饺子,店小二已经吓得钻入桌子底下,浑身剧烈颤抖。 贺十三微微一笑,淡然道:“你怕甚,今夜贪心者死,你又不贪心。” 而大坑之中,贾如道呵呵一笑,淡淡然言道:“找死的,只管来。” 也是此时,城头上的少女笑盈盈一句:“大阵压制炼气士的修为,这便是规矩,布阵之人只要在大阵之中,也得守这个规矩。他修为越高,损耗灵气可就越多。” 她也没说要人怎么样,只是平平淡淡阐述此刻时局罢了。 但话落在那些先前想挣宝钱,现在想活命的炼气士耳中,便是一句——布阵之人,灵气一样无以为继! 不过是几个呼吸,城楼下方混战的炼气士,竟是不约而同的往大坑冲去。 唯独一个身受重伤的老道士,此刻瘫坐城墙根儿上,死死护着两个小徒弟。 到了此时,谁都想活命。但这个老道士,明显更想让徒弟活命。 “钟离沁”咯咯笑着,转头望向刘暮舟,“少年郎,看见了吗?这便是人性。” 刘暮舟皱着眉头,沉声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钟离沁”撇了撇嘴,“当然是假的,立规矩的人守规矩,那是人家愿意。只要他不想守,就可以不守。” 刘暮舟紧握着拳头,只觉得肉身之中一股子热气横冲直撞,速度越来越快! 他望着“钟离沁”,咬着牙,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她只是淡淡然一句:“朱草吃掉这一城生灵,我再吃掉朱草,再‘吃’掉另一半情丝咒的主人,你眼中的钟离沁,就再也不是钟离沁了。” 说话之时,大群炼气士已然冲入大坑之中。命都要没了,还在乎什么钱财?所以他们一个个的,不要命的吸食小钱重钱当中的灵气。在刘暮舟眼中,那些绚烂术法,竟是如同烟花一般。 但贾如道只是哈哈一笑,“蠢啊!” 话音未落,只见朱草猛然间散发一道火焰,那些拼命施展术法的炼气士,竟然在一瞬间被抽干了!气血也好、灵气也罢,就是在一瞬间被吸食殆尽。火焰沸腾的朱草,就像一口能吞噬灵气的深渊,只要施展灵气,就会被吃掉。 而吃下这些炼气士之后,朱草明显长大了几分。 方才贾如道两个字传出,远在城楼之上的刘暮舟猛然间心头一怔。 “他娘的!冤家路窄啊!” 贾如道这才望向姜小寒,摇了摇头,叹道:“这等废物,值得你去扶持吗?看来自瀛洲气运之龙被斩杀后,你们渡龙一脉也是没落了。可惜啊,若非那个小杂种插手,我就是你们的主人了!” 说话时,天地间的炽热感越发的浓厚,城中草木几近枯萎。但贾如道并不知道,他以为早就死绝的凡人,尽数相安无事。 客栈之中的读书人,在听到渡龙二字之时,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猛的紧绷起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神水国蛟州,飞峡县渡龙山,还有十几年前突然现世在卸春江上游的古龙宫洞天…… “陈师兄!你这是什么路子?我都有些糊涂了。” 大坑边缘,姜小寒转头望向云露,苦涩一笑之后,沉声道:“你说得对,我的眼光太差,但……我交出了契约。” 云露闻言,面色骤变,对着姜小寒破口大骂:“小暑的前车之鉴你是半点儿不往心里去!” 说归说,但云露还是一咬牙,随后大袖一挥,数道黄纸片如同雪花一般洒落,在落地之时却又变作一个个手持兵刃的纸片人,冲着贾如道厮杀而去。 贾如道嗤之以鼻,“傀儡术,倒是不需要灵气维持,但你有如此磅礴的神魂之力么?” 说话之时,贾如道张开双臂,一道巨大虚影凭空出现,庞大神魂如同天人一般凌驾上方。 “滚!” 不过是一身怒吼,云露噗的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那些纸片在一瞬间灼烧了起来,化为飞灰! 云露神魂遭受重创,半跪在地上,沙哑道:“小寒!别……那么蠢。” 姜小寒一咬牙,伸手抓住杨念后背,沉声道:“虎奴儿何在?” 话音刚落,一道壮硕身影手持朴刀,自高处冲杀而去,炸裂真气从天而降,如罡风一般。 “虎奴儿在此!” 突如其来的真气,使得贾如道眉头死死皱起,赶忙收敛神魂抬手阻拦,却被一击砸飞了数十丈之远。 虎奴儿狂笑一声:“恶贼!倒是以你神魂与我真气对撞试试?” 与此同时,姜小寒抓起杨念一步跃起,落在朱草跟前。 女子并指抵在杨念眉心,另一只手取出一道鳞片,咬着牙,沉声道:“滴血,解契!” 而贾如道,也自灰尘之中走了出来。 他随手拍了拍肩膀,眯起眼,冷笑道:“三品宗师,藏的可真够深的啊?” 练武之人与炼气士交手,吃亏在术法神通。可一旦有了真气,便是专克炼气士神魂,贾如道自然不敢再以神魂压人。 他望着姜小寒与杨念,冷笑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也可以不守规矩,不过是功效有几分折扣,城外还有十万大军呢,补得回去! 话音刚落,虎奴儿突然瞪大了眼睛,拼尽全力往姜小寒而去。 下一刻,虎奴儿已在姜小寒身前,而一只灵气大手,也死死抓住了虎奴儿。 贾如道嗤笑一声:“还挺忠心,你若是一品宗师,今日我怕是要折在此地了。” 虎奴儿转过头,明明一脸恶人相,却偏偏笑着说道:“小寒姑娘,你眼光确实差了点儿。” 砰的一声,血水溅落在了姜小寒脸上,碎肉散落一地。 贾如道悬浮于半空中,摇头道:“也罢,今日就为我的朱草添几份养料吧。” 他不过是一抬手,数道灵气化作长枪,已然冲向姜小寒二人。 杨念瞳孔一缩,忙在鳞片之上滴血,又瞬间披上一身铠甲,双手抓住姜小寒,以她的肉身,来挡贾如道的枪。 最后一刻,姜小寒望着杨念,不敢置信道:“杨念,我对你像自己的弟弟一样,你……” 说到此时,已然无话可说。姜小寒闭上眼睛,静待最后一刻来临。 但不知为何,已经过去了几个呼吸,还是没感觉到痛。 “啧啧啧,你可真是没眼光,这等混账东西,值得你如此妥协?” 姜小寒猛的睁开眼睛,却见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位白衣少女,只是她的唇色是紫红色,气势与之前那是天差地别。 再一低头,杨念跪在地上,一把锈剑已然洞穿他的脖子。 这位青木国的骧王,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却还是死死抓着姜小寒的衣襟,嘴唇颤抖,似乎在说:“救我。” 锈剑拔出,“钟离沁”随手一甩,姜小寒便被抛飞了出去。 云露望着变了个人似的少女,满脸震惊。 贾如道此刻也是面沉似水,“谁都要来与我抢一抢吗?” 他怒不可遏,猛然展开双臂,四境修为显露无疑,狂涌的灵气化作一条条青蛇在半空中吐着信子。 可钟离沁只是随意一瞥,“后世之人,都是如此装腔作势?” 话音刚落,不过是虚手一抬,漫天漆黑剑光便如同雨点一般洒落而下,贾如道大惊失色,急忙祭出一道圆环阻拦剑气。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少女往朱草走去。 与此同时,城楼下方,两个孩子在老道身前,哭声不止。 “师父,你怎么啦?” “师父,你快起来,咱们走,我们不治病了。” 老道靠着城墙,身上气息不断流逝,却还在说道:“为师……没本事,你们……你们还是放弃修炼,做……做个凡人吧,起码还有几十年可活。” 说罢,他拼尽全力抬手一挥舞,将刘暮舟身上禁锢解除。 “道友!贫道一生,只做过这一次恶事,若你能活着出去,烦劳带上我的弟子。我有千般错,他们无错!” 最后一句话说完,老道一口气吐出,再无生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而此时,刘暮舟听到一道声音:“他们我来照料,你再不去,待剑魂吃下朱草,这世上就再无钟离沁了。” 声音是自哪里传来的,刘暮舟不知道,也无心去找。 他自乾坤玉中取出张青源所给的符箓塞入袖口,又一步跳到城楼下方,一只手按住一颗小脑袋:“别哭,你们的师父是个好人。” 桃子抬起头,哽咽道:“你能救我师父吗?” 刘暮舟摇了摇头:“救不了,但只要我不死,就会带着你们离开。即便我死了,也会有人带你们离开的。”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大坑处狂奔而去。 不知不觉间,一股子真气已然贯通经络,护再身外。 刘暮舟苦笑一声:“此时破境,真被张观主说中了。” 那日张青源的原话是:“你刘暮舟本就是一口快干涸的小溪,青蛟一事,你补回来了一些,可你竟然敢以炼气九层的修为,去画我道宫神符,你画出来是你的本事,说明你对于此道有天分,但也用尽了你的气运。从今往后,你刘暮舟事事难美满,年年有厄运,吃屎你都赶不上一趟热的。” 少年狂奔,贾如道被剑气压制,四阶法宝竟是拦不住那漆黑剑气,胸膛已然被贯穿了几处。至于少女,散开神识查探了一番,满城百姓已然死绝,她的手也即将伸到烈焰朱草之上。 就在此时,有个气喘吁吁的身影突然出现,一把拉回少女手臂,猛的将其拥入怀中。 “钟离沁”双眼一眯,笑道:“这么猴急的么?待我吃下朱草,先前与你所说的一切,都还做数。” 刘暮舟笑了笑,轻轻握住了钟离沁的右手,在她耳边言道:“我抱的,是钟离姑娘。” “钟离沁”面色大变,她极力想挣脱刘暮舟,但刘暮舟已经将符箓握在两人手中间。 此方天地,雷霆大作! 剑气瞬间消失,贾如道已然重伤在地。 可他瞧见刘暮舟那一身雷霆之时,双目瞬间变得通红。 “是你!小杂种!一而再再而三的坏我好事,我要你魂飞魄散!” 刘暮舟压根儿没工夫搭理她,而是按照张青源所教,嘴里念道:“斗转星移。” 此时此刻,少女身上的黑气,竟是在往刘暮舟身上转移!贾如道气势汹汹而来,却被那黑气重重弹飞了出去。 剑魂原本的声音都出来了:“疯子!刘暮舟,你图什么?她对你的好感全是因为情丝咒,你心中那点情愫,也全然是因为这情丝咒,一旦解咒,你根本不敢喜欢她,她也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你如此害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刘暮舟干笑一声,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可我就是想这么做,宋伯告诉我,做人不能在总在图什么。” 随着黑气涌入刘暮舟体内,剑魂的声音越发的微弱,但刘暮舟五脏六腑几乎都要被撑破了,他咬着牙也止不住身上剧痛,以至于浑身剧烈颤抖。 贾如道疯了一般,再次扑来,他都不看朱草,此刻一心只想杀了刘暮舟。 而此时,没骨头终于挣脱了剑魂,化作十几道剑影护在前方,却被贾如道一击打散。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却突然感觉乾坤玉中有东西冲撞。 下一刻,一把红伞竟然自行飞出,护在在刘暮舟与钟离沁上方,同时显露一阵龙威! 贾如道的术法青蛇在这一瞬间,尽数消散。 姜小寒与云露对视一眼,二话不说便窜了出去,护在了刘暮舟身前。 二人齐声言道:“主上莫怕,属下拼死护卫。” 但两人言语,除却一位读书人,其他人并未听到。 客栈里的读书人伸手揉着眉心,“怎么会这样?乱了,全他娘乱了。” 此时此刻,钟离沁一身黑气,被刘暮舟尽数收到体内。 少女唇色与指甲恢复如初,猛然间瘫软下来。 而刘暮舟,面色漆黑,耳边是剑魂怒吼声音。 “刘暮舟,你坏我大道,今日即便救下了她,我也让她与你无缘!” 而刘暮舟,此刻浑身颤抖,汗水如同雨点一般滑落。 “你说了,不算!” 他用尽全力竖起双指在面前,颤抖着手臂,沉声道:“法道无需多,封尽世间魔,急急……如律令!” 轰然一声,黑气冲天而起,击碎大阵之后重新钻入刘暮舟体内,只有一道哀嚎声在天幕回荡。 天幕光束重回朱草之前,一道黑色身影凭空出现,伸手摘去朱草之后又瞬间消失。 可刘暮舟看得很清楚,那是耶律焕承! 而客栈之中,有个只带了眼睛的读书人,一步跨出。 贾如道面色大变,转身拼尽全力逃遁,连那圆环法宝都没带上。 客栈里面,此刻不只有店小二,还有方才死了的虎奴儿,但虎奴儿此刻毫发无伤。 一城百姓,同样都还好好的。 贺十三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们两个闭嘴,想害死他就跟他说明白。” 云露与姜小寒闻言,瞬间消失。 而刘暮舟耳中,再次传来一道声音:“想救她的命,就背着她走去飞泉宗,逢山逢水三叩九拜、见寺见庙皆插三炷香。记着,是走着去!到了之后,将她交给她的姑姑。那两个孩子,我会送去你那个客栈的。小子,你命薄缘浅,这些事情本不该与你有关系的,之所以将你牵扯进来,应该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但事已至此,积雷原你还是得去,能否保住这条命,你……自求多福吧。” 说只带了嘴,由始至终,这位十三先生,就只是说了几句话。 而刘暮舟,低头看着只有微弱呼吸的钟离沁,弯腰将她背起绑在身后。忍着身上剧痛,向北而行。 「今天就这一章,字数没咋少。」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章 将受三年万剑穿心 说话之人是谁,刘暮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仅仅从那个贾如道慌不择路逃跑来看,必然起码是个观景修士了。 逢山水叩拜,见寺庙上香。 我做便是了。 走了一段儿之后,尚未出城呢,有个年轻店小二紧赶慢赶的追了过来,还牵着一匹马。 “小公子,你的马!” 刘暮舟回头看了一眼,又想到这样背着钟离沁,她或许不舒服,于是便说道:“马送你了,能不能帮我弄个板车,再弄一床软和的被褥?” 店小二闻言,使劲儿点头,“好!你等等,我马上就来。” 刘暮舟嗯了一声,抬手擦了擦钟离沁脸上灰尘,呢喃道:“不是不告诉你,是张观主说他起了一卦,我这辈子的运气上次算是用完了,跟你走在一起,你就是那个为我撑伞的,所以是我连累的你。封魔咒、斗转符,我也不想用,但若是不用,世上就没有钟离沁了。” 他知道钟离沁听不到,但就是想说出来,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那朱草,没想到最终被耶律焕承拿去了,他故意放我回来,想必是以我为耳目。 还有那个贾如道,这些账先记在本子上,日后再算。 前提是三年之内,能灭了体内剑魔,因为那封魔咒只能管三年。 等候之时,刘暮舟从乾坤玉中取出来了一些烟花,正要点呢,店小二走来了。 “其实……已经不太应景了。” 刘暮舟咧嘴一笑,“如此难过,不也过去了,值得庆祝。” 此时此刻,城外的流苏国大军准备退去,而朱草郡城上空,烟花绚烂。 “小二哥,你叫什么名字?” 店小二闻言,轻声道:“苏埵。” 刘暮舟将钟离沁放在板车上,以被子盖好,笑着答复一声:“我叫刘暮舟,神水国蛟州飞峡县人。” 少年抬起头,远望大山,三叩九拜。 而北边城头,两位女子一个壮汉,正盯着那个拉着板车北上的少年。 云露深吸一口气,呢喃道:“那把伞,我不会看错的!渡龙一脉的祖训,持伞之人便是我们的主上!” 姜小寒苦涩一笑,“我罪不可赦!” 冷不丁变出一把匕首,照着自己脖子就插去。 虎奴儿赶忙抬手抓住小寒手臂,急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向云露。 云露面色一沉,冷声道:“渡龙一脉没落至此,养出你一个黄庭修士不容易!以后做事,不要再像现在动不动就与人结契了!耶律焕承已经猜出来几分,但他这个人暂时只要还有利可图,就会假装不知道。但青木国,你是待不下去了。” 顿了顿,云露又道:“说话那人,恐怕是学宫大修士。那个贾如道今日未得朱草,想必会断了以六神有主的法子破境的念头。你南下神水国,在神水国皇室挑一个可用之才扶持吧,也算是照看主上家乡。今日之事,我与总坛上报。” …… 瀛洲东南西北中,五大域共设十二书院,从前书院山长是由十二祭酒兼任的,但在龙背山之事后,祭酒不再兼任山长,而是提拔了十二位正山长,二十四位副山长。 瀛洲中部的书院,只有一座,便是小国巢风国境内的溪鱼书院。 新任山长,名为季渔。 正月初三,书院尚在休沐之中,但有个背着箱笼的年轻道士登山了。 季渔翻书之际,察觉到了他的气息,瞬间化作一股子清风,落在山道上。 季渔恭恭敬敬作揖,轻声道:”见过小师叔。“ 贺十三摆了摆手,“咍,别这么多礼,我就是问你一件事。” 他自青木国匆匆来此,还要南下神水国瞧瞧呢。 季渔放下手,笑问道:“关于刘暮舟?” 贺十三点了点头:“是啊!我闹不明白,那孩子命格太硬所以命薄,福缘极浅,他怎么能与那处龙宫有所牵连?这几十年来,你一直坐镇中南诸国,知道点什么不?” 季渔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多余的我不知道,但刘暮舟完全是一场意外。他没什么大来头,父母是卸春江上游小国的散修,不过黄庭修为而已。当年龙宫现世,两个被机缘迷了眼的散修闯入其中,丢了命。临死之前,将刚刚出生的孩子丢入卸春江,顺流而下三月余却没死,最后被飞峡县一个人救起来养大的。之所以踏上仙途,与小师叔应该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了。” 贺十三点了点头,“那个自私自利的西域神女嘛!照我说,那等祸害就该两巴掌呼死。” 顿了顿,他又问道:“扶摇楼……或者是说楼外楼的虞丘寒,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季渔轻咳一声,贺十三便气笑道:“少装蒜,当我不知道你跟曹景齐好到穿一条裤子呢?” 季渔只得干笑一声,呢喃道:“这点确实是刘暮舟自身机缘,他看见的虞丘寒剑意,那把剑自然就是他的了。真要命运好一些,将来都得跟曹同平辈,甚至高曹同一辈。” 贺十三点了点头,“给两粒补天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冷不丁要东西,季渔愣了愣,疑惑道:“你那干啥?” 贺十三抬起袖子,里边儿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给就是了,因果我担着,将来学宫问责,或者是你先生骂娘,让他找我来。不过你得告诉他,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就看我去不去跟我先生告状就是了。” 而此时,贺十三才说道:“你陈师叔,我,还有你,脾气差不多。有些话呢,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我不知道你陈师叔打的什么算盘,但我站他那边儿,大不了再来个十四先生么,关门了也能把门踹开。这俩小孩儿福缘够厚,放在飞峡……” 说到此处,贺十三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大袖一挥,将两个孩子放出来。 “季渔,送你两个弟子,好生照看,我走了。” 说罢,贺十三已经不知所踪。 两枚补天丹也没拿,只剩下两个小孩儿,大眼睛瞪着季渔。 季渔无奈呢喃:“大先生绰号任不行,因为有事找他,他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九先生是陈疯子,行事疯疯癫癫。十先生是个急性子,姓万,又叫十万火急。这十三先生尚无绰号……我看就叫贺变卦吧。” 看向两个孩子,季渔无奈道:“你俩,喊先生。” 贺十三一步落在飞峡县,在北峡镇一处山头儿,宋家祖坟下方的孤坟处。 不来不知道,落地之时,却见坟已经被人掘开了。棺材板掀开在一边,里边儿是一具早就只剩下白骨的尸体。 贺十三一皱眉头,“哼,不论他是谁,都不该将人的坟掘开的。你们神水国,真是作死没够啊!” 挥手将坟复原,读书人转身之时,呢喃一句:“被人打碎了黄庭,修为尽失、心神涣散,所以才会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正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小师弟,你问我我又不会不说,何必自己跑来跑去呢?” 贺十三微微作揖,轻声道:“师兄,我只是疑惑,若师兄为的是重聚瀛洲气运之龙,赵典显然是比刘暮舟更合适的。” 不是看不起穷小子,是那青蛟带来的一系列后遗症,对刘暮舟而言未必是好事情。反倒是赵典,他本就福缘深厚,担得住。 有个中年人凭空出现,看了一眼宋桥的坟,叹道:“说实话,这些谋划原本是为赵典量身定做的。可谁也想不到,半路闯进来两个散修,小小黄庭,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如今事已不在我掌控之中了。” 贺十三闻言,却问道:“师兄,那钟离沁体内的剑魂,究竟什么来历?” 陈默沉声道:“神仙阙那人曾说,是六洲陆沉之前的女子剑仙,也曾持剑杀去天外,与另一方大千世界的修士大战,修为超乎你我想象,也算是个可怜人。” 顿了顿,陈默言道:“我们不能再出手了,那孩子只要能撑过这十年,往后道路会好走很多。” 贺十三无奈道:“我让他祈求一路山水,说是用来保钟离家的丫头的命,其实也是给他一些山水气运护身,顺便让山外山欠人情。待到了飞泉宗将钟离沁交出去后,我就实在是没办法了。他的体魄即便有封魔咒,也只能撑三年,这三年之中,日日皆要遭受万剑穿心之苦……这等苦楚我都犯怵,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三年之后不变得扭曲,我都对他五体投地了。” 陈默看向坟包,呢喃道:“可这是他自己选的。” 当初若不渡青瑶过渡龙峡,他最差也会是个富家翁。运气稍微好一些,起码也是王侯将相了。 …… 转瞬而已,几十日已过。 想来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刘暮舟给板车之上搭建了个雨棚,四周都有能掀起的帘子。 钟离沁还是只有呼吸,不见苏醒。 终于走到了一处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算时间,也是正午时分了。 少年一如既往的擦了擦钟离沁的脸,随后盘坐在一侧,瞬息而已,便面色发白。 几十个呼吸之后,闷哼声接连不断,刘暮舟已然蜷缩在地上,青筋暴起,嘴唇颤抖。 “刘暮舟,这才是第四十九天而已,你活不到积雷原的!” 少年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板车之上,昏迷不醒的少女,眼角却有一点晶莹。 每日正午,足足一刻万剑穿心之苦,他已经受了四十九天。 剑魂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吃这苦头作甚?将我放出来,我还是用她的皮囊陪着你,不好吗?” 刘暮舟嘴唇颤抖,声音嘶哑:“你也就能动动嘴皮子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章 怕原因是不好意思 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三日,道路泥泞到人都走不稳,却偏偏有个拉着板车的少年人踩着一双烂草鞋,到了河伯庙前。 尚秋河数十万里,沿岸无数河伯庙,此地不过一座小庙罢了。 拉着板车走到庙门一侧,刘暮舟轻轻掀开被褥,将钟离沁拖起背在身后,冲着前方两把剑说道:“没骨头,你看着车。” 说罢,便背着少女往庙里走去。 虽然下雨,但庙里还是有信众香客的。 家里有人生病,前来祈求平安的人不在少数。有些人看见背着少女的少年,不自觉便是一声长叹。 而刘暮舟,则是一如既往的走入大殿前,花钱换一炷香,点着之后恭恭敬敬插进去,之后便转身离去。 大殿之中,守庙的老汉实在是看不下去,便走出来喊道:“孩子,歇歇脚,等雨停了再走。” 刘暮舟转过头,露出个笑脸,答复道:“多谢老丈,但我着急北上,就不停留了。” 都这么说了,老汉也不好再劝,只是长叹一声:“河伯会保佑你的。” 少年点头:“那就谢谢河伯。” 将钟离沁放回板车,刘暮舟便继续朝着北方去了。一来是路途遥远不敢停留,二来是得赶在正午之前,到个无人之处。 已经四个月了,钟离沁没有半点儿苏醒迹象,刘暮舟又怎么会不着急? 一路走来,刘暮舟每天只在中午歇息半个时辰,在子时歇息半个时辰,之后就一直在赶路。每日至少要走二百里,今日三月初三,他已经走出一万八千里路了。 过河之后就要往东北方向去,而积雷原是往西北方向。此地到飞泉宗,若按照当下脚程,赶在九月之前是能到的。 不过只要过了这条河,就属于瀛洲北部了。 踏着泥泞,刘暮舟步速还是飞快,不久后便到了渡口。 尚秋河春汛涨水,若实在是没有渡船,刘暮舟只能扛着车过河了。 还是与往常一样,见山见水皆要叩拜。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已经快要巳时了,刘暮舟无奈转身,笑道:“对不住,又得将你折腾起来,我背着你,扛着车过去。” 一路走来,车坏了不知多少次。刘暮舟一遍一遍加固,为了让板车不那么像棺材,刘暮舟给板车加了个雨棚,三面是她最喜欢的青布帘子,一面对着刘暮舟的后背,他一转头就看得见她。 正准备背起钟离沁呢,河对面却划来一只羊皮筏子。 很快,羊皮筏子靠岸,上面站着的老人问道:“过河吗?” 刘暮舟瞅着快散架的筏子,神色古怪,问道:“我的车也要过去,拉的下么?” 老汉笑道:“你也太小看我这筏子了,待会儿,我去放个东西就来,你想法子把车弄上去吧。” 说罢便往上方黄土坡去,刘暮舟盯着筏子看了许久,还是将板车搬了上去。回头看了钟离沁一眼,刘暮舟笑道:“我家那里的梨花三月便开,这都四月了,此地梨花才开。” 钟离沁当然不会答复,但这一路走来,刘暮舟总是会这么跟她说话。 低头看了一眼情丝咒,其实他不是没想过,剑魂说的对,自己那点儿奇怪感觉,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可不管怎么样,还是将钟离姑娘送到的好。到时候解开情丝咒,若是没了这种感觉……也挺好。 况且即便不论这个,光是拼命帮忙杀黄术,刘暮舟就一定要救她。 不多一会儿,老汉回来了,问了句准备好没有,见刘暮舟点头,便往北划去了。 老汉回头看了一眼板车,估计是没压住心中好奇,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路上,这么问的人不在少数,刘暮舟也早解释习惯了。 “妹妹得了一场病,要去北边求医。” 老汉闻言,微微一叹,问道:“看这车,走了很远了吧?累吗?” 刘暮舟闻言一愣,这一路上碰见了不少人,还是头一次有人问他累不累。 沉默片刻,刘暮舟摇了摇头:“倒是没有多累,只要能治好她就行。” 事实上事至如今,连那痛,刘暮舟都觉得不怎么痛了。 老汉伸手到衣服里,取出两枚吊坠转身递去,轻声道:“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这平安符拿上吧,算我点儿心意。我看你有两把剑,当剑穗儿,也不错。” 就是两枚缠着铜钱的吊穗儿,还是钟离沁喜欢的青色,当做剑穗儿还别说,挺合适。 刘暮舟也是真喜欢,当即就要掏钱。结果老汉摆了摆手,摇头道:“你还有很远的路,省着点儿吧。到了,下去吧。” 刘暮舟一愣,定睛一看,居然真的到了。 他一脑门疑惑,心说怎么这么快? 结果老汉说了句:“等我请你吃饭呢,快午时了,我也要回家,快些!” 刘暮舟只得扛着板车下去,放稳之后刚要转身付钱,可转身之后,河边那里还有人影? 也是此时,耳边传来了一道声音:“挂上剑穗之后,接下来的日子每隔三天可以让她清醒一个时辰,哪个时辰让她醒来,你自己来选,但选好之后可就不能改了。想要真正苏醒,还是得到你的目的地之后。”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看来是遇上高人了,刘暮舟一脸喜色,恭恭敬敬抱拳:“多谢前辈,能不能是未时?” 说罢,半晌没见答复,刘暮舟便有些着急了,急忙说道:“只要不是午时,其余都可以。” 但那声音答复道:“好,就未时吧。” 刘暮舟望着尚秋河,突然想起来什么,便再次跪地,沉声道:“多谢河伯!” 那人只叹道:“不必,赶路吧。” 云海之上,两道身影就望着少年拉车北上,身后是这一路山山水水所赠与的,或多或少的气运。 云上两人皆是布衣白发,不过一男一女。 老汉自然是河伯,他望着少年,叹道:“傻小子,你不让人看见你每日痛楚,人家怎么知道你做了多少事情?” 老妇人笑了笑,摇头道:“冯老头儿,是你不懂。真要因为对方做了多少而感动,那是绑架,不是喜欢。估计他是怕一旦被知道万剑穿心之事,到时候解开情丝咒,不是钟离姑娘喜不喜欢他了,而是不好意思不喜欢他。” 不久之后,雨停了,一片梨花之中,少年停下了步子,望着大片雪白,微微一笑,转身往边上走了几步。 盘坐之后,少年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但现如今他已经不会再疼的满地打滚,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只是依然会青筋暴起,浑身颤抖。 剑魂一如既往的一边出剑一边破口大骂,但刘暮舟已经听习惯了,心中不起半点儿波澜。 从前是痛到懒得听,现在是压根儿不理会。 足足一刻钟,即便已经很能忍了,刘暮舟的衣裳还是被汗水打湿了。 往常他都会先休息片刻,但今日没有。 他拉着板车一路走到梨花深处,之后便静静等着,等未时到来。 可等了一会儿,他又瞧见了自己的草鞋,于是忙跑去水塘边上洗了脚换上靴子,又换上只穿了几天的青衫,洗了一把脸之后才回去。 可他一转头,就见到一个很久很久没动的姑娘站在车前,望着自己。 少年微微一怔,却很快露出个笑脸,询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钟离沁则是望着远处又长高了几分的刘暮舟,摇头道:“不饿,这是哪儿?真好看。找个高一点的地方,陪我看看呗?” 刘暮舟点了点头,快步走过去,问道:“能走动?” 钟离沁点了点头:“就是困,别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很快,两人已经上了一处山丘,板车侧停着,刘暮舟坐在车把前方压着,钟离沁靠后,两脚挑空,前后晃动。 刘暮舟滔滔不绝,将这一路所见所闻竹筒倒豆子般说给钟离沁,而姑娘就是静静听着,那双桃花眸子也一直望着刘暮舟。 等刘暮舟说完之后,她才开口道:“对不起,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我不想那么快到积雷原是因为如果去的早了,你的体魄承受不住天雷。如果是那样,即便救了我,你也会死的,我不想你死。” 刘暮舟咧嘴一笑,“我知道的,喏,现在我也先天三品了。” 钟离沁眨了眨眼,故作诧异:“你不会真喜欢我吧?” 刘暮舟一愣,干笑着摇头:“我也不知道。” 但眼瞅着一个时辰就要到了。 钟离沁撇了撇嘴,转头看向剑穗儿,轻声道:“挺好看的,时间快到了吧?下次我要醒来前,你找个地方,我要洗个澡,我都快馊了,你闻不见啊?” 说着,她往刘暮舟身边靠了靠,呢喃道:“烟花放了吗?” 刘暮舟点头又摇头,“放了一半,另一半我想等……” 话没说完,钟离沁已经闭上了眼睛,靠在了刘暮舟身上。 少年抬起左手,自言自语:“另一半想着解咒之后再放。”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呢喃道:“快了,到了飞泉宗,你就能醒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章 后遗症 一连三日,翻过几座大山之后,刘暮舟终于寻到了一处风景独好的地方。 山的另一侧便是一座城,但此地险峻,所以来的人少,刘暮舟也是扛着板车走来的。不过板车实在是太过笨重,他干脆就将车收回乾坤玉里,背起了钟离沁。 山中绿意盎然,不知为何,竟然比别处暖和许多。走着走着,便到了一处峭壁飞泉下方,正好侧边还有个洞穴,入口不过三丈处又是个窗户似的小洞口,从里边儿正好能看见外面。 原本想在此地支起木桶的刘暮舟,走进去一看才发现,小洞口里边儿便是个清浅池塘,水冒着热气。 少年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以前就听宋伯说过有地热之说,见还是头一次呢。” 趁着午时未到,刘暮舟取出板车将钟离沁放回去,之后先在洞穴中插上了火把,又按照在那本阵法浅解所学,用一枚小钱布设了一个隔绝阵法。 忙完之后,便是午时了。 一如既往的遭受万剑穿心,但不知为什么,刘暮舟觉得有个盼头了。总觉得每痛三次,瞌睡姑娘便会醒来一会儿,说说话也是好的。 今个儿有许多吃食,刘暮舟小时候吃不到什么水果,所以想不起来自己吃,但为别人买他是会的。 擦了额头汗水之后,他就搬来一块儿大石头,静静坐在板车边上等候。 也不知道为什么,少年人觉得眼前流水都变得好慢好慢,不过半个时辰多,像是等了一年。 不知不觉中,一道声音传入了耳中:“挺会挑地方啊你?想什么呢?” 刘暮舟猛的回神,只看了姑娘一眼便笑了起来,摇头道:“没,等你醒来。” 说罢,他忙指着洞穴,轻声道:“运气好,这里面有一眼温泉,我放了吃的在边上,你去洗吧,完了喊我。” 说着就起身,准备去隔绝阵法之外了。 结果钟离沁跳了下来,摇头道:“不必,某些死心眼儿的人不会偷看的。喏,你练拳,我洗澡,我顺便瞧瞧你有没有什么长进。” 刘暮舟点了点头,便走去河边开始演练架子拳。本来练拳是不该说话的,可他没忍住,便说道:“举轻若重符我自己能画了,现在身上贴着十二张。还有许多符箓我都可以画,不过都是一阶符箓,像什么引火符、引水符之类的。” 说着,洞穴之中已经传来了入水声音,刘暮舟立刻闭上眼睛,专心练拳。 姑娘泡在水中,双臂扶在石窗之上,望着那个双眼紧闭的家伙,噗嗤一乐。 “还不错,炼气没忘吧?” 刘暮舟摇头道:“这几个月来,行住坐卧都在炼气,现在都无需我主动催动,养气功法便会自行运转。第六道气旋已经十分凝练,准备开始第七道气旋了。” 姑娘将下巴抵在小臂,轻声道:“刘暮舟,我告诉你一件事。” 少年点了点头:“你说。” 钟离沁眨了眨眼,笑道:“你把眼睛睁开,你又没到灵台修为,看不见的。” 刘暮舟一睁眼,便瞧见钟离沁趴在石头上,笑盈盈望着自己。他的脸嗖一下就变得涨红。 钟离沁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还害羞了。 不过这家伙就是让人放心的,他绝不会做一星半点逾矩之事。 “西域有个铸剑师,性子极其古怪,已经三百多年不曾开炉铸剑了。不过他很喜欢喝酒,不一定是名贵的酒,而是各地各式各样的酒,按他的话说,就是有人情味的酒。从今天开始,你每到一个地方就去打一壶当地的酒,将来去兵庐找叶老怪铸一把剑。” 说着,她转身没入水中,只留下个脑袋在水面。 “只要酒足够有人情味,他会铸剑的。到时候……到时候将剑带去山外山,给我爹,就说是送我的。” 刘暮舟一愣,“干嘛这么麻烦?直接给你不行吗?” 钟离沁有些懊恼道:“你去不去?” 刘暮舟立刻斩钉截铁道:“去。” 钟离沁这才说道:“无论如何都要送去,这是我们约定好的。但还有一件事,情丝咒必须要解开,之后我陪你去积雷山,灭了剑魂。” 几句话说完,刘暮舟神色之中便闪过一丝失落。他干笑一声,轻声道:“我没想过不解开情丝咒,你放心吧。” 不多时,钟离沁便换上一身靛青衣裳走了出来。然后就静静望着刘暮舟练拳,时不时说几句话。她困得不行时,就会喊来刘暮舟,然后靠在他肩头沉沉睡去。 每每到这个时候,刘暮舟就会很失落。 他低头看向掌心情丝咒,第一次有些害怕。 既怕解咒之后刘暮舟与钟离沁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又怕心中稀奇古怪的感觉,全是因为情丝咒。 转头看着靠在肩膀上的姑娘,少年人生平第一次,心里有了一个大大的愁字。 但这份愁,他掩饰的很好。 因为他觉得自己愁就行了,别让钟离姑娘也发愁。 日子一旦有了盼头,累也会变成轻松。好像眨眼时间便到了五月,正是一年端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天刘暮舟在未时前将钟离沁背到了一处城池,等她醒来以后两人便肆意花了一次钱。钟离沁硬拉着刘暮舟去买了几身新衣裳,白衣青衣,甚至还有红衣……但刘暮舟是绝不会穿那种大红骚包衣裳的。 五月底有一天夜里,路过一处小庙,刘暮舟一如既往去上香,却瞧见那山神泥塑手中捧着一只小松鼠,在刘暮舟打算离开的时候,小松鼠衔来了一枚铜钱,只看了刘暮舟一眼便重新回到了山神手中。 他又哪里知道,这一路走来几乎没遇到什么事儿,不是他运气变好了,而是他叩山拜水,与这人间借了一路气运。 但光凭他可借不来,各国神灵,多时看在钟离沁的天赋才愿意借出这些气运。 于刘暮舟而言,这是挡灾。但对钟离沁而已,这是填补失去剑魂之后的福缘。这也是只有刘暮舟步行送钟离沁去往飞泉宗,才能让她苏醒的原因。 只不过,欠下香火债的是刘暮舟,而不是钟离沁。 贺十三初心简单,就是少年少女互帮互助而已。 六月还是酷暑,刘暮舟事儿会提前选一处风景极好的地方等候钟离沁醒来,偶尔钟离沁会一门心思拉着刘暮舟去城里晃悠。 七月初七,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刘暮舟只好自己住了一碗面,算是凑凑活活给她过个生辰。只要刘暮舟自己,只知道大概生在九月,具体哪天他自己也不知道。 八月十五的月亮很圆,刘暮舟说他替钟离沁看过了。而仲秋一过,北境气候便急转直下。 九月初一那天,钟离沁再次沉睡之后,刘暮舟便铺开了舆图,望着只隔着一道尚秋河的飞泉宗。若是继续赶路,不出三日,便能到了。 这大半年走来,后半截儿比前半截轻松的多。 可三日已过,刘暮舟依旧没有到飞泉宗,还在尚秋河以西。 瀛洲北境的尚秋河就是一个几字,飞泉宗在一撇的拐弯附近。 下了一场秋雨,刘暮舟在河边凿出来个洞穴,自己望着舆图,都忘记算时间了,身着没注意到钟离沁蹲在他身边,也在看着舆图。 足足过去了一刻,钟离沁这才笑着问道:“累了这么久,都到眼前了,你犹豫什么?怕了?不想将我送回去?”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刘暮舟吓了一跳。回过神后,他本想反驳的,可望着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眸子,终究还是苦笑一声,低头看着掌心情丝咒,呢喃道:“是怕了。” 怕的是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钟离沁长舒一口气,白眼道:“让你开口说话,真难!我告诉你,我钟离沁要是喜欢谁,与什么咒都没关系,要是不喜欢谁,下什么咒都没用,你呢?” 事实上刘暮舟已经长高了不少,脸上的少年稚气也已经褪去,毕竟都过了十六岁了。 刘暮舟沉默了许久,又看向钟离沁,红着脸,蚊子似的低语:“我喜欢你肯定不是因为情丝咒,你呢?” 钟离沁又翻了个白眼,笑盈盈道:“想知道?把我说的剑铸好拿去山外山,到时候我就告诉你。” 刘暮舟闻言,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说话算数?” 钟离沁一步跳上刘暮舟的后背,微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别愣着了,在飞泉宗待几天后咱们还得赶路,这趟飞泉宗绕道很远了。” 其实过了河,便是飞泉宗了。 也早有人在山门等候,只是刘暮舟迟迟不过河,他们也不能去迎。 剑客皱起一皱眉,嘀咕道:“这小子,磨蹭什么呢?” 不过一旁的妇人却道:“这样才算个有血有肉的人,不过……现在的情丝咒与之前可不一样了,解咒之后的后遗症要怎么跟刘暮舟说?我现在……倒觉得他不错了。” 裴郇长叹一声:“命运啊!” 但就在此时,夫妇二人瞧见尚秋河面上,有个还算俊俏的少年踏水狂奔而来,背后是个沉睡中的姑娘。 刘暮舟一鼓作气到了山门口,望着飞泉宗的山门牌坊,久久未能回神。 他转头看了一眼钟离沁,呢喃道:“到了。” 裴郇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刘暮舟肩头,微笑道:“辛苦了,我叫裴郇,是她的姑父。” 挎剑女子则是看了刘暮舟一眼,轻声道:“我叫钟离鸢,是她姑姑,走吧,上山再说。” 刘暮舟点了点头,却先问了句:“能救醒她么?” 钟离鸢闻言,笑道:“只要情丝咒解开,她就恢复如初了。先上山,休息一会儿再说。” 可此时,那个只在万剑穿心之时才能传出声音的剑魂,冷笑着说道:“是,解开情丝咒就能救她,但你不问问会有什么后遗症么?” 刘暮舟闻言,心头一紧,缓缓抬头望着钟离鸢,轻声问道:“前辈,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钟离鸢明显一顿,随即长叹一声:“既然你问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情丝咒两次变化,与最初已经大不相同。所以解咒的后遗症,要么你忘掉她,要么……她忘掉你。你辛苦一路……由你选吧。” 剑魂的嗤笑声音不断在刘暮舟耳边回荡。 “那牛鼻子所说,你事事难美满,年年有厄运,可不是说说而已。”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章 是有人在告别 若站在飞泉宗山门往上看去,远远便是一道数百丈之高的悬崖绝壁,九道飞泉排成一条线飞流直下,最终坠入崖壁下方的一处小湖之中,湖面之上是飞泉别苑,共九处院落,是用来接待贵客的。 而刘暮舟,便住在其中一座院子里。 这是刘暮舟头一次到真正的仙家宗门,也看见了御剑飞来飞去的飞泉宗弟子,更瞧见了悬浮半空中的小山,以及飞泉顶部的漆黑高塔。 换做从前,刘暮舟当然要去瞧一瞧,长长见识。但此时此刻,他的确是没什么心思,只是静静坐在湖边,边上是一把藤椅,钟离沁静静躺着。 刘暮舟的剑靠在自己这般,没骨头则是悬在刘暮舟一侧,好像它有点儿心疼刘暮舟。 片刻之后,钟离鸢准备好了一切,走到刘暮舟身后,问道:“孩子,怎么选都成,我能理解。” 这一路走来,都发生了什么,钟离鸢是心知肚明的。他刘暮舟有无数次机会去做些逾越底线的事情,但他从来都没有。 最过分时,也就是趴每日休息的时候,静静望着钟离沁。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挤出个笑脸,轻声道:“多谢前辈,但当然是选她忘了。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我只是一说,要是不行,前辈不必为难。” 钟离鸢无奈道:“你得先说是什么不情之请呀!” 刘暮舟干笑一声,挠着头,轻声道:“我能不能等她醒后再走?说好了年三十儿放烟花,她没看到。我带着也是占地方,干脆放了之后再走,我不见她,放完烟花就……” 说着,钟离鸢便走了过来,伸手按住刘暮舟的肩膀,以一种裴郇从未见过的温柔语气说道:“当然可以,别这么见外,以后叫我鸢姨就行,这飞泉宗,你什么时候想来什么时候想走,都可以。” 说着,她指向悬崖顶部,笑道:“今日便能解咒,但沁儿要歇息几日才能醒来。你也学剑,不如去飞泉顶部试试能否唤醒你的剑吧。” 转头看向刘暮舟的剑,钟离鸢叹道:“这把风泉……死了很久了,试试能否让它活过来。” 风泉?刘暮舟一愣,问道:“这把剑叫风泉吗?” 钟离鸢点头道:“也是楼外楼的古剑,楼外楼有剑三把,这是其中之一,据说有些来历。曾经认了虞丘寒为主,虞丘寒死后,剑也死了。也就是说,这把风泉在你手中,你却不是它的主人。只有让它愿意活过来,你才能做它的主人。” 刘暮舟望着手中长剑,呢喃许久,却问道:“前……鸢姨,你的意思是这把剑所谓的死,就跟我们所说的心死差不多对吗?它不是真正的死了,而是不愿活过来?” 钟离鸢笑了笑,点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上面那座塔或许能唤醒它的。” 没想到刘暮舟抬头看了一眼后,却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谢谢鸢姨,我想它不愿醒来,是因为没有个好主人,那就算我强行唤醒它,也没什么意思。既然剑是我的,我就是它的主人,等它觉得我配得上它了,它自会醒来。” 钟离鸢有些诧异,她望着眼前少年,心中有一种巨大的反差。 看似随和到唯唯诺诺的刘暮舟,骨子里竟然也有这种傲气?对嘛!学剑之人,没有这几斤傲骨,还学什么剑? 钟离鸢笑着点了点头:“依你,那我就把沁儿带走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好。” 语气大方,话说的果断,但还是没忍住几次回头…… 刘暮舟可从来都不是个大方的人。 心有些乱,剑魂便有了可乘之机。 “刘暮舟,我已在你体内,你的根骨是承受不住我的,所以我也无法夺你的肉身。事已至此,我给你一个折中的法子,你把我放出来,我帮你恢复她的记忆,此后我重新在世间游历,寻找下一个有天赋的人,如何?” 刘暮舟一皱眉头,本就烦躁,她还出来聒噪? “闭上你的臭嘴!” 就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剑魂的声音居然立刻消散。 不知该做些什么,刘暮舟只能练剑,不知不觉中,天黑了又亮,日头东山而起,缓缓悬在了中天。 前方院子里,走出屋子的钟离鸢望着裴郇,呢喃道:“你儿子若有这孩子一半懂事,我就烧高香了。” 裴郇无奈道:“裴邟挺懂事的呀,就是一年到头不着家嘛!我给他去了信了,趁着沁儿养伤时间让他回来,到时候送他妹妹回家。” 两人往后院儿湖边走去,钟离鸢也点了点头:“这样最好,别人我还不放心。那道悬赏,至今没查出来是谁发出的么?” 裴郇叹道:“夫人别明知故问啊!咱哥还是太能忍了,换成是我,早就将那乌龟儿子王八蛋劈成几块儿喂狗去了。” 说话时,已经远远瞧见刘暮舟,但此时刘暮舟已经将剑背了起来,弯着腰佝偻在湖面,脸上青筋暴起,汗水沿着下巴往下低落,溅起了阵阵涟漪。 裴郇摇了摇头,嘟囔道:“这小子,至于吗?能有这么疼?”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钟离鸢斜眼望去,冷声道:“那你试试。” 女子不过轻轻拍了拍腰间悬挂的长剑,数道剑光便凭空而起化作一道剑阵,正好将刘暮舟与裴郇圈禁其中。 钟离鸢轻声一句:“换。” 原本裴郇还一脸淡然,嘀咕道:“一个大男人,怕疼就不像……” 话未说完,裴郇突然面色发白,眼珠子在一瞬间被红血丝爬满,与刘暮舟一样,额头青筋暴起,手捂着胸口,浑身颤抖。 好在是只有一瞬间,这痛楚便消失不见了。 剑阵撤去,钟离鸢没好气道:“裴宗主,至于吗?你不过受此剧痛几个呼吸,他要遭受足足一刻,且日日如此!你堂堂金丹都这般模样,换成你那好大儿会如何?” 裴郇死死盯着刘暮舟,自龙背山后,再次将刘暮舟正视了几分。 “换成咱们那好大儿,这会儿哭爹喊娘了。” 或许是身为母亲的缘故,钟离鸢忍不住呢喃:“他是不想喊吗?他是没有爹娘!” 一刻之后,刘暮舟终于又扛过了一天,他低头望着水中倒映的自己,忍不住嘀咕:“怎么变得小白脸儿一样了?” 去年今日,他可还是个黝黑船夫。 短短一年而已,或许是炼气练武的缘故,稚气已然褪去,人也变得白白嫩嫩。算不上太好看,但也极其合眼。 “暮舟,沁儿没事了,大概躺上三两日就会醒来的。” 刘暮舟转过头,煞白脸上却满是喜色。 “那就好,多谢鸢姨,等她醒来之后我就离开。” 钟离鸢抛去一枚丹药,言语间略显心疼:“疼吗?” 刘暮舟望着药丸子,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我都习惯了。鸢姨,是不是吃下这丹药,我这一半情丝咒,也就解开了?” 钟离鸢轻轻一叹,点头道:“是。” 刘暮舟二话不说,便一口闷了丹药,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他抬起左手,眼睁睁看着那道情丝咒在缓慢消失,从变淡到没了任何踪迹,不过几个呼吸而已。 走来用了大半年,解咒,却仅仅需要一枚丹药。 裴郇跟钟离鸢都没敢说话,就看着刘暮舟足足站了一刻。等他们想说话的时候,却见那少年冷不丁咧嘴一笑,自言自语道:“还是烦躁,还是愁。” 这十分无头无尾的一句话,裴郇跟钟离鸢却都懂了。 那位裴宗主满脸笑意,一步走到刘暮舟面前,翻手取出一只木匣子,并指轻轻一抬,木匣当中便相继有十二柄巴掌长的飞剑蹿出,悬浮于两人上方。 只见裴郇将手指抵在刘暮舟眉心,飞剑竟是相继钻入了刘暮舟眉心之中。刘暮舟甚至能清楚感觉到,那十二剑化作芥子,隐藏在了自己体内窍穴之中。 裴郇拍了拍刘暮舟肩膀,微笑道:“是个男子汉,我服气。这飞剑是我游历昆吾洲时所得,算是二阶极品灵兵,我已经助你将其炼化,之后你常以剑气温养,将来也算是一份保命手段。记住,你的剑气越重,它的杀力越高!” 刘暮舟赶忙抱拳,“多谢前辈。” 裴郇又拍了拍刘暮舟肩膀,叹道:“既然不打算见醒了之后的她,就现在去瞧瞧吧。” 刘暮舟点了点头,再次抱拳,然后快步朝着前方而去,推门走进了屋子里。 钟离沁还在沉睡,但刘暮舟总觉得她就这样睡着也很好看。 “那个……咒解了,但我还是烦,烦你醒了之后就不记得我。我想了咱们重新认识一下,可我还得去积雷原,能不能活都不知道。所以……我还是会先去积雷原,要是能活下来,就去西域兵庐铸剑,然后去山外山寻你。” 说罢,他又补了一句:“我说到做到。” 转过头,刘暮舟笑着望向没骨头,一本正经道:“你要保护好你的主人,不光是不能让她受伤,我的意思,你懂吧?” 没骨头甩了甩剑穗,就跟点头似的。 ……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这天黄昏,刘暮舟早早出了飞泉宗,走之前还要了几壶飞泉宗特有的酒水,之后就在山门处等着,也将剩下的一半烟花摆了出来。 许多飞泉宗弟子都瞧见了刘暮舟,但他是宗主的座上宾,便也没人过去阻拦。 而飞泉下方一处小院,有个姑娘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睁眼的一瞬间,眼眶便有些发红,紧接着便不过一切往外跑去,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上。 只是在一只脚跨过门槛时,心湖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片刻之后,她咬了咬嘴唇,最终放慢脚步,缓缓走到了门外。 钟离鸢快步走来,双眼通红:“死丫头,叫你瞎跑!” 正此时,几声炸响传来,绚烂烟花很快照亮了夜空。 钟离沁望着璀璨烟火,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姑姑,是过节吗?” 钟离鸢轻轻拉着钟离沁的手,笑道:“不是,是有人在与喜欢的姑娘告别。”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章 假读书屋里假读书人 瀛洲南部有一条万里长的河流,自古以来一直被叫做浣江。就在那浣江入海之处,去年突然多了一座大山。山有奇峰三座,据说当间那座最高的叫做不读峰,左侧是读死峰,右侧是死读峰。 死读书、读死书、不读书。 三座山峰,便是芝兰一座。 北方早已秋风寂寥,过不了几日怕是都寒风凛冽了,此地却还酷热难耐。 年后宋青麟便住在此地,但三座山峰都不让宋青麟上去,所以他只能住在山脚下浣江一侧的茅庐之中。 这处茅庐,门前立着个破木板,上面是陈默题字——假读书屋。 附近百姓时常路过此地,江面游船每日络绎不绝,久而久之,当地人都知道了,那座凭空出现的芝兰神仙山,山下有个假读书屋,屋子里住了个坐着轮椅的假读书人。 屋子不大,除却一张靠在窗前的桌子与一张纸躺的下一个人的床,就是堆砌如山的书。 宋青麟每日坐在窗前翻书,先生说必须开窗,莫要嫌吵。 可……前方便是这南境最繁忙的码头之一,哪里能不嫌吵? 正值午时,酷热难耐,宋青麟都觉得自己屁股粘在了裤子上,想出去走走却又不敢去,生怕少读一本书便会少给刘暮舟消除一丝厄运。 也是此时,江面一艘货船驶来,停船拖船的纤夫喊着的整齐号子,终于使得宋青麟狂躁了起来。 他猛的将书摔在地上,怒视着这如同牢狱一般的书屋,堆积一屋子的仁义道德,比刮来的热风更让他窒息。 可他一抬头,却见窗前站着个儒衫中年人,正双手拢袖,静静望着他。 宋青麟赶忙挪动轮椅,捡起书本放在桌上,低声道:“让先生失望了。” 陈默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失望。” 说着,陈默取出一封信递去,笑道:“开山以来,这是收到的第一封信,由青玄阁自北境夜阑国寄来,寄信人叫刘暮舟。” 宋青麟赶忙拆开信,字迹极其工整,就是照着字帖练出来的正楷,一丁点儿的连笔都没有。 片刻之后,陈默问道:“他说了什么?” 宋青麟满脸笑意,轻声道:“先生,这狗……不……是刘暮舟说,他武道修为已到先天三品,先生所赠气旋,他即将吃透第八个,已经着手搭建灵台了。再就是一路上的奇闻异事,得到了什么宝物之类的。另外……让我好好读书。” 宋青麟有些羞愧,因为他直到现在,还上不去芝兰山。 陈默已经走了进来,将宋青麟推了出去。 望着江面,陈默问道:“一年而已,已经堪比灵台一变的修士,他资质是不错的。不过,他的信上好像没有写他遭遇了什么吧?” 宋青麟点了点头,“是啊!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喜欢那个钟离姑娘,我看得出来的,信上都没提那个钟离姑娘。” 陈默往前走了几步,轻声道:“那我告诉你,那个刘暮舟,将钟离沁的病症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但他资质远远比不上钟离沁,故而每日午时都要遭受万剑穿心之苦,还有两年多一点的时间,他若是不能根除病症,必死无疑。他所遭受的那等痛楚,待会儿你要是愿意,我让你试试。他也的确喜欢钟离沁,但解除情丝咒之后,他喜欢的姑娘已经不认识他了。” 宋青麟闻言,一下子怔住了。 “万剑穿心……三年……” 陈默点了点头:“我跟你说过的,他十年之内都是厄运缠身、倒霉透顶。” 宋青麟皱眉道:“可先生不是说,我读书就能……” 话未说完便被陈默打断,这位天下人眼中的陈疯子,此刻静静望着宋青麟,轻声问道:“你读进去了吗?在你眼里,那些纸上文字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都是脱裤子放屁,都是满嘴仁义道德。若还是这样,不然我治好你的腿,送你回神水国,你去做个富家翁吧。” 宋青麟嘴唇颤抖:“先生……学生知错了。可我……” 陈默言道:“可你就是难以将书上道理,感同身受?” 宋青麟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结果陈默问了句:“要不要试试他每日遭受什么痛苦?” 宋青麟闻言,使劲儿点头:“要!” 陈默只是随手一挥,一声惨叫立刻传出,不过一个呼吸,宋青麟便自轮椅滚落,满地打滚。 十个呼吸之后,陈默又挥了挥手,之后便静静站着,也没说话。 而宋青麟却还躺在地上,满头的汗水,怔怔望着天幕,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刻之后,他终于挣扎着爬山轮椅,随即对着陈默恭恭敬敬一作揖,沉声道:“多谢先生。” 陈默笑道:“现在静了吗?我不是想让你背负多重的担子,你有你的路,他有他的路。你的路是这座草庐与那三座山峰,此生你能真正走上不读峰,便是得道了。而他的路,是漫漫江湖。你读书攒文运,是为他化灾,但说到底,你是为自己读的书,这个千万不要搞错了。天底下永远没有真正的静,你得学着,心静。着急没有用,书上有些确实是屁话,圣贤道理也有很多狗屁不通。但是青麟,我可以说它狗屁不通,你却不行。有朝一日有人与你争执某个道理,你觉得它狗屁不通,你得说出它狗屁不懂的道理不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宋青麟转过轮椅,点头道:“就像我常常骂刘暮舟死心眼儿穷讲究,尽坚持一些无用之事。可一旦换成是我,我绝对坚持不了。” 陈默笑了笑,点头道:“明白就好。” 想要瞧不起某个人,你至少得比他强才行。你觉得有些受人尊崇的道理狗屁不通,那就去证明它狗屁不通。 若是做不到,就先闭嘴。 宋青麟重回假读书屋,此刻再听那整齐号子,心境却是完全不同。 不过谋生而已。 宋青麟尚且不知,明白这个道理之后,他腹中已然有了一点浩然气。 陈默走之前,笑着说道:“其实你已经帮了刘暮舟一次了。” …… 神水国蛟州飞峡县北峡镇,渡龙峡入口处,一间客栈已经开了大半年了。 客栈女掌柜是个外来人,据说在北边遭了难,死了男人,孤儿寡母的是遇上了个好心人,帮那人开的客栈。 客栈名为渡龙客栈,就是因为在渡龙峡口子上。 女掌柜姿色极佳,又是个寡妇,故而憋着坏心眼儿来吃酒的人不少。可女掌柜却始终记着某个少年的一句话,不论寒暑,衣裳领子都极高,几乎是勒着脖子的。 年年入秋蛟河都会涨水,今日下着大雨,孩子去私塾了,灵眸独自守着客栈,就是不见来客人。 本以为今个都不开张了,可一道高大身影,却冒着雨走了进来。 那人胡子拉碴,扛着朴刀,可把灵眸吓一跳,心说别不是来抢我的吧?我可许了东家不惹事儿的。 结果没想到,那壮汉肚子咕咕一响,干笑一声:“能不能弄点儿吃的?” 灵眸愣了愣,吃饭?吓死我了! “有,客官吃点儿什么呢?” 壮汉蹦出三个字:“可我没钱。” 灵眸一愣,却又笑道:“没事,我给你煮碗面吧。” 结果壮汉又道:“我家人不要我了,你管我一日三餐,我给你干活儿,能行吗?” 开这客栈的初心,就是为刘暮舟积德行善,灵眸也不差这点儿钱,便笑着点头:“好,干几天试试吧。” 灵台修为的狐妖,倒也用不着怕这壮汉是个什么歹人。 壮汉闻言大喜,重重抱拳:“我叫虎丘,都叫我虎奴儿,掌柜的也可以这么叫我。” …… 大雨中,蛟河边上的一处破烂院子外,有个一身白衣的撑伞女子。 姜小寒望着那破破烂烂的屋子,呢喃道:“渡龙之人,竟是如此出身?” 想着落落大方的刘暮舟,她怎么都没法儿将打听到的穷小子与他联系在一起。 结果此时,有一对夫妇凭空出现,姜小寒大吃一惊,但人家全然没看她。 中年人背剑,年轻妇人则挽着中年人的胳膊,两人之间的言语,只要不想被人听见,这人世间就没多少人听得见。 年轻妇人笑着说道:“小妹都觉得好的孩子,我自然也觉得好。” 可中年人却板着脸,沉声道:“行了,你要来,我带你来了。咱们快北上,接上沁儿回家。裴邟那混小子靠不住,不知道死哪儿闯祸去了又。” 妇人瞪眼道:“不行,我得去瞧瞧那孩子!” 中年人猛吸一口气,沉声道:“不去!” 妇人转过头,瞪着中年人,“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中年人脸皮一扯,“没本事!” 瀛洲北部一处小渡口,有个穿着靛青长衫的少年人坐在路边,面前是一整摊儿的符箓。还立着个牌子,写着大白话:“一枚小钱就卖。” 此地是瀛洲北部一座叫烂酒山的仙家宗门所在之处,渡口是他们自己建造的,据说山主是一位凝神巅峰。此地以烂酒闻名,只是这烂酒可不好买,所以刘暮舟午后便蹲在这里,在想怎么弄上一壶烂酒。 至于生意……压根儿就没开张。 什么叫点儿背,离开飞泉宗之后刘暮舟是深有体会。所以他根本没抱有能挣钱的打算。 正发愁呢,一对老夫妇突然停在边上。老头子面色铁青,老妇人却看向摊子里的符箓,开口道:“卖这么便宜呢?一枚大钱,包圆儿了行吗?” 刘暮舟转过头,一脸诧异。 这是我能碰上的事情?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章 想挣钱不 买符纸拢共就花了三枚小钱,朱砂、笔,加一起不过几两银子,这一转手就能卖一枚大钱? 刘暮舟低头看了看自己亲手画出来的符箓,咽下一口唾沫,又抬头看向老妇人,眨了眨眼,问道:“前辈要是实心要,就给八枚重钱吧,这都是我自己画的,要不了那么多的。” 真要收人一枚大钱,那也太黑了点儿。 老妇人一乐,弯腰蹲了下来。瞧着七老八十的,蹲的倒是利索。不过那个老汉一直板着脸,就像别人欠他百八十万似的。 老妇人拿起一张符箓,透过日光看了看,轻声道:“小家伙,以后学聪明点儿,对陌生人别说大实话。你这符箓皆是以雷霆剑气刻画,你要说是你画的,容易露底。还有啊,天底下能将灵气转化为雷霆的修士不多的,何况还是剑气。所以你这些符箓,威力要比寻常一阶符箓高出一大截儿的。依照行市,你这符箓一张就得三枚小钱,现在还觉得贵不?” 三张就得一枚?那我这乱七八糟几百张,不得发了? 结果老妇人又道:“不过呢,你看那些,明显是刚刚学画符,练手用的,就一文不值了。” 说罢,老妇人大手一挥,将那些符箓尽数收走,随后递给刘暮舟一枚大钱。 “物以稀为贵,以后摆摊儿,那种残次品就不要拿出来了,将你画的最好的摆出来,一张要他一枚重钱,叫价高了,才好还价嘛!” 刘暮舟望着老妇人,心中古怪,怎么感觉这老婆婆是教自己做生意呢? “老前辈认识我?” 老妇人缓缓起身,摇头道:“我上哪儿认识你去?钱收好,以后做生意,记得黑心点儿。” 额……长这么大,头一次听见买东西的人劝卖东西的黑心点儿。 不过那对老夫妻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刘暮舟也没多想,又取出了几张符箓摆了出来。 不过这烂酒山的烂酒要怎么弄到手?可真让人头疼啊! 结果此时,有个年轻女子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俩男子,一个青年模样,却满脸胡须,另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挎着双刀。 女子站定在摊前,望着刘暮舟,“刚才还那么多镇妖符呢,现在怎么只剩下两张了?” 刘暮舟心说我这是真转运了? “刚才卖了,就剩下这两张了。” 络腮胡青年便说道:“妹子,没事儿的,有两张就买两张嘛!我就不信了,没了这镇妖符,咱就没法子了。” 姑娘无奈,伸手递出两枚小钱,嘀咕道:“生意可真好。” 刘暮舟这会儿才想到忘了换卖价了…… 待那三人走后,刘暮舟就觉得有些肉疼,赶忙收了摊儿,下次再摆摊儿就是一张符箓一枚重钱了。 出了坊市,便是烂酒山下的酒糟镇。刘暮舟觉得以自己的运气,烂酒是买不上了,不如弄上一坛子糟酒算了。 已经打听过了,所谓糟酒,其实就是酿制完烂酒之后的废渣子。烂酒山修士将酒糟倒在山脚,镇上的凡人将酒糟取回来,以其为引子酿酒,故而叫糟酒。 到了其中一家酒铺才知道,喝不上烂酒的人,都跑来喝糟酒了。 刘暮舟又不喝酒,便买了一坛子,准备继续赶路了。 毕竟玄风王朝的悬赏还在,这种地方他可不敢多待。 到了黄昏,已经走出了烂酒山地界儿,刘暮舟找了个无人地方,先换上一身儒衫,抬手揉了揉脸,便恢复了原本模样。 箱笼早就备好了,如今他就是个游学的年轻书生。 先前绕行了一趟飞泉宗,现如今再去积雷原,相当于在原本的路程之中多加了十万里路程。瀛洲北境净是些神水国一样的小国,渡口极少,不过要是不怎么耽搁,一年多的时间,还是能赶到积雷原的。 据说这北境数百年前是一个堪比玄风王朝的大国,但因为一场灭佛,国家四分五裂,故而荒野山中,残破的大小庙宇极多。 这不,前方便是一处。 生了一堆火后,刘暮舟便将兜儿里的钱财盘算了一番。 现如今有大钱二十,重钱一百,小钱近三百,这点儿家底,比一些小山头儿都富裕。这瀛洲北部,黄庭修为开宗立派的,可不在少数。 抬头看了一眼当空皓月,刘暮舟不由得呢喃一句:“也不知她回家了没有。” 正此时,刘暮舟耳朵微微一动,几里之外几个人的交谈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入了耳中。 刘暮舟神色古怪,嘀咕道:“还真巧。” 虽然看不见,但声音明显就是那个买符箓的女子。 “二位,既然咱们谈得来,也约好了要同行,那规矩得先定好。那蛇妖与我们都是为修行,况且它从不主动伤人,我们跟它谈得来就谈,谈不拢的话,也不能伤及其性命,莫要贪心,每人只取一枚火莲子。” 络腮胡青年笑道:“妹子放心,我不是贪心之人。” 腰悬双刀的年轻人则是微微一笑,轻声道:“听徐道友的。” 刘暮舟伸手烤着火,心中却想着,这三人是为寻宝而来?可此地离着烂酒山那么近,要是真有什么宝物,轮得到三个修为不过炼气七八层的散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不过那女子倒是不错,不伤人的妖,跟人又有什么区别?有些人甚至不如妖呢。 过了不多久,刘暮舟取出薄饼,假模假式取出了一本书看了起来。而那三人,也缓缓走到了此处。 为首的女子此刻一身紫衣,络腮胡青年穿着皮甲,没什么兵刃。另一个年轻人,布衣草鞋,腰悬双刀。 炼气士的目力自然不是常人所能及,更何况刘暮舟生了一堆火呢。 紫衣女子眉头皱了皱,呢喃道:“哪儿来的书生?” 腰悬双刀的年轻人笑道:“想来是要去北边的雁湖书院求学的,这条翻山之路,最近嘛!” 女子点了点头,轻声道:“那我们也在这里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出发。” 这破庙之中尚有屋顶的地方,只有刘暮舟所在的这一处,故而刘暮舟缓缓抬头,一脸笑意,合上书招手道:“三位,来这边吧,地方挺大的。” 三人一番对视,便都到了刘暮舟一侧。 紫衣女子看着刘暮舟,有些不解道:“你一个读书人,半夜三更在这荒郊野岭作甚?就不怕?” 刘暮舟闻言,干笑一声,挠着头说道:“钱花完了,客栈又是一大笔花销,想着能省则省。至于怕……还是怕的,但我辈读书人,一身浩然气,妖鬼见了也要退避三舍。” 大髯青年嘴角一扯,心说你有个屁的浩然气。 倒是那个带着双刀的汉子,面无表情。 话锋一转,刘暮舟问道:“三位呢?” 紫衣女子率先坐了下来,轻声道:“我们进山采药,也是找个地方凑活一夜,明日还要进山。” 刘暮舟点了点头,叹道:“都得生活啊!” 不过此时,刘暮舟耳中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但率先转头的却是紫衣女子。 一道声音几乎同时传来:“徐姑娘,你可让我好找,说好的等我,怎么一转身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紫衣女子面色肉眼可见的变得煞白,而边上大髯青年则是摇了摇头,叹道:“徐妹子,看来有些话,还是没跟我们说清楚啊?” 另一人已经按住了双刀。 刘暮舟啃了一口饼子,望向已然走到门外的年轻男子。 此时那位姓徐的紫衣姑娘面色越发的白,刘暮舟看着她手抓衣角,指甲刺入肌肤之中。 那年轻男子迈步走了进来,边走边说道:“二位不必紧张,我只是怕徐姑娘出什么意外,跟来看看而已。我与徐姑娘,早就有了父母之命,你说对吧?” 紫衣女子脸皮一抽,挤出个笑脸:“对。” 刘暮舟心中嘀咕,就知道以我的运气,遇到个好事,一定会来个坏事。 可此时,那紫衣女子猛的转头看向刘暮舟,没来由的破口大骂:“一个穷酸书生,竟然妄想拜入书院?滚出去!” 刘暮舟一皱眉,“你这姑娘,我好心让你们烤火,你却赶我走?这是什么道理?真当我读书人好欺……” 一个负字没说出来,只听见蹭的一声,一把短刀已经架在刘暮舟脖子上了。 年轻人面色凶狠,冷声道:“叫你滚,就快滚。” 刘暮舟立刻闭嘴,二话不说便背起箱笼,拔腿就走。 可即将走出去时,却有一只手按在了刘暮舟肩头。 “想挣钱不?”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章 就是个过路人 “想挣钱不?” 一句话说出来,刘暮舟斜眼望向那年轻人,抬手将其胳膊拍开,冷哼一声:“有辱斯文!” 说罢,迈步就要走。 结果一枚红枣大小的珠子,就这么闪着金光,在刘暮舟面前晃了晃。 年轻人微微一笑,问道:“我呢,需要个帮忙拿东西的人,你的斯文卖不卖?” 刘暮舟转头望去,冷笑道:“就这?” 那年轻人又取出一枚金灿灿的珠子,将先前那颗硬生生在刘暮舟眼前晃悠,收起来了第二颗。 “到地方之后,再给另一颗。” 刘暮舟冷笑一声,却冷不丁一把夺过珠子,生怕被抢回去似的,往后退了几步,之后便是一脸果决。 “卖了!” 年轻人公子哈哈大笑,迈步走去火堆边上,笑道:“徐姑娘,不跟这二位介绍介绍我?” 紫衣女子这才松开自己的衣角,挤出个笑脸,轻声道:“莫兄、郭兄,这是韩公子。” 大髯青年眯眼望向那位韩公子,脸上笑盈盈,可语气却十分冷漠。 “徐苣妹子,这跟之前说的,可不一样了。” 紫衣女子面色明显有些为难,正不知怎么开口呢,那位韩公子笑盈盈向大髯青年抱拳:“自我介绍一下吧,在下**举。这位兄台,和和气气去取东西,还是大家在这里争吵,应该不难选吧?我这徐妹妹是生怕累着我,所以才拿走了我的图,否则仅凭二位所得,怕是都不知道那东西在哪里才找得到吧?得这图的人,虽比不上南边朱草郡五星连珠时的多,但也不在少数,二位好好想想吧。” 刘暮舟坐在另外一处倒塌的石墙之上,突然听到朱草郡三个字,眼神便微微一变。 不过那个双刀年轻人一直恶狠狠盯着自己,怪难受的。 此时**举又笑着说道:“或许对于那些大人物而言,莲子不算什么,但谁家还没个晚辈?咱们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大髯青年闻言,哈哈一笑,起身抱拳回礼:“韩老弟,说得有道理啊!我郭城交你这个朋友!” **举笑了笑,转头望向布衣草鞋的年轻人,问道:“那这位,便是莫兄了吧?” 那位莫姓年轻人闻言,突然伸手指向刘暮舟,沉声道:“带着这等废物累赘作甚?” 这是第二次恶语相向,刘暮舟却假装没听见。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且贪财的书生,哪里敢冲撞腰间挂着刀的年轻人? **举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笑道:“莫兄,书生可怜,送他些钱花花嘛!难不成到时候取得莲子,莫兄去止那畜生怒气?” 年轻人冷眼望向刘暮舟,沉声问道:“你就不怕有命挣钱,没命花钱?” 刘暮舟抬起头,怯生生道:“我缺钱。” 年轻人面带一丝失望,最终收回刀子,沉声道:“莫琼。” 刘暮舟又啃起了饼子,这么看来,那几人是谈妥了。 于是他说了句跑出去拾柴火,便离开了。 人走之后,这四人说话总算是不那么遮遮掩掩了。 但徐苣好像很怕**举,自他来了之后,就不怎么说话了。 刘暮舟有些不明白,朱草郡的难道不是个例?方才听**举说话的意思,是天底下出现了很多这种大人物瞧不上,小人物趋之若鹜的机缘? 好在是那几人交谈,给了刘暮舟些许答案。 郭城取出酒壶灌了一口酒,淡然道:“怪不得徐妹子有两幅残图,原来是拿了韩老弟的呀?” 那个拿字,说的尤为重。 莫琼则是冷声道:“看样子韩公子是见多识广,不知是否知道这些落在我们手中的残图,都是何处而来?” **举笑了笑,摇头道:“不知道,只知道自数百年前起,瀛洲大地之上便开始出现类似于残图的东西,五花八门的。大人物们好像都知道,但好像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我倒是知道,因为得到这些小机缘而发迹,最终成为大人物的,也不少。” 郭城闻言,好奇问道:“韩老弟,都要同路而行了,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吧?” **举哈哈大笑,点头道:“好,那就把我知道的全说出来。死了的,西域有个斜方山都知道吧?开山山主蓝葵,就是曾与昆吾洲虞丘寒纠缠不清那位,她是一个。活着的,玄风国师算一个,咱们北境,当属落英门的静霞仙子了,不过六十余岁便结出金丹。” 这又多了个刘暮舟熟悉的名字,虞丘寒。 不过刘暮舟心中有些犯嘀咕,虞丘寒是曹同的大师伯,他与斜方山的蓝葵纠缠不清?虞丘寒死了,蓝葵也死了? 玄风国师苏靖,这个名字刘暮舟听过的,钟离沁提起过,说那人天纵奇才,八十岁前不是炼气士,以凡人之身为玄风王朝出谋划策,用了五十年,将玄风王朝的版图扩大了数倍,使其一跃成为瀛洲第一大王朝。在其八十大寿那日,观海悟道,一步入金丹…… 此时此刻,刘暮舟突然想起那日朱草郡城,披着黑衣出现的耶律焕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那家伙,想必知道的更多! 回去之后,几人便停下了交谈。书生不敢凑过去,只得在外面生了一堆火。 结果刘暮舟这个运气……前半夜好好的,后半夜里,竟然下起了雨。 郭城半夜起来撒尿,只看了一眼蜷缩在墙角的刘暮舟,未曾理会。 事实上刘暮舟哪里会怕雨,这几个人当中,**举修为最高,也不过炼气九层而已。 刘暮舟知道那个徐苣一直没睡,徐苣也几次望向刘暮舟,却没说话。 倒是那个恶狠狠的莫琼,走出来踢了一脚刘暮舟,随手丢下一把伞,骂了一句贪财的鬼。 次日清晨,**举丢给刘暮舟一个大包袱,让帮忙拿着。刘暮舟便跟着四人一路往深山而去。 可是到了正午十分,书生脸上突然青筋暴起,在原地坐了足足一刻。 郭城大骂不止,**举虽然没骂,但面色好看不到哪里去。徐苣几次想开口,却没出声。唯独莫琼冷眼望向刘暮舟,问道:“你这是怎么啦?” 什么叫各怀鬼胎,在这四人身上,刘暮舟可算是见识了。 一刻之后,刘暮舟缓缓起身,冲着莫琼摆手,微笑道:“身上有点毛病,每日正午发作,难受的不得了。我想挣钱,其实也是想治病。我有个喜欢的姑娘,但我不知道我这病能不能治,若是能治,到时候我就去找她。要是治不了,就算了。” 莫琼闻言,讥讽一声:“你倒是痴情,但不要再拖后腿了,还有三日路程,你这样可不行,别挣不到钱,先把命丢了。” 见刘暮舟面露迟疑,**举微微眯眼,当即甩出一枚金珠子,“宋兄弟,你这遭遇,我感同身受啊!到地方之后再加你一枚,如何?” 说着,他便拉着莫琼走去一边,压低声音说了句:“莫兄,那些机缘都是需要血食喂养的,你以为是灵蛇需要血食么?不带个替死鬼,你去喂火莲?” 这话当然被郭城听到了,于是二人双双眯眼,望向了徐苣。 徐苣神色呆滞,手足无措,今日第一次开口:“我真的不知道!” 刘暮舟恍然大悟,这韩公子,忒好心了。 当时朱草现世,也是数十炼气士的性命填进去才能摘走的。他们口中的火莲子,若需要人命献祭才能取,那确实有相同之处。 想到此处,刘暮舟像是后知后觉想起了道谢,猛的起身,恭恭敬敬作揖:“韩公子之恩,宋青麟没齿难忘!” 远在南境的宋青麟都不知道,他人在假读书屋,名在瀛洲以北。 莫琼望着刘暮舟这举动,脸皮抽搐。郭城哈哈大笑,走过来搂住莫琼肩膀,笑道:“莫老弟,该死的鬼,劝不了的。” 或许是对刘暮舟的贪财不要命失望,接下来几日,莫琼再没理会过刘暮舟。 终于在第四天午后,一行人到了一处山谷之中。 怪异的是这山谷之外寒风凛冽,山谷之中,却热的不像话。刘暮舟早已不惧寒暑,却依旧大汗淋漓。 炼气九层的**举也是一样,被汗水打湿了衣衫。可刘暮舟却发现徐苣像个没事人一样,没流出来一滴汗水。 郭城一脸络腮胡,看似粗犷,实则心细如发。 他也很快注意到徐苣的异常,便皱眉问道:“徐妹子,你好像,并不怕这热息?” 徐苣闻言,转头望向**举,自嘲一笑,然后言道:“不瞒郭兄,我身中寒毒,找莲子,是为了解毒!” **举只是一笑,置若罔闻。 但越往前走,越热!一团迷雾也凭空出现。 **举停下步子,望着前方,笑盈盈道:“三位,图,该拿出来吧?” 徐苣深吸一口气,取出了两张残图。 而郭城与莫琼,则是各自取出了自己的那份残图。 四张图拼在了一起,却没有任何变化。 **举笑盈盈走上前,望着徐苣,笑道:“其实拿走图也是白拿,这图是认了主的,咱们都需要滴血上去。我若不来,你们也白来。” 徐苣苦涩一笑,呢喃一句:“你是故意的对吗?” **举并未开口,只是滴上了自己的血。 待四人滴血之后,四张残图便拼成了一张完整的图案,迷雾顿时消散,一道岩浆池映入眼帘。 在哪炙热岩浆之中,一朵红莲冒着熊熊大火! **举望着那朵红莲,一只手竟是死死抓住了徐苣。 “徐妹妹,多谢啊!若非是你,我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它!” 也是此时,**举气息,猛然攀升,竟是成了灵台二变! 莫琼眉头一皱,修为竟然也在灵台一边,但他只看了一眼前方便拔出双刀转身就跑。 可一道赤红尾巴甩来,一击而已,便将其砸飞出去。 也是此时,一头赤红大蛇吐着信子,冲撞而来。 郭城破口大骂:“狗男女,算计老子?” 徐苣红着眼,哽咽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是这样,我要是不听他的,我全家都要死。” “灵儿,别弄死了,还得喂红莲呢。” 刘暮舟嘬了嘬牙花子,咋舌道:“恁大的长虫?” 话音刚落,便被莫琼自后脖领子一把抓住,疾驰而去。 那个郭城都没来得及转身就已经被大蛇撞晕了过去。 莫琼冷哼一声:“天底下哪里有人会白给你金子?要钱不要命的混账玩意儿!” 但那数丈长的大蛇,已然追了过来。 刘暮舟咧嘴一笑,轻声道:“明明是个善人,却偏偏一副恶相。” 莫琼突然停下脚步,因为他拽不动刘暮舟了。 他就听见书生嘟囔:“蛇……应该是怕她的吧?” 紧接着,他便瞧见那瘦弱书生凭空变出一把褪色红伞,打着伞手指大蛇,沉声道:“停!站那儿!” 在红伞出现的一瞬间,大蛇像是见着了什么吓人东西,猛然顿住。 刘暮舟长舒一口气,呢喃道:“管用就行。” 莫琼脸皮抽搐,“你他娘的到底是什么人?” 刘暮舟合起伞,轻声道:“就是个过路人,想学另一个过路人。”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章 机缘跟我不沾边 就是一个过路之人,想学另一个过路人。 **举猛地眯起眼睛,转头望向大蛇所在之处。 “看走眼了,还是个武道先天,三品?” 徐苣怔怔望着远处一动不动的大蛇,可眼前一晃,有个背着箱笼的书生便笑盈盈站在了前方,手中还拿着一枚方孔钱。 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已然重伤的郭城,顺势将手中大钱高高抛起。 当百不动,大同停步。 可这枚钱是错版的,两面都是天下大同。 今日之前,刘暮舟一直以为曹同的意思是让自己能管就管。不过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曹同的意思是,想管就管。 正与反无需去看,大钱已经被收起来了。 **举突然咧嘴一笑,摇头道:“宋兄弟,学人扮猪吃老虎?” 刘暮舟也是一笑,摇头道:“也没到那个份儿上,我这点儿修为还不算扮。” 侧身看了一眼红莲,刘暮舟疑惑道:“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举讥笑道:“有这自知之明就行。” 刘暮舟一抖袖子,拉出个架子拳起式,冲着**举一勾手:“试试就知道了。” **举冷笑一声,轻轻抬手,摇头道:“你还是没有自知之明。” 徐苣突然瞪大了眼珠子,急忙喊道:“小心!” 莫琼紧赶慢赶,却没拦住**举移形换位在刘暮舟侧面出现,由灵气包裹拳头,一拳砸在了刘暮舟侧脑。 只听见轰的一声,书生立刻横飞出去十几丈,死死镶嵌在了墙壁之中。 莫琼双眼一眯,一个瞬身到了石壁边缘,一边伸手一边骂道:“混账玩意儿,逞什么能?” **举也是一愣,疑惑道:“这么不禁打?” 可莫琼的手还没伸进去呢,灰尘之中却钻出来了一道身影。 刘暮舟抖了抖身上灰尘,咧嘴一笑:“莫兄,韩公子早晨没吃饭?” 说罢,在莫琼与徐苣震惊眼神当中,刘暮舟一步返回原地,就在**举面前。 “何必偷袭呢,我不还手,你再用点儿力气,没吃饭的话我给你张饼子……” 话未说完,**举双眼突然眯起,在一瞬间将全身灵气汇聚于手掌之上推出,凌空砸在了刘暮舟胸口。 又是一声炸雷响动,刘暮舟再次倒飞而出,这次就跟离弦之箭一般被砸飞数百丈,落在了赤色大蛇一侧。 **举甩了甩袖子,冷声道:“找死!” 徐苣面色煞白,却不敢说些什么,任凭**举拉着她的手臂,往红莲走去。 “给你解药,就是待有一日凑齐残图来取莲子,你倒好,竟然偷走我的图?” 而此时,莫琼嘴角一扯,干脆一屁股坐下,不想搭理刘暮舟了。 因为那家伙,又抖了抖身上灰尘,重新迈步走了回来。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举的眉头终于是死死皱了起来。 方才他可是倾力一掌,不过是个先天三品而已,应该重伤才是啊!可他…… 刘暮舟已经摘下箱笼,再次站在**举身后。 **举紧握着拳头,松开徐苣手臂,猛的转身,两袖之中符箓有如飞瀑一般爆射而出,顷刻间便将刘暮舟笼罩其中。 莫琼见状,想也没想,拼尽全力冲入符箓之中,同时念了一道晦涩口诀,一道闪烁金光的大钟便将二人罩住。 下一刻,数百道符箓同时炸开,一时之间火光四射,莫琼的金钟瞬间被炸毁,眼瞅着火焰灼烧而来,莫琼咬着牙,骂道:“跑就行了,你他娘的玩儿这花的?” 轰的一声,莫琼只觉得眼前一黑,可一道声音却传入他的耳中。 “你这人……非得来找炸?这玩意儿对我来说,挠痒痒似的,我是想试试我现在有多抗揍,你来干嘛?” 临昏死前,莫琼只见刘暮舟望着他,一脸无语。 刘暮舟确实只是想试试自己的体魄如今能拦住什么层次的重击,每日万剑穿心,痛归痛,但也确实磨砺了他的体魄。 单单是对于疼痛,刘暮舟能忍的,远非常人所能及。 他抬手将莫琼甩出,扯下身上已经成了烂布条的衣裳,换上靛青长衫,同时背起了剑。 **举冷笑一声:“找死,好在是还有一个。” 眨眼功夫,**举已经提着郭城,又拉起徐苣往前走去,随手将郭城丢去红莲上方。 “郭兄,心机最深的是你啊!装睡,到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没受伤呢?” 大髯青年猛的睁开眼睛,可此刻红莲突然散发强烈热息,他连一句话都没说出,只几声哀嚎之后就已经化作血食被红莲吸食殆尽,就连魂魄也被吞噬。 那朵红莲在吃下一人之后,其散发的火焰瞬间消失,莲花当中有一枚赤红珠子悬浮而起,此地炙热气息越发的浓郁。 “徐妹妹,去摘莲子吧。” 正此时,几道脚步声缓慢传来,**举瞬间汗毛倒竖。他猛的转头,却只见方才书生换了一身装扮,穿着青衫,背着一把剑。 刘暮舟嘀咕一句:“是我想太多,我以为所有的炼气士都跟钟离姑娘或者黄术那样吓人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刘暮舟最大的依仗便是那十二把飞剑,可现在看来,别说飞剑了,风泉都不需要拔出来。 刘暮舟猛的一跺脚,抖落身上十二张举轻若重符,随后一个箭步蹿出,瞬移一般落在了,随手抓住其领子将其高高抛起。紧接着又是瞬移一般出现在半空中,单手虎扑式,一拳而已,**举便喷出一口鲜血,重重砸在了大蛇一侧。 练武之人一旦近身,还能给你施展术法的机会? 摆脱举轻若重符之后,刘暮舟整个人都松弛了极多,真气于肉身之中流转,如同大江大河,滔滔不绝。 **举面色凝重,赶忙祭出一道二阶铜镜,刘暮舟一拳轰在镜子上,可那镜子当中却凭空出现一道与刘暮舟相同的身影,同样还来一拳,力道只重不轻。 下一刻,**举怒吼一声:“真当我是吃干饭的?” 铜镜一分为三,变得巨大,好似三张门板一样,立在三个方位。 刘暮舟略微眯眼,刚要动身,却见自己做什么动作,镜子里的自己都会照做。 他无奈一叹,嘀咕道:“炼气士的法宝……真他娘烦人。” 本来至多三拳就能送**举归西,这一道小小二阶法宝,却成了拦路虎。 **举深吸一口气,再次祭出起爆符,怒道:“我看你拿什么抵挡这三阶符箓!” 刘暮舟却轻轻抬起手臂,一柄指甲盖大小的飞剑,已然悬浮掌心之中。 可就在此时,一道紫色身影站在了**举身后,莫琼的两把刀在她手中,已经没入**举后背几分。 姑娘手臂颤抖,明显是十分惧怕,但他还是咬着牙,沉声道:“给我灵儿跟我爹娘的解药,我不杀你!” 已经悬浮而起的起爆符,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 **举眼角颤抖,深吸了一口气,却笑了出来。 “徐酒儿,你真觉得,凭我就能给你们烂酒山凝神修士下寒毒?” 徐苣闻言一愣,就是这一愣神,**举突然朝前一步,转身重重一巴掌摔在了徐苣脸上。 “要怪,就怪红莲长在你们烂酒山边上吧。” 刘暮舟无奈一叹:“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罢,一把飞剑迅速钻出,顷刻间便将**举眉心穿了个血窟窿。 徐苣一转头,**举已然直愣愣倒在地上。 铜镜化作原本大小,被刘暮舟随手收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徐苣,刚要转身呢,**举身上却有黑气溢出。 刘暮舟嘴角一扯,转身望向那团黑气,无奈道:“嘛玩意儿?” 这跟体内剑魂,气息极其相似! 徐苣却是面色惊恐:“是他们!” 黑气化作人形,也看不清眉眼,就是有声音传来。 “我们,记住你了。” 刘暮舟随手甩去一张封魔符,“好的。” 他一边往莲子走去,一边问道:“徐姑娘是烂酒山修士?你到底叫徐苣还是徐酒儿?” 徐苣就盯着**举的尸身,过了几个呼吸,她鼓起勇气走过去踢了一脚**举,确定他真的死了后,突然间便大哭了起来。 那头大蛇竟然俯下身子,脑袋蹭着徐苣。 看这模样,也是问不出什么了。 刘暮舟只得以雷霆剑气包裹手掌,去取莲子。 直到此刻,刘暮舟心里还在嘀咕:“这玩意儿,真是我能拿到的?” 将莲子捧在手心,心里正犯嘀咕呢,那赤红莲子居然自行飞出,像是逃遁一般,慌不择路,在到徐苣身边时,瞬间没入了其眉心。 刘暮舟嘴角一扯,骂道:“娘的!我就知道!” 劳什子机缘,一律跟我不沾边儿。 但他问了句:“我知道你听得到,那黑气跟你有什么关系?” 剑魂只答两个字。 “死敌。”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章 脑门儿吸莲子 莫琼睁眼之时,天已经黑了,也再感觉不到那股子炽热气息,就是身上灼伤,还有些痛。 他挣扎着起身,一眼就瞧见刘暮舟坐在火堆边上,眼前是乱七八糟一堆东西。徐苣坐在一侧,眼眶通红。 可他突然听见身后有嘶嘶的声音,一转头,好家伙一颗磨盘大的蛇头,吓他一跳! 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笑道:“醒了?” 莫琼皱着眉头,面色不悦:“既然有本事,为何要藏拙?” 刘暮舟干笑一声,挠着头,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头一次,我也不知道我有多能打,更不知道多抗揍。我以前遇到的那些,动动手指头就能弄死我,没想到**举这么不禁打。” 这是实话,毕竟都是什么金丹凝神的。 说真的,若非**举祭出铜镜,刘暮舟觉得三拳就能送他归西。 所以刘暮舟觉得,**举这个灵台两变,属于水里掺酒了。 他就没想过,他先是雷霆淬体,后来又贴着举轻若重符,还日日遭受万剑穿心,还靠双腿走了足足九个月,肉身之强横早已不是寻常灵台能比的了。 莫琼气笑不已,“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所以莲子现在,在你手中?” 刘暮舟闻言,一阵肉疼,呵呵笑着摇头道:“我运气太差,这种好事,老天爷瞎眼了都落不到我身上,莲子被徐姑娘的脑门吸走了。” 脑门儿?吸走了? 莫琼一皱眉头,望向紫衣女子,沉声道:“当真被你拿走了?” 姑娘闻言,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它就往我……” 话还没说完,莫琼却陡然而起,大步走向紫衣女子。 刘暮舟无奈,只得屈指一弹,一枚芥子大小的飞剑顿时变作长剑,悬停莫琼眼前。 “莫兄,有话好好说。” 长剑悬停与额前,且剑身雷霆环伺,赤色大蛇已然往后退去,妖邪物最是惧怕雷霆了。 剑抵在额头,这下不想好好说也不行了。 莫琼眉头紧锁,看了紫衣姑娘一眼,最终还是折返回去,坐在了大石头上。 刘暮舟这才一笑,挥手召回飞剑,使其悬停于自己一侧。 “莫兄是个心善之人,从几次三番想要救我,这点儿就能看出来。莲子的确是自己没入了徐姑娘眉心,这点儿我不必骗你。我现在就是想知道,徐姑娘到底叫个啥名儿,跟烂酒山什么关系?还有你们各持一份的残图,哪儿来的?” 先前询问剑魂,她只冷声说了两个字。 死敌。 再问她就不说了。 莫琼闻言怒道:“你这女子,怪不得一直叮嘱不可以伤那大蛇,原来蛇是你养的?你竟连名字都是假的!” 那位徐姑娘哭了许久许久,到此时也才止啼不久。她抬头望着莫琼,满脸歉意:“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故意让我偷走残图的,我更不知道残图要滴血才能起作用。我本名叫徐酒儿,我爹是烂酒山山主徐曲,几年前**举突然出现,说是我爹的故人,可见面之后就偷偷给我爹娘下了寒毒,还逼我炼化了一块儿寒玉,就是要我帮他采莲子。” 刘暮舟把玩着那面铜镜,问了句:“蛇呢?为什么会出现在里面?” 徐酒儿看着大蛇,呢喃道:“其实那处地方不是第一次打开了,两年前便开过一次,但我们进不去。所以他喂灵儿吃下了一块儿寒玉,将它丢在此处,让它以寒玉抵消炽热气息。这两年来……灵儿肯定吃了很多苦,它以前是……一条白蛇。” 这越说越迷糊,刘暮舟扭了扭头,疑惑道:“开过一次了?” 莫琼插嘴道:“我想这也是他如此熟悉的原因,残图是有四种,但远不止四张。我是在去年年三十儿得到的,拿到手的时候便能感受到最近的残图气息,所以才寻到的郭城与她,却没想到她手中有两张图。” 去年三十儿,那不正是五星连珠之日? 刘暮舟再次看向徐酒儿,问道:“那句是他们,什么意思?” 徐酒儿闻言,一脸惊恐,“黑气!我手中的残图,也是他去年三十给我的,拿到手时就有一团黑气!” 没想到莫琼也说道:“我也是,拿到手时就它就自行认主了,同时会出现一股子黑气。” 刘暮舟抹了一把脸,心中苦涩。 这走到哪儿得罪人到哪儿,算是个什么事儿? 罢了!债多不压身,无非是又招上一群仇家,反正现在憋着弄死他的人已经不少了。 贾如道那是不死不休了,黄术……定然还会遇到。唯独那玄风太子,刘暮舟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自己? 此时莫琼缓缓起身,面向刘暮舟,问了句:“这种鬼话你也信?铁了心要护着她?” 刘暮舟也转头看向莫琼,摇头道:“不是护着她,是莲子钻进了她的眉心,你怎么取?砍了她脑袋?” 莫琼也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此地机缘不是我的,我认了。江湖路远,告辞。” 刘暮舟也没阻拦,只是问道:“为什么三番两次要帮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面相最为凶恶的莫琼,其实一开始就在想方设法的让刘暮舟别掺和进来,那是极大的善意。 徐酒儿也是一样,但她惧怕**举,怕到骨子里了。到现在她的脸上才有了几分颜色,**举在时,她一直面色煞白。 莫琼步子一顿,随后自嘲一笑:“我在你这个年纪,也像你一样傻缺儿,也有个人三番两次搭救我。” 刘暮舟拿起铜镜随手甩出,笑道:“我用不上,你拿去吧。” 莫琼一把接过铜镜,未曾推脱,只是问道:“真名是什么?” 刘暮舟轻声道:“我叫刘暮舟。” 莫琼点了点头,转过身,却说道:“病的事情要是真的,我觉得不管怎么样,都要让那个姑娘知道你是喜欢她的。谢了,要是有缘分再见,请你喝酒,不过我看你岁数不大,也就是十九二十吧?” 刘暮舟一愣,莫琼已经御风离去。 他望向徐酒儿,问道:“我看上去有那么老么?” 徐酒儿也是一愣,“十九二十还老?” 她又不知道,刘暮舟九月之后才算是到了十七岁。 刘暮舟具体哪天生的,没人知道,但宋伯说大概是九月。所以刘暮舟离开神水国前,现如今算是过了十六岁。 可那九个月风吹日晒,到现在,他的个头儿已经不输成年男子。 这短短一年,变化不可谓不大。 而此时,刘暮舟淡淡然收起**举的家当,轻声道:“我运气差我知道,但要说莲子认主,未免有些扯淡了。现如今就剩下我们二人了,徐姑娘还是不打算说真话?怎么我遇到的女子都这般模样?当当你们很聪明呢?” 难道说你那额头是是什么宝物?还能吸东西不成? 徐酒儿闻言,猛的朝前双膝下跪,作势要哭。 刘暮舟赶忙摆手,“打住!” 徐酒儿强忍着眼泪,却将额头抵在地面,颤声道:“我爹娘所中之毒,要莲子去解的。” 刘暮舟揉了揉眉心,翻手取出两只白瓷瓶丢去,笑问道:“那你买符箓作甚?” 说完这句话,又回头看向那条赤色大蛇。 “别装了,二阶妖兽不会说人话就怪了。” 灵眸不过灵台一变,都能化形了。狐狸跟蛇的区别,哪有儿那么大? 果然,大蛇匍匐了下来,张开嘴,口吐人言。 “刘公子,我不怪酒儿的,我被迫与**举结契,在这里两年,她也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她还要救山主与夫人,谨慎些是对的。其实备受折磨的,不只是我,酒儿被迫吞下寒玉,也不好受的。” 刘暮舟这才咧嘴一笑,点头道:“那就行了,你们回去吧,此事我会托人传信给书院,再说莲子都没了,你们烂酒山又不是什么重要地方,应该不会被贼惦记了。” 说着,起身便要离开。 徐酒儿见状,愣了愣,然后赶忙问道:“我要如何答谢刘公子?” 刘暮舟本来都走出去了,听到这话,突然回头,干笑着问道:“那个……烂酒有没有?” 徐酒儿赶忙取出一壶酒,轻声道:“自然有,日后刘公子来烂酒山,酒管够。” 刘暮舟摆手道:“算了,我不喝酒。” 要酒,只是提前准备,因为答应了钟离沁要去铸剑的。不管她记不记得,答应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离开不久,向来只说恶心话的剑魂,居然说了句人话。 “刘暮舟,她还是没说实话。” 刘暮舟诧异道:“你我什么时候能聊天儿了?” 剑魂冷哼一声:“闲着也是闲着,反正入积雷原你必死,说几句没什么。” 唉,又不说人话了。 “我知道她没说真的,但事情也不难猜,多半是烂酒山贪图什么宝物,所以惹来了**举这个狗皮膏药,哪成想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剑魂声音疑惑:“那你就这么走了?” 刘暮舟只是说道:“可她们明显付出代价了,我想大多数人都是一朝被蛇咬而十年怕井绳的。若是不怕,那就实属活该了。再者说,这事儿邪门儿,我还是传信给鸢姨,让代为转告书院吧。” 剑魂却问了句:“我不明白,你只需要占了钟离沁的身子,便可以免受这等无妄之灾。青蛟已经认你为主,有我跟她帮忙,你前途无量,为什么偏偏要选一条如此艰难的路?” 刘暮舟笑道:“你这算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对你而言,女子清白无足轻重?” 剑魂明显沉默了一下,随即言道:“你知道我是如何证道剑仙的么?” 刘暮舟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就你?还剑仙?懒得跟你扯了,打算硬的不行来软的?相处这么久,你该知道,我刘暮舟对某些事情,软硬不吃。” 剑魂也没继续纠缠,只是说道:“那就答我所问吧。” 这倒是没什么不好说的,刘暮舟淡淡然一句:“很小的时候宋伯就教我,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不喜欢踩着别人辛苦耕耘的庄稼去抄近道。” 一番本不该有的交谈,就这么结束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但接下来几天,该有的万剑穿心并未少,恶心人的言语却少了很多。 翻过这座大山之后,刘暮舟又换成了另一副模样,实在是招惹的人太多,若是以真面目示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烂酒山封山一段时间,却在过年之前重新开山,此前少的可怜的烂酒,竟然以一坛子一两银子的价格,往山下小镇卖了近百坛子。 今日除夕,烂酒山有人登山做客,是个背剑公子,自称姓裴,是刘暮舟的朋友。 听闻是刘暮舟的朋友,山主徐曲竟是亲自接待。但那位裴公子与徐酒儿打听了一番刘暮舟后,便化作一道长虹,御剑离开。 云海之上,年轻人挠着头,死活想不明白自己这趟回家为什么挨骂? 他心里嘀咕:“不就是个走了几万里路的穷小子么?救了沁儿而已,有多厉害?至于跟我拿他比较,将我说的狗屁不是吗?” 去了一趟烂酒山,裴邟越发觉得没意思,打死个灵台两变而已,换成是他,一剑足矣。可越是没意思,就越好奇了。 更何况,钟离沁可专门传信给他,让他去看看刘暮舟是个什么样的人。 忘了归忘了,但事情是发生过的,没有人瞒着钟离沁,刘暮舟与她北上发生的一切,都有人告诉钟离沁。 而黑气之事,传入书院甚至学宫之后,便如同泥牛入海,再无什么消息。 …… 在飞峡县,正月十五就算是出了年了,是要去上坟的,没想到瀛洲北境也有这规矩。 往北走了几里地,炮仗声音就没停下过。 不过走上了官道,声音就变少了。 熬过午时之后,没走多久便到了一处歇脚的草棚,这种搭在官道边上的草棚很多,就是附近百姓一个挣钱营生罢了。既然遇见了,刘暮舟便停下要了一碗羊汤。 在这瀛洲北部,羊汤可谓是一绝。 边上停着几架大车,棚子里挤着十来个人,都带着兵刃,应该是个衙门里的人。 刘暮舟坐在边缘,这棚子里除了他与那些差人,就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但老人身子骨壮实,一看就是练武之人。 正此时,老摊主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羊汤走来,一脸歉意:“实在是对不住,人太多了,我这……” 话未说完,那些差人相继起身,嬉笑着就要离开。 老汉见状,赶忙喊道:“几位爷,账还没结呢。” 那些人当中,为首的一个剔着牙转身,撇着大嘴,一脸的不敢置信:“你跟我要钱?” 老摊主一愣:“吃饭不给钱的么?” 那人闻言,哈哈大笑,然后亮出一道令牌:“吃你的饭,是给你面子。” 老汉见状,面色一变,赶忙摇头:“不要了,不要了,诸位……慢走。” 看得刘暮舟一肚子火气,娘的吃饭不给钱? 他一拍桌子,猛然起身,刚要开口呢,却见隔壁桌头发花白的老者,一个瞬身落在人群前方,冷眼望着那些人,冷声道:“吃饭不给钱,哪儿的道理?” 刘暮舟却突然察觉到,那老人身上,有妖气。 「今天要开一天会,只能更一章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0章 路遇近水一树梅 头发花白的老者瞬身而去,拦住那些吃衙门饭的差人时,刘暮舟立刻察觉到了一股子妖气。 于是乎,刘暮舟重新落座,端起羊汤转身看戏。 不过只看了一眼,刘暮舟便将视线转移到了那些大箱子上了。方才没有仔细听,现在才听到箱子里有微弱的呼吸声音。 刘暮舟立刻皱起眉头,这十几个大箱子,装的都是什么人? 也是此时,方才亮出令牌那人,又将令牌掏了出来,在那老人面前晃悠。 “老家伙,不知道黑云府的令牌长什么样,总该知道衙门几扇门吧?几个钱而已,我吃他的是看得起他!” 老汉摇了摇头,淡然道:“我做事向来先给人一次机会,你现在可以回头去掏钱,然后将箱子里的姑娘放出来,我也可以让你们好好离开。” 但领头那人一皱眉,二话不说便拔出佩刀,其身后十数人也尽数拔刀。 “不该打听的瞎打听,找死!” 十几道身影几乎全扑向了老汉,唯独最后方三个人举着刀,踌躇不前。 刘暮舟身体前倾了一些,却又坐了回去。 做了杀人打算,那也要做好被人杀的准备,他们自己选的。 果然,那老汉摇了摇头,呢喃道:“机会给你们了,你们不要。” 话音刚落,只见那老汉屈指一弹,一朵寒梅凭空出现,不过眨眼时间便将几人眉心贯穿,血水四溅。 刘暮舟喝下一口羊汤,不知道为什么,这等血腥场面好像并不能阻挡他喝汤。 不过此时,摊主猛然间下跪,双手高高举起,大喊道:“是梅仙!梅仙显灵了!小老儿拜见梅仙!” 三个一念之差留下一条命的汉子,先后丢掉手中刀跪地,磕头告饶,声音都在打颤。 老汉则是摇了摇头,迈步向着摊主走去,边走边说道:“大过年的搞得人家破人亡,回去告诉古井国皇帝,我梅近水最后警告他一次,管好他的儿子,否则我就去你们皇宫坐坐!还不快滚?” 三人那叫一个千恩万谢,爬起来踉踉跄跄就跑路了。 自称梅近水的老汉走上前,笑着扶起老摊主,随后一招手,将那些死尸丢去一侧,又取出一锭银子放在老摊主手中,微笑道:“不是什么仙,就是个读了几本书的梅妖。快去多做几碗羊汤,那几个小姑娘饿了一路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丢去远处的死尸,摇头道:“帮忙搭个棚子,做错事了要付出代价,但这样曝尸荒野也不是个事。” 刘暮舟就静静看着梅近水将那些箱子先后打开,有些里面装的是狐狸皮子,其中六个箱子,当中是六位少女。 这梅妖,原来是专程为了解救几个姑娘而来。 等到那些姑娘开始喝羊汤了,梅近水才笑着对刘暮舟抱拳,但没说话。 刘暮舟放下碗,笑着抱拳回礼,也没说话。 江湖路人,相逢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到老摊主忙完来收刘暮舟的碗时,才发现那狐裘年轻人多放了许多钱。 他本来想追去的,却替你见梅近水笑着说道:“不必追了,这是他请我跟这些姑娘的。再各弄一碗,孩子们饿坏了,吃完了我送你们回家。” 老汉往北边看了一眼,笑意满满。 次日黄昏,刘暮舟路过了一处有小河流经的村庄,离着老远便听见有炮仗声音,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有人在跪拜小庙,看样子是个土地庙。 刘暮舟喝了一口水,心中略有些疑惑。 这古井国,弹丸小国而已,不可能敕封神灵,又哪里来的土地庙? 好奇心驱使,刘暮舟便凑近看了一眼。一看之下,才发现写着梅仙庙。也没什么泥人,唯独巴掌长的一截儿梅枝,带着几片树叶。 但就这一截儿梅枝而已,却在这天寒地冻中,涌现了一股子极致的生机! “你是外乡人吧?” 一道声音传来,刘暮舟转头望去,却见个老人家笑盈盈望着自己。 老人抽了一口老旱烟,说道:“村民都一个姓,没有我不认识的。” 刘暮舟便点了点头,笑道:“我路过而已,见大家都拜,就来瞧瞧。” 老人梦溪一口烟,一边儿吐着雾气一边说道:“正月十六拜梅仙,我小时候就这样。你要求姻缘求钱财求仕途,梅仙一点儿都不灵。但你要是求平安,梅仙可灵了。我小时候在山里采矿,矿洞塌了,将我埋在了里面。家里人求了梅仙,当天夜里我们就被救了出来。诸如此类的事情,可多了。” 说罢,老人就走了。 刘暮舟回头看了一眼,甩出一炷香点燃,双手往前去准备插香。正要落下呢,剑魂却冷不丁说了句:“走了这么多江湖了,你却还是个雏儿,你一身正气,又身怀雷霆,他是妖,没有国运敕封,你双手插香是想害死他?” 刘暮舟闻言一愣,小时候只听老人说道行不够不要单手插香,折寿。现如今……反过来了。 “那我之前拜山拜水,得害死多少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剑魂都有些无奈,只能说道:“那些都有正统敕封的,总而言之,若是淫祠小庙,禁不起你上香,单手插便是。” 刘暮舟神色古怪,换做单手插香,转身走了几步之后,疑惑道:“你会有这么好心?” 剑魂冷哼一声:“因为它是梅妖。” 果然,几句话后,剑魂便沉默了。 此后走了好几日,许多地方都是有着梅仙庙存在的。刘暮舟也曾打听,答案几乎是一样的。 北边的寒山有一树千年梅,梅树吸收日月精华在快要成仙的时候,有个过路的读书人在树下读了三日书,那梅仙便不愿成仙,化为一位老者,在人间惩奸除恶。梅仙不愿人为他建庙,怕劳民伤财,但他又说,愿意被庇护的人,可以自行折取梅枝。什么地方需要,他定会赶去的。 刘暮舟恍然大悟,这便是那些梅枝生机勃勃的原因了。 说成仙什么的太玄乎了,毕竟梅近水最多只是个初入黄庭。 不过古树千年成妖,这点倒是对的。 刘暮舟翻看舆图之时,发现寒山就在北去路上,于是便有心前去讨碗水喝。 南北各不足千里的弹丸小国,不出两日,刘暮舟便到了古井国北边。 此时刘暮舟发现,越靠近寒山,梅仙庙越多,几乎每个村子都有梅仙庙。 二月二龙抬头,可此地还在下大雪。听说这地方每年四月开始暖和,八月十五一过就又下雪了。 越往北,春夏越短。 想必那积雷原上,必然长冬无夏了。 刘暮舟坐在路边石壁之下躲雨,也正是一日午时,即便已经经历了几百次万剑穿心,但每到午时,他还是会青筋暴起,之时不像以前那样疼的满地打滚了。 正坐着呢,大雨泼进来一位年轻人。 那人一身布衣,腰挎一柄短刀,一边甩着身上的雪,一边骂道:“瞎眼的老天爷,二月二下什么雪?” 一转头,瞧见刘暮舟后,年轻人诧异道:“咦,你也躲雪?脸咋那么白,生病了?” 刘暮舟憋着一口气,不敢出声,每日能挺过去一刻,这一口气尤为紧要。 结果那年轻人一皱眉:“你这人,好生无礼,我跟你说话呢,好赖答我一句啊!” 刘暮舟斜眼望去,还是没说话。 年轻人冷哼一声,转身靠在角落取出干粮,但依旧骂骂咧咧:“世风日下啊!出门在外打个招呼不答话的人都有,这他娘的什么世道?” 正说话时,面前官道有一驾马车过去,六匹马拉着的大车。 里边有小姑娘咯咯笑着:“师父,你看,这么漂亮的梅花,大哥送我的。” 另有一道女子声音传出,略带宠溺:“漂亮吗?回去栽到你的院子里。” 小姑娘声音清脆:“那……那我这梅花,也能长得那么大么?” 女子笑道:“当然可以啊!” 在路过崖壁之时,女子掀开了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刘暮舟正好抬头,与其对视。 那女子十分年轻,是个炼气士无疑了。 在两人对视的一瞬间,那女子突然面色一冷,这眼神刘暮舟熟悉至极,就像当初在宋家门口,吕玥的那种眼神。 蹲在角落的布衣男子啃着饼子,双眼略微一眯,待马车走出去之后,这才笑问道:“哑巴兄弟,车上那女人好看吧?” 午时四刻已过,刘暮舟长舒一口气,转头望向那个年轻人,摇头道:“我不是哑巴,她也没多好看。” 刘暮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就已经她也没多好看,实话实话而已,马车上的女子却冷冷一笑,将手臂伸出马车,向下虚按。 刘暮舟头顶立刻浮现一道灵气手掌,只听见轰然一声,尚未调整过来的刘暮舟被那女子一掌狠狠砸在了地上,嘴角已然有鲜血溢出。 女子冷冷一句:“年纪轻轻,学好点,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调戏的。” 边上年轻人一脸懵,浓郁眉毛颤了颤,然后咽下一口唾沫,嘀咕道:“这娘们,是个炼气士啊!兄弟,这你能忍?” 刘暮舟缓缓起身,只往远处看了一眼,掸了掸身上尘土,淡然道:“有什么不能忍的?若那句不好看算是失礼,那是我失礼在前。更何况,若非兄弟你话太多,我也不至于遭受这无妄之灾。” 说罢,刘暮舟穿好羊皮裘,顶着暴雪便走出去了。 还有百里路程,天黑之前走得到。 浓黑男子见状,背起包袱便跟了出去。 “兄弟,别走啊你,方才是我不对,我赔礼道歉还不成么?” 可他追出去后,哪里还有羊皮裘身影? 他抠了抠眉毛,撇了撇嘴:“那把剑的名字用在你身上多好?没骨头!这么谨慎,还用缩地符跑路?老子也就显露了炼气九层的修为而已!” 只看这眉毛,就知道他家里有个一字眉。 此人不是裴邟,还能是谁。 “没坐上船,辛辛苦苦俩月才找到你,还想让我白跑一趟?你跑得了么?” 裴邟撇着嘴翻手取出一道巴掌大小的罗盘,随手一抬,方才刘暮舟啐的带血唾沫的便传来一丝血气落在罗盘之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下一刻,勺子柄便指向了北方。 裴邟刚要动身,但手中罗盘却突然砰的一声,炸了! 年轻人一愣,片刻之后,心疼的直跺脚。 “什么玩意儿?之前用他的符箓都没事儿啊!” 之所以能找到刘暮舟,就是因为他拿到了刘暮舟卖给徐酒儿的符箓,故而有了刘暮舟大概的位置。但要是用其血液,就能用罗盘找到具体位置的。 可现在……罗盘居然炸了! 其实别说是他,就算是金丹修士,想追踪到离开飞泉宗之后的刘暮舟的具体方位,都很难很难,只能有个大概方向。 这个大概,就像是一座古井国这么大。 裴邟能寻到刘暮舟,全凭运气。 裴郇收起罗盘,猛灌一口酒,气得牙痒痒! “这玩意儿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你他娘给老子炸了?等着,老子要你好看!” 已经知道了大概的方位,往北追就是了。 反观刘暮舟,确实是往北去了,方才接连甩了四道缩地符,加上他拼尽全力狂奔,此刻已经离开那处地方十几里了。 倒不是怕那个挎刀的男子,只是他觉得太巧了,荒郊野岭的怎么就能遇上两个炼气士? 更何况那男子太坑,方才肯定是故意的。 既然都到了这里,刘暮舟干脆一鼓作气跑到了寒山脚下。 虽然雪很大,但是车压出来的印子并未被雪盖住。 望着眼前大山,刘暮舟呢喃道:“看来香客信众,富人也不少。” 此刻再想起那会儿车上人言语,想必是那女子带着小徒弟登山求了一枝梅吧? 登山之前,他望着风雪中的山巅,想来想去,还是换上了青衫,背好剑,以本来面目示人。 这是对那位梅仙的尊重,没有山神土地的地方,他俨然已经是山神土地了。 走了许久,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刘暮舟沿着一条路登山,约莫半个时辰,便瞧见了一条小溪。 可再一抬头,刘暮舟面色猛的沉了下来。 近水之处,一树被连根拔起的千年梅,被斩成了几截儿, 刘暮舟面色铁青,剑魂却传来了冰冷声音。 “我求你,管一管!” 「这两天差的明天补上。 被洗了两天脑,无语死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1章 给我的衣裳道歉 大雪山中,水边的千年梅被连根拔起,这样还不够,竟然还要将他斩断成数截儿,吸干了所有生机。 刘暮舟面色凝重,心里噎得慌。 好好一个有侠义心肠,愿意为穷苦百姓做些什么老梅,究竟是闯了什么祸,竟是遭人如此对待? 一口气就这么哽在喉间,不吐不快。 此时却听到剑魂一句:“我求你,管一管。”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但没说话,而是解下身上风泉靠在了老梅树根处,脱掉外面的青衫,一言不发的开始一根一根的将散落在地上的枝丫收拢,又将那些树干一截儿一截儿背回了大坑处。 裴邟追来之时,便见刘暮舟在远处用双手刨坑,已经弄出了一个一丈余深的坑。 紧接着,就看见那家伙扛着树干,一截儿一截儿的往里埋,也只是埋一半而已。 真他娘有毛病,葬树? 往前走了几步,裴邟突然一拍手,一脸的惊讶:“哎呀!又是这位兄弟,咱们还真是有缘分?你这是做什么?偷树?” 刘暮舟正在填土,听到裴邟说话,便转头看了一眼,答复道:“埋葬一位江湖路人。” 裴邟心中嗤笑,这话说的,学人装什么大尾巴狼?不就是杀了一只梅妖么? 他刚要开口,却见刘暮舟并起手指,以雷霆剑气在梅树残干之上刻下几个字。 “古井国梅仙近水之墓,江湖路人刘暮舟立。” 裴邟突然想起了沿路瞧见的梅仙庙,他倒是没有详细打听,但是瞧见这断作几截儿的粗壮梅树,又见刘暮舟所刻之字,一下子明白了。 这是有人杀了那位梅仙啊! 正此时,他见刘暮舟取出一壶酒,倒了半壶,放下半壶。之后才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派来的,贾如道?玄风太子?龙背山?又或者是我无意间得罪的某些人。如果是,报个来路,我跟你拼命。如果不是,那就别跟我待一起,容易走霉运。” 都这么说了,那还有什么好装的? 裴邟嘲讽道:“的确是来找你,但你说的都不是,我也不是来杀你的,只是瞧瞧你,顺便告诉你一声,别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 刘暮舟冲着梅树微微抱拳,转身去往一边穿上了青衫,背好了剑,几步走到了裴邟面前。 两人岁数差的有些多,但个头儿已经一般高了。 刘暮舟就淡淡然望着他,同样淡淡然开口:“你说了不算。” 说罢,刘暮舟一个纵身高高跃起,于风雪之中踩着树尖儿下山。 裴邟却是嘴角一挑,“这小子,怎么这会儿反倒是硬气了起来?” 先前在路边遇见那个马车女子,骂人都不敢。这会儿一番话说的却是掷地有声,仿佛一言不合就要与人拼命似的,但…… 突然间,飞雪之中有七道雷霆剑光下山,那七道剑光,是在最寻常不过的七道敛息符之下! 一瞬间,裴邟头皮发麻。 来时他就注意到了敛息符,本以为只是刘暮舟以符箓结阵,隔绝此地气息的手段。 可他万万没想到,明面上是隔绝此地气息,实际上确实在遮掩飞剑气息。 裴邟倒吸一口凉气,嘴角抽搐,自言自语道:“这狗日的,方才我要说是来杀他的,这七把二阶巅峰的飞剑恐怕早已祭出,这样偷袭,即便是我也要吃点儿亏!” 年纪轻轻,心思竟是如此缜密? 裴邟正要动身去追赶,可她才一转身,又是五道雷霆剑光凭空出现,飞速去往山下。 裴邟见状,无比愕然。 这十二把飞剑算是让他刘暮舟用出花儿来了,前后两次算计,灵台巅峰必死,寻常初入黄庭的修士,一样要吃亏,若是蠢一些的,说不定就这十二剑,就得投胎去了。 “可惜了,飞剑只是二阶,否则他对上三境还真不犯怵。” 自言自语了一番,裴邟却伸手敲了敲脑门儿,自语道:“想什么呢,黄庭修士有几个黄术那么自大的蠢货?” 而此时,刘暮舟已经下山,去的方向便是来时路上碰见的那架马车的方向。 说完一句话后便不再出声的剑魂,此刻又说话了。 “只要你帮梅妖报仇,我虽然无法停下每日对你的万剑穿心,但我会停下对你肉身的侵蚀。” 刘暮舟冷笑一声:“你觉得你的话,我会信?” 剑魂冷声道:“信不信是你的事情。” 最开始知道梅仙庙时,她就在变着法儿保护梅近水,此刻刘暮舟倒是有些好奇,她为何独独对梅妖有所不同? 于是刘暮舟问了句:“原因是什么?” 剑魂沉默片刻,开口道:“想必你看得出,我是个很随便的人,对于男女之事更随便。男人可以去青楼,一天换一个姑娘,凭什么我不能一天换一个男人睡?只要看对眼儿,我觉得不错,我就跟他睡。不光是男的,女的我也睡。” 大雪之中,刘暮舟险些一个踉跄。 “你……这是他娘的什么虎狼之词?还他娘男女通吃?” 剑魂却道:“后来不这样了,因为一株梅。曾让你猜猜我是怎么证道剑仙的,现在可以告诉你,就是杀尽天下采花贼。我做到了,用了一百年,起码我死之前天底下没有那号人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刘暮舟摇了摇头,之觉得有些荒诞。 一个纵欲之人,要杀尽天下采花贼,还做到了,这不荒诞? 剑魂淡淡然一句:“我不欠世上任何人什么,更不欠这个天下、这个世道什么,抛开我的德行不谈,我起码在那处战场杀敌无数,是为这方天地战死的。但我独独欠一个苦心劝我从良的小梅妖,她叫寒香。” 刘暮舟恍然大悟,也并未不信。 天下没有至善之人,同理,也没有至恶之人。 就剑魂这样该死的家伙,心中一样有一团不可触碰的柔软。 刘暮舟摇了摇头:“跟你关系不大,只为一个,江湖路人。我要问你什么战场,你不会说的吧?” 没过多久,便到了山下一处小村庄。望见梅仙庙时,刘暮舟发现当中的梅枝,已经没了生机。 一瞬间,刘暮舟胸中怒火便又加重了几分。 一道剑光随后赶到,浓眉男子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白衣背剑。 裴邟淡淡然问道:“想去找那个女子?她是古井国护国大供奉,至少也在黄庭三炼,早就驾驭飞舟回了井城。若是真不怕死,我御剑带你去井城呀?几百里而已,也不远。” 刘暮舟闻言,立刻停步,转身望向裴邟,沉声道:“好啊,带我走!” 裴邟嗤笑道:“带你去归去,但我绝不会出手帮你的,我倒要瞧瞧,你仗着我老爹给的十二把飞剑,能不能给梅妖报了仇。” 刘暮舟点了点头:“不要紧,带我快点去就是。” 裴邟一笑,腰间长剑立刻出鞘,只见其一步跃起,轻轻踏在剑上,随即言道:“那来啊!抓住剑柄吊着,能走多远,看你造化。” 小样儿,还治不了你了? 刘暮舟二话不说,单手握住剑柄。但抓紧的一瞬间,裴邟呵呵一笑,立时御剑而起,几个呼吸便钻入了云海之中。 此刻人间大雪,高处的雪花尤其大,刘暮舟手握着长剑,整个人在极速之下被拉的与长剑横平,那些雪花此时就如同一柄柄飞剑一般,顷刻间便将刘暮舟青衫划破,不过一刻之后,刘暮舟便浑身是血。 裴邟低头看了一眼,神色玩味:“你先天三品的体魄,这点儿伤只能算作皮外伤,可能会有点儿疼,你可以喊出来的。” 可此时,刘暮舟却生生将身子竖起,单手吊在剑柄之上。 裴邟脸皮一扯,急忙放慢速度,紧接着便破口大骂:“你他娘的疯了是吗?我逗你玩儿而已,你真要重伤才满意?” 刘暮舟却用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脸上血水,双眼冷眼,沉声道:“你可以更快点,疾速之下的罡风,正好能帮我磨砺体魄。” 裴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底下竟然有这么自虐的人?他就不怕疼吗? 可刘暮舟又是幽幽一句:“但我们的仇已经结下了,这衣裳是钟离姑娘买给我的,但你害得我把它弄破了。” 这话倒是将裴邟逗笑了,他没忍住问道:“哦?那你打算怎么办?打死我?你有那个本事?” 刘暮舟黑着脸,沉声道:“你得道歉!” 裴邟气笑不已:“凭你脸皮厚?我……” 话未说完,刘暮舟猛然间一雷霆剑气灌入裴邟飞剑之中,随后使劲儿将长剑望下拉,裴邟的剑一下子就不听控制了。 裴邟愣了愣,旋即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想干嘛?我们离地两万丈呢!我不能御剑却还可以御风飞行,你想死是吗?” 但下一刻,裴邟只见刘暮舟手里攥着一张禁身符。 之前斩杀黄术,可就是用了禁身符,他都听说了,那是桃花观主画的符箓。 刘暮舟又是猛的将剑一拉,死死盯着裴邟,冷声道:“那就试试,我能不能拉着你一起摔成肉泥。” 裴邟倒吸一口凉气,“疯子!你真他娘是个疯子!老子赔给你还不行吗?” 可刘暮舟却举起禁身符,冷漠道:“给我的衣裳道歉!” 裴邟神情凄苦,欲哭无泪,他现在算知道了,他看错了刘暮舟。这可不是个软柿子,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得,你够狠,老子道歉,衣裳大爷,我错了!” …… 一路胆战心惊的,终于落在了井城之外。 刘暮舟随手丢了那张符箓,将衣裳小心翼翼叠起来,换上了一身布衣。 裴邟瞪大了眼珠子:“张青源画的符,说丢就丢?” 刘暮舟转身望着井城,眯起眼,沉声道:“假的,张观主的符箓早用完了。” 裴邟一愣,“你他娘……”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章 有些事不能忍(上) 堂堂飞泉宗少主,不过二十八岁便是黄庭八炼,虽说跟钟离沁比不了,却也是难得的天之骄子了。 裴邟万万没想到,今日居然被个炼气九层的小子用一招简简单单障眼法耍了。 没想到刘暮舟来了一句:“你骂我损我,我可以不理,但你弄坏钟离姑娘给我买的衣裳,我跟你没完,这仇我记一辈子。” 裴邟嘴角抽搐,气笑道:“她都不记得你了,你这一厢情愿不无趣?” 其实听到这话,刘暮舟好不容易压下的难受,又被激起了。 他只能强装平淡,轻声道:“不记得不是没有。” 其实这是刘暮舟的倔强,他也只能如此。 此地距离东海山外山近六十万里,几十万里之外的姑娘心声,他又如何能听到?大多是时候不敢想,所以表现的很忙,因为忙起来才会真正没空想。 已经是戌时了,城门早已紧闭。刘暮舟却没翻墙,更不会踹门,而是抱着风泉,靠着墙角坐下。 此地依旧下着大雪,裴邟实在是闹不明白刘暮舟要做什么,便提着酒坐到刘暮舟身边,疑惑道:“不是,你是不是有病?风风火火赶来给梅妖报仇,却不进城?怕了?” 刘暮舟没答复,反而问了句:“你干嘛来的?” 提起这个裴邟就一肚子气,“你他娘还好意思说?我一年到头好不容易回一趟家,结果我娘一见我就说这说那的。我给你学学。” 裴郇猛的起身,指着刘暮舟,冷声道:“你看你这模样,赶得上暮舟那孩子一半儿我就烧高香了,都是人,差距能这么大?” 刘暮舟眨了眨眼,竟是无言以对。 鸢姨怎么会拿我跟她亲儿子做比较? 但还没完,裴邟又扯着嗓门儿喊道:“瞧瞧你,让你送你妹妹回家,等的黄花菜都凉了还不来,人家暮舟背着你妹妹一步一步走了五万里来的,人家说什么了?” 或许是气不过,裴邟干脆取出一壶酒,灌下一大口,气笑道:“换你你不生气?” 刘暮舟一笑,摇头道:“不生气,会想想自己哪里不如人。” 裴邟都被刘暮舟气笑了,不过笑了笑,他还是转身坐在了刘暮舟身边,并将酒壶递了过去。 “来一口?” 刘暮舟望着大雪,摇了摇头:“不喝酒。” 裴邟神色古怪,冷不丁一叹:“那我妹妹铁定不喜欢你,我记得她小时候就说,她长大后绝不会嫁不喝酒的男人,因为不喝酒的男人一定是那种……” 话未说完,酒壶便被刘暮舟一把夺走。紧接着便是咕嘟咕嘟灌下一大口,完事儿还打了个饱嗝儿。 裴邟哈哈大笑,“这才像话嘛!哪有男人不喝酒的嘛?话说回来,你打算怎么办?我是不会帮你的,但你要是求我,说不定我会……” 又是话未说完,隔壁呼噜声就已经震天响了。 裴邟转头一看,便觉得无奈至极。 这都是什么破酒量?方才不是挺豪爽么?怎么豪爽完就一头栽倒? 裴邟长叹,废了,人不能喝酒,不是废人是什么? “你这样的,我娘跟我舅娘肯定喜欢,但我舅舅得嫌弃死你。” 刘暮舟确实是醉了,他之前是真的从没喝过酒,第一次喝酒,不醉才怪。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声,脑海中一激灵,赶忙起身。 可睁眼之时,却发现不在城墙根儿,而是身在一片梅林当中。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似乎明白了些,于是微微抱拳,沉声道:“是梅仙前辈嘛?” 有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自林中走出,冲着刘暮舟,恭恭敬敬抱拳回礼。 “近山不过梅妖而已,这个仙字,实在是愧不敢当。” 梅近水往前走了两步,转身摘下一枝梅,微笑道:“同是江湖路人,刘公子愿为我仗义出手,近山心领了。我来,一是趁着残魂尚未完全消散,想劝劝刘公子,此事不必再管了,天底下时时刻刻都在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管了许多,却成了他人眼中钉肉中刺。不过也好,他们以我的元神为根本,敕封古井国神灵,最起码古井国往后有真正的土地公可拜,我不必充什么仙人了。二来,是谢谢刘公子。江湖路人挖土葬梅,起码让我临散之前,没对这个人世间完全失望。” 刘暮舟刚要开口,却见梅近水笑着抱拳:“公子无需回礼,老梅去也。” 刺骨寒风刮在脸上,刘暮舟再次睁眼。 天尚未放亮,雪越发的大。 裴邟转过头,没好气道:“你真是没用,两口酒而已,至于么?” 可刘暮舟却翻手取出一枚缩地符,瞬身进了井城。 裴邟破口大骂:“你有毛病吧?这都丑时了,既然等了为什么不等到天亮?” 现如今裴邟俨然觉得刘暮舟是个疯子,神神叨叨想一出是一出。 穿墙而过,裴邟一路追赶,却见刘暮舟竟然直奔皇城而去! 裴邟嘴角抽搐,急忙上前阻拦,终于有了几分正经。 “你想干什么?你他娘懂不懂规矩?再是弹丸小国,皇宫也不是我们说闯就能闯的,你当书院那帮书呆子是吃干饭的?” 刘暮舟皱着眉头望向裴邟,冷声道:“你怎么知道她会回井城?我要去看看她在不在。” 裴邟无奈道:“我现在相信你个狗日的会莽撞到当街杀黄术了……我猜的啊!再说你要问,何必进皇宫呢?” 说着,他一把抓起刘暮舟,几个瞬身便落下了一处道观之外。 “护国供奉是住在这里的,看这里不就行了,触那等霉头作甚?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不管发生什么,即便是弹丸小国,皇帝与储君都杀不得,至少不能明面上杀!” 刘暮舟闻言,点了点头:“晓得了。” 裴邟回想了一番,觉得他这个晓得了有点儿不靠谱儿,便又问道:“真的?” 刘暮舟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尤其认真:“真的,但有些事,我忍不了。” 说罢,刘暮舟瞬移一般动步便到了门前,一脚便将那道观大门踹开了。 道观之中,有二境修士闻风而出,可她将将落地,便被一把巴掌大小的飞剑抵在眉心。 刘暮舟望着那位惊慌女冠,询问道:“你家观主哪里去了,我只给你一次说话机会。” 声音平淡,但那柄雷霆飞剑悬在额头,年轻女冠根本不敢撒谎,只得颤声说道:“观主与陛下,去旧都外的古井山,封禅去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章 有些事不能忍(下) 几百里外的古井山是古井国龙兴之地,明日古井国皇帝,将会学着那些大一些的国家敕封山水神灵。 满朝文武都在山中,半山腰也汇聚了许多前来观礼的百姓。 因为朝廷发了布告,将会在古井国境内敕封五大山君四大水正,以后这九位神灵,会各自护佑一方平安。 只是这雪下的没完没了,也不知道明日能不能停下。 半山腰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早被人占据,入夜之后那些看热闹的人也只能下山,附近小镇、村落,几乎住满了人。家里有闲置屋子的,都忍不住将房子出租,能挣几个是几个。 但其实后山还有一条较为平坦的路,但那是怕山上出事之后,紧急下山的路,能通车马。 一架马车趁着天黑,就这么上了古井山,马车上拉着三位少女,姿色皆是上佳。前方还有两骑,手中提着黑云府令牌,沿路登山,所过之处无人敢拦。 不多久的功夫,便到了哨卡,一队兵丁守在此地,看过两位黑云卫令牌之后,却将目光投向车夫。 “这驾车之人,不是黑云府的人么?” 马上黑云卫闻言,眯眼看向问话之人,沉声道:“你不知道黑云府是太子的么?太子的马车,你也要查?” 带队将军赶忙后退,恭恭敬敬抱拳:“属下不敢,只是……算了,诸位快过去吧。” 车夫轻轻挥动马鞭,马车则是继续上前。 不过走到无人处,马背一位浓眉男子便转头问道:“你们太子,这些年来祸害了多少姑娘?” 另外一个骑马青年闻言,明显一颤,“上仙,我……我要是不做,我全家都得死。” 浓眉男子,自然就是裴邟了。 听见那黑云卫支支吾吾的,裴邟便回头看向赶车的年轻人,问道:“你问?” 年轻车夫微微抬头,问道:“这些姑娘最终下场是什么?我问你就说,不杀你不是因为你有用,而是你还算有点儿良知。但这点良知,救不了你第二次。” 那人闻言,嘴唇一颤,只得咽下一口唾沫,颤声道:“除非……除非他特别喜欢的会留下,剩下的不是杀了,就是……就是卖去别国。他当太子两年来,井城的宅子里留了十几个,卖了十几个,杀了……近百。” 车夫自然是刘暮舟,但刘暮舟只是面色沉了沉,而裴邟则是破口大骂了起来。 “天底下的妓院全他娘关门了不成?狗日的就可着良家姑娘祸害?” 骂归骂,裴邟还是一以心声叮嘱道:“刘暮舟,光明正大杀不得,办完正事儿之后,随便设计一下,借别人的手宰了。这等混账,就算告到书院去,只要咱们不是太过分,那些书呆子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刘暮舟没说话,之时朝着山上望了一眼。 此时此刻山巅大雪,行宫早被大雪覆盖,而一处偏殿之中却有止不住的舞乐声音。 天寒地冻的,屋里几位女子却穿着薄纱,有人起舞,有人靠在高坐之上,被同样衣衫单薄的青年蹂躏。 但此时,大门被一阵狂风推开,屋子里的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太子转头一看,是个白衣女冠走了进来。 但他没停下正在做的事情,而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询问:“大供奉怎么来?你又不喜欢这种事,怎么?转性子了?” 女子望着前方不堪入目的场面,摇了摇头,冷声道:“我来这里是奉劝太子,节制些的好。京城传来的消息,有人踹烂了我的观门,打听了我的去处。那人用剑,一身雷霆剑气,十分吓人,多半是为梅近水而来。那梅近水这么多年来,也交了几个朋友的。” 此时那太子浑身一颤,长舒一口气后猛然躺下,自有人帮他擦拭下身不属于自己的血。 “剑修?那又如何?梅树是妖,我们除妖而已。大供奉别忘了,古井国再小也是报了书院之后才立国的,我是储君,哪个炼气士敢杀我?” 方才被他骑在身下的姑娘此刻才被松绑,她终于有了些自由,于是猛然起身,狂奔向前方柱子,砰的一声之后便只剩下一具死尸。 那位古井国太子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了,只是挥了挥手,便有人去处理尸身。 屋子里,除却穿着单薄衣衫起舞的年轻女子浑身颤抖之外,其余人都对方才一幕置若罔闻,包括这位大供奉。 人命如草芥,便是如此了。 那位大供奉缓缓转身,淡然道:“按你说的,杀了梅妖,借助他这些年积攒的功德为古井国敕封神灵。答应我的,你最好也做到。” 太子哈哈一笑,摇头道:“我何时说话不算数过?这两年来难道不足以证明,我的德行与才能无关吗?待国内山水稳固之后,我自会想尽一切办法助你破境,这是互惠的事情,我并无更合适的人选。” 女子迈步出门,淡淡然一句:“如此最好。” 而此时,一柄芥子飞剑也悄然离去。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裴邟转头看去,却见刘暮舟,面沉似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裴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小子,别犯浑,有些规矩可以不理,但有些规矩你必须要守!瀛洲是学宫的地盘儿,他们的规矩便是天条!你若犯浑,我绝不出手,倒要瞧瞧你如何对付那黄庭女修!” 刘暮舟没说话,而是转身跳下了马车,又取出那枚错版钱,怔怔出神。 沉默了许久,刘暮舟终于开口:“我是个很守规矩的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所以钟离姑娘也好,曹同也罢,有时候觉得我死板。” 裴邟松了一口气,点头道:“等什么时候你可以跟九先生那样,这规矩便可以不守了。” 可刘暮舟摘下风泉,缓缓将其放在了路边石台之上,然后自己盘坐了起来。 “不对,总觉得哪里不对。” 方才借助飞剑,刘暮舟清清楚楚看见了那个姑娘撞死在柱子上,却没阻拦。 不是因为规矩,而是他没把握能突然出手刺死那个黄庭修士。 此时此刻,刘暮舟突然觉得他与从前不太一样了。回想起来,得罪神水国与下定决心要杀黄术之时,可没这么瞻前顾后。 一个行侠仗义的梅近水死了,因为他是妖,又因为所谓的规矩,便要忍着? 草菅人命的古井国太子,就因为我成了炼气士,就要守规矩,看到了也当做没看到? 此时此刻,剑魂开口了。 “刘暮舟,我是个不守规矩的人,但很早很早以前,有个对我而言有如神明在上的人曾说过,法是用来保护受欺负的人,而不是用来保护欺负人的人的。” 刘暮舟咧嘴一笑,呢喃道:“算是句人话。” 他猛的起身,望向裴邟,轻声道:“麻烦你先将那三个姑娘送下山吧,我在这里等你。就按你说的,谁斩了梅树我斩谁,我一个也打不过,你回来了得帮忙。” 裴邟长舒一口气,叹道:“总算是开窍了!等着,小小黄庭五炼,三剑砍不死她,我裴邟跟你姓!” 或许剑修做事总是雷厉风行,说完之后,裴邟便单手拖起马车,御剑下山了。 刘暮舟一个瞬身过去将那黑云卫击晕,回头之后,望着放在石头上的古剑风泉,轻声道:“虞丘前辈问道而死,我是赶不上他,但有些事情我也忍不了。若是愿意,随我登山。若是不愿,算我食言于曹同,你另觅主人去吧。” 再次转身,刘暮舟将那枚错版钱高高抛弃,抓在手中之后也没看便将其收了起来。 有句话怎么说来者,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想那么多作甚?如果这是学宫的规矩,那就去他娘的规矩,我又不是读书人。 此时此刻,气海之中早已被雷霆蓄满、再也压不住的气旋,自行运转了起来。 刘暮舟只觉得九道纯粹雷霆汇聚成为一条雷龙,径直往上方冲去,一击便破开壁垒,直入紫府绛宫。而一座青石灵台,赫然出现在了刘暮舟体内。 往山巅行宫而去的刘暮舟,也突然间觉得步子变得尤其轻盈,不知不觉便踏风而起。 下方山道一侧,放在石头上的长剑突然间轰鸣了起来,随着长剑轰鸣,风泉剑柄像是掉了一层皮壳,八棱剑身也蜕皮一般,换了个模样。 刘暮舟一步落下,却正好踏在长剑之上。 此时此刻,古剑风泉,剑柄青如苍天,剑刃白如月下银霜。 瞬息之间,刘暮舟有了一种古怪感觉,风泉活了! 而先前只能附着于身上的雷霆剑气,终于能离开身体了。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眯眼道:“你也不想忍对吗?那就走。” 话音刚落,狂暴雷霆肆意流转,一道雷霆剑光划破雪夜,径直冲向山巅行宫。 有个盘坐中的女子猛然睁眼,对着面前手捧着梅枝的小姑娘说道:“不论发生什么,不许出门。” 下山不久的裴邟也察觉到了那股子狂暴雷霆,他嘴角一扯,转身破口大骂:“破境了?可你他娘……一个瀛洲剑修,哪里学来的昆吾洲脾气?” 但此时,一道剑光已然到了那处偏殿之外。 刘暮舟抓起风泉,一道雷霆斩出,大殿瞬间被掀开顶子。 与此同时,一柄雷霆飞剑径直冲向衣衫单薄的青年。 可就在飞剑将要取其性命之时,有个换上道袍的年轻女冠瞬身出现在青年身前,手中拂尘挥舞,竟是将飞剑弹飞了出去。 女冠眉头皱起,沉声问道:“疯子!竟敢刺杀一国太子?古井国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就不怕书院制裁?” 刘暮舟一步瞬身到大殿之中,单手持剑,冷冷开口:“为寒山老梅而来。” 女冠眉头皱的愈紧,“你是他什么人?” 七柄被雷雷霆包裹的飞剑凭空出现,刘暮舟同时持剑上前,只说了句:“相逢一笑而已。”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章 腐儒 一句不过相逢一笑,前方女冠明显一愣,沉声道:“就因为这个?你一个灵台修为的剑修,就要跟我拼命?你如此年轻,再有个几十年,定是年轻一代的翘楚,为何就想不明白这点?” 风泉抵近,七把有雷霆流转的飞剑直取古井国太子项上人头,但这黄庭修为的道姑,竟然还有空说这么多。 刘暮舟懒得多说,登山之时,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即便不敌,也要亮剑。 答案自然是不敌的,饶是刘暮舟体魄堪比宗师,剑修与雷霆的双重叠加之下杀力惊人,又有十二飞剑作为依仗,斩杀灵台是可以做到探囊取物一般,却依旧远远不是一个黄庭修士的对手。毕竟当时画出来六阶禁身符,是借了九先生浩然正气,以及用一身运道为代价的。 刘暮舟自己心里是明白的,对上黄庭修士,哪怕只是一炼,他绝无斩杀对方的本事。 下一刻,女冠并指而已,一道淡淡灵气便将剑尖抵住。而一道鸟笼状的三阶法器凭空落下,死死护住了古井国太子。七柄飞剑有两把崩碎了剑尖,却也无法冲破鸟笼。 女冠摇了摇头,并指一弹便将刘暮舟击退数丈。 她将那只是放在身后,手臂却颤抖不止。 毕竟是雷霆,就方才沾染的那一丝而已,便使得她一条手臂酥麻无力。 此时此刻,女冠心中多少也有些震惊。 不过一变就能如此,待他灵台三变修出玉台之后,岂不是能与寻常黄庭交手而不落下风了? 反观刘暮舟,虽然没有当时在黄术手下那般狼狈,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女冠皱着眉头,沉声道:“梅近水已死,但他所积攒的功德,将会为古井国敕封九位神灵。你若杀了太子,不光要去书院吃甲子牢饭,还会将破坏古井国风水,届时天灾人祸降临,这便是你想要的?为报一人之仇,陷一共百姓于水火之中?” 此时那位太子也总算是缓过来了一些,可他一皱眉,沉声言道:“祝小夏,你不杀他,与他废什么话?” 女冠猛的转头,皱眉道:“你闭嘴!” 可就是这一转头,刘暮舟便持剑欺身而上,祝小夏赶忙侧身,却恍惚之中感觉到一股子……龙威! 只见刘暮舟一手持剑,另一只手拿着一把褪色红伞,径直捅向鸟笼。 在红伞接触到鸟笼的一瞬间,祝小夏慌忙收起鸟笼,瞬身上前,一把拉过太子,使得刘暮舟又跑了一趟空。 祝小夏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把伞,又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紧接着便怔在原地。 待刘暮舟转过头之后,祝小夏这才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想要做成大事,去保住这个人世间,总会无意间伤到路边的蚂蚁。死一千保一万甚至十万,你不懂这个道理么?” 刘暮舟往前走去,他不知道这女子为何突然手,连杀意都消散殆尽。但听见女子所言,刘暮舟便嗤笑一声:“这个道理没道理,梅近水无需敕封就在这古井国处处有庙。若是善恶不分,谈什么大事、天下?” 祝小夏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为何……如此迂腐?想去哪里,走到便是了,为什么要在意是怎么走的?” 那位太子怒道:“你在做什么?杀了他!” 就在此时,一柄雷霆飞剑掠过,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贯穿了古井国太子头颅。 刘暮舟一皱眉,不理解祝小夏为什么不阻拦了。 “这不是迂腐,若路上害人太多,到了也白到。” 而祝小夏只是微微低头,呢喃道:“我们记事起便在为那个目标而努力,我八十三岁,为此努力了七十年,终于等到你了,现在你告诉我,到了也白到?” 刘暮舟一愣,“等我?你说什么?” 恍惚之中,刘暮舟想起在朱草郡时红伞自行钻出后,姜小寒与耶律焕承身边那个女人几乎同时出现……她们是要保护我? 刘暮舟一皱眉,沉声道:“那个什么渡龙一脉?你也是?” 可祝小夏自嘲一笑:“既然是你要我死,我死便是了。但梅近水是我所斩,与孩子无关,求公子莫要与孩子计较。这是他仅剩的一株带有灵性的梅枝,交给公子吧。即便如此,小夏还是要祝愿公子,最终能走到目的地,也能保住这片陆地。” 说罢,只见祝小夏翻手取出一枚上刻渡龙二字的青色令牌,都没等刘暮舟再次发问,便猛的抬手拍在胸口,自断心脉而亡。 刘暮舟眉头紧紧皱起,可再想发问时,已经无处可问了。 他万万没想到,憋着一口气登山,都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可要杀的人,却自杀在了他面前。 而且……她在说什么?什么叫我让她死她就死? 行宫乱成一锅粥,所谓禁军又哪里敢上前,毕竟在他们眼中,刘暮舟便是高高在上的神仙。 刘暮舟挥手收起令牌与梅枝,转身之时,却见个穿着粉色棉袄的小姑娘怔怔望着自己。泪水在小姑娘眼眶打旋儿,泪珠之中有恨意、杀意,但更多的,还是悲伤。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不知为何,刘暮舟有些害怕与她对视。可再一转头,手持兵刃的官兵竟是连连后退。他们的眼中,是害怕、惊惧。 一时之间,刘暮舟觉得自己成了大恶人。起码在小女孩与那些官兵眼中,自己就是。 又一转头,几个穿了衣裳却如同没穿一般的年轻女子正望着自己,可她们眼中,却是感激。 一瞬间,刘暮舟清醒了些,不再惧怕与小女孩对视,而是直直望着她,沉声道:“我叫刘暮舟,你可以记住我的名字,将来要找我报仇的话,来便是了。” 小女孩咬着牙,抬起手抹掉眼泪,以凶狠眼神望着刘暮舟,想掩饰哭腔,故而声音变得极其小。 “你也记住!我叫祝双儿,我早晚会杀了你给我师父报仇的!” 刘暮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成为别人报仇的对象,可他也只能点头,轻声道:“我等你。” 也是此时,一道剑光骤然坠地。 裴邟一转头,便瞧见那位古井国太子倒在血泊之中。 他嘴角抽搐,气笑道:“你他娘……还不快跑?等着被关去学宫吗?” 但刘暮舟察觉到了一股子浩然正气降临,于是他摇了摇头:“跑不掉了,你快走吧。” 裴邟破口大骂:“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疯的人!” 说归说,但裴邟没跑。这要是跑了,日后哪有脸见人? 而下一刻,满山风雪骤停,本来落在身上的雪花就这么悬停在了半空中,一动不动。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转头而已,便瞧见有个身着灰色儒衫的中年人凭空出现。中年人额头有一道印记,像是印章,是个囚字。 落在了小姑娘身边,中年人轻轻按住了小姑娘的脑袋:“双儿是吧?不哭。” 可他一抬头望向刘暮舟,方才的慈善便瞬间消散。 “炼气士不得插手凡俗王朝之事,你就不懂这个规矩吗?” 第一个字说出来之时,刘暮舟便倒飞出去数十丈,将墙壁砸出了个大窟窿。 他想以剑气抵挡,但他身上那些剑气,对中年人而言微不足道。 一句话二十二个字,刘暮舟便遭受二十二次重击,待中年人说罢,刘暮舟已经将整座行宫砸穿,又倒去山林之中,毁了大片树木。 裴邟只觉得头皮发麻,却硬着头皮挪到中年人面前,重重抱拳,沉声道:“彭先生,这古井国太子草菅人命,那些女子都是被他掳来的,刘暮舟不是……” 话未说完,中年人只是随手一挥,裴邟便被重重甩去山下。 “你爹来也没用,我是修为不如他,但胜过他的人有大把!规矩就是规矩,都跟他一样擅自出手,那要规矩何用?” 说着,中年人一步跨出,落在了刘暮舟面前。 刘暮舟双手撑着地,口中鲜血不断往外咳出,还带着星星肉沫子。刚刚搭建的灵台,此刻布满了裂纹,蛛网似的。 中年人望着刘暮舟,冷哼一声:“陈默没规矩,他看重的人同样没规矩!就念你所杀之人本就该死,我姑且留你一条命,随我回去受甲子刑期即可。” 刘暮舟又是一咳嗽,随后拄着剑缓缓抬起头,双眼通红。 “他……咳……他害人之时你怎么不出来?你的规矩,是护好人,还是护恶人?” 中年人眉头一皱,喝道:“放肆!” 两个字,刘暮舟再次遭受两次重击,像一只蛤蟆一样趴在了地上。方才提起真气阻挡,此刻肉身之中的真气便也消散殆尽,武道修为重回先天四品。 中年人冷哼一声:“我管的,是不准炼气士擅动凡俗王朝。王朝皇室无德,自有别人去管!再说一个字,加十年刑期!” 刘暮舟眼前直发黑,这不讲理的中年人,至少也是观景修为,刘暮舟实在是无力抵抗。 可就算是这样,临昏死之前,刘暮舟还是死死抓着风泉,以微弱声音骂道:“腐……儒,我干你娘!” 中年人眉头死死皱起:“加一甲子!”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抓刘暮舟。 但此时,刘暮舟手中长剑剧烈震颤了起来。 不过一转眼,刘暮舟身上有狂暴雷霆溢出,中年人眉头一皱,却发现雷霆变得漆黑,竟是连他自以为的浩然正气都压不住。 他翻手便取出一支大笔,怒道:“果然是个孽障!” 但风泉猛然间将那漆黑雷霆尽数吸取,然后包裹住刘暮舟,以极快的速度往北逃遁。 中年人刚要抬脚,却再也察觉不到刘暮舟的气息。 方才漆黑雷霆,竟是堪比金丹修士的速度! 与此同时,昆吾洲楼外楼,有个百年不出世的中年人睁开了眼睛。 尚在楼外楼的两把古剑,其中一把自行飞出了剑冢。 另有一位白发老者一步跨出,伸手按住了中年人肩膀。 “曹小子为虞丘寒而去,你为什么?这么大个辈儿,让人觉得我们要跟瀛洲开战似的,你们一个个的都想干嘛?当老头子我不存在了?” 中年人穿着黑衣,腰悬酒葫芦。 他一伸手,抓住一把漆黑长剑,沉声道:“我去把学宫拆了。” 白发老者闻言,瞪大了眼珠子,“就凭你?还拆了学宫?逗我呢?别说那个老不死的了,就说当年输给任问春的人,难道是我?” 中年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老不死的,你别揭短!这趟我不收徒,只传剑。” 白发脸皮一抽,古怪道:“那你不是说话当放屁?” 中年人只一句:“到时候看。” 说罢,一道雷霆窜天而起,直往东北而去。 学宫之中,同样有个中年人睁开了眼睛。 “想打架?那来试试。” 百年不出学宫的大先生,自东海一步到了西海。 大先生任不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也就打架还行。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5章 此事真是个意外 叮铃铃……叮铃铃…… 也不知铃铛声音从哪里传来,刘暮舟睁眼之时,只看见湛蓝天空在晃悠。 本能的吸了一口气,却觉得身子如同散架了一般,虽说没有万剑穿心那般痛,却死活使不上力气。 好在是身边传来微微剑鸣,刘暮舟转身看了一眼,风泉还在。 他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此时才发现,自己躺在个板车上,打眼望去,是看不到头的黄沙。而车上,一股子羊膻味。 刘暮舟觉得嘴里有东西,转头啐了一口,一嘴沙子。 “命大啊,这都能活?” 刘暮舟猛的转身,却见个穿着羊皮大衣的男子正在赶车,铃铛是挂在拉车的驴脖子上的。 那人一转头,脸色就是那种受风吹日晒而皲裂的模样,颧骨通红,想来就是冻的。 刘暮舟长舒一口气,询问道:“这是哪儿?你救了我?” 那人抽出个羊皮酒囊甩到车上,笑着说道:“这里么?都说是八千里黄沙原,我也没走到头儿过,晓不得是不是八千里。不过你么,不是我救的,没那本事,就是看你半死不活的路边倒着,想着带你回屋看看能救活不。” 刘暮舟拿起酒囊,顺便查探了自身情况。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就只想骂娘。 灵台布满了裂纹,修缮起来怕是又要许多日子。武道修为被打落了一层,真气散了,需要重新修炼真气。 也就是说,辛辛苦苦一年多,被那狗读书人全毁了。 “不讲理的腐儒!” 越想越气,刘暮舟正要拿起酒囊,撒气似的灌酒呢,一股子剧痛由打心窝儿里钻出来,刘暮舟脸上瞬间青筋暴起。 这……为什么比之前要更痛了? 赶车的汉子转过头,一脸疑惑:“你又咋了?” 可刘暮舟一口气不敢散,只得强忍着。可忍着忍着,便觉得从前只在胸口打转的剑气,竟然开始随着自己的雷霆剑气在经络之中流转,所到之处那叫一个满目疮痍。 顷刻间,刘暮舟便如同一开始那般,疼到蜷缩了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无数把飞剑在经络之中横冲直撞,若非刘暮舟的雷霆剑气保护,此刻刘暮舟怕是已经浑身经络尽断。 车夫见刘暮舟越发的痛苦,终于意识到这年轻人极不舒坦,便急忙开口:“忍着点儿,还有五里地就到村子里了,我给你找郎中去。” 一刻,五里,哪里赶得到?何况赶到了又如何,郎中治得了这等病症? 就这么蜷缩在车上,一刻很快就过去了,刘暮舟浑身早已被汗水打湿,头发都贴在了脸上。 长舒了一口气,刘暮舟颤抖着手臂拿过酒囊,小口灌入胸中。烈酒入喉,辣嗓子,却也也冰冷的身子,带来了一点热气。 如今,刘暮舟也能以心声说话了。 “我记得有黑气发出,是你出手救的我?既然救了我,为何又要害我?” 剑魂的声音传入心中:“我不是救你,只是自保。那贼读书人若将你抓去,我也得陪你。但我的剑气冲刷你的经络,这不是我做的,是你身受重伤,体魄受损严重,封魔咒也无法将我的剑气关在一个地方了。” 刘暮舟骂了一句娘,转身盘坐起来,取出一枚重钱,开始运气疗伤。 车夫见状一愣,“嘿,你小子又没事了?” 刘暮舟将酒囊递回去,轻声道:“多谢老哥,我有一种怪病,每日正午都会发作,有一会儿功夫无法说话,老哥不必找郎中了,能救我起来,我万分感激。” 车夫闻言,又看了看刘暮舟的剑,便摇头道:“没啥感激的,是个畜生我都得救,何况是个人呢。不过你这是干嘛呢?” 刘暮舟笑着答复:“疗伤,我是练武之人,运气疗伤。” 车夫一愣,“还真有这样的?那你先疗着,到地方我喊你。” 此时此刻,刘暮舟试着引雷霆剑气去青石灵台之中,想着缝补灵台呢,可剑气灌入其中,却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没有半点儿动静。 而此时,皲裂灵台之上,竟是出现了一个女子! 她身着漆黑羽衣,头发半披半束,腰悬一柄短剑,模样与刘暮舟想象之中,天差地别。 刘暮舟觉得她会是个妩媚女子,却没想到,她反而显得十分清纯文静。 刘暮舟暗自举起左手,并指胸前,就要再次运转封魔咒时,却听见剑魂言道:“没用了,你伤了本源,已经压不住我了。我虽然无法离开你的身体,但你如今有了灵台,这几十丈内,我还是能随意走动的。” 刘暮舟沉声问道:“伤了本源?” 剑魂扭了扭脖子,淡然道:“是啊,那混账书呆子着实惹人烦,一个观景修士,下手没点轻重,若非你体魄够强横,灵台便毁了。好在是你破境之时是炼气修为无法压制之后,伤好之后,这些裂缝对你实力有些影响,但不大,你只需要每日间断的一雷霆剑气淬炼灵台,直到炼石成金,便会自行踏入灵台二变,也不全是祸。” 刘暮舟无法以心神姿态现身灵台之上,只能如同老天爷一般望着剑魂。沉默了片刻,刘暮舟沉声道:“你觉得我会信你?”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剑魂只是淡淡然开口:“随便你信不信,我从不跟那丫头说什么,因为她够聪明。跟你说话,是因为你太蠢。而且张青源说的很清楚,你的运气会很差很差,得到什么,定然是要失去什么的。”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多谢救命,但请先闭嘴。” 得到什么就得失去相同重要的什么……刚刚踏入灵台修为,武道便退回了先天四品。 真他娘的准啊! 刘暮舟脑子里还是有点儿乱糟糟的,他在想他与那个渡龙一脉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祝小夏会说在等他? 渡龙二字,刘暮舟最熟悉不过了。连接卸春江与蛟河的渡龙峡,被渡龙峡一分为二的渡龙山,甚至刘暮舟都算是渡龙之人,因为青瑶就是蛟龙。 但祝小夏那句祝愿能保住这片陆地,又是什么意思? 突然间,刘暮舟有一种棋子的感觉,而且是走错的一步棋! 正思量之时,突然听见车夫喊道:“他娘,先弄点热乎饭,再收拾出来一间屋子,有客人。” 刘暮舟睁开眼,这才瞧见已经到了一处村落。屋子与南边天差地别,没有瓦片,是正正方方土坯房。 车尚未停稳当,便瞧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狂奔而来,小男孩炼丹红扑扑的,却只张大了嘴巴,没有声音穿出来。 刘暮舟起身跳下了车,往院子里扫了一眼,有个妇人站在门口,笑盈盈等着丈夫。 刘暮舟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笑问道:“这是你的孩子?” 车夫笑着点头:“是啊!我娃天生不会说话,算命的先生说,这是一口先天气不散,长寿。” 刘暮舟笑了笑,虽然灵台皲裂,但修为还在灵台,已经有了微弱神识,可以去探查凡人经络了。 这孩子体内经络有些淤堵,不是什么大毛病,但在凡俗大夫眼中却极不好治。 刘暮舟反手取出一枚通脉丸,一抬手就塞进了小男孩嘴里。 “老哥,多谢了,孩子不是大毛病,只是经脉有些堵,待会儿睡一觉就好了。我这人运道太差,跟我走的近了容易走霉运,我就不留了。” 说罢,刘暮舟一抱拳,随即瞬身离开了村子。 与梅近水不过一面之缘,没过多久他就死了,刘暮舟是生怕再方到别人。 走出村子,刘暮舟回头忘了一眼,深吸一口气,重新贴上了举轻若重符,又开始演练架子拳。 真气得练回来,日后不是必须出剑的时候,不能显露雷霆剑气了,往后的路,要尽量以一个武道中人去走。 若按舆图所示,过了黄沙原继续往北便再无国家,穿过数万里山林之后,便是北泽。但凡走过瀛洲最大的湖泊,便到了积雷原。 在此之前,起码要重回先天三品才行。 刘暮舟哪里知道,瀛洲西海,有个读书人与剑客的争斗,才刚结束,算是打了个平手。 最能打的读书人,此刻盘坐云海,穿着粗气。 自南方来的剑客,望着长剑几个豁口,面无表情。 任我行深吸一口气,望着中年剑客,沉声道:“这一架我等了一千年了,可惜你我身份,不能肆意出手。” 昆吾洲来的楼外楼剑客,姓盖名尘,论剑术,最多排到天下第三,有可能是第二,但到不了第四。 见盖尘不说话,任不行便主动开口:“彭璧我自会责罚,你出手就不像话了,你我同辈,他是我徒孙辈,你不至于自降身价吧?” 中年剑客终于收起漆黑长剑,皱眉望着那位学宫大先生,沉声道:“我就不明白了,当年我输给你,你却又输给那个秃驴。我故意,情有可原,昆吾洲本就是残存的流洲,自西海搬到了南海,况且我十二楼最能打!但瀛洲是当年保存最好的地方,你为什么故意输?” 任不行气笑道:“炼气士修为与你我一样,武道修为半步真武,我不是故意输的,是他太想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了。” 盖尘冷笑一声:“那怎么又牵扯到那小子了?我的剑术,找个传人容易吗?” 任不行淡然道:“你的剑术其实不咋地。” 但见盖尘冷笑着望向自己,任不行终究还是长叹一声,呢喃道:“此事真是个意外。”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章 今后我是你师父了 由西南去往北境,云舟都得十天半个月,但偏偏有人聊着天儿就走到了。 盖尘望着下方无尽黄沙,灌下一口酒,沉声道:“四个老大,你我打架最多,但我最瞧不上的是灵鹫峰那家伙。他要给我瞎算计,我就找他打一架。” 说的自然是那位现如今唯一的武道大宗师了。 任不行没搭茬儿,但意思再清楚不过了,瀛洲是我的地盘儿,你逞能就回昆吾洲。 不过想了想,大先生还是说了句:“问你个事情,我家先生不会说,但依照老剑仙口无遮拦的脾气,不会不告诉你的。” 盖尘转过头,冷笑一声:“老王八蛋我骂可以,你骂我就弄死你。不就是想问当年那场大战,我们究竟是赢了还是输了么?” 任我行微微作揖:“抱歉。” 盖尘这才松开按在剑柄上的手,又灌一口酒,呢喃道:“是赢了,但九境之上的仙人全部打光了,缓了近万年了,还没缓回来。也没有什么对错,他们的天下没法儿活了,求存而已。” 话锋一转,盖尘问道:“你家先生怎么想的?真要献祭一洲去求天下太平?灵洲那帮杂碎不老念叨什么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让他们下去呀!我看你们这帮读书人,也就小九有骨气。” 任不行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我也不知道先生怎么想的,这几百年来天地异象造就了几个还不错的人,就说那孩子,已经遇上了两次了。” 盖尘一皱眉,“他拿了?” 任不行叹道:“运气差到死,喝凉水都塞牙缝儿,哪里拿得到?” 听到这句话,盖尘才长舒一口气,呢喃道:“要是拿了,我就没有找他的必要了。” 说着,两人已经循着一道虚无缥缈的气数到了个小村落。 有个出生便不会说的孩子,正好叫了第一声娘。 盖尘望着那个孩子,咦了一声,疑惑道:“这孩子命硬啊!” 任不行摆手道:“那也不至于,老九收了个弟子,那个孩子在还债,也是帮刘暮解厄。所以刘暮舟运气不好归运气不好,但绝不会是个扫把星。” 两人正要离开呢,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却自云海而来,不顾吓到村子里的犯人,径直落在一处院中。 来者一身儒衫,左侧额头有个印记,是个囚字。 彭壁大步走入院中,望着那个护在孩子与妻子身前的中年人,沉声问道:“人呢?” 中年人咽下一口唾沫,颤声道:“上……上仙,什么人?” 彭壁眉头一皱,喝道:“大胆!你身上分明有他气息,窝藏重犯,该当何罪?” 看到此处,盖尘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他眯眼看向任不行,询问道:“这是什么货色?眼瞎了都?” 任我行一叹:“老四的再传弟子,白鹿洞一脉,水匪出身,脾气直了些。” 盖尘闻言,心念一动,便化作雷霆落在了院中。 彭壁眉头一皱,冷声道:“昆吾洲人氏?可有通关文牒?” 盖尘冷笑一声,沉声道:“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十一字,每个字说出来都是一道雷霆剑光,先后十一剑,彭壁被斩退数百里,死死嵌入一处山崖之中。 任不行摇了摇头,没出手阻拦。 所谓的直,不是这样的,他该受此难。 盖尘一步跨出,悬停山崖之外,眯眼望着彭壁,问道:“被以大欺小的滋味怎么样?” 彭壁满脸鲜血,抬头望向盖尘,声音沙哑:“坏了规矩,就该受罚!” 盖尘摇了摇头,并指一点,一道雷霆剑气立刻将其修为封印。 “那孩子靠着双腿走了五万里,你长他百八十岁,走个五十万里不是什么难事吧?想要解咒,就去白鹿洞,找你先生的先生。顺便替我问问他,读书人的脸呢?被狗吃了?” 彭壁双眼通红,咬着牙,沉声道:“无礼剑修,修为高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盖尘嗤笑一声,冷不丁翻手持剑斜劈出去,大山立刻被斩为两半。 “这话原封不动,送给你。另外,奉劝一句,你们老四与老九的恩怨,还是不要牵连到我徒弟的好。再奉劝一句,读书人要讲礼数,下次见我徒儿,记得叫世叔。” 说罢,盖尘转身化作雷霆,瞬间消失在天幕。 而彭壁望着云海中的沟壑,长舒一口气。 “这不对,规矩就是规矩!坏了规矩,就要受罚!” 他额头的一个囚字,此时格外醒目。 云海之上,任不行摇了摇头,叹道:“你怎么这么大岁数了,还跟小时候一样?” 盖尘呵呵一笑,转过头盯着任不行,询问道:“鼻涕虫要翻旧账?” 任不行立即闭嘴,这个旧账,堂堂大先生却万万不敢翻。 事实上大先生是昆吾洲人氏,两人年少时便是江湖同伴,同行者有好几个,一个背着剑咋咋呼呼,一个老掉鼻涕,可很喜欢看书。 后来一个拜入了楼外楼,一个翻山过海,进了学宫。 只是多年过去,其他人都被光阴带走了。 沉默片刻,大先生问了句:“小玫的转世身,见过了吗?” 盖尘点头道:“见过了,干着上辈子没机会做的事情,很好。” 任不行点点头:“的确,凡人一生,也很好。” 顿了顿,他又问道:“当真要收徒吗?那可就跟曹同一个辈分儿了。” 盖尘略微沉默之后,呢喃道:“虞丘寒是我代师收徒,这次我要自己收徒了。我的剑,也找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了。” 任不行点了点头,微微拱手:“那便就此别过,八年后神仙阙,好好打一场,不准再让我了。” 盖尘笑道:“去吧,不庭山再见。” 读书人一个转身,化作天地之间一点浩然,消失不见。 剑客则是背好了剑,灌下一大口酒,呢喃一句:“师父,我也要收徒了。” 说罢,他大步朝前,云海之中雷霆炸响,不过几个呼吸而已,剑客便落在了一片黄沙之中。 前方有个年轻人正坐在路边啃饼子,盖尘迈步过去,二话不说便将刘暮舟按在地上,使其连磕三个响头。 “今后我是你师父了。” 刘暮舟嘴里叼着半张饼子,一脸懵。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章 没人比你更配 方才被按住脑袋磕了三个头,又听那人撂下一句以后我就是你师父了,刘暮舟是真的发懵。 望着眼前带着胡茬儿的中年人,刘暮舟疑惑道:“什么意思?不是……你谁啊?” 哪儿就来个人,这就是我师父了? 盖尘一笑,随手将刘暮舟自后脖领子提起,随后高高跃上云海,眨眼功夫便到了一处古怪之地上空。 “那就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盖尘,虞丘寒是我师弟,即便后来离开了楼外楼,也还是我师弟。” 方才速度太快,刘暮舟只觉得此刻天旋地转,话是听到了,没力气回。 但盖尘可不管那么多,随手拔出刘暮舟的风泉,又变出一柄木剑递给他,接着便是一松手,刘暮舟便从万里之高的云海之中,直直往下坠去。 “此地重力是外界百倍,也就是说,你摔下去的速度也是百倍,不想想办法,会死。” 疾速之下,刘暮舟终于是清醒了几分。 可一转头,却见大地近在眼前。 刘暮舟心疼一惊,以这种速度摔下去,估计就得拿铲子才能铲起来了。 暗骂了一声哪里来的疯子之后,刘暮舟一咬牙,全力运转体内雷霆剑气,在即将坠地的一瞬间抽出木剑朝下方斩去。 生死攸关,落剑的一瞬间,刘暮舟有了一个反推的力,下降速度总算是减缓了几分。可几个呼吸之后,他还是重重跌落地面,摔得两眼直发黑。 他硬撑着百倍于自身的重力,艰难爬起来抬头望向天幕,沉声道:“前辈,别闹!” 黑衣身影自天幕而来,几乎就是一道闪电,待人就这样站在刘暮舟面前,才有一道炸雷响动传出。 刘暮舟一下子就看呆了,竟然跟雷雨天一样,先有闪电再来声音? 盖尘见刘暮舟一脸震惊,点了点头,甚是满意,要的就是这模样。 “待会儿再与你解释,先看看你身处何地。” 刘暮舟闻言,打量了一番周围,却发现是个焦黑大坑,至少也在方圆百丈宽了! 他一愣:“这是我方才弄出来的?” 盖尘点了点头,“这便是雷霆的杀力,天底下身怀雷霆的修士,极少极少,剑修的话,恐怕只有我,因为你暂时还算不上真正剑修。” 刘暮舟神色古怪,轻声道:“前辈,被雷劈了就身怀雷霆了,我就是这样的。” 哪成想盖尘微微抬手,笑盈盈按住刘暮舟的肩膀,轻声道:“那是不可能的,若你不是自身携带雷霆,被劈死都没用。还有,我说了,我是你师父。” 说话间,刘暮舟只觉得一阵酥麻,先前肉身暗伤,竟然尽数痊愈了! 盖尘收回手臂,淡然道:“雷霆不只是湮灭,同样也有生机,但这是需要自己去悟的。” 可是此时,刘暮舟分明看见不远处出现了一道身影,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穿着黑衣。 盖尘往后退了几步,微笑道:“世人多觉得法宝灵器才是炼气士的依仗,但我以为不然,你的底牌应该是你自己才对。你不能让人怕的是祭出法宝的你,而应该是什么都不用,准备拔剑的你。” 说着,盖尘指向另黑衣刘暮舟,笑道:“他会我所有的剑术,与你同境界,挨打时,要学他的剑。” 说罢,盖尘一步退回大坑边缘,摘下个酒葫芦,开始喝酒。 刘暮舟还是没怎么明白,怎么就白得一个师父? 不过前方黑衣人,已经站在十丈之外了。 望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之时,一道黑色雷霆却已然至此,速度虽快,但刘暮舟是看见清,也有把握拦下的。 可等他想要拔剑之时,黑衣一剑,已然将他的胸膛贯穿。那些黑色雷霆聚集在剑身,猛地炸开,刘暮舟当即变作一堆碎肉。 但下一刻,刘暮舟又出现在了大坑之中,全须全尾的。 盖尘微微一笑,轻声道:“要学会善用自己的优势,雷霆就是狂躁霸道,你要不止要学着外放剑气,还有学着将剑气凝聚在一个点。对了,此地重力百倍于你,对他则没有影响,也就是说他的速度快你百倍。一时半会你是无法适应的,办法只有一个,你想得到吗?” 黑衣第二次出剑,但刘暮舟早已用剑气包裹木剑,横在身前。 于是乎,这次刘暮舟只是被崩飞了出去。 盖尘见状,满意点头:“不错。”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速度是我百倍,力道同样是,想要招架,只能料敌先机。” 下一刻,黑衣再次作势出剑,但刘暮舟提前转身走出一步,结果那黑衣手腕一转,狂暴剑气还是斩在身上,将刘暮舟一分为二。 盖尘笑道:“人要学着变通,你对面那个不是提线木偶。像什么漫天剑雨,那是你修为足够的时候,用来震慑人用的。与人捉对厮杀时没什么用处。我的剑术很简单,让对方打不到我,或是让对方躲不开我。” 刘暮舟嘴角抽搐,百倍与我的速度与力道,这怎么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未曾想盖尘又是一句:“忘了告诉你,你只有九条命,用完了会真的死。” 正说着,刘暮舟一转头,却被突如其来的黑色雷霆贯穿咽喉。 盖尘一摊手:“三条命没了。” 恢复原状的刘暮舟以余光扫向盖尘,知道他不是吓人的,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撤去身上十二张举轻若重符,顺势扭了扭脖子。 “前辈跟虞丘寒是什么关系?” 说话时,又是一剑袭来,但这次刘暮舟微微侧身,举起木剑一个箭步反刺而去,学着方才黑衣出剑,将雷霆剑气聚在剑身,在刺入黑衣胸口之前便引爆了雷霆。黑衣人连退数步,刘暮舟却突然之间化作残影,化作雷霆以四面八方刺出,将对面那个自己瞬间肢解。 盖尘再次点头,笑道:“曹同眼光不差,你虽然资质不算太好,但悟性是有的。至于虞丘寒,是我师弟,是我代师收徒。但后来我把他逐出师门,他便转投了扶摇楼,成了曹同的大师伯。说了我是你师父,再发问,不叫师父不答。” 大坑之中,黑色雷霆与白色雷霆不断交手,刘暮舟几乎是一招之后就能完美学会对方的剑术,还回去之时,却又与对方不一样。 盖尘本来留了一年光阴教剑,但现在看来,远远不需要那么多时间了。 他来就两件事,想教的也无非两个字,快与猛。只要他刘暮舟能做到又快又猛,这趟就不算白来。 这一天,对刘暮舟来说,极其漫长,他都觉得过了两个月甚至三个月了。 待到天黑之时,刘暮舟已经死了七次,黑衣刘暮舟,只被斩四次而已。 但盖尘没留给他休息的时间,待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刘暮舟终于没忍住,问道:“前辈,我体内暗伤要发作了,能不能歇息一刻?” 盖尘笑盈盈躺在地上,一言不发。 老子要说收徒,不知道多少人排队拜师,让你这小东西喊声师父,还这么难么? 可刘暮舟着急啊,眼瞅着即将正午,足足一刻,别说还剩下两条命,十条命都不够被杀的。 无奈,他只得轻声道:“师父……不带这么坑人的吧?” 盖尘闻言,这才翻身起来,望着下方几乎已经能将雷霆随意聚拢且释放的年轻人,微笑道:“若是无法忍着痛与人交手,将来到了积雷原,你要如何一边与天雷周旋,一边去压制她?” 刘暮舟闻言一愣,因为确实如此。不要说天雷了,就算是与人交手,都是个大问题。 但转念一想,刘暮舟便苦笑道:“可我每次遭受万剑穿心,都是一口心气不敢泄,一旦运转剑气,心里那口气就泄了。” 这么久以来,刘暮舟真是靠着那口气去硬撑着疼痛,他觉得若是那口气松了,他是撑不过每日一刻的。 可盖尘却淡淡然一句:“你还有两条命,自己去试。反正早晚会有这么一趟,现在做不到,以后一样做不到。” 刘暮舟闻言一愣,气笑道:“有你这么当师父的?” 盖尘淡淡然答复:“有,我师父就是这么教我的。他说人在无计可施之时,往往才会爆发潜力,当你能将这种潜力熟练释放,那你便同境无敌了。” 刘暮舟差点儿骂了句娘,但正午已到。那些漆黑剑气沿着刘暮舟的经络横冲直撞,剧痛传来,他当场便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但对面黑衣,此刻却是化作漆黑雷霆,冲撞而来。 那一口气,终究还是泄了。 此时刘暮舟步子微微一顿,黑色雷霆当即贯穿了他的胸膛。 九条命,只剩下最后一条。 重新站起来,刘暮舟面色十分凝重,他确信盖尘没有开玩笑,这是最后一条命了,若是死了,真就死了。 咚……咚…… 心跳声不断传出,剧痛感觉丝毫不减,前方黑色雷霆,再次疾驰而来。 若非要忍着疼,刘暮舟做得到。但如今漆黑剑气在自己经络之中横冲直撞,刘暮舟根本无力运转雷霆。 不知为何,这一个瞬息变得很慢。 这是第二次,刘暮舟确确实实有了濒死感觉。第一次是在罗家店,那时他其实没有想很多,只觉得死了就死了吧。 但此时此刻,他不想死。 宋伯之死,一点眉目都没有。答应宋青麟的十年,才过去两年而已。积雷原未到,也还没给钟离沁铸剑,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去做。 从未有过的求生欲望,此刻充斥在刘暮舟心中。 “我还不能死!” 就这一句话,刘暮舟经络之中的漆黑剑气,竟是不由自主的被刘暮舟的九道雷霆气旋吸收而去。原本白色的雷霆气旋,顷刻间便如同掺杂了墨水一般,变得浑浊。 灵台之上盘坐的黑衣女子眉头微微皱起,可张开的嘴,很快就又闭上了。 而盖尘已经站了起来,因为此刻刘暮舟身上,雷霆之中带着淡淡墨色。 下一刻,刘暮舟强忍着身上剧痛,提起木剑,化作一道泼墨般的雷霆蹿出,一剑洞穿黑衣刘暮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盖尘见状,点头道:“人要是没有求生念头,活着也是白活着。刘暮舟,你记住,任何时候,都要想着活下去!” 刘暮舟闻言,转头望向盖尘,却听见他又说道:“待你返乡履约之后,就南下昆吾洲来楼外楼找我,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了。” 刘暮舟一愣,“啊?为什么?” 盖尘摇了摇头,“到时候告诉你,现在知道了白知道。对了,昨天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等同于十天,也就是说你昨日练剑,其实是用了四个月。今日是正常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一样。” 刘暮舟又是一愣,瞪大了眼珠子:“啊?我说怎么觉得那么慢呢,那这样我赶不到积雷原了啊!” 盖尘一步走到刘暮舟身边,抬手敲了刘暮舟脑袋一下。 “别贪得无厌啊!四个月已经很不错了,当年我师父教我,用了足足五个月呢。” 刘暮舟一吃痛,手捂着脑袋,嘀咕道:“那个……我听人说,师父会给徒弟一些宝物什么的,咱们有这个规矩么?” 盖尘又是一弹,气笑道:“看见那座山没有,我将风泉放在上面了,拿到之后,自有我给徒儿的礼物。” 顿了顿,盖尘叹道:“我这一脉,也算没有绝。” 一刻已过,刘暮舟擦了擦额头汗水,抬头望着盖尘胡子拉碴的脸,深吸一口气,询问道:“我配吗?” 虞丘寒是曹同的大师伯,自己这个突然出现的师父,又是虞丘寒的师兄……可想而知盖尘二字的分量有多重了。 盖尘摇了摇头,解下腰间的酒葫芦递给刘暮舟,然后按住刘暮舟的肩膀,轻声道:“那就告诉个别的事情,当年我是想收虞丘寒做弟子的,但我年轻时候害师父失去一个弟子,便代师收徒了。你虞丘师叔……因为一个女子被我逐出师门了。当时他说,欠我一个弟子,日后会还给我。你虞丘师叔临死之前,又将风泉与给我的承诺,托付给了曹同,所以当你看见他以剑气写字之时,你已经是我的弟子了,没有人比你更配。” 刘暮舟突然想起曹同当时说过,会有人来收徒。 盖尘又是一笑,轻声道:“所以你欠曹同一个徒弟,将来记得还给你曹师兄。” 刘暮舟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我真的配吗?” 盖尘将酒葫芦塞入刘暮舟手中,笑道:“剑客要学着喝酒,我已经说了,没人比你更配。”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章 初入风雪原 一步踏出那方古怪天地,眼前便是一片绿洲。 转身一看,万里黄沙已在身后。 若是没算错时间,那么此时便是七月初,是这北境一年之中仅有的两个月夏日。说是夏日,其实就是不下雪,改下雨了而已。 刘暮舟背后风泉,学着盖尘将酒葫芦挂在腰间,又收起当时放在山巅的漆黑石头,转身跪下磕了三个头。 “多谢师父。” 这个便宜师父所谓教剑,其实是在教刘暮舟如何突破自身的极限,所以来得快,去得也快。 剑魂冷冰冰开口:“你是该谢他,这是个不错的剑修,就是修为浅了些,不过我们这方天地,能恢复到如今光景,已经不错了。教我剑的人曾说过,剑客收徒,教剑术是下等师父,教功法是中等师父,教持剑是上等师父。” 刘暮舟笑了笑,这个教持剑,他倒是能理解。可修为浅了些,这话他不认同。 “一切剑术都是在一个技字上,师父所教,是技,术要我自己来悟。” 或许因为刘暮舟在笑,剑魂便也有了笑意:“不止,你不是要去西域铸剑么?他给你的是一块儿昆吾石,绝佳的铸剑材料。以前是没有昆吾洲的,只有流洲,因为后来流洲只剩下一半,就是有昆吾山的这一半,便叫昆吾洲了。你这风泉,就是以昆吾石所铸的,天下名剑大多如此。 刘暮舟闻言,将刚刚收起来的漆黑石头又取了出来。大概就是盘子那么大。 “这玩意儿,应该很值钱吧?“ 剑魂呵呵一笑,懒得再说话。她活着时昆吾石便所剩不多了,更何况现在?值钱?那不是钱财可以衡量的。 不过她心中却在说,这傻小子,都不知道得了什么宝贝玩意儿。 起身之后,刘暮舟望着前方逐渐绿油油的茂密山林,呢喃道:“这里便是钟离姑娘所说的,遍地灵药的地方么?” 钟离沁说风雪原是炼丹师聚集之处,三万里风雪原,三座大城的城主都是能炼制六阶丹药的炼丹宗师。瀛洲炼丹师,以风雪原三大城为圣地。 不过此时,剑魂又说了一句:“那枝梅,为什么不寄回你家乡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刘暮舟点了点头:“三大城里应该是有青玄阁的,到时候我写封信给灵眸,顺便将东西寄回去吧。” 走了几步,刘暮舟突然开口:“你的剑气并不邪,之前误会你了,也多谢你借给我剑气。” 剑魂一笑,轻声答复:“你以为我想活命,用了些手段,就是邪?你扪心自问,除了你跟钟离沁,我害过谁?剑气就当是租金了。既然说话了,那就再问你一次,为什么选择钟离沁忘了那段记忆,而不是你?” 刘暮舟走到前方,弯腰在小水洼里洗了一把脸,心说你想害别人也得害得到才行。 “她说,她喜欢谁或是不喜欢谁,与任何咒都没有关系。我觉得这样很好,喜欢就是很纯粹的喜欢,说不上来缘由的那种。可要是她其实不喜欢,但知道我走了几万里送她回去,又要遭受万剑穿心,就不纯粹了。” 已经可以称之为年轻人的刘暮舟,缓缓抬起头,微笑道:“我不希望我喜欢的人喜欢我,是因为愧疚或是怜悯。” 皲裂灵台之上,剑魂点了点头,“晓得了。” 风雪原太大,城池只有三座,所以这茂密林子里,是有许多营地的。 想来风雪原挣钱的人,多半都是在西边的居曲国而来,因为居曲国的渡口,可以到三座城池之一的鼎城。像刘暮舟这样走来的,少之又少。 进林子前,刘暮舟收起了风泉,换了一身灰色交襟长衫,内衬白衣,踩着黑色靴子。 刘暮舟还挺喜欢这种长褂的,腰间绑随便绑一根细绳便是,方便。 然后又取出一把朴刀抗在肩头,头发则是半披半束的,又加上腰间有盖尘给的酒葫芦,故而瞧着像个绿林中人。 入林子不久,便到了一处营地。说是营地,其实就是个小镇子。虽然人不多,却有客栈、售卖符箓丹药的铺子。 找了一圈儿,吃饭的地方,唯独一处酒馆。 刘暮舟倒是挂着酒葫芦,可他真喝不惯酒。 于是进客栈打了一壶酒,刘暮舟便准备离开了。 许是见刘暮舟眼生,又只显露武道先天四品的修为,打酒的年轻人便多嘴说了句:“客官,天马上黑了,林子里妖兽横行,要是不去找什么只在夜里出现的药材,最好还是住下吧。” 刘暮舟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多谢提醒,那我就找地方住下吧。” 不远处靠窗的桌子,坐了三个人,虽然没朝着刘暮舟看来,但刘暮舟知道他们在打量自己。 于是离开之前,刘暮舟笑着问了句:“对了,咱们这里有没有什么能摆摊的地方?” 方才打酒的小二闻言,微笑道:“随便,这营地是我们自发而建,不归谁管辖,想去哪儿摆摊儿都行。” 刘暮舟哈哈一笑:“如此最好,我手里正好有点儿符箓,待会儿找间客栈歇一歇,天黑了出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挣点钱。哦对了,我看这营地,只有一处客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小二点了点头:“对的,普通屋子一夜大概一两银子,有聚灵阵的那种,就在一枚小钱到一枚重钱不等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转身出门之后便想骂娘。 一晚上一两银子,抢钱呢?凡人辛苦一年,落到手里的能有一两,就算日子不错了。 不过想来也是,在这里开客栈,成本着实高。 眼瞅着天就要黑了,刘暮舟就去要了一间普通屋子。 可没多久就有三个大汉醉醺醺的到了客栈对面,其中一个醉得不行,剩下两个只能陪着他们蹲在客栈门前。 又过了一会儿,有个老人背着包袱,自大门口走了出来。 老人转头望向那三个壮汉,咋舌道:“这年轻人,不能喝就少喝点儿。” 其中一人瞪眼望去,“哪儿来的老梆子?多管闲事!这么晚出去,也不怕被妖精啃了?” 老人呵呵一笑,“我老了,肉不好吃。” 说罢,便向北而行。 门口那三人就一直等着,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那个喝醉的汉子却突然清醒了过来。 “不对劲,他不是说要出来摆摊儿么?不对!快进去瞧瞧。” 一瞬间,三人哪里还是喝醉酒的模样? 可等他们进了客栈,询问了一番前台小哥之后,小哥才平平淡淡说道:“之前那个老爷子让我转告三位,一枚宝钱哪有那么好挣?宝钱虽好,但有命不是更好?” 此时此刻,营地以北百里外的林子里,刘暮舟撕下身上的易容符箓,骂骂咧咧道:“狗日的赵典,悬赏令都弄到风雪原来了?我又没砸你家锅,憋着杀我作甚?” 那三个灵台三变的家伙,就差将“我要挣钱”四个大字写在脑门儿上了。只是灵台而已,刘暮舟虽然不怕,可一旦动手,不就等于告诉那些想挣一枚宝钱的家伙,我刘暮舟来了? 换上一张新的易容符,刘暮舟随意捏了捏脸,又抹了一把脸,之后就变成个方脸大髯青年。 他今夜没打算再休息了,如今尚且无法长久御剑,只能走着往前了。 正要继续往北走呢,可山林之中突然传来呼救声音。 “救命呀!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声音稚嫩,像是个小姑娘。 刘暮舟心中狐疑,这风雪原里,灵台之下的修士根本不敢来,很多地方黄庭修士都不敢进去,哪里来的小姑娘? 多半有诈。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听到了,就去瞧瞧呗!运气都差到这份儿上了,还能差去哪里? 循着声音往西北走了几里地,山林消失,一片湖泊出现在了眼前。 正此时,又有声音传来:“好人,好人,救救我。” 刘暮舟一皱眉,声音明明就在眼前,为何看不到? 此刻剑魂轻飘飘一句:“传你一道瞳术,学不学?” 刘暮舟呵呵一笑,以心声反问:“条件呢?” 剑魂只是说道:“想办法将梅枝种活,虽然不可能再是梅近水了,但也算是他的子嗣。” 之前剑魂就说话,她有所改变,是因为一个叫寒香的梅妖。 想到此处,刘暮舟便点头道:“好,我学。” 剑魂也是有些疑惑,照理说按刘暮舟的脾气,不该答应得如此爽快的。 “你转性了?之前那么痛快拜师我就觉得奇怪,现在又不担心我使诈了?” 刘暮舟淡然道:“曹同说,白送给我的,我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运气。自己靠本事挣来的,就一定要去争。即便没人说我也知道,师父之所以能来找我,是因为风泉醒了。至于你,不就是怕我在到积雷原之前就死了吗?” 剑魂一笑,摇头道:“随你怎么想吧,听好了,将剑气运转至双眼,用心去看。人有心眼,你的心眼打开之后,某些被阵法掩盖,神识无法察觉的东西,便能看到了,但这个还是要修炼的。” 刘暮舟二话不说便将剑气运至双目,紧接着他眼中便有一丝雷霆闪过,之前瞧不见的东西,这会儿便也瞧见了。 此刻那稚嫩声音再次传来:“求你了,救救我,我把我攒的宝贝全给你。” 循着声音望去,刘暮舟这才瞧见个被关在硕大鱼篓子里的小姑娘。 小姑娘八九岁的模样,穿着一身黑衣裳,脸蛋儿红扑扑,双眼水汪汪的,两条眉毛拧在一块儿,那叫一个楚楚可怜。 刘暮舟望着鱼篓子,神色古怪。 “这是人家抓鱼的篓子,你一个鹿妖,跑进去作甚?” 小姑娘都快急哭了,“我没跑进来,是坏家伙要拿我做鱼饵!我求你了,你救救我好吗?” 刘暮舟嘴角一扯,心说得多大的鱼,要拿鹿做鱼饵? 小姑娘抽了抽鼻子,哽咽道:“再不救我,大嘴鱼来了我就被吃了。” 刘暮舟无奈一笑,问了句:“害过人没有?” 小姑娘闻言,低着头,明显有些心虚,于是轻声嘀咕:“偷过吃的算不算?” 刘暮舟哑然失笑,点了点头:“算,偷东西当然不对。” 可说归说,还是转身朝着山林微微抱拳:“不知是哪位前辈设的鱼篓,好赖是一条命,又没害过人,能否高抬贵手?我可以出钱买下她,不让前辈吃亏。” 刘暮舟心说这一头二境鹿妖,一枚大钱怎么都够了吧? 见无人答复,刘暮舟便掏出一枚大钱,放在了一块石头上,随即便准备去水里将鱼篓子捞起来。 结果此时,有个穿褙子的中年人凭空出现。 “你倒是好心,就不问问她偷吃了什么?”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9章 觅秋城里遇故人 那中年人头发有些花白,留着淡淡胡须,修为如何刘暮舟是看不出来的。也就是说,他在三境之上。 想来也是,深更半夜的,没点儿本事的人还真不敢来这里。 不过只看他的模样,不像是要为难人。于是刘暮舟再次抬手抱拳,轻声道:“难道这头小鹿,偷吃了前辈的宝物?” 说话时,刘暮舟以余光扫了一眼小姑娘,但她一脸心虚,都不敢抬头。看到她这模样,刘暮舟心中一叹,已经知道这鹿妖偷吃的,不是什么常见物件儿了。 果不其然,中年人弯腰捡起地上的大钱,转身望向鹿妖,冷哼一声:“你自己说,偷吃了什么?” 小姑娘都不敢抬头,只轻声呢喃:“吃……吃了药丸子。” 刘暮舟一阵头大,在这炼丹师聚集的地方,偷吃人家一枚药丸子……指不定多值钱的丹药呢。 结果小姑娘突然抬起头,可怜兮兮道:“可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这个坏家伙的药丸子太香了,我就吃了些。” 刘暮舟闻言一愣,赶忙反问:“些?” 小姑娘竖起两根手指头,干笑道:“两……筐。” 两筐!这两个字一出,刘暮舟不禁一个踉跄,险些被一口唾沫呛住。 再看中年人时,对方已然神色玩味。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抱拳道:“前辈继续钓鱼,晚辈这就离去。” 中年人闻言,也没答复,就静静看着。 倒是鱼篓子里的小姑娘,都快急哭了。 “哎哎哎!别走啊!你走了我就被吃了。” 见刘暮舟也不回头,小姑娘便低下头,呢喃道:“好吧,要走也行,但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带个话就可以。” 刘暮舟闻言,停下了步子:“你说。” 小姑娘沉默片刻,轻声道:“二十年前有个叫宋桥的书生跟我有约定,说他会来找我的。能不能帮我找到他,就告诉他我等不到他了。” 就这一瞬间,刘暮舟心中砰的一声,他猛地回头望向小姑娘,皱眉问道:“宋桥?” 小姑娘点了点头:“嗯,他叫宋桥,神水国蛟州飞峡县北峡镇人。” 再听到这话,刘暮舟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赶忙转头面向中年人,再次重重抱拳:“前辈饶她一命,损失我来赔。” 可刘暮舟也才瞧见,中年人同样一脸震惊地望着小姑娘。 “你说,神水国的宋桥?白鹿洞的宋桥?” 小姑娘猛地抬头:“对对对,我是白鹿,他说他曾在白鹿洞求学,跟我有缘分。” 但此时,刘暮舟想到的却是,最早让刘暮舟去积雷原地,是九先生陈默。而此地,是北上必经之路! 中年人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刘暮舟,沉声道:“你与宋桥,也有渊源?” 刘暮舟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我……是他养大的。” 中年人几步走到刘暮舟面前,双手按住刘暮舟的肩膀,声音急促:“他怎么样了?自二十年前他来此求药,之后就杳无音讯了,如今可还好?” 刘暮舟又是苦笑一声:“前辈,宋伯辞世已久。” 两个人,一头鹿妖,此时此刻都怔住了。 刘暮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宋伯竟然来过此地。陈先生叮嘱北上积雷原,莫非是知道宋伯来过这里? 而那中年人,微微一怔之后,竟是连退数步,面色煞白。 小姑娘更是泪如雨下,哽咽道:“说好了要来找我,都拉钩了,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中年人终于回过了神,他颤抖着手臂,挥手将鱼篓子收回,小姑娘也站在了两人身边。 再望向刘暮舟,中年人颤声道:“我叫岳不山,你既是他养大的,便叫我一声岳伯吧。走吧,跟我进城,之后再说别的。” 岳不山盯着小姑娘,摇头道:“也罢,你也一起来吧。” 说话时,他已经祭出一叶飞舟,微微挥手便将刘暮舟与鹿妖装了进去。 见小姑娘还在哭,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按住了她的脑袋,轻声道:“他没来,我来了,就当……就当他来了吧。” 转头之后,刘暮舟又问一句:“岳伯与我宋伯相识?” 岳不山站在前头,背对着二人,尽管如此,刘暮舟还是能感觉到他的伤感。 “是啊,相识百余年了。他在白鹿洞求学之时,便与我结为异性兄弟了。我年长几岁,他称呼我兄长。面对我就不必藏着掖着了,你这易容符虽然不错,但凝神修为,一眼就能看穿。” 人家都这么说了,刘暮舟也不好意思再藏着掖着。于是撤去了符箓,变成了原本模样。 重新拱手,刘暮舟轻声道:“想必岳伯是见过我的悬赏令的,不是晚辈多疑,实在是……今日之前,我一直以为宋伯是个寻常凡人。” 小姑娘泪汪汪地望着刘暮舟,心说怎么这么年轻? 岳不山猛地转头,皱眉道:“他是四先生的再传弟子,百岁观景,怎么会是凡人?他不是被人所害?” 刘暮舟却道:“算是被我害的,我不知道有人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宋伯为了保我,替我背了黑锅。我一直以为宋伯是无意间知道的,现在看来,宋伯一早就知道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百岁观景,那宋伯为何又变成了凡人? 不过此时,岳不山翻手取出了一道面具递给刘暮舟,叹道:“你又是怎么得罪玄风太子的?一枚宝钱诱惑可太大了。这面具戴上之后,可以随心变化容貌,比你的符箓强多了,至少四境五境修士是看不出来的。” 顿了顿,岳不山又说道:“先进城,在我那里住两天吧。” 刘暮舟却摇了摇头,“岳伯,我还得北上积雷原,怕是不能耽搁。” 岳不山拍了拍刘暮舟肩膀,叹道:“我不知道谁泄露的消息,但知道你要北上的人不少,觅秋城以北等你的人更不少。我在这里还算有些面子,待我忙完这两日,送你出风雪原,不会耽误时间的。” 人家都这么说了,刘暮舟也只能点头,毕竟是宋伯的结拜兄弟。 不过刘暮舟还是问了句:“城中有青玄阁吗?我想写封信回去。” 岳不山点了点头:“三大城都有青玄阁,到时候戴面具去吧。” 刘暮舟冷不丁一转头,却见小姑娘悄悄站在了自己身后,水汪汪的大眼睛偷偷瞄了一眼岳不山,神色当中,略带些惊恐。 刘暮舟立刻横移一步挡在小姑娘身前,然后转身按住她的脑袋,轻声问道:“你有名字吗?” 小姑娘眨了眨眼,轻声道:“我叫夭夭。” 不多久,飞舟便入了一处城池,刘暮舟还是头一次进这般巨大的城池,城里居然有山! 而岳不山的飞舟,径直飞入半山腰,落在了一处飞瀑下方的宅子。宅子前后两进,带个后花园,看样子也并无其他人住。 折腾了一夜,此刻天边已经微微放亮了。 此时岳不山才望着夭夭,没好气道:“两筐丹药给你吃了,也不算什么,可那一炉青虎丹是我帮人炼的,五百年份的虎杖根来之不易,我得去与人赔礼道歉。” 夭夭低着头,没敢说话。 岳不山无奈道:“行了,西边的屋子你们挑着住下吧,不准再偷吃我的丹药,实在是饿了,就去城里找吃的。” 说罢,岳不山御风而起,瞬间消失不见。 此时此刻,夭夭才长舒一口气,转身使劲儿扯了扯刘暮舟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他是个……” 话没说完,便被刘暮舟捂住了嘴巴。 刘暮舟面向夭夭,做了个噤声手势,以心声言道:“别乱说话。” 但与此同时,刘暮舟又说了句:“饿吗?带你去吃东西?” 待夭夭点了点头,刘暮舟这才松开手,笑道:“那走吧。” 先前刘暮舟就说了,一枚宝钱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可岳不山要真是想挣这个钱,早在林中便动手了。 抓着夭夭御风下山,刘暮舟以心声问了句:“为什么你觉得他是个坏家伙?” 夭夭闻言,本想张嘴的,却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同样以心声言道:“你是个好人,因为你心里干净。他不是,他心里很纠结。这是我天生的本事,我能感觉到他的情绪。” 纠结……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呢喃道:“以后不要跟别人说你有这个本事。” 纠结就对了,说明他在考虑,要不要挣这一枚宝钱。 半山腰的宅子,中年人去而复返,大步走进了屋子里。 他给自己泡了一壶茶,可水都凉了,他的茶还是一口没喝。 岳不山取出一块羊脂玉材质的无事牌握在手中,茶盘之上,还有一道悬赏令。除了刘暮舟的画像之外,还有一句话。 不论死活,宝钱一枚。 不知不觉中,日上三竿。 有个年轻女子御风到院外,恭恭敬敬道了个万福,随即言道:“岳宗师,有位公子让我送一封信过来。” 岳不山双眼一眯,一个纵身出门,却见青玄阁的侍女手持一封信,以及一道面具。 打开信一看,字迹工整,与宋桥的字很像很像。 上面写着:“宋伯生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虽然从未提起过有个结拜兄弟,但天地如此大,认识宋桥的人,想必也没那么多。岳伯说了,我自然是相信的。宋伯生前清醒时常教我做个好人,也说做好人不光是要做好事,也要尽量让一个好人不要变成坏人。他又说,好与坏是很难界定的,不过善与恶好区分多了。所以宋伯教我,莫要去煽动一个人的恶念。晚辈此去积雷原路途遥远,夭夭我先带着,也是个陪伴,这些钱就当赔岳伯的丹药,恕晚辈不辞而别。” 信封当中,还有三枚大钱。 没有明说,但意思却很明显了。 岳不山双眼一眯,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北追去。 而此时,有个年轻人拉着个小姑娘,从西门出了觅秋城。 夭夭有些不解,于是问道:“跑了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告诉他我们要走?” 刘暮舟呢喃道:“因为他在纠结,所以咱们不能让一个好人因为一点点贪念成了坏人。但如果拦不住,咱们只能跑了。” 夭夭眨了眨眼:“为啥要跑?” 刘暮舟一本正经道:“因为打不过啊!” 结果此时,夭夭扯了扯刘暮舟的袖子,哭丧着脸,说道:“也没跑过。” 刘暮舟猛然抬头,却见岳不山手抓着一封信站在城门之外,面色冰冷。 「提前上架了,我也觉得有点早,但没办法…… 因为猫那边数据太差,已经宣判死刑了,所以只能看这边的数据。 不过……也就意味着不必卡字数了。所以今天开始,除非特殊情况实在是没时间,否则都会一日三更。」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0章 读书人的算计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将夭夭拉去身后,望着岳不山,心说实在不行就得扯虎皮了。 观景修士,炼丹宗师,这哪个名头儿都是刘暮舟能承受的。 刘暮舟已然呼唤了一声风泉,十二把飞剑蓄势待发。 但望着岳不山,他还是露出个笑脸,轻声道:“岳伯,我身上有个东西,命在旦夕,真的赶时间去积雷原。” 岳不山盯着刘暮舟许久,终于还是长叹了一声:“我真是越老越没皮没脸,你这小子,也真是得宋桥真传。” 此时夭夭扯了扯刘暮舟腰带,轻声嘀咕:“他现在不纠结了。” 刘暮舟尚未答话,便见岳不山将那装着大钱的信封丢回来,顺便将面具也丢来了。 刘暮舟赶忙接住,但信封之中,多了一枚乾坤玉。 岳不山叹道:“多谢你,给我留面子了,一念之差,险些铸成大错。此时再想,若真的做了,待我死后如何有脸面去见义弟?” 刘暮舟愣了愣,之后赶忙抱拳:“岳伯也是人,既然是人,就免不了有七情六欲,人之常情而已。但岳伯克制住了,那就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话说的漂亮,但夭夭神色极其古怪,因为她能感觉到,刘暮舟说的不是真心话。 也是,说了一大堆,总结起来就四个字,悬崖勒马。只是说悬崖勒马太难听。 但这个意思,岳不山是听明白了。 于是他笑着说了句:“乾坤玉里是一些丹药,权当我起了歹心的补偿。我不拦你,就问你确定要带着个拖油瓶?不如将她交给我,我暂时照顾也行。” 夭夭闻言,急忙扯了扯刘暮舟腰带,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刘暮舟立刻就明白了,于是笑着抱拳:“我一个人也无聊,带着她不算拖油瓶,也有个伴儿。” 岳不山也只能点了点头,并说道:“北上还是小心些,玄风太子不会善罢甘休的。还是那句话,一枚宝钱的诱惑,太大了。好了,不留你了,去吧。” 刘暮舟点了点头,再次抱拳:“多谢岳伯,我要是能从积雷原回来,一定来叨扰。” 几句离别寒暄,刘暮舟便将夭夭拉住走了出去,岳不山就一直望着。 刘暮舟心里直至犯嘀咕,待到离开岳不山的视线,立刻抓起夭夭御剑而起,拼命往北而去。 夭夭抱着刘暮舟的腿,往下看去,太高了,于是深吸一口气,疑惑道:“他都迷途知返了,你还怕啊?” 她是能感觉到,那个岳不山没有之前的坏心思了。 刘暮舟低头看了一眼小姑娘,气笑道:“你往下点儿!” 他是迷途知返了,刘暮舟怕的是,他再返一次,这玩意儿谁说得准? 而站在城门口的岳不山则是骂了句小浑蛋,跟宋桥一个德行。 嘴里说着漂亮话,心里却想的是这家伙信不过,得抓紧跑路。 刘暮舟甚至连将夭夭交给他都不放心。 不过不管怎么说,天底下少了个背信弃义的人。 他们谁都没发现,有个站在城楼上的中年人张开手,将一只纸鹤放飞了出去。 风雪原三座城池,觅秋城靠西,寻春城靠西,而觅秋城直往北两万里,便是入夏城。 那处城池把守着北境咽喉,要入积雷原,必然要过入夏城。 刘暮舟的目的地,自然也是入夏城。 不过现在身边真是多了个拖油瓶。 岳不山转过身,本想回到半山腰的宅子,可不知为什么,等发现时,已经到了南门处。 他微微一怔,之后干脆祭出飞舟,直往南去。 头发花白的中年人,呢喃道一句:“哥哥来看你。” 而此时,北边山林之中,一道剑光坠地,小姑娘却还是抱着刘暮舟的腿。 刘暮舟无奈道:“落地了,可以松开了吧?” 可问过之后,却无回声。刘暮舟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夭夭竟然抱着自己的腿睡着了…… 他摇头笑了笑,将小姑娘背了起来,然后戴上面具,换了一张脸。 不过此时,睡了一路的小姑娘突然哽咽了起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着:“不是说好了要带我去南方的吗?怎么就死了呢。” 听着小丫头梦中呓语,刘暮舟不禁在想,宋伯到底是什么人,百岁观景的天才,怎么会变成那样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 但这个答案,一时半会注定是找不到了。 这么一折腾,又到了正午,刘暮舟将夭夭放在一棵树底下,自己则是演练起了架子拳。 往常此时,他肯定不会动弹,但他现在要试着去让每日正午的剧痛,不再影响自己。 剧痛再次传来,刘暮舟一如既往的脸上青筋暴起,但他还是强忍着剧痛,主动散了胸中那口气,咬着牙转圈儿练拳。 但一趟拳走完之后,刘暮舟突然间发现方才散了的那口气,竟然开始在肉身筋骨之中流转,待拳行第三趟时,一股子十分古怪的炽热气息开始在肉身之中流转,与此同时,那些漆黑剑气渐渐变淡了,就好像是一盆墨汁倒入了大海,气海之中原本变得有些浑浊的雷霆,重新变回了原本颜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待九趟拳走完,刘暮舟惊奇放大仙,经脉之中的漆黑剑气消失不见,转而成为了极其纯粹的雷霆。而重新散发出来的真气则与先前大不相同,明明是无色的,但炽热无比。 一刻之后,刘暮舟猛的停步,随即轻轻朝前推掌,只一股子炽热真气迸发而出,前方大片树木立时被拍的粉碎。 刘暮舟望着自己的手掌,愣了愣,旋即呢喃:“真气外放,先天二品?” 或许是见刘暮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剑魂便出声解释道:“你的皮肉筋骨,时时刻刻都在被雷霆淬炼,你强忍着不发的那口气,不就是所谓的内练一口真气?那个不讲理的读书人打散的是你浮于肉体的真气,此刻你感觉到的,应该才是你自身真正的气。炼气士的气是向外所求,而武道的气,是向内而求。还是要感谢你那个便宜师父,治好了你肉身暗伤。否则短短几个月就想重返先天三品,甚至到二品,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刘暮舟听完之后,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别忘了我的运气,这种好事被我遇上了,接下来不知道要多倒霉!” 剑魂却道:“霉?以你的聪明,总不会真觉得碰上这小丫头是巧合吧?这头小白鹿身上的文运,足以抵消你所有厄运了。当然了,前提是你留得住她。”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望着酣睡的小丫头,沉声道:“陈先生为何要帮我?” 让刘暮舟来积雷原的人就是陈默,那陈先生必然知道宋伯曾经来过这里,也必然知道,这里有白鹿夭夭。 剑魂盘坐灵台之上,呢喃道:“读书人的算计你想象不到,如同陈默那样的人,就是能看棋局十步之外。做局不难,算人心才难呢。” 傻小子,我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你何时才能明白? 「发晚了,这章算昨天的,今天还有三章。」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1章 那就教他做人 一场倾盆大雨落下入夏城方圆几百里,这或许是风雪原的最后一场雨。 大雨之中,有个头扎髽髻的中年人走进了入夏城。中年人身着宽大道衣,腰间悬挂着酒葫芦,一脸络腮胡。 进城之后,他直奔一处酒楼,有人早就定好了雅间,他上楼便是。 推门进去,中年人笑呵呵抱拳:“二位,百年不见,一向可好啊?” 屋子里四方桌子,一男一女。 女子二十出头的模样,面容清秀,穿黑色紧身长裙,头发高高束起扎成了个丸子,只看坐姿就知道是个干脆人。 其对面男子,穿白色圆领襕衫,模样四十出头,布带子束发,左侧脸颊有一道淡淡疤痕。 女子往前推去一坛子酒,神色不悦:“我自西南而来,百万里都到了。他刘末山自玄风而来,也有百万里,也到了,你离得最近,反而迟到?自提一坛!” 大髯汉子干笑一声,二话不说提起酒坛子便狂灌而下。片刻之后,酒坛子空了,汉子打了个饱嗝儿,望向黑衣女子,摇头道:“黄芽儿保养得不错嘛,上次寄去的驻颜丹还是不错的吧?” 脸上有疤痕的中年人轻轻敲了敲桌子,沉声道:“洛楠啊洛楠,百余年过去了,你都胖成球儿了,怎么还扎着髽髻?当你是孩子嘛?现在可没有师父疼了。” 大髯汉子咧嘴一笑,坐下翘起二郎腿,一伸手便摆出一张悬赏令。 “咱谁也别笑话谁,这近千年来,我们的先辈,咱们的师父,都过得不咋地。如今轮到我们管事了,那几个丫头的遭遇都知道了吧?我觉得咱们的规矩要变一变了。” 说着,名为洛楠的大髯汉子指向悬赏令,声音虽然平淡,但语气十分强硬:“咱们的人,不能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 黄芽儿面无表情,只说了一个字:“过。” 刘末山也是一样,淡淡然道:“过。” 洛楠收起悬赏令,拍了拍肚皮,微笑道:“过。” 一个过,其实就是同意,他们议事向来简单。 然后,黄芽儿跟洛楠都望向了刘末山。中年人皱了皱眉头,气笑道:“看我作甚?” 黄芽儿眯起眼,笑问道:“你不失望?” 刘末山闻言,皱眉道:“少来,祖师爷的规矩,我一定守!” 而此时,洛楠微微转头往南看去,沉声道:“人快到了。” 大雨倾盆,有个布衣挎刀的年轻人背了个黑衣小姑娘,小姑娘撑着一把伞,两人就这么往城里走去。 入夏城建在山口,两侧是高达千丈光秃秃的大山,各朝东西延伸出去数万里。也不知什么缘故,反正这好似城墙的大山,观景之下的根本无法逾越,想要北去积雷原,只能过入夏城。 与觅秋城一样,城里有高山,但这山却是渡口所在之处。进城之时,正好有一艘云船停靠,从未见过渡船的夭夭抬起头,瞪大了眼珠子,没忍住哇了一声。 “哥哥,那就是云船吗?什么时候我也能坐一坐?” 刘暮舟也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笑着说道:“等我从积雷原回来,就带你坐一坐。” 小姑娘哦了一声,明显有些不开心。 因为来的路上刘暮舟就说,积雷原上满是雷霆,尤其克制妖物,所以不能带着她去。 而将夭夭留在哪里,刘暮舟也早就想好了。 有些虎皮不扯不行,欠下人情就慢慢还呗。 所以进城之后,刘暮舟便直奔着城主府去了。三大城的城主都是金丹修士,丹道六品宗师,保住个二境鹿妖,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刘暮舟显然是低估了六品丹道宗师的名号,等他背着夭夭走到城主府前时,发现大门口早有人冒雨等候,还不止一两批人。 夭夭往前瞅了一眼,嘀咕道:“你也不怕这个城主拿我钓鱼去,就算不怕,咱们进得去城主府的门么?” 刘暮舟闻言一笑,边往前走边说道:“放心,我有宝贝,只要我想进去,城主府得笑呵呵地迎接我呢。” 夭夭一愣,随后扑哧一声乐了起来:“呀!原来木头哥哥也会吹牛呢?” 木头哥哥,这是夭夭给刘暮舟的独特称呼,因为她觉得刘暮舟大多数时候都跟木头似的。 刘暮舟笑着没说话,绕过了门前停放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坐乘摆了好几架,最离谱的就是个青铜打造的马车,但拉车的是两头刘暮舟从未见过的异兽,看似是马,却长翅膀! 青铜马车前站着两位女子,一个身着绿衣,明显气势足一些,另一个年轻些的白衣女子,明显是个侍女。 刘暮舟不想节外生枝,便绕开了这些人的座驾停靠处,往城主府大门走去。 结果在快到门前时,却听到那个白衣侍女冷哼一声:“没个先来后到,竟然敢插队?” 她声音还算是小的,另一边有个盘坐虎背之上的青年人,直接眯起双眼,冷声道:“我们都在这里等着,你眼瞎吗?” 反观青铜马车一侧的绿衣女子,看似是盯着刘暮舟,看的却是夭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林子里待久了的小姑娘,被这么一说,心一下子就怦怦跳了起来。 她压低声音说道:“不然咱们就等一等吧?” 可刘暮舟却说道:“咱们先递上拜帖,再去后面等。” 夭夭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砰砰砰,抬手敲了敲门,刘暮舟本想退后等候的,没想到门应声开了个缝儿,有个老者探出半边身子,板着脸,沉声道:“都说了城主不在,怎么就说不听呢?你又是谁?” 刘暮舟闻言,赶忙取出一份通关文牒,双手递上,然后笑着说道:“烦请呈递城主,晚辈有事相求。” 钟离沁给的通关文牒,这是刘暮舟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虎皮了,至于什么楼外楼弟子……这个有点儿遥远,说出去怕没人信,更何况刘暮舟也不想扯盖尘的虎皮。 老者皱着眉头,翻手打开通关文牒,只一眼便迅速将其合上,一步自门里迈步,态度大变,对着刘暮舟恭恭敬敬抱拳:“小友,实在是抱歉,城主确实不在,明日才能回来。” 说着,老者取出一枚令牌,轻声道:“城主府有规矩,不是丹师不能进去。小友拿着这个令牌去不水别苑,暂且住下,待城主回来之后定会去拜访。” 刘暮舟接过令牌,强压着心中震惊,抱拳回礼:“岂敢让前辈来找我,城主大概几时归来,我提前来此等候。” 老者却是一笑,摇头道:“小友就安心住下吧,有事吩咐里面的侍从便是,明日城主自会登门。” 说着,他一转头,喊道:“来人,送这位小公子去不水别苑。” 刘暮舟闻言,赶忙摆手:“不必不必,我初来乍到,自己逛一逛,完了自己去就行了。” 这番对话可全然没有遮掩,等在不远处的那些人眼睛都直了。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黑衣青年一步从虎背跃下,笑盈盈走到刘暮舟身边,微微抱拳:“方才多有得罪,我这人口无遮拦,小兄弟莫怪啊!在下寻春城葛泫,给小兄弟赔罪了。” 夭夭眨了眨眼睛,望着葛泫,心中嘀咕道:“这家伙好谄媚啊!” 刘暮舟则是微微点头,抱拳回礼:“不必不必,本来就是我插队。在下宋青麟,南方人。” 青铜马车一侧,绿衣女子眼皮微微一动,轻声道:“翠儿,驾车找个地方休息去吧。” 说罢,女子一个闪身上前,拦在刘暮舟前方,先是道了个万福,旋即微笑道:“葛丹师倒是快,小女子绿袄,师承落英山静霞仙子,也想与宋兄交个朋友。” 刘暮舟吸了一口气,再次抱拳回礼:“见过绿袄仙子。” 刘暮舟想过那个通关文牒会很扎眼,没想到会惹这么大阵仗。拒绝吧,又容易得罪人而节外生枝。 想了想,她轻声问道:“夭夭,饿吗?” 小姑娘心领神会,“饿饿饿,咱们去吃东西吧。” 刘暮舟闻言,笑着对那二人抱拳:“二位,实在是抱歉,我妹妹饿了,我先带她去吃……” 话未说完,葛泫哈哈一笑,“正好,入夏城的冰芙楼上了新菜式,刘兄带着妹妹,咱们吃他一顿去。” 绿袄也是一笑,“冰芙楼倒是不错,家师百年前存了两坛子好酒,今日与宋兄痛饮一番?” 刘暮舟一阵头大,这俩年轻黄庭,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一个是寻春城主的儿子,一个是金丹山主的弟子……一个比一个难缠。 不过想了想,吃罢之后去往不水别苑,他们总不至于再跟来了吧? “盛情难却,那就叨扰了。” 绿袄一笑:“宋兄哪里话,天下如此之大,陌路相逢,得是多大的缘分?” 刘暮舟心说若非瞧见那开门老丈对我恭恭敬敬,还说要城主登门拜访,你们会多看我一眼? 不过世道如此,也没法子。 三大城的城主,只有入夏城主能炼制六品上的丹药,其余两位只能炼制六品下的丹药,人家谢客有底气。 至于落英山静霞仙子,刘暮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上次听见这个名号,是在**举口中。 不过被身边这两位起码过三十的家伙一口一个宋兄,刘暮舟还是有些不自在。 沿着一条主街走去,绿袄与葛泫你一言我一语,刘暮舟就嗯一声,哦一声。 不多一会儿功夫,便到了一处酒楼。绿袄与葛泫是熟客了,打了声招呼便直上三楼,沿着狭长走廊往露台处去。 此刻夭夭被刘暮舟拉着手,她左顾右盼,对一切都很好奇。 偌大露台,唯有一张桌子,侧身就能看入夏城景色。夭夭快步跑去围栏处蹦起来吊在上面,眨着眼睛望向远处城墙一般的大山,问道:“过了那道门,就是去往积雷原的路吗?” 绿袄闻言,凑过去往北看了一眼,随后点头道:“是啊!过了那处大门,再往北万里便是北泽,过了北泽便是积雷原了。那可是个末法之地,听说积雷原上空有个大窟窿,天外雷霆每三日倾泻而下一次,人根本活不成。” 夭夭闻言,大眼睛立刻皱了起来,转身死死盯着刘暮舟,沉声道:“不行,我要跟你去!上次他骗我,你别想骗我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刘暮舟刚刚落座,夭夭的话便说了出来。葛泫与那绿袄立刻齐齐望向刘暮舟,眼神一个比一个震惊。 葛泫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道:“难道宋兄要去积雷原?” 这丫头嘴里可真藏不住事儿,既然都说出来了,刘暮舟便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是啊,得了一种怪病,需要去积雷原才能治,不得不去。” 绿袄皱眉道:“丹道入了六品的宗师,都治不了?” 丹道、阵法、符箓,与武道一样,都有宗师大宗师的区分。如丹道,四品之下为丹师,七品之下三品之上为宗师,六品之上,便是大宗师了。 刘暮舟摇了摇头:“怪病,很难治,别说宗师了,大宗师怕也无能为力。” 原本只是想说病有多难治,可是绿袄与葛泫耳中,就是刘暮舟认识七品大宗师! 众所周知,天下丹道大宗师,不过四人而已。瀛洲的丹道大宗师只有学宫二先生一人。 他们自然而然地,就以为这个宋青麟与二先生有什么关系。 也只有这样去想,城主府老汉那等恭敬模样才会合理。 刘暮舟是万万没想到,无计可施之下扯一扯虎皮而已,会越描越黑。 此时刘暮舟尚未意识到那二人已经想岔了十万八千里,为了让夭夭安心,他还说了句:“被担心,我师父给了我很厉害的宝物,小小积雷原,啥都不是。” 小姑娘小碎步跑过去,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刘暮舟,“你说真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真的,放心吧,不是饿了么?那咱们就先吃点儿。” 一顿饭,吃完后就到了傍晚,二人甚至送刘暮舟到了不水别苑门前。 待刘暮舟进门之后,葛泫率先转身,笑道:“都说落英山的仙子油盐不进,现在看来,绿袄仙子还是长袖善舞的嘛!” 绿袄也是一笑:“我也有些吃惊,走就听闻风雪原的二世祖嚣张跋扈,想不到葛道友竟然也有这看人下菜碟的一面?” 葛泫哈哈一笑,“总之宋兄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绿袄神色古怪:“我是求丹药而来,葛道友若是真要拜见城主,不用那么麻烦吧?难道你不是为了挣那一枚宝钱而来?青玄阁那边的消息,是那刘暮舟即将到入夏城,你与黄术称兄道弟的,就不想为他报仇?” 葛泫撇了撇嘴,“他那个人心术不正,称兄道弟,面子活儿罢了。” 绿袄一脸震惊,“你说别人心术不正?” 说罢,女子摇了摇头,强忍着笑意转身,很快就御风而起。 葛泫双眼一眯,破口大骂:“你他娘什么意思?老子说的不对吗?” 结果耳边传来绿袄声音:“建议你去照照镜子,将镜子磨亮些,否则看不清。” 葛泫骂骂咧咧几句,随后也御风离去。 事实上有一道隐匿于此的黑衣人,此刻也将将离去罢了。 不过黑衣人折返处,也是那座冰芙楼,但他进去的是二楼雅室。 屋中偌大桌前,只有个身着儒衫的中年人。 黑衣人恭恭敬敬抱拳,轻声道:“莫少保,人已经住进了不水别苑。我看得清楚,通关文牒之上是那位的无字印,咱们就这么闯进去,恐怕不太合适。” 中年人缓缓转身,呢喃道:“无字印?国师手中的通关文牒不过是大先生的印,他竟然有无字印?如此一来,我们就更要谨慎了。我亲自到此,但不能亲自出手,谁都不知道九先生是否看重他,你明白了吗?” 黑衣人闻言,微微一怔,很快就明白了。 “少保……放心吧,国师安插我在此处几十年了,也得有些用处了。” 中年人点了点头,起身走到黑袍人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呢喃道:“老杨,你的孙儿如今是密州太守,官居三品,已经是封疆大吏了。我莫禅生替太子许给你,不管此次事成与否,杨贺年都会有个世袭罔替的伯爵身份。” 黑袍人猛的双膝下跪,一双满是褶皱的手合抱,颤声道:“多谢莫少保,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国师。” 莫禅生笑了笑,“那就先回去吧。” 黑衣人走后不久,便有个紫衣女子迈步走了进来。 莫禅生抬眼望去,沉声道:“花费如此代价,为的就是让那些读书人无法怪到咱们头上,你能明白?” 紫衣女子笑着点头,“莫少保多虑了,九先生开始的人选不就是太子么?那个小镇泥腿子,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碰巧与太子同年同月同日生,阴差阳错的抢了本该属于太子的东西而已。如此天罗地网,对付一个二境,实在是杀鸡用屠龙刀了。” 牛刀杀鸡已经是大材小用了,何况以屠龙之刀,去杀渡龙少年? 莫禅生轻轻拍着桌面,呢喃道:“不杀刘暮舟,那个青瑶断难与太子结契,渡龙一脉也就无法为我玄风所用,这座瀛洲,就要沦为与与异界蛮人的战场。姜姑娘,我们所为,不是刺杀谁,也不是让哪个王朝独霸一洲,你我为的,是这天下!我们所做之事,足以让我们名垂千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紫衣女子自顾自坐下,灌下了一口气,冷声道:“我没你那么大的抱负,天下事与我无干。谁拿了那个负心人的剑,我便杀谁,就这么简单。” 莫禅生一愣:“于姑娘,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恨虞丘寒?” 紫衣女子冷笑一声:“换成是你,为他豁出去了一切,被师门驱逐受尽了冷眼,他却转头与那蓝葵纠缠不清,你当如何?” 莫禅生却道:“一个情字,难倒了多少英雄汉啊!” 想当初,虞丘寒何等天才? 可惜了,世上有个钟离鸿。 …… 天黑了,但入夏城里灯火通明。这座城池从来不设宵禁,酒铺也好,坊市也罢,一年之中只在初一关门。 大雨之中,有个中年道人走进了入夏城,道人手持漆黑钵盂,他明明是个道人,但手中钵盂底部,是个佛门万字印。万字印时不时就有金光流露,而钵盂中的一尾金鱼的头,始终朝着一个方向。 手持钵盂走了许久,道人停下了步子,因为前方那处宅子匾额上写着四个大字,不水别苑。 道人见状,双眼一眯,转身走到这条街道正对的一处客栈,住进去的屋子窗户正对着不水别苑。 他将钵盂放在窗前,正此时,不水别苑大门却打开了。道人眯眼望去,却见个陌生年轻面孔手拉个小姑娘走了出来,年轻人腰间悬挂一只朱红酒葫芦,身穿青色长衫,倒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道人挥手收起钵盂,眯着眼睛,沉声道:“若非夺我机缘,你至今还是个河上跑船的泥腿子!” 反观刘暮舟,本想出去摆个摊儿,卖几张符箓挣些钱的。可夭夭死活要跟着,他也只能带着小姑娘一起出门。 渡口山下便是坊市,倒也不远。 拉着小姑娘,刘暮舟无奈道:“你真的不用这么跟着我的,我一定会活着回来,之后还要去西域铸剑,铸剑之后,我还要去东海的。” 可夭夭却说道:“我不管,反正他骗了我,你就是我哥哥,打死我都不会放你走了。” 刘暮舟长叹一声,按住小姑娘的脑袋,叹道:“好吧好吧,明日见过城主之后再说,行吗?” 夭夭点了点头,“好,明天再说。” 其实对于刘暮舟来说,宋伯说到没做到的事情,他一定要帮宋伯做到。所以他一定要回来,起码要带上夭夭回去北峡镇。 不多一会儿,刘暮舟便找了一处无人占据的屋子,在屋檐下摆起了摊儿。 他的符箓倒也不怕雨水,即便下着雨,此地人也不少。 可他的符箓,无人问津。 坊市当中倒也不只是卖神仙玩意儿的,方才有个扛着糖葫芦的老汉走了过去,夭夭便一直盯着,刘暮舟自然发现了。于是他取出一只钱袋子,笑道:“喏,想吃什么就去买,想玩儿什么也去买,钱不够可以回来要,但最好是省着点儿花。” 夭夭闻言,一把接过钱袋子,撩起裙摆便狂奔着追着卖糖葫芦的人去了。 跑着跑着,她还转头问了句:“你吃吗?” 刘暮舟摇了摇头:“我不要。” 小时候虽然穷,但只要宋青麟吃过的东西,刘暮舟就都吃过。 有时候当着宋家主的面不方便,所以宋青麟总会啃一口,然后骂一句什么破玩意儿这么难吃?之后就随手丢给刘暮舟,顺便说一句就当喂狗了。 但刘暮舟好像从来不贪什么吃食,总是一碗面,能吃饱就行。 坐着无聊,刘暮舟便摘下酒葫芦,试着喝了一口。 一口酒下肚,他的脸立刻皱了起来。还是喝不惯…… 不过不会喝酒可不成,于是他强忍着,小口抿了抿,将酒含在嘴里久久没咽下。 他觉得这样可以锻炼酒量。 结果正此时,有个头扎髽髻穿道衣的大髯汉子挺着大肚腩走了过来,中年人站在台阶下方,屋檐滴落的雨水在落到他身上前便自行蒸发了。 中年人瞄了一眼摆着的牌子,上写两张一重钱,童叟无欺。 全是二品下的符箓,皆是以雷霆剑气刻画而成,刘暮舟觉得这个价钱不昧良心。 先前打听了一下,人家的三品符箓也就一张一枚重钱,四品符箓那就贵了,几乎都是五枚重钱之上的价格了。至于五品……至少一张一枚大钱,而且东西极少,真正交易都会溢价很多, 中年人点头道:“倒真是童叟无欺,镇妖符跟降鬼符各给我来五张。缩地符跟封刀子符,各五张。” 说着,已经掏出了一枚大钱。 刘暮舟见状,眨了眨眼,心说这是来了个有钱人啊? 而不远处,一男一女对视一眼,齐声骂道:“他至于鸡贼到如此份儿上吗?” 刘末山冷笑道:“如此谄媚,不当个人,我回了。” 黑衣女子闻言,点头道:“这种事我黄芽儿是干不出来的,走了。” 两人各自转头,看样子是往客栈去了。 刘暮舟才送走贵客,收起一枚大钱,心里那叫一个高兴,于是嘀咕一句:“夭夭真是福星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换成往常,刘暮舟觉得做生意不赔钱,就已经是赚了。 结果正此时,有个身着襕衫左脸有疤的汉子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先递去一枚大钱。 “价钱倒是真实在,给我随便儿挑二十张。” 可这会儿,有个扎着丸子头的黑衣女子迈步走来,冲着襕衫中年人呵呵一笑,同样说道:“他拿完剩下的都给我,包圆了。” 刘暮舟不知道,黄芽儿此刻正以心声骂道:“你不是回了吗?说别人谄媚?臭不要脸! 刘末山面无表情,却以心声说道:“彼此彼此,老聒莫要笑猪黑。” 可摆摊儿的刘暮舟乐开了花儿,心说待会儿看夭夭要什么,小丫头可真是个福星啊!将自己这扫把星的霉运都压住了。 不多久,便送走了两位大顾客,刘暮舟收了摊儿,将方才到手的四枚钱币捧在手心,自言自语道:“要是日日如此,发家致富就在眼前啊!” 结果此时,剑魂幽幽一句:“看清楚了,那是花钱,你遇到贵人了。” 刘暮舟闻言,赶忙定睛看去,却发现方才刻当百的钱币,竟是相继褪色,变成了别的模样。 一枚一面写着“除凶去央”,一面写着“辟兵莫当”。 其余三枚也是差不多,根本就不是大钱! 气的刘暮舟起身四下张望,可压根儿寻不见方才那三人。 “唉!我以为转运了,没想到被人坑了,神仙钱也有假的啊?” 剑魂一阵无语,没好气道:“那是花钱,压胜钱,你赚大发了!” 不远处有三人并肩而行,洛楠冲着黄芽儿竖起大拇指,“你出手阔绰,我不过是放下一枚山鬼而已,你竟然放两枚?” 刘末山淡淡然开口:“我放的是八宝钱。” 黄芽儿一撇嘴,“谁像你们这样抠搜?我的是一枚辟兵,还有一枚神咒。怎么说将来都是你我共主,怎的如此抠搜?” 刘末山闻言,气笑道:“那种压胜钱神仙阙千年前就不铸了,比太平宝钱还稀有,还不是师父偏爱你,否则你哪里来的两枚?” 洛楠长叹一声:“谁叫人家是师父的小棉袄呢?师父在世时,动不动就把咱俩往死了打,几时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但黄芽儿转头看了一眼,微笑道:“咱们的小主人,好像是觉得自己被骗了?” 洛楠哈哈大笑,拍了拍肚皮,“慢慢就好了,别着急嘛!他还年轻呢,都有个过程的。” 此时此刻,刘暮舟板着脸坐在屋檐下,一脸郁闷。劳什子压胜钱,他才不在乎,四枚大钱比这稀奇古怪的假钱好多了。 好在是此时,黑衣小姑娘狂奔而来,手中还抓着一串糖葫芦。 “你尝尝,很好吃哎!” 刘暮舟闻言,拍了拍脸颊,换了个笑脸。而夭夭已经走到了台阶儿下面,一只手攥着糖葫芦向刘暮舟递去,嘴里应该是含着一枚山里红,脸蛋儿红扑扑。 方才心中郁闷在小姑娘天真笑容之下,一闪而逝。 刘暮舟抓住手中四枚“假钱”,伸出脑袋要去吃糖葫芦。 结果此时,刘暮舟突然发现夭夭眉心多出了一团黑气! 手中四枚方孔钱之一的山鬼猛然间光华大方,将小姑娘手中的糖葫芦击落在地,紧接着又散发一阵光华没入夭夭眉心,立时驱散了那团黑气。 刘暮舟眉头瞬间眯起,一把抱起夭夭,沉声问道:“东西不对,回头我另买给你。” 而已经走出去很远的洛楠三人,则是齐齐转过了头。 刘末山眼睛微微眯起,声音冰冷:“看来咱们是来着了,还真有人敢在佛面上刮金啊?” 黑衣女子掉转回头,边走边说道:“那就教他做人。” 「字数没少,写在一章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2章 入夏城四方风起(上) 刘末山一把拉住黄芽儿,沉声道:“师妹别着急,咱们给的东西起码能防这些宵小的诡谲手段,小小符印毕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来可不是给那等宵小刨坑的。” 不过好似一道摄心咒,四枚压胜钱,随随便便一道带在身上都能解。但要是真去给那等宵小长见识,岂不是由暗处到了明处。 至少有百年,黄芽儿没听到过刘末山叫自己师妹了。 她转过头,抿了抿嘴,轻轻挣开刘末山的手,呢喃道:“方才瞅见了,便想起来了。此人小寒提起过,是潜藏在青木国朱草郡的凝神散修,叫贾如道。与咱们小主人哪里结的仇,我就不得而知了。” 洛楠也轻轻拍了拍黄芽儿肩膀,微笑道:“那疯书生说了,咱们现在去认他就是害他,在此护他一程,不能让他知道我们的存在。忍一忍吧,待送小主人出关以后,他叫贾如道是吧?咱把他拆了吧。” 黄芽儿点了点头,“好了,明白了,我也几百岁的人了,不是当初让你们受牵连的小女子了。但这个小主人我很喜欢,自当年那些不靠谱的读书人输了神仙阙四洲斗法,真龙被斩祖师殉道,渡龙一脉已经没落到了极点。好不容易有了个渡龙之人,我无论如何都要守住他的。” 洛楠则是望向了刘末山,不再是那般笑盈盈的模样。 “初祖规矩,扶龙可以,但不能受制于王朝皇帝,大师兄可记得?” 这三人,看起来最不像大师兄的就是刘末山,但他偏偏就是大师兄。而黄芽儿,则是小师妹。 刘末山闻言,呢喃道:“扶天下当兴龙脉,换万国气运化人间真龙;人间事一国吞万国未必不可,助一国吞万国……万万不可。” 顿了顿,刘末山叹道:“祖训,不敢忘。” 所谓扶龙人,便是姜小寒、祝小夏那样的,可以自行挑选一国皇室能担大任者,助其登上皇位之后,便分得一分国运。 但祖师有训,国与国之间互相吞并不是不可以,但渡龙一脉不可以帮一个王朝去吞并另一个王朝。 刘末山与玄风王朝那位一朝悟道直入金丹的国师,算得上莫逆之交了。 话既然都说到了这里,刘末山便以心声言道:“此番玄风必有人来,原因很简单,赵典想做我们的主人。一旦得逞,他就可以将瀛洲诸多龙脉的气运聚集在青瑶身上,使得青瑶化为东方青龙,再反哺玄风,进而一统瀛洲。不瞒你们,我虽然不会违背祖师训,但我始终觉得,玄风一统瀛洲才能保住瀛洲。如今的小主人虽然秉性良善,但若是他,我们始终都只能是幕后出力,坐不到台前。” 黄芽儿深吸一口气,转身盯着刘末山,沉声道:“大师兄!我们从来都不应该坐在台前!大战之后十洲打沉了六洲,三岛化为碎片堆砌成了不庭山,最终只有瀛洲得以保全,初祖出力极多,难道是初祖想坐在台前?既然说到这里了,那我要提醒大师兄,祝小夏之死你脱不了干系!只要能做到,怎么做不重要,这是你教的。我们所扶持的人,最先考虑的应该是德行!初祖也好祖师也罢,即便是我们的师父,在世人眼中是侠,你瞧瞧我们如今成了什么了?” 数百年前,瀛洲有位大侠,世人不知其名姓,只知道他负刀而行,一脸赤髯如虬,故而人称虬髯客。 见两人没和气多久又潮流情侣,洛楠无奈道:“别吵了,师父说了,想法可以不同,但力气要往一起使。” 刘末山深吸一口气,率先走出,沉声道:“我若有违祖训,师弟师妹可共诛之。” 而此时,刘暮舟已经抱着夭夭,御风回了不水别苑。 但在回之前,刘暮舟将糖葫芦捡了起来,还说了句喜欢吃就拿着,丹药小心点儿。之后便抱起夭夭,慢悠悠地往不水别苑去,显得很从容,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可一进门,他脸上便没了从容神色。 将小姑娘放在桌上,刘暮舟以剑魂所传瞳术仔细查探了一番,确定再无什么诡谲手段之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想到方才那枚花钱,刘暮舟立刻取出一根细红绳穿过那枚山鬼钱,挂在了夭夭脖子上。 夭夭皱着淡淡眉头,瞅了一眼手中沾满泥土的糖葫芦,怯生生开口:“是我给你闯祸了吗?我是不是不该去买糖葫芦?” 刘暮舟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抬头望着坐在桌子边缘的小姑娘,笑着摇头:“不是,是冲我来的。我呢,运气差的没边儿,但你是个大福星,因为有你所以我运气好了些,却也连累了你。以后糖葫芦该吃还得吃,不过这枚铜钱你要一直戴着,将来有人给你东西,一旦铜钱有什么动静,就千万不要接,明白吗?” 夭夭皱着脸,点了点头,却突然说了句:“明天城主要是不要我,你就给我租个小院子,我可以不吃东西,在院子里等着你回来就行。” 刘暮舟闻言一愣,笑问道:“呦呵?怎么突然转性子了?” 夭夭挤出个笑脸,憨笑道:“没有呀!不是说积雷原每隔三天就要雷霆洗地么?我怕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刘暮舟笑了笑,起身揉了揉夭夭脑袋,没说什么。 他何尝想不到,因为这件事,小丫头拿拖油瓶三个字,打心眼儿里当回事了。 这小鹿妖,明明是妖精,却从不会显露原形,也不怕刘暮舟,甚至会像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会困。 哄着小丫头睡下之后,刘暮舟走出门,坐在门槛上,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好生下作的手段!” 剑魂轻飘飘开口:“是摄心咒,要是没有那枚压胜钱解厄,或许前一刻还好端端的小丫头,下一刻便会拿起刀子将你捅个透心凉。刘暮舟,你就没有想过,万一你的宋伯也好,还是那位陈先生也罢,无人是真心对你好,他们其实都只是想利用你去做些什么呢?” 这种事,在遇到夭夭时,刘暮舟便想到了。 他不知不觉的便取出酒葫芦,浅浅抿了一口。 “那就要打个比方了,一个日子本来不错的人,被人利用,搞得吃不饱穿不暖,那他当然要怨恨。可要是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家伙,被人利用了一番,可他也吃饱穿暖了,还需要去怨恨吗?更何况宋伯为我而死,他养我长大,利用我什么了?陈先生救了宋青麟,救了我跟钟离姑娘,又利用我什么了?” 剑魂笑道:“那你就是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喽?那我要是帮你什么,你也一样?” 刘暮舟一本正经道:“你不行,你是帮了我,但我还是得弄死你,最多让你死的轻松点。一来是你老憋着夺舍,别以为我不知道,就算我这身板与你不契合,你也会先夺舍,再去找适合的肉身。二来是……你害得钟离姑娘不记得我了。” 剑魂无奈一叹,呢喃道:“我在这人世间游荡了数千年,其实很早以前,有人给过我一个机会,我没敢赌。” 刘暮舟一皱眉:“你在钟离姑娘身上时,话也这么密?” 剑魂摇头道:“偶尔也聊天儿,她有绝对的信心能在十八岁时挥剑斩我,所以根本不介意我说什么。我不止在你们身上待过,以前有过一个男人,那家伙见过我真面目后,一边想给我找个皮囊试试我床上本事,一边又劝我要做个好人。那张嘴忒能说,我差点儿就信了。可后来我发现了,他所谓我劝我从良,只是想独占而已。其实,我以为你也会劝我从良。” 刘暮舟呵呵一笑:“劝你?我吃撑了?” 事实上刘暮舟隐约间已经感觉到了,梅近水的事之后,剑魂对他的态度简直是大变样。但他还是信不过她,她毕竟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精,鬼着呢! 而此时,刘暮舟心中想的是,憋着挣那一枚宝钱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明日见过连城主后,有那通关文牒做虎皮,连城主不会不答应暂时留着夭夭。但如果被人发现他与夭夭的关系,玄风王朝施压,入夏城主能抗住吗? 想到此处,刘暮舟留下了十二把飞剑,换了一副模样,自侧门走出,饶了一大圈儿后走进青玄阁。 岳不山刘暮舟不敢信,他认识的能保住夭夭的人,也只有飞泉宗的裴郇夫妇了。 青玄阁向来只做中间商,卖东西买东西都不问来处,发布悬赏抽取佣金,却从不会自己出手。 所以寄完信后,刘暮舟问了句:“学宫四先生与九先生,有什么矛盾吗?” 青玄阁的年轻侍女笑盈盈伸手,“一枚重钱。” 刘暮舟二话不说便递出了一枚重钱,而那侍女,也悠悠一句:“二十年前,四先生与九先生曾有争执,为何不知,但二人一场论道是四先生输了,九先生作为胜者,取走了白鹿洞书院的三成文运,致使白鹿洞从十二书院之首,跌落到了第四。” 走出青玄阁,刘暮舟嘴里呢喃:“白鹿洞……白鹿。剑魂,你说夭夭身上,文运极盛?” 剑魂冷声答复:“我不叫剑魂!” 刘暮舟一愣,倒是没问过她叫什么。 “那你叫啥?” 剑魂答复:“姜桃叶。” …… 冰芙楼上一间雅室,莫禅生与紫衣女子并肩站在窗前。 紫衣女子淡淡然开口,问道:“那下咒的妖道,是你的人?” 莫禅生摇了摇头:“不是,我所布置,唯有三步。第三步,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紫衣女子点了点头:“也好,那妖道正好帮咱们打草惊蛇了一番,目前看起来是无人出手帮他的,你是不是多虑了?” 莫禅生深吸一口气,呢喃道:“希望如此吧!”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3章 入夏城四方风起(下) 也不知入夏城里谁人养鸡,天色微微放亮,便有公鸡叫卯。 正对着不水别苑的客栈之中,贾如道盘坐在床上,窗户紧紧闭着,他前方的桌上,摆着钵盂与香炉,一炷香刚刚燃起。 随着香燃掉一半,贾如道缓缓睁开了眼睛,香燃烧的雾气逐渐华作一个人形,但只有一个人的模样。 而此时,虚影开口了。 “神水国你白弄一场,让你在琴瑟湖办的事没弄成,你反倒去谋渡龙一脉!青木国也是竹篮打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做成了什么事?” 贾如道眉头一皱,抬头沉声道:“琴瑟湖,情丝咒我下了!碰上三个九转金丹,你让我怎么办?我若不谋蛟龙,我活得下去吗?你们能出手帮我吗?你还敢说青木国?你知道那日谁在吗?是学宫老家伙的关门弟子!遇上个元婴修士,我能脱身已经算我有造化了!” 言语之中,怨气十足。 可此时,虚影突然转头,看见了脚下的钵盂。 “贾如道!你又私自行事,谁让你去找灵洲那些僧人的?” 贾如道冷哼一声:“我只是去了趟龙背山,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少说废话,我已经给那小子身边的丫头下了摄心咒,点香时找你要转嫁契约的法子,我若能得渡龙一脉,将来你们也有方便。” 可虚影却冷笑一声,沉声道:“你以为我只有你一个棋子么?” 贾如道同样冷笑:“你大可以去试试,玄风国师、落英山主,谁会搭理你!” 虚影沉默许久,终究还是妥协了。 “取他心头血,用我所传咒术。” 不出半个时辰,客栈之中已经没有了贾如道身影。 …… 天光大亮,城主府的老门房很早便独自一人往不水别苑走去,顺道还买了些早食,包子之类的。 刘暮舟一夜未睡,夭夭则是刚刚睡醒,眼睛一睁开便瞧见了刘暮舟。 小姑娘一翻身,眨了眨眼,询问道:“你没走啊?我以为会跟他一样,趁我睡着就逃走呢。” 刘暮舟笑着摇头,将风泉放在她身边,并说道:“怎么会,就算要走,我也会跟你打招呼的。哦对了,问你个事,宋伯之前的事情,你记得多少?” 夭夭闻言,想了想,却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刘暮舟吐了一口气,又问:“你能变回原形吗?” 问到了这个,夭夭便立刻摇头:“这个不可以,我试过,但就是不能。” 刘暮舟点了点头,笑着按住夭夭的脑袋,没有继续发问。 但他已经能确定一件事,也明白了那个不讲道理的彭壁,为何对自己有那般敌意了。 给夭夭递去一碗水,刘暮舟轻声道:“我会找个人来保护你,或许他会带你往南边走一些,可以相信他。但如果有读书人来找你,特别是白鹿洞的读书人,说什么你都不要信,明白吗?但如果是个叫宋青麟的家伙,你可以信他,他跟我是一样的。” 夭夭使劲儿点头:“明白了。” 留在宅子前方路口的飞剑微微一颤,刘暮舟微微眯眼,当即背起夭夭,自后院翻出,绕了一大圈儿往城主府去。 而那位老门房,在刘暮舟出了不水别苑之后,才到的院子。 他笑盈盈喊着:“小友,城主怕是要午后才能到,先吃些东西,晚点儿……” 话未说完,老者已然发觉屋子里没人了。 他一脸疑惑,转身走到院子外面,询问一个侍女:“贵客呢?” 侍女也有些疑惑:“啊?不在里面吗?” 老门房盯着侍女,长叹一声:“你们啊,贵客都留不住。” 不过他并未多怪罪侍女,而是转身离开了,嘴里还嘟囔:“人上哪儿去了呢?” 反观刘暮舟,此刻已经在去往渡口的路上。 可此时,不水别苑的屋子里,贾如道凭空出现。 刘暮舟微微皱眉,虽然换了一张脸,但那双眼睛,刘暮舟忘不掉。 又是他,贾如道! 但那道人站在屋子里,久久未曾离去,刘暮舟便不敢让飞剑动弹分毫。 刘暮舟步子极快,不多久便到了渡口。 几日前到此地渡船,两个时辰之后就会离开,刘暮舟便买了一张船票,天字一号,极其贵,足足五枚重钱! 但买完船票之后,刘暮舟又背着夭夭下山往城主府去了。 夭夭十分疑惑,却又不敢出声,于是以心声言道:“不去积雷原了吗?买船票干什么?” 刘暮舟摇了摇头,同样以心声答复:“没事,以后你就懂了,我们先去城主府等城主,总不能真让人家大前辈来找咱们吧?” 夭夭闻言,点头道:“对对对,要讲礼数。” 冰芙楼上,有个紫衣女子冷笑一声:“岁数不大,心眼儿忒多!看来是已经发现端倪了,想坐船跑路?想得美!” 就在此时,街头有人高声喊道:“宋兄,这么早?刚想去不水别苑拜访呢。” 刘暮舟转头望去,正是寻春城葛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刘暮舟便转过身,笑着说道:“葛泫兄也早,听说连城主今日折返,我自然不敢真让前辈来寻我,还是早早在门前等候得好。” 葛泫闻言,咋舌道:“论讲礼数,我远不及宋兄啊!既然如此,不如同行?” 葛泫才说完一句话,便又有个女子声音传来:“宋兄,夭夭妹妹,你们还真早。咦?葛兄竟然也能起早?莫非昨夜未曾勾栏听曲?” 这话说的,葛泫心中冷笑,拆我台是吧? “有绿袄仙子在此,听什么曲儿?光是看着就大饱眼福!” 夭夭神色古怪,却没出声。 可刘暮舟头都大了,他不想拖任何人下水。别说不知道他们品行如何,即便这二人大奸大恶,也不意味着就可以拿他们挡刀! 想到此处,刘暮舟突然停下来,将夭夭放下,对着二人分别抱拳:“葛兄,绿袄仙子,不瞒二位,有人要杀我,所以二位还是离我远一些,免得……” 可话都没说完,便见葛泫一瞪眼:“什么玩意儿?哪儿来的瘪犊子,竟敢对我宋兄起歹念?” 就连绿袄都皱起那张挑不出毛病的脸,沉声道:“昨日不都说了,咱们是朋友了,宋兄有难,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事实上两人心中都在想,谁敢对你起歹念?那真是找死啊! 他们根本不相信没人在暗中保护刘暮舟,更何况,退一万步,没人保护更好,只要他们能出手帮忙,就能给刘暮舟留下个好印象,一来二去的,还愁不能交朋友吗? 刘暮舟脸皮一扯,心说这两人,真是魔怔了。 虎皮从来就不是扯给他们看的啊! 葛泫凑过去拍着刘暮舟肩膀,郑重道:“我风雪原小霸王的名号,不是盖的!谁找死?宋兄指出来,你说一个时辰之内弄死他,多一刻,我就是风雪原小王八!” 夭夭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笑。 结果被刘暮舟瞪了一眼,她赶忙低下头,憋住了笑。 绿袄则是笑着说道:“落英山,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面子的。” 刘暮舟心中一叹,也罢,两个黄庭修士,起码能自保了。 不过他们再追问是谁要杀刘暮舟,刘暮舟便打个马虎眼不再细说。 不一会儿的功夫,三人与小姑娘便到了城主府门前。 排队等候的人依旧有,但那些人瞧见葛泫与绿袄之后,便先后识趣让开了。 站定之后,刘暮舟四下打量了一番,只一眼便瞧见了后方人群之中,有个眼神浑浊的中年人。 刘暮舟直想骂娘,那朱草是分明耶律焕承拿走的,你不爽就去找他啊?追着我作甚?欺负老子修为低? 再说了,明明有青瑶逆鳞遮掩气息,他是怎么找来的? 而此时,绿袄笑盈盈以心声说道:“相逢便是缘分,宋兄若是真有难处,开口便是。我虽一介女流,却也是个直肠子,我可以明说,我就是想攀上宋兄这根高枝儿。” 刘暮舟并未答复,但此时,手提包子的老门房走了回来。 刘暮舟同时以心声说道:“既然绿袄仙子如此真诚,那请问仙子要求什么丹药?” 老门房好像是突然发现了刘暮舟,立刻加快了步子,小跑着过来。 绿袄则是深吸一口气,微笑传音:“求一炉青虎丹,只是五品丹药而已,但觅秋寻春两城与我落英山没什么交情,就只能来这里了。” 又是青虎丹?刘暮舟暗自一咬牙,只能赌一把了!希望鸢姨去得够快。 “绿袄仙子,青虎丹我可以帮你弄来,但材料需要自备,帮我做一件事后,去觅秋城找岳不山炼丹,但炼丹需要的东西得自备。我希望仙子给夭夭换个模样,自己也换个模样,船票已经买好了,你们直去居曲国渡口,仙子最多等候十日,飞泉宗会有人来接夭夭。待会儿发生的一切,都会是我引人视线的手段,趁此机会,绿袄仙子可以换个模样去往渡口。我宋青麟,不胜感激。” 飞泉宗……绿袄眼神略有变化。 瀛洲仅有的两处剑道宗门,山外山、飞泉宗。师父早有与飞泉宗结交之意,但那剑修都是驴脾气,不好打交道。而现在,不正是天赐良机么?若能攀上高枝儿,再与飞泉宗结交,落英山眼下困局便能解了。 “宋兄放心,小丫头,便交给我了。”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又以心声言道:“多谢绿袄仙子,待我积雷原折返,必登落英山当面致谢。” 剑魂有些奇怪,于是问道:“因为她长得好看?宁肯与人做交易,都不愿将她留在岳不山手中?” 刘暮舟气笑道:“什么话?葛泫是寻春城少城主,来这里不可能是求丹药,我拿什么跟他谈条件?江湖义气?再说了,丹师……终究打架差点儿,而且夭夭毕竟是个女孩子。但那个岳不山,虽然最终没有对我出手,但我实在是不敢信他,而且夭夭怕他。我与他求药一炉,若愿意出手,我一定会去当面致谢。” 让绿袄帮忙,是临时起意。得看接下来怎样,若不需要她帮忙了,到时候去渡口拦下她便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绿袄弯下腰,轻轻捏住夭夭的脸蛋儿,微笑道:“跟我去买点儿好吃的?” 夭夭闻言,抬头望向了刘暮舟。 刘暮舟则是微微一笑,点头道:“去吧。” 同时以心声说了句:“去吧,若我不去找你,就跟着她,等一个叫鸢姨的剑修来找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去找你的,相信我。” 夭夭挤出个笑脸,点头道:“好啊!去吃好吃的。” 葛泫一脸诧异,“要不要我跟着?” 绿袄一撇嘴,“我们女孩子逛街,你跟着作甚?” 人群之中,一双浑浊老眼死死皱起,只能望着那小丫头被带走。毕竟是城主府前,还有那个老门房,他不方便动手。 而此时,老门房终于到了眼前,“小友,不是说了让你等着,城主归来之后,定去拜访么?怎么自个儿就走了?” 刘暮舟笑着抱拳,轻声道:“岂敢真让前辈来找我?” 老门房摇了摇头,“城主午后才回来,你说你一个南方人,受得住此地气候么?” 刘暮舟眼角微微一紧,笑着摆手:“不打紧,好赖也是先天二品,也不是弱书生。” 不过刘暮舟以余光扫了葛泫一眼,同时说道:“葛兄,萍水相逢,我不想害你,速速离开!” 葛泫一愣,却见刘暮舟走到老门房身边,压低声音说了句:“你怎么知道我是南方人?” 话音刚落,刘暮舟转头望向人群之中,冷笑道:“贾如道!我死也不会死在你手中!” 人群之中,贾如道眉头瞬间皱起,大骂一句:“混账!” 可那老门房依然显露一身黄庭修为,手中多了一道金刚杵,刺向刘暮舟小腹。 就在金刚杵即将刺入刘暮舟小腹之时,一个双眼浑浊的老道瞬身至此,一拳洞穿了老门房胸膛,将刘暮舟轰飞十几丈。 葛泫瞪大了眼珠子,心说这是作甚? 结果此时,倒飞出去的刘暮舟化竟然变成了一道符箓! 贾如道眉头皱起,连退三步:“替身符!混……混账,你那里来的五阶上的符箓?” 而那符箓之中,竟是传来几声高喊:“多谢贾前辈一路相助,刘暮舟没齿难忘!我若不死,咱们老地方见面!” 话音刚落,贾如道便察觉到数道四境甚至五境的神识逼迫而来。他紧咬牙关,沉声道:“小儿!我与你不死不休!” 说罢,他立即飞身而起,拼尽全力往入夏城以南逃遁。 直到此时,渡口之中才有一道雷霆疾驰而下,直奔入夏城北门。 渡口下方坊市,刘末山嘴角抽搐,呢喃道:“他要有个四境修为,此地对他来说可就算不上绝境了!” 洛楠哈哈大笑,摇头道:“他哪儿来的钱买五阶符箓?那可是天价了!” 黄芽儿微微一笑,“我们不是给了花钱么?青玄阁又不是不识货,一枚花钱,买四张五阶上的替身符都够用了,看来咱们不必出手了。” 可此时,渡口有个紫衣女子冷笑一声:“修为不怎么样,倒是鸡贼?你又能跑去哪里呢?” 她一步跨出,瞬息之间便到了北门之上。 黄芽儿眉头一皱,“不好!快去救人。” 三道身影几乎同时追了出去,而那紫衣女子,冷笑着一挥手,数朵桃花便如同飞瀑一般,瞬间将那雷霆剑气崩碎。 紫衣女子冷笑道:“你拿了虞丘寒的剑,这便是你的死……什么?” 刘末山三人才到此地,便见无数桃花,崩碎了一柄夹杂着雷霆的飞剑。 黄芽儿倒吸一口凉气,却突然发觉下方有阵阵雷霆,于是便显露观景修为,猛的冲上前去,沉声道:“住手,宝钱是我的!”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也以五境修为冲上去,围住紫衣女子。 可此时,一道雷霆疾速穿过了北门。 紫衣女子猛地转身,怒吼一声,气息竟是将三人逼退了出去! 她望着那座高达十余丈的北门,紧咬着牙关。 可这道门,她无论如何都不敢跨过去,天下四境之上,谁过谁死。 这是学宫那位从未明言,却无人敢不遵守的铁律! 她深吸一口气,转头望着黄芽儿,大骂一声蠢货,随后便瞬身离去。 “我失手了!小混蛋好深的算计!你的后手是什么?” 那位莫少保叹道:“且看吧。” 刘末山三人对视一眼,黄芽儿与洛楠的笑意简直压不住,但刘末山却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太冒险了,万一她没上当,那就……” 洛楠哈哈一笑,“这不是过了嘛!” 与此同时,有个老妇人牵着个白衣小丫头,缓步登上渡口。 “夭夭,你哥哥真是刘暮舟?” 小姑娘摇了摇头:“不是的,他叫宋青麟,不过跟刘暮舟是好朋友。” 绿袄深吸一口气,原来如此啊! 一个多时辰后,两人上了渡船,另有三人订了天字二号,跟着上了船。 很快,天黑了。 城主府门前,那张失去作用的替身符被风吹起,就这么缓慢过了北门。 云海之中,有个腰悬漆黑长剑的中年人哈哈大笑,“连庸,瞧见了没有?这便是我的弟子!” 入夏城主,其实一直在云海中。而他身边,便是楼外楼盖尘。 连庸长叹一声,呢喃道:“四道符箓,真真假假,换成是我,即便想得到也没胆子做。前辈,你收了个好弟子啊!” 盖尘身上拍了拍连庸肩膀,微笑道:“好了,我走了,待他出来之后,帮我告诉他,还是得学着喝酒。” 说罢,一道雷霆骤然而起,不过几息之后,千山万水已过,剑客坐在了玄风王朝京城一处别院八角亭中。 “玄风国师是吧?咱们聊聊。” 满头白发的老者双眼微微眯起,咽下一口唾沫:“尊驾是?”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4章 桃叶不是桃花 玄风王朝京城离着东海不过千里,城中有观海苑一座,乃是玄风王朝国师住所。 但今日,他坐亭中煮茶,却见一惊雷落此。雷霆之中走出一人,黑衣黑剑。 听到盖尘二字之后,老者眼皮止不住的震颤,连忙起身退后一步,恭恭敬敬作揖:“晚辈苏靖,见过盖剑仙。” 在这千多岁的前辈面前,苏靖可是不敢自称老朽,即便他看上去很老。 盖尘则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微微摆手,示意苏靖落座。 可苏靖压根儿就不敢坐。 而盖尘抿了一口茶,神色古怪,下意识要去抓酒葫芦,这才想起已经给了徒弟了,于是只能咂摸嘴。 “啧!苏靖啊,你足智多谋用兵如神我是早有耳闻,十几天前就听说了。” 苏靖脸皮一扯,十几天前就知道了,早有耳闻? 不过这种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他去投胎的家伙,还是随他说吧。 “前辈,不知有何贵干?” 盖尘笑了笑,问道:“有酒吗?” 苏靖一愣,却赶忙取出一壶酒双手递上:“自酿的,前辈尝尝。” 灌下一口酒,盖尘长舒一口气,这才说道:“我呢,欠师父一个徒弟,于是收了虞丘寒做师弟,代师收徒。虞丘寒就觉得也欠我个弟子,便嘱咐扶摇楼的曹同,遇到有缘人,就将他的剑传出。而剑认谁为主,谁就是虞丘寒还我的一个弟子,能明白吗?” 话说的弯弯绕,但苏靖听明白了。 “所以前辈?” 盖尘缓缓抬起头,淡然道:“我那个弟子,叫刘暮舟,我刚刚自入夏城而来。” 国师苏靖面色骤变,只微微一顿,立刻斩钉截铁道:“我即刻阻拦太子,前辈放心。” 但盖尘摇了摇头,微笑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的徒弟,与你家太子同年同月同日生,虽然生的地方不同,却不见得差距有多大。我的意思是,孩子们自己闹可以,机缘嘛!谁技高一筹谁得手。” 苏靖悬着的心不敢放下,他觉得之后一定有个但是! 果然,盖尘微微一笑:“但是,我那弟子一个二境,你们动不动就派出五境六境,多少有点儿不讲武德了吧?我觉得,小一辈自己去闹,靠本事挣机缘,我们这些老的,还是少插手?” 苏靖闻言,点了点头:“理应如此。” 得到这个答案,盖尘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道:“如此最好,哦对了,我看你这房子有点儿老,修一修吧。” 说罢,盖尘一步跨出,一道雷霆离开此地,足足过了十几个呼吸,才有炸雷响动传来。 苏靖倒吸一口凉气,自言自语道:“修一修?为……” 可话未说完,他只觉得一阵浑然天成的剑意从天而降,顷刻之间,苏靖站立之处,已经只剩下废墟了。 偌大的别苑,在一声巨响之中被压成了薄片!可别苑之中的人,却无一受伤。 国师双眼一眯,呢喃道:“竟真有这样的剑!” 世上炼气士提起剑修,映像多是杀力极高,无坚不摧。但苏靖听说过一句话,能做到剑过而未伤其不愿伤之人的剑,最高。 直到此时,才有人瞬身到此。那人刚要开口,就被苏靖抬手打断:“去告诉太子,争不在一时,自己的东西要自己去想办法,靠别人的手,就算得到了也不长久,另外将青玄阁的悬赏撤了吧。” 可等到那人走后,转过身,却笑了起来。 “谁人渡龙不重要,赵典与刘暮舟没什么区别。但像我、像静霞蓝葵这样的人不会再有,很重要。” …… 深夜里,去往居曲国渡口的船上甲板,有个小姑娘一直往北望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姑娘除了脖子上悬挂的一枚花钱,其实腰间还多了个荷包。 站在不远处吹风的两男一女此刻也在呢喃。 “他好像很看重这个小丫头,只剩下三枚,他只带了神咒在身,辟兵跟山鬼都给了这个小丫头。” 换了符箓的,自然就是一枚八宝钱了。 洛楠淡然道:“就看落英山那个女子如何选择了,若是等到飞泉宗的钟离鸢,待钟离鸢走后,咱们现身许给她一个条件,帮她做一件事。” 刘末山嘴角一扯,“我觉得还是得小心点儿,姓钟离的都不好惹,何况是钟离家的女子……咱们的师父可是提起当年那个老太太就两腿发软,吓的。” 古早年间,楼外楼分家,其实是一对老夫妇过不下去了。老太太带着儿子走了,老头子成了活死人,终其一生只能守着楼外楼,北望神仙阙。 黄芽儿手扶栏杆,呢喃道:“那可是积雷原,小主人能否过得了那关啊?” 刘末山取出一壶酒喝了一口,沉声道:“我记得师父曾说,积雷原是古战场,一直没有缝补好。若北境没有积雷原,这方天地便有除却神仙阙之外的另一个入口,若要补天,那是痴心妄想,故而只能引得天外混沌之中雷霆来封堵裂痕。天外蛮子进不来,本地人,凝神之上入内即死,修为越高死的越快。可要受住雷霆,境界就得高……所以这是个悖论,那地方也就成了末法之地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黄芽儿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幸好,小主人生来便是雷……不对,那个杜湘儿?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此时此刻,龙背山中,有个年轻女子已经暗中突破凝神大关。 短短两年,连破四境。 对于已经失去一位天才的龙背山而言,杜湘儿地位当然水涨船高。 她取出一枚玉佩,微微眯眼。 龙背山解封之日,便是她返乡之时。好像这玉佩真正的主人,与那宋青麟有个十年之约。时间刚好对得上。 “死孩子,我兵解摆脱那些糟糕因果,被那些人阻拦,所以无奈之下占你些福缘而已。可我送你那般巨大的机缘,你接住就行了,何必要与我过不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 瀛洲第一大泽,便是纵横万里的北泽。 御剑北上数日,灵气变得愈发贫瘠,别说人了,除了树木之外,刘暮舟连个虫子都没见着。 天始终阴着,就跟谁欠了老天爷百八十万似的。 不过刘暮舟此时已经到了北泽以南,只要过了这海一样的淡水湖泊,便是积雷原了。 灵气愈发的稀薄,刘暮舟只能省着点儿消耗灵气,此刻他将一枚消耗殆尽的重钱丢去一边,呢喃一句:“不知鸢姨有无接到夭夭。” 真正的赌,是赌绿袄能否带着夭夭安然离去。若是赌自己,刘暮舟根本不会如此纠结,四张符箓赌的大吧?稍有差错,真就死在入夏城北门了。 望着无边无际的湖泊,刘暮舟深吸一口气,不能御剑,那就消耗真气过北泽吧。 正要提起踏水呢,心湖之中却传来了姜桃叶的声音。 “几十万里都过了,这最后万里,就如此急不可耐?” 刘暮舟闻言,收回了脚步,笑道:“你又想说什么?是不是快到积雷原了,你怕了?” 姜桃叶却道:“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第一次来。不过我想求你一件事,以北三千里,有座湖心岛,到时候稍作停留,将你的宝贝酒给我朋友留一坛。” 刘暮舟重新提起真气,踏水狂奔而去,同时说道:“你来过?这里还有你朋友?你竟然有朋友?” 姜桃叶笑道:“很难理解么?再恶的人也有朋友,我又不是恶人。不过不是活人,死了几千年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一壶酒而已,反正顺路,答应你便是。” 他踏步于水面,偌大北泽,一路百余里过去了,竟是连一条鱼都没看见,也是怪了。 但随着他不断压榨自身,内炼真气而出,速度也越来越快,离着湖中心,自然越来越近了。 随着一道道涟漪出现又过于平静,大泽底部有一座水中山,微微晃动了起来。 大山有九峰,像是头一样,之后则细长,起码也有十几里之长。 接连几日过去,随着刘暮舟越往北,那座山震动越大,待刘暮舟终于瞧见一座至多占地方圆十里的小岛屿时,原本平静的湖面,已然变得浪潮汹涌。 终于是上了岛,刘暮舟惊奇地发现,此地竟有废弃的房屋建筑!虽然大多都已经倒塌,但一条街道与两侧房屋的痕迹极其清晰。 刘暮舟有些好奇,便主动询问:“你来过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姜桃叶则是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古战场,十洲陆沉之前,我们这方天地与另外一处天地碰撞,我们富饶,他们的天下被自己造的不成模样,便想抢夺我们的地盘儿,于是就开战了。一共四处战场,打了一千年。昆仑虚与方丈岛还有蓬莱丘都被打碎了,三岛碎片汇集在了不庭山下,便有了现在的神仙阙。” 两座天地碰撞,打了一千年,十洲陆沉? 这种事,刘暮舟头一次听说。 想了想,他突然问道:“那你?” 姜桃叶一笑,“当年四大剑仙坐镇北泽,我是其中之一。可惜,另外三个家伙都太正经,两个男的都是读书人,女的那个守身如玉,我到死都没能睡了他们。” 刘暮舟嘴角一扯,“你能不能别老想着睡了别人?” 哪成想姜桃叶淡淡然一句:“我十岁死了爹,十五岁死了娘,继父是个禽兽,我不从,失手杀了他,之后就成了官妓,红倌。我也想过守身如玉,可没守住呀!既然守不住,那就是我睡那些嫖客,而不是他们花钱睡我,明白吗?” 刘暮舟闻言一愣,却又听见姜桃叶说:“做妓女的四年,无论是皇室贵胄,还是那些欺世盗名的所谓大家,都想爬上我的床。唯独有个小篾匠,省吃俭用攒一年的钱来见我一次,却什么都不做,只盯着我看,无趣死了。我练剑之前,也就见了他三次而已。第三次见面,他说要赎我出去,我呵呵一笑,说这话的人多了,哪有人会娶个万人骑的风尘女子回家?他真敢娶我,我必给他戴绿帽子。何况,他也娶不起我。” 刘暮舟面色瞬间变得阴沉,没忍住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说点儿人话行不行?人家想赎你出去,你还想着给人戴绿帽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随着刘暮舟往前走去,姜桃叶又说道:“第三年末,有个好色剑客将我劫走了,臭不要脸的让我拜他为师,在山谷里练了三年剑,三年穿过的衣裳加起来没你这一身多,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我学了剑,那好色的老东西,就死在我胯下。但我好像天分很高,练剑第十年,稀里糊涂结丹了。” 刘暮舟险些一个踉跄,这他娘说的是人话吗? 姜桃叶笑道:“话要听吗?” 刘暮舟一言不发,灌了一口酒。 于是她继续说道:“我青楼出身,怎么可能有什么胸怀?走江湖就是遇见好看的就睡一觉,直到后来碰到寒香。怎么说呢,小姑娘长得极其水灵,干净的我不敢提起碰她的心思。我在个老道手中救下她,之后她就一直跟着我,走了大概又是十年江湖,我已经是元婴巅峰了。她厌恶我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死活不肯跟我学剑、天赋又差,一直是个灵台修为。在走到一处常年大雪的山中后,她便扎根了。我无处可去,就回了家乡。我早就忘了二十年前有个篾匠要赎我的身,可我偏偏就遇到了已经变老的篾匠。他攒了一辈子钱,几十岁了都没娶亲,一直在找我。”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此刻前方有干枯大树,刘暮舟便坐在了树下。 “得亏没娶你。” 但姜桃叶微笑道:“娶了,我嫁给他了,两年后他就死了,两年间同住一间屋子一张床,他没碰我一根手指头。不知怎的,这两年我也没找人。但他死之前说了句,桃叶不是桃花,几千年了,我一直没懂这是什么意思。他死之后,我就去找寒香了,可找到之后发现,有个金丹修士,竟然为夺阴元破境玷污了她,临死之前,她在树边的大石头上刻下一句话。” 刘暮舟猛然发现,边上有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寒香自重,但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桃叶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为何不自重?” 刘暮舟立刻起身,再看那棵大树,呢喃道:“寒香?” 姜桃叶言道:“答应我的一壶酒,她爱喝酒。这座岛是开战之后,我搬来此地的,枯树一直在,石头也一直在。”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取出一壶最贵的酒,放在了树下。 “可你还是没听她的。” 刘暮舟的灵台之上,姜桃叶站了起来。 “听了,先前骗你的,自那之后,我领子跟裤腰带都很紧,说话可能还是你以为的不要脸模样,但只是说而已。” 正在此时,海上突然起了巨浪。一股子泼天妖气掀起狂风,简直要将刘暮舟吹风出去。 可姜桃叶还是那样淡然:“别管那妖气,听我说吧。有人说我剑道天分古往今来最高,所以有个王八蛋,在我战死之后,将我的神魂拘下穿梭在每一个剑道天赋不错的孩子身上,让他们以我为养料。我自然要反抗,便自灵洲跑到了瀛洲,正好碰上了钟离沁。我姜桃叶德行不佳,但我并未亏欠这方天地,为何要如此对我?刘暮舟,换成是你,战死之后被人当做养料,你不想报仇?”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当然要报仇!是谁?” 姜桃叶一笑:“问这作甚?你不是说无论如何都要弄死我么,难不成心软了?” 刘暮舟摇了摇头:“剑魂该死还是要死的,但姜桃叶受的委屈,我听见了不能当做没听见,一码归一码。” 姜桃叶淡淡然开口:“十二菩萨之一,是个转世之人,具体哪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如今的元婴修士,可不是你能匹敌的。” 妖气越发浓厚,刘暮舟却道:“总有能匹敌的时候。” 刘暮舟的灵台之中,姜桃叶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日后见陈默,帮我骂他娘。钟离沁的记忆是有办法恢复的,只要她是喜欢你的,你再见她,她必然想得起来。但故事我给你讲了,我嫁了篾匠,但由始至终都没喜欢过他,嫁给他,只是怜悯。你身上黑气不是我原本的剑气,到了积雷原你要借助那混沌之中的雷霆将体内黑气消除殆尽才能离开,我就不陪你去了。” 刘暮舟眉头微微一皱,可正此时,北边湖面,一道巨大身影凭空出现。 巨兽浑身漆黑,是蛇的模样,却有九头! 刘暮舟强压下心中震惊,沉声道:“你要做什么?” 可就在此时,灵台之上的绝色女子摇身一变,身着一身桃红,一步而已,便走出了刘暮舟的身体。 “刘暮舟,背着钟离沁走了五万里,不比篾匠等我一生要容易。桃叶不是桃花,这句话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但你小子宁肯选一条难走的路也不愿亵渎喜欢的姑娘时,我已经明白了。所以陈默的请求,我答应了,不是因为他,是因为你。” 桃叶不是桃花,喜欢不是亵玩。篾匠穷其一生,也没能将喜欢的桃叶赎出来。 不论桃花或是桃叶,我都守你至死。 但你若是桃花,再美我也只看着。 刘暮舟面色凝重,可姜桃叶只是微微抬手,便将刘暮舟高高抛起,越过九头蛇往北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半空中,刘暮舟瞧见一抹桃红伸出左手,呢喃道:“剑!” 一个剑字出口,竟然有一把锈迹斑斑的古剑先后钻出水面。 姜桃叶沉声道:“死读书人,算我为此人间,出最后一剑了。” 刘暮舟就看着那个女子左手递剑,剑气不是桃花,而是桃叶。 一剑之后,九头蛇化作黑气,消散于北泽之上。 最南边的芝兰山中,有个读书人面向北边,重重作揖,久久未曾起身。 “多谢前辈!” 自此,旧时代真正落幕。 瀛洲大地之上,再也不会出现如朱草郡、烂酒山之类的所谓机缘。 刚刚返回楼外楼的盖尘猛然望向北方,随后抱拳:“好读书人!” 而陈默则是一步落在不读书屋前。 “青麟,事有可为有可不为,书上所言,也不乏狗屁不通的道理,此后读书切记勿忘我。樱桃就交给你了,替我照顾好她。” 宋青麟闻言一怔,“先生?你这是?” 而此时,有十二道身影,先后落在芝兰山。 “老九,你……” 陈默朝前一步,微微拱手,笑道:“诸位师兄师弟,先生打算把我关在哪里?” 大先生尚未开口,学宫之中却传来一道声音。 “镇于东海千年!” 最年轻的十三先生闻言,一步迈步,皱着眉头沉声道:“先生!我不服!” 陈默笑了笑,走上前拍了拍师弟肩膀,轻声道:“我服。” 但他一转身,便笑着说道:“请先生恕罪,是老九不识大体,我的事,我自己担。书上说知之为知之,那我看不惯就是看不惯。” 又有一道声音传来。 “永镇东海!” 「今天有事,明天更一万。」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章 炼体 万里北泽,瞬间而过。 自爱刘暮舟即将落地之时,一片桃叶轻轻托住了刘暮舟。 湖面狂风呼啸、波涛汹涌,但刘暮舟脑海之中只有一件事。 她的剑气并非那种漆黑如墨的剑气,而是桃叶。 怎么突然间就这样了?往常有疑惑之时,起码有个人说一说,可此时此刻,只能自语。 疑惑,全是疑惑!怎么跟陈默扯在了一起,那头黑气所化的九头蛇是什么来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望着湖面,刘暮舟只觉得嗓子干痒,忍不住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大口,不知不觉便开始回想。 宋伯是白鹿洞弟子,杜湘儿是转世之人,雷霆不是被雷劈了之后才有,而是我本身就有的。杜湘儿因为某些事情,夺了我身上不知名的福缘,还我雷霆淬体,以至于与青瑶扯上关系…… 可想来想去,什么都想不通,他觉得如同一枚棋子,在任人摆布!明明所有事情都是围绕着他发生的,可他这个当局者,偏偏什么都不知道! 深吸了一口气,刘暮舟抬头望向天幕,却猛然发现,午时已经过去了!方才姜桃叶出剑之时,便是正午! 今日没有万剑穿心。 在原地站了足足一刻,刘暮舟终于是抬起手,咬着牙,沉声道:“十二菩萨之一,我会将人找出来,让他也变成孤魂野鬼,在世间游荡千年试一试!” 故事并不动人,刘暮舟甚至是持怀疑之心的。可刘暮舟亲眼看见她祭出生平最后一剑,也亲眼看见了那棵死了的梅树。 剑魂或许该死,但战死的姜桃叶,不该被人那般对待。 抱拳之后,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转身望向遍地焦土的积雷原,大步朝前。 “光想是想不清楚的,活着回去,去找陈先生问个清楚!” 不管如何,积雷原到了。 一路往北,刘暮舟已经无法察觉到一丝一毫的灵气。脚下的土壤是焦黑色,踏在上面很虚,就像是黄沙原时踩在沙子上。 这种焦土一眼望不到头,不过是一个又一个荒丘。 天幕阴云密布,似乎有强光在云上,但照不进来。 还有,热!不是寻常的炙烤或是闷热,这是一种从骨子里或是灵魂之中传来的热。越往中心走去,刘暮舟越发觉得体内雷霆变得焦躁不安!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刘暮舟猛然回头,却见远处南方天幕已经阴沉下来,而此地还是白天。 而此时,他突然有了一种熟悉感觉。 猛地抬头,便见一束雷霆光柱穿破云层,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痛,浑身酥麻,然后才有轰鸣声音传来。 刘暮舟连退数步,艰难起身之后才发现,身上除却飞泉与乾坤玉以及那枚酒葫芦外,衣裳已经被焚烧殆尽,他此时此刻身上没有一片布。 他也能清晰感觉到,体内残存的黑气正疯狂躲避,分散成了千丝万缕,遍布刘暮舟一身经络。 而不远处,正是雷暴中心。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抓起风泉,随便裹了一片布,用体内为数不多的剑气御风而去,直往雷暴中心。 很快,刘暮舟便到了雷暴中心。 他单手抓起风泉,咬着牙,沉声道:“往哪儿跑?” 举剑的一瞬间,无数道雷霆便被引来此处,刘暮舟卸下防御,本想以此来将黑气淬炼干净,可没想到,那些黑气竟是沿着十二经络分别藏入了一百零百处穴位! 轰然一声,刘暮舟实在是承受不住,手中风泉掉落,他也一头往地面栽去。 即便自身怀有雷霆,却也遭不住被这么劈。 可那些黑气,竟然毫发无伤! 刘暮舟甩了甩头,再次挣扎着起身,却突然闭住了炼气之时的十二条经络其中十一,只留下一条,且丝毫不设防。 他抬头望着还不见消退的雷霆,咬着牙,沉声道:“我是雷霆之体,你劈不死我!万剑穿心都熬过去了,这点疼算个屁!不是要躲吗?那就一条经络一条经络去炼,一个穴位一个穴位去清空!” 轰隆……轰隆…… 一个时辰,天幕落下九十九次雷暴。 待天地终于平静了下来,刘暮舟已经看不见了。他只觉得浑身毛毛糙糙,剧痛无比,但远远没有这近两年的万剑穿心痛。 此时此刻,刘暮舟突然明白了,一路而来的万剑穿心之痛是为什么。 更痛的都已经扛过来,这点儿皮肉之痛又算什么? 他此刻看不见,因为他全身的肉皮都被雷霆烧烂了,俨然便是一个血肉模糊的怪物!本就布满裂纹的灵台,此刻同样变得焦黑。 而遭受九十九道雷霆,也才堪堪驱散了一处穴位的黑气而已。其余黑气,依旧如同跗骨之蛆,赶不走也驱不散! 只不过,他体内的九道气旋在自行运转,所散发的雷霆,竟然在刺激皮肉生长。 一刻过去,他浑身皮肉大多已经长了出来,双眼也终于又能看到了。 一个时辰之后,刘暮舟缓缓起身,穿了一身布衣。 他打着赤脚继续往北走去,他的想法很简单,越往中间,雷霆越强横。它只要劈不死我,就往死了劈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像是泄愤一般,以自身之痛,泄心中之愤。 愤怒在于,他什么都不知道。 最开始,他只是想着,若能活下去,一定要找到害宋伯的人。一定要兑现诺言,去西域铸剑然后送去山外山。盖尘来了之后,他第一次发现,他还是想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做那些事情。 可现如今,他以为的凡人宋伯,曾是白鹿洞弟子,还是百岁观景的天之骄子!路上遇到的白鹿,是陈默赢了四先生之后,所夺文运所化。就连刘暮舟一直以为是为救钟离沁而主动吸入体内的姜桃叶,竟然也是陈默的算计之一,他就是要姜桃叶在湖心岛出手,斩了九头蛇! 终于走到一处石头山丘,刘暮舟将剑与酒葫芦放在一侧,握起拳头便开始凿洞穴。 一拳接一拳,出拳极其凶狠。 “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的贵人,我走上修行之路,全是你们帮忙的,不管是目的是什么,帮了我是真的!” 不过百余丈宽的石丘,以刘暮舟先天二品的武道修为,几句话的功夫,已然凿穿。 在少年岁数,却早无少年模样的刘暮舟,望着前方无尽荒丘,怔了怔,随后放下了拳头,突然间就坐在地上,有一种自骨子里透出的无力。 “我可以做棋子,但别让我做个不知为什么而落的棋子行吗?” 正此时,风泉发出阵阵轰鸣,缓缓漂浮而来,就悬停在刘暮舟左侧。 一座石头山丘,山洞前后通透,洞口有个一身布衣的年轻人低头盘腿坐着,一侧是悬停的青柄白刃剑。 片刻之后,风泉的肩膀抵在刘暮舟下巴上,硬生生将他的头抬了起来。 紧接着,它往前挪了挪,摆正了剑身。 一瞬间,刘暮舟明白了风泉的意思。 他笑了笑,呢喃道:“你是说,不管什么时候,都抬起头来?” 风泉一阵轰鸣,随后猛然蹿出,在方圆几里之内留下雷霆轨迹。 刘暮舟站了起来,点头道:“知道了,低着头什么都看不见。” 他没发现,抬头的一瞬间,他紫府之中的灵台,万千裂缝其中之一,有微弱金光显露。 走回洞穴,心终于是沉下来了些。 “这石头看来是能避雷霆,炼光黑气之前,这里便是家了。” 说罢,他便取出来被褥铺好,又取出干粮,就着酒喝吃。 再懂事的孩子,总有崩溃的时候。刘暮舟从未在外人面前哭过,葬下宋伯之后,他就哭过一次,恐怕只有宋青麟知道。 那是他第一次独自跑船,顺流之时很轻松,但从南峡镇回北峡镇,他用尽全力都没法儿在码头卸货的师傅走之前将船划到。等他回到北峡镇,已经是子时了。 漆黑夜里孩子看着高高一船货物,没来由地憋屈,眼泪实在是关不住,便坐在船上暗自抹起了眼泪。可憋屈又有什么用?该卸的货还是得卸,他只能擦干了眼泪,自己一袋一袋卸货,足足干到了次日天亮。 但从那以后,他每日走得都比别人早,因为他记得宋伯教过,笨鸟先飞。 而此时,刘暮舟想的依旧是笨鸟先飞。修为低了,说什么都没用,不想当棋子,就得有可以不当棋子的底气。既然不能跟别人一样自小有天材地宝为辅助,那就借此雷霆,炼黑气,也炼皮肉筋骨。 炼气境界不容易破,那我就死磕武道宗师! 三天之后,算时间快到正午了,刘暮舟便脱了个精光,走出了洞穴。 就剩下两身衣裳了,实在是舍不得穿着被劈。 今日与前日不同,雷暴之下不再是一个持剑引雷的年轻人,而是个浑身赤裸,演练架子拳的年轻人。 因为光着,所以场面有些滑稽。 直到他又变得血肉模糊,才颤抖着身子走回洞穴。 日子逐渐枯燥了起来,雷霆每三日来一次,但练拳的人,一直都在。 此地昼夜不分,刘暮舟唯一能分辨时候的,便是三日一次的雷霆。 到第三十六个穴位之时,是第一百零八天。 到现在,伸出雷暴之中,肌肤一边被焚毁,下一刻又会如同流水一般复原。因为封闭了经络,一百零八天不曾炼气,但每三天便遭受重创的肉身,如今倒是变化极大。 回到洞穴穿好衣裳,刘暮舟伸开手,无色真气肆意流转。随着他微微屈指弹出,一道真气便如同利剑一般,将石丘洞穿。拇指粗细的洞里,有刘暮舟看不见的灼烧痕迹。 真气已经可以离体了,但不知为何,他好像在一瞬间,便感觉不到那股子发自灵魂的炙热了。 片刻之后,他起来走到南边洞口,眺望南方。 “算日子,又该过年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6章 走你自己的路 正月十五,身着白色儒衫的年轻人带着个红衣少女进了一趟城,这是三年来宋青麟第一次离开芝兰山。 少女一身红衣,手提个小竹篮子,里边儿装的是刚刚摇好的元宵。 陈默走后,宋青麟便弃了轮椅,因为他读书之余要照顾陈樱桃,就想站起来,于是就站起来了。 路过一处糖水摊,宋青麟便轻轻揪住陈樱桃的小辫子,问道:“要不要吃?” 小姑娘嘴巴嘟起,抬手扇了宋青麟一巴掌,瞪眼道:“说了不许揪我头发,怎么不长记性呢?不吃不吃,回去煮元宵,我吃元宵你喝汤!对了,在你的屋子给我支个床,我要跟你睡一起!” 本来逗一逗陈樱桃而已,可听到这话,宋青麟腿疾险些犯了。 “那你自个儿睡,我要上死读峰了。” 陈樱桃闻言,大眼睛几下扑闪,大步走上前张开双臂拦住宋青麟,“你已经可以登山了吗?” 可一句话说出,小姑娘眼眶便有些湿润。 宋青麟撇了撇嘴,蹲下擦了擦陈樱桃的眼泪:“掉什么金豆子?想本少爷天纵奇才,三年登山已经很慢了吧?” 陈樱桃抽了抽鼻子,一步过去将宋青麟懒腰抱住,哽咽道:“那我也搬去死读峰,爹爹说不准我去找他,非要找就得你带着我去才行。可你要过两峰才能离开芝兰山的。” 宋青麟干脆抱起陈樱桃,帮其擦了擦眼泪,自己的双眼却微微眯了眯。 “樱桃放心,待我下了读死峰,便带你东去学宫,与那些祭酒讲讲道理。” 先生走了,但芝兰犹在。 但宋青麟长叹了一声,呢喃道:“狗日的刘暮舟,也不知是死是活,这都多久了,给本少爷一封信都不寄?” 陈樱桃闻言,擦掉眼泪,疑惑道:“你为啥不寄信给他?” 宋青麟气笑一声:“他跟个游神一样,我哪里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说来也怪,本该天高地阔的宋家少爷被困在书山当中。原本恐怕一生都走不出飞峡县的穷小子,却已经走惯了江湖。 陈樱桃哦了一声,又问:“怎么突然间可以上死读峰了?” 宋青麟笑道:“就是突然间明白了假读书是什么意思。” 一目十行,假读不如死读,那就死读。 其实他也已经明白了死读峰是什么意思,不求甚解,死读而已。所以他下死读峰会必然很快。 至于读死峰,暂时还没参透。总不能是读死在山上吧? 而那座不读峰,宋青麟是万万不敢想的,因为陈默说过,若有朝一日宋青麟登临不读峰,便是他宋青麟闻道之时。 …… 山外青山楼外楼,山外山的确是座青山,在这五月盛夏,更是如此。 胡游乱逛了大半个瀛洲的裴邟,去入夏城逛了一圈儿之后,便直奔东海。到地方后先传信入夏城,待得到回信之后这才准备登山。 山外山在海上,但距离海岸很近,十余里而已。海边的小城是山外山剑客最常去的地方,因为城池是山外山祖师婆婆所建,所以本地凡人都见惯了神仙。 城池名字也稀奇古怪,叫不回城。 南门一块朝西南的大石头上所刻的不回二字,是祖师婆婆举剑所刻,剑气果决,态度更是坚决。就好像是面向西南,冷声一句:“不回。” 裴邟御剑跨海,远远望着一处绝壁之上的赤红剑鞘,忍不住呢喃:“那小子,怎么就被虞丘寒的剑看上了?” 山外山不准御剑登山,因为御剑登山会被山外山视为问剑,他这个山主外甥也不例外,只能靠着双脚登山,好在是下山没有这规矩。 走到半山腰时,便瞧见个发须皆白的老人拎着锄头在打理苗圃。 裴邟干脆坐在一边的大石头上,摇头道:“老白,打我第一次来山外山,你就在种花养草,这都快三十年了,你不练剑啊?” 被各种花卉掩住了半个身子的老者微微转头,笑道:“我没得练喽!表少爷,你这是又惹了哪家姑娘,被你娘逐出家门了?没地方去,跑来蹭吃蹭喝?” 裴邟只觉得脸上一烫,气急败坏道:“你这老家伙,怎么揪着小时候的事不放呢?那不是还小嘛!” 可白老头却笑盈盈一句:“可惜了,十年前王财主家的姑娘便嫁人了,都生了仨大胖小子了。” 裴邟脸一黑,骂道:“老白你大爷!沁儿呢?我找我妹妹聊天儿去。” 老头子哈哈大笑,答复道:“小姐年前就去了洗剑湖,算日子,得有八个月没下来了。也不知道咋回事,夫人去都劝不回来,正好,你去试试。” 裴邟呵呵一笑,大步御风而去,说是御风,其实是贴着山脊,不敢太高,怕挨老舅的剑。 裴邟小时候有一次,调皮捣蛋惹哭了钟离鸢,气得钟离鸢给哥哥一封信,结果钟离鸿御剑近四十万里去了飞泉宗,给裴邟一通胖揍,顺带着连裴郇都揍了一顿。父子俩一个比一个委屈,最委屈的莫过于当爹的,于是等钟离鸿走了,裴郇又将裴邟吊起来打了一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所以裴邟再怎么天不怕地不怕,但对于舅舅,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怕。 山外山一山六峰,分三层,一层三座山峰,二层两座,架在第一层。三层最高,架在二层。而二层山巅,两座山峰加上最高峰,三峰之间有一片湖泊,祖师婆婆与前几代山主都在此地结丹,所以剑气剑意极其重。 到了钟离鸿这代,此地便成了弟子练剑之地。 山外山几乎没什么外姓弟子,钟离鸿一脉是嫡系,还有两支旁系,当家做主的与钟离鸿一个爷爷。 而嫡系这一支,就钟离沁一个独苗,幸好钟离沁天资极好。 裴邟一跃到了洗剑湖畔,此地并无他人,也就钟离沁一身青衣,悬坐洗剑湖上。 “八个月不出洗剑湖,你给别人留点儿活路成吗?本来修为就高出人家一大截儿了,还这么拼命修炼,二爷三爷家那几个小崽子不得恨死你?” 钟离沁猛然睁开眼睛,对于裴邟所言充耳不闻,只是言道:“见过刘暮舟了?” 裴邟嘴角一扯,“都不记得了,还这么上心作甚?” 钟离沁一瞪眼,裴邟便怂了,只得靠在湖边大石头上,轻声道:“见了,模样倒是不错,人也挺好的,就是太他娘执拗了,也疯啊!疯起来不要命,贼吓人。在古井国险些被白鹿洞的彭壁打死,后来不知怎的,反正跑了。” 钟离沁不知不觉间,已然眯起那双桃花眼,并问道:“为什么?学宫三代弟子修为怎么都在第五境了,欺负个灵台修士作甚?” 既然问了,裴邟便将梅妖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他都没发现,钟离沁的眼中寒光闪烁,简直要杀人一样。 可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便沉声道:“混账读书人,不讲理!换我也骂娘。” 裴邟点了点头,“我也是,哎?你想起来了?” 钟离沁一转头,“没有。那他如今身在何处?在做什么?” 裴邟长叹一声:“听说进了积雷原,我上山之前特意传信问了入夏城主,回信说还没出来。今日五月十五,算日子,他进去得有近十个月了。恐怕……恐怕是凶多吉少。其实挺不错的个……” 话未说完,突然听见扑通一声,裴邟一抬头,却见钟离沁自水中钻出,以剑气蒸干了水汽。 裴邟心中古怪,不是不记得么?怎么这么在意? 于是他又说了句:“他拿了那把剑就是楼外楼弟子,祖师婆婆可有规矩,凡姓钟离者,不准与楼外楼弟子通婚的。” 钟离沁要比刘暮舟大几个月,刘暮舟都快十八岁了,钟离沁也已经脱了稚气,亭亭玉立。 她走上了岸,淡淡然一句:“扯到哪里去了,方才想破入九炼,岔了气而已。” 说着,她喊了一句:“没骨头。” 一把锈迹斑斑的古剑疾速掠来,可一到这里,竟是剑尖直指着裴邟,防贼一样。 裴邟瞪大了眼珠子,破口大骂:“这破剑怎么回事?上次见我就这样,怎么这回还这样?” 钟离沁也有些无奈,揉了揉眉头,无奈道:“那是我哥,虽然混账,但真是我哥。” 裴邟气笑道:“我就听见了前四个字。” 没骨头这才收回一点儿戒备,回到了钟离沁身边,剑穗儿略微随风晃悠。 钟离沁摇头道:“不只是对你,除了我爹之外,只要是个男的靠近我,没骨头便像现在这样如临大敌,我也管不住。” 当然管不住,没骨头可与某人有过约定的。 裴邟嘴角扯了扯,老子真是她哥,别防我跟防贼一样啊! 抿了一口酒,裴邟说道:“对了,那小子进积雷原之前,将一头鹿妖托付给了我娘,是让落英山一个美貌小姐姐带到居曲国渡口,之后由我娘接走的。据说,那天玄风王朝在入夏城布设了必杀之局,但被那小子用三张符箓破了。不得不说,真他娘聪明啊,我设身处地试了试,换成是我多半会死的。不过现在嘛!玄风王朝撤了悬赏,听说还要给刘暮舟赔偿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钟离沁冷不丁一句:“临海城熟不熟?” 裴邟一愣,不知钟离沁问这作甚,不过妹妹问,自然如实答复:“还可以,迷不了路。” 钟离沁点了点头,一把抓住没骨头背在身后。 “待闷了,咱们去逛逛吧,反正离得近,不过万里而已。” 裴邟闻言,神色古怪了起来,挠着头,干笑道:“那个……你自己去吧,我看看舅舅舅娘之后,还要去游历呢。” 结果此时,一道白衣挎剑的身影凭空出现。 裴邟立刻起身,站得板正,结结巴巴道:“舅……舅……” 又一个青衣女子出现,“你看把孩子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裴邟立即投去求救眼神,也不结巴了:“舅娘。” 钟离沁微微一笑,轻声道:“爹,娘,我想去临海城走走,让表哥陪我去吧?” 中年人抖了抖袖子递出一壶酒,轻声道:“肯挪窝了就好,出去走走,说不定就四境了。顺便将酒带给观海书院的林篆山长,就说钟离家谢九先生一壶酒,烦劳转递。”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无论如何,钟离沁体内剑魂是被消除殆尽了。 一边的女子瞪眼道:“我觉得也该谢那个孩子,你走一趟飞泉宗,去把夭夭接来吧。那孩子要是能活着走出积雷原,也算我们还人情了,如何?” 钟离鸿无奈道:“行了,你们两个先去。哦,我看邟儿不是太想去临海城,不如跟我去飞泉宗?” 裴邟一听,摇头似拨浪鼓,“很久没跟妹妹出去了,我陪她玩儿一趟吧。” 钟离鸿点点头:“那等我给你发钱?” 裴邟闻言,转过头拔腿就跑。钟离沁憋着笑,轻声道:“那我走了。” 待两人离去,钟离鸿这才拉住夫人的手,摇头道:“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小子,但我不能去飞泉宗。不是我不听你的,我要是去了,不是帮他,是害他,四九之争数百年,那头文运所化的白鹿便是四先生与九先生争出来的结果。现如今,恐怕只有刘暮舟能解学宫内部这个死结。” 女子闻言,终究还是沉默了。山外山虽不惧,但这毕竟是瀛洲。 “咱们的沁儿,怎么有点儿怪啊?她不是忘了刘暮舟么,跑去临海城又想干什么?” 钟离鸿摇头道:“就那脾气,怪玄风太子欺人太甚了。” 临海城也不远,钟离沁与裴邟黄昏时离开的山外山,次日清晨便到了城里的观海书院之下。 可天都亮了,钟离沁迟迟不登山。裴邟蹲在路边,无奈道:“沁儿啊!你到底要干嘛?吃饭逛街咱们去就成了,蹲在这里作甚?” 眼瞅着一批一批的读书人登山,钟离沁只是站在路边,一言不发。 直到不久后,有个一身儒衫的年轻人出现在视线尽头,虽然身着寻常儒衫,却有掩不住的贵气。 裴邟望了一眼,撇嘴道:“那家伙,估计是玄风太子赵典,听说被玄风国师强行送到了观海书院。” 钟离沁哦一声,然后问道:“那个夭夭怎么样?” 裴邟一乐:“很乖的小姑娘,管刘暮舟叫哥哥,就是不知道那家伙打哪儿拐来一个小妹妹。” 说话时,裴邟见那个贵气十足的年轻读书人在眼前走过,倒是长得不错。 他正看着呢,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你看我干什么?” 赵典微微一愣,转过头,疑惑道:“我?” 裴邟赶忙扯了扯钟离沁,“没看,人家没看。” 可钟离沁却转过头,冷声道:“我说他看了。” 此话一出,赵典立刻明白,这是来找事儿的了。 于是他笑盈盈转身,拱手道:“姑娘虽然国色天香,但我是个读书人,非礼勿视我还是……” “你敢调戏我?” 钟离沁冷冷一句,使得赵典再次怔住。 好了,可以确定这就是来找事儿的。 不过他还是说了句:“若是寻我不痛快,姑娘怕是找错人了。” 钟离沁嗯了一声,轻声道:“没找错,就是你调戏我,本姑娘忍不了。” 赵典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脚便已经踹了出来,只听见轰隆一声,她当即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了围墙之上。 尚未起身,钟离沁已经到了眼前,狠狠朝他胸口踩了一脚,随后一把抓住赵典领子,一拳又一拳照着那张还算俊俏的脸猛砸。 明明有六品宗师的武道修为,可赵典全然提不起半点儿反抗之力,那拳头雨点一般,像是在泄愤。 裴邟脸皮直抽搐,“小姑奶奶,你怎么跟那家伙一样疯啊?可千万别打死啊!” 而此时,钟离沁一把将赵典拎起来甩出去,面向书院,冷声道:“太子就可以调戏路边的姑娘了?这是什么狗屁道理?管来试试!” 书院并无动静,但城里几道身影,疾速而来。 裴邟欲哭无泪,总算是明白她为什么要来临海城,这不就是憋着要把玄风太子揍一顿嘛? 他踏步而起,拔出长剑,一道剑气化作长虹逼停三个黄庭巅峰,昧着良心骂道:“敢调戏我妹妹?活的不耐烦了吗?” 对面三位黄庭皆咪起眼睛,而有个中年人,凭空出现在此。其余三人立刻抱拳:“莫少保。” 莫禅生只看了一眼赵典满脸是血的惨状,眉头便皱了起来。 “炼气士袭击王朝太子,杀了你们,学宫也不会问责。” 钟离沁一脚踢飞赵典,将其镶嵌在登山石阶当中,随后拔出没骨头,一身近乎凝为实质的剑气猛然爆发。 “杀来试试。” 剑拔弩张之际,山巅传来一句:“别闹了。” 话音刚落,有个中年人踏步而下,瞬间便到了钟离沁身边。他先是回头看了看赵典,无奈一伸手,将其拽出来轻轻推给莫禅生。之后才对着钟离沁,叹道:“丫头,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一次吧?” 钟离沁持剑抱拳:“见过林先生,家父让我带一壶酒给九先生,烦劳先生转递。另外,烦劳林先生告诉九先生,钟离沁谢他一路照拂。” 将酒递出去,钟离沁又一抱拳:“不是我找事,是他调戏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说罢,潇洒转身,冲着裴邟淡淡然一句:“走,逛街。” 两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过莫禅生身边,竟然无人敢拦。 赵典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少保,回吧。” 钟离沁与裴邟走出去了很远,裴邟才问道:“你……是给刘暮舟出气?” 不是不记得了么?哪儿来的这么大火气? 可钟离沁咬着牙,沉声道:“帮了我那么多的人,差点儿被他害死了,我气不过!” 但裴邟看来,她的气不是一星半点儿啊! “也是,其实我看得出来,那小子是真喜欢你,可惜你忘了他了。” 听见裴邟这话,钟离沁刚刚压下的怒火蹭一下又起来了。她二话不说御剑而起,直奔临海行宫。 裴邟大惊,“嘛去啊?你俩怎么一个臭毛病,就这么爱往人行宫闯?” 青瑶进临海行宫之后,两年不曾出门,就连赵典来找她,也只能在门缝儿里看。 但今日,有个年轻姑娘御剑而来,一剑劈开了大殿门户。 钟离沁手持长剑悬停半空,死死盯着那个确实要比自己好看的女子,冷笑一声。 “你倒是安逸!” 青瑶一皱眉:“哪儿来的毛丫头,话是什么意思?” 钟离沁冷哼一声,随后便御剑离开了。 …… 自从到了飞泉宗,夭夭便每天都爬山最高的那处小亭子,扶着栏杆看云也等人。 对于这个小丫头,钟离鸢可喜欢得紧,听话懂事,她都想认小丫头为干女儿了。 眼瞅着天都要黑了,夭夭还没有下山,钟离鸢便上了山巅,却见小姑娘趴在栏杆上,一动不动。 凑上去,钟离鸢问道:“夭夭,睡着了吗?” 夭夭转过身,使劲儿摇头:“没,刚刚两朵在打架,白云都要赢了,可是来了一阵风,全是黑云了。” 钟离鸢被逗得一乐,摇头道:“傻丫头,那是因为要下雨。等天晴的时候,白云就是胜方。明日八月半,门内有大比,你估计不爱看。前些日子有人喊我赏花,早知道带你去了。不过明日南边城里有灯会,要去看看吗?” 可小姑娘转过头,认真问道:“我哥哥真的会来吗?” 钟离鸢轻轻按住小姑娘的脑袋,微笑道:“自然会,不止是来找夭夭,他肯定要去找他喜欢的姑娘的,他跟你说过没有?” 一听这个,夭夭眼神便有了颜色。 “啊?没说过哎,鸢姨快跟我说说。” 钟离沁抱起小丫头,微笑道:“跟我去灯会,我就告诉你。” …… 积雷原每隔三日便有一场雷暴,这一年中,每每雷暴倾泻,总有个一丝不挂的年轻人在雷霆之中练拳。 但今日,那个年轻人每日歇息的洞穴已经无人了,石壁之上刻了几个字——刘暮舟到此一游。 一月前,此地便无人了。 北泽湖心岛屿,一道雷霆剑光坠地。 年轻剑客打着赤脚,衣裳袖子露手腕,裤子盖不住脚踝。鞋子实在是穿不上了,便只能打赤脚。 走到那株死去数千年的梅树前,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按住了枯树。 生机勃勃的雷霆灌入枯树之时,死去千年的古树,竟然重新焕发了些许生机,可老树终究抽不出新芽,只是根系延展,钻入了刻字石头,在石头上,有了一株新树。 转过身,刘暮舟便瞧见了一柄插在地面的锈剑。 他望着那把剑,站了许久,终于转身在废墟之中寻到一块干枯木板,将剑埋葬,又以雷霆剑气刻下几个字——剑仙姜桃叶之墓。 本想放下一壶酒的,可这一年,积攒的酒水已经空了。因为刘暮舟每日除了练拳喝酒,根本做不了别的。 将满十八岁的刘暮舟,上嘴唇与下巴上,也已经隐约有了胡须。 坐了大半个时辰,刘暮舟呢喃道:“剑不是桃叶,梅并非寒香,但寒香应该是接受了桃叶吧?刘暮舟,多谢前辈了。” 说罢,一道极其纯粹,不夹杂分毫异物的雷霆剑气疾驰往南,雷霆离去三息之后,才有炸雷声音传来。 雷霆剑光离去不久,姜桃叶的坟包之上,竟然多了一株桃树。只不过这桃树,永远不会开花。 九月中旬,一场大雪席卷入夏城。城里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脚印,唯独北门处,只有浅浅一排南行脚印,脚趾清晰可见。 有个年轻人盯着暴雪走进成衣铺里,花钱买了身靛青长衫,黑裤子黑布鞋。待人走了,铺子掌柜才嘀咕:“没见过这么小气的,旧衣裳都穿不上了,还舍不得丢?” 刘暮舟当然舍不得丢,因为衣裳是钟离姑娘买的,这是个念想。 走出成衣铺,刘暮舟先去青玄阁,往飞泉宗与芝兰山分别寄出一封信,又花钱买了最新的消息,这才准备往觅秋城去,答应的青虎丹总要兑现的。 可打开那份山水见闻一看,刘暮舟便怔在了原地。 自己的悬赏已经撤了,而一年前,学宫前任祭酒,芝兰山陈默,因犯了错被学宫永镇东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正发愣时,有一道身影鬼魅般出现,身上拍了拍刘暮舟的肩膀。 刘暮舟猛地转头,却是个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人。 “你是?” 中年人一笑,轻声道:“我叫连庸,陈先生让我带话给你。他说啊,拉你下水实属无奈,因为你无意间抢了不属于你自己的路,但既然已经走了,那就将路走成自己的。接下来的几年依旧难走,但再难也要硬着头皮往下走。在宋桥为你背了黑锅的那一刻起,你已经是一枚棋子了。想要跳出棋盘,就变得更强。你终究会得到所有答案,但别人告诉你的,远不如你自己靠本事知道的,走你自己的路。” 说罢,连庸递出一只白玉瓶,微笑道:“岳不山说要南下看望故友,这是他给你的青虎丹。现在请你喝酒为时尚早,将来你重回入夏城,我定好酒相迎。” 说罢,都不等刘暮舟回话,连庸便消失不见了。 风雪之中,年轻剑客一手抓着纸张,一手抓着药瓶,呆立许久。 最终,他将一切收好,走上渡口,买了一张去往居曲国的船票。 站在甲板上,刘暮舟自言自语:“路要自己走。” 要尽快做到的事情有三件,西去铸剑,带上夭夭去见她,返乡。 很难,但必须要做的事情,宋伯的仇、姜桃叶的仇、宋青麟的仇。 他唯独忘了自己的仇。 结果此时,有人一声惊呼:“宋兄!哦不,刘兄!” 「如约。」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7章 不长记性 刘暮舟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年轻公子手提酒壶,怔怔望着自己。 葛泫几步走到刘暮舟身边,伸手拍向刘暮舟肩膀,一脸诧异:“一年不见,怎么还长个儿了呢?那天到底怎么回事,我事后复盘了好长一段时间,就是没毛病你怎么脱身的!” 这家伙还是那般自来熟,都知道我的身份了,还有凑上来? 待葛泫收回手臂,刘暮舟便笑盈盈的将手放在他肩膀上。葛泫原本还一脸的笑意,可这会儿,却笑不出来了。 因为一柄拇指大小、雷霆闪烁的飞剑,就停在他额前。 葛泫脸皮疯狂抽搐,干笑道:“刘兄,这是什么意思?” 刘暮舟笑着答复:“就是突然想到你之前见我时,我是另一张面孔呀!莫不是你生了天眼?否则怎么一眼认出来我的?” 葛泫闻言,长舒一口气,暗戳戳指着刘暮舟腰间酒葫芦,干笑道:“下次要易容,把酒葫芦也收起来。喜欢用酒葫芦的人多的是,但用法宝酒葫芦的人,少之又少,何况你这个太扎眼了。” 飞剑瞬间消失,刘暮舟摘下酒葫芦仔细看了看,疑惑道:“扎眼吗?这不过是个能装十二两的葫芦,一斤都装不下。” 葛泫神色古怪,问道:“你难道不知道,浑然天成的葫芦法宝有多少见?” 刘暮舟恍然大悟,抿了一嘴,笑道:“这玩意,是假的。葛兄,我运气真不好,离我太近容易走霉运,我要说有个……姑且算是人,几千年都好好的,跟着我一年多就烟消云散了,你指定不能信吧?” 葛泫呵呵一下,就这么盯着刘暮舟,“我信。” 你满嘴跑马车,就别怪我用脚打算盘了。 反正无聊,便与他聊了起来,打听些一年中的天下大事也好。 也是这会儿,刘暮舟要的酒送来了,他将酒收了起来,笑着问道:“葛兄要是有什么酒,我可以花钱买,不求多好,求样式多。” 倒是没想到,葛泫二话不说便拿出来了几坛子酒,并说道:“相逢一场,说买就客气了。就是不知刘兄此去何地?” 积雷原都能活着回来的人,那可不是一般人。 刘暮舟平淡答复:“我就是游历江湖,长长见识。以葛兄的聪明,想必是猜到当日帮我带走妹妹的,是落英山的绿袄仙子吧?帮我这么一个大忙,自然是要去感谢一二的。葛兄呢?” 葛泫恍然大悟,笑道:“我有个朋友,德行不是太好,但对我还算不错。他欺负人碰到了个硬茬子,现在几乎算是废了,我要去西域问禅国,看看能否求到高僧舍利,能帮就帮一把。但要是还作死,我为他抗人家一招,就算情分尽了。” 这话不像假的,倒是让刘暮舟对他刮目相看了。这家伙,还挺讲义气的。 云舟渡船日行近三万里,到居曲国需要三日,两人时不时便聊上几句。 时间很快便到了,刘暮舟要在居曲国下船,而葛泫还要继续往西,停船之时,两人便别过了。 刘暮舟对着葛泫一抱拳,微笑道:“我也要去西域游历,若是能再遇到葛兄,我请你喝酒。” 葛泫笑着抱拳:“不是断头酒就行。” 望着背剑之人一步跃下,葛泫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是个炼丹师,虽然不是宗师,但神魂之强也绝非寻常炼气士可比拟的。这三日相处下来,葛泫只觉得刘暮舟与一年前那叫一个天差地别。 武道八品宗师,真气极其重,像是经过千锤百炼,炼无可炼之时才破境的。 而他记得清楚,去年刘暮舟不过武道先天二品。 武道修为与炼气士修为极难画等号,但四品宗师便相当于黄庭九炼了,八品怎么着也堪比黄庭两炼或是三炼了。 更何况,他可活着走出了积雷原。 已经看不见刘暮舟,葛泫这才呢喃一句:“三年前还是先天四品,不过堪比炼气巅峰而已,转眼间已经能与黄庭修士掰手腕了。这家伙在积雷原,得吃多少苦头啊?” 黄术啊黄术,劝你了,你自己不学好,我帮你最后一次。 对葛泫来说是苦头,对刘暮舟来说,其实也就那样了。 但整整一百零八次以雷霆淬体,换成一条狗,只要扛得住,也会有所收获。 事实上刘暮舟自己也清楚,若无先前咬着牙承受那么久万剑穿心,雷霆淬体,即便劈不死他,也该疼死了。 刘暮舟始终记得张青源所说,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 给了买路钱下山,走到无人处时,刘暮舟张开了手,双眼微微眯起,然后握紧了拳头。 一年之间,炼气修为破一个小境界,武道修为直接跨越了一个大境界,付出的代价除了疼之外,就是刘暮舟身上真气十分狂暴,极难把控。 一架车是能拉千斤重物,但第一次架这种车的人,把控不住车。 刘暮舟的肉身便是车,他自己是驾车人。 年轻人买了坊市一壶酒,走到山脚下御剑而起,在云海中呢喃一句:“慢慢来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到了这个时节,瀛洲北部大多地方都已经下雪了,不过越往南要越好一些。 过居曲国后,刘暮舟在个小渡口转乘云舟,落在云水城之后御剑几日,就能到落英山了。 云水城是这北境最大的城池,不设城主,由云水书院代管,自然是这北境最安全的城池,没有之一。 眼看就要到云水城了,刘暮舟便走出了屋子,到甲板看雪。 要了一壶酒,刘暮舟便靠在了栏杆边缘坐下了。 出了积雷原之后,若非有事需要隐瞒身份的时候,刘暮舟是不打算易容的。 所以他的剑就靠在桌边,酒葫芦也还是这么悬挂着。 送来的酒是刘暮舟收集起来用来铸剑的,他自己则是喝着酒葫芦里的。看似只能装十二两的葫芦,其实能装几百斤,不过以刘暮舟的酒量,一斤得八天,一日二两撑死了。 边上是鹅毛大雪,刘暮舟伸手出去接,可雪还尚未触碰到他,便融化了。 正此时,背后有人坐下,并传来个男子声音:“云水城虽然是书院代管,但城里商铺的所有权是在附近大小山头儿手中的。像落英山、神絮宗这种有金丹修士的宗门,手里的铺子就多。其余山头儿手中的铺子就少。大山头租金略贵,但说好就不会变,小山头的话,虽然便宜,但有人出价更高的话,多半会转租。我呢,收你的钱,帮你介绍哪家都行,但能不能谈下来,要看你自己。毕竟在这瀛洲北部,云水城是最繁华的仙家城池。” 看样子是个介绍铺子的中间人在与人介绍云水城商铺? 不过哪儿有这样子的,给你水钱,就要帮我谈定,成与不成看自己,出这水钱作甚? 结果此时,有个女子声音传来:“多谢穆管事,只要能谈成,将来每从烂酒山运送一批烂酒到云水城,除却运费之外,都有管事一份水钱拿。” 这声音……徐酒儿?男子是这艘渡船的管事? 虽然没回头,但刘暮舟还是听出来了女子声音。 果然,男子微笑道:“还算懂事,我们青玄阁刚刚拿下瀛洲所有渡船的归属。你也知道,青玄阁做事向来是中立的,只为挣钱而已。这样吧,告诉你个小道消息,别人想知道是要花钱买的。落英山的静霞仙子修为跌落到了观景,落英山已经不是金丹宗门了。要选的话,还是优先考虑神絮宗。” 说着,中年人往外看了一眼,然后递出两张名帖,微笑道:“不过选哪家,还是你自己挑吧,希望你能谈成。” 刘暮舟恍然大悟,听他们说,像是烂酒山想把生意做到云水城来,两地虽然相隔近二十万里,但云舟的速度,也就是不到十日而已。这云水渡是西去枢纽,在这里做生意,的确要挣钱些。 说话时,船已经开始停了。 刘暮舟并未打算与徐酒儿说话,便拿起剑,在云舟尚未停好之前翻身一步跳了下去。 徐酒儿面向着刘暮舟后背,方才一瞬间,她就觉得有些眼熟,好像跟那个人……想到此处,她对着云舟管事一抱拳,轻声道:“方才那人好像是我一个恩人,酒儿多谢穆管事,但我得先追上去瞧瞧。” 整座云水城,正正方方,纵横起码各四十里。北侧靠着一座大山,便是云水渡,山北是渡口下山之路,山南脚下,便是疏远了。城池的四分之一是被疏远占据的。 其余三成则是三大坊,落英山与神絮宗各占一坊,其余大小山头儿分一坊。 刘暮舟此时,进的是落英山的坊市。 方才在船上听说静霞仙子修为掉到了观景,以后想独占坊市,怕是不容易。 正准备走进一处符箓铺子换点儿钱呢,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是刘公子吗?” 刘暮舟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转过头,无奈笑道:“这都认得出来?酒儿姑娘?” 出了积雷原以后,刘暮舟整个人沉稳了极多。 徐酒儿还是一身紫衣,确认就是刘暮舟之后,赶忙快步上前,一脸喜色。 “真是刘公子,怎么变好看了这么多?我都差点儿没认识。” 变好看了……这话说得刘暮舟有些难为情,只得笑着答复:“就长高了点儿,捂白了些嘛!算不上好看。倒是酒儿姑娘,两年不见,烂酒山如何了?” 徐酒儿闻言,竟是当街就准备下跪,刘暮舟赶忙伸手扶住她,“不带这样的。” 见无法跪地感谢,她只能退后三步,恭恭敬敬作揖:“家父家母的寒毒已解,只是……修为退的厉害,烂酒山已经……没有凝神修士了。我们已经将烂酒山渡口转出去了四成给飞泉宗,反正靠自己,也守不住。” 刘暮舟笑着点头,这徐姑娘,聪明是真聪明,借我拉上了飞泉宗,给人家白送钱,求一份安稳,也不错。此番来云水城,想必就是想着将烂酒外销,有飞泉宗在背后做大树,烂酒山就可以安心挣钱了。 刘暮舟点头道:“那酒儿姑娘此番来云水城?” 对刘暮舟,她倒是实话实话:“是这样的,现如今烂酒的产量上来了,我们跟飞泉宗的前辈商量了,由他们介绍我来云水城,找落英山来租一间铺子,在此卖酒。”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不过,说着说着,徐酒儿挠了挠头,干笑道:“那个……船上说的话,公子应该是听见了。不瞒公子,没有名帖我也找得到人,只是青玄阁拿到了瀛洲全境的云舟归属,我自作主张,想搭上一根线,以后来往运送东西,也方便些。” 刘暮舟闻言,心中一叹,这徐姑娘还是太精明。让那管事以为是烂酒山欠他人情,这样一来二往的,管事便也就抽不开身了。 换成以前,徐酒儿这么会做人,刘暮舟定然懒得搭理她。 可现在,刘暮舟只觉得这是谋生手段而已,不坑害他人就行。 两人并肩往前走着,刘暮舟便问了句:“与落英山的谁碰面啊?” 徐酒儿对刘暮舟没有丝毫隐瞒,轻声言道:“飞泉宗钱谷的郑前辈说,可以直接去找坊主崔邕武。” 刘暮舟去飞泉宗,就认识了一家三口,其余的都不熟。那位郑钱谷,好像是见过,但没说过话。 “那就去办正事吧,别耽误了。” 可没想到徐酒儿上前拦住刘暮舟,迅速翻找出来一枚乾坤玉,二话不说便塞入了刘暮舟手中。 “这是十坛百年烂酒,还有十坛一直供奉在公子的长生牌位之前。烂酒山渡口收益,飞泉宗占四成,我们占四成,两成是给公子的。虽然有点少,但……是一份心意。” 听见长生牌位,刘暮舟眼皮已经在打颤了,现如今又说两成收益,刘暮舟只是摇了摇头:“我天南海北的乱逛,要渡口收益作甚?烂酒山自己收好便是。不过酒我要留下,上次你给的被我喝完了。好了,快忙你的去吧。” 说罢,就要转身离去。不是不帮,是他本身就欠绿袄人情,到时候只能提一句,但不能给徐酒儿打包票。 可走出去几步,刘暮舟却突然停下步子,转过头,轻声道:“徐姑娘,为挣钱活命做事,不是罪过。但要切记,莫为了挣钱为了活命,去把不相干的人拉下水。” 徐酒儿使劲儿点头,“上次公子不说穿,给酒儿留了脸,酒儿已经知错了。公子放心,徐酒儿挣得钱,都是光明正大的钱。知道公子忙,不过还是想说,若公子将来路过烂酒山,一定要来坐坐。” 刘暮舟背对着徐酒儿,抬手晃了晃酒葫芦。 漫漫江湖,就是不断的认识新的人,与那些人告别,再重逢。 而刘暮舟突然发现,他的江湖已经开始有重逢了。 走入另一间符箓铺子,这种铺子一般都是女子守着,此地也不例外,守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女子。 见刘暮舟进来,那女子便笑着说道:“道友要看些什么?” 刘暮舟则是取出一块儿乾坤玉,轻声道:“符箓收吗?” 女子闻言,点头道:“收是收的,但不收低阶符箓。” 刘暮舟已经取出二十张符箓,十张镇妖符,十张镇鬼符。 在刘暮舟取出符箓的时候,女子脸上顿时有了些许失望,不过生意人,求和气嘛!便对着刘暮舟一笑,轻声道:“这等最寻常不过的符箓,还只是二品中……我们收了,也不好卖的。” 刘暮舟一愣,心说这是碰见了个不识货的呀! “仙子好好看看。” 一句仙子,女子眉眼间笑意立马变多了。好好看可,都被她听成了好好看,与前面仙子二字连在一起的。 她拿起一张符箓,可仔细看了半天,的确就是寻常二品符箓。她又看了看刘暮舟,长得还不赖,嘴又甜。 想了想,女子微微一笑,轻声道:“公子看我们这里的二品符箓,都是明码标价的。二品中的符箓,我们才卖一张两枚小钱。” 刘暮舟点了点头,开始收符箓了。 “多谢仙子,这价钱实在是有点儿低,我还是去别处瞧瞧吧。” 女子闻言,摇头道:“好的,公子要是卖不出去,可以回来找我,我还是以卖价收,就冲公子嘴甜。” 刘暮舟点了点头,再次确认,这女子真不识货。 而此时,门外走进来一人,声音先到了。 女子赶忙走出柜台,恭恭敬敬道了个万福,轻声道:“吴供奉怎么来了?” 刘暮舟转头望去,见着的是个一身灰衣头发花白的中年人。 中年人摆手道:“不必多礼,山上有些事要去拜访书院的鲁夫子,我顺道跟来,转转而已。” 不过中年人一转身,笑盈盈望着刘暮舟,轻声道:“小友这符箓我可以收,一张一枚重钱,如何?” 女子闻言一愣,心说吴供奉钱多烧着?你是四品上的符箓宗师,买二品符箓作甚? 而刘暮舟,则是笑盈盈取出符箓,点头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中年人也大方,哈哈一笑,取出两枚大钱便递出。 刘暮舟收好了钱,微微抱拳,转身便离去了。 但走到门口时,中年人问了句:“小友,冒昧问一句,符箓是哪里来的?” 刘暮舟转过头,一本正经道:“偶然所得。” 待刘暮舟走后,年轻女子才疑惑问道:“吴供奉,这寻常二品符箓,你怎么花这么多钱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中年人闻言,拿起一张符箓,咋舌道:“你们的见识,还是浅薄了些。这符箓虽然常见,但以雷霆剑气所画的符箓,就不常见了。特别是这镇鬼、镇妖符。妖鬼之流天生惧怕雷霆,这符箓对于妖魔鬼怪来说,堪比三品上的符箓。” 女子闻言,眨了眨眼,轻声道:“这么厉害?” 二品符箓与三品一个价钱,她还头一次听说呢。但也不怪她,世上雷霆符箓除却道门之外本就少,何况雷霆剑气符。 此刻飘起了雪花,刘暮舟收好两枚大钱,心情大好。这就是论有一门手艺的重要性。 只不过刘暮舟对于炼丹炼器,那就是一窍不通了,真是学也学不会。 可还没走几步,刘暮舟便瞧见徐酒儿站在一处高楼下方,有些局促,显得手足无措。 那座高楼,正是落英山的地盘,估计那个姓崔的坊主,便在楼上。 看样子,不太顺利啊! 刘暮舟并未上前,而是上了对面酒楼,在徐酒儿身边留下了一柄化为芥子的飞剑。 上楼要了一碟花生米,然后坐在窗前,正好就能瞧见对面大门。 也是此时,有个干瘦中年人送着一位儒衫中年人走出来,待人走后,徐酒儿便急忙凑过去,对着那干瘦中年人抱拳,并说道:“崔坊主,是飞泉宗的郑前辈让我来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但那位崔坊主转过头,冲着徐酒儿冷笑一声:“就是因为飞泉宗,才没得谈!落井下石的小人,还敢说是瀛洲唯二的剑修宗门,一身正气?全他娘是腌臜小人!” 话说完,那位崔坊主转身往地上啐了一口,并喊了一句:“轰走,别让她在这碍眼!” 徐酒儿皱了皱眉头,却只能转身离开。 刘暮舟心中有些疑惑,飞泉宗怎么就落井下石了?裴宗主与鸢姨都不是那种人吧?就算是裴邟,也就瞧着不靠谱,骨子里还是很正派的。 正要起身去找徐酒儿问问,可就在此时,刘暮舟瞧见两道身影跟着徐酒儿,往东去了。 前方不远是个客栈,徐酒儿很明显是要去客栈的,但不知怎的,又转身往城外走去了。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双眼微微眯起,自言自语道:“有意思。” 结果此时,耳边传来一句:“有意思吗?” 刘暮舟猛的回头,却见个小二板着脸站在边上,冷声道:“你这好啊,要一碟花生米,自个儿带着酒,打算坐一天不成?有意思吗?” 刘暮舟一愣,神色有些尴尬,赶忙说道:“来一壶酒,就走,就走了。” 走出坊市,刘暮舟跟着他们一直出了城,之后才停在城墙根儿,只一把飞剑跟在徐酒儿身边。 那徐酒儿,走到一处无人林子之中,这才停步。 “你们是崔坊主的人?有事不能城里说吗?他说飞泉宗落井下石是什么意思?” 跟在后面两个灵台巅峰的男子迅速上前,其中一人望着徐酒儿,不自觉的便笑了起来。 “长得真水灵啊!” 徐酒儿眉头一皱,却听见另一人说道:“你不好色会死?赶紧弄死,免得回去遭受责罚。若非她是个灵台一变,咱们想来都挤不上。” 徐酒儿面色大变,可那两个男的,已经将她前后围住。 她咬着牙,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我是飞泉宗弟子!你们敢动我?” 那人答复:“杀得便是飞泉宗弟子。” 也是此时,一把飞剑凭空出现,瞬间将两人眉心贯穿。 刘暮舟一步落下,瞅了一眼徐酒儿,无奈道:“我说你怎么精明的人,怎么偏偏不长记性呢?人家都吃一堑长一智,你徐酒儿,非得被蛰一身包才行吗?” 「今天短两千,明天补。有可能不用明天,凌晨就行…… 本来以为这个月清闲,没想到事情又多起来了。不过,无论如何到最后字数不会少。」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8章 都别想好好过 杀人,轻车熟路了,刘暮舟又不是个做事磨磨唧唧的人。 说了徐酒儿一句,他已经开始在两具死尸身上翻找了。但找来找去,除了各两枚重钱之外再无其他物件儿。 屈指射出两道雷霆,死尸顿时化为齑粉,消散于风雪之中。 刘暮舟这才看了一眼徐酒儿,摇头道:“以后遇事稍微从容些,你这么精明的人,随随便便就跟着出城?难道你不知道城里最是安全,便是个金丹修士,也不敢在城中对你出手。” 结果徐酒儿还委屈了起来,泪水在眼眶打旋儿。 “我……我这不是着急嘛!” 刘暮舟抖了抖身上的雪,淡淡然一句:“你别跟我撒娇,我可不吃这套。” 说着,刘暮舟递去个面具,“戴上,换身衣裳,先进城。” 有些事不好出声,他自己能藏飞剑去听别人说话,天底下能做到这样事情的人定不在少数。 于是便以心声问道:“飞泉宗跟落英山,有什么矛盾吗?” 徐酒儿已经换上了一身红衣,跟在刘暮舟身后,以心声答复:“没有呀,上次郑前辈来时还说了,绿袄仙子见过宗主夫人的,虽然关系没有多好,但两边都有心走动走动。郑前辈还说他的弟子会比我先来的,所以让我找崔邕武便是,可是那个崔坊主……” 刘暮舟立刻反问:“你是说,郑钱谷的弟子,比你先来?奇怪了,实在不行,我去落英山找一找绿袄仙子,问问怎么回事吧。” 可徐酒儿却说道:“你认识绿袄?她已经来了云水城,听说是去了书院。” 刘暮舟反问:“听谁说的?” 徐酒儿轻声道:“第一次见崔邕武的时候,听他们说的。” 刘暮舟哦了一声,又问:“那你觉得,是谁要杀你?” 徐酒儿面色一苦,“我哪里知道嘛!可我觉得不会是落英山,我一个小小二境,不值得这么弯弯绕的。” 刘暮舟一转头,咋舌道:“怎么这会儿脑子反而好使了?” 好赖都过三十的人了,难道有些炼气士光长岁数不长心智?也不对,这徐酒儿,其实是很聪明的,只是少了些真诚而已。 雪越下越大,徐酒儿跟在刘暮舟身后,其实心里不是滋味。上次就因为他才能活着,这才又要麻烦他…… 而且那张悬赏令在瀛洲北部近三年时间,徐酒儿清楚刘暮舟的岁数,撑死了也就二十岁。可她跟着刘暮舟,总觉得刘暮舟要比她大很多很多。 她没忍住问了句:“咱们去哪儿?” 刘暮舟一笑:“你叫酒儿,是我的侍女,咱们去堵绿袄。” 前行方向,正是云水书院的正门。 城池太大,两人走到书院门口时,大雪已经覆盖了整整一层。 这是刘暮舟第一次看见书院,小时候只是远远看过宋家私塾而已,但从未进去过。 望着书院大门,刘暮舟抿了一口酒,轻声问道:“你见过裴邟吗?他怎么样了?” 徐酒儿闻言,摇了摇头:“没见过,但有耳闻,听说……听说人不怎么样,拈花惹草的,我也不敢见。” 刘暮舟哈哈一笑,摆手道:“不至于,他属于有贼心没贼胆儿。其实你见过,他说去过烂酒山,见过你。嗯……眉毛很浓。” 提起眉毛很浓,徐酒儿一下子有了印象,“这么说我就见过了,你走后不久,他确实来过,打听了你的下落。我五月去飞泉宗时,听说他去山外山了,我也没见到裴宗主,就瞧见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穿着黑衣裳,说是……说是在等她哥哥。” 听到这话,刘暮舟长舒一口气。 看来夭夭还不错,那就行。再等等,一趟西域铸剑,若没有什么耽搁,至多两年就能去接她,到时候就带着她一起去山外山。 刘暮舟在地上蹲着,雪太大,徐酒儿都成了雪人了,可他身上没有一片雪花。因为雪在落到他身上之前,便融化了。 真气太过紊乱,一时半会刘暮舟真没有解决法子。 蹲在门口约么半个时辰,门口终于有了人。 虽然大雪纷飞,但女子还是一身绿色裙子,扎着飞仙髻,像是大雪之中一抹春。 女子走出大门,对着送来的中年人道了个万福,挤出笑脸,轻声道:“多谢马先生引荐,险些忘了师父让我带话,马先生若是得空,来落英山喝茶。” 中年人作揖回礼,只是一叹,并未说话。 而绿袄,就目送着中年人折返,在门前站立许久。 终于,她微微吐了一口气,大雪天里,呼吸便是吐雾。 刘暮舟也站了起来,待女子走到近前,这才笑着问道:“绿袄仙子?” 绿袄一转头,只扫了刘暮舟一眼,便微微皱眉。 刘暮舟干笑一声,翻手取出青虎丹,小步上前,抱拳道:“当日带我妹妹离开,欠下了仙子人情,这青虎丹耽搁太久了,实在是抱歉。” 此话一出,绿袄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愕然。 直到她看见了刘暮舟腰间的酒葫芦,这才恍然大悟,但刚刚爬上脸的笑容,一瞬间便消失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公子能走出积雷原,想必不是一般人。我也就不深究你到底姓刘还是姓宋了,小女子势弱,攀不起公子高枝,这青虎丹你自己收着吧。” 说罢,便阴沉着脸大步离去。 刘暮舟愣了愣,赶忙上前,疑惑道:“仙子何意?我一出积雷原便找连城主要了青虎丹,马不停蹄地往落英山赶,就是想当面致谢。” 绿袄闻言,转头扫了一眼徐酒儿,冷笑道:“游历还要带个如花似玉的侍女,这便看得出,你与飞泉宗的小人一丘之貉。是我绿袄瞎了眼,还以为交了个朋友。少烦我,若非在这云水城里,我……让你好看!” 到此时,刘暮舟便没继续追,而是问了句:“飞泉宗做了什么?” 绿袄猛地转身,面色冰冷:“那宗主夫人说你与他儿子一般,你明知故问!仲秋前我好心派人去飞泉宗请人来赏花,淫贼裴邟竟敢奸污我同门师侄,你还敢问做了什么?落英山是有了难处,你们飞泉宗眼下势大,但这个仇,我绿袄记着呢,他现在不出现还好,要是敢现身,我定要杀他!” 说罢,绿袄冷哼一声,御风而去。 刘暮舟伸手挠了挠头,神色迷惑又茫然。 裴邟,淫贼?就他?敢在飞泉宗做这种事,鸢姨不打死他才怪! 转过身,刘暮舟问道:“你不是说裴邟去了山外山吗?你几月走的,他回了没有?” 结果徐酒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皱着眉头说道:“我是半月前走的,不过郑前辈跟我聊天时提过,说落英山先前请赏花,宗门正是八月十五内门大比,所以推了。就是因为这个,郑前辈才说要派弟子来,聊表歉意。至于裴邟……真不知道回飞泉宗没有,但他风评确实……” 刘暮舟拍了拍脸颊,呢喃道:“晓得古井国太子被人杀了吗?” 徐酒儿闻言,立刻点头:“晓得,听说那家伙不干人事,四处强抢民女。” 刘暮舟转头看向徐酒儿,轻声道:“我杀的,裴邟那会儿跟我在一块儿。他虽然劝我不要闯宫杀人,但也给我出谋划策去规避书院责罚。但我闯进行宫的时候,他还是跟来了。我发现你的聪明……好像用不到点子上,只想着怎么去与人打交道了对吗?有人教我,遇事千万别听风便是雨,要自己去想,去看。” 徐酒儿闻言之后,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因为刘暮舟说的是对的。 “对不起,以后我改。” 刘暮舟走向一间客栈,摇头道:“我说的未必对,我只是觉得,不要去主观臆测一个人是好是坏,更不要你觉得。” 不多时,两人已经到了客栈,刘暮舟要了两间房,自个儿推门进了一张,之后便躺在了床上。 十二把飞剑有两把磨损,一把被毁,现如今能用的也就只有九把了。 前一年里,在雷霆淬炼之下,这些飞剑已经能随着刘暮舟心意随意隐藏在任何地方,飞剑如同尘埃一边,极难察觉。 此刻有一柄飞剑便游荡在白天杀人的地方,另有一把剑就跟在绿袄身边。 不多久,绿袄便上了落英山坊市的管事楼,她坐在高处,崔邕武在下方。 飞剑藏在一侧,而那崔邕武情绪激动,猛地一拍桌子,破口大骂:“狗日的飞泉宗,真是臭不要脸!奸污了莲儿,竟然还敢倒打一耙?他飞泉宗几时派人去了落英山,我们哪里半途截杀了?还说重伤了郑大泉的弟子,真他娘放屁!他们飞泉宗,这是疯了吗?” 绿袄坐在主位,拿起的茶盅砰一声便被捏得粉碎。 “师父跌境了,神絮宗虎视眈眈,他飞泉宗如此这般,不就是想分一杯羹吗?” 话锋一转,她眼神更冷:“传话给神絮宗,就说我做主了,卖花福地开始对外开放,收益分他神絮宗四成。条件是,杀了裴邟。” 这位绿袄仙子,此刻面色冰冷,“意思你要弄清楚,不是落英山要杀裴邟,是神絮宗为了要那四成收益,借花献佛。” “都欺负我们落英山是吗?那大家就都别想好好过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9章 诛杀淫贼 卖花福地……这名字起的。 不过总算是略微清楚了些,看来落英山是有一座尚未开放的福地,但现如今静霞仙子跌境,落英山守不住了。 正此时,门被敲了几下,徐酒儿在外面问道:“公子,我能进来吗?” 刘暮舟挥手打开门栓,轻声道:“有事儿?” 徐酒儿听见门栓声音,便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见刘暮舟盘膝坐在床上,一把青柄白刃剑横在腿上,还以为刘暮舟在修炼,于是歉意道:“打搅公子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觉得应该告诉公子。” 刘暮舟将风泉放去了身侧,笑道:“别这么多规矩,先坐,有事儿就说。” 徐酒儿闻言,缓缓坐下,还给刘暮舟倒了一杯水。 “公子记得**举曾说过,天底下得了那种机缘而发迹的人,有几个大人物吗?” 刘暮舟点了点头:“西域斜方山蓝葵,玄风国师,落英山主。不过蓝葵已经死了,在世的就后两位。” 徐酒儿深吸了一口气,咬着嘴唇,取出一枚莲子。 “公子认得它吗?” 刘暮舟一愣,因为徐酒儿拿出来的是个白色珠子,但她这样问,那刘暮舟便是见过了。 想来想去,刘暮舟突然问道:“那枚红莲子?” 徐酒儿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其实上次没告诉公子的是,我爹娘也是收益与那些凭空出现的机缘。我怕公子多想,所以……没敢说。因为这个,**举才找到烂酒山的。这莲子在手中,我并未用过,但去年九月,突然间就变了颜色。我那条蛇,也变回了原来模样。但与此同时,我爹娘的修为都跌落了一层,正好与静霞仙子跌境的时间一样。白蛇复原的时候,与我爹娘跌境的时候,都……都出现了公子见过的黑气。另外……我在渡口,也听到了一些消息,玄风国师苏靖去年,一样跌境了。” 听到此处,刘暮舟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因为算日子,正好是姜桃叶斩杀九头蛇的时间。而那九头蛇被斩杀之后,正好也有刘暮舟曾见过的黑气。 而姜桃叶说过,那是死敌! 正此时,刘暮舟想到了九先生,便问道:“知道学宫的陈九先生,是几时被镇压的吗?” 徐酒儿使劲儿点头:“知道,那日永镇东海四个字,几乎是一洲可闻。对,我爹娘跌境,就是那日!”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再问:“飞泉宗帮忙向书院递了消息,书院有无派人去烂酒山了解黑气之事?” 徐酒儿摇了摇头:“没见过。” 咽下酒,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原本乱七八糟的几条线,似乎连在了一起。 几百年来瀛洲凭空出现了许多机缘,但那些机缘,好像都带着黑气。当日龙背山下,陈先生化身法天象地之上曾说过,天下存亡不是瀛洲一家之事,所以那些东西学宫明显是知道的,但不并不理会。 陈先生给自己的山起名芝兰,芝兰当道! 姜桃叶剑斩九头蛇之后,那些人全跌境了,而陈先生自己却被镇压。 刘暮舟大口灌入酒水,沉声道:“做那当道芝兰,不惜以身入局后身陷囹圄,陈先生要做什么?” 徐酒儿一愣:“公子说什么?” 刘暮舟一摇头,“没什么。” 结果此时,留在城外的飞剑,有了动静。 刘暮舟赶忙注入心神,只见有个白衣青年带着两个小厮,走入了林中。 那几人明显是找寻了一圈儿,却只看见了地上两团焦黑。 白衣青年眯眼望着地面,冷声道:“看来那小娘子有人护着啊?” 身后小厮立刻沉声道:“我即刻去找!” 但白衣男子只是笑着说道:“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找不找的不重要。飞泉宗的人到哪儿了知道吗?” 有人答复:“算日子,明日就能到渡口。”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明白了,回吧。” 而此时,刘暮舟缓缓收回飞剑,又抿了一口酒,随即说道:“我回来前你不要出门,把面具给我,衣裳也脱了。” 淡淡然一句话,可徐酒儿脸色唰一下就红了。 女子转头看了看刘暮舟侧脸,抿了抿嘴唇,嗯了一声,然后便摘下面具,并开始解腰带了。 刘暮舟转身以仅剩下的九把剑,配合符箓布设了一道雷霆大阵,并言道:“城里没人敢对你不利,留下九把剑暂且护着你吧,我……” 说着,刘暮舟一转身,却一下子愣住了。因为徐酒儿已经脱了紫衣,并开始解内衬扣子。 见刘暮舟看向自己,徐酒儿低着头,脸红道:“我……” 可刘暮舟嘴角一扯,赶忙转身,无奈道:“你把外衣脱下给我就成了,我有用。” 徐酒儿一愣,“啊?哦,我脖子痒,挠……挠一挠。” 刘暮舟捂着额头,呢喃道:“你这也……算了,怪我话没说清楚。” 徐酒儿迅速换了一身衣裳,轻声道:“公子别多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刘暮舟心说我是没多想,我怕别人多想。 转头看了一眼窗户,刘暮舟戴上面具,下一刻便换了一张脸,可怕徐酒儿吓了一跳。 “公子……你变成我的模样作甚?” 刘暮舟望着桌上紫衣,想来想去,还是将衣裳收了起来,并在面具之上贴了一张易容符,又变成了另一个女子模样。 徐酒儿神色古怪,心说刘公子喜欢这种东西? 换上紫衣,刘暮舟冲着徐酒儿一瞪眼,“把嘴管严实啊!今日所见,将来要是传了出去,就别怪我杀人灭口了!” 可徐酒儿噗嗤一乐,点头道:“放心放心,我守口如瓶。不过……刘公子穿女人衣裳,也是好看的呀!” 这下换成刘暮舟臊得不行了,这事儿要是穿出去,真就没脸做人了。 于是他一本正经地望向徐酒儿,沉声道:“我说真的啊!” 徐酒儿点了点头:“嗯嗯,我信。” 嘴里说着信,语气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直到刘暮舟推门而出,徐酒儿实在是忍不住,捂着嘴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原来他要衣裳,是要假扮自己。面具之上贴一张符箓换成其他模样,可那二阶符箓,漏洞百出,徐酒儿都能看见面具之下她自己的脸,更何况别人了。 至于杀人灭口,听着一乐呵便是。 一个会多管闲事给自己惹麻烦的人,怎么会因为一点玩笑就杀人灭口呢? 可想起方才差点儿就将内衬也脱了,徐酒儿还是一阵脸红。 虽然……随便了点儿,但对刘公子随便也没关系啊!即便以后只能做小妾也认了。 她不知道,刘暮舟要是听见她的心声,估计这辈子都不敢再见她了。 刘暮舟自己对于自己的模样认知,始终停留在那个又黑又糙的时候。可现在他要换一身粉衣手持折扇,街上男子见了,谁不骂一句小白脸儿? …… 天色微微放亮,渡口山脚下摆摊儿的人已经将地方占满了。 但今日来了个面生的紫衣姑娘,占了最好的位置,以至于后来的一个老妇人骂骂咧咧半个时辰了。可后来又来了几个面生的,咬着牙老妇人骂得更欢了。 不过由始至终,姑娘是没说什么,只是摆出了些杂碎儿物件儿,路人都不多看。 雪越下越大,紫衣姑娘所在的草棚子都被压歪了不少。 此地是下山必经之路,收买路钱的钱箱子,还要往下走一截儿呢。 刘暮舟双腿并拢坐在个小木扎上,隔壁便是还在骂骂咧咧的老妇人。她与对面一个中年人说道:“奇了个怪,哪里来的这么多生面孔?老张他们哪儿去了,这几个人都是谁啊?这年头挣个钱真难,练摊儿都有人抢地方!” 中年人摆了摆手,“钱难挣啊!” 刘暮舟抬头扫了一眼下方几处小摊儿,又望向隔壁老妇人,神色古怪。 这一帮人老家伙,让个卖煎饼的老太太抖了老底? 可老妇人见刘暮舟望去,便恶狠狠刮了刘暮舟一眼,冷笑道:“穿得跟个骚包一样,卖杂碎还是卖肉呢?别看老婆子我在这儿摆摊儿,我孙儿可是书院的好学生!将来回了居曲国,那可是封王拜相的材料!” 刘暮舟暗自一叹,心说这老太太怎么这么多话? 而此时,刘暮舟瞧见两道身影自下方而来。 都是中年模样,但一人穿着灰色衣裳,头发花白。另一人身着锦衣,腰间悬挂落英山令牌。 头发花白的中年人眉头微微皱着,沉声道:“崔坊主,这一大清早的,喊我来渡口作甚?” 崔邕武微笑道:“仙子嘱咐,让咱们办点儿事呢,你就别这……” 话未说完,崔邕武突然转头,看向了刘暮舟。 那位吴供奉,同时转过了头。 刘暮舟笑盈盈望着,但那位吴供奉若无其事地转过了头,而崔邕武却一步跨出,伸手扯掉刘暮舟脸上符箓,露出符箓之下徐酒儿的模样。 “你藏头露尾的,想做什么?” 而此时,有个浓眉剑客自山上走了下来。 他一见徐酒儿被人扯着领子,眉头一皱,便成了一字眉。 “干你娘!莫名其妙伤了我家小财神爷,还敢欺负徐姑娘?真当我飞泉宗的剑是豆腐雕的?” 崔邕武一转头,气得眉毛都颤抖:“淫贼!你还敢来?” 倒是隔壁的老太太,脸上慌张总有些做作。 就在此时,其余几处地方的摊主,几乎同时暴起,清一水的黄庭三炼。 “诛杀淫贼!” 刘暮舟恍惚间,在那老妇人脸上,看到了一抹狡黠。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0章 侠客未必是高人(上) 一句诛杀淫贼,四个摆摊儿的先后摇身一变,成了四个黄庭三炼。 裴邟嘴角扯了扯,伸手拔出佩剑,破口大骂:“我淫你奶奶的腿儿!这点儿人就想害我,混账玩意儿,想瞎了心!” 汹涌剑气即刻迸发,以一敌四,毫不费力。 刘暮舟眨了眨眼,这会儿现身帮忙吧,脸没地方放了,不现身吧,又怕裴邟将那四人全杀了…… 结果一转头的功夫,一颗头颅已经被裴邟提在了手中。 浓眉男子随手将头颅丢去一边,朝着地面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当老子泥捏的呢?你们俩出手试试!拆了你们落英山跟玩儿似的!”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崔邕武,此刻却皱了皱眉头。 可就两句话的功夫,裴邟手提长剑,鬼魅一般穿梭而出,又割下一人项上人头。 那位吴供奉见状,冷笑一声,几个箭步上前,抬起手掌便朝着裴邟拍下。 在他抬手的一瞬间,符箓如同狂风骤雨,死死压制住了裴邟的剑气。 头发花白的中年人冷笑一声:“无知小儿,我落英山再没落,也不是你飞泉宗可以随意拿捏的!今日杀我落英门人,就算说破天去,我也有理!” 可眼前阵仗,在刘暮舟眼中,就跟闹着玩儿似的。那位吴供奉看似祭出了许多四阶巅峰的符箓,实际上给裴邟留了足够的逃跑空隙…… 刘暮舟以余光望向身边老妇人,她虽然看起来惊慌,蜷缩着煎饼摊儿里边,不敢露头,可刘暮舟却没察觉到她有丝毫惧意。对面那个摆摊儿的中年人也是一样,看起来瑟瑟发抖,但气息均匀至极。 此时再转头望向崔邕武与那吴供奉,刘暮舟便有些想笑,于是在心中暗数了三个数儿。一旦数完,哪个是所钓之鱼就很清楚了。 是啊!绿袄可从来不是傻子,这种事情,她岂能真的信? 数到三时,崔邕武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吴供奉手腕,压低声音说道:“吴供奉,这四个人可不是我们落英山的,淫贼该死,但此时我们不能四面树敌!” 鱼是哪个,很清楚了。 也是这一瞬间,符箓之间的破绽更大了! 一道剑光划破符箓,抓起“徐酒儿”往东疾速飞掠而去。 “落英山,神絮宗?等着,当老子不会喊人吗?” 但下一刻,崔邕武便挥手将剩下两人随手打杀,然后望着吴供奉,一脸无奈,本想开口,最终还是以心声言道:“哎呀!这不是我们的人,叫你到这里,原本是要祸水东引给神絮宗啊!你这一说话,全露馅儿了。” 吴供奉瞪大了眼珠子,沉声道:“什么?那你瞒着我作甚?我以为你一大清早喊我来此,是为了诛杀淫贼呢!这不是弄巧成拙吗?” 崔邕武急得直拍大腿,“谁说不是呢!快走,回去找绿袄商议!” 吴供奉点了点头,却转头望向老太太。崔邕武赶忙将其拦住,没好气道:“书院近前打杀凡人,你想进大狱不成?” 而此时,被拽在半空中的刘暮舟,实在是为难。 现身要被裴邟笑一辈子,不现身吧,这个慌又圆不回去…… 眼瞅着这家伙越飞越远,刘暮舟一咬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上青衫,伸手抓住裴邟后脖领子,硬生生将其自云海之中拽了下去。 轰一声,两人双双坠地,刘暮舟已经坐在一侧,作势饮酒。 裴邟则是瞪大了眼珠子,沉声道:“徐……” 结果一抬头,变男的了? “哎,你……哎?!刘暮舟?你怎么成小白脸儿了?徐姑娘呢?” 两大震惊,第一是换男的了,第二是刘暮舟怎么成了小白脸儿。 刘暮舟强装镇定,放下酒葫芦,一本正经道:“她哪里遭得住你这疾速之下的罡风?方才我以移形换位的符箓,将她送去客栈了。” 裴邟瞅了一眼刘暮舟,半信半疑,却也懒得深究,只是黑着脸骂道:“你他娘既然在,方才怎么不出手帮忙?” 刘暮舟闻言,脸皮一扯:“裴邟,你跟我还演?戏过了!你敢说没跟落英山商量好?你敢说渡口没个观景修士跟着吗?我还真就不信鸢姨豁的出去用你来试错。” 方才也就神絮宗来了四个倒霉蛋,真当我看不出来呢? 果然,裴邟干笑一声,伸手抠了抠鼻头,骂骂咧咧道:“你他娘什么脑子?呦呵?还带上酒葫芦了?不错不错,我妹妹最喜欢喝酒的剑客,日后你要是能见着她,一定让她对你,刮目相看。给口酒喝!” 刮目相看四个字,声音极其重。 刘暮舟呵呵一笑,“不给!” 裴邟闻言,一撇嘴,后仰躺在刘暮舟身边,长叹一声:“哎!我五月去了一趟山外山,说了弄坏了某些人的衣裳,要被记一辈子仇。沁儿便替他哥哥给某人弄了两身法衣,让我有机会了给某个王八蛋,权当给替她表哥赔罪。结果王八蛋连口酒都不给,寒心啊!真寒……” 话未说完,裴邟却一愣。因为刘暮舟提着一坛子烂酒,笑盈盈的蹲在他面前,神色那叫一个谄媚。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哥,好酒!我都没舍得喝。” 裴邟脸皮抽搐,“这会儿倒懂得变通了?寒了心了,晚了!” 说罢,一转身,侧身罗汉卧。 刘暮舟赶忙再取出一坛子,屁颠儿颠儿的跑到另一边,蹲在裴邟面前,乐呵呵道:“徐姑娘给的,说是五百年的烂酒,就给了两坛子。” 裴邟气笑道:“刚发现你也挺能扯的,烂酒山才多少年?哪儿来的五百年份的烂酒?” 但说归说,还是坐起来将酒收下,问了句:“收到你的信我就动身了,上次没拦住那个狗日的彭壁,对不住。” 刘暮舟摇头不止,大手一挥,“挨打而已,那都不叫事,钟离姑娘给我做的衣裳呢?” 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是衣裳,别的全靠边儿去。 见刘暮舟眼巴巴的,裴邟翻手取出两身巴掌大小的法衣,没好气道:“真是服了你,毁衣之仇还报不报了?” 刘暮舟乐呵的跟个傻子似的,小心翼翼接过衣裳,一身白的一身青衣,确实都是钟离沁喜欢的颜色跟样式。 可看了看,刘暮舟便打算将衣裳收起来。裴邟没好气道:“你他娘穿上啊!这玩意儿是木桑山的天蚕丝所做,金贵着呢,花了五百大钱才做了两身,还是用山外山名号插队了。水火不侵,也能随心变化颜色样式,还能挡住四境之下的绝大多数攻击,反正质地极好,跟三境修士打架,一般情况衣裳不会坏,人就难说了。” 刘暮舟一愣:“这么贵?” 裴邟点头道:“本来我要掏钱,她非不让,把从小攒到大的压岁钱拿出来都不够,找我借了二百大钱才买的。” 说着,裴邟一瞪眼:“穿!她说,听说你很抠搜,她不喜欢扣扣搜搜的人。” 刘暮舟闻言,二话不说便穿上了那身青衫。 看似巴掌大小,其实以灵气催化,便可大可小,以后就不存在长个儿了不合身的情况。 他哪儿晓得,喜欢喝酒的剑客,是裴邟胡咧的。不喜欢扣扣搜搜的人,也是胡咧的。 见刘暮舟穿上新衣裳之后都舍不得坐下了,裴邟暗中取出一枚镜花石,催动灵气将这一幕光影刻了下来,打算回头寄给钟离沁,让钟离沁瞧瞧这家伙的滑稽模样。 想到这里,裴邟突然一拍脑袋,“对了,她说你可以给她写信,虽然想不起来你了,但你终归是她的恩人,认识认识总可以的。你寄去山外山就可以,也可以将之后要去的地方写上,万一她想回信,就可以寄去你下一个去的地方。” 这话是真的,裴邟当时也很疑惑,他问钟离沁,你想见刘暮舟,找他去不就成了,这么麻烦作甚? 而钟离沁,只答复了一句我乐意。 结果此时,裴邟瞧见刘暮舟竟然从乾坤玉取出来了个马扎!刘暮舟是生怕粘上一点儿灰尘啊! 裴邟捂着脸,长叹一声:“我都不敢想,谁要是把你这衣裳弄坏了,得是个什么凄惨下场。我估计,就是用牙咬,你也得要那人半条命。” 顿了顿,裴邟言道:“说正事儿,上次落英山派人请我娘赏花,因为门内大比,我刚好回去了,就被派去送秦莲。没想到那姑娘竟然勾引我,还好我定力足够,否则……” 话未说完,刘暮舟呵呵一声。 裴邟一瞪眼:“什么意思?” 刘暮舟摇了摇头:“没啥,你说你的。” 裴邟撇了撇嘴,灌下一口酒,继续说道:“当时就觉得奇怪,没想到后来我家小财神爷准备去落英山回礼,却受了重伤回来,说是落英山的人打的。静霞仙子跌境的事情你知道吧?落英山吃撑了,在这会儿得罪人?结果一打听,老子成淫贼了!上哪儿说理去?这不,我亲自来了,瞅瞅怎么个事儿。额……当然带了人。下船之后,有个女子便来找我,说是绿袄的侍女,告诉我这其中有大误会,让我配合演一出戏,绿袄会亲自跟我解释。之后就是你看到的了,你还真别说,刚开始我们都以为是落英山恶心人,给我弄个烂名头儿,翻脸的时候就有理了。我爹当时火气上来,就要去砍烂落英山了,要不是我娘拦着,误会就大了。” 刘暮舟也抿了一口酒,问道:“鸢姨为什么要拦着?” 裴邟叹道:“我娘说她见过绿袄,以前也跟静霞仙子打过交道,她们不像是会做这种蠢事的人。现在看来,那绿袄是聪明,用我钓鱼,一手好算计。” 刘暮舟转头往渡口方向看了一眼,摇头道:“她何止想用你钓鱼。” 裴邟一愣:“啊?啥意思?” 刘暮舟只是说道:“绿袄应该马上就到了,我想问问你,她要是求飞泉宗帮忙,你们会帮吗?鸢姨提过吗?” 裴邟望着刘暮舟,轻声道:“刘暮舟,天底下哪里有白送上门的好处?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就说你自己,若非你辛辛苦苦送沁儿到飞泉宗,你觉得我娘会对你另眼相看?非亲非故的,帮忙演两场戏还行,要是帮着她与别的金丹宗门翻脸甚至结仇,那她干脆去庙里求神好了,找人帮忙作甚?这可不是落井下石,大家都有一座山头儿要养活不是?” 刘暮舟点了点头,呢喃道:“我可太懂了。” 但我终究是欠她一个人情的,但求那位绿袄仙子,不要算的太过分了。 刘暮舟一转头,远处两道气息传来,他想来想去,还是扣上面具,心念一动,法衣便换做黑色。 绿袄缓缓落下,冲着裴邟笑盈盈道了个万福。 “多谢裴少宗主帮忙,小女子感激不尽。咦,这位是?”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1章 侠客未必是高人(中) 裴邟虽然有时显得愣头愣脑,但毕竟自小耳濡目染,又怎么会是个蠢人? 而绿袄更不用说了,单论聪明才智,或许她与徐酒儿相差不大,但二人的区别在与眼界,一个缸里养鱼,一个河里养鱼。 裴邟对着绿袄抱拳回礼,微笑的:“小事一宗,哦对了,这位是我朋友,有一丢丢的可能会是我妹夫。” 绿袄笑道:“少宗主说话倒是风趣,那这位年轻宗师?” 刘暮舟起身抱拳:“姓刘,名夜渡。” 暮舟夜渡,刘暮舟也十八了,想了自己日后冠字,野渡或是夜渡,好像后者适合些。 绿袄微微施礼,“见过刘宗师。” 反倒是裴邟仔细打量了一番刘暮舟,若非绿袄,他还真没发现,这家伙就成了八品宗师了? 绿袄转身介绍:“这是落英山刑罚堂主,权古。” 后方中年人笑着抱拳:“见过二位。” 初次见面,总是难免客套一番。不过几句话之后,那位权堂主主动打招呼,要与刘暮舟去一边聊聊。刘暮舟自然知道就行了绿袄想说的,就不是刘夜渡一个有可能是妹夫的人能听的了。 此时权古笑着问道:“刘道友如此年轻便是八品宗师,又是裴少宗主未来妹夫,想必与少宗主年少便相识了吧?” 这句未来妹夫,刘暮舟极其受用,但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那倒不是,我先认识他妹妹的。说实话,认识不久。凑巧在这里,他说让帮个忙,我就来了。” 权古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微笑道:“明白了,那小友何方人士呢?” 好家伙,这个称呼变得。 方才与不知少宗主是什么关系,便是刘道友。现在知道了,道友就成了小友。 刘暮舟答道:“南方人,却也算不上多南方,就是卸春江以北几十里而已。” 权古笑道:“跟我们相比较,已经很南方了。其实天底下绝大多数人,这一辈子都见不着卸春江与尚秋河的,不瞒小友,我都没见过卸春江,实在是太远了。” 几十万里,可不是远吗? 这家伙弯弯绕,不说点儿有用的,刘暮舟只能主动出击了。 “裴邟说被你们陷害,这是怎么回事?” 权古急忙摆手,“这都是误会,是我们山里有人吃里爬外。飞泉宗那边对我们也有误会,童小友被人半路截杀,是我们的死对头神絮宗所为。其实,包括今日那四个人,都是神絮宗的人。” 刘暮舟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过误会解开了,就行了。” 正说着呢,绿袄与裴邟并肩走了回来。 裴邟瞅了刘暮舟一眼,没说话。绿袄则是轻声一句:“权堂主,那我们就先回吧。裴少宗主,刘宗师,告辞。” 刘暮舟抱拳回礼,很快,二人就走了。 确定人已经不在此地了,裴邟这才一屁股坐下,呢喃道:“猜猜让我帮忙做什么?” 刘暮舟微笑道:“不用猜,无非就是让飞泉宗气势汹汹去问罪,给人一种飞泉宗咄咄逼人,落英山无奈至极的样子嘛!” 裴邟嘴角直抽搐,“人太精了,不是好事儿。” 刘暮舟都懒得理他,而是继续问道:“就没许给飞泉宗什么?” 裴邟呵呵一笑,撇嘴道:“你不是聪明么?再猜啊!” 刘暮舟气急而笑:“老子又不是神仙,猜什么猜?说!” 先前那不用猜,否则渡口山下演那么一出戏,不是脱裤子放屁吗?之后的,刘暮舟真要猜,至多也就猜绿袄把原本许给神絮宗的四成收益,许给了飞泉宗。 可裴邟开口之后,刘暮舟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猜错了。 裴邟呢喃道:“她说此事之后,可以联合飞泉宗吞了神絮宗坊市。此地是西部与北部及西部连通的枢纽,若是能有云水城三分之一的坊市,其实很挣钱的。” 刘暮舟点头道:“所以,你应了下来?” 裴邟一愣,“这还不应?等什么?” 刘暮舟长叹一声:“怪不得鸢姨说不让你插手宗门事务,你要真能做主,不出半年飞泉宗就得被你败光。闭嘴,听我说,我给你捋捋。” 说着,刘暮舟在地上画了连个圈儿,然后说道:“左边是飞泉宗,右边是落英山。一样一样来,就当全是真的。落英山损了一个女弟子清白是吧?你是淫贼。” 裴邟一皱眉:“你他娘故意的是吧?” 刘暮舟没理他,一个圈儿里丢去一枚石子,“飞泉宗帮落英山两次忙。” 又往左边丢去两枚石子,然后刘暮舟说道:“这是目前为止你付出的,之后还要帮忙去摆平神絮宗,我就算摆平神絮宗是一件事,那目前为止,飞泉宗付出四枚石子。你再看落英山,付出什么了?” 裴邟闻言,低头看去,却见落英山的圈儿里,只有一枚石头。 结果此时,刘暮舟说道:“现在刨去假的,秦莲是叛徒,不算落英山吃亏。你没欺负秦莲,不是淫贼。” 两边各摘出来一块石头,这么看,就很清楚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可裴邟却道:“我们还得了坊市呢!不算落英山付出?” 刘暮舟气急而笑,“那他娘是神絮宗的坊市,神絮宗还得靠飞泉宗摆平。” 一句话,瞬间点醒了裴邟。他嘴角一阵抽搐,呢喃道:“小娘皮,脸蛋儿挺好看,竟然敢跟我玩儿空手套白狼?” 真要绥了绿袄,那就是落英山没有付出分毫代价,却达到了所有的目的。 这便是山上宗门之间的明争暗斗啊! 也就是静霞仙子跌境,落英山底气不足,否则实施起来要更简单。 裴邟皱着眉头问道:“那要怎么办?” 刘暮舟沉默片刻,呢喃道:“她毕竟帮了我一个大忙,否则我没法子将夭夭送出。不过……我是我,飞泉宗是飞泉宗,我已经欠你们够多了,不必再因为我去做什么。你该做的还是继续做,而我,就让刘暮舟,再去找一趟绿袄,用我自己的法子去还人情吧。” 说罢,刘暮舟摘下面具,背好了风泉,挎好酒葫芦,迈步往云水城方向而去。 裴邟望着刘暮舟,皱眉道:“学宫都做不到让事事公平,想做侠客主持公道,是要有本事的。两座山头儿之间的争斗,你能有什么法子?”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有本事才能算得上侠客吗?” 裴邟无奈,瞬身到了刘暮舟身前,询问道:“服了你了,就说要怎么做吧!你的脑子,还是够用的。可我觉得,要是让那个绿袄遂意,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吧?” 刘暮舟笑道:“我又不是什么菩萨,该死的鬼我拦不住,但能劝还是要劝劝的,实在劝不住,那就让她长长记性。另外,还是传信裴宗主,让随时来云水城吧。” 说罢,一道雷霆拔地而起,很快便落在了云水城外。 宋伯数对与错很难区分,善恶却好弄明白。可要怎么界定善恶二字,这个宋伯没教过。 事已经很明朗了,果然炼气士都是计策高手! 神絮宗要那座卖花福地,落英山守不住,只能去扯上飞泉宗的虎皮。神絮宗自然会怕,剑修杀力之高,哪里是神絮宗能匹敌的?故而只能反间,挑起落英山与飞泉宗的仇恨,坐收渔翁之利。但绿袄并未上当,反而将计就计挑起飞泉宗与神絮宗的争斗,渔翁就换人了。 刘暮舟长叹一声,十分不解。其实只要绿袄如实相告,将守不住的卖花福地分两三成收益给飞泉宗,此事就不必这么麻烦。 说到底,还是太贪心。 但一切是因我而起的,若非我从中牵线,飞泉宗与落英山就不会有什么交集。 因是我种下的,这个果,自然要我来接! 正此时,刘暮舟瞧见城门处有人告别。 有个中年人手提个钱袋子,硬往个少年人身上塞。少年人扭来扭去的躲避,嘴里说着不要不要,但背后的竹篓子却始终冲着中年人。当中有个妇人,看样子是中年人的妹妹,她拦在中间,板着脸说不要,可一只手却死死抓着少年,没让少年走远。 最终,钱袋子丢进了篓子里,中年人瞪眼说道:“我给孩子买书!你少啰嗦!” 这一瞬间,刘暮舟想起来早晨山下事。 “错了,不是吴供奉!” 吴供奉的符箓就像无意间冲着中年人的背篼,而妇人拉着少年的手,才是崔邕武! 是了,吴供奉只是留了一些破绽,而崔邕武阻拦,才是放走裴邟的真正手段。 杀裴邟,神絮宗没那个胆子,天底下谁不知道飞泉宗背靠山外山? 若不是杀裴邟,那就只能是……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转身化作雷霆剑光,重返裴邟处。 看见那道浓眉,刘暮舟沉声传音:“喊上你的人,救人去。” 裴邟一愣:“救谁?”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2章 侠客未必是高人(三) 青铜马车在云海之上正往西南,由两头飞马所牵,车里坐着个绿衣女子。 今日总算是试探出来,谁才是那个吃里爬外的大老鼠。 要杀裴邟,证明不了吴供奉是那个大老鼠。但他明明不认识那四个人,却偏偏要说那是落英山弟子,然后才要杀裴邟。这不是明摆着祸水东引吗? 女子呢喃:“是忠是奸,今日总算是见了分晓。” 好一个吴供奉,师父当你是至交好友,让你做落英山首席供奉,你却联合神絮宗,想夺走卖花福地?难道你不知道那座卖花福地对师父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想到此处,绿袄面色越发的难看。 但此时,一道身影自后方疾速而来,脚踏一道符箓,面色焦急。 “小绿袄,等等,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马车之中,绿袄听见声音,心神顿时一慌,急忙撒出三枚大钱,马车速度顿时提了起来。 绿袄面沉似水,沉声自语:“他怎么会追来?” 我不是让他待在云水城吗? 可就在此时,绿袄面色一沉,急忙飞身而出,在她钻出马车的一瞬间,无数道符箓自马车之中涌出,只听见轰然一身,马车顿时被炸的粉碎,绿袄被狂暴气息波及,自云端疾速往下坠去。 紧随其后的中年人大惊失色,拼尽全力往下坠去,可就在将要接住绿袄的时候,女子却突然抽出一柄银策,转身之际,便将吴供奉洞穿。 中年人眉头微微一皱,却还是抓住绿袄,轻轻将其扶住,落在了地方。 绿袄站定之后,一把抽出银策,迅速后退。 吴供奉这次低头看自己的肚子,被前后扎了透心凉,且是祭炼过的银策,灵气都堵不住。 他深吸一口气,取出两张符箓将前后伤口封堵,随后言道:“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绿袄冷笑一声,翻手取出一枚铃铛晃动,旋即冷声道:“吴天德,你要是敢杀我,不出半个时辰师父就会到,我看你如何面对她!” 吴供奉咣当坐在地上,他望了一眼绿袄手中的银策,呢喃道:“这孩子,下手真狠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杀你作甚?” 绿袄仍旧一脸戒备,冷笑一声:“少来,今日早晨渡口山下,若非崔邕武阻拦,你已经杀了裴邟!到时候我们落英山就要承受飞泉宗的怒火!我师父当你是好友,你却联合神絮宗夺她活命的希望,你算什么朋友?” 吴天德皱了皱眉,“不是我!我就是觉得不对,这才。” 但此时,吴天德只觉得体内一阵翻江倒海,连灵气都无法运转了。 下一刻,中年人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绿袄,你……在策身淬了断灵草?” 绿袄闻言,冷笑道:“少装蒜,这策是我十二岁时师父送的,从来只在我体内祭炼,哪里涂过什么断灵草?也就昨日用崔邕武寻来的……” 话未说完,一道鬼魅般的身影突然袭来,只见一抹银光闪来,直取绿袄项上人头。 眼看银光将至,绿袄尚未来得及反应,吴天德却拼尽全力上前推开了绿袄。可银光已然落下,吴天德的右臂在一瞬间便被斩断,鲜血顿时溅了绿袄一身。 电光火石之间,绿袄只见吴天德望着自己,沙哑道:“跑!” 此时此刻,绿袄才瞧见个手持匕首一身灰衣的少年人。 可那少年速度极其快,绿袄愣神之际,至多一息,少年的匕首,已经在绿袄脖子前了。 吴天德此刻体内灵气尽数停滞,他急得双眼通红,却又无可奈何! 绿袄此时,有些后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后悔什么,只是觉得要是不算计那么多,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了? 但匕首,已经割破了她的皮肤。站在身后的灰衣少年,气息冰冷,死人一般。 她索性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此时,一道炽热气息自耳边划过,轰然一声之后,才又听见一声炸雷响动。 绿袄猛的转头,却见前方站着一道青衫身影,腰悬酒葫芦,背着青柄长剑。 刘暮舟回头看了她一眼,摇头道:“人有时候太相信自己,也不行。” 话音刚落,那道鬼魅一般的身影再次欺身而上,在绿袄眼中,就只是一道银光。 而在刘暮舟眼中,速度尚可。 紧接着,一道雷霆蹿出,时间几乎是静止了下来,银光与雷霆之中,两人对视了一眼。刘暮舟神色自然,可那灰衣少年,却有掩不住的震惊。 下一刻,刘暮舟握紧了拳头,将几乎已经要压不住的真气,肆意外放而出。 在绿袄看来,就是两道光束在一瞬间碰撞,然后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灰衣少年倒飞了出去。 刘暮舟甩了甩拳头,出积雷原后头一次出拳,不知道这点力道……哎?怎么回事? 前方灰尘散去,刘暮舟却见灰衣少年镶嵌在山石当中,已经昏死了过去。他上身衣裳几乎被焚烧殆尽,胸前的肉都被烧焦了! 此刻裴邟终于赶到,可方圆发自灵魂的炙热感,一下子让他汗流浃背。转头看了一眼绿袄,她也一样,汗水浸湿了衣衫。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而炙热源头,便是望着自己拳头,一脸懵的刘暮舟。 裴邟运转剑气隔绝热息,绿袄见状,也学着以灵气阻挡热息,但她先为吴天德挡住了热息。 他们若是去过积雷原,就知道这种炙热的源头在何处。刘暮舟初入积雷原时,也被这种近乎炙烤灵魂的热息所折磨,但随着内力重聚,那股子热息他就感觉不到了。 裴邟本想靠近一些刘暮舟,可才一步而已,热息近乎翻倍。 他又望向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少年人,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只看了一眼,嘴角便是一扯。 “刘暮舟,你的武道修为是他娘见风涨的吗?黄庭二炼的天生刺客,一拳干翻?收了你的真气,太热了!” 刘暮舟没感觉到什么热,只是方才不受控制的外放真气而已。但听到裴邟开口,他立时收拢真气,将其压在血肉之中,虽然还是不受控制,但起码挣脱不出去。 但一个热字,刘暮舟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不过他转身看向裴邟,疑惑道:“天生刺客?” 裴邟长舒一口气,撤掉护身剑气,将匕首丢给刘暮舟。 “天生擅长收敛气息,神速,这便是做刺客的苗子。匕首是幽冥石所炼,他修行的应该是一种龟息术,所以别看只是个小小二炼,只要准备的好,他能杀黄庭九炼!” 说着,裴邟转头望向绿袄,撇嘴道:“这不,堂堂五炼的落英山仙子,在神速之下,没有一点还手之力!我说绿袄姑娘,你身边那位权古呢?怎么一个人就往落英山走,你这一死,老子的淫贼身份就算坐实了,说不定飞泉宗都要黄泥糊裤裆。” 而绿袄,只是望着昏死过去的吴天德,神色懊悔至极。 “你们……怎么来了?” 裴邟呵呵一笑,指着刘暮舟说道:“他非要当侠客,我被他拉来的。我说你,聪明反被聪明误,这要不是他脑子好使,你他娘这会儿已经交代了。” 刘暮舟瞅了裴邟一眼,没好气道:“行了行了,先把那小子封住去。” 说罢,他几步走到绿袄身边,想来想去,还是说道:“事情原本很简单,你自己搞复杂的。辛辛苦苦卖了一早上煎饼,结果得到个错答案,有意思吗?” 说着,刘暮舟弯腰递出一道雷霆,瞬间便将凝固吴天德灵气的污秽之物清理干净了。 盖尘教的,雷霆也有生机。 绿袄转头望向刘暮舟,“当日带走夭夭时,你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又何必惊讶?” 刘暮舟摇头道:“其实不惊讶,但你……还是不太理解剑修。飞泉宗愿意与你来往,与我当然有关系,但更多还是因为你带夭夭走了。至于卖花福地,对你来说或许很重要,但对他们来说,可能也就那样。” 其实原本就是说清楚就可以的事情,想要的太多,所以算来算去,越弄越复杂。 听见卖花福地,绿袄面色大变,猛的起身,皱眉道:“你怎么知道卖花福地的?”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与其想这个,倒不如想一想神絮宗下一步会做什么!你先前摇晃的铃铛,是做什么的?叫你师父的?” 绿袄摇了摇头,“以前是,我摇晃铃铛,师父便会知道我有危险。但现在,铃铛在权古手中,因为他在护卫我。” 刘暮舟双眼一眯,迅速转头看向裴邟,沉声道:“你带的那个人怎么还没来?观景修士,御剑总要快过我们的吧?” 裴邟刚刚将那少年捆好,随手将其拎起,淡淡然开口:“放宽心,我赵叔儿可是跟着我娘陪嫁过来的,那身手,寻常金丹见了也得绕道,当然了,剑修除外。只是这少年,啧啧啧,天赋也太好了,都有点儿舍不得杀他。” 看模样,至多十四岁,却在黄庭二炼?就连钟离沁,在他那个年纪也才高他一个小境界。 可此时,绿袄往北看了一眼,皱眉道:“权古,也该到了吧?” 下一刻,一道剑光坠地,有个独臂汉子带了个紫衣姑娘。 独臂汉子瞅了刘暮舟一眼,神色间略有些诧异,随后才冲着裴邟说道:“崔邕武死了,那个叫权古的,我是没找见。” 绿袄心中轰然一声,刘暮舟同样眯起了眼睛。 二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发出。 “得赶紧去落英山。” “我师父!” …… 此时此刻,有个已经在落英山下的中年人,轻轻捏碎了一道铃铛。他抬头望着满山红遍的落英山,笑盈盈站定,没着急登山。 山上一出大殿,此刻正好走进去了个白衣青年。青年人模样至多二十七八,进门之后,便恭恭敬敬对着盘坐于上方的白衣女子抱拳。 “晚辈许临安,见过魏前辈。” 静霞仙子是号,其实本姓魏,单名一个霞字。 她岁数并不大,也就不到一百五十岁,六十结丹,之后建立的落英山,模样比绿袄老不了几岁。百年而已,便将落英山打造成了北境一座宗门,也是奇女子一个。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魏霞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抱拳在下方的年轻人,神色冷漠。 “担不起,你比我小不了多少。” 许临安放下手臂,哈哈一笑,“修行一途,达者为先嘛!晚辈资质太差,比不上前辈,即便也近百岁了,总还是晚辈。” 魏霞面无表情,淡然道:“让你登山,不是受你阿谀奉承的,表明来意吧。” 许临安微微一笑,“前辈,一座卖花福地,万花丛中最初的十位花仙子,我神絮宗只要五位,前辈缺的开门钱,神絮宗也能补上。往后卖花洞天开门放买花人进去,挣的钱神絮宗分走五成,其余的我们不贪。即便往后前辈能再养出十位百位花仙子,神絮宗一个不要。另外,前辈跌境之事不是什么秘密了,即便前辈天赋无双,没个十年二十年,重返金丹怕是不易啊?天下事,前辈定然知道的比晚辈多,一旦两方天地重新碰撞,届时金丹之上尽数去往天外,我们瀛洲人人自危,前辈就不考虑将落英山迁去南方甚至迁去别洲?” 魏霞眯着眼睛望向许临安,冷声道:“你是觉得一个跌落到观景的人,收拾不了你个初入凝神?” 许临安故作惶恐,笑道:“岂敢岂敢,但我独身前来,定然是想的前辈不会为难我的。只是……晚辈听说飞泉宗与咱们落英山,似乎有些争执?毕竟远亲不如近邻,多一个人进来,不是多分走一杯羹么?” 而此时,山下的权古手中凭空多出一道剑气符,在催发的一瞬间,一道剑气凭空出现,瞬间洞穿他自己的肩头,一时之间血流如注。 大殿之中,魏霞皱了皱眉头,刚要开口,却有一道身影砸了进来。 魏霞一皱眉,一个瞬身过去扶住了权古,沉声道:“怎么回事?” 权古抬起头,双眼通红,声音都有些颤抖:“山主!吴供奉于崔坊主在渡口截杀淫贼裴邟,哪知道……哪知道那飞泉宗的赵行西仗着观景巅峰的修为,斩杀了崔坊主跟吴供奉,就连绿袄……我无能啊!飞泉小人,这是要亡我落英山!” 一股子肃杀之气,顿时充斥大殿。 魏霞望着权古肩头残存剑气,声音极其冰冷。 “回去告诉你爹,四成!不能再多了。但我要为我徒儿报仇!” 许临安看向权古,沉声道:“欺人太甚!我立刻回山。只是……空口无凭,家父要怎么……” 话未说完,魏霞甩出一幅百花图,沉声道:“拿去!但你们要知道,没有我,丢再多宝钱进去,也开不了门!” 许临安双手接住百花图,双眼直放光。 可下一刻,他迅速收起百花图,笑盈盈望向魏霞。 “你莫非忘了?当年吃过百花酒的人,可不止是你。” 「额……工作有点变动,实在是没办法,所以食言了。但也不算全食,在本月总字数补吧。」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3章 侠客未必是高人(四) 百花图到手,许临安立刻变了一副嘴脸,面朝着魏霞,嗤笑不已。 “你天分好,运气也好,百花酒现世之时,只有你收获最大,竟然走出了那条六神有主的路,自黄庭九炼后,于凝神第十年,跨过观景一跃而结丹。” 寻常炼气士到了黄庭九炼之时,是要引一枚心神种子入主黄庭宫,之后将体内三万六千神尽数收拢于黄庭之中,而后万神归一以观景。 但有一种人,会将分散于体内的三万六千神分别收入心、肝、脾、肺、肾、胆之中,使得六神有主。如此,六神宫便是天宫,无需观天上之景。 但这种法子极难极难,若无什么大机缘,或是天资非凡,常人不会选这条路。 因为即便算上魏霞,古往今来走了这条路还能走出去的,不超过两手之数。 许临安话音刚落,那位静霞仙子,便缓缓抬起了头。 此刻望向那白衣青年,她眼中就只剩下冷漠了。 “知道我是炼六神而结丹,那你就该知道,这样会死的。” 此话一出,大雪之中,漫山红遍。 整座大殿都在微微颤抖,许临安连退几步,脸皮不断抽搐。 什么叫举头三尺有神明?此刻魏霞带给他的感觉就是! 可魏霞万万没想到,方才还双目通红的权古,突然间取出十几道剑气符,顷刻间,十几道剑光便将魏霞自身后穿透,魏霞一口鲜血狂涌而出,那股子威压瞬间消失。 女子白衣染血,转头望去,却见自己的堂主满脸的笑意。 权古笑盈盈望着魏霞,叹道:“吓吓别人还行,你当我不知道你如今什么什么凄惨光景呢?你真要有这魄力,何必一直躲在此地?为开这卖花福地,你千里奔袭去往西域,重伤之后养了十年都未曾痊愈,去年跌境之前,若有一炉青虎丹还好,可惜你的好运,用完了。” 堂堂静霞仙子,此刻身上十几处窟窿,白衣早被鲜血染红。伤势虽不至死,但她也已经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了。 权古说的不错,跌境之后,她已经跟个寻常女子区别不大,也就能以自身气势去吓唬别人了。所谓观景修为,强提起的唬人气势罢了。 魏霞踉踉跄跄走到一侧,扶着香炉地台,不愿倒地。站了几个呼吸之后,她终于沙哑开口,问道:“为何?你、我、吴天德,我们三个一起闯荡江湖,你们帮我建成的落英山,你要想落英山,我给你便是,为什么要害天德跟绿袄?” 她甚至都没问为什么要害她。 权古捂着肩膀,苦笑一声,晃晃悠悠往前。 “你以为我跟我吴天德为什么跟着你?认识你时,我年近四十,吴天德三十二岁。你那时,十八岁吧?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一直跟着你?还不是因为权古跟吴天德都一直喜欢那个脸蛋红扑扑的疯丫头?你要谁都不选,那还行。可你为什么选他不选我?既然你这样选,那大家就都别想好好的!” 最后一句话,权古神色几近疯狂。 魏霞猛的回头,看了一眼权古,又看了一眼许临安,旋即苦涩一笑:“你还是这么蠢。” 许临安实在是憋不住了,他站在大殿门口,笑得直捂肚子。 “权堂主,你是真的蠢啊!那封信是我写的,不是她写给吴天德的。我本来以为你是就坡下驴,给自己一个倒灶借口而已。未曾想,你真的这么觉得?罢了罢了,吴天德必然会死,但你与你的疯丫头,好赖死在一块儿了。” 话音刚落,权古已然怔在原地。可不过一个瞬间,他双目再次变得猩红,几乎是拼尽全力往许临安那边而去,要一巴掌拍死他! “你混账!” 再是受伤的观景修士,一巴掌拍死许临安不是问题。可人家如此有恃无恐,又怎么会没有依仗? 果不其然,一道金丹气息落地,中年人一身黑衣,大袖一挥而已,便将权古掀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台阶之上。 许临安笑着抱拳:“父亲。” 黑衣中年人随意点头,而后望向魏霞,摇了摇头,叹道:“找你要,你给便是了,还将图藏在窍穴之中,死了图也就毁了。你若是大方些,又何必弄得如此下场?” 魏霞望着眼神闪躲的权古,苦笑着摇头,硬撑着走到权古身边,轻轻将其扶起,而后言道:“你们两位都是我兄长,我从未对你们任何人有别的感情。事已至此,万事皆过,来世再做兄妹便是。许宗主既然亲自来了,就烦劳送我们上路吧。” 黑衣中年人长叹一声,呢喃道:“也罢,相识一场,我就亲手送你们吧。” 他抬起手臂,数道灵气所化的箭矢便凝聚于身后,只要落下手臂,这座落英山此后怕就是神絮宗附庸了。 但此时,有鼓掌声音传来。 “看把许宗主为难的,既然这么为难,那就换我送你上路吧。” 大殿之中,四人齐齐抬头,却见房梁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侧躺着的身影。那人一身道衣,头扎髽髻,络腮胡。腰间悬挂酒葫芦,另一手则摇着蒲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魏霞一皱眉,语气略带疑惑:“洛道友?” 权古也是一样,望见那人时,一脸的不可置信。 一年前来了个不要脸的散修,一直在山中白吃白喝,赶都赶不走。 她们哪里想得到,有朝一日,那个不要脸的家伙,会坐在房梁上! 看见房梁那人之时,许临安眉头一颤,二话不说,丢下百花图扭头儿就跑。 黑衣中年人想转身的时候,大殿已经被一道赤色灵气所包裹,跑是跑不掉了。 他只能眯眼往上看去,沉声道:“何方道友?卖花福地分道友三成,咱们和气生财,如何?” 房梁上的大髯汉子咧嘴一笑,呢喃道:“洛某福薄,可不敢要这玩意儿。” 说着,他随手甩出一枚丹药,魏霞伸手接过,皱眉道:“真是洛道友?” 洛楠咧嘴一笑,点头道:“我白吃白喝一整年,总要还点儿什么嘛!这家伙的命,我替静霞仙子收了,但灭了神絮宗太麻烦,你们以后自个儿玩儿去吧。哦对了,待会儿我家小主人要是来了,记得告诉他。有人曾说过,侠客未必是高人,有人手无缚鸡之力之力,但急他人所急,一样是侠!” 静霞仙子吃下丹药,疑惑道:“道友的小主人是?” 洛楠瞬间落地,说话时,手已经按住了黑衣中年人的头颅。 “见了,自然就知道了。” …… 午时已过,几道身影先后落在大殿之前。 还离着老远呢,绿袄便瞧见大殿之中,女子红衣染血。 绿袄心神一颤,放下吴天德之后便迅速冲进大殿之中,却只见到了地上两具尸体,已经瘫坐地上浑身是血的魏霞。 “师父?师父你……” 话未说完,却见魏霞无力挥手,摇头道:“我……没事。” 绿袄长舒了一口气,转头望向筋脉尽断而死的权古,皱眉道:“我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是叛徒!” 魏霞嘴唇微颤,摇头道:“绿袄,好了。好生安葬他跟崔邕武,都……过去了。” 刘暮舟与裴邟随后进门,后方是徐酒儿跟赵行西,裴邟扛着个胸前大片焦黑的少年人。 这幅模样,倒是刘暮舟始料未及的。 只扫了一眼权古,刘暮舟便知道他是自绝经脉而死。但那个身首分离的黑衣人,明显是被硬生生将头颅摘了下来。可大殿之中只剩下静霞仙子,看模样,她是做不到的。 裴邟随手丢下昏睡中的少年人,咋舌道:“真他娘惨,金丹都被人摘走了?” 赵行西瞪向裴邟,后者眨了眨眼,赶忙转身朝着魏霞,恭恭敬敬抱拳:“在下飞泉宗裴邟,见过静霞仙子。” 刘暮舟也微微抱拳,询问道:“前辈,这里发生了什么?” 赵行西扫了一眼魏霞,没说话也没行礼。 徐酒儿则是显得有些恭敬了,有些习惯一时半会改不掉的。 魏霞望着几人,看了许久,然后将目光投在了刘暮舟身上,询问道:“这位小道友是?” 刘暮舟闻言,再次抱拳:“晚辈刘暮舟,绿袄仙子曾帮过我。” 魏霞面色微变,看向绿袄,询问道:“这就是你说的,进了积雷原的人?” 绿袄点了点头,可看向自己的师父,还是一脸心疼。 “我也是今日才知道,他确实姓刘。师父,咱们去疗伤吧,不在这里了好吗?” 可魏霞却硬撑着起身,对着刘暮舟抱拳,由衷一句:“多谢刘公子。对了,想必诸位也看得出来,方才是有人相助。那人让我转告他的小主人,有个人曾说,侠客未必是高人,只要有行侠仗义的心,并且迈步了,成与不成都是侠。” 谢是真心实意的,因为若非刘暮舟,她终有一日会成为他人傀儡的。即便不跌境,也会是天下罪人。 刘暮舟闻言一愣,想要追问,却见静霞仙子转身取出那幅百花图,然后望向赵行西。 “赵道友,我们两山,此前误会颇多,道道友既然来了,想必误会已经解除。这卖花福地还不知会为我招来多少麻烦事,还是赠与飞泉宗吧。” 绿袄眉头一皱,但裴邟眼睛都亮了。 结果赵行西随意一瞥,嘁了一声。 “我家小姐让我转告道友,跌境未必是坏事,起码重修出来的确确实实是自己的。不就是能出几位气运花仙子的洞天福地么?说真的,飞泉宗看不上。” 绿袄猛的转头望向赵行西,起初还面色略显不善,可几息之后,就只剩下苦笑了。 刘暮舟取出青虎丹,轻轻递给绿袄。 “绿袄姑娘,想跟人交朋友,起码要实诚。不是所有人,都会贪图所谓机缘的。” 绿袄苦笑道:“受教。” …… 返回神絮宗后,许临安想来想去,还是点燃了一炷上刻古怪咒印的香。 待炉中烟涌出时,一道虚影也悬浮在了半空中。 许临安一屁股坐下,面对那道虚影,很随意的灌了一口水。 “那个啥,我见到了一个人。”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4章 我来了 外界大雪纷飞,落英山满山红遍。 一场本可以很轻易规避的闹剧,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也不知怎的,刘暮舟望着山外大雪,又见这座落英山红遍,便有些想喝酒了。 往后看了一眼,大殿之中绿袄与裴邟吵的正激烈。但这个争吵,与其他无关,纯粹就是为各自利益。 其实刘暮舟觉得这样挺好,该吵的先吵完,之后大家合伙儿挣钱,按说好的分红,也免得以后双方都觉得挣少了。 赵行西估计也是嫌吵,所以走出来到了刘暮舟边上。本就是独臂剑客,在悬崖边上站着,空荡荡的袖子便随风舞动了起来。 转头看向刘暮舟,赵行西也取出酒喝了一口,然后好奇问道:“你来的时候我在忙,没见着你。一直就想问问你,怎么坚持下来的?” 五万里,几乎是不眠不休,赵行西会忍不住去想,但无法真正体会到那种感觉。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想了想,呢喃道:“嘿,以前划船的时候,五十里水路逆流而上很难很难。开始只要一想起五十里,我几乎要崩溃,我觉得怎么都到不了,不可能到得了。可是呢,要活着要吃饭呀,活儿还是得干。所以就把五十里分成了五里一段,划过五里,我就近了些。实在累的不行了,我就把这五里分成若干段。假如前方有一棵树,我就把那棵树当目的地,过了之后,在把前方的草当目的地。慢慢的,也就到了。” 那时候刘暮舟就明白了一个书上道理——路虽远,行则将至。 赵行西闻言一笑,点头道:“怪不得呢,原来坚韧的性子,是打小养成的。” 刘暮舟哈哈一笑,见赵行西要来碰酒壶,便举起酒葫芦与其碰了碰。 “我有个朋友,他不需要干活儿,但每天都要抄书。我不知道多少次见他边哭边抄书。两页纸几百个字,对他来说不比我的五十里水路容易的。坚韧,其实不一定要受苦。” 其实从小就很反感一句话,说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赵行西点了点头,“晓得了,也明白小姐为什么喜欢你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大殿之中还没吵完…… 但徐酒儿又凑了过来,站在刘暮舟身边,眨了眨眼,询问道:“你好像不太高兴?” 刘暮舟一乐,“怎么,改行读心了?” 徐酒儿也笑了起来,说了句:“天底下爱管闲事的人,要是多几个就好了。 刘暮舟摇头道:“不够高,没管着啊!” 徐酒儿摇头道:“可是已经管了很多了,更何况现在不够高,以后会越来越高的,总有一天刘公子会能管想管的事情,不再借助别人。” 刘暮舟笑道:“那就借你吉言了,对了,能不能打个商量,你回去把长生牌位撤了行不?我一个大活人,又吃不到香火。” 徐酒儿笑着摇头,没答复刘暮舟,反倒是说了句:“我会试着变一变的。” 大殿之中,吵到天黑还没结束。 刘暮舟往不远处望去,少年人胸前肌肤大片溃烂,但已经醒了,他也不喊疼,就靠在墙角,面无表情。 方才里面已经吵过了,裴邟要带这孩子回飞泉宗,他看上这孩子的天赋了。 但看了半天,刘暮舟没忍住起身,大步朝着少年走去。 哪成想就是这么一个寻常不过的举动,竟然吓得少年直往后退,双目之中满是惊恐神色。 这是被一拳揍怕了啊? 刘暮舟摇了摇头,问道:“既然怕,为什么要刺杀绿袄?即便她当时没有防备,可一旦有个万一,死的就是你了。” 斩下吴天德一臂不算什么,那时候吴天德已经不能运转灵气了。但险些割了绿袄头颅,刘暮舟也不得不佩服他。 少年神色惊恐,接连后退,直到退至墙角,这才咬着牙,颤声开口:“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刘暮舟气笑道:“骗鬼呢?” 说着,便故意将真气外放,哪知道才一瞬间,少年便拧着眉头,带着哭腔言道:“你要干嘛?” 刘暮舟一阵别扭,“不是,年纪再小也是男人,能不能硬气点儿?” 少年抹了一把眼泪,“硬不起来!你把你那玩意儿收起来,少吓唬我,有本事杀了我!” 这落差,刘暮舟简直无语了。 打架的时候你不是挺横吗?又横又狠,怎么现在成了胆小鬼了? 刘暮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能收回真气。少年这才擦了擦眼泪,反正怕的不行。 “当杀手,这样怕不行吧?” 少年皱着眉头,倔强道:“我也头一次!” 结果此时,屋子里争吵声音停了下来,裴邟狂奔而来,跳起来就要踹刘暮舟。 刘暮舟只是略微侧身,然后作势卷袖子,裴邟立即变脸,破口大骂:“嘛呢嘛呢?想不想让我帮忙说好话了?” 刘暮舟二话不说便抖落袖子,假装没有方才卷袖子的举动,而是问道:“说好了?这可是个杀手,真要带回飞泉宗吗?那你可得保护好夭夭,否则我拿你是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说罢,刘暮舟笑着转身,走向了绿袄。 裴邟一愣,转头喊道:“那你他娘的吓唬孩子作甚?不就砍了人一根胳膊么?我赵叔儿不给他接上了么?” 眼见刘暮舟不理会,裴邟便说了句:“这不像你的作风啊?” 在裴邟眼中,刘暮舟就是那种平常唯唯诺诺,遇事就跟疯子一样。像什么当街杀黄术、行宫斩太子,这不都是疯子做的事情。 可裴邟唯独不觉得刘暮舟会吓唬人。 刘暮舟只是说道:“行了,带你的宝贝儿天才疗伤去吧,他身上的鞭痕,比我给他伤,多多了。” 刘暮舟一个灵台修士,身上都不会留疤痕。那小子堂堂黄庭,一身的上伤疤。可想而知,是被什么鞭子抽的。 走到绿袄面前,刘暮舟微微抱拳,轻声道:“夭夭于我而言,极为重要。养我长大的人曾许诺带她去南方老家,他没做到,我要做到的。所以,再次感谢绿袄仙子。” 说罢,刘暮舟对着徐酒儿说道:“我说的话别忘了,下次我去烂酒山做客,希望你能有点儿变化。” 绿袄一愣,询问道:“这就要走?若非公子,恐怕我们都已经遭难了,起码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 裴邟也说了句:“是啊!你这家伙游山玩水上瘾了是吗?好好待几日不行吗?” 刘暮舟对着众人一抱拳,笑着说道:“我这人啊,走到哪儿事儿就出到哪儿,转运之前,还是不可着一家祸祸了。” 看了一眼裴邟,刘暮舟轻声道:“她以前说,让我去铸一把好剑,拿去山外山给他爹。我也正好西域逛一圈,回头路过,再来做客吧。” 说罢,也不等人回话,便御剑而起,化作一道奔雷往西去了。 赵行西听见了刘暮舟的话,瞬身而出,可刘暮舟已经不见影了,唯独裴邟望着天幕,一脸愕然。 直到天幕再无雷霆,他才转过头望向赵行西,嘴角抽搐。 “赵叔儿,我没听错吧?” 赵行西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没听错,估计家主要被气死。” 裴邟伸手揉了揉脸颊,点头道:“我觉得也是,沁儿真胡来,就不怕那小子被我老舅一剑戳死?” 赵行西笑道:“他敢!祖师婆婆的规矩,姓钟离的都得守!” 裴邟点了点头:“倒也是。” 可他心中却在想,那个脑海中又刘暮舟记忆的钟离沁,定然与刘暮舟一样喜欢对方了。 钟离家的姑娘,十二岁时都可以自己去选一位铸剑师,那个铸剑师是谁,她会藏在心里,连爹娘都不会说的。 这是祖师婆婆的规矩,专门给钟离家的姑娘所定的规矩。 可惜,刘暮舟不知道这个规矩,他已经御剑出去,足足百里了。 赵行西突然一转头,旋即一笑,然后往山下住处走去。 这落英山,还要住上几天,之后两家还得去书院签订契约,有书院作为公证,将来若有一家反悔,书院便不会坐视不管。 事实上学宫也好,书院也罢,近年来很少插手人间事了。但这种为宗门之间以及王朝之间做个见证人的事情,还是会做。 百里之外,云海之中,刘暮舟突然听到有人喊,便回头看了一眼。 结果一转头,便发现是静霞仙子与吴天德。 解毒之后,吴天德所伤就只是手臂而已,体内灵气能够运转,追上刘暮舟不是问题。 刘暮舟诧异转身,微微抱拳,问道:“二位前辈,这是?” 魏霞面色煞白,显然是伤势太重。但她还是硬撑着往前挪了挪,伸手递去一道木牌,像是个无事牌,并无刻画什么。 刘暮舟接过木牌,疑惑道:“这是?” 魏霞微笑道:“这是与百花图一起到我手中的令牌,将来但凡有花仙子出世,不管有没有被人买走,只要是你看上的,将花刻在上面,花仙子便是你的。” 刘暮舟嘴角一扯,忙将木牌递回去,转身御剑就跑,逃命似的。 魏霞一脸愕然,但瞬息之后,却笑了起来。 “侠客未必是高人,以前听过,没当回事。现在,有点儿明白了。你知道这话是谁说的吗?” 吴天德点了点头,轻声道:“听说以前有个背刀大侠,赤髯如虬。” …… 天色微微放亮,有个自东方远道而来的白衣年轻人,迈步走下了烟桥渡口。 下方早有人等候,同穿白衣,年长些。 年轻白衣微微一笑,抱拳道:“辛苦师兄陪我一趟,本来要叫表哥的,但他也是太子,看样子比我还忙。” 年长白衣无奈摇头,不解道:“至于吗?还亲自跑来?” 年轻白衣扭了扭脖子,双眼一眯,沉声道:“白白挨了一顿打,气不过。不是说年轻人的事情让年轻人自己解决么?我来了。” 都练武,正好,看谁拳头硬!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5章 小白脸不像 这样两方势力明争暗斗的事情,时有发生,但只要不灭山,死个金丹修士也就是往大湖里丢一枚石子而已。 毕竟金丹修士,也是有高低之分的。 只不过,落英山与神絮宗的死仇,算是结下了。 许临安也知道,如今神絮宗没有金丹修士,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再有,虽然飞泉宗不至于即刻发难,但那魏霞,始终是会重返金丹的。 靠在飞来椅上,许临安无奈一叹,自言自语道:“冤家路窄啊!这样的人转世重生,还有天理吗?” 说着,他往天幕望去,旋即撇嘴:“不是老家的天,没法子。” 自呢喃着呢,天幕突然出现一道光线,许临安眉头一皱,但起身之时,整座六角亭剧烈晃动,又给他摇坐下了。 许临安嘴角一扯,看清楚时,才发现是个身形高大的白衣青年。 许临安眼皮一颤,抱拳道:“这位道友,如此闯我山门,有何贵干?” 白衣青年抖了抖袖子,淡淡然望向许临安,只问了句:“想报仇吗?” 许临安先是一愣,之后差点儿笑了出来,只摇头道:“不想。” 报你奶奶个腿儿,就凭你一个九品大宗师?老子这几年都不打算下山了,云水城的坊市都得赔给落英山。 白衣青年抖了抖袖子,随手取出一张画像,问道:“见过这个人吗?近来应该是在这附近的。” 许临安看了一眼,摇头道:“没见过,哪儿来的小白脸儿?我又没有那种癖……” 话未说完,一袭白衣却闪入六角亭,一只手按住许临安的脑袋,使劲儿将其往下按。只听见一声巨响,许临安便只剩下个脑袋在地面。 白衣青年直起身子,用脚踩住许临安的脑袋,淡淡然一句:“什么事都做不好,你与那贾如道,都是废物啊!” 一听这话,许临安便冷笑了起来,旋即运转灵气,自地下钻出,一拳狠狠砸在白衣青年小腹,将其推去几丈,砸碎了一根柱子。 “放你娘的屁,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我这么说话?” 白衣青年双眼一眯,冷不丁再次折返,一把抓住许临安的脖子,冷笑道:“我不是你们那边的人,你的身份对我来说狗屁不是,此刻弄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图上的人见过没有?” 真气成罡,九品大宗师的拳头,许临安是吃不住。他瞪眼望着白衣青年,心说哪儿来这么个愣头青,你丫是个奸细啊!不得听主子的话,竟敢这么对我? 可随着脖子越来越疼,他也只能连忙拍打青年手臂,含糊不清道:“哥……哥……松手,真没见到过。他……是什么人?” 青年这才松手,冷声道:“蠢货,他是拿走你们放在积雷原钥匙的人。” 许临安转身拿起水壶狂灌一口水,沙哑道:“那是燧天宫炎母鼎中的极阳之气,藏在雷暴之中,是个人都会被天外雷暴劈死,再说他一个本地佬,怎么拿?” 白衣青年冷哼一声:“我也不知道,但他就是抗住了。蠢货,不要再干蠢事了,以洞天福地为跳板是行不通的,两方天地修养了数千年,都还没有缓回来,我要是猜的不错,你们那座天下至多也就一个九境吧?不是当年第十境满天飞的时代了。” 许临安呵呵一笑,“你以为,你们这边就没往我老家安插细作?老兄,天下存亡,阴险点儿不算啥。若是找人,不如去青玄阁。你也少烦我,我几年之内不会再动的。” 不就是个破钥匙么?你以为那阳气没被取走,积雷原就可以轻易成为未来门户?想得美!他们只是准备将瀛洲作为战场,不是将瀛洲拱手相让! 白衣青年不愿多说,转身就要走。 但此时,许临安问了句:“你他娘总要说你在哪里吧?” 白衣青年冷冷一句:“武道宗门,瀛洲还有别的?” 许临安一愣:“晓得了。” 武道宗门,瀛洲的确只有一座。 …… 一处渡口下方的青玄阁内坐了个背着剑的年轻人,年轻人提着笔,身边一堆揉成团的纸。 年轻掌柜望着刘暮舟,不知这人是做什么,写个信而已,有这么难吗? 因为刘暮舟下船就直奔青玄阁,都半个时辰了。 事实上刘暮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落笔之前感觉心里有说不完的话,可开始写了,却不知怎么起头儿。 拿着笔坐了大半天,终究是还是没写出来,于是他站了起来,转身走过去往柜台放了一枚小钱,轻声道:“我想问问,如果我说不好将来要去哪里,但我的信是从这里寄出去的,而有人寄回这里了怎么办?” 年轻掌柜闻言,笑着答复:“瀛洲自西往东,最宽为一百三十万里,自南往北,宽一百零七万里。我们青玄阁以两条线相交之处为中心,朝八个正方向分别划了一条线,每条线有四座鱼雁楼。每座鱼雁楼都有专门送信的剑舟,日行五万里。顺路的信,看距离远近,若是不顺路的信,由我们送去鱼雁楼,至多五日,鱼雁楼送去中心点的总楼,至多十五日,再送到离守信处最近的鱼雁楼,也是十五日。所以这座瀛洲,除却入夏城以北去不了的地方,其他地方四十日之内,必能送达。碰上公子说的这种情况,你大抵说一个去的地方,比方说哪处渡口,信自然会送到最近的鱼雁楼。只需要去青玄阁问一问,至多十日,就能等到信。”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刘暮舟闻言,嘴角一扯,“这是能说的吗?” 年轻掌柜微笑道:“我们寄信,贵有贵的道理。青玄阁就是个商号,给钱办中间人的事情,仅此而已。”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好奇心驱使之下,又问道:“那你们挣这么多钱,花哪儿去了?” 年轻掌柜摇头道:“道友,航线、剑舟,都是要钱维持的。青玄阁养活了上百万人,也得发工钱啊!” 刘暮舟摇头道:“得,你倒是实诚。” 年轻掌柜抓起那枚小钱,微笑道:“道友花钱了。” 刘暮舟一愣,脸皮抽搐,没好气道:“下次要收钱,提前说!” 本来是要买别的,得,你这么坑人,老子不买了。 走出青玄阁前,刘暮舟一直骂骂咧咧的。 娘的,本来还想要一份近来天下事呢,哪成想被坑了? 越想越气,刘暮舟没忍住骂道:“挣那么多钱,回头重铸吗?” 他那里知道,一只纸鹤在他走后,就已经自青玄阁发出,朝着某个青玄阁天字号贵客去了。 学宫找不到的人,青玄阁一定找得到。学宫弄不到的东西,青玄阁一定弄得到。 这便是一洲最大商号的底气。 其实刘暮舟没说错,神仙阙开炉铸钱,真正出力的,还真就是四大商号。因为那些新钱,要借四大商号的手流通在炼气士当中。 西去的大船没赶上,要等的话,得等一个月呢,走都走到下一个渡口了。 刘暮舟看过舆图,此地属于赤溪国,算是瀛洲西部与中北部接壤处的一大国了,版图堪比流苏国,但实在是位置不好,国力要差许多。 而渡口归属,是个溪尾山的仙家势力,渡口小,山主也就是个凝神修为。 御剑西行百里落在一处官道边上,此时算是出了溪尾山地界儿,刘暮舟收了长剑,背起箱笼,蹲在一处河边啃起了饼子。 虽然没下雪,但天还是冷,看样子之前下了雨夹雪,水还没干,便被风吹得冻住,以至于官道两侧的松柏都朝着一个方向歪去,像是朝着什么人鞠躬。 当然了,刘暮舟是不冷的。 正啃着饼子呢,刘暮舟突然听见河里有声音,也有微弱妖气传来。 “赶紧透口气,待会儿还要回去守门呢。娘娘发起火儿来,可真吓人啊!” “谁说不是呢,可也没法子,谁叫曹山君势力大呢?我上次听娘娘骂人,说姓曹的做了山君之后,曹家四世三公,皇帝都由着曹家废立呢。” “可是曹山君关我们什么事?娘娘生气干什么?再说山君不是还邀请娘娘明日去雁栖湖赴宴么?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吧?” “不知道,娘娘好像说,是雁栖湖的郁湖主,说她堂堂一个黄庭巅峰,净干些老鸨子的活儿。” “老鸨子是个啥?” “谁知道呢,好像是干娘吧?” “哎,对了,听说十年前咱们救起的那个孩子,中举人了?” “是呀,真好。” 刘暮舟啃了一口饼子,原来是河里水府的鲶鱼精啊!尚未有人形,炼气巅峰而已。 救过人,那就还不…… 就在此时,一道少年身影突然出现,二话不说便甩出几张符箓,并骂道:“妖孽!光天化日竟敢现身?拿命来!” 刘暮舟嘴角一扯,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只得暗中屈指,一道剑气瞬息划过,轻而易举便将符箓摧毁。 两头鲶鱼哇哇呀呀就跑了,吓得不轻。 少年眉头一皱,踏着水面几步狂奔而来,怒道:“是你做的手脚?” 刘暮舟抬起头,现如今真是个小白脸儿,柔柔弱弱的。他望着少年人,一脸疑惑,“你说啥?呀!你刚才是飞过来的?炼气士吗?” 少年先是皱眉望向刘暮舟,仔细打着这对方,心说这莫不是哪个藏头露尾的老家伙?可见刘暮舟掐了一块儿饼子塞入嘴里,接着细嚼慢咽,他嘴角一扯,摆手道:“算了算了,小白脸儿不像。” 吃个饼子都娘们兮兮的,怎么会是高人? 但刘暮舟神色古怪,心说你这小子,无缘无故就要打杀人家水府府兵,这下好了,人家主人来了。 河里轰的一声,有数丈之高的水浪翻涌,一个黑衣妇人站在浪尖儿上,眯眼望向少年,沉声道:“娃娃,我家府兵,招你惹你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6章 我一腔浩然气 刘暮舟睁大了眼珠子,神色那叫一个惊恐,望着浪尖儿妇人,直咽唾沫。 他自言自语:“我辈读书人,一腔浩然气,妖魔鬼怪见我也要敬而远之,不怕不怕!” 边上少年直翻白眼,都被这书生逗笑了。 “你不怕,倒是别抖啊!” 说罢,少年一步上前,抬起头直视妇人,沉声答复:“即便是在册的水府精怪,照规矩也不能在光天化日出没。但凡是妖,不分好坏,都该杀!” 浪尖儿上的黑衣妇人脸一沉,皱眉道:“娃娃,难道精怪就不分好坏了吗?你一个小小炼气巅峰,胆子却是不小!我看你……” 话未说完,边上读书人颤颤巍巍抱拳,硬着头皮开口:“哪个……也不知道您是哪位神仙,我看这就是一场误会,看在我读书人的份儿上,咱别吵了行不?” 少年转头看向刘暮舟,神色不悦:“你算哪根葱?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可那妇人却是眉头一皱,突然调转回头,只撂下一句:“娃娃,即便是妖,也要分个好坏的。今日事就看着他读书人的面子上算了,再有下次,我给你长记性。” 说罢,不过几个呼吸,水面便平静了下来。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故作姿态,自言自语道:“果然,读书有用。这位小仙师,她说的也对,妖也分好坏的。” 少年抖了抖自己的布衣,将已经捏在手中的符箓收了回去,面向刘暮舟,嗤笑道:“你懂个屁!好好念你的书去。” 他又看了一眼河面,转头啐了一口唾沫,骂道:“你们这些所谓神灵,全是烂人,没一个好货色!” 刘暮舟望着前方少年,心说哪里来这么个混蛋玩意儿?好赖话听不懂是吧?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对谁都客客气气的! “哎!小子,你等着,道理得讲清楚,什么叫我懂个屁?” 说罢,刘暮舟大步追了上去。 但走之前,刘暮舟以心声对着河里说了句:“多谢河婆高抬贵手。” 刚刚返回水府的妇人,听见声音之后便抬头望去,微笑道:“道友客气,这小子可不是有点儿混账,搭理他作甚?” 刘暮舟则是答复一句:“闲着也是闲着。” 河婆娘娘摇头一笑,呢喃道:“又是个藏头露尾的家伙。” 一个炼气少年,又不兼修武道,走不了多快,刘暮舟很快就追上了他。 一来是觉得他怨气太重,二来是刘暮舟自己身边,全是妖精,日后要碰上像这混小子一样的人,说都说不清楚。 可不是,开客栈的灵眸母女、青瑶、夭夭,全是妖精啊! 当然了,夭夭另算,那还白鹿洞三成文运所化。 还别说,自打遇到夭夭之后,刘暮舟的运气是没有那么差了。 追上少年,刘暮舟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言道:“古语云……” 可话未说完,少年便突然转头,抬手一把抓住刘暮舟脖领子,仰头面向刘暮舟,破口大骂:“云你祖宗,你有毛病吧?跟着我作甚?” 刘暮舟干笑一声,扯着少年袖子,轻声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斯文些。再说妖也有好有坏,咱们要大度些!” 其实少年本来想把刘暮舟举起来的,奈何个头儿不够,举起来估计要踮脚,难看,所以板着脸松开刘暮舟,转身甩出一道符箓,将山石炸的粉碎。 “大度?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别跟着我,再烦我,我弄死你!” 少年转身狂奔,嘴里还在嘀咕,和尚与书生最烦人。 什么都不知道就劝人大度的家伙,更他娘烦人! 少年一路狂奔,还转头说了句:“这附近真有吃人的妖,想死就跟来!” 刘暮舟挠了挠头,终于知道罗家店的时候曹同那句话装蒜有多好玩儿了。自己当时是不是跟这个小子一样,觉得曹同有什么大病? 事实上刘暮舟自己都没发现,他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像曹同了。 虽然只带刘暮舟走了三千里,连现如今刘暮舟所走江湖路的零头儿都不够,但那短短月余光景,足够影响刘暮舟一生了。 少年将刘暮舟甩开了十里地后才放慢速度,而刘暮舟走走停停,得以凡人的步速,落后他十里地,就得落后大半个时辰呢。 直到傍晚,他总算是停了下来,准备在一处破庙休息。 他还特意往来的路上看了看,确定那烦人书生没有跟来,这才放宽了心,自乾坤玉中取出吃食,开始歇息。 到了灵台修为,已经可以辟谷,不吃饭可以,但还是会饿的。但炼气修为,能抗饿,但不能不吃。 少年点了一堆火,吃过喝过之后,便取出一道吊坠拿在手中,死死盯着火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快,天完全黑了,少年将将侧身躺下,却听见有人有气无力的喊着:“小子,你不对!虽然我……没见过妖精,但我始终觉得妖精有好有坏,遇到好的妖精,咱们得仁义些!” 少年猛的起身,嘴角抽搐不已,以他炼气九层的目力,自然看得见远处背着箱笼的读书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只见那句话拄着个树杈子,气喘吁吁,步履艰难。 少年怔怔望着刘暮舟走进破庙,看着眼前读书人满头大汗,他实在是没忍住,颤抖着眼皮问了句:“你有病吧?追着我干嘛呀?” 刘暮舟咣当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气,呢喃道:“就是觉得你不对,咱们应该干对的事情。” 其实说出这种话,刘暮舟自个儿心里也别扭,但他这会儿就想故意逗那小子。 当然,他遂愿了。 少年人实在是拿眼前书生没法子,只得颤抖着眼皮,压着怒气沉声道:“好好好,我承认错了,我干对的事情,行吧?求你!我求你别跟在我了。” 说罢,起身就要走。 刘暮舟却转头看向少年,叹道:“孩子,可你不真诚啊!承认错误,不能只嘴上承认,要心里也承认,否则心口不一,没有用处。” 少年一只脚迈出去,另一只脚还没动呢,可听到刘暮舟这句话,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转过头,少年怔怔望着刘暮舟,“我他娘上辈子烧了几座庙,怎么碰上你这么个玩意儿?” 刘暮舟刚要开口,却见那少年嗖一声跑了出去,并喊道:“你再追着我,我弄死你,真的会弄死你的!” 刘暮舟嘴角微微一挑,转身自箱笼取出水壶喝了口水。 孩子不赖,换成裴邟那样的,刘暮舟至少挨了顿打了。 不过这孩子明显是有事儿,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结果此时,那个少年又跑了回来,手中多了一柄刀,进破庙之后二话不说,先把刀插在地面。 “你再说一句话,我送你归西!” 刘暮舟见状,连忙后退,少年这才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在了火堆边上。 走了,却又回来了? 刘暮舟正疑惑呢,却发觉不远处,阴风大作! 此刻再看向那少年,刘暮舟便明白他为什么回来了。 只见那少年人坐在火堆对面,两只手已经各抓着一道符箓,并皱眉望向刘暮舟,冷声道:“你他娘给老子好好待着,敢乱动我就杀了你!” 话音刚落,门外哭声便起。 少年的刀,竟是微微震颤了起来。 刘暮舟立刻开口:“有人在哭。” 少年摇了摇头,“没听见。” 但此时外面又传来几声呜咽,刘暮舟嗖一声便起来,冲着外面狂奔而去。 “遇事充耳不闻,不是读书人的作风。” 少年起身拔刀,一步拦住刘暮舟,破口大骂:“混账读书人!那不是……” 话未说完,刘暮舟竟是一弯腰,躲过刀往外跑去。 少年皱眉骂道:“真是劝不住该死的鬼!” 气的少年坐了回去,心说那读书人就算被那鬼怪吃了,他也不管。 不过几步而已,刘暮舟便瞧见前方林子里,有个红衣女子正往树枝上甩绳子。 刘暮舟心中骂了句混小子,还真不出来? 但他嘴上却喊着:“这位姑娘,何事过不去,至于寻死吗?” 女子一转头,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新婚之夜,我丈夫死了,婆家说我克夫……不要我了。娘家说我是个丧门星,我……我已没脸面,活在人世间了。” 刘暮舟一瞪眼:“姑娘莫要如此,世上岂有克夫道理?” 女子望向刘暮舟,“何以见得?” 刘暮舟轻声道:“我说没有就没有。” 结果那女子突然露出个笑脸,“既然如此,那公子可否做我一夜夫君?” 说着,女子便开始脱衣裳。 刘暮舟嘴角一扯,转身就跑。 “小子,不对劲儿啊!这么冷的天,她要脱衣裳,是不是鬼啊?” 破庙之中,少年直翻白眼,现在长脑子了?晚了! 可此时,红衣女子笑盈盈抬手,红袖瞬间出去几丈远,将刘暮舟拦腰缠住往回扯去。 下一刻,刘暮舟已在女子怀中。 红衣女子微微一笑,模样倒是极美,她笑盈盈望着刘暮舟,询问道:“相公,我不美吗?” 刘暮舟瞪大了眼珠子:“滚!我读书人一腔浩然气,你个孤魂野鬼,快放开我!” 破庙里的少年都被刘暮舟气笑了,可他还是起身拔刀,一步跃出。 “你的浩然气,怕是护不住你。” 一腔浩然气?我看是一腔狗臭屁!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7章 欲刺山君,死则死矣 少年人大步出门,二话不说咬破手指,并指抹过刀锋,后将一张符箓甩出,符箓遇风则长,瞬息间便悬在半空之中,赤红光芒显露。 红光洒落,女鬼当即惨叫一声,刘暮舟也得以脱身。 本是个肤白貌美的美娇娘,一瞬间就成了皮肉腐烂的红衣女鬼! 刘暮舟抬头看了一眼,嘴角抽搐不已,这不是装的。 方才没仔细看,他从来不会仔细去看别的女子的脸,现在一看,着实有点儿恶心。 得亏天寒地冻的,否则说不好就长蛆了。 也是,妖精见得多了,鬼还真是第一次。 但此时,少年一步跨出,举起长刀横劈过去,刀锋之上红光闪烁。 但就在刀要落下的时候,刘暮舟突然察觉到一股子浓郁阴气,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隔着二里地都能察觉到那股子污秽之气。 刘暮舟心念微动,一柄渺如烟尘的飞剑便疾驰而去,穿过山林化作一道雷霆,顷刻间,那道二境巅峰的鬼修气息便消失了。 而此时,少年的刀才落下。 一声惨叫而已,女鬼便化为飞灰,消失不见。 刘暮舟咽下一口唾沫,嘴角抽搐不已,颤声道:“小兄弟,你可得保护好我啊!我这一肚子学问,都还没派上用场呢!” 哪成想那少年人挥刀与腋下擦拭,随手收了符箓,冲着刘暮舟冷笑一声,问道:“读书人,你的浩然气呢?” 刘暮舟干笑着起身,“实在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我这一身浩然气,没她身上的阴气重。” 少年直翻白眼,却说道:“往后退一退,她生前不是坏人,我帮忙超度她。” 刘暮舟赶忙往后走了几步,却见少年取出一张符箓,默念几句咒语后,符箓脱手而出,竟是自行化作个巴掌大小的纸人。 少年微微一抬手,默念了几句咒语后,言道:“不必解释,我知道你也是枉死之人,投胎去吧。” 纸人竟是发出声音,但声音哽咽:“多谢恩公。” 说罢,纸人开始燃烧,很快就成了灰烬。 看得刘暮舟啧啧称奇,一个炼气九层,手段不少啊?看样子,是极其擅长符箓了? 刘暮舟上下笔画了一番,“小兄弟,你这……高啊!” 少年也有些诧异,问道:“你胆儿还真大,寻常人见着这景象,不尿裤子就算好的了。” 刘暮舟咧嘴一笑,拍了拍胸脯,“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好怕的?教我读书的人曾说,要是遇见鬼了,脱鞋给他两鞋底子,鬼就老实了。” 少年嘴角一扯,“那你刚才怎么不给她两鞋底子?” 刘暮舟干笑道:“这不没来得及嘛!” 少年懒得搭理,转身往破庙走去,刘暮舟加快步子,紧追不舍。 少年无奈道:“怎么还跟着?” 刘暮舟只得干笑道:“这下是真得跟着了。” 事实上,方才刘暮舟要有丁点儿的好色之心,少年就不会那么早出手。而少年要是没回来,刘暮舟也不会再跟着他了。当然了,若是碰见了,该管还是会管的。 坐回去后,刘暮舟没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枉死?” 少年抱着刀侧躺着,淡淡然开口:“赤溪国山君是个吃干饭的,到处山上都妖魔鬼怪乱跑,不稀奇。你一个书生,夜里还是找有人家的地方歇脚,这荒郊野岭,不适合你。” 少年的确是少年,可说话做事,完全不像个十四岁的孩子。 刘暮舟知道,人经历的多了,就这样。 于是他坐着拱手,轻声道:“小兄弟,相逢便是缘分,我叫刘暮舟,也就比你大个四五岁,交个朋友如何?” 少年闭上眼睛,冷冷一句:“不交。” 刘暮舟心中暗骂一句小王八蛋,真他娘拽啊! 但他还是说道:“我打算写一本山水游记,你报个名字,将来有你一笔。要是书能大卖,你的名字,定然传遍天下!” 少年猛的睁眼,问道:“能传遍天下?” 刘暮舟笑着点头:“能,当然了,要能大卖才行。不过即便不大卖,我也会自己筹钱出书的。要是能跟着你,多见识见识,估计看得人也就多了。” 少年坐了起来,望着火堆,沉默了片刻,言道:“我叫徐指玄,跟着我就不必了,我马上就死了,白跟着。不过你要是真打算写书,就写上一句,路遇一少年,姓徐名指玄,赤溪南屏人。为刺赤屏山君,死于雁栖湖上。” 刘暮舟闻言一愣,“你为什么要刺山君?正值青葱,因何求死啊?” 徐指玄望着读书人,沉默片刻后,言道:“我自小离乡修行,姐姐嫁于当朝太子,但曹氏一族仗着有个做大山君的祖宗权倾朝野,竟然强入后宫,妄想玷污我姐姐。姐姐……生性刚烈,誓死不从,触柱而亡。家父……家父欲求公道,却落得个被满门抄斩。”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可你自知不敌,死了又能如何?” 徐指玄沉默了片刻,重新躺下,呢喃道:“师门不愿插手凡俗王朝的事情,只有我死了,或许……或许师父才会出手。好了,故事就是这样,我要睡了,别再说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刘暮舟闻言,也缓缓躺了下来。 之前见这小子如此厌恶河婆,就知道里面有事。 卯时,外面飘起了雪花,徐指玄翻身起身,见刘暮舟睡得死沉死沉的,不禁摇了摇头,然后出去捡回来一些柴,将火弄大了些。 之后,少年人掏出来三枚小钱,看样子是身上仅有的钱了。 放下钱与一张纸后,徐指玄便走出了破庙,往西而去。 其实少年前脚离开,刘暮舟后脚便坐了起来。 那张纸上,简简单单几句话。 钱是帮你出书的,我此行若不能让师门出手,那就请刘兄将此事着书。指玄不求名动天下,求此事被天下人所知,求有人管管。“ 刘暮舟瞬间换做青衫,风泉横在腿上。 他取出那枚错版钱将其高高抛弃,抓住之后也不去看,就收了起来。 “要在雁栖湖设宴是吧?那我就去赴个宴。” 与此同时,赤溪国京城之中,有个住在客栈的年轻人,刚刚听完一个故事。 砰的一声,茶盅四分五裂,洒落一地。 赵典深吸一口气,面色极其难看。 “卓师兄,现在你知道我玄风王朝一统瀛洲有多必要了吧?这等混账山君放在玄风王朝,诛一百遍都不够!” 另一边的白衣青年叹道:“师弟,师父认你这个弟子,但向来不准我们帮玄风做事。所以此事你就不要插手了,你毕竟是玄风太子,我们真罡山见着这种事,不会不管的。按青玄阁传信,那个刘暮舟要往西去,你还是先去下一个渡口等着吧。” 可赵典却摇了摇头,沉声道:“不出玄风,我都不知道外界是这个样子。既然国师准我在外一年游历,那我追他不难。可这个雁栖湖,我是非去不可!” 他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上,伸手推开了窗户,外界大雪。 “国师说年轻人的事情让年轻人自己去争,我在观海书院大门口挨了一顿毒打,养了足足三个月,这口气我咽不下去。钟离沁的麻烦我不敢找,我还不能找他刘暮舟了?这场架我非打不可,现在我不是太子,就是赵典。到时候我与他一较长短,卓师兄不要出手。我习武,就是要做马背上的皇帝!” 你刘暮舟不是聪明吗?我与你光明正大赌一场,三局两胜,第一场就赌武斗! 第二场,那就互相算计嘛! “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你配吗?” ………… 东海山外山,有个姑娘收到了一样东西,是裴邟寄去的镜花石。 拿到之后,姑娘立刻回了屋子,里里外外布设了好几层剑阵,这才催动镜花石,将其中刻录的光影放了出来。 等一道身影浮现之时,钟离沁立刻愣住了。 她皱起那双桃花眸子,走到虚影前比了比个头儿,又转头看了看那个傻笑的小白脸,眉头越皱越深。 憋了许久,钟离沁冷哼一声,嘀咕道:“长高就算了,怎么还长好看了啊?之前那模样多好,长成现在这样子,不惹得那些劳什子仙子追在屁股后面就怪了!” 说着,她抬起手,想要掐一掐某人脸蛋儿,但那只是虚影啊。 于是钟离沁又皱着脸说道:“不是让表哥告诉你,可以给我写信吗?信呢?游山玩水好几年,心都玩儿野了吧?” 姑娘望着某人虚影,气呼呼的自言自语。可她里三层外三层的剑阵,哪里拦得住想打探闺女秘密的老爹? 钟离鸿蹲在悬崖边上,气的嘴角直抽抽。 “老白,你去,把那小王八蛋给我弄死。” 边上蹲着的老者闻言,干笑道:“家主,小姐喜欢就好了嘛!” 钟离鸿气的抓耳挠腮,在外人面前绝无这模样。 “九先生也是,忘了多好,又多此一举做什么?” 老白笑道:“九先生只是提前在小姐心中种下了一道印记而已,若情丝咒解后小姐不在乎,那就真忘了。若是在乎,那就忘不掉的。其实我觉得,即便没有九先生的先手,小姐也不会忘。九先生不是说了,让家主等等看看嘛?那就等等,也看看嘛!” 两年前刘暮舟在飞泉宗放了一场烟花,其实有个姑娘很想去拦住他的。可那时耳边多了一道声音,她也只能忍住不去拦他。 那道声音说:“少年少女的情愫,跟长大后的情爱不一定是一回事。何不等上一等,若是你等的了,他也找来了,不是更好更长久?更何况他总要独自闯荡一番的,你陪着的话,那就不是走江湖了,而是游山玩水。”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8章 小窗山漏网之鱼 “赤溪国的名字就是从赤溪来的,而赤溪源头,就在赤屏山。而那个雁栖湖呢,其实就是赤溪水汇聚的湖泊,因为每年大雁南迁在此地休整,便叫做雁栖湖了。” 赤溪河上一艘船,老儒笑着解释,刘暮舟耐心听着。 说是溪,其实也是尚秋河庞大水系的上流支流之一,船舶往来,甚是频繁。 此刻距离雁栖湖已经不算太远,正好到了一处渡口,刘暮舟便背起了箱笼,笑着对老儒作揖:“多谢老先生,我就先下船了。” 可老儒却说了句:“你要下船?此地距离雁栖湖已经不远,两三日就能到的。此刻天生已晚,山里可不太平!” 刘暮舟再次作揖,微笑道:“晚辈要写一本山水见闻录,得多走多看,小窗山又是当地名胜,路过了不去瞧瞧怎么行?何况读书人一腔正气,进个山,不怕什么的。” 船已经停下了,老儒拦也拦不住,只好叮嘱道:“此地虽是赤溪国名胜,景色极佳,但……年轻人还是小心为上。” 刘暮舟再次道谢,却头也不回的下了船。 就是打听到了这小窗山乱七八糟的,这才来此。 距离赤屏山不过几百里的地方,却乱的出名,赤屏山君作风如何,可想而知了。 在这西边儿,有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可不多见。前日一场大雪,昨日是大太阳,雪又晒不化,只融了些许水,以至于山中松柏都挂着珠帘一般的冰溜子。此刻刘暮舟置身其中,如同身在仙境。 长这么大第一次,刘暮舟有想学丹青。但想来想去,好像也画不出这种冰天雪地的感觉。 走到半山腰,他又突然想作诗一首,结果憋了半天,弄出来个两点水。 一点雾气化水,壶中二两酒水。 随着登高,人好像也变多了。 上方几位锦衣男子各自带着一位年轻姑娘,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带着美人来赏景的。 山脊上竟然会有亭子,那几位刚刚离去,刘暮舟便走了上去。 山中会有亭子,是刘暮舟万万没想到的,关键是亭子还有名字,前方有石碑,上刻老早亭…… 小窗山老早亭,这名字也是没谁了。 低头看了看碑文,上面写着此亭建于老老年间,故作老早亭。 刘暮舟摇了摇头,嘀咕一句:“莫不是哪儿来了个逗闷儿的说书先生,胡写的?” 也是此时,不远处几人当中,有个十七八的年轻姑娘轻声开口:“表哥,咱们回吧,都说小窗山的山神像被毁了之后,一入夜,这小窗山便遍地狐妖艳鬼,已经快酉时了,我们……” 但话未说完,便有个女子笑盈盈道:“我倒是觉得好玩儿,艳鬼什么的,只在戏文听过,见上一见岂不更好?” 此刻前方有个年轻公子回过头,冲着姑娘说道:“表妹莫要扫兴,我们一行六人,三人是男的,护得住你们。” 另有个女子笑盈盈看向年轻姑娘,问道:“你别是怕了吧?乔家以武将闻名赤溪国,没想到这世代武夫,出了个胆小鬼?”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激将,年轻姑娘立刻回声:“谁怕了?有本事咱们今夜借宿山神庙?” 刘暮舟坐在台阶上,直摇头。 吃撑了没事儿干的二世祖,跑这儿拿命练胆子来了是吧? 但此时,那位表哥又开口了。 “好了好了,年儿别怕,大表哥今日在山中,狐妖艳鬼伤不了你的。” 年轻女子闻言,眉头却突然皱起,沉声道:“他怎么在这里?” 男子答道:“听说明日韦湖主设宴,邀请了溪尾山的云仙子,曹氏当然也在受邀之列,大表哥便提前将云仙子请来小窗山赏景了。” 刘暮舟恍然大悟,原来是有所依仗。 但……曹氏,这一路过来,可是如雷贯耳啊! 歇息片刻后,刘暮舟便打算去瞧瞧那座破败山神庙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于是便抄了一条近路,走去了山神庙。 快到山神庙时,天已经全黑了。但即便在夜色之中,刘暮舟还是没看出来山神庙破败在哪里。 就是一个小庙,但门前无野草。走进去之后,却发现里面也整整齐齐,除了并无神像外,与其余神庙并无区别。 正纳闷儿呢,一道妖气却凭空出现。刘暮舟微微眯眼,尚未回头,却听见有女子开口:“夜里山中不太平,你怎么敢跑来此地的?” 刘暮舟这才回头,原来是个粉衣女子,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挎着竹篮,篮子里装的是香烛。 就是一个很清秀的女子,刘暮舟扫了一眼便没再仔细看。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青瑶是天下绝色,他见了别的女子,就都觉得一般。 某人自己也觉得,青瑶最好看,钟离沁排第二。 刘暮舟微微拱手,轻声道:“小生听闻此地是赤溪国名胜,本想来见识一番,未曾想迷了路……见此地有庙宇,便来了。不过……看模样这庙已经废弃很久了?” 女子自顾自进门,将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掏出,点着香烛后,呢喃道:“是废弃很久了,以前有山神老爷,听说是山神老爷得罪了人,便被人打碎金身,魂飞魄散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女子动作很快,说话的功夫便已经将三炷香插在香炉之中,随后重新提灯,转身欲走。 刘暮舟当然没有阻拦,但她走到门口时,却说了句:“若是不嫌弃,随我去往家中凑活一夜吧,离得也不远,你明日一早离去便是。待在此地,我怕你丢了性命。” 刘暮舟闻言一愣,反问道:“方便吗?” 女子回过头,细长眼眸微微一眯,“我就一间屋子,你在草棚里凑活吧。” 刘暮舟干笑一声,还是抱拳道:“那就叨扰姑娘了。” 跟着女子往山中走,刘暮舟并未在她身上察觉到杀意,于是心中有些古怪,便问道:“庙既然荒废了,姑娘还要上香?” 女子只答复道:“山神老爷在时,小窗山是这赤溪国最像仙界的地方。我们一个大家族,在山神庇佑之下,过得很不错。山神老爷不在了,我家人死的死走的走,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了。” 刘暮舟皱眉道:“怎么会死呢?” 但女子不再答复,只自顾自领路而已。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一处小溪边的院子就出现在了眼前。 走进小院儿之后,刘暮舟便瞧见了个草棚,二话不说便往进钻。 这一举动倒是将女子逗笑了,她摇头道:“屋子多,以前一大家子人呢,自个儿挑一间吧。说让你睡草棚,还真去啊?” 刘暮舟挠了挠头,干笑道:“那就多谢姑娘了。” 说罢,刘暮舟便找了个最小的屋子,先住下,看看再说。 不多久,女子端来些吃食放下,又看了一眼刘暮舟,摇头道:“你这书生,模样忒好,以后还是少往深山老林里钻,就没听说过狐媚子与那艳鬼,最爱俏书生么?” 刘暮舟干笑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读书之前,是划船为生的。后来就开始游历,也不知道怎的就越长越白了,改日我挑个大太阳晒晒吧。” 女子一乐,摇头道:“随你吧。” 但刘暮舟耳朵微微一动,神色便有些古怪、果然,没等女子出门呢,便听见外面有个略带哭腔的声音:“有人吗?这里有人住吗?” 女子一愣,摇头道:“怪了,都知道小窗山夜里不太平,今夜却热闹了。” 女子出门而去,刘暮舟拿起菜团子便啃了起来。 这不是那个“将门虎女”么?怎么自个儿跑这里来了? 门外传来声音:“哪儿来的毛丫头,深更半夜跑这里作甚?” 那位乔姑娘声音略带哽咽,“我……我与同伴打赌,分开去找山神庙,可走了好久也没找到,天黑了,我……我害怕。” 女子无奈道:“进来吧。” 转过身却说道:“书生,留点儿吃食,给这毛丫头一口。” 刘暮舟赶忙端着菜团子出门,这才瞧见哭红了眼睛的年轻姑娘。 粉衣女子望着刘暮舟,轻声道:“来正屋吃吧,也烤烤火。” 虽然是菜团子,但那乔姑娘吃的狼吞虎咽,刘暮舟望着自己手里还没吃的,嘴角一扯,然后放到了她面前。 姑娘连忙点头:“谢谢刘大哥,我早就饿了,可是他们非说要到山神庙才吃,我……吃相难看了是吧?对了,夜渡大哥都说了自己名姓了,我叫乔小年,姐姐你叫什么啊?怎么一个人住这儿,等我回去了,让我爹派人接你去京城,就当我谢谢你了。” 女子给年轻姑娘倒了一碗水,轻声道:“京城就不必了,我叫灵眉,这里就是我的家。” 灵眉,也是赤狐…… 刘暮舟猛然转头望向女子,问道:“姑娘没什么姊妹家人吗?” 灵眉也给刘暮舟倒了一碗水,明显微微吸了一口气,旋即说道:“是有个妹妹,但被歹人掳走了……很多年了。” 乔小年抬起头,皱眉道:“怎么会这样?我帮你找!我爹还算……” 正此时,刘暮舟突然一皱眉,因为一艘飞舟,疾驰而来。 有人在外面大喊:“年儿,你在里面吗?” 乔小年闻言,立刻回头,哽咽道:“表哥,我在呢!” 话音刚落,灵眉微微皱眉,而两道身影却瞬间推开屋门。 一男一女,男的青年模样,一身绣着祥云的锦衣。女子身着水绿色长裙,亭亭玉立,端得一副仙子模样。 乔小年原本还一脸笑意,但瞧见锦衣青年时,脸便是一拉。 “大表哥,你怎么来了?” 青年先扫了灵眉一眼,之后才摇头道:“当然是找你,你要出了什么事,小姨跟小姨夫不得活剥了我?” 乔小年转过头,呵呵一笑:“大表哥太看得起我娘了,她怎么敢?你可是曹世子。” 灵眉给自己倒了一碗水,淡淡然开口:“既然有人来找,那就快回去吧。” 未曾想那位曹世子笑盈盈转头,往前走了两步,望着灵眉,笑道:“若非我这好妹妹,我还不知道,小窗山还有你这么个漏网之鱼呢?” 灵眉猛的抬头,刚要出手,可一只捉妖袋已经寄出,刘暮舟想阻拦都没来得及,便瞧见灵眉被装进了捉妖袋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乔小年猛的回头,怒道:“曹越!你干嘛!” 而刘暮舟却瞧见那位曹世子身边的女子,面露一丝厌恶。 飞剑蓄势待发,但此时,那位云仙子突然望向刘暮舟,声音变得极其温柔:“乔姑娘,还有……还有这位公子,方才曹世子所捉,是个狐妖。我们若是不来,二位恐怕就要遭遇毒手了。” 曹越笑着转头,“是啊,还是云仙子……明事理。” 话中间略有停顿,因为曹越看见自己身边的女子盯着那个穷酸书生,竟是有些娇羞。 刘暮舟压下怒气,扫了一眼捉妖袋,这玩意儿一出,三境之下的妖精逃不掉,以刘暮舟的修为,也拦不住。 再看向身着水绿长裙的女子,刘暮舟心中冷笑,但面色却满是惊恐。 “呀!原来如此,那要多谢二位啊!” 哪知道乔小年皱眉望向刘暮舟,沉声道:“刘大哥!她管我们饭了!” 曹越面色微微发冷,转头冷喝一声:“休要胡闹。” 但再看向刘暮舟时,他却说了句:“云仙子,相识便是缘分,这荒郊野岭的,留他一个书生在此,荒废一条性命。若飞舟能载下,不如带他一起回去?” 那位云仙子闻言,先是脸一红,旋即却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反问道:“合适吗?” 曹越率先转头,“没什么不合适的,顺手而已。” 刘暮舟赶忙起身,作揖道:“那就多谢二位了。” 反观乔小年,对着刘暮舟冷哼一声,一脸嫌恶。 上了飞舟,那位云仙子还往刘暮舟身边凑,嘘寒问暖。 刘暮舟甚至都能感觉到曹越的怒气,在蹭蹭往上长。 可那云仙子,竟然故意拔高声音,冲着刘暮舟说道:“我叫云谣,明日雁栖湖上有一场宴会,我想请刘公子一同赴宴,公子……可以与我同去吗?” 问罢,她还故意看向曹越,问道:“曹世子,可以吗?” 曹越皮笑肉不笑,“当然,刘公子答应就行。” 刘暮舟闻言,笑道:“既然云仙子盛情相约,在下只能叨扰了。” 被悬赏了两三年,看样子我这张脸,还是被许多人记下了的。 结果此时,乔小年皱着眉头开口:“曹越!你要把她怎么样?” 曹越笑而不语。 小窗山中的狐妖早就绝迹了,没想到今日遇上了一只。 既然如此,那明日赴宴,就以此为礼,献给老祖宗。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9章 请山君开门 赤屏山就在京城以北,不只是赤溪国龙兴之地,早年间皇陵就在此地,但现在赤溪司马氏已经是个空壳,曹氏一族的坟,更在皇陵之上。 飞舟落地,那些世家弟子不敢久留,但乔小年死活不愿意离开,就跟在曹越身后,要他的捉妖袋。 这一路,云谣一举一动无不是在激怒曹越,刘暮舟猜测那家伙已经要憋着弄死自己了。 之所以不出手,或许是觉得在这位云仙子面前,要保持风度。 乔小年又是一句:“曹越!你把灵眉姐姐放了,她没有害人,还给了我吃的。” 曹越充耳不闻,到手的赤狐,岂有再放出去的道理。” 乔小年皱着眉头,又望向刘暮舟,沉声道:“你也吃了菜团子,一个读书人,就这么是非不分吗?” 刘暮舟干笑一声,一副下不来台的模样,冲着曹越拱手:“曹世子,那妖狐,确实没有害我们的心思,妖也要分个善恶嘛!能不能……把她放了?” 曹越闻言,笑盈盈转过头,但那笑容,明显是藏着刀子的。 他刚要开口,身边的云谣却突然开口:“曹世子,既然他们都说妖狐并无伤人的意思,那就把她放了吧?要是实在不行,将妖狐交给我行不行?要是曹世子愿意,咱们商量的事情,我可以答应。” 曹越猛的转身,皱眉道:“仙子当真?” 云谣笑着点头:“我虽一介女流,却也是修行之人,自然当真。” 曹越看着刘暮舟,皱了皱眉头,随后深吸一口气,凭空变出来捉妖袋,只微微催动,便将灵眉放了出来。 “这妖狐交由仙子处置,但明日酒宴上,我需要仙子说到做到。” 云谣笑道:“溪尾山本就在赤溪国土之中,我们之间团结些,对大家都是好事。” 乔小年快步走到灵眉身边将其扶住,“灵眉姐姐,你没事吧?” 而曹越冷哼一声:“她当然无事了!我要回京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乔小年冷哼一声:“我自己长了脚。” 好像乔小年对于自己的大表哥,十分讨厌。 曹越便不再搭理乔小年,而是对着云谣与刘暮舟微微抱拳:“云仙子去别苑住下便是。” 说罢,他竟然笑着按住刘暮舟肩膀,轻声道:“刘公子,那就明日再会了?” 刘暮舟赶忙抱拳:“好,曹世子慢走。” 曹越一个二境巅峰,御风而起,竟然也有些气势。 谁都不知道,这位曹世子在半空中,嘴角微微上扬。 他心中呢喃:“不过凡夫俗子一个,体内没有半点儿灵气涌动,云谣,你真是自作聪明啊!” 反观身边的黄庭二炼,则是笑盈盈一句:“天都快亮了,想必刘公子也没有睡意了吧?既然如此,咱们走走?” 但说话时,云谣淡淡然望向灵眉,一抹不易察觉的灵气瞬间没入灵眉胸口,后者面色瞬间变得煞白,旋即开口道:“小年,云仙子救了我,咱们一起走走?” 刘暮舟打了个哈欠,笑盈盈望向云谣:“也是,天都要亮了,既然云仙子有请,那就走走嘛!” 乔小年虽然不愿意,但灵眉都这么说了,她只能点了点头,嘀咕道:“姐姐不要怕,妖精怎么啦?比那个姓曹的强多了!” 云谣闻言一乐,转过头,笑问道:“他不是你大表哥么?怎么?与他不亲?” 乔小年撇了撇嘴,沉声道:“我大姨又不是自愿嫁给他爹的,一家人除了我大姨,没一个好东西。窃国之贼,我跟他亲什么?” 云谣叹道:“是啊!曹氏势大,都想要将我我溪尾山渡口分出去几成,他们一家子,确实没什么好东西。” 说着,她又望向灵眉,笑问道:“我要是记得不错,当年小窗山山君在时,你们狐族在山中逍遥自在,一种小妖只要是心善的,都有个好去处。但山君一死,你们的下场如何?” 灵眉深吸一口气,咬着牙,沉声道:“我们数百赤狐,老的、男的都被做成了狐裘,年轻的……都成了他结交高人的筹码。” 虽未说完,但意思是什么,刘暮舟已经很清楚了。 但乔小年还一脸天真,询问道:“什么筹码?” 灵眉轻轻拉住乔小年的手,望着云谣背影,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云仙子,想拿我做什么文章,做便是了。但还请不要伤及无辜,山君虽逝,但他的教诲,灵眉一直记在心里。” 云谣一笑,“你别着急,咱们身边这位刘公子可不简单。半夜三更跑去小窗山的人,若没点儿依仗,我绝不相信。” 说话间,云谣突然握拳,冷不丁一拳正砸在刘暮舟脑门之上。 下一刻,书生应声而倒,不省人事。 灵眉愣住了,云谣也愣住了,乔小年更是呆立原地,不解道:“仙子这是做什么?” 云谣这才回神,可她略微眯眼之后,便冷哼一声:“少装蒜,你身上明明就有灵气涌动,当我是瞎子不成?” 说着,她猛的弯腰抓住刘暮舟衣领想要将人提起来,可就在此时,刘暮舟身后的箱笼倒出来了一张护身符,符箓之上还有灵气流转。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见到护身符的一瞬间,云谣手一松,便将刘暮舟摔落在了地面。 云谣死死望着刘暮舟,过了许久,却突然苦笑一声:“我……真是瞎了眼了!” 刘暮舟也是此时才知道,他也想多了,悬赏只在瀛洲中部与北部,此地见过悬赏的人极少。或许是这云谣感知灵敏,在一瞬间,察觉到了刘暮舟所祭出的飞剑。 要是这样的话,这位云仙子,半条命已经没了。 灵眉猛的双膝下跪,“仙子,这孩子与此事无关,千万不要伤她!” 在灵眉看来,能对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出手,这位云仙子比之曹越,好不到哪里去。 这么多年苟且偷生,她也活够了,现如今只愿不要牵连无辜之人。乔小年淳朴善良,决不能遭受牵连。 云谣深吸一口气,再次铺开神识,将刘暮舟里里外外查了一遍,实在是没发现任何异常,她这才死心,转头望向灵眉,冷声道:“那就随我去往别苑,天亮之后,湖上赴宴。” 说罢,她一步跃起,往湖的北侧去。 而灵眉则是笑盈盈按着乔小年的肩膀,轻声道:“死之前能碰见个好人,我很高兴,谢谢你。这个书生只是懦弱了些,本性不差,帮忙救救他。” 话音刚落,灵眉一个转身,化作一只赤狐,踏着水面追着云谣而去。 而乔小年站在湖边,抿着嘴许久,没说出来一句话。 直到一股子冷风吹到面门,她才皱着脸,沉声道:“怎么做了那么多坏事的人活得好好的,好人却……” 低头看了一眼刘暮舟,乔小年使劲儿将其踢了一脚,这才弯腰抓起刘暮舟的腿,将其往远处的客栈拽去。 此时此刻,湖中其实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曹越,另一个女子一身红衣,三十岁出头的模样,穿的媒婆似的。 曹越忍不住大笑:“自作聪明的云谣,真以为我是因为她对书生那样而生气?我早就看出来,那书生箱笼里是一张灵气充盈的护身符了。” 其身边红衣女子,笑着说道:“世子,明日一顿酒后,她就是你的,咱们拿下溪尾山还不是手到擒来?” 曹越闻言,笑意愈发浓。 “湖上新滋味?” 韦湖主笑道:“给世子留着呢,不过世子都尝了太子妃了,还吃这种野味?” 曹越转过身,笑道:“谁让她根骨不错,我所修采补法门,正好需要而已。” 酒宴明日辰时便开始,要一整天,直到深夜。 故而此时此刻,湖边已经有不少人了。 有个冷漠少年在湖边起了一堆火,于夜色之中磨刀。 有个一身白衣的年轻人,在天微微放亮之时,便与另一人搭乘小舟,往湖心别苑而去。 小舟之上,赵典问道:“依照他刘暮舟这两年所行之事,你说要是他知道了赤溪国如此乌烟瘴气,知道湖上有一场宴会,会不会掺和进来?” 卓定风摇了摇头,笑道:“难说,那山君毕竟是黄庭巅峰,他……怕是嫩点儿。” 赵典却道:“他要敢来,我倒是要高看他一眼。” …… 天光大亮,乔小年突然睁开眼睛,但床上已经没人了。屋子里除了一个破破烂烂的箱笼,别的什么都没有。 乔小年皱着眉头,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将那书生拽来了屋子,其余的就再无印象了。 而雁栖湖中央,一座偌大别苑,已经开始热闹了。 当然了,一般人是不能进去的,只能在别苑外围。可即便是外围,也站了极多姿色上佳的姑娘。 刘暮舟站在水边四处找寻,始终没见着徐指玄的身影,也不知道那混小子会从什么地方杀出来。 那就等着呗! 他提着酒葫芦找了个角落坐下,遥遥看着大门口一个又一个炼气士走了进去。 直到辰时,赤屏山一抹金光亮起,随后坠入别苑之内,里面有人高喊一句:“迎山君!” 而此时,刘暮舟突然在人群之中,瞧见了个白衣身影。 明明素不相识,可就这一眼,刘暮舟便眯起了眼睛。 冥冥之中,赵典也察觉到了什么,猛然转头,却见别苑大门另一侧,有个年轻人手提酒葫芦,一身青衫。 刘暮舟扭了扭脖子,不自觉的便笑了起来。 赵典同样报以微笑。 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两人,此前从未见过,但此时此刻,无需言语,双方便知道对方是谁了。 就连赵典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没有其他想法,单纯想跟刘暮舟打一架,拳拳到肉,往死里打! 而刘暮舟,何尝不是。 正此时,湖面之上突然有高喊声音。 “南屏晚辈有宝物献上,请山君开门!” 刘暮舟瞬间转头,只见徐指玄双手捧着一把刀,踏着湖水,狂奔而来。 赵典冲着刘暮舟一扬下巴,随后往别苑望去。 虽然一个字都没说,但刘暮舟确实是明白了。 刘暮舟虽然诧异,却也点了点头。 打架前,先将这些脏东西除干净!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0章 湖上宴(上) ‘别苑之中有一会客之处,其实就是一处水榭,当间有莲池,冬日之中竟然有莲花盛开。 主位之上,一位白发老者端坐,左右两侧坐的都是在这赤溪国有头有脸的人物。 今日雁栖湖主设宴,不止是喝酒,其实也是一场议事。 可就在举杯之时,外界有人高喊献宝。 场上众人,神态各异。 韦湖主转头往外看了一眼,率先开口:“南屏晚辈,求见山君的心我能明白,只是有点儿太着急了。” 说着,她放下酒杯,笑着朝主位拱手:“山君不必理会。” 但总有人会站出来拱火。 云谣也放下酒杯,起身面向主位,微笑道:“今日湖上设宴,附近的炼气士都来凑热闹,说话之人不过少年而已,却要献宝,想必是仰慕山君已久。云谣觉得,若是不见,岂不是寒了人心?” 曹越转头望向云谣,心中冷笑,这小娘皮到现在还在找机会惹事?哼!你很快,就能安然些了。 于是曹越也站了起来,笑着抱拳:“老祖,我觉得云谣仙子所言有理。” 主位之上,山君笑了笑,点头道:“既然云仙子跟越儿都这么说了,那就见见吧,不过个后辈而已,我倒要瞧瞧他要献什么宝物。” 韦湖主闻言,立刻转头,轻声道:“放他进来吧。” 好像那位曹山君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而此时,守在别苑大门口的两个壮汉各自退后一步,给徐指玄让出来了一条路。 刘暮舟见状,双眼一眯,冷不丁大步朝前,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神咒钱,高声道:“书生刘夜渡,有宝献上,请山君开门!” 另外一边,赵典微微一笑,也翻手取出个玉如意,几步走到刘暮舟身边,将玉如意高高捧起。 “武夫赵引经有宝要献,请山君开门。” 徐指玄猛的转头,皱眉望向刘暮舟,神色凝重。 可刘暮舟的目光可不在他身上,而是笑盈盈望向了赵典,那位玄风太子,自然也是望向刘暮舟的。 二人目光交汇,几乎要划出火星子。 刘暮舟率先开口:“引经据典,你倒是会取名字。” 赵典眯眼一笑,“暮舟夜渡,也很应景。” 看似和和气气,事实上两人的眼神,已经打了一架了。 而此时大殿之中,有几人不自觉便神色古怪了起来。 赤溪河婆诧异在于,半月前见过的混小子,今日竟然要献宝?哪个书生…… 云谣则是微微皱眉,心说他怎么还赶来? 至于曹越,则是微微笑了起来。 刀客献宝也就罢了,你个穷书生,凑什么热闹? 可那我曹山君却是哈哈一笑,摆手道:“都来都来,我看这些年轻人,到底有什么花样!” 他压根儿就不怕对方有什么花样,这里毕竟是赤屏山下。有花样才好,今日宴会,正好缺点儿乐子。 那位韦湖主再次开口:“让那三人,一起进来吧。” 刘暮舟闻言,大步追上徐指玄,压低声音问道:“你果然来了?” 可徐指玄缺死死皱着眉头,沉声道:“你来送死吗?” 刘暮舟长叹一声:“昨个儿有人请我赴宴,可我稀里糊涂睡着了,今日却没人叫我,气不过,来瞧瞧这宴会有什么特别之处。” 说罢,刘暮舟望向徐徐至此的赵典,咧嘴一笑,问道:“这位赵兄,素未谋面,但怎么有种熟悉感觉?” 赵典笑着答复:“我也一样,见到刘兄的一瞬间,就想打死刘兄。” 刘暮舟笑道:“那还真是巧了。” 反观徐指玄,只是深吸了一口气。 有人找死,他也拦不住,毕竟良言难劝该死鬼,这书生……真是找死啊! 三人并肩朝前,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那处水榭之外。 打眼一瞧,熟人还真多。 赤溪河婆、曹世子、云谣。 他的目光扫向这三人时,三人也望着自己。 特别是那河婆,花费不小的气力,这才掩盖住了脸上震惊神色。 妇人望着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心中呢喃:“今日这宴会,可是热闹了。” 进赤溪国以来,刘暮舟也就对这位河婆露出过炼气士身份。 而云谣,则是眯眼望向那个害她失了先手的书生,神色略有几分难看。 此时此刻,徐指玄突然抬头,“山……” 可他刚刚说出个山字,却被水榭之中的曹越打断。 曹越站起身,望向刘暮舟,一脸诧异:“云仙子,这不是刘公子么?昨日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赴宴,怎么今日将他放在了外面?” 云谣眼皮一跳,赶忙开口:“只是觉得过路书生,有几分文采而已。” 主位之上,那位曹山君立刻明白了,于是笑盈盈道:“韦湖主,既然越儿跟云仙子都认识他,倒不如先瞧瞧这书生所献宝物是什么?” 那位韦湖主闻言,自然笑着点头,然后望向刘暮舟,问道:“外来书生,献宝何物啊?” 徐指玄面色一沉,却见刘暮舟大步迈出,双手捧上那枚神咒,轻声道:“昨日小生误入小窗山,若非曹世子与云仙子相救,估计就死在赤狐嘴里了。曹世子捉了赤狐,救了小生一命,可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说着,刘暮舟神色有些尴尬,“可我昨夜稀里糊涂的睡着了,误了正事。听闻山君乃是曹氏老祖,今日又在湖上设宴,我思前想后,还是想来感谢山君,故而拿出了祖传宝物,请山君笑纳。” 其实在那枚神咒出现的一瞬间,云谣与那曹山君,可就坐不住了。 其余人认不出,可他们认得出。 如今天下,宝钱已经很贵重了,但这种花钱,更是凤毛麟角,因为这种钱是压胜钱,每一枚都是绝版,有价无市! 故而,原本没怎么当回事的山君,此刻由衷的笑了起来。 他突然起身,一步跃到刘暮舟身前,笑盈盈问道:“既然是越儿救你,为何要来谢我?” 刘暮舟腰又弯了几分,恭恭敬敬道:“谢山君培养出如此仁义的后代。” 望着那枚花钱,老者双眼之中几乎要冒火了,但他还是慢悠悠伸手过去,接过那枚神咒,强压着心中喜色,笑着说道:“好了,别摆弄花花肠子,说罢,想要什么?” 刘暮舟干笑一声:“山君慧眼,小生……家道中落,过得贫苦,想在赤溪国,某个一官半职。” 山君哈哈大笑:“这还像个人,行吧,念在你还算实在的份儿上,那就封你为献宝侯,赏一县之地给你,如何?” 刘暮舟双眼直放光:“一县……多……多谢山君!” 其实这位曹山君,才是真正乐开了花儿。 有这等宝物在手,破入凝神,指日可待啊! 但他望了一眼曹越,眼皮微微一缩,随后言道:“你与越儿云仙子相识,便坐去他们身边吧?” 刘暮舟再次拱手,“多谢山君!” 刘暮舟屁颠儿的跑去云谣左侧坐下,压低声音说道:“云仙子,昨晚上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就睡着了?今日起来,头疼的紧。” 云谣挤出来了个笑脸,轻声道:“刘公子一夜没睡,太困了吧?早晨本来要叫你的,见你睡得香便作罢了。” 事实上云谣肠子都快悔青了,昨日若是能有耐心些,那枚神咒,就是她的了。 至少那位云谣仙子觉得,凭她姿色,拿下刘暮舟易如反掌。 可曹越此时,根本没心思理会刘暮舟,因为方才刘暮舟说起赤狐,老祖已经心生不满了。 刘暮舟抬头看了一眼那位赤溪河婆,微微一笑。对方同样微笑,笑意之中却带着一丝怜悯。 她不知道刘暮舟来干什么,但她知道二境与三境巅峰的差距,有多大。 读书人……可惜一条命。 而此时,曹山君微微一笑,对着徐指玄说道:“你的宝物,是这把刀吗?我看着也一般啊!” 刘暮舟转头望去,却见赵典笑盈盈望着自己,一脸讥讽。 刘暮舟端起一杯酒,撇了撇嘴,并未说话。 可这一幕,却被云谣看在眼中。突然之间,她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问道:“你认识那个白衣宗师?” 刘暮舟一笑:“云仙子,我跟他今日初次见面,但神交已久。” 可不是神交已久嘛!玄风太子憋着弄死刘暮舟,付出的代价,可是不小。 而此时,徐指玄缓缓将手挪去刀柄,抓起了佩刀,并笑着说道:“山君有所不知,我这刀用法奇特,待我为山君,演示一番?” 曹山君微微一笑,手抚白须,问道:“好啊!” 徐指玄猛然抓住刀刃,刀身瞬间便发出赤色光芒。 但此时,那位韦湖主突然瞬身而来,手掌直冲向徐指玄面门,并冷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妄图刺杀山君?” 就在手掌即将落在少年胸前时,一只苍老手臂,却轻轻抓住了击来的手掌。 韦湖主一怔,抬头望向那位曹山君,一脸疑惑:“山君?” 白发老者则是长叹一声:“的确有人要刺杀我,但这徐家子,又算得了什么?” 他早就认出了徐指玄,毕竟他是当地神灵啊! 说着,他冷笑一声,手臂灵气迸发,随手一甩,便将韦湖主抛了出去。所散发的气息余波,便震飞了徐指玄。 “韦妆啊,这么多年了,为何偏偏等在今日出手?苦心设宴,是要将我身边的人,一网打尽吗?” 赤溪河婆闻言,猛的转头望向韦湖主,一脸的不敢置信。 少年徐指玄艰难起身,可他望着白发老者,满脸绝望。 可曹山君却道:“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我的……狗腿子?帮我笼络周边山头儿?可我近来才发现,这位韦湖主,拿着我的钱,将本该送出去的狐女全放了。今日设宴,你打算如何将我们一网打尽啊?” 刘暮舟眨了眨眼,望向那位韦湖主,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那韦湖主,艰难起身,擦了擦嘴角鲜血,冷笑一声:“忍辱负重,帮你做那些下作之事,只为今日,送你归西!” 说着,她拔下头顶发簪摔落,清脆声音瞬间传遍水榭。 “手段?四阶大阵够不够?” 一瞬间,整座雁栖湖剧烈的震颤,而那韦妆却深吸一口气,自语道:“该死不该死的,命数到了。今日,赤溪司马妆,请诸位一同赴死!” 红衣女子,此刻满脸的笑意,是解脱的笑容。 但过去了十几个呼吸,水榭并无半点儿变化,红衣女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散去。 那位曹山君摇了摇头,嗤笑道:“自作聪明,我可是山君,在我山脚下动手脚,你当我瞎吗?” 而此时,有少年持刀,狂奔向山君。 少年一脸决然,分明没有说一个字,但一句话仿佛刻在他脸上。 不成功,便成仁。 白发山君转过头,冷笑一声:“找死的徐家子。” 灵气如同狂风,席卷而去。 徐指玄面不改色,今日赴宴,他早就做了死的准备了。 故而那狂风来时,徐指玄闭上了眼睛。 可正此时,一道白衣抢先拦在前方。 另有一道熟悉声音传入徐指玄耳中:“小子,别这么轻易认命啊!”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1章 湖上宴(下) 白衣现身,没有半句啰嗦,一拳退风而已。 但赵典才懒得与人啰嗦,更懒得去看徐指玄,只是抖了抖袖子望向那位山君。 瞬间,在座的大多数都站了起来,相继走到山君身后,坐着的,也就刘暮舟以及云谣,还有那位赤溪河婆了。 但徐指玄听到了一句熟悉声音,所以他死死盯着刘暮舟,满脸的不敢置信。 曹山君微微眯眼,冷声道:“八品,武道宗师?” 他冷哼一声,转身往主位走去,顺便一伸手掐住司马妆的脖子,讥笑不已:“好好一条狗,不去吃屎,反倒拿起耗子来了?越儿,帮我弄……” 话音未落,只听见轰的一声,一道锦衣身影倒飞而去,率先去往主位,将那张价值不菲的坐榻砸得四分五裂。 紧接着,又是几道惨叫声音传入耳中,黑影接连掠过莲池,镶嵌在了远处假山之上。 曹山君猛地转头,却见那白衣公子淡淡然抖了抖袖子,旋即言道:“别出手,让你先瞧瞧我的习惯,免得说我胜之不武。” 司马妆狂笑不止:“曹贼!看来你遇上不好惹的了?多行不义必自毙!” 反观刘暮舟,捡起一枚葡萄塞入嘴里,笑盈盈一句:“云仙子,你怎么不动?” 云谣望着那个看似没心没肺只知道吃的读书人,眉头一皱,沉声道:“他在跟谁说话?” 刘暮舟一脸无辜,“我哪里知道?” 话虽如此,但刘暮舟脸上没有丁点儿惧怕,反倒是看戏一般,望向莲池两侧。 曹山君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年轻人,无冤无仇的,为何要寻我的不是?” 赵典依旧是懒得多说,只身子微微前倾,浑身上下便有金色真气流转。 下一刻,金色如同箭矢一般爆射而出,迅速掠过莲池,不作分毫掩饰,拳作开山之势,轰然而出。 刘暮舟就望着那曹山君将手中的司马妆举起,当做肉盾。 那位山君笑盈盈道:“我知道你们这种人,都喜欢瞻前顾后,一个为报仇而隐忍的女子,你下得去……” 可话未说完,赵典只冷笑一声,拳头瞬间穿过司马妆胸口,自其后背而出,一拳重重砸在山君胸口。 他身上的金色真气如同主宰一切的王,主宰一切,却又漠视一切。 遭受一拳,曹山君连退数步这才止住身形。他双眼明显一眯,因为手中提着的司马妆,已经没了生机。 这一幕,赤溪河婆眉头死死皱起,云谣更是手臂一颤,一句话不自觉地就脱口而出:“好一个铁石心肠!” 但刘暮舟面无表情。 一码归一码,再怎么忍辱负重,害了人却是事实。即便没有害狐妖,但这别苑如此多的女子,哪个是正路上来的? 结果下一刻,曹山君眉头突然皱起,怒目望向赵典,白发好似被狂风吹起。 “放肆!” 三境巅峰的山君,又在赤屏山下,有地势之利。故而一句放肆,几乎是带着一座赤屏山的重量砸向赵典,以至于那一袭白衣连退数十步还是止不住身形,即便将双脚插入石板之中,却一样后退百丈,地面都被他的双脚带出长长沟壑。 而此时,怔在原地许久的徐指玄一咬牙,咬破手指一把抹过刀锋,挥舞袖子祭出一张金色符箓,再次提刀而起,面向山君狂奔而去。 但他毕竟是个练气修为,被那白发老者瞪了一眼,便承受不住其身上威势倒飞而出,落在水榭之外,半跪在地上狂吐鲜血。 金色光芒再次出现,赵典凭空出现在山君一侧,于半空中出打虎一拳。 山君冷哼一声,竟是化作一道云烟后退,转而出现在赵典身后一掌拍出,再次将赵典拍飞了出去。 曹山君眯眼望向云谣与赤溪河婆,冷笑道:“你们,这是要看热闹啊?实话告诉你们,早知道今日会有麻烦,苦坨山的绛云大师即刻至此,今日你们手上不沾血,那赤溪国地界儿,就容不下你们了。” 刘暮舟还在吃东西,他扫了云谣一眼,却见身边女子面色凝重。而对面那位河婆娘娘,则是缓缓站了起来,手中多了一柄长枪,身上竟然也多了一身赤红甲胄。 此时赵典去而复返,但河婆持枪而出,一步拦在曹山君身前,手握长枪横扫而去,并冷声道:“我武将出身,受封赤溪河神,多年来却看着国贼当道,甚至都不如湖主有种。” 曹山君闻言,眉头一皱,正要转身时,却见赤甲枪头调转,朝着自己来了。 他冷笑一声:“都要找死?那我成全你们!” 山君一把握住枪头,又是大袖一挥,将那金光逼退。 他冷笑着望向赤溪河婆,正要抬手轰碎其脑袋时,却突然发现,有个手提长刀的少年爬到了他脚下,用尽最后气力,将刀砍在了他脚后跟。 这一刀根本伤不了他分毫,可对他来说,这是莫大的侮辱。 一瞬间,山君怒气冲天,沉声道:“你们真是……” 话未说完,云谣柳眉一竖,两手立时各多了一把短刀,随后疾速而出,刀锋直取山君首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水榭当中,山君迅速转头,就看着两把刀斩来。 他的怒火,终于被尽数点燃。 “你们一个个,真是好样的啊!” 一瞬间,曹山君气势陡然而起,抓住长枪将河婆甩出,砸穿了整座别苑。 转身又是凌空一掌,将云谣从另一个方向拍飞了出去。 再一低头,徐指玄还在挣扎着拿刀,他竟然还想再劈一下。 曹山君冷笑一声,迅速抬起脚。 “赤溪国是我说了算的,天下本来就是我打下来的,是他司马氏窃国!徐家,算个屁!” 可就在他即将落脚时,一道狂暴气息突然凭空而起。他赶忙转头,却见一道雷霆疾驰而来,雷霆当中有炽热真气。他想要化作云烟躲避都来不及,竟是被一拳轰飞了数十丈之远。 刘暮舟弯腰扶起徐指玄,往他嘴里塞了一枚丹药,而后笑道:“小子还是有点儿东西的,但你不必以自身性命为赌注。人间山穷水尽,都不管,我管!” 云谣刚刚起身,却突然怔在原地,嘴唇直发颤。 那书生不知何时换了一身青衫,还背着剑,一身气息……同样在武道八品宗师! 不过一个呼吸,云谣立刻收回放在某只赤狐身上的禁制,以心声言道:“我并无恶意,就是想保护你而已。” 可云谣分明瞧见刘暮舟转头望向她,摇了摇头。 “小聪明少耍,方才出手,你救了自己半条命,带着徐指玄离开吧。“ 呢喃一句:“少给我下套儿了,大家都练武,谁骗得了谁?” 金色真气瞬身而至,赵典笑盈盈望向刘暮舟,问道:“忍了半天了,你怎么长成这副小白脸模样了?” 刘暮舟摊了摊手,撇嘴道:“说得你以前见过我似的,不过嘛!估计我爹娘长得好看,所以我这模样,起码比你强点儿。” 云谣颤颤巍巍到此,扶起徐指玄就往外走。 她心中有些别扭,因为这两个人怎么还聊起来了?完全不把十几丈外的山君放在眼里? 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刘暮舟淡然道:“想打架是吧?先干正事!” 说罢,刘暮舟猛然转身,双腿一用力,整座水榭轰然而碎,别苑裂出了几道巨大缝隙。 赵典略微眯眼,“抢是吧?那就先比比谁的拳头重!” 一个瞬息,雷霆剑光与金色真气先后奔向山君,但此时此刻,二者气息与方才天差地别!曹山君眉头死死皱起,因为不论是赵典的金色真气,还是刘暮舟的雷霆剑气,都是天然压制他的存在。 不同在于,赵典的金色真气有一股子天然的王者气息,而刘暮舟的雷霆,霸道至极! 刘暮舟手握风泉,于半空中斩出一道雷霆,山君眼皮狂跳,刚要转身,却发现金光已到面门,硕大拳头狠狠落下,一拳而已,赤屏山上庙宇之中的神像便出现了几道裂纹。 山君暴退数十步,面色极其难看。 刘暮舟一笑,风泉脱手,分化为几十道雷霆剑光,疾驰而出。 曹山君见状,急忙转身,简直是慌不择路。而那些剑影便如同跗骨之蛆一般,他跑到哪里,剑追到哪里。 就在此时,赵典凭空出现,一拳轰穿别苑,拦住山君去路。 一道奔雷钻入剑影之中,重新持剑,一剑劈落,笑道:“好拳!” 风泉狠狠劈落,山君倒飞而出,砸穿别苑,于雁栖湖上打了十几下水漂,这才稳住身形。 赵典见状,笑道:“好剑!” 两人玩儿合打,玩儿似的。 可在湖上的云谣与河婆眼中,却是十分震惊的画面! 即便武道真气天然克制魂魄,但山君是神灵啊!怎么在这两个年轻人手底下,他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最为震惊的,莫过于徐指玄了。 少年人艰难开口:“他……真的满腔浩然!” 反观那位曹山君,此刻面色极其难看,因为他真的打不过,别说打了,那二人的雷霆与真气,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没忍住怒吼一声:“绛云何在?” 可此时,河边有个白衣青年,身边还有个半死不活的中年人。 “少年天骄之争,你就别插手了。” 此时湖上,山君死死皱着眉头,骂道:“靠不住!” 可刘暮舟剑光率先而去,他只得一皱眉,牵动山水大势,使得半座雁栖湖的水往赤屏山倒流而去,方圆数百里,地面突然间布满了裂缝。 曹山君咬着牙,也不设防,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刘暮舟,沉声道:“杀来试试!” 话音刚落,剑光骤停! 刘暮舟微微眯眼,沉声道:“你可真该死!” 可此时,赵典疾速而来,没有任何顾虑,只出必死一拳。 曹山君眼皮一颤,刘暮舟更是皱起眉头,调转剑锋,一剑拦住赵典的拳头。 拳剑对撞,湖水炸裂。 与此同时,曹山君二话不说疯狂逃往赤屏山。 赵典皱着眉头,冷哼道:“妇人之仁!要成就大事,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刘暮舟回头望向赤屏山,眼中杀意根本藏不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方圆数百里的凡人,不该受此代价!” 赵典冷笑一声,“如此看来,你果然配不上做青瑶的主人,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 话锋一转,赵典扭了扭脖子,冷声道:“既然有争执,那就先打死你,再去打死他!” 他卷起袖子,沉声一句:“你的对手,玄风王朝,赵典。” 刘暮舟总算知道赵典为何要杀自己了,原来,是因为青瑶啊? 玄风王朝赵典?云谣一皱眉,总觉得这个名字好生熟悉。 刚刚回山的曹山君更是面色煞白,玄风王朝的赵典!还有谁敢自称玄风王朝赵典啊? 这位曹山君,此时此刻只觉得自己血都凉了。 刘暮舟回过头,刚要开口,背后风泉却发出一阵剑鸣。 刘暮舟干笑道:“不用剑,他用拳,我也用拳。” 可风泉仍旧轰鸣不已,好像就是要听刘暮舟说出那句话。 刘暮舟沉默了几个呼吸,摇头一笑,将长衫撩起别入腰带,单手负后,说出了风泉想要听到的那句话。 “楼外楼弟子,刘暮舟!” 话音刚落,赤屏山上那位山君几乎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楼……楼外楼?” 这一瞬间,云谣也才终于想到赵典是谁了!竟然是玄风……太子! 再看向刘暮舟,云谣也只剩下苦笑了。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个白面书生,竟然是楼外楼的弟子。 徐指玄此刻也恢复了一些,但实在是不知道赵典是谁,更没听说过楼外楼。 于是徐指玄问了句:“你知道楼外楼是哪里吗?” 云谣自嘲一笑,呢喃道:“我们这样的人,恐怕这一生都再遇不到自称楼外楼弟子的人了。” 好在此时,刘暮舟笑着说了句:“虽然还没去过楼外楼,剑术也差了点儿,也不认识楼外楼的人,但这个是真的。” 赵典撇了撇嘴,原来如此,怪不得国师的府邸在一瞬间被压成了纸片,那日京城剑气之重,原本以为是山外山来人,没想到竟然是楼外楼? 赵典淡然道:“钟离沁可比你干脆多了,你怎么这么啰嗦?” 说着,一身金色真气已经开始流转。 刘暮舟笑了笑,“钟离姑娘嘛!自然比我干脆。” 一股子发自灵魂的炙热,充斥湖面。 下一刻,热息与金光碰撞,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两个人,今日第一次见面,也是第一次交手!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2章 年轻人的争斗 雁栖湖上白衣金光与青衫热息对轰一拳,竟然平分秋色。 双方都极其诧异,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的拳头有多重。 余波分开二人,刘暮舟松了送拳头,眯眼望着赵典,呢喃道:“你这真气,好生古怪!” 就一拳而已,刘暮舟自身原本难以控制的真气竟是有些惧怕。刘暮舟感觉,自己的真气是臣,而赵典的真气,是君! 赵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拳头上的灼烧痕迹,气笑道:“好意思说我?你不也一样?” 因为自刘暮舟真气流露之时,赵典就觉得自己在烈焰之中,连魂魄都有一种极其古怪的炙热感! 其实远不止赵典,就连离得近的云谣与赤溪河婆,也承受不住那等热息,已经各自退后数百丈之远。 而此时,赵典突然咧出个笑脸,“从小到大,没人敢对我真正出拳,今日终于能痛痛快快打一场了!” 说罢,他摆出个简简单单的拳架子,右手在前左手握拳在后,随后突然迈步而出,十几丈水面,动步便到。 见拳袭来,刘暮舟迅速侧身,同时朝前探布,左手挡右拳右拳击其左臂,顺势侧身过去,铁山靠。 但赵典早有防备,闪身躲过,顺势一拳砸向刘暮舟面门,而刘暮舟的拳头,也到了他侧脸。 下一刻,两人各受对方结结实实一拳,真气对撞,双方连退数步。 稳住身形,赵典长大了嘴巴,转身啐了一口鲜血。 刘暮舟以手背擦去鼻孔流出的鲜血,随手一甩。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照着脸打是吧?那来!” 两道身影同时暴起,再次纠缠在了一起,但速度太快,留在别苑之中的人也好,站在湖面的人也罢,都看不清,只见两道虚影缠斗罢了! 结果下一刻,刘暮舟倒飞而出,于湖面连打了数百下水漂,才堪堪停住,金光便尾随而来。 刘暮舟转头啐了一口血水,在赵典袭来之时,突然一步跃起,重重一脚踏在赵典小腹,使得对方猛然下坠,激起数丈高的水浪。 刘暮舟骂了一句娘,一步便到了赵典身后,横扫一脚,赵典便飞出去打水漂。 双方越打越往湖边,方才还是刘暮舟被打水漂,这会儿便换了回去。 望着这一幕,徐指玄眼皮狂跳,忍不住呢喃道:“他们是一点儿都不吃亏,现仇现报啊!” 突然想起遇见女鬼时刘暮舟的慌张神色,徐指玄便只有一阵苦笑,骂道:“真他娘能装蒜啊!” 云谣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设身处地的想了想,方才那几拳头随随便便落在她身上,她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也最多就能撑三拳! 而此时,那位赤溪河婆心湖当中,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于是她手持长枪,指着赤屏山,沉声道:“将你这手段撤回,否则我豁出性命也要传信书院,闹出如此之大的动静,你藏不住了!” 那位曹山君,此刻坐在自己的山君庙里,面色煞白,即便听到了,也不愿答复。 在赵典与楼外楼这一个人名一个地名先后出现时,他已经知道,这次自己凶多吉少了。 借山水之势拉着方圆几百里的一切生灵陪葬,是他最后的保命手段。 此时此刻,他心中惶恐、焦躁、后悔,无数种情绪交织,以至于嘴唇越发的白,脑海中嗡嗡直响。 反观刘暮舟与赵典,已经自湖中央打到了湖边。 两人互换一拳,拳头都在对方面门,各自朝着一边倒飞而去。 刘暮舟倒飞至岸上,重重砸在堤坝边缘,整个人靠着双臂半挂着,喘息不止。 结果此时,有个年轻女子快步跑来:“书生,你的箱笼不要了吗?” 刘暮舟转头看去,只见乔小年拎着箱笼,快步跑来。可跑到一半,那姑娘却说了句:“哎?大冬天的你游水作甚?不嫌冷啊?” 刘暮舟翻了个白眼,摘下酒葫芦灌下一口酒后,喊道:“你他娘一个太子,练这么重的拳作甚?就照着老子脸打?” 赵典自水中钻出,揉了揉肿起来的脸颊,破口大骂:“你他娘没打我的脸?老子练拳,为平天下,你呢?一个泥腿子,练武学剑作甚?” 金色真气弥漫而来,刘暮舟暴起接拳,答道:“自然是为活命。” 湖水震荡,数十丈之高的大浪接连翻起,湖堤近处很快便被水打湿。 而乔小年望着那个飞身而起与另一个白衣换拳的刘暮舟,已然怔在了原地。 姑娘低头看了看手中箱笼,又抬头看向半空中的刘暮舟,嘴角一抽,呢喃道:“他……书生?” 云谣瞬身至此,除了手中提着的徐指玄,身后还跟了灵眉。 她苦涩一笑:“不是书生,是会武的剑客。” 正此时,两道声音竟然打上了赤屏山! 乔小年一皱眉,急道:“怎么打上赤屏山了,山君要是发怒了怎么办?云仙子,你快喊住他们啊!” 云谣欲哭无泪,只得望着乔小年,苦笑道:“今日赤屏山君不死,天理难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反观另一处湖边,白衣青年提着酒壶,笑意不止:“师弟好像打的很开心啊?” 正此时,有个邋里邋遢的佩刀青年走来,坐在了白衣青年身边,笑着说道:“我师弟好像也很开心。” 卓定风猛然回头,他甚至都没发现邋遢青年到此! 卓定风深吸一口气,忙问道:“你……楼外楼弟子?” 青年摆了摆手:“我是扶摇楼弟子,去了一趟星宿海,察觉到他在这里,就来瞧瞧。放心,年轻人之间的争斗,我懒得插手。” 望着那个一身青衫,出拳霸道至极的家伙,青年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三年而已,变化可真大啊!都成了小白脸儿了?这可不行。 见二人打上了赤屏山,青年一笑,留下一壶酒,轻声道:“帮我转交,就说有个叫曹同的人所留,让他一定要去楼外楼,给祖师爷磕头。要是愿意去扶摇楼,最好。” 话音刚落,邋遢青年就此消失。 卓定风深吸一口气,然后踢了一脚绛云大师,淡然道:“装你娘呢?” 就你怕?老子也怕啊! 绛云大师干笑一声,缓缓睁开眼,呢喃道:“我……就收了他点儿钱,来给他壮壮声势,真没帮他作恶。” 卓定风呵呵一笑,“之后再说吧!” 此时此刻,刘暮舟与赵典已经打到了山君庙前,都鼻青脸肿的。 赵典双手拄着膝盖,扯了扯领口,热的不行,边喘息边骂:“我他娘以为会有一场武道之争,没想到……没想到成了泼皮打架!照着脸打什么?” 刘暮舟一样喘息不止,绷直了身子灌下一口酒,骂道:“说的是我先照着脸打一样!” 曹山君就在庙里,面色煞白,干脆将整座雁栖湖的水搬到了京城之外,只要他一死,一座京城数十万人口,便要陪葬! 这是他保命的唯一办法了。 刘暮舟自然察觉到了,赵典也一样。 但赵典站直了之后,问了句:“你这路子笨拙的紧,拳头太死,拳总不是楼外楼教的吧?” 刘暮舟微微眯眼,答道:“起先是朋友给的拳谱,瞎练。后来钟离姑娘买了一本架子拳,我照着学的。” 赵典嘴角一扯,“架子拳?那你……” 可话未说完,赵典突然换做笑脸,一个瞬身去往山君庙里,紧握拳头,就要砸向神像。 曹山君眼皮一跳,怒道:“杀我一人,拉数十万人陪葬,玄风太子!你真要如此吗?” 但赵典只是一笑,出拳而已。 除恶务尽,拔出毒瘤时不小心伤了跟前肌肤,这是本该付出的代价。 山君破口大骂:“假仁义!” 在拳头即将落在神像之时,一道奔雷闪现而来,刘暮舟将赵典拦腰抱住,以雷霆剑气将其包裹,肆意冲撞去往湖上。 巨大声音传遍方圆数百里,远远看去,只见一道巨大裂缝自赤屏山巅而下,直至雁栖湖! 钻入湖中时,赵典终于挣脱刘暮舟,于是一脚将其踢出水面,他自己紧随其后,出水之时,手中便多了一柄朴刀。 赵典悬空而立,身上金色真气炸裂,气势攀升到了极点,面色极其难看。 “刘暮舟!成大事者就应该不拘小节。你得了本该是我的东西,却如此鼠目寸光妇人之仁!将来天翻地覆,整座瀛洲都会沦为焦土,你刘暮舟又救得了多少人?” 刘暮舟落在水面,一口鲜血狂涌而出,体内真气,压制不住了。 他抬头望向赵典,声音沙哑:“天下太平是需要付出代价,无辜者会很多,救不完!可你我若以此为借口,主动去伤天害理,那即便有了太平,也只会是假象!” 赵典双手抓起朴刀,一跃而下,以雷霆万钧之势重重劈向刘暮舟,怒道:“诡辩!” 刘暮舟本想运转真气抵御,可在那金光之下,自身真气却不听调遣,缩而不出。刘暮舟只得抬起双臂,以剑气阻拦。 但他的炼气修为,不过灵台二变,哪里拦得住赵典朴刀?以至于一击而已,刘暮舟便被砸入雁栖湖所剩不多的水中。 刘暮舟艰难起身,再次尝试调用真气,却还是无用。 他深吸一口气,眯眼道:“这样懦弱的真气,我不要也罢!” 说着,刘暮舟站直了身子,望着赵典,沉声一句:“你有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话是说给赵典,也是说给体内真气的。 可刘暮舟万万没想到,就这一句话,体内不受控制的真气,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突然狂暴了起来,充斥在刘暮舟血肉之中。 一股子熟悉的炙热感,再次袭来! 刘暮舟嘴角一挑:“这才像话,他有他的王者之气,我们有我们的霸气!怕他作甚?” 说罢,刘暮舟双手握拳,真气瞬间攀升,明明没有颜色,可他身边却散发出阵阵热流。 轰的一声,一袭青衫自湖底暴起,瞬息之间便到赵典面前,迎面虎扑式,双拳递出。 赵典横刀胸前,却抵挡不住热流,疾速倒飞而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湖边的卓定风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望向湖面,皱眉道:“怎么突然打红眼了?” 放才两人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之间都不留手了?再这么下去,赵典即便胜了,自己也会重伤的! 而且刘暮舟,尚未拔剑! 卓定风刚要去往湖上,却听见有人千里传音。 “定风,莫要出手,这对他来说也是一次历练。刘暮舟只是身怀古怪真气,但赵典的真气是独属于他的王道真气。经此一役,无论输赢,将来刘暮舟要是走不出自己的路,就别想在武道与赵典一较高低。” 刚要动身的卓定风,就这么停下了步子。 湖面上的拳与刀,已经对轰不知多少下了。 而此时,刘暮舟山崩一式递出,对方朴刀落下,一身巨响之后,双方各自暴退。 赵典一口鲜血狂涌而出,胸前衣裳被灼烧殆尽,血肉模糊。 反观刘暮舟,朴刀破不开法衣,但肩膀已经被砍出了个口子,将衣服塞进了骨头儿缝儿里,刀也死死卡在肩头。 刘暮舟面无表情,这点儿疼相比万剑穿心,就好像擦破了皮而已。 他抬起右臂抓起朴刀,猛然一用力,将刀拔下,朝着赵典甩去。 年轻人浑然不顾顺着袖口淌出来的血,反而摘下酒葫芦,狂灌了几口酒。 “青瑶认我为主是个意外,或许本来她应该是你的,换作以前,我不在乎这些。但有人告诉我,我付出代价得来的东西,又不是抢来的,那别人想自我手中抢走,便是痴心妄想!” 赵典咬着牙,沉声道:“与你同日而生,是我赵典之耻!” 话音刚落,两人几乎同时朝前冲去,两只拳头,互相砸在了对方面门,一瞬间,双方各自眼前一黑,各自朝着后方倒下,坠往湖底。 炙热气息消散,金色真气一样散去,他们像是已经再无争斗力气。 赤屏山上,山君见状,大笑一声,疾速撤回一湖之水,瞬身去往雁栖湖,落在了两人身边。 此时湖水回流,偏偏此地无水。 白发山君低头望着两个昏死过去的年轻人,忍不住摇头:“他说的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要是杀了我,就不会遭此劫难。” 说着,他再次运转山水大势,将整座雁栖湖包裹了起来。 “你们来头都很大,但只要今日此地无人活着出去,谁又会知道是我杀了你们?” 曹山君一挥手,招来赵典的朴刀,单手举起,就要捅入刘暮舟胸膛。 可就在此时,曹山君突然察觉到身后有喘息声音。他一转头,地上哪里还有赵典? 赵典喘着粗气,沙哑道:“杀他之人,只能是……” 话未说完,赵典甚至都还没有开始出拳,曹山君身上却突然布满了金色裂纹。 一声惨叫,曹山君双手捂着脸,却拦不住金光泄露。 “你……你在山君庙里,留了飞剑!” 刘暮舟缓缓睁眼,真气乱窜的代价,他此刻动弹不得。 但他还是望着即将裂开的山君,像是对他说,其实是在告诉赵典:“除恶务尽,不一定要牵……牵连无辜者的。你是太子,不死就是皇帝,不应该尽力去保全自己的子民吗?” 一声哀嚎传来,山君四分五裂,随后化作云烟。 而赵典,转身抓住朴刀,走到了刘暮舟身前。 两个年轻人,一个躺着,一个站着。 朴刀高高举起,瞄准了刘暮舟头颅,刘暮舟却淡淡然望着他,神色平淡。 赵典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收回了朴刀,随后弯腰抓起刘暮舟,艰难跃出湖面,到了湖边云谣处。 将刘暮舟丢下,赵典冷笑一声:“你他娘哪儿读的书啊?一个剑客,武道不差,下手贼狠,却偏偏沾了一股子腐儒气?这么杀你,太便宜你了。” 刘暮舟淡然道:“若非我真气乱了,你说不成如此大话。” 赵典气急而笑,可他面色一变,却道:“你喜欢钟离沁对吧?她打了我一顿,所以现在我也喜欢她了。堂堂玄风太子,总要比你个神水国的泥腿子招山外山喜欢吧?更何况山外山在东海,我玄风王朝也在东,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刘暮舟一瞪眼,再无方才从容,冲着赵典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要点儿脸!” 赵典终于看见了刘暮舟愤怒的表情,瞬间心满意足,大笑转头:“今日一战,你我平手。你不是聪明吗?第二场,我布局,你来破!破不了可就别怪我夺你心爱之人了。” 刘暮舟皱着眉头,沉声道:“争可以,但你要敢对钟离沁用小人手段,我必灭你玄风赵氏!” 赵典笑得越浓,“你都站不起来了,拿嘴灭我?” 说罢,赵典一步跃出,御风而去,很快就到了另一处湖边。 他冲着卓定风一笑,轻声道:“卓师兄,快带我走。” 卓定风点了点头,笑道:“你这家伙,怎么……” 话未说完,赵典砰的一声便栽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卓定风无奈摇头,呢喃道:“怎么还学的死要面子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扶起赵典,转头瞪着绛云大师,冷声道:“将酒带给刘暮舟,曹同说的话你知道吧?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知道吧?” 中年汉子使劲儿点头,“知道知道,太子英明神武,走得可稳当了。” 而此时,刘暮舟望向徐指玄,笑道:“不一定非要以死明志,也不一定要牵连无辜之人。妖,真不一定就是恶的。” 说着,他望向灵眉,轻声道:“指玄,她叫灵眉,是山中赤狐。她有个妹妹叫灵眸,现如今就在我家乡,开了一间客栈,管我叫东家。” 灵眉闻言一愣,赶忙问道:“公子,你说……” 但刘暮舟只迷迷糊糊一句话,便昏死了过去。 他最后说道:“指玄,去割了曹越头颅,祭奠你的……家人。曹氏灭你满门,你要灭他满门,我绝不阻拦。” 有个披甲女子将曹越丢在了路边,淡然道:“不必去了,我带来了。” 说罢,赤溪河婆望向云谣,轻声道:“还是奉劝仙子,不要轻举妄动。” 云谣苦涩一笑,呢喃道:“我倒是要有那个胆子。” 徐指玄则是望着动弹不得的曹越,双目猩红,即便自己还没有力气,却要抓起刀子,去割下曹越头颅。 可此时,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乔小年,走过去弯下腰,打算背起刘暮舟。 灵眉也在帮忙,她知道乔小年可能背不动,所以想帮手。 年轻姑娘背着刘暮舟,板着脸往京城方向去,灵眉跟在身边照看。 而那位赤溪河婆还在说:“今日之后,曹氏要倒霉了。云仙子放宽心,正主没了,那些酒肉朋友没有了为难溪尾山的理由,你们不会有事的。” 云溪长叹一声,望着被背走的刘暮舟,呢喃道:“希望如此吧。” 徐指玄拿起刀子,按住了曹越头颅,刚要下手,却听见乔小年说了句话。 其实乔小年本不想说的,可走着走着,越想越气,于是猛的回头,皱着眉头问道:“河婆、云仙子,还有徐小子,你们觉得,他算是帮了我们的恩人吗?曹山君一死,赤溪国的天就亮了,但他算是我们的恩人吗?” 徐指玄转过头,沉声道:“自然算!” 赤溪河婆笑道:“他不算,谁算?” 云谣则是点了点头。 乔小年这才回头,边走边说道:“我虽然不是炼气士,但也看明白了,他们两个之所以打红眼了,不就是书生不愿附近的无辜者遭难吗?而你们呢?你们在意的不是赤溪国百姓会怎么样,而是自己会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灵眉取出手绢,擦了擦刘暮舟脸上的血,轻声道:“我是妖,但我没脸让恩人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还与人商议下一步要怎么办。” 河婆与云谣各自皱眉,可徐指玄,却愣住了。 少年一刀斩下曹越首级,艰难起身,踉跄着跟随乔小年而去。 “小年姐,等等我。” 乔小年撇嘴道:“现在想起来是谁常带你买糖葫芦吃了?我还以为成了炼气士之后,就变了呢。” 徐指玄苦笑道:“姐,我没忘过。” 结果此时,有人驾云而来,灵眉面色一变,后方的赤溪河婆瞬身过去护住乔小年等人,皱眉望向天幕,沉声道:“绛云大师,山君已死,你们没有这么好的交情吧?” 绛云闻言,赶忙摇头:“别别别,别乱扣帽子啊!我就是帮人带个话,送壶酒而已。”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3章 仙子帮我洗洗脚 赤溪国再无赤屏山君,照理说司马家应该开始清算,但曹家依旧手握重兵,竟然仗着炼气士不能干预凡人争斗的规矩,纠集十万大军,围困京城。 而京城之中,只有禁军将军乔鞅下辖的两万禁军。 围城三日,城中百姓极其惶恐。 而在乔家府邸,有个年轻人已经昏迷在床整整三日,好在是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都在自行愈合。 徐指玄刚刚自祖宅回来,但他的家早就被烧毁,只有一片废墟,他只能在祖宅外点香磕头。 灵眉一直守在门口,另有一把剑悬停屋内,只让人远看,不让人靠近刘暮舟。 乔小年见徐指玄走来,轻声道:“小玄子,爹爹当时想要保住徐叔叔的,但……徐叔叔不肯,说天地自有公理,他要以徐氏满门热血,昭告苍天,祈盼老天爷……睁开眼。” 徐指玄挤出个笑脸,点头道:“我明白的,太子在门外等着,求见刘大哥,我说了还没醒。” 但此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有个年轻人推门而出,随手将剑靠在门边,捂着脑袋坐在了门槛儿上。 他一边拧开酒葫芦,一边呢喃:“狗日的赵典,下手真他娘黑啊!” 说罢,打算灌一口酒,结果都举起酒葫芦了才发现,里边儿空了。 灵眉见状,翻手取出一壶酒走过去,轻声道:“以前小窗山的山君老爷给我父亲的,猴儿酒。” 刘暮舟看了一眼,收起来,取出自己的便宜酒抿了一口。 这一幕看得乔小年直翻白眼,嘀咕道:“这么抠门儿呢?” 刘暮舟干笑一声:“我要去铸剑,铸剑师喜欢喝好酒,我不得留着送人?” 乔小年白眼道:“等着,我去偷我爹的酒。” 说干就干,不愧是嘴硬以至于迷路的糊涂蛋。 刘暮舟喝了一口酒后,才望向徐指玄,问道:“贪睡了些,你们说的,我也已经都听到了,但这种事我就不好管了,我觉得赵典那个王八蛋会管。大仇已报,待平复叛乱之后,如何打算?” 少年人总算是会笑了,他露出个笑脸,轻声道:“回太清山看看,要是师父还要我,就继续修行。若是能留下,破境灵台之后,就去四处逛逛。” 刘暮舟点了点头,又看向灵眉,轻声道:“你呢?打算去瞧瞧灵眸吗?” 灵眉笑着摇头:“多谢恩公,我就不去了,知道她活着就已经很好了。小年待我很好,我就留在她身边,等她将来嫁人了,我再试着离开吧。我毕竟是妖,来往多有不便。” 话锋一转,灵眉询问道:“公子说她,有个女儿?” 言语之间,略显诧异。 刘暮舟点头道:“的确如此,孩子是人族,父亲姓月。多余的,我就不知道了。不去可以,尽量写封信吧,世上还有亲人,对你们而言是莫大的幸运了。” 他往门外看了一眼,轻声道:“待会儿告诉他,我总不可能提着剑去帮他退兵的,与其找我,不如去找赵典。” 刘暮舟站了起来,问道:“指玄,跟我去赤溪水府逛逛?” 徐指玄站了起来,点头道:“好啊,不过去干嘛?” 刘暮舟一笑:“可别死了个曹山君,多了个曹河婆,那我这场架,不是白打了?” 说罢,他抓起徐指玄,御剑而起,直往赤溪河。 此时乔小年跑了回来,鬼鬼祟祟拎着两坛子酒,可院子里已经没人了。 她一脸疑惑:“灵眉姐姐,书生呢?” 灵眉望向天幕,笑了笑,轻声道:“应该是要去给某些人头顶,悬一把剑。” 灵眉说得,极对。 赤溪水府之中,模样很一般的河婆娘娘正与云谣对坐饮茶,云谣正说道:“那绛云不是个好东西,卑鄙小人而已,若非家父病重,他怎么敢来溪尾山耀武扬威。现在好了,赤屏山君一死,围绕着他的那帮鸡鸣狗盗之辈便是一盘散沙。我这次来找夫人,就是想请夫人移驾雁栖湖,取而代之,总管赤溪一国山水。” 说着,云谣还取出一根树枝,是柏枝。 “这延寿香,就当是溪尾山的贺礼了。” 河婆望着那根柏枝,无奈叹道:“仙子,人有时候要学的笨一些,安于现状,再徐徐图之。你这样……会招来祸事的。” 云谣却是一笑,轻声道:“夫人,过江龙再是龙,总要过江的。三日时间,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青玄阁已经给了我那个刘暮舟的消息。中部与南部交接之处,卸春江边的神水国蛟州飞峡县人,一个孤儿,三年前还以划船为生,后来不知怎么的发迹了,然后就被玄风王朝太子悬赏。他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要追求山外山钟离家的姑娘,在飞泉宗待了几天,最终应该没得到什么结果。至于什么楼外楼弟子,青玄阁的答复是没听说过,言下之意,所谓楼外楼弟子,就是无稽之谈。他至多也就是个有所奇遇然后得罪玄风太子的,泥腿子。想来玄风太子也被他忽悠了,竟然真觉得一个三年前还在划船的泥腿子,就真的可以得山外山青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只要在青玄阁买到的消息,绝对保真,因为这是青玄阁的信誉。所以尚不明确的事情,青玄阁的答复是没听说过。 但云谣觉得,若是青玄阁都没听说过,至少有九成是假的。 赤溪河婆还是将那劳什子延寿香还了回去,摇头道:“曹山君都已经死了,大军围城也只是困兽之斗。将来谁去总管一国山水,需要皇家决断。仙子莫要忘了,我霍家先祖,也是赤溪开国功臣,我并无曹贼那样的野心。” 正此时,河婆察觉到了一道雷霆剑气,掠湖而来。 她面色一变,望向云谣,语重心长道:“师承的真假且不论,仙子想想一想,你有本事受他几拳?那日湖上相争,拳头之重,我们亲眼所见,这总是不能作假的。邻居一场,希望仙子莫要自误!” 话音刚落,雷霆已入赤溪河,顷刻间,一道背剑青衫,便拎着酒壶与个少年,到了大殿之外。 云谣面色一变,河婆已然迈步去迎了。 也是此时,刘暮舟带着徐指玄走入水府。 赤溪河婆一脸笑意,抱拳道:“昨日我还与云仙子去看了,见公子未醒,便没打扰。此刻仙子寻来,我们刚要去往京城,没想到公子就来了。我这赤溪水府,今日可是蓬荜生辉。” 刘暮舟抱拳回礼:“霍将军客气了,是晚辈打扰才是。” 云谣再次与刘暮舟见面,面色有些难堪,但河婆所言不假,不论刘暮舟身份如何,他的确三拳打的死她。 于是云谣挤出个笑脸迎上去,轻声道:“刘公子伤势如何了?” 刘暮舟一笑,边往里走边说道:“泥腿子出身,苦惯了,这点儿伤不叫事。不过既然云仙子在此,也好,起码不用我一个个找了。” 说罢,刘暮舟已经自顾自坐在了河婆的鱼骨榻上。 徐指玄神色古怪,心说他不是说来拜访么?怎么一副算账的样子? 但他只跟在刘暮舟身边,站在了刘暮舟一侧。 哪成想刘暮舟将风泉解下放在一边,坐着跺了跺脚,呢喃道:“睡了三日,可真够闷的,脚上全是汗。霍将军,水府当中,洗脚盆总是有的吧?” 河婆闻言,缓缓抬头,见刘暮舟满脸笑意,便笑着点头:“有,我来为公子洗脚。” 刘暮舟笑道:“我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 说话客客气气,但人靠着鱼骨榻,一柄雷霆闪烁的飞剑,随着其大拇指弹起,又落下。 云谣眉头已经皱起,心中怒骂小人,得寸进尺! 河婆也是一笑,摇头道:“应该的,公子不必客气。来人,打热水来。” 徐指玄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他算是明白了,刘暮舟这趟,欺负人来的。 可徐指玄想不明白,刘暮舟明明做了好事,为什么要让本该感激他的人,变得厌恶他? 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这是屈辱吧? 正想着呢,有个长者螃蟹钳子的小姑娘便端来了一盆水,河婆刚要接过,却听见刘暮舟笑盈盈说道:“霍将军,别怪我说话难听,云仙子还是要更好看些的,想必手也更软和吧?” 云谣闻言,双眼猛的眯起:“你……” 可刘暮舟手飞剑,从只有在大拇指围绕,变成了五把飞剑绕着五根手指头旋转。 而且在云谣说话的一瞬间,整座水府变得无比炽热,就连徐指玄也嘴唇发白,发自灵魂的燥热感,简直要烤熟了他。 赤溪河婆赶忙以心声言道:“云谣,搞清楚状况,他就是要你低头!” 云谣闻言,抬头望向刘暮舟,却见那家伙满脸的笑意。 汗水沿着下巴滴落,衣袖已经粘在了胳膊上,云谣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接过水盆,沉声道:“我给公子洗脚!” 刘暮舟瞬间收回真气,点头道:“那就辛苦云仙子了。” 真气消散,徐指玄长舒一口气,身子略微一斜靠在了鱼骨榻上。 而云谣,则是强忍着内心怒火,端着木盆走到刘暮舟身前,伸手帮其脱靴。 刘暮舟笑盈盈望去,轻声道:“云仙子这是第一次帮人洗脚吧?巧了,我这泥腿子,也是第一次被人洗脚。” 云谣皮笑肉不笑,心中却只想活撕了刘暮舟。 但那家伙却是一脸享受,连徐指玄都闹不明白刘暮舟到底想干嘛。 盏茶功夫后,云谣重新帮刘暮舟穿上鞋袜,并抬起头,咬着牙问道:“满意了?” 刘暮舟一笑,点头道:“我满意了,但云谣仙子,你憋屈吗?” 云谣死死皱着眉头,沉声道:“你觉得呢?” 刘暮舟转身拿起剑,赤溪河婆就要迈步,却见来这么站了起来,然后背好了剑。 刘暮舟望向云谣,又望向赤溪河婆,问道:“与曹山君在时的你们相比呢?与赤溪国百姓相比呢?” 徐指玄顿时一愣,而刘暮舟却望向他,问道:“愣什么?走了,你也想洗脚吗?” 少年摇头似拨浪鼓,大步跟了上去。 直到剑光西去,赤溪河婆才长舒一口气,自语道:“云谣,蔑高人有罪,这个道理你能懂吧?他的出身如何,与我们眼下之事,没有分毫关系。方才他至少压下两次对你的杀意,我不知道他为何选择不杀,但……的确憋屈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云谣缓缓站了起来,面色复杂。 “钓鱼十年,不如咬饵一瞬。先前与夫人所言,权当我没说过吧。将来赤溪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夫人……传信即可。” 转身出了水府,大雪纷飞。 云谣望着天幕,长舒一口气。是啊,憋屈,所以大概明白了赤溪国百姓与徐氏、司马氏,明白他们有多憋屈。 赤溪国,不需要另一个赤屏山君了。 河婆长叹一声,现在才算天亮。 结果此时,水府当中一道雷霆剑光窜天而起,赤溪河婆眼皮狂跳! 这把剑何时藏在此处的,她根本就不知道! 但剑离开之时,是有人故意让她知道的。 先前只是惧怕刘暮舟那一身雷霆与真气,现在,她怕的是刘暮舟的手段! 好可怕! 而此时,刘暮舟与徐指玄落下了小窗山那座老早亭。 “指玄,这小窗山山君,很不错是吗?” 徐指玄望着那上写老老年间立此亭的石碑,点头道:“我也只是听说,小窗山是赤溪国精怪的安身立命之处。他在时,好像很愿意给行善的精怪一个家。” 刘暮舟一笑,点头道:“斩杀曹越,要是不解气,可以灭他满门,我绝不阻拦。但要是能好好查一查,哪些该杀或是哪些不该杀,那是最好。心不必软,杀了谁之后,他有子孙后代想要报仇,那就告诉他们你的名字,要寻仇寻来便是。当然了,这是我的作风,你还是要按你自己的来。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我见多了,所以不干那种事。” 徐指玄坐在边上,沉默许久,终于问了句:“为什么都不管,你管?” 刘暮舟大笑一声:“宋伯告诉我,要做个好人呀!” 话音刚落,雷霆剑光窜天而起,徐指玄转头之时,老早亭中已无人。 …… 天光大亮,有个年轻人背剑入青玄阁,坐下写了一封信。 “钟离姑娘,你好,我叫刘暮舟,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但谢谢你的衣裳……” 这次一个煤球儿都没打。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4章 各地异动 云舟一进西域,天地竟然变了样。 刘暮舟本以为玉女山以西会是茫茫荒漠,可他没想到,此地竟然与他的老家一个模样,虽然也下雪,但明显没有山以东那般干燥了。 毕竟都腊月了,即便是飞峡县,也开始下雪了。 正往窗外看呢,走廊突然有人说道:“最新消息,神水国攻下西边的上春国,东南西北接壤的四国都皆俯首称臣,皇帝自降为国主。玄风以北也有大事,山外山弟子重伤。今日见闻,洲内外消息繁多。” 刘暮舟眉头一皱,收回了目光,取出一枚小钱,轻声道:“给我一份。” 说罢,那侍女立刻转头,双手奉上折子,又问了一句:“需要酒水吗?” 因为她瞧见了刘暮舟腰间酒葫芦。 刘暮舟摇了摇头,“要了叫你。” 这次不过乘船五天,行走不过五万余里,便画了几枚小钱,买了坐票。 说是坐票,其实也宽敞,是隔开的雅间,一处能坐四人,前一夜并未有人与刘暮舟同座。 此刻铺开纸张,刘暮舟看着看着,眉头便皱了起来。 神水国皇帝病逝,太子失踪,二皇子继位之后便开始往四周用兵,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国土翻了近一倍,已经有四个堪比神水国的小国俯首称臣,年年上贡。 看到后方,刘暮舟眉头皱的越紧。 因为纸上赫然写着,神水国将于五年之内迁都蛟州。 灌了一口酒,刘暮舟实在是想不通,神水国弹丸小国而已,哪里来的手段突然崛起,一跃成为中部第二大国? 结果再往下翻,刘暮舟脸色刷一下就变了。 标题写着“山外山钟离沁不回城遇袭,身中九剑,反杀十三位黄庭巅峰,重伤。” 不回城,那是在山外山眼皮子底下,钟离姑娘怎么会在不回城遇袭? 刘暮舟突然想起当时的悬赏令,于是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有些难看。 再往下看,下面写着学宫震怒,二先生亲自去往山外山,三月为期限,不准山外山大动干戈,学宫自会出手。 翻过来后,又有几个大字,触目惊心! 释道之争,桃花观主张青源于瀛洲西海,斩小雷音寺住持一臂。 刘暮舟倒吸一口凉气,九转金丹,斩了另外一个九转金丹一条胳膊…… 也就是说,张道长回瀛洲了? 结果再往下看,上面又写着,楼外楼盖尘,与灵洲大菩萨战于不庭山西南,胜败不明。 刘暮舟心中呢喃,师父不是说要回昆吾洲吗?怎么跑去跟秃驴打架了? 但这么一看,好像昆吾洲与玄洲,都在与灵洲发生矛盾,唯独瀛洲是自己内部出了问题? 又想起赵典所说的将来一洲沦陷,刘暮舟总觉得这些事情与自己这一路所经历的,有着莫大的的关系。 但别的他管不着,现在唯独担心的便是钟离姑娘与师父的安危。 不行,得往楼外楼去信一封。 而此时,云舟停在一处小渡口,有人下船有人上船。 听见船舱热闹了起来,刘暮舟便收了山水见闻,喝了一口酒压压惊。 他已经习惯了喝酒,酒量也在慢慢增长。 结果此时,有个邋里邋遢的老头子扑了进来,醉醺醺的,对了一下座次,便瘫在了刘暮舟身边。 刘暮舟倒是不嫌弃,毕竟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只是望着那酒糟鼻老者,心说这老头儿干瘦,喝了多少酒?以至于这一滩烂泥? 未曾想老头儿坐下没多久,便开始打呼噜了。 刘暮舟无奈一笑,往边上靠了靠,结果那老头儿跟着倒,弄得他都没地方躲了。 也是此时,有一男一女往里走来,两人相谈甚欢。 女子笑着说道:“此番师兄所得,回去之后定能得一枚紫府丹,黄庭四炼,指日可待。” 男子也是一笑:“希望如此吧,师妹也能得到机缘,破境黄庭了。” 说着,紫衣女子与那白衣青年便坐了下来。 刘暮舟没搭理二人,只是往窗外看去,云舟即将启航。 可此时,酒糟鼻老头儿呼噜打的更响了。 对面女子顿时皱起眉头,一脚踢向老头,沉声道:“声音小点儿!” 男子见状,略微伸手,摇头道:“算了,就凑活一夜而已,少惹麻烦吧,若是嫌吵,我跟你换一下,你坐里面。” 女子这才收起目光,又望向那个剑眉星眸却又白的直反光的年轻人,然后眨了眨眼。 云舟很快离开渡口,约莫行进一个时辰,便有太阳洒了进来。对面女子皱了皱眉头,赶忙取出一张符箓贴在身上,生怕日光将她晒海。 但刘暮舟,竟然仰起头,任由毒辣太阳照射。 他现在就想晒黑点儿,钟离姑娘受伤了,他心里着急,铸剑之后便直去山外山。但若是这幅小白脸模样,怕钟离姑娘不喜欢,所以还是晒黑点儿好。 结果此时,身边酒糟鼻老者突然一个侧身倒在了刘暮舟身上,呼噜声都是小事儿,关键这老头儿流口水! 钟离姑娘送的衣裳,被你弄脏了还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刘暮舟伸手将老头儿脑袋推去一边,力气很小,可老头儿竟是猛的朝着走廊那边倒下,摔得砰一声。 呼噜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叫骂声:“哪个天杀的推我,老子招你惹你了?怎么没人吱声?挨炮仗的短命鬼!” 刘暮舟脸皮直抽搐,这他娘是个老混蛋啊? 他转头望向干瘦老头儿,气笑道:“骂够了没有?你刚刚把口水流我身上了!” 本以为老头儿起码会有点儿难为情,哪成想这老混蛋竟然吹胡子瞪眼的,指着刘暮舟骂道:“原来是你这个兔崽子?带一把剑就当自己是剑仙吗?小子,你嫩点儿!你知道我是谁吗?老子我的口水,多少人抢着接我还不给呢,你他娘的还敢嫌弃?” 对面二人看得目瞪口呆,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女子连忙扯了扯刘暮舟,轻声道:“公子别跟他一般见识,就是个老疯子而已。” 刘暮舟摇了摇头,“无事。” 当然无事了,总不能拌几句嘴就砍了他的狗头吧? 老头冷哼一声,坐了回来,摘下自己的酒葫芦往嘴里倒去,结果半天了才倒了三滴。 他一转头,便瞧见刘暮舟的酒葫芦,于是立马变了一副神色,谄媚至极。 “小友,方才我老头子喝醉了,话说得不好听,你可千万见谅啊!” 刘暮舟呵呵一笑,摘下自己的酒葫芦灌了一口,而后言道:“抱歉,我没酒。你要的话,我帮你喊人,你花钱买?” 结果就这么一句,老者便猛的伸手拍打大腿,一脸痛心疾首。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这是什么世道?行走江湖连酒都不分人一杯?唉!早就听说剑客不分人酒的话,走一辈子霉运,后脑流脓屁股生疮,注定娶不到媳妇儿,娶到了也生儿子没屁眼儿。” 对面男女对视一眼,神色古怪。 刘暮舟眼角直抽搐,却还是取出最便宜的一壶酒拍在了老者面前,冷声道:“闭嘴!” 酒糟鼻老者迅速抓起酒坛子,哈哈大笑:“你人真好。” 对面女子实在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男子也是硬憋着,可眼中满是对刘暮舟的同情,碰上这么个老混蛋,确实也没法子。 反观刘暮舟,此刻已然满脸黑线。若非在船上,刘暮舟高低要套这老家伙麻袋,弄他个鼻青脸肿。 酒糟鼻老者有了酒之后,总算是安稳了几分,也不吵了。 闲着也是闲着,对面二位也与刘暮舟聊了起来。 二人同属一个山门,此番是去大雪山找寻机缘。刘暮舟只说自己是自东边来的,去西域游历一番。 只是那女子时不时就偷瞄刘暮舟,使得刘暮舟极其无奈。而其身边的男子,则压着笑意,似乎很懂自己的师妹为何偷瞄对面剑客。 刘暮舟白是白了些,倒也不是那种阴柔模样。本身个头儿就不低,四肢修长,脸上棱角分明。可这样,越是遭女子喜欢。 半夜,隔壁老头子终于喝完了一坛子酒,然后眼巴巴望向刘暮舟。 刘暮舟则是呵呵一笑,将自己的酒葫芦倒悬,结果一滴酒也没出来。 老头儿见状,撇了撇嘴看向窗外,见船即将停靠于一处渡口,于是骂了句:“浑身上下没几壶酒,还学人家做剑客?” 嘁了一声,他拿起自己的酒葫芦,晃晃悠悠的便离开了,看样子是要在此地下船。 对面女子摇了摇头,笑道:“公子别生气,我常搭乘云舟,什么样的人都有,他这不是走了么?” 云舟停靠,刘暮舟叹息一声:“也是,算了,总不能两剑砍死他嘛!” 说着,刘暮舟转身拿起风泉,想着换个位置放下,结果拿起剑的一瞬间,突然发现剑穗儿不见了! 刘暮舟猛的起身往外走去,边走边骂:“老梆子!老子好心给你酒,竟敢偷我剑穗!” 刚到甲板,便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公子,刚刚有个老人家,说是你爷爷,拿了两坛子好酒,说你给钱。” 刘暮舟闻言,嘴角疯狂抽搐。 贼老儿啊!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5章 负心汉的剑 娘的,贼老儿买了顶贵的两壶酒,花了足足一枚重钱! 刘暮舟沿着他的气息追去,可那贼老儿跑的极快,刘暮舟御剑追了盏茶功夫,竟然还没寻到。 直到翻过一座山,刘暮舟才瞧见那贼老儿倒挂在树上,像是自山崖跌落,可又鼻青脸肿的。 刘暮舟瞬身落下,二话不说先照着酒糟鼻一拳头,随后问道:“剑穗儿呢?” 老者被一拳头砸的脑袋发闷,鼻血涌出来顺着脸颊流去脑门儿,都来不及捂。 “年轻人,听……” 话未说完,刘暮舟又是一拳头,“我的剑穗儿呢?” 酒糟鼻都快被砸塌了,老者连忙捂住脸,呜咽不止:“别打了!我好赖也上了岁数,你这么打我可不……” 刘暮舟眉头一皱,见不远处有一潭水,便抓起老者,几步走到水边,将其按入了水中。 涮了涮,刘暮舟将其捞出来,举起拳头又要打,老头儿总算是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别打别打!刚刚被人抢了,被人抢了啊!我就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有人连老头儿的酒都抢。再说你那剑穗儿端得一般,我赔你换不成吗?” 结果又是砰的一声,酒糟鼻老者一个后仰,倒在了地上。 刘暮舟板着脸,弯腰抓起老头儿,冷声道:“老混蛋,坑我三壶酒我都可以不计较,可你要找不回来我的剑穗,我拿你这老骨头吊汤!被谁抢走了?” 这剑穗儿风泉一道,没骨头一道,是我送给钟离姑娘唯一一样东西,你他娘敢偷老子剑穗儿? 老头儿酒总算是醒了,他欲哭无泪:“我就想逗逗你,没想到碰见个混蛋啊!” 刘暮舟皱眉道:“人往哪儿去了,带路!要找不见,你看我弄不弄你!” 酒糟鼻老者捂着鼻子,眼泪汪汪的,指着南边说道:“那个混小子往那边儿去了。” 刘暮舟闻言,抓起老头儿后脖领子,拎着他便往南追去。 他娘的,半路遇到截杀次数多了,被人偷东西还是头一次! 关键是这老东西手法极其高明,连风泉都没察觉到剑穗儿被偷走了。 此刻已经将近子时,刘暮舟一路往南追,手里老者则是喋喋不休道:“乖乖,你把我放下去,是我不对,我找我师侄给你做个顶厉害的剑穗儿成不?我这纸糊的二境,经不住你这么折腾啊!” 刘暮舟冷笑道:“你就是给我一枚宝钱,我也不要!” 他一直指望将来见面之后,钟离姑娘能因为这剑穗儿想起些什么呢。他又不是什么圣贤,自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两把剑的剑穗儿是一对,钟离姑娘见着之后当然也会去想,起码有个跟她说话的理由了。 可你把老子剑穗偷走了,将来见了钟离姑娘怎么办?难道跟信上写的一样,与姑娘说,你好,我叫刘暮舟? 想到此处,刘暮舟没忍住又踢了老者一脚。 老头儿哎呦一声,欲哭无泪,嘀咕道:“小祖宗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反正对于刘暮舟来说,谁敢弄丢关于钟离沁的东西,他跟谁拼命。 正此时,刘暮舟察觉到了西南十里之外,有嬉闹声音。 刘暮舟即刻朝着那边山中去,循着声音遥遥望去,只见山中冒着热气的水潭之中,有几位只穿着亵衣的年轻姑娘嬉闹,而月光极亮。 水潭不远处,有个身着黑衣,腰间挎刀的年轻人。 老头子揉了揉眼睛,指着那处说道:“对对对,就是他!他叫叶颉,方圆几千里出了名的混蛋!” 可刘暮舟分明听见他吸溜了口水,望着小溪里的姑娘,两眼直放光。 刘暮舟嘴角抽搐,伸出手指便插向老者双眼,同时骂道:你他娘多大年纪了?” 老头儿捂着双眼,欲哭无泪,骂道:“小子!差不多得了,报出我的来历,吓你一跳!” 刘暮舟抬手便是一巴掌,骂道:“老混蛋你等着,老子拿回剑穗再跟你算账!” 说罢,刘暮舟瞬身而下。 黑衣年轻人趴在石头后面,两眼直放光,因为池塘之中四位女子,模样是真不错。 于是年轻人呢喃道:“真好看啊!可惜,小小炼气,不是仙子。” 耳边突然传来声音:“要求这么高?还得是仙子?” 黑衣年轻人呵呵一笑:“那可不,老子向来喜欢玩儿仙……哎?” 他猛的转头,却见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白面剑客。 愣神之际,拳头已经照着面门砸下,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便倒飞了出去,砸在水潭当中。 几声尖叫传来,刘暮舟全然不理会,一步迈出,抓住黑衣脖领子,骂道:“偷看洗澡?天下青楼不够你逛是不是?把老子剑穗儿还来!” 一拳轰出,黑衣倒飞而出,重重嵌在山崖石壁之中。 堂堂三境,一拳撂倒。 四位炼气女子慌忙跑出水潭,齐声喊道:“师姐,有色狼!” 刘暮舟可不管他们喊谁,他现在一肚子气,就想拿回剑穗儿。 黑衣人捂着鼻子,破口大骂:“你他娘有什么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话未说完,又是一拳,脑袋砸碎一片石壁。 刘暮舟将其薅出来,紧握拳头,刚要落拳,黑衣年轻人双手拦在身前,颤声道:“别!别打了!” 他望向刘暮舟,眼皮直发颤。心说哪儿来这么个凶神?老子堂堂黄庭一炼,还手之力都没有! 刘暮舟则是板着脸,沉声道:“我的剑穗儿呢?” 黑衣人一脸懵,“什么剑穗儿?” 刘暮舟皱眉道:“你从那酒糟鼻老混蛋手里抢来的剑穗儿!” 黑衣人欲哭无泪,“大哥,什么酒糟鼻什么老混蛋啊?你说清楚行吗?” 打也打不过,生怕这凶神再落拳,所以他双手不敢离开面门,主要是眼前这狗日的,专门照着脸落拳头啊! 这要换成个二境修士,都被他打死了。 正此时,有一道清脆声音传入耳中:“大胆淫贼!竟敢偷窥我斜方山女修!” 黑衣男子咽下一口唾沫:“祖宗,求你了,快跑!蓝采儿来了!你要不跑,把我松开我跑成吗!” 刘暮舟这会儿才压下怒气,转身一看,山巅哪里还有那老混蛋的身影?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娘的脑子一热,被耍了! 但他突然抓起黑衣男子,皱眉问道:“你是不是叫叶颉?” 黑衣人一愣:“是啊,怎么……” 话未说完,一位面若冰霜的蓝衣女子已然至此,一瞬间,此地温度骤降,就连潭水也瞬间结冰。 刘暮舟转头望去,但见那女子眉头微皱,气息冰冷,活脱脱一个冰霜美人,令人窒息。 刘暮舟只想到四个字,堪比青瑶…… 但不知为何,刘暮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想起来了,这女子眉宇之间……与在入夏城截杀自己的紫衣女子,极其相似! 此时此刻,黑衣男子都快哭了,他捂着脸,压低声音说道:“大爷,先跑成吗?剑穗儿什么的,待会儿再说啊!” 蓝采儿似乎对刘暮舟的模样无动于衷,只是翻手抽出一柄冰晶长枪,一身黄庭巅峰气息毕露。 “淫贼!” 刘暮舟背后风泉自行飞出,随后抓着叶颉御剑而起,冷冷一句:“我不是,他才是。” 说罢,一道雷霆极速离去,几息之后,才有炸雷声音传来。 反观蓝采儿,却怔在了原地。 她猛的抬头,气息变得尤为冰冷。 “你们先行回山,我去追那淫贼!” 说罢,女子瞬身而起,化作一道蓝光,在后方紧紧追赶。 女子眉头紧皱,于云海中取出一张画像。 画像之中,剑客黑衣,身后长剑青柄白刃。 “虞丘寒的剑!师父,有人背着那个负心汉的剑来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6章 天下共一片月 雷霆于前方掠过,蓝色灵气在后边紧紧追赶,然而刘暮舟却拎着叶颉,正在山林之中。 望着那道蓝色光芒,刘暮舟没忍住敲了敲脑壳,自言自语道:“上头了上头了,我怎么能被那老梆子哄了?” 叶颉被炙热真气压住,听见刘暮舟说话,咽下一口唾沫,硬着头皮问道:“大哥,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您老先收了真气成吗,我要化了!”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撇嘴道:“你说不认识那老王八蛋,可他怎么知道你名字的?” 叶颉抹了一把脸上汗水,欲哭无泪:“我灵渠叶氏,也是一方大户啊,在这西域我好赖是个名人,认识我很奇怪吗?我爹让我在这等老祖儿,这不碰巧遇上美景……” “停!”刘暮舟拦住叶颉。 “你说老祖儿?你家老祖有没有酒糟鼻?” 此刻叶颉已然咽喉干痒,咽下一口唾沫,又扯了扯衣领子,而后言道:“我……没见过啊!我爹说老祖认识我,其他的我一概不知。哦对,老祖好酒,修为……极低。” 好酒,修为低? 刘暮舟嘴角一扯,对上号了! “老梆子要去哪儿?” 叶颉沉声道:“要是老祖的话,估计不敢找太师傅去,只会去我家。不是……咱先收了神通,好好聊成吗?我真要化了!” 刘暮舟瞥了他一眼,收回真气,却疑惑问道:“你好赖是个黄庭修士,咋个这么弱?” 就不跟钟离姑娘或是裴邟黄术那些妖孽比了,即便是寻常黄庭相比,这叶颉的灵气也远远不如。 叶颉终于喘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无奈道:“我是个炼器师啊!铸兵可以,打架当然比不上你了,又是剑修又是武道宗师的。何况……我也不弱吧?当然了,跟蓝采儿没法儿比,那可是十七岁入黄庭巅峰,结果在九炼待了十三年的人。” 刘暮舟一愣,“你是说她已经三十岁了?” 叶颉疑惑道:“三十岁怎么啦?我都三十三了,你也差不多吧?” 刘暮舟神色古怪,灌了一口酒,随后言道:“我比你大,八十了。” 其实是十八,快十九了。 结果此时,那道蓝色灵气去而复返。刘暮舟嘴角一扯,赶忙取出红伞,将自己与叶颉盖在了里面。蓝采儿悬浮半空中,仔细查探了一圈儿,这才皱着眉头离去。 刘暮舟足足待了一刻才收回伞,然后长舒一口气。 打个三炼手拿把掐,四炼有点儿费劲儿,九炼……呵呵,是个人就够呛,神灵与妖魔鬼怪除外。 刘暮舟一把提起叶颉,沉声道:“带我去你家找那老王八蛋,吃撑了偷老子剑穗儿!我要拿他那把老骨头吊高汤!” 叶颉嘴角一扯,“大哥,你什么来路啊?你这点儿修为去我家找我老祖不痛快,容易被我爹吊汤。” 刘暮舟呵呵一笑,照着叶颉后脑就是一巴掌。 “老子刘暮舟,玄风王朝来的,知道赵典吗?我是他亲姥爷。敢动我,我好外孙亲率大军,灭一国都不费吹灰之力,何况你叶氏!” 刘暮舟已经决定了,日后行走江湖,逢人便自称是赵典姥爷。 竟敢跟我说是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先让你多个姥爷。 叶颉闻言,愣了愣,疑惑道:“玄风皇后不是出身于南海独孤氏么?你姓刘?” 刘暮舟笑盈盈望去,翻手取出一份通关文牒,问道:“认得吗?你觉得寻常人,拿得到?” 叶颉打眼看去,只见一道无字印,旋即脸皮便抽搐了起来。 “信,怎么不信?大哥你牛,我服了。” 还他娘玄风太子的姥爷?你当老子脑袋里灌得是稀泥么?你他娘瞧着至多二十出头儿,这幅白面模样,说是玄风皇后的姘头、赵典的野爹,那我还能信。 还有那无字印,就不说你有无那个本事了,就说学宫老夫子的印,那是我能见着的? 扯淡玩意儿,打了老子三拳,本少爷不还回去,誓不为人! 刘暮舟满意点头:“这下能带路了吧?” 又仔细打量了叶颉一番,刘暮舟心中嘀咕:“都说东南西北中,东边儿最强西边最弱,看来还真是。” 说着,刘暮舟便已经开始走了。但叶颉瞪大了眼珠子,问道:“大哥,八千里呢,你带我御剑可不成啊!” 方才一瞬,雷霆极速之下,叶颉死的心都有了,哪里还敢被刘暮舟拎着赶路? 刘暮舟转过头,疑惑道:“那怎么办?走着去?我怕老混蛋拿我剑穗儿换酒喝!” 叶颉无奈取出一粒菩提子,屈指一弹,便是一艘飞舟。 叶颉瞬身上了飞舟,转身冲着刘暮舟喊道:“刘兄,上船啊!” 刘暮舟眯眼一笑:“你别不是给我备了口袋吧?” 叶颉一愣,摇头道:“刘兄这话说的,哪儿能啊!你那般来历,我巴结都来不及呢,快上船吧。” 刘暮舟闻言,点了点头,笑道:“我觉得啊,挨了打的人,不记仇得是圣人才是?你像是圣人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叶颉脸皮一扯,顿觉不妙,刚要驾着飞舟跑路,却见一道雷霆蹿天而起,同时有雷霆剑光坠落,直朝着叶颉斩去。 叶颉破口大骂:“疯子!你他娘有毛……” 话未说完,叶颉只觉得身后一股子寒意袭来,再一低头,哪里还有刘暮舟的影子? “你大爷啊!” 寒意愈发的浓郁,叶颉咽下一口唾沫,干笑着转头。 “采儿仙子,你听我解……” 话未说完,叶颉双腿已经没了知觉,他一低头,只见下半身都已经成了冰雕。 叶颉欲哭无泪,“仙子,咱两家也算世交,我们……” 蓝采儿柳眉一蹙,撩起长枪,枪剑直指着叶颉眉心。 “淫贼!那负心汉哪儿去了?” 不远处红伞之下,刘暮舟一口酒喷涌而出。 他皱了皱眉头,突然想起以前听说过的,虞丘师叔与蓝葵不清不楚的……而那个姑娘也姓蓝。 刘暮舟嘴角抽搐,低头看向风泉,问道:“师叔惹了这么多风流债么?可别整我头上啊!” 风泉发出微弱剑鸣,意思很明显,它也很无奈。 蓝采儿……总不至于一直跟着叶颉吧? 刘暮舟心中嘀咕,难道蓝采儿是师叔的闺女?她娘是蓝葵?不对啊,蓝采儿长得跟入夏城见过的那个紫衣女子很像,二者明显是有什么关系的。 刘暮舟突然间就明白盖尘为什么要将虞丘寒逐出师门了,这也太他娘乱了。 而此时,蓝采儿再菩提飞舟之上,身边是个只有嘴巴能动弹的冰雕。 叶颉想哭都哭不出来,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偷看姑娘洗澡而已,又没脱光,这是犯了天条了吗? “我说采儿仙子,我也算是配合吧?咱商量一下,别说我偷看仙子们洗澡的事儿呗?灵渠叶家丢不起这人。对了,他怎么就是负心汉了?莫非仙子与他,有故事?” 蓝采儿眉头微微一皱,翻手将长枪抵在叶颉下身,冷声道:“闭嘴,再吵我让你叶家断子绝孙!” 叶颉嘴唇一颤,心里这个气啊,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娘试试!蓝葵死了十八年了,你斜方山现在可没金丹!但我爹是!二转金丹,也是金丹!老子给你面子喊你一声仙子,不给你面子转头就不给你斜方山供灵兵了!” 蓝采儿闻言,微微转头,一双冰霜眸子望向叶颉,手中长枪一抖,叶颉明显感觉某处地方……掉了! 他大惊失色,脸被冻住了,看不出表情,但嘴唇直发颤。 “你他娘来真的啊!” 蓝采儿冷哼一声,收回长枪,瞬身离去。 “滚去找个僻静处自己粘回去,或许还能用,再有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冰封解除,叶颉面色瞬间变得煞白,痛的直流汗水,赶忙吃下一枚药丸子,将某处掉落的东西往回粘。 黄庭修士,粘回去疗养一段时间,其实没什么关系。 可是……疼啊! 叶颉蜷缩在飞舟之中,瑟瑟发抖,颤抖着嘴唇骂道:“狗男女!老子……老子跟你们,不共戴天!” 一个见面就跑,一个追着骂负心汉,叶颉自然而然就想歪了。 “都说斜方山蓝采儿生性冷淡,我看……不过如此!” 结果此时,一道青衫去而复返。 “话不要乱说,我头一次见她,负心汉可不是我。” 叶颉躺在地上,猛的抬头,见刘暮舟提着酒葫芦,笑盈盈望着自己。 他都快哭了。 “有完没完?有完没完!你来我往的,赶集呢?” 其实刘暮舟望着他,也觉得身上阵阵隐痛…… “啧啧啧,这……粘回去还能用吗?不如我叫我那好外孙给你谋个职位,当个总管太监也是好的。” 叶颉破口大骂:“滚你娘……” 话未说完,刘暮舟屈指弹去一枚丹药。 “行了,长长记性,天下青楼那么多,以后少做下作事,带我去你叶家,找那老混蛋。” 丹药是岳不山给的,接续筋骨的五品丹药,不知道有没有用,死马当活马医了。 但丹药入口,叶颉便感觉到了下身骨肉在接续,远比方才吃下的四品丹药强。 此刻望向刘暮舟,他语气终于缓和了些。 “我叶颉好色,但从不用强,你也太小看我了。天底下没有花钱办不到的事情,老子有的是钱,不知道多少所谓仙子排着队往我被窝儿钻。” 刘暮舟呵呵一笑:“那你犯贱作甚?” 叶颉长舒一口气,翻身起来。 “家花哪儿有野花香?这样刺激!” 刘暮舟撇了撇嘴,心说你他娘这样,下次可就粘不回去了。 不过他还是问了句:“对了,你叶家是炼器之家,可曾听说过兵庐?我怎么在舆图上找不到?” 说到此处,刘暮舟眨了眨眼,突然问道:“你姓叶?” 叶颉点了点头:“太师父姓叶,我爹是他的养子。” 刘暮舟脸皮一抽,“你老祖不会也姓叶吧?” 叶颉看了一眼刘暮舟,看在那枚丹药的份儿上,便说道:“那不是,听说老祖姓胡,是太师父的师父,但太师父不认老祖。至于兵庐,没听说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刘暮舟眨了眨眼,询问道:“你太师父爱喝酒不?” 叶颉摇头道:“太师父滴酒不沾。” 刘暮舟挠了挠头,追问道:“你爹呢?” 叶颉摇头道:“滴酒不沾。” 刘暮舟心中一叹,那我上哪儿找爱喝酒的叶老怪去? 钟离姑娘说必须是那个爱喝酒的叶老怪铸剑才行,可兵庐在哪儿啊?倒是有姓叶的炼器师,但这姓叶的炼器师全他娘滴酒不沾啊! 酒糟鼻老梆子,既然是老祖,估计也是炼器师。可他一个灵台修士,能炼什么剑?而且……那老王八蛋姓胡啊! 长舒了一口气,刘暮舟扫了一眼叶颉。方才可都听他跟蓝采儿说了,叶家是有金丹修士的,这家伙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到叶家别说找老梆子了,估计门都进不去。 想来想去,刘暮舟突然长叹一声,呢喃道:“叶兄,实不相瞒,被那老混蛋偷走的剑穗儿对我极其重要,我一时上头,失手打了叶兄,实在是抱歉。这样吧,叶兄要是气不过,我站着不动,叶兄十倍之拳头还我,如何?打完之后咱们就是朋友了,你带我去叶家,看看你家老祖是不是偷我东西的人,如果是,我只要回我的剑穗儿,如果不是,我去与蓝仙子认错,免去叶兄担忧,如何?” 两个如何,算盘声音震天响,听的叶颉嘴角直抽抽。 他抬头望向刘暮舟,都被气笑了。 “你……你他娘是真觉得我傻啊?先是赵典姥爷,又是跟我称兄道弟的,又打听这打听那,扯了这大白天闲淡,你说你就要剑穗儿?你那剑穗儿用什么做的?几品法宝啊?” 刘暮舟摇了摇头,神色郑重:“不是什么法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找剑穗,是因为我喜欢的姑娘不记得我了,她的剑有一道与我一模一样的剑穗,这是我的念想。好好找到还则罢了,若是有分毫损坏,就是天王老子我也跟他拼命,别说叶家了。” 这是真心话。 叶颉望着刘暮舟,见其一脸认真,无奈捂住脸,呢喃道:“算了算了,信你一回。” 刘暮舟咧嘴一笑,抱拳道:“多谢叶兄。” 叶颉脸皮一扯,破口大骂:“下次求人,别把剑对着人脑门儿行吗?我都答应你了,你他娘还不把顶在我脑袋上的飞剑收走!?” 刘暮舟干笑一声,收走飞剑。 “这不是怕你不答应嘛!” 灌了一口酒,刘暮舟顺势倒下,满脸笑意。 有时候学着裴邟混不吝,也挺好玩儿的。 可笑了一下,刘暮舟又皱起了眉头,只觉得一阵头大。 钟离姑娘所说的那个爱喝酒的叶老怪,我上哪儿找去? 钟离姑娘的伤,好些了没有? 钟离姑娘收到我的信了吗? 钟离姑娘会回信给我吗? 刘暮舟双手抱头,转眼一看,月落西山,正好被山巅一处高塔遮住一半。 “天下人所见之月,是同一个吗?” 叶颉总算好点儿了,他现在看见刘暮舟,那是一肚子气。 “废话,天下共一片月光。” …… 山外青山,重伤初愈的姑娘单手托腮坐在窗前,西望残月,桃花眸子眨了眨。 略微低头,桌上是远来书信。 “呆子,哪里有这么写信的?” 因为第一句便写着:“钟离姑娘,你好,我叫刘暮舟。” 之后便是述职一般,写着离开飞泉宗后到了什么地方,遇见了什么事情。当然有漏的,但去过什么地方全都写了,漏的是人。 翻了个白眼,姑娘也提笔,写下开头一句。 “你也好,我是钟离沁。” 可她看着一行字,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将纸揉成一团,重新写了一句。 “嗯,我是钟离沁。” 可几个呼吸之后,她又将纸张揉成一团。 天那边的人不知如何动笔,天这边的人何尝不是? 并非无话可说,而是世上文字虽多,可到用时,总拣不出几个贴合心意的。 又看向那封字迹工整的书信,姑娘笑了笑。 远道而来的书信,过了千山万水,不知换乘过多少艘船。白纸黑字唠唠叨叨,可看来看去,字里行间无非一句话。 ——想你了。 姑娘重新拿起笔,开头一句,最终写成了:“嗯,我还好,衣裳喜欢吗?” 来信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话让意中人觉得孟浪。 去信则恰到好处,因为太过迎合,恐他觉得自己已经是碗里的肉。太过生疏,又怕某个不长脑子的憨货伤心。 钟离沁使劲儿摇了摇头:“哎呀烦死了!” 月终于落下,天亮之前总是无比漆黑。 山巅之上,有个中年人恨得牙痒痒,总觉得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的白菜,要被猪拱了。 边上妇人则是笑得合不拢嘴,言道:“你干嘛啊?这样写信,多好呀?” 钟离鸿长叹一声,无奈道:“我保证不打死他,行了吧?” 话锋一转,钟离鸿说道:“伤闺女的人是谁,你我心知肚明,拦着我做什么?” 女子微微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学宫发话了,那就等等。要是学宫给不出个答复,那山外山就多一位一品大宗师呗,免得让人觉得我是泥捏的。” 钟离鸿咽下一口唾沫,一脸惊恐:“夫人,要练手找别人,拿我练手可不行!” 「今天只有五千字,因为睡醒之后就要赶车,想起来就头疼……不过明天开始就可以恢复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7章 碧波潭上冰火 “灵渠以前是叫灵公渠的,传说是有一位前辈以拳凿出来的。传闻之中,那位前辈名叫武灵,所以当地百姓也将那位前辈叫做武灵公。” 天色微微放亮,叶颉的某样东西终于是长好了,他便站在飞舟前方,与刘暮舟介绍者本地风土人情。 可刘暮舟哪里有心思听他说这个?只是问道:“还有多久?” 叶颉闻言,无奈指着前方:“到了,那就是。但丑话说在前面,别惹事,惹了我帮不了你。” 刘暮舟摇头道:“放心,我这人最守规矩,安分的很。” 叶颉呵呵一笑:“才怪!” 飞舟缓缓落下,前方是灵公渠转弯之处,许是常年遭受冲刷,故而形成一片近千丈宽的平缓水面。 邻水一侧,有大片房屋依山而建,便是叶家了。 收回菩提舟,叶颉轻声道:“随我来吧。” 一句话刚刚说完,远处就一个中年人小跑过来,脸皱的跟破抹布似的。 “少爷啊!让你去接老祖儿,怎么老祖儿……” 刘暮舟眉头微微一皱,问道:“你家老祖有酒糟鼻不?” 中年人一转头,神色便有些不悦,“你是什么人?” 叶颉淡淡然一句:“我朋友,回答他。” 中年人这才答复道:“有。”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又问道:“他人呢?” 中年人长叹一声,拍着大腿,无奈道:“昨儿大半夜来的消息,被碧波潭扣下了,让咱们去赎人。” 叶颉闻言一愣,“什么玩意儿?小小碧波潭,都敢扣我们老祖儿了?为什么被扣,接回来没有?” 中年人无奈摇头:“接什么呀!碧波潭来人说,老祖儿调戏他们看门老太太,家主丢不起这人呐。所以让我等在这里,少爷没接到老祖儿才闯的祸,让少爷自己摆平。家主还说了,要是让你太师父知道这事儿,不光会把老祖打个半死,免不得将你打个半死……” 叶颉打了个寒颤,嘴角抽搐,骂道:“他……调戏老太太作甚?” 刘暮舟却问了句:“老王八蛋什么事儿做不出来?碧波潭在哪个方向?” 叶颉无奈道:“算了算了,离得不远,咱俩一块儿去吧。” 摊上这么个老祖儿,叶颉也十分无奈。此前就听闻当师父的老祖老是被当徒弟的太师父打的鼻青脸肿,起初叶颉还不太信,现在看来……鼻青脸肿算是便宜的了。 “太师父呢?回来没有?” 中年人摇头道:“不知道啊,那老爷子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片刻之后,飞舟再次启程,往北而去。 刘暮舟则是扫了叶颉一眼,呢喃道:“真不愧是一家人,一个臭德行。” 好在是离得并不远,午后便到了一处大山之中。 云海之上,叶颉又说道:“碧波潭,山门不大,坐落在一潭碧水之上,碧水乃是周围七十二峰溪水汇聚而成,故而此地是个天然的地煞大阵。虽说掌门不过一个初入观景而已,但山中修士极擅阵法,待会儿悠着点儿,说不定给咱弄个劳什子大阵,困住了可就丢死人了。” 那本阵法浅解,刘暮舟是仔细钻研过的,里头就写着阵道入宗师,便能借助天地大势布设阵法。 遥遥望去,周遭大小七十二峰聚水于此,按书上所说,这样聚灵也聚煞。排解之法,镇煞是下策,疏煞才是上策。 想到此处,刘暮舟便运转瞳术将下方仔细扫了一遍。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刘暮舟嘴角便抽搐了起来。 瞳术在雷霆淬炼之下,已经能做到望气了,所以刘暮舟瞧见本该朝着三十六个方位疏散的煞气被死死拦住,以至于浓厚煞气弥漫于碧水之上。 煞气太重,可不是好事。 若是凡人生活在此地,那必然个个都是短命鬼。 又望下看了一眼,刘暮舟轻声道:“停,下去瞧瞧。” 叶颉闻言,眉头一皱:“你他娘又想干嘛?说了不要惹事儿了!” 刘暮舟也懒得跟他细说,自己转身跳了下去,落在两山夹道之中。 叶颉脸皮一扯,骂骂咧咧的跟了下去。 结果刚刚落地,便瞧见刘暮舟站在一棵大桃树下,咋舌不已,还呢喃着:“高啊!” 叶颉皱眉道:“什么高?” 刘暮舟没答复,只是望着桃树。 桃木镇邪,这两山夹道可以放煞气出去,但桃树在此,便能将煞气吃掉一部分,再分流一部分。 可越这样,刘暮舟越想不通了。 “既然如此,为何还困在这山坳之中出不去呢?” 刘暮舟现如今也就能布设二阶阵法,这等五阶山水大阵,他也就一知半解。但不论多高深的数算,一加一总是得二的。煞气不排,定然是大阵出了什么问题了。 想到此处,刘暮舟又呢喃了起来:“我都看得出,宗师会看不出?” 叶颉望着呆立原地呢喃自语的刘暮舟,沉声道:“你他娘干嘛呢?不去找剑穗儿了?” 刘暮舟这才回神:“找找找,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叶颉板着脸御风而起,已经在眼前了,也就不必再驾驭飞舟。 刘暮舟紧随其后,沿路而下,见着了十几条玉带一般的小溪注入碧潭之中,也没什么奇怪的。方才已经看见了,碧潭之下是有暗河的,也不是死水。 越是这样,刘暮舟就越奇怪。 而方才那棵桃树之下,凭空多出来了一道中年身影。 中年人头发花白,身着道衣,单手负后面向碧波潭,眉头微微皱起。 “以我修为,望气至多堪舆而已,他竟是能看见煞气?便是九转金丹,也不是都能看见这虚无缥缈的气呀!” 回头望了一眼桃树,中年人也是微微一叹:“是啊!山溪、暗河、桃树,面面俱全,为何还会如此呢?” 而此时,刘暮舟与叶颉,先后落在碧波潭中心。此地所有房屋都是浮在水上的,连接各处屋子的,便是一道道浮桥。 山门是个三间四柱不出头的牌坊,就立在水面,而刘暮舟与叶颉落下时,也踏在水面之上,过了山门才是木制浮桥。 刘暮舟回望四方,心中略有些疑惑,问道:“老王八蛋吃饱了撑的,跑这里干嘛来了?” 叶颉无奈摊手:“我哪里知道?兴许喝醉了,撞来的吧。” 说罢,叶颉无奈朝前一步,重重抱拳:“灵渠叶颉求见,老祖行事荒唐,我特待叶家前来赔罪,往诸位前辈看在他年老昏聩,高抬贵手。” 刘暮舟嘴角一扯,老王八蛋比猴儿还精,说他年老昏聩?骗鬼呢? 可叶颉说完,半天也没人答复。 刘暮舟便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结果正此时,一道寒冷气息自山外袭来,同时又女声冰冷传来:“负心人,哪里逃!” 噗的一声,酒水一点儿没浪费,全洒在了叶颉脸上。 两人齐齐转身,却见一道蓝色身影手持长枪,冲杀而来。 叶颉脸皮一抽,下意识捂住裤裆。 刘暮舟更是嘴角抽搐不已,干脆不跑了,转身面向蓝采儿,破口大骂:“你他娘有毛病吧?老子第一次见你,你却四处败坏我名声?我他娘负什么心了?” 蓝采儿已在近前,二话不说横起长枪随后扫来,潭水瞬间冰封。 “休要饶舌,背着负心人的剑,你好不到哪儿去。” 刘暮舟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好烦这种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二货。 虞丘师叔也是,搁哪儿惹得这风流债,全他娘扣我脑门儿上了! 刘暮舟灌下一口气,一步朝前,炽热真气肆意流转,方圆百丈之内,寒气顿消,就连结冰湖面也立时融化。 不过几步之外的叶颉瞬间汗流浃背,一边逃遁一边破口大骂:“你大爷!误伤老子。” 听到动静赶来此地的碧波潭弟子,一近刘暮舟百丈便察觉那股子发自魂魄的灼烧感,个个掉头就跑,边跑边骂。 但刘暮舟诧异发现,那蓝采儿,竟然没事人一样。 事实上,蓝采儿此刻柳眉微蹙,因为她也在奋力抵挡热息。她自出身起,便一身冰属灵气,所修行的功法也是冰属性,就连真火她都不惧,今日却被负心人的炽热真气拦住了去路。 寒流与热息碰撞,阵阵涟漪搅动着碧波潭,时冷时热,可教叶颉与碧波潭弟子好生难受,四境之下几乎无法抵挡。 叶颉望着刘暮舟,嘴角抽搐不已。 得亏没小看这狗日的,要不然鬼晓得得吃多大亏? 正此时,水上浮桥有白衣迈步而来,一步数十丈,瞬息之间,便到了刘暮舟与蓝采儿上空。 白衣女子皱了皱眉头,冷声道:“要打架滚去外面,在我碧波潭动手,真当我们是泥捏的?” 说着,一道金光大阵从天而降,要将刘暮舟与蓝采儿扣入其中。 刘暮舟本来打算收手的,可对面那二货却突然拔高气息,覆上一身冰霜甲胄,于半空中几个跳跃,瞬身到了刘暮舟身后,枪尖直刺向刘暮舟眉心。 刘暮舟微微眯眼,“跟我比速度?” 雷霆剑气疾驰而出,风泉自行出鞘,化作百余口长剑似龙卷一般蹿出。 蓝采儿眉头一皱,舞动长枪指点水面,溅起的湖水化作一道道冰锥,与剑影碰撞。最后她双手持枪,猛的刺出,枪剑并未接触,但寒流与雷霆碰撞。 女子冷哼一声,正要挑飞负心人的剑,却突然发觉侧身有热气袭来。 猛的转头,却见刘暮舟于半空中,拉出一拳,将落下。 蓝采儿淡淡然抽出一手,一手持枪与长剑僵持,一张轰出蓝色寒流,与那热流碰撞。 只听见轰然一声,金光大阵,竟是被二人对撞发出的气息震的稀碎! 正此时,水面突然沸腾,两道水龙钻出水面,分别缠住了刘暮舟与蓝采儿。 身着道衣的中年人凭空出现,碧波潭弟子赶忙齐齐抱拳:“见过掌门。” 中年人摆了摆手,无奈道:“将他二人先关起来,传信给斜方山,让来领人。” 话音刚落,中年人转头望向叶颉,沉声道:“你家那个老混蛋你接不走,让你爹来吧。”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8章 叶老怪何在 刘暮舟与蓝采儿都被阵法束缚住了手脚,再天才,境界差在那里。一个五境阵道宗师,有的是法子困住四境之下的炼气士。 两人被压入一处屋子,却朝着下方走去。两侧的碧波潭水被隔在两边,形成一个空腔供人前行。 宗门在水上,牢狱在水下,这碧波潭还真是离不开水。 一刻之后,两人被押入一处水底地牢,很明显又是一道阵法,能阻绝灵气运转,却拦不住武道真气。但刘暮舟不认为那位碧波潭掌门想不到这个。 砰的一声,牢门关闭,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隔壁冰霜美人,自顾自摘下酒葫芦,开始饮酒。 但蓝采儿在察觉刘暮舟目光之后,眉头一拧,冷喝道:“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刘暮舟撇了撇嘴,这牢房布置的还不错,客栈似的,比他蛟河边上老宅子强多了。 又抿了一口酒,刘暮舟倒在了床上,漫不经心一句:“少自作多情,你这模样对我而言,也就那样。更何况你就是个是非不分的二货,多看你一眼就算我输。” 哪成想蓝采儿猛的走过来,隔着栅栏眯眼望向刘暮舟,沉声道:“我怎么就是非不分了?你背着负心人的剑,还偷看我那些师妹洗澡,你与虞丘寒不是一丘之貉是什么?” 刘暮舟呵呵一笑,撇嘴道:“少来,虞丘师叔身怀寒冰剑气,你这一身冰属灵气说明了什么?弄不好你挂在嘴上的负心人就是你爹!” 刘暮舟就是随口一说,其实没有这么想,因为他觉得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蓝采儿闻言,冷笑道:“他要是我爹,我即刻自裁!” 刘暮舟淡淡然开口:“就算不是,我师叔辞世已久,又何必抓住不放呢?我……” 话未说完,对面囚牢之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刘暮舟。 “我说那把剑咋个那么眼熟,原来是那个面瘫死孩子的剑啊?你管他叫师叔,那你就是扶摇楼主的弟子……哎?不对啊,扶摇楼主是虞丘寒的师弟,你不应该叫师伯吗?” 刘暮舟已然起身,冷笑着往前走去。 “我师承不在十二楼。” 说话的,不是酒糟鼻老者,还能是谁? 他手提酒壶,转头扫了刘暮舟一眼,撇嘴道:“师承不在十二楼?那你就是……那你喊那面瘫鬼师叔作甚?咦,你小子这会儿还想行凶?在这禁灵大阵之下,你我可都是凡人。” 蓝采儿也冷冷一句:“你的真气,一样会被禁锢,还是省着点力气,出去之后再打!” 哪成想此刻,刘暮舟一脚踢出,轰的一声,大门应声碎裂。 蓝采儿眉头一皱,对面老者更是愣在原地。 下一刻,对面牢门被刘暮舟一把拽开。 “禁的住我的灵气真气,他总禁不住我一身力气吧?” 老头儿脸皮疯狂抽搐,“小友,小友!有话好说,我只是逗你一逗,别这么不识……” 砰……酒糟鼻老者往后倒飞而去,砸在墙面又掉了下来。 那点儿酒意,一拳之下,全醒了。 老头儿拼命摆手,“别……别打,剑穗儿我还……遭不住……” 砰…… 老头儿脸贴着地,鼻血狂飙。 刘暮舟憋着气走过去,抓住其后脖领子将其拎起来,冷声道:“剑穗儿呢?” 老头儿颤抖着手臂,自腰间摩挲,片刻之后,终于取出一道剑穗儿。 刘暮舟双眼一眯,因为剑穗儿竟然被他弄脏了! 刚准备再赏老东西一拳,却替你见他说道:“别!别打了,我这把老骨头要散架了!” 老者已经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了,鼻血染红了半张脸,泪水在眼眶直打旋儿。 蓝采儿冷哼一声:“老流氓,活该!” 刘暮舟这才收手,小心翼翼将剑穗儿挂回去,旋即盯着老头,破口大骂:“全他娘是你惹得事儿,我好心请你喝酒,你坑我一枚重钱我都可以不计较,竟敢偷我剑穗儿?你但凡是个三境,我不弄你个半死,刘字儿倒着写!” 酒糟鼻老者颤颤巍巍起身,爬去墙角,蹭了一袖子鼻血。 “还你了,可不兴再打了!” 刘暮舟冷哼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囚牢。 “蓝姑娘,你一口一个负心人,总得告诉我虞丘师叔怎么负心了吧?” 蓝采儿尚未开口,对面酒糟鼻胡老汉率先开口:“我知道!” 话音刚落,刘暮舟与蓝采儿几乎同时开口:“你闭嘴!” 老汉赶忙捂住嘴,不敢做声。 刘暮舟心说你这老家伙,真是记吃不记打! 而此时,蓝采儿终于开口:“你少明知故问,虞丘寒纠缠我师父,天下人谁不知道?我师父为他受了重伤,他却转身就走,死在了山外山。我师父重病十二年,临死前还在念叨他!你背着他的剑,你会不知道?” 刘暮舟真是无语,“我都没见过师叔,上哪儿知道去?我只知道我师父说,师叔为了个女子跟他闹翻了,被他逐出师门,其余的真不知道。剑是扶摇楼曹同给我的,也不是师叔给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此时,胡老汉嘀咕一句:“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明明是蓝葵因爱生恨,抢了面瘫小子的闺女。面瘫小子被困在斜方山三个月,孩子娘亲也来找孩子,蓝葵却说孩子被摔死了,虞丘寒要跟她成亲才是。不过……后来就听说虞丘寒被钟离鸿打死了……” 说到此处,胡老汉嘀咕一句:“算年份,那闺女有三十一岁了,应该不是蓝采儿。” 刘暮舟闻言,呵呵一笑,“闭上你的嘴,你他娘的有一句真话吗?” 反正刘暮舟是一句不信,可他万万没想到,蓝采儿突然抓住牢门,沉声道:“帮我打开!” 刘暮舟一愣,却见蓝采儿面沉似水,于是走过去一把扯开了牢门。 “不是,你二货归二货,总不是个蠢货吧?这种话你也信?” 但蓝采儿根本不理刘暮舟,一把推开刘暮舟后,大步走去对面,又伸手抓住胡老汉脖领子,阴沉着脸,问道:“你说什么?” 胡老汉咽下一口唾沫,干笑道:“这还需要什么证据啊?你们山上那个桂妖一清二楚,你去问问不就得了?当年有个发疯了的紫衣女子来要她的孩子,蓝葵的伤是那时受的呀!” 说到此处,胡老汉眨了眨眼,“这丫头,你还真别说,你跟那个紫衣疯子,长得很像啊!” 这……听得刘暮舟嘴角直抽搐。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可刘暮舟又确确实实见过那个跟蓝采儿长得很像的,紫衣女子。 看戏看到自家师叔头上了?这要真对上了,岂不是要管蓝采儿叫师姐? 而此时,蓝采儿面色煞白。 她松开了胡老汉,咬着牙,沉声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胡老汉干笑一声,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年我跟哥哥闹矛盾,没地方儿跑了,我就躲在了斜方山……那叶老怪,可凶了。” 蓝采儿站直了身子,往自己的囚牢走去,一言不发。 刘暮舟却嘀咕一句:“你多大了,哥哥还在世?叶老……叶老怪?” 嗖的一声,刘暮舟如同箭矢一般钻入对方囚牢之中,又是一把抓住胡老汉脖领子,瞪眼问道:“叶老怪是你哥哥?他人在哪儿?” 胡老汉脸皮疯狂抽搐,“你们没完了是吧?叶老怪他……哎?你找他?找他做什么?” 刘暮舟气笑道:“找他除了铸剑还能作甚?快说,不然拿你这老骨头吊汤!” 可胡老汉突然间满脸笑意,也不怕了,反倒伸手拍了拍刘暮舟手臂。 “小友啊!你要这么说话,我可就想喝酒了。天底下除了我,谁想找到他或是找到兵庐,那是痴心妄想啊!松开松开,跟你家老祖儿好好说话!” 刘暮舟眼皮一颤,气笑道:“你这张破嘴说出来的话,我一句不信!” 但胡老汉揉了揉自己的酒糟鼻,撇嘴道:“孩子啊!信不信是你的事情,想知道叶老怪的下落,就把你老祖儿松开,给你家老祖儿弄点儿酒喝。别不信,你找他铸剑,是不是听人说他只喝有人情味的酒?你把那没人情味的,给我几坛子喝呗?老祖儿要是喝好了,说不定会为你指点迷津的。” 刘暮舟面沉似水,可这老王八蛋说的却对,钟离姑娘的确说叶老怪只喝有人情味的酒…… 思前想后,刘暮舟还是将其松开,板着脸取出一壶酒,刚要说话呢,上方去走下来了人,是之前施展金光阵的凝神女修。 “采儿仙子,斜方山来人接你了,你可以走了。” 胡老汉趁机抓住酒坛子,一把掀开盖子,朝里吐了一口唾沫。 “嘿,小子,这下你总不要了吧?” 刘暮舟脸皮一抽,心说老王八蛋你等着!臭不要脸滚刀肉是吧? 抬头望向那女子,刘暮舟问道:“我呢?几时能走?” 女子淡淡然答复:“你?我看你跟这老混蛋处的不错,且等着吧!” 而此时,蓝采儿缓步走出了囚牢,死死盯着刘暮舟,望了十余息后,这才收回目光。 片刻后,监牢之中,只剩下刘暮舟与胡老汉。 刘暮舟望着那老王八蛋,冷不丁一拳递出,酒坛子应声碎裂。 老汉望着地上酒水,一脸痛心疾首,“哎!你……暴殄天物啊!” 刘暮舟一脸无所谓,又取出一坛子酒,随后笑盈盈望向老汉,问道:“想喝是吧?” 胡老汉点头不止,“要给我吗?” 刘暮舟呵呵一笑,一松手,酒坛子摔落。 “忘了告诉你了,这可是烂酒山五十年的烂酒。” 说着,又取出一坛子。 其实刘暮舟哪里有那么多烂酒,就几坛子,怎么可能舍得摔? 砰一声,又摔了,然后又取出一坛子。 胡老汉一脸痛心疾首,“停!别摔了,他在武灵福地!” 刘暮舟一愣,“真罡山那座武灵福地?” 胡老汉点头道:“是啊!就是南边那座真罡山的武灵福地。” 正此时,有个头发花白,穿着道衣的中年人走了下来。 “小道友,出来走走?”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9章 南下真罡山 碧波潭掌门突然邀请,刘暮舟有些不明所以,于是走出水牢之后便问道:“秦掌门要聊些什么?” 这碧波潭的主人姓秦,单名一个霖字。 秦霖闻言,微微一笑,先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才说道:“地牢能隔绝人身气息流转,但武道中人相比于炼气士,都是神力。蓝采儿说你是淫贼,那般完美的地方,你也没做什么,说明你这个人,品行起码过得去。另外,看得出对于胡老儿,你尤其嫌恶,但也就是打了几拳,没动真格儿,只求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如此看来,你也不是个有恃无恐胡作非为的人。” 说着,已经走到一处水巷之中。刘暮舟只大概观察了一番,便知道这些房屋位置,大有讲究。 刘暮舟回过头,笑道:“前辈还是直说好了,我也就是个空有蛮力的莽夫,实在是听不出言外之意。” 秦霖摇头,“并无言外之意,皆是字面意思。高人见山不是山,真人见山便是山。” 刘暮舟赶忙抱拳:“前辈过奖,不敢称真人。” 秦霖神色古怪,问道:“不敢称真人,高人是也?” 刘暮舟闻言一愣,随后无奈摇头:“说不过前辈。” 反正刘暮舟觉得,初次见面便夸奖个不停,准没好事儿。 此刻秦霖又说了句:“你们的交谈我听了,兵庐其实一直在,但不是个地方,而是一些人。胡老汉所言真假我不好评说,但十八年前确有传闻,真罡山鹿辞秋曾与叶老怪有一场论道,叶老怪输了,便住进了武灵福地。” 真罡山主鹿辞秋,二品大宗师,曾与桃花观主一战,共出三十六拳,张青源中十二拳。虽然最终是败了,但有七转之下无敌的说法儿。 刘暮舟点了点头:“不怕,万里而已,我带着老王八蛋去,要是找不到就熬一把老骨头。” 秦霖笑着摇头,因为他知道刘暮舟也就说说而已。 聊着聊着,两人已经走到了碧波潭中心。 先前在上方就看到此地有一棵大树,走近一看,还是桃树。尽管这桃树被阵法遮掩,可刘暮舟还是能察觉到此树生机不多了、 可为什么要在这里种下一棵年份更久的桃树?这不是主次不分么?到底是要聚,还是散? 想到此处,刘暮舟悄然运转瞳术,却发现眼前大树,竟是在尝试化解煞气。不是化开,而是化为己用。 此刻秦霖问了句:“小友懂些阵法?” 刘暮舟闻言,笑着摇头:“不敢说懂,一知半解,能布设些浅显二阶阵法而已。” 秦霖闻言,微笑道:“那依小友看,我这碧波潭的聚灵大阵如何?” 刘暮舟神色古怪,灌了一口酒,压压惊。 沉默片刻之后,刘暮舟干笑一声,挠着头言道:“七十二峰聚水,三十六树解煞,我也就能看出这些。我原本还奇怪呢,既然如此,为何煞气不散呢?不过掌门带我来这儿了,就突然明白了。小子瞎说,掌门若是不愿听,我就不说了。” 秦霖摇了摇头,“既然能看出来煞气不散,就说说看嘛!”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回望一周,笑道:“凡事都有利弊,买东就不能买西嘛!求稳就要安于现状,求风生水起,就是赌一赌嘛!但二者不可兼得。” 秦霖闻言,眉头微微皱起,但很快又松开了。 “刘暮舟,可以直说的。” 叫名字了,听着不那么客气,但刘暮舟反倒安心了许多。 “我前几日翻书,看有个卦象,木在水上,是个涣卦。书上怎么说来着……” 秦霖闻言一愣,但很快回神,随后摇头笑道:“王假有庙,利涉大川。你呀,可真是个滑头。不瞒你说,利涉大川,我没这个心思,只是天地将变,我总得布些先手,这先手,只能是等同于祖师的桃婆婆了。只是妖族破境,必遭天谴,我布设大阵,原本是帮她结丹的,但不知为何……弄成这幅模样了。” 说着,秦霖大手一挥,隔绝阵法消散,桃树之下,站了个穿粉衣的老妇人。 秦霖微微抱拳,恭敬道:“婆婆。” 刘暮舟也赶忙抱拳:“见过前辈。” 观景巅峰的树妖,离结丹一步之遥,但……生机涣散。 此时此刻,刘暮舟才算明白怎么回事。大阵聚灵,是助她,但她死气沉沉,化不了煞,那些子树不愿看着自己的母树凋亡,主动拦住煞气,不让其出山的。 老婆婆慈眉善目的,虽然是妖,但身上没有分毫的妖气。 她笑着走到刘暮舟身边,压下刘暮舟的拳头,轻声道:“小公子,多谢!这些孩子嘴上说是为日后做打算,其实就是不想我死而已。但神仙命都有数儿,况乎我桃树啊?原来弄来弄去,是我害了大家。” 秦霖赶忙抱拳:“婆婆哪里话?祖师是受你点拨,这才建立碧波潭的,婆婆与我们而言,等同祖师。” 桃婆婆笑了笑,摇头道:“阵结已知,就不必白白耗费气力了。” 说着,老婆婆伸手折下一根桃枝递给刘暮舟,笑着说道:“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感谢公子,这桃枝公子收着,将来若能去往桃花观或是玄都山,递出此枝,起码能换一件不错的宝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刘暮舟闻言,疑惑道:“前辈与桃花观有关系?” 秦霖叹道:“婆婆乃是第一位桃花观主种在桃花观的第一棵桃树,后来被赐予祖师,移栽到了此地。碧波潭也算玄都一脉,论辈分,张青源观主,还是我师叔。” 刘暮舟脸皮一扯,“还真是巧……对了,他不是在西域么?为什么不……” 话未说完,秦霖便摇头道:“你有所不知,我们碧波潭,从未认祖归宗。” 刘暮舟恍然大悟。 抬头看了一眼桃树,这婆婆修为太高,真是爱莫能助。 而此时,秦霖转身对着刘暮舟重重作揖。 “还是多谢了,否则我人在山中,永看不出毛病出在哪里。对了,胡老儿所言,是真的。那邓紫苏确确实实去往斜方山要过女儿,之后也却是与蓝葵大战一场,她也受了重伤,曾在此地修养。我亲耳听见她失心发疯之时,大骂虞丘寒,哭自己的女儿,若非今日蓝采儿至此……” 话说的很明白了,刘暮舟也确确实实见过那个紫衣女子。 “前辈,邓紫苏,是何来历?” 秦霖想了想,答复道:“应该是南境青崖山修士,山中只有女修,不准门内弟子出嫁,若失了身……要受三万八千鞭笞,丢掉一魂才能下山。我想这也是她时而疯魔,时而清醒的缘故。” 听到此地,刘暮舟双眼猛的眯起:“时而疯魔时而清醒,原因是失了一魂?” 秦霖点头道:“炼气士得所谓的失心疯,多是如此的。” 炼气士所谓的失心疯,多是如此!? 一句话,有如重锤击打在了刘暮舟心头。 若是如此,那宋伯也少了一魂吗?会是什么人? 直到此时,刘暮舟才察觉到,陈默临时起意的一步棋,到现在还没有走完! 秦霖见刘暮舟陷入沉思,便先让桃婆婆回去,然后轻声问道:“怎么啦?” 刘暮舟这才回过神,摇头道:“没,没事。” 顿了顿,刘暮舟微微抱拳,轻声道:“叶家人要是来了,我带走老王八蛋怕是不容易。” 秦霖闻言,哈哈一笑:“现在带走便是了,以前从未听说过有这老儿,也是近几年才有的名声,反正不太好。奇怪在于,他却知道几十年前甚至几百年前的事情,一个二境,已经活了数百年,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说着,秦霖递出一本册子,笑道:“有望气绝学,若不学点儿阵法,实在可惜。这本阵疏,是我前些年在青玄阁购得,对你或许有些用出。” 这点,刘暮舟自然不会推辞。 但接过阵疏时,秦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刘暮舟,真罡山是瀛洲唯一一座武道宗门,但武灵福地不是只有武道的小天地,我少年时曾进去过,那是个天道相对完善的地方,但庙堂与江湖以及炼气士之间,有些混乱。是有四品以上的武道宗师与凝神修士存在的,且那个地方只归真罡山管,学宫是管不到的,进去还是小心为好。” 刘暮舟闻言,抱拳道:“多谢前辈,我自会小心谨慎。” 说着,刘暮舟咧嘴一笑:“人我可以带走了吧?” 秦霖点头道:“请便。” 片刻之后,一道剑光便拔地而起,往南去了。 半空中胡老汉骂声不止:“你他娘……慢点儿啊!我这把老骨头,哪里禁得住你这么闹?” 秦霖笑着摇头,正要转身呢,却突然一眯眼。 因为他察觉到了一道寒流悄然离去。 数百里之外,云海当中,蓝采儿坐在云海中,身边是个黄衣女子。 蓝采儿伸出手掌,掌心竟是有寒冰剑气肆意流转。 她抬头望向黄衣女子,苦笑道:“桂姨,你一直都知道,为什么要瞒着我?我今年三十一岁!师父为什么要教我这养剑之术?她……她为什么不让我娘带走我?” 黄衣女子闻言,微微一叹,轻轻按住蓝采儿的肩膀,呢喃道:“起初……起初可能是恨,但后来却是真心待你的。当着她的面,我也会说她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认识她的人都会这么说,因为她就是个极端利己的人。可唯独对你,她没有私心。若真想问个清楚,我告诉你地方,你去找她吧。但你娘已经不全是你娘了,别擅自去找。” 可蓝采儿摇了摇头,冷眼望着南方,沉声道:“先不去了,我倒要看看他的剑的传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 几日后,一艘云舟落在了真罡山下。 就在渡口一处楼上,有个穿着布衣的中年人望着青衫剑客,问道:“定风,在你看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卓定风想了想,轻声道:“仁义,韧性极强,关键是荣辱不惊,很不错。” 中年人点了点头,却见卓定风欲言又止,于是笑着说道:“放心,我还不至于与他为难。但我受人所托,得给他一段难以忘怀的经历。” 少年锐气,总要被挫一搓的。 卓定风皱眉道:“受何人所托?” 这位真罡山山主,与一品大宗师仅有一步之遥的鹿辞秋,呢喃了一句:“我们暂时还都惹不起的人,说不上好坏,各有目的而已。”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0章 我可以帮你找 作为瀛洲唯一一座武道宗门,此地可真是先天一品到处是,三品以下的宗师到处跑。 在武灵福地入口打听了一番,刘暮舟便有些后悔带着胡老汉来了,因为要进去,一个人竟然要花费五枚重钱! 但最终,刘暮舟还是花了一枚大钱做门票。 坐上飞舟往一处山谷去时,他没忍住嘀咕:“都说这些福地洞天之中机缘不浅,可有人得过吗?” 看了一眼手中令牌,刘暮舟呢喃道:“想必进去作威作福的人,比找寻机缘的人,要多吧?” 胡老汉蹲在边上,算是认命了。他提着酒囊灌下一口酒,轻声道:“这玩意儿,怎么说呢,每处小天地都有自己的土特产,产出越重要,进去自然越贵。像十八年前现世在卸春江上游的那座龙宫洞天,进去是要花费一枚大钱的,可一旦在里面找到沾了龙气的生灵,可就不是大钱可以衡量的了。即便没有找到生灵,里边儿沾了龙气的石头,都能卖钱。南海独孤氏手中的神影福地所产的镜花石,占据了天下镜花石销路三成,一枚大钱的门票进去,即便找不到能回本的镜花石,独孤氏也会放漏,起码让进去的人回本一两枚重钱。” 其实各处小天地,都差不多。不可能人人都能回本,更不可能人人都能找到一份不差的机缘。但只要每隔多少年便有人能得一份打机缘,那么心甘情愿掏这个钱的人,一抓一大把。 毕竟人人都会想,那个得到机缘的,凭什么不会是我? 此刻胡老汉又道:“像武灵福地这样,里边儿有原住民的地方,找寻机缘的办法,就是截取原住民的机缘。你小子,说不定也能得到一份不错的回报的。” 刘暮舟闻言,呵呵一笑,“你太瞧得上我了,里面的鸟不往我头上拉屎,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自己的运气我心里清楚,积雷原出来之后没碰上什么太过扯淡的事情,怕是跟夭夭脱不了干系。 时至如今刘暮舟还不知道,有人死读书,在积攒文运为他解厄。 正此时,飞舟停在一处悬空石台之上,刘暮舟抓起胡老汉,一步跳上了石台。二人腰间的令牌,此刻有微弱光芒闪烁,片刻之后,石台之上已经空无一人。 在两人消失之后,便有个头戴斗笠的蓝衣女子出现。 女子深吸了一口气,腰间令牌散发光芒,很快便也消失不见。 进这等小天地,刘暮舟不是第一次了,一阵眩晕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大山之中,草木郁葱且气候宜人,看这模样,此地正值盛夏。 刘暮舟咧嘴一笑,这等山中有木崖边山溪的地方,他最是喜欢。 “老王八蛋,现在可以说了吧?叶老怪人在何处?” 哪成想胡老汉醉醺醺答复:“我怎么知道,反正就在这武灵福地,你慢慢找吧。” 刘暮舟闻言,脸皮一颤,伸手抢过酒囊,皱眉道:“你还想不想喝酒了?这方圆三千里,我上哪儿找去?” 酒被抢走了,胡老汉一下子着急了起来,转身望着刘暮舟,“哎呀!我长得跟他一样,你照着我的模样画张海捕文书,抓他不就成了?此地天道限制,武道修为最高也就是三品宗师,炼气士被卡在初入凝神死死的,找几个抓他的人不难。” 刘暮舟气急而笑,“我他娘才是个八品!” 说着,刘暮舟呵呵一笑,伸手抓走老头儿腰间令牌,撇嘴道:“还想喝酒?想屁吃去,你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胡老汉瞪大了眼珠子,“你小子,被这么狠啊!令牌没了,我怎么出去?你要找他,动动脑子啊!他跟我一样爱喝酒,找卖好酒的地方去,不就成了?” 刘暮舟一言不发,自顾自往前走而已。 他当然知道去找卖酒的地方,可身边跟着这么个不踢两脚就走不动道儿的老梆子,总不能一直提溜着他走道儿吧? 果然,手里没酒了,胡老儿拧着眉毛想了大半天,然后屁颠颠的跑上去,干笑道:“刘暮舟,我这岁数,当你爷爷的爷爷都可以,咱俩商量一样,你稍微对我放尊重点儿成不?我要求也不高,一天一坛子酒,你有的是钱啊!不差我这点儿对吧?” 刘暮舟呵呵一笑,“那他娘是我的钱!” 胡老汉盯着刘暮舟手里的酒壶,吞了一口唾沫,一脸谄媚:“你看你都带我来了,叶老怪毕竟是我亲哥哥,到时候找到他,我给你美言几句,他也好开炉铸剑不是?我可告诉你,他好多年前就说过,不会轻易开炉铸剑了。” 刘暮舟猛的转头,神色古怪:“我一直好奇,你哥姓叶,你怎么姓胡了?” 提起这个,胡老汉便长叹一声,哭丧着脸说道:“本来是姓叶啊!可我徒弟不让我姓了,追着打我,我就改姓胡了。” 之前就听叶颉说他太师父见着老祖儿就追着打,现在看来,真他娘该打。 走着走着,便到了悬崖边上,远处有城池一座,大约在几十里之外。 胡老汉眨了眨眼,轻声道:“先去城里逛逛呗?给我买两壶酒,也罢你这酒葫芦灌满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正此时,刘暮舟耳朵一动,猛的转头,数道破空声传入耳中,有三支箭先后射来。 胡老汉瞪大了眼珠子,赶忙躲到刘暮舟身后,骂骂咧咧的:“谁啊?瞎了眼了,把你家老祖儿当狍子射呢?” 不过刘暮舟并未躲闪,甚至看着那三支带着真气的箭矢到了眼前,先后缠着头皮过去,眼睛都没眨一下。 三支箭疾速而过,射穿了里面身后几棵大树,其中一支竟是射爆了一片山石。 如此气息,宗师无疑了。 刘暮舟冷眼朝着箭矢来处望去,瞧见的却是个一身黑衣的少年人,撑死了也就是十三岁。身后还跟着十数个黑衣人,护卫一般,但没一个修为赶得上那少年。 如此年纪,武道宗师?关键是在这个地方! 但此时,对面那黑衣少年再次搭弓,三箭齐发。 这次可不是往树上射了,而是直奔刘暮舟面门。 胡老汉破口大骂:“刘暮舟,弄他!这小王八蛋比你还可恶!” 箭矢已到眼前,刘暮舟淡淡然抬手,呢喃道:“你个老王八蛋好意思骂别人?” 左手抓住一箭,剩余两箭则在炽热真气之下,顷刻间便化作灰尘。 对面少年明显双眼一亮,旋即咧出个笑脸,做出挑衅动作朝着刘暮舟勾了勾手指。 看那口型,明显是在说:“外乡佬,来啊!” 刘暮舟淡然一笑,反手掷出箭矢,瞬息之间,箭已然擦过少年脖子,直接轰碎了其身后小山峰。 少年脸上笑意瞬间消散,下一刻,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雷霆便到了面前。 少年身边护卫在一瞬间齐齐拔刀,刘暮舟则是散发体内热息,摇头道:“我这个外乡佬来找个人而已,没招你惹你,你也别招我,明白吗?” 说罢,又是一道雷霆,刘暮舟抓起胡老汉便往城里去。 此刻少年身边护卫才慌忙上前,“少城主,没事吧?” 黑衣少年转头看了一眼离去雷霆,满脸的笑意:“没事没事,他好厉害啊!快快快,跟上跟上,我要学他那个!” 后方一众护卫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给一个使眼色。最终,还是离少年最近的一人开口:“少城主,快申时了,要是不回去……我们都得挨板子。” 少年闻言,回过头眨了眨眼,点头道:“那就回吧。” 一众护卫各自长舒一口气,可他们刚刚收起刀,少年便突然一个纵身自山崖跃下,踏着风往山下城池而去。 “上次打死恶神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都出卖我,那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会挨板子?现在知道自己要挨板子了?活该!挨去!” 护卫头儿愣了片刻,脸皮疯狂抽搐。 “看个鬼啊!还不快去追,少城主打死了钓虾湖君,受一年圈禁尚未满,要是被人看见在外面晃悠,会出大乱子的!” 此时此刻,刘暮舟落地不久,才要进城呢,后方却有个黑衣少年大喊:“等一下,你不是要找人嘛?我可以帮你找呀!”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1章 少年打虎 少年人见刘暮舟停步,立刻满脸的笑意,大步跑到刘暮舟身边,挠着头笑道:“那个地方是外乡人经常落地之处,我看到你们,就知道你们是外乡人了。其实你不阻拦,箭也会拐弯儿的,不信我演示给你看?” 少年黑衣,笑容十分真诚,此刻又在挠头,所以看起来憨憨的。 方才没注意看,此刻刘暮舟才注意到,这少年梅西有一颗红痣。 至于箭会拐弯儿,九品宗师只要愿意自然做得到,又何须掩饰? 刘暮舟始终觉得一个真诚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于是便望向少年,问道:“你多大了?” 少年闻言,立刻答复道:“我今年十二,过两个月就十三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看似神色平淡,其实心里叹息不止。回想起来,自己十二岁时,还望着一船货物,急得掉眼泪呢。 胡老汉望着少年好半天,突然问了句:“小子,想干嘛?别绕圈子!” 少年干笑一声,挠着头说道:“方才那种雷电,好厉害啊!我想学。” 刘暮舟一愣,刚要说话呢,胡老汉却抢先开口:“原来是想学艺?可以啊!但我们的酒壶都空了,带我们打酒去。” 刘暮舟转头瞪了老头儿一眼,但胡老汉假装没看到。 少年也是实心眼儿,立马走到前边儿,轻声道:“好,我请你们喝酒。” 刘暮舟正要开口阻拦,可前方少年突然转头,大步跑去个卖糖葫芦的老头儿处,很快便拿着三根冰糖葫芦走来了。 他先塞给胡老汉一根,随后笑盈盈递向刘暮舟,自己嘴里还咬了一颗,以至于说话有些含糊:“我请!” 胡老汉神色古怪,望着手中糖葫芦,揉了揉酒糟鼻,以心声言道:“刘暮舟,这小子也忒孩子气了吧?九品宗师爱吃这个?” 可刘暮舟却突然间想起了宋青麟,那家伙小时候没有玩伴,就是拿着糖葫芦这样去讨好别的孩子。只是每次手里的糖葫芦被骗光了,还是没人跟他玩儿。 刘暮舟摆了摆手,“我不吃,先带我去卖酒的地方吧。” 结果此时,少年突然像做贼一般往一处小巷跑去,边跑边说道:“你们往前直走,在河边柳林等我,我买好了找你们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骗我可不成。” 说罢,一队黑衣便追了上来,不就是少年的护卫? 领头的中年人瞧见刘暮舟之后,嘴角扯了扯,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恭恭敬敬抱拳,旋即轻声道:“这位公子,我家少爷贪玩儿,但绝无害公子的意思,若公子见着他了,能不能告诉我……” 话未说完,刘暮舟便指着巷子说道:“往那儿跑了。” 中年人一愣,赶忙又抱拳,随后大手一挥,领着人追去了。 胡老汉哭丧着脸,嘀咕道:“你不给老祖买酒,我忽悠个熊孩子买还不成嘛?” 刘暮舟呵呵一笑,“我倒是要瞧瞧,你不喝酒会不会死。” 又往巷子看了一眼,刘暮舟笑着摇了摇头。 宋青麟在十二岁如果有如此实力,指不定狂到哪儿去呢。 本不打算往柳林去的,可走了几步之后,刘暮舟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驻足片刻,他一把抓住胡老汉后脖领子,轻声道:“他要是能来,请你喝酒我不管。” 胡老汉眨了眨眼,疑惑道:“怎么突然变卦?” 刘暮舟轻声答复:“他说了,君子一言嘛!” 虽说我不是君子,但小事而已,何必让少年失望? 对现在的刘暮舟无足挂齿的事情,倒回去六七年,便是天塌了的事情。 就像当年,有个孩子在蛟河边上等了一夜,另一个孩子被关在屋里抄书。 一个越等越气,一个边写边哭。 宋青麟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年少时唯一的朋友,若换成别人,那就交不到了。 这座城池风貌与外界差别不大,女子甚至穿的要更清凉些,可见民风并不拘束。 走过一处小摊儿,摆的是一些女子饰品,刘暮舟一眼就看见了里边儿的一对十分小巧的翡翠耳坠,于是转身问道:“那对耳坠,多少钱?” 摊主闻言,微笑道:“虽然小,但这是极品翡翠,得卖一两银子。” 胡老汉闻言,一瞪眼:“你抢钱呢?豆芽儿大的两个坠子,你敢要一……” 话未说完,却听见刘暮舟斩钉截铁道:“五两。” 摊主与胡老汉都愣了,摊主一脸不敢置信,反问道:“公子说什么?” 可刘暮舟却掏出一枚银锭子,“十两,不讲价。” 反着砍价,摊主做生意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见,自然乐呵呵的成交了。 可胡老汉却一脸疑惑,路上一直追问:“你小子疯了是不是?十两银子,能买多少东西了?” 刘暮舟咧嘴一笑,“我走了大半个瀛洲,来这里就是为她铸剑的。送给她的东西当然不能太便宜。” 胡老汉嘴角抽搐,摇头不止:“完了完了完了,你小子果然是有心上人啊!我可告诉你,女人都是剔骨刀,我们要敬而远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话音刚落,胡老汉嗖一声跑去另一处小摊儿,笑盈盈望着满头白发的摊主,声音那叫一个温柔。 “大妹子,大热天儿的,怎么一个人摆摊儿?要不要老哥哥帮忙啊?” 老妇人抬起头,一脸呆滞,愣是没想到自己七老八十了还能被人搭讪。 刘暮舟则是抽搐着嘴角扯住胡老汉的耳朵,气笑道:“你不是说女人是剔骨刀么?” 胡老汉一边喊着疼,一边说道:“老太太不算啊!她想剔骨,也没那等本事了。” 刘暮舟使劲儿一拧,骂道:“你他娘的要是再给我瞎招惹老太太,我把你藏的乾坤玉砸了,还想喝酒?你自己酿去吧!” 老王八蛋,记吃不记打,先前在云舟就招人老太太,差点儿吃了一顿人家孙子的拳头,弄得我脸都没地方戳了,还不长记性? 片刻之后,也是瞧见了一条小河,河堤便是一片垂杨柳。 刚刚站定,便见个黑衣少年扛着个酒缸疾驰而来。 胡老汉都要乐开花儿了,”好孩子,快快快,给老祖儿尝一口!“ 说着就要去接,但少年一个侧身闪过,诓的胡老汉一个狗吃屎。 少年眨了眨眼,将酒坛子放在刘暮舟面前,一脸的笑意:“大哥,你看成吗?” 刘暮舟笑道:“给他吃吧,我酒葫芦里还有。” 说着便抿了一口酒,却见少年眼巴巴瞅着。 刘暮舟一愣,晃了晃酒葫芦,问道:“你也喝酒?” 少年闻言,摇头似拨浪鼓,然后翻手取出个皮囊,笑道:“我不喝酒,喝这个。” 刘暮舟点了点头,问道:“是什么?” 少年一脸认真,轻声道:“奶,你喝吗?” 刚刚喝进嘴里的酒,噗一口全喷出来了。 刘暮舟咳嗽不止,摆手道:“不不不,戒了,早戒了。” 山崖之上的霸气,此刻少年身上是丁点儿没剩下,全是孩子气。又吃糖葫芦,又喝奶的…… 正此时,那帮护卫追了上来,那叫一个气喘吁吁啊! “少城主!别玩儿了,要是回去的晚了,我们挨打事小,城主要是对你用打神鞭……我们心疼,夫人更心疼啊!” 听到打神鞭三个字,少年脸皮明显一颤,估计是没少被打。 他撇了撇嘴,压低声音嘀咕:“一天就知道吃斋念佛,对那些恶神坏种怎么不这么硬气?” 嘀咕完后,少年重新抬头望向刘暮舟,咧嘴一笑,轻声道:“我叫姜玉霄,家住梦津城。你要找谁,有画像吗?我可以帮你找,找到之后能不能教我那个?” 刘暮舟闻言,笑道:“我叫刘暮舟,那个真不是我不教你,而是你学不了。” 姜云霄闻言,只是想了片刻,便笑着说道:“那我也帮你,不瞒你说,进来胡作非为的外乡人我打死好几个了,但我感觉你跟他们不一样,我要跟你交朋友。” 刘暮舟一乐,点头道:“好,我交你这个朋友。我要找的人,跟着老头子长相差不多。” 少年使劲儿点头:“刘大哥,有空来找我玩儿啊!我得走了,不然我爹会打我,我倒是不怕他打,但我娘身子不好,我怕我娘着急。” 姜玉霄一脸认真,刘暮舟忍着笑,点头道:“好,我有空了找你玩儿。” 待少年离去,刘暮舟这才笑了出来。 而胡老汉,则是将脑袋杵在水缸里,笑盈盈说道:“这熊孩子,放在外界,那就是四处争抢的天之骄子了。” 但刘暮舟却突然收敛笑意,转头望向河边一位头戴斗笠的姑娘。 “蓝仙子,跟一路了,还不肯罢休?我都说了,负心人不是我,你何必揪着我不放呢?” 胡老汉猛的抬头,“哪儿呢?哪儿?” 蓝采儿摘下斗笠,还是那副清冷模样。 “谁揪着你不放了?我还想问你跟着我干什么呢?” 刘暮舟都被气笑了,打从一进这武灵福地,蓝采儿就在后面跟着,可她现在居然倒打一耙? “好好好,现在开始我往西走,事先说好,我先走,仙子千万不要往西。” 说罢,便大步往西去。胡老儿抱起酒缸,踉踉跄跄跟着:“你等等我啊!” 结果刚走出十几步,蓝采儿便跟了上来。 刘暮舟猛的回头,皱眉道:“还跟?” 蓝采儿也是一皱眉:“路是你家的?”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刚要骂人,结果东边儿突然传来一身巨响。 胡老汉醉醺醺往东看去,“呦,是……是那好孩子跟人打架。” 刘暮舟眉头一皱,瞬身往东,顷刻间便到了那片山崖下方。 远远望去,两个年轻女子衣衫不整,躲在大石头后面抹眼泪。大石头另一边,黑衣少年骑在一头金毛巨虎背上,挥拳不止。 巨虎口吐人言,声音气急败坏:“住手!你梦津城要与天妖洞开战不成?” 可姜玉霄却猛的一拳砸下,将那金虎打的瘫软在地。 少年抓起金虎尾巴原地转圈儿,几息之后便将巨虎帅飞出去,撞在山崖之上。 姜玉霄踏风而去,一把抓起金虎,怒道:“光天化日欺负良家女子,今日我抽了你的虎筋,看你以后还怎么害人!” 就在少年落拳之前,却有一道浑厚人声传来。 “逆子!住手!”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2章 绝情父亲 一声逆子,姜玉霄原本提起的拳头,突然一顿。 少年转头向着天幕望去,果然是个一身白衣的中年人,手持金鞭而来。 姜玉霄皱了皱眉头,高声喊道:“爹!这畜生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我不该管吗?” 半空中,白衣中年人面色冰冷,鞭指少年,再次开口:“逆子!不该你管,我叫你住手!” 刘暮舟双眼一眯,因为姜玉霄明显一咬牙,转过身重新握拳,全力向金虎砸去。 可就在拳头即将落下时,半空中的中年人竟然将手中金鞭丢出,金光在瞬息之间落在少年后背,只听砰的一声,姜玉霄便被打翻在地,一口鲜血狂涌而出。 刘暮舟眉头一皱,他是万万没想到,一个父亲,竟然会对自己的儿子下如此重的手! 中年人伸手收回金鞭,怒气冲冲:“滚过来跟我回家,再敢造次,我打断你的腿!”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不由得说了句:“小子,别犟。” 而此时,姜玉霄擦了擦嘴角鲜血,自地上爬起来,咬着牙望向半空中的中年人,从牙缝儿里蹦出一个字。 “好!” 一帮护卫忙不迭冲上去,为首的中年人压低声音说道:“少爷,听话,别犟了。” 可就在几人冲上去的一瞬间,姜玉霄冷哼一声,翻手取出弯弓,眨眼之间便一箭射出。 半空中的中年人大惊失色,忙以真气化作箭矢,在姜玉霄的箭刺入金虎头颅之前,将箭矢拦腰阶段。 下一刻,白衣中年人便站在了姜玉霄几丈之外,面色铁青。 而那金虎,竟然在此时化作人形,慌忙往东逃遁而去,只留下一句恶狠狠的声音:“姜伯升!今日被你梦津小儿欺辱,我虎无烬记下了!你,静候我天妖洞怒火吧!” 白衣中年人眼皮一颤,再看向姜玉霄,声音都有些颤抖。 “逆子!你是要亡我梦津城啊!今日不打死你,难消我恨!” 说着,中年人举起金鞭大步上前,一种护卫见状,赶忙围作一圈儿将姜玉霄护在中间,不断喊着:“城主,打不得了,少爷上次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受不住第二鞭了!” 可姜伯升却凌空一鞭挥舞而出,护卫立时如同风中落叶,被掀翻去往各个方向。 下一刻,金鞭落下,而少年单臂举起弯弓,竟是轻而易举的拦下了一击。 少年抬起头,望着高高在上的父亲,泪水在眼眶里直打旋儿。 “湖君杀了那可怜人一家三百余口,我杀湖君,何错之有?妖虎当着我的面欺负那两位姐姐,你让我看到也当做没看到吗?父亲,我才是你儿子!” 但这位姜城主好像全然看不见少年人的泪水,而是怒气冲冲,骂道:“你竟敢还手?” 姜玉霄苦笑一声,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随后松开手,弯弓坠地。 “孩儿不敢。” 而姜伯升,竟然再次抬起手臂挥舞金鞭,“你胆大妄为到了如此地步,还有什么不敢的?” 说罢,金鞭重重落下。 刘暮舟终于是看不下去了,一个瞬身化作雷霆剑气,站在了姜玉霄身前。 专打人神魂的金鞭,落下之时,却被一道炽热真气反震了回去,中年人连退数步,这才稳住身形。 姜玉霄猛的抬头,怔怔开口:“刘大哥?” 刘暮舟回过头,笑着递去一个让少年安心的眼神,旋即言道:“好孩子,别怕。” 姜伯升眉头皱起,望着刘暮舟,冷声道:“你是何人?我的家务事,你来插手是何道理?” 刘暮舟望着一身白衣的中年人,不禁摇了摇头,呢喃道:“姜城主,虎毒尚不食子,你这打神鞭再来一下,孩子神魂必受重创,何至于如此?” 此刻胡老儿也终于赶到,边走边骂街:“你这混账玩意儿,比我还不如,这么打,这好孩子受得了吗?好孩子,别怕!你请老祖儿喝酒了,老祖儿一定让那背剑的家伙护你周全!” 而远处城头之上,蓝采儿眉头紧皱。 她不理解,为什么要管人家的家务事? 可姜伯升却冷冷一句:“二位,莫要仗着有点儿修为,就敢插手我梦津城的事情!我们这地方,死几个外乡人,再寻常不过了。” 刘暮舟眯了眯眼,心中直骂混账,可怜身后好孩子,怎么摊上这么个爹了? 刚要开口,姜玉霄却轻轻拽了拽刘暮舟袖子。 “刘大哥,谢谢你,我没事的。我爹修为比你高,你别管了,不就是挨顿打么,我早就习惯了。更何况……此刻不打,回家还是会打,与其回家让娘亲看得难受,不如在这里挨了。” 就这么一句话而已,也不知道怎么招惹了姜伯升。刘暮舟眼瞅着中年人轰的一声将真气拔高到极点,一身五品宗师的气息毕露。 “逆子!还敢妄言?” 刘暮舟强压着怒气,却又无可奈何。姜玉霄说的对,他总是要回家的。 想到此处,刘暮舟冷冷望向姜伯升,沉声道:“好孩子请我喝酒了,我不会看着不管的。姜城主,你若非要打,那这金鞭,我替他挨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着,刘暮舟撤去一身真气,甚至朝前走了一步。 “姜城主,出手吧。” 姜玉霄本想走到刘暮舟身前的,却被刘暮舟按住了脑袋。 少年人个头儿也就与刘暮舟肩膀平齐,被这么一按,便出不来了。 反观姜伯升,此刻怒气反倒消解了几分。 “萍水相逢,你何至于如此?” 刘暮舟一笑:“我都说了,他请我喝酒了。” 就一句话,姜伯升盯着刘暮舟看了许久,终于散去一身真气,放下了打神鞭。 刘暮舟刚刚舒展了一口气,也松开了姜玉霄的脑袋,姜玉霄赶忙走出去,轻声道:“我跟你回去,不要……” 可此时,姜伯升突然抬手,手中打神鞭爆射而出,重重击在姜玉霄胸口,使得少年猛的往后倒飞砸在刘暮舟身上。力道之大,就连刘暮舟都往后划了三丈之远。 一瞬间,姜玉霄口鼻之中鲜血直流,他怔怔望着姜伯升,声音直发颤:“爹,你……真的要打死我吗?” 这一击,少年神魂遭受重创,生死大敌都未必会下如此重手,当父亲的,竟然偷袭! 刘暮舟火气蹭一下子起来了,拳头都握紧了,却被姜玉霄拉住。 “刘大哥,别……你打不过他的。” 姜伯升这才收起打神鞭,冷眼望着刘暮舟与姜玉霄,淡淡然一句:“外乡人,既然你这么护着他,那就带上他滚远些,我权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说罢,他不带一丝情感,转身往北,同时冷喝一声:“不跟我回去的,以后就都别回来了。” 一众护卫咬了咬牙,先后追上姜伯升,唯独之前跟刘暮舟打听姜玉霄的中年人没走。 此时此刻,少年一口血水狂涌而出,昏死了过去。 刘暮舟面色凝重,取出丹药塞入姜玉霄嘴里,转头眯眼看向已经腾空而起的姜伯升,冷声道:“你家少爷不是他亲生的吗?他怎么如此绝情?” 中年护卫怔怔望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姜玉霄,木讷摇头,呢喃道:“以前少爷也是城主的心头肉,我们看得出来的。少爷天赋异禀,出生便是先天八品,九岁前从不练武,但境界自己就长。十岁时,已经是先天二品了。也是那年,几个外乡人险些掳走少爷。不知道为什么,自那以后,城主变了个人一样,开始就信佛了,也……也开始动辄就拿出打神鞭。” 谁都不知道,半空中的姜伯升,此刻双目通红,手臂疯狂颤抖。 那只是正是握着金鞭的手。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3章 八品的坎儿 被姜玉霄救下的两个姑娘为刘暮舟一行人找了一处空置的院子,几间茅庐,不在城里,却也清净。 将少年放在床上,伤势平稳之后,刘暮舟这才转身走到门外,坐在台阶上,皱眉道:“下手太狠,神魂受损严重,宗师修为散了。不过……这孩子天赋之好,与根基之差,都很吓人!此番掉了境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直到现在,刘暮舟依旧不敢相信,姜伯升那么重的手是对自己儿子出的。那一鞭,打散了姜玉霄的宗师修为,这孩子一觉睡醒,恐怕就又是先天一品了。 胡老汉这会儿还像个人,并未喝酒,也是满脸担忧。听见刘暮舟说伤势太重之后,只抬手挠头。 “天赋好却根基差?什么意思?” 刘暮舟轻声答复:“换成是你,躺着就能破境,你还修炼不?” 胡老汉一边往屋子里走去,一边言道:“那我就明白了。” 进屋看了看姜玉霄,出来时胡老汉便气的吹胡子瞪眼:“可我我想不明白那姜伯升,有毛病是怎么着?好孩子天赋异禀,人性也不差,有那惩恶扬善的心,也做了行侠仗义的事儿,他这么就能下得去这么重的手?” 刘暮舟坐在门口台阶上,抿了一口酒,并未答复胡老汉,可心中却在想方才听到的,险些被外乡人掳走后,姜伯升就变了个人。 人是不会突然变的,这其中,必然发生了什么。 又灌了一口酒,刘暮舟正打算问点儿什么呢,可巡视了一周,却没有发现中年护卫的踪迹。 他微微皱眉,问道:“那个陈忠呢?” 留下的中年护卫,名为陈忠,先天一品的武道修为,堪比炼气士灵台巅峰。 他明明一起跟来了,可此时却不见踪迹了。 胡老汉也突然想起来了,于是附和道:“对啊!好孩子受伤了,我觉得他可比姜伯升那个当爹的着急,人呢?” 正说话呢,篱笆外边,陈忠大步狂奔恶来,手中还捧着几株草药。 跑到门前,陈忠双手捧上草药,轻声道:“以前少爷受了打神鞭,都要服用养魂草疗伤,我找来了,公子快给少爷服下吧!” 刘暮舟没着急接过养魂草,而是皱着眉头问道:“不管炼气士还是武道中人,神魂都是至关重要的东西。难道你们城主不知道,伤及神魂之后,即便能养回去,也定然对修为境界有极大的影响。好孩子武道天赋极高,他非但不自豪,还要下如此重手?” 稀里糊涂的,刘暮舟也跟着胡老汉叫起来好孩子。 陈忠闻言,又是一声苦笑:“公子,我家少爷,破境如喝水一般简单,修为到了宗师,几次要突破八品时都惹了祸,被城主打伤之后便错过了破境机会。可是往常出手,修养一两个月也就好了,这次却……” 刘暮舟长叹一声:“天赋太好,破境太过容易,所以根基打的太差,或许压根儿没打根基。你们城主是五品宗师,他就从来没有教过好孩子练武? 陈忠摇头道:“从来没有教过。公子,先给我家少爷疗伤,之后你慢慢问,我一一答复,成吗?” 结果此时,胡老汉插嘴道:“就这么给他吃啊?此地多半是找不到四品丹药,何况五品了。可这玩意儿,炼制成丹药起码比给他就这么吃了管用吧?” 刘暮舟转过头,问道:“你会炼丹啊?” 胡老汉干笑一声,将手伸进领口搓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掏出一粒漆黑丸子。 他望向刘暮舟,眨眼道:“我是炼器师啊!炼丹,最多就这样了。” 刘暮舟嘴角抽搐不已,破口大骂:“哪儿凉快你他娘给我待哪儿去!” 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捣乱?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啊!炼制成丹药,起效也要更快些。 想到此处,刘暮舟往院子外的山林望去,找了半天也没看见有人影,但他还是淡然开口:“蓝姑娘,别躲了,既然跟来了,就帮个忙。” 话音刚落,一道寒冰灵气瞬至。 胡老汉一愣,嘀咕道:“还真在啊?” 清冷女子站在院子里,柳眉微微蹙起,但神色之间还是有几分疑惑的。 “我的敛息术登峰造极,四境都很难察觉,你怎么知道我在附近?” 刘暮舟眨了眨眼,实话实说:“猜的,仙子还是先帮个忙吧,算我刘暮舟欠你个人情。” 蓝采儿冷哼一声,挥手将养魂草收走,旋即言道:“下次多管闲事前先打听打听,这熊孩子就是个杀神,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你把他留在身边,就是给自己惹事。” 刘暮舟闻言一愣,转头看向陈忠,问道:“真的?” 陈忠突然间神色变得古怪,干笑一声,点头道:“少爷……是杀了不少人。这些年来,他常在此地附近狩猎,遇到欺负人的外乡人,就射杀了。我们本地人,也杀了不少,但没一个是不该死的。就说去年杀的那湖君,凶残至极,害了一个书生全家上下三百余口,将人生生抽筋剥皮,悬挂在他的庙宇之前。书生报仇无门,留下一份血书自尽在了湖畔。少爷知道了后,就跑去把湖君杀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刘暮舟抿了一口酒,沉声道:“杀得好啊。” 陈忠苦涩一笑,呢喃道:“可那湖君生前,是东岩国女帝的亲叔叔,少爷杀了他,便使得梦津城与东岩国交恶。还有今日那个虎无烬,那是天妖洞主的义子之一,也是我们开罪不起的地方。我们这处地方,东岩国女帝与天妖洞主,都是第四境的修士。自十八年前老城主暴毙之后,除了鸡公寺的老和尚外,便再无四品以上的宗师了。” 说到此时,刘暮舟总算是明白了些。 好孩子把如今这片天地最厉害的两方势力全得罪了,梦津城,难以自保。 可即便如此,姜伯升也不至于对好孩子下这么重的手吧?即便要打他给两处势力去看,没有当面打,有什么用处? 想不通,刘暮舟也就不想了。 方才没来的及杀那虎妖,下次见了,再斩不迟。 而此时,陈忠走上前,对着刘暮舟抱拳:“公子,我得回梦津城,与夫人报一声平安。我家少爷,请公子千万好好照顾,将来陈忠必报此恩情。若是……若是实在护不住,烦劳公子带少爷去鸡公寺。” 刘暮舟点头道:“是啊,有个不疼孩子的爹,总有个疼孩子的娘的。回去报个平安吧,好孩子根基太差,被打散了宗师修为,未必是坏事。我带着他一段时间,之后会亲自将人送回去的。” 刘暮舟故意没有提起鸡公寺,却将鸡公寺记在了心里。 陈忠闻言,满脸的感激神色,“我代夫人,多谢刘公子。” 很快,陈忠便离去了。 胡老儿喝的晕乎乎的凑到刘暮舟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刘暮舟,这么短的时间,他从哪儿弄来的养魂草?” 刘暮舟闻言,笑着摇头:“不重要。” 天黑之后,蓝采儿便将养魂丹炼制好了,虽然只是三品丹药,但起码是对症的。刘暮舟身上倒是有岳不山给的五品丹药,可那都是疗养肉身的,于神魂无益。 喂姜玉霄吃下丹药之后,刘暮舟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一个嫉恶如仇,还有本事去管闲事的好孩子,刘暮舟是不会让他出事的。 胡老汉早就伶仃大醉,四仰八叉躺在院子里。 今夜星光不错,蓝采儿见刘暮舟闲了下来,竟然主动靠了过去。 “其实我今年……三十一岁。” 刘暮舟看了一眼蓝采儿,并不意外。 “猜到了,其实虞丘师叔从未想过抛弃你。当年死在山外山,我想应该是另有隐情,待我到了山外山,一切就都清楚了。” 蓝采儿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是神水国人,也去过龙背山,那你,认识杜湘儿吗?” 刘暮舟一愣,“她?自然认识。我是北峡镇人,她是南峡镇人,隔着一条渡龙峡。” 说着,刘暮舟灌了一口酒。 提起她时,刘暮舟总会想起她的自私自利。 可刘暮舟万万没想到,杜湘儿突然说道:“她是我师父的转世身。” 噗…… 一口酒喷洒出去,刘暮舟瞬间转头,死死盯着蓝采儿,皱眉道:“你说啥?” 蓝采儿抬头望着满天星辰,重复道:“桂姨告诉我,杜湘儿是蓝葵的转世身。她不是伤势至死,而是主动兵解转世的。主动兵解,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根骨记忆俱在。” 蓝葵就是杜湘儿! “怪不得!怪不得她一开始就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这等秘密,你为何要告诉我?” 蓝采儿竟然也取出一壶酒,灌了一大口。 沉默了片刻,她终于是开口了。 “你跟秦霖说话,我全听见了。我也问了桂姨,当年爹娘来找我,是……是师父从中作梗。她恨我那个爹,想用我去报复我的爹娘。可是,可是我那个爹,死在了山外山,她没地方报复了。” 刘暮舟沉声道:“这种事,倒是像她干得出来的。” 在知道杜湘儿便是蓝葵后,有些事突然就能解释了。 蓝葵兵解转世,恐怕就是为了逃脱那股子黑气的掌控! …… 此时此刻,梦津城里一间客栈,有个中年道人刚刚上楼,推开了一间有人的屋子。 屋中年轻男子人见状,急忙抱拳,恭敬道:“师父。” 道人留着两撇山羊胡,闻言后点了点头,开口问道:“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了,以他的天赋,应该早就到了八品才对。” 年轻人闻言,无奈一笑,言道:“碰上一个狠毒的父亲,隔三差五神魂受创,没死都算好了。今日那位城主下了重手,八品宗师,遥遥无期啊!” 道人一笑,淡然道:“那就帮帮忙吧。” 年轻人一愣,“师父,那不是坏了规矩了?” 道人长叹一声:“李卞,你小师弟等不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4章 我最知道了 天光大亮,姜玉霄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胸口有些难受,却不像以前那么痛。 少年大致查看了身上伤势,外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修为掉到了先天一品而已。 他吸气又吐气,然后转身下了床,穿好鞋子往外走去。 其实姜玉霄一向不在意境界修为,他也从未下功夫去学过武。 走到门口,今日天色阴郁,有斜风细雨。 可他转头一看,便瞧见刘暮舟在院中舞剑。而左侧屋檐下,竟然坐了个一身蓝衣的漂亮姐姐。 少年眨了眨眼,一迈步,没想到被醉倒在门外的胡老汉一绊,险些摔倒。 胡老汉迷迷糊糊睁眼,“哎,好孩子醒了?我……” 话未说完,眼睛又闭上了。 蓝采儿看了姜玉霄一眼,轻声道:“那边屋子里有粥,自己盛去。” 姜玉霄闻言,赶忙摇头:“谢谢姐姐,不过我早上只喝奶。” 说着,便拿出装奶的皮囊灌了一大口。 少年见那漂亮姐姐眼睛都直了,便递去水囊:“喝吗?” 蓝采儿神色古怪,摇头不止。 她实在是不敢想象,小小年纪却杀人无数的家伙,喝……喝奶? 刘暮舟哈哈一笑,收好了剑,笑着说道:“好孩子,她都能当你娘了,叫姐姐不合适。” 蓝采儿眉头一拧,院子突然冷了几分。 姜玉霄眨了眨眼,却没改口,而是小步跑到了刘暮舟面前,笑着说道:“谢谢刘大哥。” 刘暮舟摆手道:“醒了,然后呢?送你回家?还是跟着我出去走走?” 说起回家,姜玉霄眼中闪过一抹落寞,然后摇了摇头。 “算了吧,他都要打死我了,我回去干什么?反正他不要我了,我正好在外面逛一逛,他也消消气,过些日子我再回去看娘亲吧。” 刘暮舟还想安慰他呢,结果这孩子只落寞了一瞬间,便说道:“刘大哥不是要找人吗?不然我们去武灵城打听打听?那个地方外乡人最多,我老早就想去了,就是没机会去。”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好啊,走吧。” 姜玉霄一眨眼:“说走就走吗?” 蓝采儿更是一皱眉,“你这人怎么风风火火的,那老东西怎么办?” 刘暮舟转头看向蓝采儿,神色古怪:“我没说要跟蓝姑娘同路吧?” 蓝采儿瞬间拉下脸来,指着姜玉霄,沉声道:“那你让他把我炼的丹吐出来!” 刘暮舟长叹一声,走过去将胡老汉自脚腕抓起,拖着就往外走。 “算了,你是我师叔的女儿,那我不得喊你一声师姐?走吧!” 将胡老汉自台阶上扯下来,颠了几下,酒糟鼻老头儿的脑壳磕的咣咣响。 老头儿睁开眼睛便破口大骂:“刘暮舟,你他娘懂点儿尊老吗?好孩子,快快快,帮我评评理!” 姜玉霄一眨眼,权当没看见,只是跟在刘暮舟身边,笑嘻嘻问道:“刘大哥,我请你喝酒,你教我练拳呗?剑不能教,拳总可以教吧?” 刘暮舟猛的停步,“想学?能吃苦吗?” 姜玉霄一挠头,干笑道:“最好不吃,硬要吃,那只能吃了。” 刘暮舟一撇嘴,挥手将四道举轻若重符贴在姜玉霄四肢,随后又将那本架子拳谱丢给姜玉霄。 “吃喝拉撒都把符箓贴好,每天至少走拳一百遍。” 蓝采儿轻飘飘一句:“什么烂办法?” 刘暮舟猛的转头,笑盈盈望向蓝采儿:“你会啊?不会就少插嘴。” 一句话将蓝采儿呛了回去,姑娘此时,憋了一肚子火儿。 与刘暮舟开始练拳一样,姜玉霄此刻那叫一个举步维艰。 可少年人一声不吭,将那架子拳翻看几遍之后,便开始试着行走练拳。 原本刘暮舟是很着急的,但不知为什么,看见姜玉霄艰难行走,便没那么着急了。 反正也就方圆三千里,一日走个五十里,两月也能走穿的。更何况姜玉霄说那座武灵城,距离此地不过千里。 灵公渠是武灵公所凿,那是叶老怪从前常待的地方。在这武灵福地找到,想必武灵城里可能性最大。 到了午时,一行人过城不久,停在一处小镇边缘的茶棚。 其实主要是给姜玉霄休息。 摊主是个瞧着与胡老汉差不多岁数的老人家,就是在自家门前支了个棚子而已,因为在路边,所以看着生意还成。 刘暮舟与蓝采儿儿对坐,姜玉霄则是坐在刘暮舟身边,大汗直流。 茶端到了姜玉霄面前,可少年却摇了摇头:“我爹说,我还小,不能喝茶,要喝就喝酒,不然就继续喝奶。” 说罢,少年苦笑一声,呢喃道:“小时候说的。” 蓝采儿的话很少,但这等粗茶她也喝不下去,于是转身取出自己带的茶叶,让那摊主沏上。 摊主拿着茶叶,也是破天荒头一次见这样的客人。 他暗自打量了这一行四人,公子哥儿跟姑娘都长得顶好看,少年抱着奶壶喝酒,还有个酒气冲天的酒糟鼻……这年头儿,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正此时,雨是越下越大,摊主赶忙跑回去将屋子门拉着关了起来。 刘暮舟无意间一转头,却见老摊主所关的大门,左右各有一位门神。 一人持鞭一人持锏,看着有些年份。 扫了一眼,刘暮舟便笑着问道:“老丈,你这门画儿不错,有些年头儿了吧?” 老摊主闻言,笑着答复:“是啊!年份不浅了,宅子是新建的,但这门,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现如今儿孙都在城里做生意,待他们攒够钱置办宅子,门也还是要搬去的。” 说话时,刘暮舟雨中走来了几道身影。 姜玉霄突然抬头,刘暮舟却伸手按住了他的脑袋,并以心声说道:“遇事不要急躁,外乡人也有我这样不坏的人不是吗?” 少年闻言,没再说话,而是低头喝奶。 一行三人,两男一女,不过其中一个年轻男子是凡人,穿着打扮也很朴素。 那人冒雨走进棚子里,笑着说道:“二位,这便是我所说的门画儿,你们瞧瞧。这是我家祖传的,起码传了九代了。” 身后男女走入雨棚,都是白衣,只看气息,黄庭三四炼的修士。 刘暮舟与蓝采儿同时转头,与那二人正好对视。 结果此时,老摊主突然骂了起来:“干什么?都说了祖传的,我不卖!你们还来作甚?” 带路的年轻人闻言,眼皮狂跳,赶忙过去拦住老摊主,压低声音说道:“爷爷!你别骂人啊,咱进屋说。二位,你们先等等。” 爷孙二人推门而入,此地除了姜玉霄外,就全是外乡人了。 对面男子看了刘暮舟后,笑着抱拳:“二位道友,在下乃是金水园修士,这门画,我与师妹很早就发现了。” 刘暮舟闻言一笑,抱拳道:“道友多虑了,我路过此地,歇歇脚而已。你们忙你们的,我喝我的茶。” 双方笑着点头,再无言语交谈。倒是那个女修,多看了刘暮舟几眼。 某人已经决定了,日后练剑之余,往死里晒太阳。 而此时,那爷孙二人好像是谈妥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年轻人率先走出,一脸难为情。 “二……二位,我爷爷太犟,非要在原来说好的上面,加五成。” 刘暮舟虽然没抬头,但一直在注意二人神色。 不过金水园那位年轻修士只是一笑,翻手之间,便将一大箱子金砖摆在了门口。 他笑盈盈望向老摊主:“这些,够吗?门,是我们的了吗?” 见到年轻人凭空变出金子,老人本就目瞪口呆,此刻再听到青年发问,赶忙点头,旋即后知后觉拱手:“够……够的,门是你你们的了,多……多谢上仙!” 年轻修士笑了笑,一挥手便收走了两扇门,随后朝着刘暮舟与蓝采儿微微抱拳,说了句:“告辞。” 刘暮舟抱拳回礼:“告辞。” 下一刻,两人便御风而去。 蓝采儿始终盯着刘暮舟,她确信自己没在刘暮舟脸上看见一丝贪欲。 倒是姜玉霄,轻声开口:“刘大哥,要是他们不加钱,要强拿走呢?” 刘暮舟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笑着答复:“那他们就拿不走。” 若是那年轻人一生都无法发现门画的奥妙,那不如换了钱算了。 这便是用最小的代价夺人机缘了,于双方都好。 蓝采儿却淡淡然一句:“你我若不在此地,还会如此?外乡人怕的可不是多花钱,而是沾染上因果,你知道,钱是买不断的。做了亏心事便怕鬼敲门这种事,在我们眼中,不算什么吧?对我们而言,人死了,不是我杀的,便是斩尽。” 正此时,大雨之中,几名青壮路过。 而一箱金子,就摆在门前。 刘暮舟撇了撇嘴,“我最知道了。”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于是刘暮舟灌了一口气,心中憋了一路郁气。 要怎么去判断那两个金水园修士是故意设计,还是无意之举,又或者是……压根儿就不在乎呢? 姜玉霄抬头看向刘暮舟,问道:“刘大哥在想什么?” 蓝采儿破天荒地一撇嘴,转头望向那箱金子,轻声道:“他在想,论心当如何,论迹又如何。” 结果此时,胡老汉缓缓起身,醉醺醺地说道:“觉得别人是错的,别人怎么都是错。多简单的事情,搞得……嗝……搞得如此复杂。” 说着,胡老汉一转头,等着那爷孙二人,手中一团火焰升腾了起来。 “你们,想死想活?想活往兜儿里揣两块金砖,拿着滚蛋。不想活的话……” 手掌反转,大雨之中,路边一棵大树瞬间变作黑炭。 钱与命,有时候还是很好选的。 见那爷孙各自揣着一块金砖跑了,胡老汉这才醉醺醺地望向姜玉霄,含糊不清道:“好……好孩子,把金子背好,咱们走!” 声音极大。 胡老汉拍了拍刘暮舟肩膀,“你……还是岁数忒小,说白了,就是老想当好人。可好人坏人是别人如何看你,做的是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不就得了?求名与求实,选一个而已。” 刘暮舟瞪大了眼珠子,一脸诧异:“老王八蛋,这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胡老汉打了个酒嗝儿,撇嘴道:“你家老祖儿,岁数在这里摆着啊!” 刘暮舟刚要对他刮目相看,结果这老王八蛋瞅见了远处一个老太太。 “老妹儿,一个人啊?我……” 砰的一声,刘暮舟一脚将他踹翻。 刘暮舟面沉似水,气笑道:“看来我想多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5章 一场婚嫁(上) 大雨之中,一对哭了一路也骂了一路的爷孙,瞧见了前方停着一架马车。 二人过马车的时候,却见有个身穿黑衣,眉心点着红痣的少年人自马车钻了出来。 少年淡淡然开口:“茶棚、老屋,已经化成灰了。想过富贵日子,就把你们的金子藏好,这一箱金子,足够歹人起一万次歹毒之心了。车送你们了,权当赔老宅子,快走吧。” 说罢,少年一步高高跃起,踏着风消失在了雨中。 老摊主望着马车,怔了许久,这才明白了过来,于是忙朝着姜玉霄离去方向跪下磕头。 “小老儿明白神仙老爷的苦心了,请神仙放心,这些钱在我这一家子手中,只会修桥铺路,绝不会行恶,请神仙千万放心!” 而刘暮舟一行人,正在十几里外的山中。 胡老汉顶着个斗笠,还是醉醺醺的。 蓝采儿独自走在最前面,刘暮舟与姜玉霄走在最后。 不知为何,少年郎觉得练拳越发的有力气,心情大好。 往前看了一眼,姜玉霄笑着说道:“刘大哥,你为什么老骂胡老祖儿老王八蛋?我现在觉得他还不错哎!以前帮人,明明报了血仇,却高兴不起来,可今个儿我高兴,不知道为什么。” 刘暮舟也看了一眼胡老汉,说看错了,其实没看错。因为这老王八蛋说了,好人坏人是别人的目光,所行之事,却是自己清楚的。 想来也是,多大岁数了,说吃的盐比自己吃的米都多,也不为过。 这会儿那老东西耳朵好了,哈哈笑着,冲着姜玉霄竖起大拇指:“好孩子,还是你有眼光,老祖儿给你找奶去!” 刘暮舟本想骂他的,可想起蓝采儿在最前面,便忍了,只是对着姜玉霄说道:“第一个为什么,因为老王八蛋给我的映象不好。第二个为什么……” 说到这里,刘暮舟停顿了片刻。 “好孩子,我只说我自己认为的,因为不一定对,所以你不一定要认同。我觉得报仇是无可奈何的补救,即便将血仇分尸了,自己死去的亲朋也活不了,所以高兴不起来。而行侠仗义,也可以是阻拦一些事情发生,本来不该死却要死的人因为我们插手而没死,这就值得高兴了。” 说罢,刘暮舟也干笑了一声:“有点儿绕,能明白吗?” 姜玉霄神色古怪,大拇指与食指的指尖捏了捏:“一丢丢。” 事实上刘暮舟觉得自己还远没有到能给别人讲道理的地步,所以每次说话,都会尽量在前面加上一句我觉得。 当下觉得对的,或许不久的将来,就会自行将其推翻。这不是善变,而是成长。 一直没开口的蓝采儿突然回过头,轻声询问:“既然你不愿自以为的去将别人想象成坏人,那我想问你,那二人明明是可以进屋之后再亮出金子,又为何将那一箱惹祸的东西防放在门口?” 刘暮舟闻言,淡然道:“我都告诉你了,我最懂了。拿东西换来的东西,贪多,拿不住,怪不了别人的。就说你那个好师父,她出生之时,夺了我身上某样东西。后来她去往龙背山之前,还了我一道机缘。对她来说,她还掉这份情了,但那份机缘我拿得住与否、会不会因其而死,她不会理。” 提起师父,蓝采儿立刻闭上了嘴巴,转过身后,也加快了步子。 姜玉霄扯了扯刘暮舟的袖子,轻声道:“刘大哥,你别惹蓝姐姐呀!我娘说了,与女子说话,要顺着。” 刘暮舟抬起手便敲了姜玉霄一个脑瓜崩儿。 “凭什么?我欠她的吗?” 胡老汉冷不丁插嘴道:“换成一个姓钟离的姑娘,你看他会不会顺着。” 刘暮舟猛的转头:“你闭嘴!” 姜玉霄则是长长的哦了一声,一副了然模样。 午后雨越来越大,山土存不住水,没过脚背的泥水自山上疯狂往下方冲刷。 刘暮舟见过这等场面,便说了句:“这山中,又不知要塌陷多少地方了。” 天黑时雨势并未减弱,一行人在山中行走,下方不远处便是个小村庄。 正此时,一声巨响传入耳中,像是山石滚落。但只一声之后,声音便停下了。 姜玉霄刚想问问怎么回事,却见蓝采儿瞬身而起,直往前方山腰。 而刘暮舟则是微微皱眉,紧随其后,一步跨出。 少年人满脸疑惑,转头问道:“老祖儿,他们干嘛去了?” 胡老汉甩了甩脚上的泥,往前方瞄了一眼,旋即笑道:“没事,两个年轻人,人性都不差而已。” 少年一脑门疑惑,可蓝采儿与刘暮舟已经去而复返,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赶路而已。 直到众人翻过这片山岭,天空中突然一道亮光传来,照亮了方才发出巨响的地方。 那处有一块儿巨石,看样子是被剑气切碎的。而巨石下方不远,是一条足足十丈余长的巨蟒。蟒蛇身上有一块儿血印,像是被巨石砸出来的。但伤势,竟是在以极快的速度复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轰隆声音传来,巨蟒甩了甩脑袋,转头才看见,方才那块小山头儿似的大石头,此刻竟然被切割成了整整齐齐的石砖! 巨蟒四处找寻,但未曾寻到有人在此,便也不寻了,而是将身子铺直,继续阻拦被山水冲下来的大小石头。 山村百姓不知道有一条大蟒帮他们拦住了足以毁灭山村的巨石,而巨蟒不知道有个女子出手为它疗伤,有个剑客斩开了压在它身上的巨石。 刘暮舟与蓝采儿更不会知道,多年前下方山村,曾有个孩子救下了濒死的大蛇。 各自的善意,明明没有关联,此刻却就这样连接在了一起。 清晨,大雨未止,但几人到了一处山崖下方,正好能挡雨。 累了一天一夜的姜玉霄,捧着奶壶,坐着就睡着了。 胡老汉一样靠在石壁上,鼾声如雷。 刘暮舟站在洞口,望着暮暮山色,灌了一口酒。 “蓝姑娘,你到底想干什么?要问什么的话,我只要知道便会告诉你,若想得到什么,我有的,能给自然给你。” 蓝采儿闻言,猛的抬头:“我要他的剑,你给吗?” 刘暮舟闻言,略微沉默后,突然解下风泉。 “照理说,应该给你。可剑是楼外楼的剑,将其托付给我的人是扶摇楼曹同,我答应要去山外山取回剑鞘的。” 蓝采儿嗤笑一声:“给不了,就少说大话!” 但刘暮舟一抬手,将风泉悬空而立。 “风泉,你自己选。” 话音刚落,风泉没有丝毫犹豫,突然间散发出阵阵雷霆。 它选谁,很明显了。 蓝采儿见状,清冷面容之上,出现了一抹苦笑。 “刘暮舟,师父养我长大,传我修行术法,可她让我从小没了爹娘,你说我该恨她吗?换成是你,喊你恨吗?” 刘暮舟只是说道:“蓝姑娘,我毕竟不是你。” 再如何设身处地,都无法真正体会到另一个人的心情的。 蓝采儿点了点头,缓缓起身走到刘暮舟身边,竟是仔仔细细盯着刘暮舟看了看。 刘暮舟脸皮一扯,“别这么看我,脸上没长花儿!” 蓝采儿噗嗤一乐,“别人都想往好看了长,你刘暮舟却挖空心思把自己往糙了造?长得好看又不是罪过。行了,我走了,学你去走走江湖,走远点儿。” 说罢,一抹蓝光穿破雨帘,瞬间便消失不见。 刘暮舟长舒一口气,呢喃道:“总算是送走了。” “刘大哥,你怎么不留留蓝姐姐?” 刘暮舟回过头,气笑道:“我留她干什么?喝你的奶!” 少年挠了挠眉心红痣,“哦哦哦。” 大雨连下了半月,雨后,此地便入秋了。 武灵城以西二百里,一处小镇之中,进了老小三人。 本来不打算来的,但胡老汉非要歇歇脚,算是硬拉着刘暮舟来的。 刘暮舟见过的镇子,除非是在荒漠之中,否则边上都有水。此地也是一样,两山夹道之中一条街市,便是镇子了。 一进镇子,胡老汉便闻着味儿跑去卖酒的地方。原本刘暮舟一日喝二两酒而已,跟这老东西一块儿,现如今刘暮舟一天要喝五两不止了! 骂了一声狗鼻子,便带着姜玉霄往前走去。 小镇里边儿挂满了红灯笼,家家户户门前都有红布悬着,街上行人个个儿喜笑颜开,看样子是要有什么喜事儿啊? 练拳半月而已,姜玉霄的真气却已经十分浓厚,刘暮舟看他已经有了再入九品宗师的迹象了。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结果这个武道天赋好到吓人的家伙,望见街边卖糖糕的,就走不动道儿了。 姜玉霄眼巴巴望着刘暮舟,又看向糖糕,然后咽下一口唾沫。 刘暮舟气笑道:“你不是大方吗?钱全给那老家伙买酒了,自己想吃什么,没钱了吧?” 少年干笑一声,摇头道:“那不吃了。” 刘暮舟无奈掏出几粒碎银子递去,“买去吧,待会儿到前头找我。” 姜玉霄赶忙双手见过,笑得合不拢嘴:“谢谢刘大哥!” 明明是个出手杀人都不眨眼的狠角色,却偏偏一副小孩儿心性。 想到此处,刘暮舟却突然一愣。 因为想起来了就比姜玉霄大两岁的徐指玄,这两人年纪相仿,但一个童心未泯,一个却老成至极。 回头看了一眼望着糖糕直流口水的少年,刘暮舟突然有一种剧烈的反差感。 有一个姜伯升那样的老爹,好孩子是怎么能保住这份童真的? 先前陈忠那么快便找来养魂草,刘暮舟心中便有疑惑,此时此刻他对那位姜城主,好奇心越重! 循着酒味儿找到一处卖酒人家,就是个大院儿,院子边上便是小河。酿酒的作坊占据了半个院子,河边支起了一个草棚,草棚之下,摆了三张桌子。 刘暮舟进去时,见胡老汉坐在一张桌子上,眼巴巴儿瞅着个袖子挽起,辛苦酿酒的红衣姑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红衣姑娘,长相算不上多惊艳,但有一股子……极其古怪的感觉。 刘暮舟走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你他娘招惹老太太还不够?” 胡老汉捂着头,骂道:“你他娘下手轻点儿!我是正人君子,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觉得这酒好香啊!” 刘暮舟点了点头:“确实香,一股子桃花香味儿。” 胡老汉点了点头,轻声道:“是啊!以前闻过桃花观的桃花酒,就是这个味儿!” 桃花观的桃花酒?刘暮舟呵呵一笑,懒得理他。 扯呢?要是桃花观的酒跟这里一个味道,真罡山早就发了。 正此时,红衣姑娘擦了擦脸上的汗,转身取了一坛子酒走来,一脸的歉意。 “让二位久等了,抱歉啊!” 胡老汉望着酒坛子,两眼直放光。 “不打紧,不打紧的!” 说罢,胡老汉先倒了一碗,结果一口抿下,便瞪大了眼珠子,赶忙给刘暮舟也倒了一碗。 “嗯嗯嗯,尝尝,快尝尝!” 刘暮舟见状,便端起酒碗尝了尝。 只一口酒下肚,刘暮舟双眼猛然一眯。 因为酒水下肚之时,刘暮舟能明显察觉到一股子温热气息涌入肉身之中,竟然有温养体魄之功效!但仅仅一瞬间,这种感觉就没有了。 又灌下一口,那种感觉再次出现。 刘暮舟猛的抬头,问道:“姑娘,你这酒方卖吗?” 已经走出去几步的女子,笑着回头,轻声道:“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有人想学这个。公子若是当真想学,我将方子给你便是,谈不上卖。反正……罢了,公子稍等,我写给你。” 刘暮舟闻言,赶忙抱拳道:“那怎么好意思,还是要花钱的。姑娘也看见了,我家这老汉好酒,我也好酒,姑娘还是出个价吧。” 可女子却摇了摇头,微笑道:“真的不必了,正好有人学,也算我这家传酒方,有个传承吧。” 说罢,女子便回了屋子,想必是真的在写。 刘暮舟皱了皱眉,这里面有事儿啊! 也是此时,有个发鬓插着红花的中年妇人,笑盈盈的走进了院子。 妇人看了一眼棚子,嘀咕道:“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酒客?” 转过头,妇人便摇着手帕,笑盈盈喊道:“香芸啊!准备好了没有?怎么还在酿酒?时辰定好了的,明日一早接你的人就来了,你要赶紧收拾啊!” 屋子里姑娘淡淡然开口:“我知道的,到时候自然会准备。放心吧,我不会跑。” 妇人闻言,笑着说道:“多好的事情啊?我想去,人家还看不上我嘞!以后你就是吃香的喝辣的,何必再苦兮兮卖酒酿酒呢?就当是为了香藤,你……你就赶紧准备吧。” 不多久后,妇人摇动腰肢走出院子,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而此时,姜玉霄拎着糖糕赶来,硬生生往刘暮舟手里塞了一个,又给胡老汉塞了一个。 少年望向屋子,沉声道:“刘大哥,我感觉这镇子里有事儿。” 刘暮舟点了点头:“看出来了。” 正此时,姑娘拿着一张纸走出来递给刘暮舟,笑着说道:“酒有桃花香,如何炮制桃花是最重要的,都在纸上写着呢,公子按照步骤来,酿的酒滋味定然不差。” 刘暮舟闻言,接过了酒方,旋即笑问一句:“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困境?你也看得出,我背着剑,还是有点儿功夫在身上的。” 姑娘却摇了摇头:“公子多虑了,吃罢酒尽快离去吧,我要收拾收拾院子。” 这酒方,一文钱都没花。 但刘暮舟知道,他没这么好的运气。 三人并未离去,而是在河对面的山坡停了下来。 此时刘暮舟才问道:“你觉得哪里不对?” 姜玉霄咬了一口糖糕,盯着河边酒坊看了片刻,然后说道:“不知道,直觉。” 胡老汉则是半躺在树杈上,淡淡然一句:“你不是懂望气之术吗?看看不就知道了?” 刘暮舟闻言,立刻运转瞳术。 一看之下,酒坊之中,那位红衣姑娘周身散发浓郁紫色气息。 但刘暮舟不知道这种紫气是什么。 他转头看向胡老汉,皱眉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胡老汉撇嘴道:“我虽然看不到,但好歹活了几百年了。那应该是这武灵福地的修士气运。外界也有,但外面实在是太大,很难见到。这姑娘,受此地天道青睐而已。” 姜玉霄往前走了一步,“修士气运?” 而此时,刘暮舟突然发现,姜玉霄头顶,赤色气息几乎要凝为实质!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赤色呢?” 胡老汉撇嘴道:“那更难见到,是武道气运。”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压着心中震惊,沉声问道:“那这等气运,可以夺走?” 胡老汉点头道:“当然可以了。” 正此时,姜玉霄喊道:“刘大哥,下面去人了。” 刘暮舟打眼看去,却见个青年人走入院中,面向屋子,声音发颤:“你真的要嫁?” 女子声音平淡:“只要能救香藤,嫁谁都是嫁。你快走吧,我今生负了你,来世……当牛做马赔你。”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6章 一场婚嫁(中) 鼓起三更,月明星稀,守在酒坊之外的青年人终于离开了。 青年人返回家中,牵出多年未走远路的老马,给柴刀装了把儿,便策马往东而去。 而屋中姑娘,此刻借着微弱烛光,为自己穿上了嫁衣。 凤冠霞帔与这河边小屋格格不入,也无人为她梳妆。 直到一刻之后,小镇之中不约而同的点起了灯,家家都有人出门,酒坊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四更,喧天锣鼓闯入小镇,花轿停在酒坊之外,镇子里的妇人们簇拥着嫁衣女子上了花轿,挤在门前的人们争相说着吉祥话,一片片金叶子便如同真叶子一般洒落。 一时之间,人们低头捡金叶子,或是拳头不小心碰到了别人胸口,或是脚底板一个不留意,踏在了对方脸上。 他们高兴,高兴的面红耳赤。 直到花轿已经走远,还是这般。 不过河边的酒坊以及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酒,注定是无人敢动了。谁也不敢赌香芸回来之后见到一个乱糟糟的老宅会如何。 …… 马蹄声不断传来,老马喘息声音急促,步子沉重,但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它驮着它的主人,要尽完最后的力气。 目的地直往东边,不用看也知道,是奔向武灵城的。 青年是早于迎亲队伍一个时辰出发的,走的是小路,但也没走多远,才离开小镇不足百里。 毕竟骑得是老马。 青年手提自制朴刀,又不知在哪儿弄了自制的弓与箭,此刻刚刚自小路走上大路,他要赶在天亮之前,到武灵城下。 青年望着胯下老马,心疼无比,轻轻抚摸着老马后脑,颤声道:“对不住,我……我不能让香芸就这么嫁给一个傻子。爹娘死之前告诉我,要好好照顾香芸的。” 老马发出一声嘶鸣,像是在回应青年。 正此时,青年猛然一抬头,却见前方道上四仰八叉躺着个老头儿。他赶忙勒停老马,举起朴刀冲着前方破口大骂:“不要命了!好在是月光足够,否则你就交代在这里了!” 老头儿闻言,缓缓起身,离着老远便有一股子刺鼻酒味儿传来。 青年一皱眉,却见那老头儿揉了揉酒糟鼻,醉醺醺开口:“年轻人,别这么大火气嘛!我睡我的觉,碍着你什么了?” 青年眉头一皱,也没空理会他,便抓起缰绳,调转马头,打算绕开老家伙。 结果老头儿一个踉跄,又趴在了马蹄前。 “哎哎哎!嘛呢?撞了我这就要跑?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来给我这个老头子评评理,大半夜的骑马撞我老头子,完事儿也不赔钱,这就要跑啊!” 说话时,他几步走到青年面前,扑上去便抱住了他的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青年面色一寒,低下头,沉声说道:“老东西,我有性命攸关的大事,你再妨碍我,我劈了你!” 老汉抽空灌下一口酒,还是死死抱着青年的腿,撒泼似的大喊:“还砍我?走,东岩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法无天了?走,见官去!” 青年实在是忍不住了,拎起朴刀,照着胡老汉脑门儿便是一刀把儿。 “别再拦我,今日我求死,别逼着我杀无辜之人!” 结果老汉充耳不闻,猛的起身再次抱住青年,“你杀来试试!” 青年抬头看了一眼夜幕,一咬牙,沉声道:“不出一日,我赔命给你!” 说罢,朴刀挥舞,一刀斩落,人头落地。 血水溅了他一脸,生平首次杀人,青年还是愣了愣。 但不过几息,他便苦涩一笑,呢喃道:“对不住。” 说罢,便打算继续赶路。 可就在此时,青年猛的发现,一道无头尸身缓缓站立了起来,真个就是无头苍蝇,满地找自己的脑袋。 青年倒吸一口凉气,冷声道:“你是炼气士,还是妖,又或是鬼?在此试探于我,究竟想做什么?” 胡老汉摸过去捡起自己的头颅抱在怀里,还特意转了头的方向,望向了青年。 青年人眉头死死皱着,只觉得脊背发凉。 此刻场面,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胡老汉咧嘴一笑,“这下你可走不了喽!” 马上青年闻言,苦涩一笑,猛的翻手下马,双膝跪地。 “我不知你是何方神圣,到底要做什么,我这条命可以给你,但请你给我半日时间,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若是不成,不用你取我性命。若是成了,我定会来此寻你,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胡老汉闻言,抬起脑袋,将其重新放在了脖子上。 “哦?你有什么事,说来听听,说详细点儿!不然弄死你。” 青年抬起头,沉声道:“我自小投身在一家铁匠铺中,师父师娘待我如亲子。师父师娘与小镇酒坊关系极好,有一年两对夫妇相约出游,却只有我师父回来……其余人葬身山洪之中。师父叮嘱我,照顾好酒坊香芸与香藤,之后便自尽了。这么多年,我与香芸相依为命,我打铁,她卖酒,本来今年就要成亲的,可弟弟香藤,突然间得了一种怪病,找了郎中,郎中却说香藤至多就能撑两个月。可就在我出去找寻治病法子的时候,武灵城主说可以治香藤,但……要香芸嫁给他的傻儿子,冲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胡老汉扭了扭脖子,疑惑道:“武灵城主,我要是没记错,是个五品宗师吧?你一个二十出头儿的铁匠,还想抢亲?你是找死吧?” 但青年抬起头,咬着牙沉声道:“便是找死,也要去!” 胡老汉灌下一口酒,撇嘴道:“又是个愣头青啊!” 说罢,他抬起手,给老马贴上了一张符箓,轻声道:“找死去吧,要是没死,记得来找我。你砍了我的头,我得砍回去。” 青年闻言,重重磕了三个头,旋即转身上马。 可走动的一瞬间,老马眼珠子都直放光,它从未想过,自己能跑如此之快。 风驰电掣啊! 见青年远去,胡老汉便撇了撇嘴,开口道:“都告诉你,不要轻易试探人心了。现在好了,他砍了我,你是不是就不愿帮忙了?” 剑客凭空出现,上下打量了一番胡老汉,抬手戳了戳他的脑袋,稳当的。 “咦!这活儿不错啊!” 胡老汉嘴角抽搐,却听见刘暮舟说道:“我着急的死,路上跑出来个拦我的。反正我要死了,碰上这么个混蛋,杀了就杀了,之后赔命便是。换成是我,此情此景恐怕也是一样,没什么试探人心的,只是打听一番来龙去脉而已。” 说罢,刘暮舟喊道:“好孩子,进武灵城。” 黑衣少年大步狂奔而来,“来了。” 胡老汉见刘暮舟抓起姜玉霄就要走,一瞪眼,问道:“什么意思?不带我?” 刘暮舟抓起姜玉霄,回头看向胡老汉,轻声道:“你一个二境巅峰,跟着花轿护住香芸总行吧?虽说我并不觉得她会在路上自寻短见,但还是盯着好点儿。” 说罢,雷霆剑光已然离开。 酒糟鼻老头儿破口大骂:“小王八蛋,我这么大岁数了,你是一点儿都不……” 可刘暮舟早已走远,胡老汉气笑不已,灌了一大口酒之后,骂骂咧咧一句:“猴儿崽子,真他娘气人!” 片刻之后,刘暮舟便带着姜玉霄到了武灵城下。 结果少年人在看见武灵城的一瞬间,神色之中,便露出难以掩饰的失望。 刘暮舟自然察觉到了姜玉霄的失望神色,也明白他为什么失望。 于是他按住姜玉霄的脑袋,微笑道:“是不是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姜玉霄点了点头,撇着嘴说道:“以前听人说武灵城如何好如何好,可自己看见了才知道,原来……跟我们梦津城差不多,甚至还不如梦津城呢。” 刘暮舟看向姜玉霄,憋着笑,问道:“想家了?” 少年闻言,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 “有点儿,主要是想我娘了。刘大哥呢?想家吗?” 刘暮舟往前走着,摇头道:“我不想,最多就是担心家里的老宅子被大雨冲垮了。其实冲垮了也没事,过几年我回去了,重新修缮一番便是。” 姜玉霄跟上刘暮舟,又问了句:“胡老祖儿说刘大哥胡游乱逛好几年了,那是不是离家很远了?” 刘暮舟摇头道:“不是太远,也就是从咱们出发的地方,走到这了,走上三百个来回而已。” 姜玉霄咋舌不已,又问:“那日行百里,得走多久?” 刘暮舟也是一愣,还真就认真算了算。 神水国到真罡山,按直线,约莫九十万里,要是日行百里,就得九千天。那岂不是…… 于是刘暮舟说了句:“直着走,大概……二十几年。要是按路走,那就不好算了。” 姜玉霄咋舌不已,嘀咕道:“那你走的还真远。” 说话时,已经到了武灵城东边城门。 少年人抬头看了一眼城楼,疑惑道:“城主的儿子娶亲,怎么这么寒酸,连块儿红布都不挂?” 刘暮舟闻言,淡然道:“他都半夜娶媳妇儿了,你指望他大张旗鼓?” 姜玉霄有些不解,“难不成他还怕人抢亲?” 此时此刻,刘暮舟抬头扫了一眼城楼,又看了看城墙根儿。 刘暮舟按住姜玉霄的脑袋,轻声道:“你还真别说,你们这地方叫武灵福地,这武灵城的城主,要是与外面那座真罡山没什么联系,打死我都不信。就这,他们都要大半夜娶亲,城里布置的如此寒酸,难道不是怕人抢亲?” 姜玉霄还是不太明白,“可是抢来作甚啊?不就是个会酿酒的姑娘,长得也就那样,跟蓝姐姐压根儿没法儿比。” 此话一出,又挨了个脑瓜崩儿。 刘暮舟并未解释,只是转而问道:“我听陈忠说,你小时候被掳走过?” 姜玉霄点了点头:“是啊,若非鸡公寺的老和尚,我就被人掳走了。也就是……也就是那次之后,我爹就开始信佛了,变了个人似的。” 刘暮舟闻言,又问:“那你记不记得那个老和尚说过什么?” 少年低着头,呢喃道:“记得,是一句废话。他说八是我的坎儿,不过就过不去,过了就过去了。” 刘暮舟一乐:“还真是一句废话。” 此刻刚走到城楼下方,过门之时,刘暮舟突然一愣。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不过,当然过不去。 过了与过去,可不是一回事。 这不是一句废话。 八是坎儿?好孩子每次即将破境宗师八品,都会被姜伯升打伤,不得不休养。 这座武灵福地,可不只是酒方、门画儿一类的机缘,还有当地人的根骨! 想到此地,刘暮舟再次运转瞳术看向姜玉霄。少年人头顶那一道赤色光芒,还是极其耀眼。 凡事都有个解,所谓无解,只是当下或是某些人解不了。凡人看黄历趋吉避凶,炼气士也有许多化解办法。 夺人根骨,未必就做不到了,否则武灵城主给那心窍不通的儿子娶一个天道眷顾的媳妇儿作甚? 此时此刻,刘暮舟料定了姜伯升不是个恶毒父亲,或许打完好孩子之后,他心里的痛,不会比好孩子要少的。 刘暮舟突然抬手按住姜玉霄的脑袋,轻声道:“好孩子,别恨你爹,待我铸剑之后,就带你回梦津城。” 姜玉霄笑了笑,摇头道:“我不恨,只是……有时候有点儿憋屈。” 过城门洞,天色微微泛亮,街道之上,已然是热闹非凡。 与此同时,街头尽头突然有声音传来,是吹拉弹唱。 不过小片刻,高头大马迎面而来,马背上坐了个眼神呆滞的年轻人。他歪着头,鼻涕掉出来又吸进去,憨笑不止。 刘暮舟抓起姜玉霄,一跃上了城头。 上来才发现,已经不少人在此。 一对年轻男女看见刘暮舟之后,便齐齐笑着抱拳。 刘暮舟也瞧见了那两个金水园修士,也面带笑意,抱拳回礼。 这一瞬,刘暮舟便知道他们二人为何要将一箱金子放在门前了,是因为刘暮舟与蓝采儿。假如没有两个修为不浅的修士在,他们不必将那一箱金子放在门外。放在门外,就是要告诉刘暮舟等人,他们不是强夺。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反倒是我这个过路人,险些害了那爷孙二人。 再一转头,不远处有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道人,必然不是本地人。 其余人,大多都在看热闹。 但在城门正上方的人群当中,有个面色煞白的少年人,正望着那顶花轿,怔怔出神。 正此时,天光大亮,有人抬着花轿御风而来。 刘暮舟拍了拍姜玉霄,轻声道:“好孩子,过去盯着那个病恹恹的小子,别让他袖子里的刀子出来。” 姜玉霄点了点头,迈步便往过走去。 花轿落地的一瞬间,唢呐声、炮仗声,不绝于耳。 但刘暮舟听见了马蹄声。 青年手持柴刀做成的朴刀,一手提着刀一手把着缰绳,往城门处疾驰而去。 “香芸!” 他刚刚喊了一声,便有个壮汉凭空出现。 老马撞在壮汉身上,就像……撞了城墙。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7章 一场婚嫁(下) 一声嘶鸣,早已油尽灯枯的老马轰然倒地,马背上手持朴刀的青年也重重摔在地上。 青年躺在地上面露痛苦神色,一转头,却见那匹帮着老铁匠干了一辈子活儿的老马口鼻之中满是鲜血,出气多,进气少。 青年想要起身,可拦路的汉子摇了摇头,走过去猛的按住青年脑颅,低声道:“不要找事儿,回去吧,我不想伤你。” 此时此刻,花轿之中的姑娘猛的掀起帘子,却被个疾速而来的妇人按住了。 “香芸姑娘,人这一生总要为了什么而牺牲些什么的,想要救你的弟弟,就坐稳当了。无非是给我家少爷冲喜招魂,若是成了,少爷灵智恢复,定然感谢你,到时候你就是武灵城的少夫人。若是不成,你弟弟也会恢复如初,你姐弟二人,一生荣华富贵。” 花轿之中,香芸抬起的手臂,终究还是缓缓放下了。 但她还是颤抖着嗓音,说了句:“别伤他。” 荣华富贵香芸并不在意,但香藤是她唯一的弟弟,她不能让自家绝后。 妇人见香芸收回了手,便笑着说道:“放心,我们也不想节外生枝的。” 可此时,被壮汉按住脑袋的青年咬着牙,拼尽全力想要起身,但根本拗不过壮汉。 青年双眼通红,只能大喊:“香芸!” 壮汉无奈一叹,手腕一用力,将青年面朝下扣在了地上。 “这是一场交易,心甘情愿的交易,她要救她的弟弟,你非要出来,让她内疚,让她自觉里外不是人吗?我也年轻过,也能明白,我劝你不要站在你的角度,去绑架别人。” 青年突然间就不挣扎了,只是用两只手死死抓着地面,沙哑道:“那就杀了我吧!” 此时此刻,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位少城主,使劲儿拍着手,笑着喊道:“新媳妇儿,娶新媳妇儿!再娶一个,还娶一个。” 花轿前的妇人笑着转头:“少爷,那就快带新娘子回城吧。” 话音刚落,城楼之上那个面色煞白的少年突然泪流满面,大喊了一声:“姐!我不准你嫁!” 这下谁也拦不住香芸掀开帘子了,身着红衣的姑娘探出头往上望去,只见城楼之上,病恹恹的少年举起一把匕首,二话不说便往脖子刺去。 远处壮汉见状,眉头一皱,猛的踏空而起往城楼而去。 香芸浑身一颤,大喊道:“住手!香藤,你住手!我就你一个……” 话未说完,便见少年笑中带泪,闭上了眼睛。 就在一丝冰冷触碰到肌肤的时候,有个眉心有红痣的少年轻轻抓住了香藤手腕。 姜玉霄一笑,轻声道:“别动不动就求死啊!我三天两头被打的半死,也没想过自杀啊!” 半空中,壮汉疾速而来,两个金水园修士眼睁睁看着刘暮舟伸手去抓剑柄了。 可就在此时,几道灵气光束从天而降,就这么拦在了壮汉身前。 下一刻,武灵城中一股子纯粹真气涌动,一位锦衣中年人,已然悬停城楼之上。 灵气光束散去,从中走出个穿着宫廷内侍衣裳的中年人。 那人转头看了一眼武灵城主,突然间翘起兰花指:“吆,卢城主,你可真不够意思的,令郎大婚,怎的如此偷偷摸摸?若非我家陛下得到消息,这贺礼看都送不来了。” 刘暮舟一步挪到姜玉霄身边,轻声道:“好孩子,做得好。” 之后又轻轻拍了拍香藤的肩膀,说道:“别担心,你姐姐请我喝酒了。” 香藤猛然回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满脸笑意的刘暮舟之后,便安心了许多。 而刘暮舟,此刻是望向半空中的中年太监的。 黄庭八炼,与那武灵城主,旗鼓相当啊! 这座仅仅只有三千里地的武灵福地若是放在外界,也能算是一方不算弱的势力了。 武灵城主皱着眉头许久,终于是挤出一丝笑容,言道:“不是一点小事,又怎敢惊动女帝?既然刘公公来了,那就多谢女帝一番好意,先随我入城吧?” 一时之间,竟然无人理会方才阻拦香藤的姜玉霄了。 但那位刘公公却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为情:“不瞒卢城主,我家陛下说了,这丫头,一个贫贱小姑娘而已,如何配得上令郎?” 说话时,有数十红甲驾着马车停着城楼下方,马车之中走出十数位年轻貌美的姑娘,单说姿色,香芸是比不过的。 马背之上,那少城主眼睛都瞪直了。 “媳妇儿!好多媳妇儿,爹,我要多的!” 卢城主眉头紧皱,太监却是一笑,瞬身到了花轿一侧,轻声问道:“香芸姑娘,我东岩国也能治你弟弟,咱们不想嫁人就可以不嫁的。” 半空中的那位卢城主,火气终于是上来了。 他迅速降低身形,一阵磅礴真气肆意流转,眯眼望着刘公公,沉声问道:“东岩国女帝派你到此,是来捣乱的吧?” 刘公公捂着嘴笑的咯咯的,“既然卢城主这么想了,那就是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而此时,一股子妖气自天幕而来,刘暮舟抬头望去,原来是一头白雕! “你们人族可真虚伪,不就是要飞升之路吗?偷偷摸摸做贼似的!你们也别争了,人现在归我们天妖洞了。” 话音刚落,白雕好像施展了什么瞬移术法,突然间出现在了花轿上方,伸出利爪就要抓起花轿! 离得最近的刘公公刚刚抬起手,却见个手持朴刀的青年一步跃起,竟然抢先去阻拦大雕。 曹公公见状,笑着一挥手,灵气与白雕爪子碰撞在了掀起了大片狂风。青年一个凡人而已,瞬间便被这狂风掀翻了出去。 刘公公与那白雕数次碰撞,迎亲队伍早已四散,连站在花轿一边的妇人也顶不住二者交手发出的狂风,暴退去往城楼处,与那壮汉一左一右护住武灵城少城主。不过花轿并未受损分毫,因为那位刘公公,一只在分心保护轿子。 至于那位卢城主,此刻眯着眼睛,却迟迟未曾动手。 眼看青年就要摔落,姜玉霄见状,眉头一皱就要动身去帮忙,可刘暮舟却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笑着说了句:“老王八蛋还是有点儿用处的。” 说着,有个醉醺醺的酒糟鼻老者凭空出现,喘着粗气于半空中拉起青年,骂道:“你他娘的,这么找死是吧?” 青年充耳不闻,抓紧了朴刀,便要再次欺身而上。 胡老汉嘴角一扯,抬起手臂照着其后脑便是一巴掌,青年顿时昏死了过去。 胡老汉骂骂咧咧:“一个个的,烦不烦?” 他转头望向城楼,骂道:“刘暮舟,你他娘什么意思?”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长叹了一声,心说你这老东西,着什么急啊?我这理由都不够充分呢。 不过这会儿,已经热闹的有点儿过头儿了。 略微抬头,刘暮舟灌了一口酒。半空中的卢城主眉头也皱了皱,本来都要出手了,却强行忍下,没去与那一人一妖缠斗。 此时刘暮舟才深吸了一口气,冲着下方开口:“香芸姑娘,我就问你一件事,只说你自己的心里话,你想不想嫁?” 此话一出,城楼上看戏的外乡人,尽数侧目于刘暮舟。 金水园那对男女对视一眼,又看向刘暮舟,齐齐摇了摇头。 至于不远处的八字胡道人,则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香芸抬头望去,看见刘暮舟的时候,便听见香藤扯着嗓子,声嘶力竭道:“姐,我……求你了!” 香芸闻言一颤,又一转头,见自己青梅竹马的青年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泪水一下子在眼眶打起了旋儿。 “我当然不想嫁,我当然想嫁给我喜欢的人,可是……” 刘暮舟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 说罢,他一拍姜玉霄的脑袋,“好孩子,你的弓呢?” 姜玉霄嘿嘿一笑,早就憋不住了,翻手取出长弓,搭弓便射! 在箭离弦的一瞬箭,一股子雷霆剑气,顺着姜玉霄的手臂爬上了箭身。 下一刻,两道雷霆包裹箭矢,爆射而出。 花轿上方交手的一人一妖转头之时,雷霆已至! 两道身影极速后退,但突然之间,他们觉得整座天地都变得极其炽热,甚至连魂魄都要灼烧。 白雕更是如临大敌,不知何时出现的古怪气息,好似天然克制着他。 它才稍微脑袋一动,先是察觉到一股子炽热气息,紧接着,便是一只被雷霆包裹的拳头轰然砸落。 砰的一声,花轿前方尘埃四起,一头白色大雕重重摔在地面,将城门口一片空地砸出来了一个大坑! 刘暮舟甩了甩拳头,嘀咕道:“皮糙肉厚的,弄得我拳头生疼。刘公公,你呢,要不要试试?” 太监闻言,咧嘴一笑,“我就是来捣个乱而已,既然有人仗义出手,我可就回了。刘公子,有空来我东岩国做客呀,我家陛下最喜欢与你这种年轻俊杰交朋友了。” 说罢,太监当即掉头,准备离去。 但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刘暮舟分明看见他的目光是投向姜玉霄的! 刘暮舟眉头一皱,此刻他觉得这太监就是故意来搅局的! 大坑之中,白雕化作人形,捂着脑袋起身,眉头紧锁。 “外乡人!你是找死吗?难道你……” 话未说完,一道雷霆剑光已然停在他额头前方。 下一刻,刘暮舟瞬身过去,抓住了风泉。 “我怎么啦?” 天下妖族哪里有不惧怕雷霆的?白雕望着刘暮舟那一身狂暴又纯粹的雷霆剑气,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 虽然他的修为要高过刘暮舟不少,但在这等雷霆之下,他不觉得他能在眼前年轻人的剑下逃生。 白雕脸皮抽了抽,摇头道:“没,没怎么。” 刘暮舟笑道:“那就行了,不走等我请你吃饭?” 白雕闻言,赶忙化作原形,冲天而去,慌忙逃遁。 他对于刘暮舟的恐惧,人族根本体会不到。 到了此时,刘暮舟才转头看向那位卢城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卢城主,香芸姑娘不想嫁人,那就算了吧?给我个面子,如何?” 半空中的中年人盯着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希望你说话算数。” 说罢,他一招手,护着那位少城主的妇人与壮汉便夹起那位少城主回城了。 至于迎亲队伍,此刻无亲可迎了,还留着作甚? 城楼之上打算看热闹的一帮外乡人此刻都愣住了,这就完了? 金水园那对男女对视一眼,满脸的疑惑。 不远处的道人则是笑着转身,轻声道:“李卞,走了。” 而城楼下方,姜玉霄一脸疑惑,问道:“刘大哥,这就完了?他说希望你说话声是什么意思?” 刘暮舟按住姜玉霄的脑袋,望着武灵城,呢喃道:“好孩子,那个卢城主,与你爹一样,都是父亲。” 不过是答应了他,不需要香芸冲喜也能让他的傻儿子不傻。 但这就是个权宜之计,刘暮舟哪里有什么法子? 只是先前在碧波潭听说,炼气士痴傻,是有魂魄缺失的。那会儿又听见了拦路壮汉说什么招魂,刘暮舟便赌了一把,告诉武灵城主,说他能帮那位少城主找回魂魄。 关键在于,夺香芸天道之眷顾,不是武灵城主所求,他只是想他的儿子像个正常人,不必痴傻。 此刻花轿一侧,姐姐怔怔站着,弟弟则是望着姐姐,两人各自抹眼泪,却没哭出声音来。 刘暮舟不合时宜的插了一句嘴:“香芸姑娘,你应该猜得到你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了吧?” 香芸闻言,擦了擦眼泪,点头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猜到我有利用价值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笑道:“猜得到就好,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正此时,刘暮舟猛的抬头看向天幕,以心声言道:“即便是小天地,出一个得一方天道眷顾的人,也是不容易的吧?” 云海之中,有个中年人低头往下望去,突然笑了起来。 结果此时,下面那个年轻人再次以心声开口:“我也是后知后觉才明白,不该做这个出头鸟的。不然前辈重新谋划一次,我权当没发现?” 云海中,中年人笑意越浓。 “定风啊!你猜他在诈我,还是真发现了我?” 卓定风面色凝重,摇头道:“不知道。” 中年人一乐,笑着往下方答复:“她不会有事。”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8章 还铸不铸剑了 一句她不会有事,刘暮舟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但下一刻,方才那道声音再次传入心湖之中:“你猜的不错,但不是真罡山要保她,而是早有人花了大价钱买了她,那个人不会让她出事的。”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四下打量了一番,好像唯独城楼之上,那两个金水园修士了。 刘暮舟挠了挠头,屈指弹出一道雷霆,将被胡老汉打晕的青年弄醒,嘀咕道:“这事儿整的。” 他望向胡老汉,眯了眯眼睛,却有点儿不太敢相信…… 于是他走上前伸手按住香藤的头,轻声道:“不是多重的病,你体内被人种下个咒印而已,放在这里很难解,出去之后,其实很容易。” 说着,便操纵一道雷霆剑气没入他体内,顷刻间便击碎了咒印。 对于刘暮舟而已,四境以下的修士所布设的咒印,已经不叫事儿了。 “好了,你没病了。” 说罢,就要转身去城头上方,但香芸突然咣当跪地,刘暮舟赶忙侧身躲过,然后指着远处一脸懵的青年,说道:“那个谁,叫什么来着,扶起来扶起来。” 说罢,一步跃起落在了城头之上。 刘暮舟对着那二人抱拳,微笑道:“在下刘暮舟,见过二位道友。” 那对男女望着刘暮舟,暗暗往后退了些,女子更是悄悄往男子身后躲了些,望向刘暮舟时,惧怕神色当中,带着些嫌弃。 刘暮舟心中疑惑,难道不是他们买的? 此刻对面男子吞下一口唾沫,挤出个笑脸,抱拳道:“在下施童,这是我师妹冯橙。我们金水园也是中部山门,对……对刘兄大名,早有耳闻。我们二人只是看热闹,绝无插手之意,请刘兄千万不要多想。留在这里,只是想问问刘兄是否想要那对门画?若是要,开口便是,我们不想与你结怨。” 刘暮舟一脸疑惑,竖起手指指了指天幕,“我都知道了,是不是你们?” 施童先是一愣,抬头看了看天幕,满脸的疑惑,之后便摇头似拨浪鼓,“不是,刘兄在说什么?” 这么看来,还真不是了。 刘暮舟回头看了一眼胡老汉,然后对着二人抱拳,轻声道:“好吧,打扰二位了。” 说罢,转身要走。可转身之后,刘暮舟还是疑惑,便重新回过头,问道:“方才出手打翻了白雕,你们怕我我能理解,可我名声不差吧?冯姑娘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施童身后,冯橙脸皮明显一扯,这一幕被刘暮舟清清楚楚看在了眼里。 于是他一眯眼,轻声道:“二位,你们知道的刘暮舟是什么样的,麻烦跟我说说,实话实话就行。不然,冯姑娘说说?” 冯橙闻言,猛的抬头看向自己的师兄,见对方点了点头,这才望向刘暮舟,挤出个笑脸,言道:“我们听到的传言,就是说……刘道友脾气不太好。” 刘暮舟一愣,“怎么个不好法儿?” 冯橙皱着脸,往后退了几步,鼓起勇气说道:“说你爱杀天骄,喜斩皇族,还常……常掳美人。家里养着狐狸,还……还追求山外山的钟离沁,用奸计将人家绑在身边一年多,但是钟离沁不从你,你就赖在飞泉宗,最后被人打跑了。” 刘暮舟闻言,眼角疯狂抽搐。 “我杀谁斩谁,又掳谁了?我他娘什么时候把钟离沁绑在身边了?这混账消息哪儿传出来的?” 冯橙见刘暮舟如此模样,神色之间,鄙视大过了惧怕。 “你装什么装?这是你老家神水国传来的,还有流苏国佐证。天下人都知道你当街斩黄术,还不是爱杀天骄?闯宫杀古井国太子,这不是爱斩皇族么?还有……流苏国的陆萃潼,是流苏国第一美人,被你带走了不是吗?你之前身边还跟着个绝色美人儿呢!起初我还觉得你不至于与山外山结仇,但现在看来,钟离沁被你掳走,肯定也是真的!” 刘暮舟嘴角抽搐不已,“二位,动动脑子,我他娘一个灵台两变,两年前我不过炼气修为,怎么掳黄庭修为的钟离沁?” 施童无奈一笑:“你不是给钟离沁种下了情丝咒么……再说,你不是得了九先生传授的无上功法么,有九先生站在你身后,山外山也不敢动你。况且这些,青玄阁那边都证实过了,青玄阁是不会传假消息的。” 气的刘暮舟颤抖着手臂,狂灌一口酒。 “青玄阁怎么证实的?” 施童闻言,递出了一份青玄阁的见闻录。 刘暮舟接过之后,扫了一眼。 什么写着“玄风太子问青玄阁”,再往下看,便是一问一答。 赵典问:“刘暮舟是否起于微末?” 青玄阁答:“蛟河舟子,是起于微末。” 赵典问:“斩黄术,受陈默青睐也是真?” 青玄阁答:“是真。” 赵典又问:“掳陆萃潼,与钟离沁有情丝咒,是真?” 青玄阁答:“是真。” 赵典还问:“刘暮舟自称楼外楼弟子,属实?” 青玄阁答复:“没听说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看着看着,刘暮舟一口老血险些涌上了心头。 他破口大骂:“狗日的赵典啊!跟老子玩儿阴的?” 冯橙鼓足了勇气,问道:“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你就说,玄风赵典跟你八竿子打不着,人家只是气在他追求的钟离沁险些被你这小人玷污,出来作证而已!瞧瞧人家玄风王朝的太子,光明磊落去追求喜欢的姑娘,哪像你这样?” 施童回头瞪了一眼冯橙,女子这才闭嘴。 紧接着,施童重重抱拳:“虽然九先生被镇压,但也不是我们金水园开罪的起的。刘兄都要抢夺如此之大的机缘,想必我们二人拿走门画,刘兄耿耿于怀许久了。你要是想要,我给你便是,我不想与你为敌。”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摆手道:“滚滚滚,俩不长脑子的,我要那破玩意作甚?我他娘只是救人!不是抢机缘,抢你奶奶个腿儿!” 被骂了一句不长脑子,冯橙火气一下子上来了。 “伪君子!背一把剑就自称楼外楼弟子?不要脸!别以为仗着九先生就能为所欲为,现在九先生都被镇压了!” 刘暮舟本来没打算搭理两人,可也架不住冯橙这么骂。 他猛的转头,笑盈盈一句:“别激我,你这等姿色,想让我掳走你?想得美!” 说罢,刘暮舟一步跃下城头,往胡老汉走去。 冯橙愣在原地许久,这才回过味儿了,望着施童,皱眉道:“他是说我长得难看吗?” 施童往天幕看了一眼,一把拉住冯橙,无奈道:“走了走了,咱们金水园,惹不起这样的人。” 刘暮舟一边往胡老汉那边去,脸皮一边抽搐。 好一个赵典,王八犊子,太他娘恶心人了吧? 青玄阁也是,怎么……唉,人家没说假话。 赵典所问,人家答复的没错啊!杀黄术,身怀情丝咒,都他娘是真的。至于楼外楼弟子,又没有公开,人家说没听说过,也没毛病。 此刻天幕之上,鹿辞秋转头望向卓定风,问道:“这事儿你知道吗?” 卓定风点了点头,“知道。” 鹿辞秋眉头瞬间皱起,沉声道:“他觉得他很厉害,这样去算计别人?这叫计策吗?这叫下作!谁教他如此行事的?要争,就光明正大去争,这样即便是赢了,又有什么意思?” 卓定风无奈一笑,“师父,他是觉得与无法完美把控真气的刘暮舟打成了平手,憋屈。” 鹿辞秋眉头皱的愈发紧,他冷眼望向卓定风,沉声道:“好好看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算计!然后滚去玄风告诉赵典,再学的如此下作,我就没他这个徒弟。他是未来的王!他还是学武之人,可以无情但不能无义,道义的义。我辈武者,自当顶天立地!” 卓定风急忙抱拳:“师父息怒,师弟毕竟年纪还小,得慢慢学。” 鹿辞秋这才消了几分气,然后问道:“想知道是谁买走了香芸吗?” 卓定风一愣,“真不是金水园?” 鹿辞秋淡然道:“小小金水园,不过有个观三天之景的修士,买得起?” 此时此刻,刘暮舟已经走到了胡老汉面前。 胡老汉还在冲着那青年高喊:“易悟真,你小子欠我一条命啊!” 酒糟鼻老者转过头,见刘暮舟笑盈盈望着自己,于是疑惑道:“你小子又怎么啦?” 刘暮舟微微一笑,摇头道:“没怎么,我答应了卢城主,三日之内找到他儿子的一魂一魄。你说,我该去哪里找呢?” 胡老汉一愣,“我怎么知道?” 刘暮舟闻言,笑盈盈说道:“鹿辞秋说,香芸早就被人买走了,你说那个人会不会比我着急?你说这得花多少钱啊?” 胡老汉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刘暮舟冷笑一声:“小镇是你硬拽着我进去的,酒坊是你先找到的,香芸的身份,是你点破的,你说什么意思?这么玩儿下去,没意思了,你带走你买的人,咱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说着,刘暮舟将他的令牌还回去,喊了一声好孩子之后,便往武灵城走去。 胡老汉见状,气笑不已:“小王八蛋,这么硬气?你还铸不铸剑了?” 刘暮舟猛的回头,却见胡老汉笑盈盈望着自己,然后举起一壶酒。 “这样的酒,才有人情味儿!听说你还有几壶?”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9章 打包送你了 武灵城,终究是没有进去,一行人回了小镇酒坊。 易悟真在河边支了个桌子,摆了两条长凳,刘暮舟与胡老汉各自坐在一边。 香藤望着河边,转头看向姜玉霄,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姜玉霄闻言,摇头道:“不知道,不打听。” 而香芸则是端来了一壶奶递给姜玉霄,笑着说道:“老爷子说让我给你弄得,鲜奶。” 香藤神色古怪,心说这么大的人了,怎么爱喝奶呢? 至于那个铁匠出身的易悟真,搬完桌子之后,便坐在台阶儿上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香芸抿了抿嘴,走了过去,站在易悟真面前,轻声道:“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 易悟真这才回神,挤出个笑脸,摇头道:“不是,是我无能,要不是他们,我……我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说着,他望着自己的双手,呢喃道:“人没本事,什么都守不住,不是次次都有好运气,能被人帮的。” 他再次看向河边两人,目光更多是放在刘暮舟身上的。 而此时,河边的两人,才说了第一句话,是刘暮舟先开口的。 “你真是叶老怪?” 胡老汉灌下一口酒,呢喃道:“以前是,后来徒弟不让我姓叶了,世上也就没有叶老怪了。至于因为什么,我不想提。”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要这么说,我不信遇到你是巧合!” 胡老汉揉了揉酒糟鼻,笑道:“当然不是,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多巧合?带你去偷看女子洗澡,也不是巧合,遇到蓝采儿,更不是巧合。去碧波潭,当然是我引着你去的。一来是有人传信给我这个老家伙,让我试试你是不是个好色之徒。二来是,我自己也有需要看的。” 又灌下一大口酒,胡老汉笑道:“现在看来,并不是。” 刘暮舟气笑不已,“哪个混蛋吃撑了,这么试我?” 胡老汉转过头,神色古怪。 “别瞎骂人啊!事儿我说了,你的酒呢?” 刘暮舟闻言,呵呵一笑,“被你骗怕了,露一手再说。” 胡老汉气笑道:“鸡贼,把你那飞剑拿出来!剑尖儿崩了的那个。” 刘暮舟一抬手,便将飞剑取出,悬停在了桌上。 胡老汉手指微微一抬,飞剑便自行去往他手中。刘暮舟酒看着他两指夹住了飞剑轻轻抹过,收回手的时候,剑尖儿已经恢复如初了! “这十二把飞剑也是出自天工一脉,是可以随着你的剑气温养而变成三阶、甚至四阶及更高品秩的法器。可惜,你崩了一把。” 说着,胡老汉一挥手,飞剑重回刘暮舟手中,已经修缮完毕。 此时此刻,刘暮舟总算是相信了,这老王八蛋就是叶老怪! 刘暮舟越想越气,取出一壶酒摆在桌上,冷声道:“之前搜罗了许多酒,但在积雷原被我自己喝光了。这壶是真正的烂酒,曾经救下烂酒山主的闺女,她给的。” 说着,又取出一坛子。 “这是落英山的绿袄给的一壶酒,我算是出了一点儿可有可无的力气,不算帮大忙。” 紧接着,刘暮舟取出各式各样的酒水摆满了桌子。 “至于这些,都是在各地买的各式各样的酒,没什么故事。” 说罢,刘暮舟便盯着胡老汉,看这酒糟鼻老王八会说什么。 胡老汉盯着酒壶,看了许久,呢喃道:“能带来这里,本身就是故事了。小子,剑可以铸,但我要找铸剑材料,至少得一年。你先给我……” 刘暮舟呵呵一笑,打断胡老汉:“一年我可等不了,材料我有。” 说着,便翻找出来了盖尘所给的昆吾石。 胡老汉撇了撇嘴,心说你小子能有什么好东西? 可正想着呢,一转头,却见刘暮舟手捧那块昆吾石。 老头儿一连三回头,最后一次眼睛都直了。 “这……这……你哪儿来的这玩意儿?昆吾山上的昆吾石早在上次大战,就几乎被开采完了,你这……” 见着这等奇石,胡老汉眼睛都直了! 刘暮舟撇嘴道:“你不是知道我师父是谁吗?他给的。” 胡老汉嘴角抽搐,叹道:“想起来了,当年盖前辈的确得了一块儿,想必就是这个了。真他娘大方啊!这玩意儿都舍得送给你?” 说着,他挥手将昆吾石收了起来,笑盈盈道:“有这玩意儿,三月给你铸成。” 刘暮舟一皱眉,“铸剑而已,要三个月?你会不会啊?” 胡老汉忍不住一个白眼:“闭嘴!不懂就少给我瞎说!三月还久?也就是我了,换成别人,三年都未必能弄出来一把剑胚!就算是剑铸成了,想要跟你这把剑一样开灵智,也不是一两年就能成的事儿。” 胡老汉骂骂咧咧的,最烦这种觉得铸剑容易的人。 他将桌上的酒全部收了起来,这才取出个琉璃盏来。 “当年跟鹿辞秋打赌,输了,所以叶老怪进来了,胡老汉出去了。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那时候见武灵城主卢弈德行有亏,便收走他儿子的一魂一魄,以示惩戒。也不算坑害他们,那卢弈损的阴德,会报在他儿子身上,我收走他的魂魄一十八年,算是帮他们挡灾了。小子,魂魄给你,但那卢弈要是死性不改,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刘暮舟脸一沉,一把夺过琉璃盏,气笑道:“你的话,我能信的不多,我自己会看。回头到哪儿找你取剑?香芸怎么办?” 胡老汉淡淡然一句:“香芸啊?送你了。” 噗…… 刘暮舟一口老酒喷出,胡老汉黑着脸抹了一把脸。 “老王八蛋,别以为你帮我练剑我就不敢骂你了!说人话!” 胡老汉笑了笑,问道:“你是不是有一把红伞?” 刘暮舟闻言,眉头一皱,翻手将红伞取了出来。 “你别不会跟他们有关系吧?” 红伞取出来的一瞬间,胡老汉一下子愣住了,他盯着红伞许久许久,这才呢喃一句:“掏钱,留下几枚护身钱,其余的全给我。” 刘暮舟扯了扯嘴角,一边取钱,一边骂道:“你大爷!铸剑而已,又不是老子娶媳妇儿,掏空老子口袋是吧?” 胡老汉撇了撇嘴,轻声道:“少废话,快点儿。” 刘暮舟便将身上所有的钱翻找了出来,只留下五枚大钱。 胡老汉白眼道:“抠搜的!这钱用来买下渡龙山,还得把渡龙山的山君赶走,不得花钱啊?之后我才能铸这把斩龙剑,地契写你的名字。香芸姐妹包括那个易悟真,连我这个老头子,打包送你了。买下渡龙山后,我会在渡龙山君庙旧址开炉铸剑,半年之后会把剑送去飞泉宗,到时候你拿上去山外山就成。” 刘暮舟眉头紧锁,沉声问道:“你有病吧?拿我的钱买山?那破山头儿有什么好的?买那玩意儿作甚?意思是你要去渡龙山铸剑?” 可此时,胡老汉已经收起桌上大钱小钱。 “我看过了,你……还算不错吧。所以,不管你拿到这把伞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都改变不了你已经是渡龙一脉的主人。将来仗打完了,你能不能坐上……能不能坐那个位置,要看你机缘,但现在既定的事实,你改不了喽。哦,除非你死了。” 刘暮舟越听越迷糊,但有一件事,他总算明白了。 “所以,那些所谓扶龙之人愿意护着我,在我面前自尽,都是因为这把伞对吗?又或者是,都是因为青瑶?” 胡老汉淡然道:“青瑶自然重要,但是谁渡她,更重要。我要是猜的不错,最初设计的应该是她到了玄风王朝地界儿之后,被学宫的人阻拦,之后由赵典渡她。结果半道上杀出来了个你,替她挡了一道雷劫,之后又带她过了渡龙峡。你拿了红伞,替她抗下数十万里水路的带来的因果,以至于赵典扑了个空。” 见刘暮舟愣在原地,胡老汉便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付出代价才拿到手的,就别让人抢走。” 说罢,他望向香芸,轻声道:“跟我走,换个地方酿酒吧。你俩算搭头儿,也跟着吧。” 胡老汉突然转头,笑问道:“对了,你有一间客栈对吗?谁指点你的?真是一记神仙手啊!”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解下了酒葫芦,呢喃道:“是曹同曹景齐。”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0章 除恶务尽 送走四人,刘暮舟与姜玉霄将所有的酒全灌进了酒葫芦里,之后再次去往武灵城。 姜玉霄腰间多了两把刀,是胡老汉送给好孩子的八斩刀。之时那老东西只会打铁,不会刀法。 巧了,刘暮舟也不会什么刀法。 走着走着,便下起了蒙蒙细雨。 练拳休息中,姜玉霄还是问了句:“也就是说,香芸跟香藤还有易悟真,是要去刘大哥的家乡吗?” 说起这个,刘暮舟也头疼。 “是啊!就那个破山头儿,我打小儿就在山脚下长大,十几年都没去几次,花钱买那玩意儿,心肝儿疼。” 本来兜儿里的钱已经算多了,起码是个大户人家。结果被老王八蛋打了土豪…… 这下兜儿里就剩下五枚大钱了。 姜玉霄闻言,眨了眨眼,“我能去吗?” 刘暮舟闻言,愣了愣,挠头道:“我回头问问,买你要花多少钱,太贵真买不起。香芸应该卖的很贵,所以香藤跟易悟真,其实是搭头儿。” 姜玉霄闻言,哦了一声,孩子心情明显有些低落。 刘暮舟笑着按住了他的脑袋,微笑道:“别呀!钱是小问题,我还有一枚花钱,不流通,到哪很值钱的,买你不是问题。但你还小,是不是先把你的这片天地走个遍?以后出去外面,我带你走江湖?” 姜玉霄翻了个白眼,“真当我是孩子呢?” 刘暮舟哈哈一笑,打趣道:“反正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是不喝奶了。” 少年脸色瞬间涨红,往前走了几步,开始练拳,也不理会刘暮舟了。 姜玉霄嘀咕一句:“喝奶怎么啦?我还不喝酒呢!” …… 赶在黄昏,两人进了武灵城。这座城池,其实也就那样,与其余城池没什么大区别,无非是名字不一样而已。 沿着一条主干道往里去,在城池最北边,便是城主府了。 城主府前是一个巨大广场,广场正中央,有一座灵公庙。 一大一小站在灵公庙前,雨还是在下。入秋了,对常人而言,是有点儿冷的。 刘暮舟抬头望向灵公庙,问道:“知道武灵公的传说吗?” 姜玉霄闻言,使劲儿点着头:“知道,传说我们这里的人,祖先都居住在外面。是上古时候外界有一场大战,据说是一场天人之战。当时打的天昏地暗,天地都要毁灭了。是一位大人物为了保留人间火种,将世人送入各处洞天福地以避难。我们这座福地,第一位飞升出去的便是武灵公。” 刘暮舟点了点头:“外界也有武灵公的传言,有一条河,据说就是他亲手凿出来的。” 说着,刘暮舟往前走了几步,眺望庙宇之中的挂像。 挂像所画,是个白衣男子。 姜玉霄咦了一声,笑着说道:“他还真的跟我一样,眉心有痣哎!不晓得他爱不爱喝奶。” 刘暮舟一乐,“难说,十几岁还抱着奶壶的人,我就见过你一个。” 姜玉霄翻了个白眼,嘀咕道:“刘大哥,差不多得了,怎么还说个没完了啊?” 刘暮舟哈哈大笑,刚要转身离去,但不远处突然走来个道友,遥遥对着刘暮舟打了个稽首,笑道:“刘道友,又见面了。” 循着声音望去,原来是早晨在城楼的那个道人。 刘暮舟微微抱拳,答复道:“见过道长,不知有何贵干?” 道人一笑,走上前,轻声道:“道友早晨仗义出手,着实令贫道佩服,可见传言未必是真,想来也是有歹人陷害道友。” 刘暮舟现在可知道传言是什么了,于是长叹一声:“道长慧眼,晚辈真是,有口难言啊!” 八字胡道人也是一叹,但一个不经意转头,瞧见了姜玉霄。 “咦?这位小友,怎的也眉心有痣?与武灵公好生相似啊!” 说着,他眉头一皱:“莫非……” 说了句莫非,便掐指算了起来。 姜玉霄面无表情,只是望着道人。 见那八字胡道人半晌没掐出来个什么,姜玉霄这才说道:“道长,算出来什么了?是不是要说我天资聪慧,是个修道奇才?然后让我拜你为师,学什么神仙妙道?” 道人闻言一愣,满脸的不敢置信,怔怔望着姜玉霄,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竟是能听到贫道心声?!” 姜玉霄白眼不止,“少来了,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这样的话。” 刘暮舟笑着抱拳:“这位道友,我这小兄弟,不算什么天资聪慧。实属道友谬赞。我们还有事要办,就先告辞了。” 说着,便给姜玉霄一个眼神,少年人瞬间了然,于是笑着望向刘暮舟,轻声道:“走了走了。” 两人互换一个眼神,便打算离开。 结果此时,老道急忙走来,拦住二人,着急忙慌取出一块儿无事牌,“不拜师可以,但好苗子可不能浪费了,这无事牌乃是我祭炼多年的宝物,定能助他修……” 刘暮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于是摆了摆手,“道长,我家孩子不需要,告辞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罢,便拉着姜玉霄大步离开了。 走出去一段儿之后,姜玉霄便撇着嘴说道:“我小时候这种人可多了,差点儿拐我走的人也是这套说辞,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但刘暮舟只是看着他的红痣,若有所思。 姜玉霄见状,眨了眨眼,笑着说道:“刘大哥不会也觉得我是武灵公转……” 话未说完,刘暮舟一伸手捂住了少年的嘴,然后以心声言道:“你是不是傻,这种事怎么能随便跟人说?” 姜玉霄闻言,便以心声答复:“说给刘大哥听,没关系的。刘大哥,我这痣是鸡公寺的老和尚种下的,一开始是没有这个的。所以,什么武灵公转世,都是假的。” 刘暮舟笑了笑,这孩子有时候是真实诚。其实痣是后点的,在刘暮舟发现他身上的武道气运是便知道了,只是没想到这孩子会自己说出来。 “以后不要跟人说这些,再怎么相信别人,也得有自己的一点儿秘密,明白吗?” 说完,却没听到姜玉霄答复。 刘暮舟转头才看见,街边有个卖糖水的。而姜玉霄,只差哈喇子没流出来了。 刘暮舟气急而笑,“赶紧买去,完了找个客栈歇着。” 姜玉霄屁颠的跑去买了一碗糖水,转身还买了二两酱肉,荷叶包着的。 在广场边缘找了一处客栈,推开窗户便能瞧见城主府。 此刻天也黑了。 刘暮舟将风泉解下放在桌上,又留下七把飞剑,然后对着姜玉霄说道:“不要出门,我去城主府瞧瞧。要是……要是闲着无聊,就先破境吧,动静小点儿。” 刘暮舟知道,姜玉霄的真气已经快要压不住了,随时都能破境宗师。 说罢,他一步迈出,瞬间消失不见。 姜玉霄则是嘀咕一句:“带上我不行吗?真是的!” 破境?现在可没那功夫,糖水下酱肉,还有奶,吃完再说。 喝下一口糖水,少年嘟囔道:“放什么银耳啊?好烦!” 此时此刻,隔壁酒楼当中,八字胡道人与个白衣青年对坐。 青年给道人倒了一杯酒,道人伸手取了一根筷子,轻轻点了点水面。 与此同时,大口吃酱肉的少年心中突然没来由的烦躁。 道人这边,收回筷子之后,酒杯里的水还泛着涟漪,他便笑着说道:“李卞,让你做的事情,如何了?” 白衣青年缓缓坐下,面色不太好看。他望着道人,沉声道:“师父,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话音刚落,道人眉头立刻皱起。 “让你在书院待了两年,怎么,学人家满嘴仁义道德了?” 李卞低下头,“不敢,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我们看见了,力所能及该管就要管,否则我们修炼是为了什么?难道像师父一样,给自己起个道号,就算是道……” 话未说完,年轻人见道人皱眉望着自己,便闭上了嘴巴。 道人面色冰冷,死死盯着年轻人,却没说什么。只是取出一个草人,蘸着杯中酒水,在草人背后写下几个字——除恶务尽! 收起草人,道人这才冷声一句:“炼气士不是圣人,你师弟的命,比陌生人的命重要的多。待在书院两年而已,就觉得自己是个读书人了?他们所谓的仁义道德,你学不来!” 李卞只能点头,说了句:“是!” 而此时,刘暮舟贴着敛息符,已经到了城主府内。 小雨夜里,一条长廊灯火通明。 里头传来声音:“驾!走,快走,骑马马!” “好,骏儿坐好了,爹要加速了!” 刘暮舟坐在屋顶,灌了一口酒,神色古怪。 早晨悬停半空中威武霸气的卢弈,此刻却跪趴在地上,让他的好儿子骑在背后,当马匹用。 但父子二人,玩儿极其开心。 胡老汉所说的,卢弈德行有亏,应该不会是假话。所以刘暮舟并未着急将手中的一魂一魄还给卢弈的儿子,先看看他有无改变,再说不迟。 下面正玩儿着呢,有个壮汉走进了后院儿,站在远处看了看后,本来都转头要走了,却又停下了步子,重新往长廊走去。 壮汉停在长廊外,深吸了一口气,抱拳道:“城主,有要事。” 卢弈闻言,微微一叹,轻声道:“骏儿,回去睡觉吧,爹爹还有事要做。” 那位少城主气呼呼的跳下“马背”,指着卢弈的鼻子大骂:“爹爹坏,打死,我要打死爹爹!” 几个侍女快步走来,好一番连哄带骗,这才将卢骏拉走了。 卢弈朝着壮汉招了招手,笑道:“大虎,让你见笑了,进来吧。” 说罢,卢弈抖了抖身上灰尘,坐在了一侧长椅上。 名为大虎的壮汉微微一叹,边往里走边说道:“城主不该答应那人的,当时即便有天妖洞根东岩国的人在,我们要娶香芸,也带得走的。” 可卢弈却摆了摆手,“你跟我多年了,当年我做的亏心事,别人不知道,你知道的。一样的事情,我也不想再做第二次。骏儿如此,我……我不能让骏儿的孩子也这样。当年骏儿的娘怨气太重,以至于被人来收走了骏儿一魂一魄,这是对我的报应。还是等着吧,那个年轻人……会仗义出手的人,想必都不坏的。大虎,还是说事儿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大虎长叹了一声,递出一封信,然后说道:“是西边的呜咽湖传信,那女鬼传信,请城主出手帮忙。当年那件事,城主设计带走了夫人,那个男的死后,身上东西被那女鬼留下了,现如今东岩国与天妖洞都想要抢走那人留下的塔。呜咽湖此番,想必是没法子了,这才与城主求救。” 大虎见卢弈有些沉默,便说道:“说不好听点儿,女帝与那老畜生都是这方天地顶尖儿了,咱们其实犯不上跟……” 话未说完,卢弈摆了摆手。 “当年事……本就是我不对,那座塔不是她白蝶可以据为己有的了。我帮她,拿回那座塔之后,想法子带出去……物归原主吧。” 说着,他往远处吵闹的院子望去,苦笑不已:“恶有恶报,我已经切身体会到了。” 听到此处,刘暮舟还是没现身,但掉头出了城主府,往客栈去了。 呜咽湖女鬼,死了的男人?还有塔? 刘暮舟心中嘀咕,莫非是这武灵城主强取豪夺,抢了人老婆不成?那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也罢,嘴里说的,有时候不是心里想的,具体怎么做,还要到那个呜咽湖去瞧瞧才行。 反正胡老汉去神水国兜兜转转都得两个月,买下渡龙山至少得一个月,再有三个月铸剑,待剑送到飞泉宗,都大半年过去了。急也没用,来都来了,瞧瞧呗。 刚刚摘下酒葫芦,才抿了一口,便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刘暮舟?” 那人声音,似乎是有些不敢确定。 刘暮舟转过头,看了一眼,一下子就乐了。 “莫琼?你怎么在这儿?” 对面佩刀的年轻人咧嘴一笑,“你怎么长成这样了?我险些没认出来!” 刘暮舟笑道:“你还不是一样?” 「破班儿上的天天开会……隔三差五就得跑几百公里去开会,时间全浪费在路上了。所以这两天确实更得少,抱歉。」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1章 莲花开了 客栈一楼摆了一桌,莫琼抢着将钱付了之后才坐回来。 只是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刘暮舟,便咋舌不已。 “短短两年多,你看你变化多大?以前不是不爱喝酒么?” 之前的刘暮舟还没有这么白,眉宇之间尚且有些稚嫩。现在么……莫琼觉得这家伙说是剑眉星眸也不为过,模样极好。 关键是相比从前,刘暮舟沉稳了极多。 刘暮舟举起酒壶,遥遥敬酒,问道:“怎么跑这儿来了?这大几十万里地,可不容易走。” 莫琼笑道:“你还不是走了大几十万里?” 说着,年轻人双手端起酒杯站了起来,面对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恭敬。 “我听到那些传音,知道你家乡在何处,本想在忙完去你家乡寻你的专程致谢的,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刘暮舟嘴角扯了扯,也站了起来,“这就没意思了,喝酒嘛!大家坐着喝不行吗?” 莫琼却面色一变,沉声道:“你坐下,听我把话说完!” 刘暮舟无奈,只得重新坐下。 此时莫琼才言道:“我身负血海深仇,满天下去找寻机缘,就为破境,就为报仇。你给我的那面镜子,不是凡物,因为那镜子,我破了三境,大仇得报,还拜入了江南浠水山。所以这杯酒,你一定要坐着,我站着!” 刘暮舟点了点头,喝了酒后,便说道:“坐吧,我又没帮上什么忙。但仇报了,便是最好。快坐,你来武灵福地有事儿?” 莫琼点了点头,轻声道:“师门派我来此,我同脉的师兄师姐二十年前进了武灵福地,这么多年一直没回山,师父让我来找一找。你呢?怎么也来了这里?” 在刘暮舟眼中,莫琼确实变化极大。不是相貌的变化,而是心境。在烂酒山附近碰到这家伙时,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现在则是笑得很爽朗,想来也是大仇得报的缘故吧?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笑着答复:“找人,稀里糊涂的就来了。逛些时日就出去。” 说着,刘暮舟看向桌上菜,笑道:“我看咱俩也吃不下,我喊个人帮忙?” 莫琼点头道:“好啊,还有朋友?” 刘暮舟摆手道:“是个孩子。” “好孩子,下来吃饭了。” 莫琼一愣,疑惑道:“孩子?” 刘暮舟笑着点头:“是啊,本地孩子,很不错。” 说完没过去几个呼吸,姜玉霄便跑下了楼,自然而然的坐在了刘暮舟边上。 往嘴里塞了一口吃的之后,这才转头看向莫琼,问道:“朋友吗?” 刘暮舟点头道:“别这么没礼数。” 姜玉霄闻言,赶忙起身对着莫琼抱拳:“我叫姜玉霄,方才失礼了。” 莫琼一笑,轻声道:“我叫莫琼,没事儿,吃你的吧。” 一桌子菜,莫琼跟刘暮舟是吃不了几口的,都在喝酒。 过了一会儿,刘暮舟问了句:“有消息了吗?” 莫琼摇了摇头,叹道:“没有,还在查。师父说师兄师姐手中有一座宝塔,但我打听了好一番,也没听说过有以宝塔作为武器的外来修士。” “塔?”刘暮舟愣了愣。 莫琼一愣,“你知道?” 刘暮舟点头道:“还真是巧,我刚刚听说的。既然如此,咱们同行去往呜咽湖吧,看一看就知道了。” 而姜玉霄,听到呜咽湖之后便抬起了头,一脸的疑惑:“刘大哥,去那地方做什么?那地方到处是鬼,阴气很重的。” 刘暮舟一乐,敲了姜玉霄脑门儿一指头。 “你是个练武的,怕什么鬼啊?应该是鬼怕我们才对。” 说罢,刘暮舟望向莫琼,轻声道:“那就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启程,咱们去呜咽湖瞧瞧?” 莫琼点了点头,“好啊,同行便是。” 说到此处,莫琼压低声音问了句:“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现在中部与北部,你的名声可差的不行。” 刘暮舟闻言,无奈道:“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我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儿。后面赵典那个王八蛋与青玄阁一番问答之后,我就百口莫辩了。” 莫琼灌了一大口酒,叹道:“也是!不过别着急,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 刘暮舟长叹一声,“可天底下认识刘暮舟的人,能有多少呢?” 也是着实没想到,一趟远游,名声在家乡成了混蛋了…… 而此时,隔壁酒铺当中,道人笑着说道:“李卞啊,人间数座天下,也就是佛家所说的世界。我们的世界属于相对富庶的地方,但有些地方简直就是莽荒之地。十洲陆沉之后,现在两座世界又快碰撞在一起了。所以别觉得我这个当师父的自私自利,我们要为自己做打算的。不是所有的山门都有机会搬去别洲的,你小师弟,是我们能存活下去的重中之重。” 李卞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开口说话。 道人起身拍了拍李卞肩膀,呢喃道:“日后当家做主了,你就能明白我的苦心了。呜咽湖,你走一趟,为师还有别的事情,要先走一步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卞这才起身,轻声道:“师父慢走。” 道人出门之后,几步便走上了云端。他抖了抖身上雨水,转头望向下方武灵城,淡淡然一笑,随后便往梦津城方向去了。 与此同时,西边的呜咽湖上,一处昏暗屋中,几个女子对坐。 主位端坐一个身着一个身着轻纱,内衬白衣的女子。她单手托腮望着下方吵吵闹闹的下属,她心中烦躁的不行。 “你活着的时候就四处勾引有妇之夫,被人活活打死了,死了还不长记性?天妖洞的那些畜生隔三差五就来找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咦?你个小浪蹄子还敢说我?是谁管不住嘴,非要跟人说咱们有一座塔能养魂的?你这模样,还真以为那个当了大官儿的家伙还记得你呢?人家少年时你长这样,前胸后腚剐下来也没二两肉。现在人家当了大官儿了,受东岩国女帝重用了,也知道咱们手里有塔了,是谁惹得我们呜咽湖一身骚的?” “姓庞的!那你说,天妖洞是怎么知道塔的?是不是哪天在床上让你痛快了,一不留神喊出来的?” 吵吵闹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便皱了皱眉头,轻轻拿起茶杯,摔在了地上。 一声清脆响声之后,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女子起身,冷冷看向左侧女子,轻声道:“推卸什么?有什么好吵的?你庞魅儿天天守在路边勾引过路的男子,有脸说别人惹来了骚气?” 转过头,女子又望向个少女模样的女鬼。 “还有你,高翠翠啊!死的时候十五六,这都死了百八十年了,怎么还一副孩子相?出事儿了便出,想法子解决不就成了,推诿什么?” 这女子,自然呜咽湖上白蝶女,修为在黄庭九炼的女鬼。 见下方高庞二人都不说话,她才缓缓起身,呢喃道:“我已经传信武灵城了,这烫手的玩意儿,是当年帮他才弄到手的。他要是不帮忙,就是逼着我跟他卢弈撕破脸了。你们俩,近来安分些。高翠翠,要是让我知道你还给那个当了户部侍郎的家伙写信,我就去弄死他!还有你庞魅儿,平常你跑去外边儿勾引人我不管,别害命就行,反正能被你勾引的那些,也是好色之徒。但这些日子要是还让我看见你顶着那两块儿白肉四处晃荡,你试试!” 少女模样的高翠翠闻言,赶忙开口:“姐姐别生气,我再也不给他写信了。其实……庞骚包说的对,人鬼殊途,何况他都已经有家室了,可我……还是这孩子模样。” 庞魅儿则是提了提领子,暗中剐了高翠翠一眼,然后说道:“姐姐不要生气了,我再不与天妖洞的人往来了。” 白蝶揉了揉眉心,呢喃道:“如此最好!” 说罢,白蝶化作一股子黑烟,就这样飞出了屋子,几经迂回之后,到了湖中心一座占地百丈的荒岛。 落地之后,白蝶再无方才那种高高在上的模样,而是抖着肩膀接连跺脚,撒娇一般:“哎呀!烦死了!” 说罢,白蝶身上竟走出个身着水蓝长裙的女子,竟然长得与白蝶一模一样。 她笑着走过来,自白蝶手中抢过酒壶,问道:“烦什么,武灵城主毕竟是能假真罡山之威的,再怎么样,天妖洞跟东岩国也不会闹得太难看。” 白蝶翻了个白眼,嘀咕道:“当年是你非要帮卢弈,那座塔就是个烫手山芋,现在好了,报应来了!” 蓝蝶灌了一口酒便走去了湖边,望着湖水片刻之后,便说道:“那也是无奈之举呀!卢弈给那位仙子下药,都夺了人家身子了,我们要是不帮忙遮掩,那年呜咽湖就不存在了。另外,说什么你我?咱们生来就是一体双魂,死了也一样。” 但略微一顿之后,蓝蝶还是长叹一声:“女子失身之后,无颜面对那男子,显得绝情了些。我也没想到那男人小肚鸡肠到了那般地步,竟然就自尽了……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不如想想,该怎么面对吧。” 此刻雨下的越大,白蝶往后方看了一眼,双眼微微一眯,然后才走上前,站在了蓝蝶身边。 白蝶的声音,相比方才,拔高了不少,生怕有心人听不到一样。 “错也好对也罢,我们的一亩三分地得保住。想那东岩国毕竟是人族,应该不会似天妖洞那般吧?” 白衣蓝衣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 …… 梦津城在此地不止多少年月了,建城之人怀念故乡孟津,所以将孟字改为了梦。城池边上有一条河,据说也跟建城之人的家乡一样,叫做雒水。 此时此刻,天亮不久,雾雨蒙蒙。 陈忠走入后院,停在了小亭之外。 他对着亭中人微微抱拳,轻声道:“城主,少爷已经进了武灵城,不少仇家都认出来了,只不过那位刘公子在边上,故而无人敢贸然出手。只看那位刘公子行事,颇有侠客风范,城主暂时可以放心。” 小亭之中,中年人手持一封信,听到陈忠说话,便问了句:“伤势如何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陈忠闻言,叹道:“城主……下手太重。不过那位刘公子身边,先前有位长得极其好看的姑娘,炼制了三品上的丹药给少爷。刘公子又传了少爷练拳法门,现如今伤势好的差不多了,看样子甚至要重回宗师了。” 姜伯升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将手中信递去给陈忠,轻声道:“这是我想法子去跟外乡人打听的,信上所说,那刘暮舟可是个十足的伪君子。” 陈忠闻言,大致看了一眼信中内容,然后大笑了起来。 “城主,你觉得爱管闲事的人,会是个伪君子?这信中所写,我是不信的。我始终觉得,看一个人品行,自己去看他做什么,比听别人说他什么要更清楚。若他真的觊觎少爷的武道气运,又何必带着少爷,还教少爷为人处世呢?” 姜伯升转过头,沉声道:“可他要是没打玉霄的主意,为什么要帮玉霄修行?” 陈忠闻言一愣:“这……” 姜伯升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那颗痣,至多压制他到九品宗师,一旦他破境八品,觊觎武道气运的人,便会如同过江之鲫!以我这点修为,无论如何都护不住他的!” 陈忠长叹一声:“可是城主,以少爷的天赋,又能压制他多久呢?你做了一个恶父亲,那些宵小之辈是不会以家人去胁迫少爷了,但……” 话未说完,姜伯升摆了摆手,呢喃道:“好了,你去歇着吧。” 陈忠只得抱拳离去、 小亭之中只剩下姜伯升一人了,中年人面色一沉,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呢喃道:“我宁愿你只做个凡人,安稳度过一生!” …… 南边有座山中寺庙,名字古怪,叫做鸡公寺。 所谓鸡公,方言而已,就是公鸡的意思。 山中清晨,老和尚盘坐悬崖石台之上,手捻佛珠,一双十分淡漠的眼睛,直视北方。 正此时,有个小和尚迈步走来。 小和尚站定之后,双手合十,开口道:“师父,莲花开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2章 呜咽湖里人鬼城 黄昏湖上,风雨呜咽。 传说枉死之人不能投胎,死后是要进枉死城受刑的。多年前有个枉死女子修成鬼之后,便觉得不公平。于是在这呜咽湖上,建造了一座鬼城。有些舍不得家人的,是可以与家人住在一起的。但活人与鬼物待在一起,折损阳寿是必然的事情,愿意承担这个后果,就可以住进来,也不收什么租金。 愿意在阳寿该尽时去投胎的,白蝶不会阻拦。不愿意去的,就留在此处,直到魂飞魄散。 因为这呜咽湖上阴气极其重,盛产养魂之花草,故而近年来也有活人定居于此,炼气士、凡人,都有。 即便如此,愿意来这地方的人,还是不多。 不过今日,不知出了什么事儿,来了不少外人。 一艘船过湖之后,下来了一队人,为首一位身穿紫色衮服,岁数不大,也就是十六七的模样。 其身边跟着个中年太监,其身后四人,两个初入宗师,两个黄庭二炼。 前方身穿紫色衮服的年轻人往四周环顾了一番,笑问道:“刘公公,这就是鬼城?怎么路边还有摆摊卖菜的?” 中年太监闻言,笑着说道:“侯爷,这里一半鬼一半人,有人当然要吃菜的。” 年轻人闻言,点了点头,笑道:“晓得了。” 一行人大步往前,直奔前方极乐酒楼。 极乐酒楼对面是一间小酒铺,只有一层,人也不少。 有一张桌子围坐着三人,一人布衣佩短刀,一人青衫手持折扇,还有个少年人,书童打扮,戴着的帽子刚刚能遮住脑门儿。 刘暮舟与莫琼端着酒杯,至于姜玉霄,还是捧着奶壶。 自打知道眼前的少年天骄壶里装的是奶,莫琼每次见姜玉霄喝东西,神色便极其古怪。 因为莫琼亲眼瞧见昨晚上这孩子一个屁的功夫便破境武道宗师了,还跟没事人一样。结果一转头,这孩子抱着奶壶,大口喝起奶来了…… 几人就坐在窗前,大雨初晴,一股子泥土清香味道。 正此时,门口走进来个孩子,蹦蹦跳跳的,进来就喊爷爷奶奶。 刘暮舟转头望去,孩子背着小书箱,蹦蹦跳跳的跑进来,一步便跳到了个年轻男人怀里。 孩子笑着说道:“爷爷,白姐姐今日教我们一首词。” 年轻人也是一脸笑意,轻轻抱起孩子,笑问道:“哦?教了什么,念来听听。” 孩子摇了摇头,说道:“奶奶呢,我要奶奶一起听!” 刘暮舟就看着帘子里边儿走出来个五十往上的妇人,只是身形干瘦,面色发白。 孩子一看到妇人,便笑着喊道:“奶奶,你听我给你读白姐姐教的词,嗯……是秋风湖上……湖上……” 老妇人乐得合不拢嘴,作势敲了孩子一个脑瓜崩儿,然后笑着说道:“记不住还嘚瑟?明儿再去,让白姑娘再教一遍,要是再记不住,不给饭吃!” 孩子哦了一声,嘴角撅了撅,但一转头瞧见柜台摆放的麦穗儿做的不倒翁,一下子就忘了方才不高兴。 此刻那少夫老妻才瞧见刘暮舟的目光,于是齐齐对着刘暮舟递来一个笑容。 回过头后,便听见莫琼说道:“孩子脖子上挂着一枚护身符,他爷爷身上的阴气,影响不到他。” 刘暮舟点头道:“看见了,也不知是谁的手笔。不过那白蝶会做个女白姐姐教这些孩子读书,倒是让我意外。” 而且这符箓,近似道门符箓,却又不是。 此刻莫琼说了句:“我入师门不久,但这护身符,有些像浠水山的符箓。我们开山祖师,曾是道门弟子。” 听到这个,刘暮转过头,问道:“这护身符,这里孩子都有吗?” 年轻男子闻言,转过身,点头道:“都有,不会给大人,但孩子都会有。白姑娘说,人死了就意味着别离,大人自己选了用阳寿与家人相聚,就得自己承担后果,但孩子没得选。” 刘暮舟笑道:“那看起来这位白姑娘,人还是不错的?” 男子笑着说道:“起码对我们来说,死了还能与家人相守,孩子十八岁前都会收留在此,是很不错的。这位公子别看我们这地方乱糟糟,这些年来,出了几个在东岩国当官儿的。只不过,白姑娘不准离开后的孩子,再回这里。” 刘暮舟点了点头:“不回来好,出去了就好好活着,不论活得好坏,寿终正寝就行。” 此刻莫琼以心声说了句:“这么看来,那白蝶也不像是个恶鬼吧?” 刘暮舟放下酒杯,同样以心声答复:“难说,先不着急下结论。对了,万一你失踪二十年的师兄师姐的确是被害在此地,你如何打算?” 其实几乎已经可以肯定的事情,只是尚且需要拿出实质性的证据。 莫琼端起酒杯,同时往对面酒楼望去,沉声道:“杀我全家那人,这些年同样做了不少的好事情。可刘暮舟,杀一个人是救十个人可以弥补的吗?”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摇头道:“当然弥补不了,先弄清楚来龙去脉,若当杀,我又怎么样阻拦?”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莫琼回头望向刘暮舟,再问:“你当初明明看出来徐酒儿在说谎,却饶了她,那时就看得出你不是个斩草除根的人。现在我问,换成是你呢?” 刘暮舟无奈一笑:“莫琼,我不是当事者,如何处置,苦主说了算。我没法子真正去体会别人的感受,我只想得到,若我是苦主,定懒得听别人站着的话。” 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谁受难谁说了算。 刘暮舟还真算不上个心慈手软的人,只是换成他去多管闲事,就会衡量更多而已。 刘暮舟转头又问了句:“那位白姐姐,开办学孰多久了?” 男子闻言,答道:“我是二十年前来的,那时候,学孰开办不久。” 而此时,街道上突然热闹了起来,不少人喊着白姑娘。 刘暮舟转头往外看去,便瞧见个白衣女子走向极乐酒楼,其身后跟着两位女子,一个身穿红衣,领子齐咯吱窝,大片雪白露在外面。另一个则是少女模样,穿着青衣。 一行三女子,自然全是鬼。 莫琼见状,问了句:“天妖洞的人,怎么不见来?” 刘暮舟闻言,笑道:“这个我倒是可以假设,换成是我,定然一家一家见。坐下之后,先寒暄几句,再面露委屈,说不是想得罪东岩国,实在是天妖洞那帮凶神恶煞太过可怕,东西要给了你们,怕天妖洞为难啊!” 莫琼神色古怪,那边儿谈话他是没本事听见,但这呜咽湖要是想过这一关,这法子值得一试。万一成了,就是天妖洞与东岩国之争,之后对付一家,总比要跟两家周旋要轻松些。 果不其然,此刻酒楼雅室之中,白蝶与年轻男子对坐,满脸的为难。 年轻男子手指搭在桌上,敲得砰砰砰的。 “白姑娘,本侯这趟,没打算跟你撕破脸,我师父说了,毕竟这片天地一统之后,呜咽湖也好,那几座城池也罢,都在东岩国境内,算是她的子民,大家尽量不要闹的太难看了。” 白蝶闻言,苦笑不已。 “不瞒忠义侯,当年一念之差,留下那东西在手中,一直是烫手的山芋。现在有人要,我巴不得将其送出去呢。只是……只是不知哪里走漏了消息,天妖洞那边也知道我们手中有这个,现在他们咄咄逼人,我要将东西给了侯爷,天妖洞的怒火,我一个弱女子,还是个死鬼,担待不住啊!” 年轻人闻言,眉头略微一皱,转身望向刘公公,问道:“咱们这边,不至于走漏消息吧?” 刘公公一笑,轻声道:“侯爷哪里话,知道此事的人,也就是陛下与侯爷还有老奴了。” 年轻人闻言一笑,重新看向白蝶,笑盈盈问道:“白姑娘莫非是主动泄露消息,跟我玩儿驱虎吞狼呢?” 白蝶闻言,不住的摇头:“哪儿能啊!我虽一介女流,但也没蠢到自以为能与东岩国或是天妖洞掰手腕儿。不瞒侯爷,换做是天妖洞来人,我的说法儿是一样的,因为你们任何一方,我都得罪不起。” 年轻人咧嘴一笑,“我要是强抢呢?” 正此时,刘暮舟见着了个熟人。 卢弈几乎是从天而降,穿着一身黑衣,腰间悬挂着一块儿黑铁令牌,上写真罡二字。 刘暮舟咧嘴一笑,“扯虎皮的来了。” 卢弈大步登楼,边走边说道:“强抢?怕是不好吧?刘公公抢亲还没过够瘾,这是又跑到呜咽湖来逞威风了?” 说着,便推开了雅室大门,迈步走了进去。 白蝶赶忙起身,遥遥道了个万福,笑道:“卢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卢弈笑了笑,抱拳道:“犬子近几日老毛病又犯了,需要几贴安神药,特来与白姑娘讨要。” 转过头,卢弈望着年轻人,笑道:“没想到女帝的亲传弟子在这儿,欺负人欺负惯了是吗?” 年轻人嗤笑一声,刚要开口,却被刘公公以心声阻拦。 他再次望向卢弈,一眼就瞧见了其腰间悬挂的真罡山供奉令牌。 此时,这位忠义侯的眼睛便微微眯了起来。 “卢城主,不如道明来意吧!咱们之间,就不需要打马虎眼了吧?” 卢弈闻言一笑,摇头道:“我来意简单,既然白姑娘都说了,东西可以给出去,我也无话可说。只要东岩国与天妖洞商量好了,你就当我没来过。” 听到此处,刘暮舟便将飞剑留在雅室之中,缓缓站了起来。 莫琼一脸疑惑,问道:“哪儿去?” 刘暮舟往挂着护身符的孩子看了一眼,轻声道:“去那座学塾,瞧上一瞧。” 说着,刘暮舟问了句:“你那师兄叫什么?”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3章 有意思 呜咽湖上空本就阴气浓郁,遮天蔽日的,以至于明明都停了雨,可此地还是十分阴郁。 小城就是湖上一处孤岛,大概就是占地方圆五里地,很小。 此刻走到的学孰也没有多大,就是城中间一个占地百丈的大院子。栅栏围墙,站在外边儿时能瞧见里头的。 也是,这一半人一半鬼的城池,加起来也没多少孩子。 姜玉霄跟在身后,嘀咕道:“来这里作甚?我最讨厌到这种地方了。” 少年转头看向里边的屋子,那叫一个满脸嫌弃。 刘暮舟则是长叹一声,言道:“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我小时候想去,还去不成呢。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愁吃愁喝,愁下大雨屋子漏水可咋整。” 正说着,刘暮舟见莫琼站在了原地,直愣愣望向里边儿的书屋。 刘暮舟循着莫琼目光望去,也微微一怔。 里边儿的屋子挂着匾额,上写平景书屋。 而莫琼所言,他那位未曾谋面的师兄,名为孟平景。 看到牌匾之后,刘暮舟之前推测的,突然间全部被推翻。嘴里说出来的不一定是真的,这里边儿一定还有刘暮舟不知道的。 灌了一口酒,刘暮舟笑道:“有意思!看来这里面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刘暮舟又问了句:“莫琼,他们是情侣吗?” 莫琼转过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我所知道的,不是。” 看得出有些事情,莫琼不好说,刘暮舟便没细问。 但此时,莫琼微微一叹,以心声言道:“算了,以你的为人,应该不至于抢。其实他们两人,是偷了宗门至宝逃走的,但他们不知道宝物就在塔里。师父那宝塔本身就有养魂之功效,里边儿放着的至宝,也是至阴之物,具体是什么,我师父没说。我看这呜咽湖之所以能存住这么多鬼让他们能在白日活动,便是因为那宝塔以及当中的宝物了。但我没想到,宝塔会留在呜咽湖,而师兄死在了这里,师姐死在了武灵城主府上。” 刘暮舟长叹一声,呢喃道:“越说越糊涂啊!” 也是此时,酒楼里面不欢而散,只剩下了白蝶三位女鬼。 身穿青衣的少女冷哼一声,沉声道:“东岩国欺人太甚了!看这模样,真是要硬抢不成?” 另一边,红衣女子淡淡然一句:“高翠翠,死的早,个头儿小,胆子也小?没瞧见卢城主带着真罡山供奉令牌出来了吗?想拿咱们的宝贝,就得先跟天妖洞说清楚。 话音刚落,白蝶猛的拍下酒杯。 “我们,已经没事了。” 庞魅儿闻言一愣:“姐姐?什么意思?” 白蝶重新端起酒杯,一口饮下。 “我已经答应卢弈,今夜便将塔给他,他转交给真罡山。我们小门小户,只有这一个法子能保全呜咽湖。城里这么多用命在相聚的人与鬼,我绝不能让这片乐土消失。此事告诉你们,绝不可外传。我将塔交给卢弈之后,他就会联系真罡山的人。未将塔交出去前,他绝不会承认塔在他身上,所以暂时我们还要顶住压力,这期间决不能出岔子。” 高翠翠一脸笑意,点头道:“反正那座塔留着也白留着,如此一来,还能换取真罡山庇护,一举两得,姐姐好计策!” 庞魅儿笑了笑,“是啊,好计策。” 白蝶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好了,你们都去忙吧,这段时间,还是少惹事儿。” 说罢,高翠翠与庞魅儿便各自离去。有两把化为芥子的飞剑,就在她们身边跟着。 还有一把,自然留在白蝶身边。 直到雅室之中只剩下白蝶一人之时,她深吸了一口气,翻手取出来一枚玉牌,玉牌一面是蓝色一面雪白,两边各自刻着一只蝴蝶。 正此时,一道蓝光突然冒出来,雅室之中多了另外一个女子,身穿蓝衣,与白蝶长得一模一样。 突然之间,一股子浓郁阴气生生隔绝了雅室,刘暮舟皱了皱眉头,这股子极其纯粹的阴气,是刘暮舟从未见过的。这白蝶,明面上是黄庭八炼,其实就是个九炼而已,与那卢弈一样藏了一层修为。但,也不至于有如此精纯的阴气吧?若是强行与飞剑取得联系,又怕被发现。 皱眉之际,跟着庞魅儿的那把飞剑,明显在往北去,速度极其快。 而雅室之中,蓝蝶皱了皱眉头,问道:“想好了吗?一着不慎,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白蝶咧嘴一笑,笑得极其甜美。她将玉佩提起来,仰着头说道:“一面是你,一面是我。活着的时候无人看得出咱们是一对姐妹,死了之后也没人看出来,直到他来了。死无葬身之地不怕,真的不怕,怕的是他辛苦打造的这片乐园,被付之一炬。这么多年我一直忍着,因为那样东西还没有在这里生根发芽。现在好了,种子终于长成,我们这里再也不必惧怕天道威压,很快这里就会成为武灵福地之中更小的一片天地,我也可以,为他报仇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蓝蝶接过玉牌,呢喃道:“你啊!这么多年来,每次受欺负都躲起来,我给你出头儿。现在倒是这么硬气了?别忘了,还有我呢,一起。” 顿了顿,蓝蝶问了句:“庞魅儿什么德行,我们都知道,昨夜偷听,用的法宝必然是天妖洞给的。只是,翠翠孩子心性太重,你……” 话未说完,便听到白蝶笑着说道:“翠翠啊?她没问题的。” 蓝蝶点了点头,笑道:“那就按你想的来吧。” 说罢,她迈步钻入了白蝶体内,而白蝶也翻手收起了令牌。 与此同时,那股子精纯至极的阴气屏障已然消失。 三把飞剑,各自跟着一个人,两人还在呜咽湖,一人已经出去了。 刘暮舟伸手拍了拍姜玉霄的肩膀,轻声道:“好孩子,你重回宗师,武道真气天然克制魂魄,鬼修修的就是魂魄,所以遇事不要怕。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你们两个盯死卢弈,做得到吗?” 莫琼气笑不已,“跟孩子说的话,别捎带上我!” 刘暮舟暗中跟着庞魅儿,很快便北上几百里。 红衣女鬼鬼鬼祟祟的钻入一处林子里,刘暮舟则是停在几里地之外。 等庞魅儿停下的时候,刘暮舟透过飞剑,分明瞧见了个白衣男子。 刘暮舟嘴角一扯,灌了一口酒,呢喃道:“有意思。” 白衣男子,不是先前挨了打的白雕,还能是谁!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4章 报仇而已 夜半三更,又下起了雨。呜咽湖上大风刮过,便是女子呜咽哭嚎。 趁着夜色,白蝶走入了一处专门用来接待贵客的别苑,而武灵城主卢弈,等候已久。 见白蝶走来,卢弈先是一抱拳,随后长叹一声:“唉!此事之后,东西还是给我吧,我拿出去给咱们抵消业债。再抽点儿时间,将鸡公寺的元金大师请来,给那孟平景超度超度。” 两人似乎很熟悉,但又很陌生。 白蝶沉默了片刻之后,呢喃一句:“超度?大可不必,呜咽湖上都是枉死鬼,死的不明不白的人,多了去了,与其超度,不如报仇。” 卢弈闻言,苦涩一笑,呢喃道:“当年都是我的错,我喜欢她,却没走正路,害得平景兄弟自裁于呜咽湖。可我也遭报应了,夫人生孩子时没救回来,我的骏儿……也被歹人收走了一魂一魄,我……追悔莫及啊!” 说着说着,这位武灵城主便抹了一把眼泪。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报应怎么就落在了骏儿身上呢?白蝶啊,听我一句劝,此事之后,将塔给我吧。我虽然出不去,但能与真罡山人联系,到时候,让把这塔还给浠水山,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白蝶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卢兄,当年你做那种事,害得我这呜咽湖,真是遍地骚。可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怪你。此事之后,塔我给你,还给浠水山吧。我……” 话未说完,门外突然闯进个身形高大的汉子。 “城主,少爷……少爷不知怎的,昏过去了!” 卢弈闻言,猛的转头:“什么?怎么会昏?” 大虎面色焦急,显得手足无措。 “我……我也不知道啊!您快回去看看吧,实在不行,恐怕要找真罡山求几粒丹药了。” 卢弈手臂直发颤,转头对着白蝶一抱拳:“白姑娘,失陪了,我得先回一趟武灵城。” 白蝶点头道:“卢兄快回去吧,孩子的事情,不能耽搁。” 说罢,卢弈便飞身而起,冲出了院子,直奔武灵城。 中年人御风离去,隔壁客邸之中,那位忠义侯笑盈盈开口:“刘公公,要是卢弈死了,会是谁杀的?” 刘公公微微一笑,抱拳道:“自然是天妖洞了,我们本想救卢城主,哪里想到天妖洞竟然那般丧心病狂,实在是拦不住。” 年轻人猛的起身,一脸焦急:“哎呀!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救卢城主啊!” 两拨人先后离开,客栈之中,姜玉霄终于换回原本的黑衣,佩戴好了两把短刀,眼巴巴的望着莫琼,问道:“怎么办?” 莫琼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卢弈与那刘公公,都是黄庭后期。我们追上去,未必有用的。” 即便参透了镜子里的机缘,莫琼也不过是个黄庭五炼。那两人真正修为,可都在黄庭巅峰啊! 姜玉霄一皱眉,“可是刘大哥让我们盯死卢弈的!” 莫琼沉默片刻,呢喃道:“先跟上吧,不要贸然出手,特别是你,他叮嘱我,不准你随意出手的。” 姜玉霄一步跨出,“追上再说吧。” 此时此刻,卢弈一脸焦急,拼命往武灵城方向赶去。可就在路过一处小镇之时,天幕之上,突然有一头白雕扑了过来。卢弈眉头一皱,急忙施展灵气作为护盾,可是数以千计的白色羽毛已经划破夜空,自四面八方朝他席卷而来。 卢弈微微眯眼,也再不藏拙,猛的拔高气息,顺势抽出来一柄夹鞘刀双手握住,于半空中疯狂挥舞,将袭来的白色羽毛尽数挡在了外面。 到此时,卢弈才皱眉望向白雕,沉声道:“白羽!你敢截杀我?要作死吗?” 结果此时,一头金虎踏着乌云到了半空中化作人形。 金虎化作个年轻人,笑盈盈望着卢弈,笑道:“卢城主,宝塔留下,大家皆大欢喜。别逼的我义父出来。” 卢弈猛的回头望向呜咽湖,眉头皱的越深:“宝塔不在我身上,找白蝶去要!我有急事,再敢阻拦,即便我斩了你,赤蚺也奈何不得我!你们不要忘了,我是什么身份!” 白雕扇了扇翅膀,冷声道:“少爷!与他废话作甚?拿下他,咱们回吧!” 金虎撇了撇嘴,微微抬手而已,上方巨大白雕,突然间释放出滔天妖气,疾速冲向卢弈。 后者眉头紧皱,可疾风已至,瞬间便将卢弈掀翻出去,大风余波,竟是将下方小镇房屋吹得东倒西歪,一时间惊叫声音四起! 谁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山头儿,有个白衣青年。 青年怔怔望着下方,紧紧抿着嘴唇,可耳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李卞,做得好,快离开吧。” 此时此刻,武灵城中有个老道盘坐客栈桌前,桌上摆着两个人草人,一只草虎。 其中一个草人背后,贴着四个字——除恶务尽。 另外一个草人与草虎身上,贴着一模一样的四个字——挡我者死! 李卞望着被随随便便一击便搅扰到不得安宁的小镇,猛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御风离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而此时小镇上方,白雕几乎是在压着卢弈打。 “姓卢的,当日那剑修天生克制我,我没有还手之力。你以为我对谁都没有还手之力呢?你本就是被人抛弃的私生子,真以为你姓鹿呢?拿命来!” 轰的一声,卢弈被白雕一头撞落,重重摔在了小镇当中。 白雕冷笑一声,再次煽动翅膀,一道道白羽在半空中划出无数道光芒,直刺向卢弈。 就在卢弈眉头紧锁时,无数道丝线由打四面八方袭来,生生击碎了白羽。 刘公公一个瞬身悬停半空中,丝线收回,竟是他手中的拂尘。 他笑盈盈望向高处白雕,声音如鸭子一般:“白羽,上次没打痛快,这次总要分个胜负了吧?卢城主莫怕,咱家救你来了!” 刚刚赶到的莫琼与姜玉霄,望着眼前一幕,慢脑门儿疑惑。 姜玉霄轻声道:“不是要围攻呜咽湖吗?怎么都打卢弈去了?” 莫琼也只能摇头,因为他真的不知道。 环视了一周,没瞧见刘暮舟,他心中便有些疑惑。 “刘暮舟哪儿去了?” 一道身影凭空出现,“这儿呢。” 姜玉霄转头一看,焦急问道:“刘大哥,咱们不出手吗?我看卢弈都快被打死了!” 刘暮舟一笑,摇头道:“先等等,这不是有人帮……” 话未说完,只见那白雕再次煽动翅膀,又是无数白色羽毛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刘公公回头看向重伤倒地的武灵城主,笑着说道:“卢城主莫怕,今日我护定你了。” 话音刚落,无数白羽从天而降,竟然径直穿过了刘公公。此时刘暮舟才发现,刘公公的身形,只是影子!真正的刘公公,站在几十丈之外。 但已经来不及了,无数白羽穿过了白公公,已经到了卢弈面前。卢弈本想躲避,可突然发现,身上气穴已经被丝线封闭,他想动弹,已经来不及了。 噗…… 几声闷哼之后,武灵城主已经被无数白羽贯穿,浑身是血。 刘暮舟皱着眉头,只见卢弈朝着刘公公看了一眼,后者笑容玩味。之后,卢弈又看向了呜咽湖方向,露出了一个释然笑容。 刘公公撤走丝线,一脸震惊:“白羽!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杀真罡山供奉!” 说着,便疾速去往卢弈身边,可就在手要抓住卢弈的时候,白雕扑了过来。 半空中的金虎与那位忠义侯几乎同时往卢弈奔去,一人一虎灵气碰撞,竟然各自后退了十数丈。 反观卢弈,嘴里鲜血不断往外溢出,可他还是拼尽全力站了起来,踉踉跄跄望着东边走去,在小镇废墟之中,就像披着红羽。就在他一侧,一间尚且完好的屋子,里边儿一家人抱在一起,哭泣不止。 看到这一幕,卢弈沙哑开口:“万般错,皆……皆在我!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的骏……骏儿。” 这话,不是说给在场任何人听的。 突然间,他停下了脚步,因为实在是走不动了,于是只在原地晃悠。 他猛的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开口,鲜血顺着嘴直往外翻涌。 “刘暮舟!你答应我的,你答应……” 话没说完,砰的一声,卢弈整个人往前倒去,趴在了血泊之中。 刘暮舟望着远处,以心声言道:“我答应了你的,放心吧。” 而此时,金虎猛的一个冲撞掀翻了忠义侯,随后便是一个转身,朝着卢弈尸身狂奔而去。 正此时,有个孩子突然跑了出来,冲着废墟哭喊:“娘!娘你在哪里,娘……” 金虎怒吼一声:“挡我者死!” 刘暮舟眉头一皱,立刻化作雷霆,一个瞬身过去抓起孩子,躲开了金虎。 可他刚刚一转身,一支被真气包裹的箭矢便穿过了金虎头颅。 刘暮舟猛的转头,只见金虎头颅都被箭矢轰碎了。 电光火石之间,废墟之中却又爬出来了个妇人,冲着刘暮舟这边狂奔而来。 那位忠义侯,也已经到了近前。 身穿衮服的年轻人对眼前一切视若无睹,手中横刀举起,同样怒吼一声:“挡我者死!” 刘暮舟心中一惊,沉声道:“别!” 可一支箭,已经射了出来。东岩国女帝的亲传弟子,忠义侯,便被射爆了头颅。 半空中交手的一人一雕,一下子全愣住了。 但只瞬息而已,两人便同时转头,几乎同时大喊:“你找死!” 飞羽与丝线,几乎在同一时间朝着姜玉霄射出。莫琼见状,急忙甩出一面铜镜,堪堪挡住一击,却连带着姜玉霄,暴退数十丈。 正当二人即将到姜玉霄面前之时,一道雷霆穿了过去,猛的一拳轰在白雕头颅,那白雕瞬间下坠,轰隆一声便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与此同时,十一柄飞剑疾速穿梭朝着刘公公刺去,可刘暮舟对妖邪天然压胜,却对人族起不了半点儿作用。刘公公猛然挥舞拂尘,便将飞剑尽数击飞。 刘暮舟见状,拔出风泉,化作奔雷夹杂着炙热真气,猛的劈向刘公公。可那中年太监暴退数十丈之后,猛的凌空一掌拍出,便将刘暮舟打飞了出去,等低头之时,刘暮舟才发现身上凹陷进去了许多处,若非有法衣,恐怕就被穿透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眼瞅着无数丝线再次袭来,刘暮舟几乎将真气运转到了极致,方圆百丈之内,热气滔天! “愣着做什么,快跑,我……” 话未说完,却有一道黑袍从天而降。先天四品的武道修为,凌空一拳狠狠砸在刘公公额头,将其击退了数百丈。 刘暮舟一愣,却见那白羽趁机抓起金虎,冲天而起。 “姜玉霄!杀我少主,我天妖洞定要屠尽你梦津城生灵!” 刘暮舟想去追,可刚刚运气,一大口血便喷了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白羽飞远。 再一转头,忠义侯的尸身,也已经被人掳走了。 “东岩国大军不日便至!不灭你梦津城,我誓不为人!” 刘暮舟又喷出一口血来,却见黑袍人盯着姜玉霄,摇了摇头,然后往东踏风而去。 到此时,莫琼与姜玉霄才狂奔而来。 “刘大哥,你没事吧?” 刘暮舟皱着眉头望向姜玉霄,沉声道:“我有没有说过你不要出手?我当然救的下那母女二人,你为什么不听!” 一声冷喝,姜玉霄浑身一颤,手足无措。 “刘大哥,我……我也不知道,我……” 莫琼赶忙取出一枚丹药塞入刘暮舟嘴里,沉声道:“别怪他,他也是想救人。还是先想想,这是怎么回事。” 刘暮舟苦笑一声:“还能是怎么回事,呜咽湖上的女鬼,设计斩杀卢弈罢了!” 再看向姜玉霄,刘暮舟更是苦笑不已。 早知道,就留一下蓝采儿了。 …… 呜咽湖上,天亮前的漆黑。 此时此刻,白蝶孤身一人,怀里抱着个牌位,走进来那处学孰。 女子抬头望着书屋匾额,咧出了一个灿烂笑容。 片刻之后,她将牌位立在书屋门前,就在匾额正下方。 刘暮舟分明瞧见,那牌位上写着,贤弟孟平景之灵位。 将牌位摆正之后,白蝶又取出厚厚一沓儿黄纸,开始烧了起来。 “百年前,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才十几岁。小滑头一个,仗着有点儿修为,就要降妖除魔。被我摁在这里一年多,却赶不走了。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小子,真是个怪胎。别人见鬼都觉得晦气,也就你,一口一个姐姐。” 又烧了几张黄纸,白蝶身边多了一道蓝色身影。 白蝶呢喃道:“可惜你眼光太差,被狼狈为奸的狗男女害了,我明明知道,还得当做不知道。当年之所以留下宝塔,因为是你拿命换来的。所以姐姐无论如何都要将此呜咽湖打造为一处极乐城,让枉死之人,能与家人在此厮守,直到可以去投胎,或者直到魂飞魄散。那女人不是我出手杀的,也不是难产,炼气士哪里会难产?她是卢弈亲手杀的,因为卢弈想要孩子,却不敢让真罡山知道,他害死了浠水山修士。可卢弈又哪里知道,你跟那个贱女人,是偷了宝塔,逃出来的。” 蓝蝶微微弯下腰,按住白蝶的肩膀,呢喃道:“天明之后,极乐城就成了,也算了结他的愿望了。” 说着,她缓缓转身望向东边,呢喃道:“放心吧,卢弈,今日必死!我们……谁!” 猛的一声谁,白蝶也转头望去,却见三道身影就这么立在学孰门口。 为首一人,青衫背剑,半边脸沾着血污,腰间悬着酒葫芦。 右侧是个眉心有红痣的黑衣少年,左侧则是佩短刀的汉子。 白蝶蓝蝶几乎同时皱眉:“你们是什么人?”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狂暴雷霆充斥方圆百丈。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5章 求救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湖上也没个打更的。 刘暮舟大口灌下一口酒,姜玉霄跑去屋子里扯来了几张长凳,刘暮舟独坐一张,姜玉霄与莫琼共坐一张。 换做往常,姜玉霄肯定跟刘暮舟坐一起,可这会儿他不敢。 刘暮舟一身的坑,在雷霆淬炼之下缓缓恢复。若非钟离沁送的法衣,指不定要多出来多少个窟窿。 现在的刘暮舟,面对妖鬼之外的黄庭巅峰,是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的。 而白蝶与蓝蝶,这会儿才烧完纸钱。 女子缓缓起身,望向刘暮舟,问道:“你先说你是什么人,那边儿怎么样了?” 刘暮舟又灌了一口酒,面色冷漠:“如你所设计,卢弈被斩,东岩国的忠义侯与天妖洞金虎,被我杀了。” 听见刘暮舟说了句被他杀了,姜玉霄本想起身,却被莫琼按住了。 莫琼也不是傻子,他知道刘暮舟不让姜玉霄动手的原因,不是不除恶,是不能让姜玉霄惹事儿。好孩子毕竟是本地人,偌大的梦津城,经不起人报复。 结果白蝶自然是知道的,但她这会儿不想讲故事,可抬头望了一眼弥漫方圆百丈的雷霆,她还是强压下心中怒火,开口道:“天底下还有你这么多管闲事的人?与你何干?” 刘暮舟面色冰冷,屈指一道雷霆剑气在白蝶与蓝蝶之间掠过。 “杀寻常黄庭九炼,我暂时做不到。杀你们,一道剑气足矣。” 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女子眉头紧锁,对视了一眼,却又无话可说。 因为刘暮舟说的是实话,她们自己也能感觉的到。这种雷霆,天罚一般,随随便便一道就能瞬杀她们这种没有气运加身的野鬼。用这雷霆剑气斩杀她们,比杀那些有实体肉身的妖族或是受香火的神灵,要容易多了。 于是乎,白蝶深吸了一口气,冷冷一句:“你想知道什么?” 刘暮舟转过头,啐了一口黑血,旋即言道:“当年事,前因后果,我都要知道。最好说清楚点儿,否则今日,你们性命堪忧!” 白蝶皱了皱眉头,却见蓝蝶护在了身前,吸了一口气,开口说话。 蓝蝶指着姜玉霄,轻声道:“百年前,有个像他这么大的孩子来这里历练,小小炼气九层,学人家降妖除魔,结果被我们扣下了。这期间,小平景在城里住着,或许是看到了让枉死之人能与家人团聚,或许是看到了想象之外的天地,于是我们赶不走他了。当然了,最终还是走了,但是走之前,他说早晚会回来,要给这里的孩子建造一处书院,要让这极乐城,变成真正的极乐世界。” 顿了顿,蓝蝶取出个玉牌,笑着说道:“我们二人生前便是一体双魂,从没人看出来过,他却看出来了,走之前,给了我们这玩意儿。原本以为不会再见了,但二十年前,他又来了,还带了个女子。” 此刻白蝶轻轻扯了扯蓝蝶衣袖,然后站了起来。 “我来说。” 白蝶看了看刘暮舟,继续说道:“他跟我说,师门不义,他将不义之物偷了出来,正好能种在此地,让我们这里,变成小天地中的小天地。本来,一切都很平静,他已经是凝神修为,在这里是绝对无敌的存在,可那个女子,一开始就是受了师门之意,故意跟着小平景来这里,要用那宝塔将我这呜咽湖满城鬼修炼化,再由那女子带回去。也是这时候,卢弈来了,他一眼就相中了那女人,我便用了些手段,迷了她的心智,让卢弈趁机爬上了她的床。” 说着,白蝶满脸得意神色:“她发了疯一般要杀卢弈,我本以为总算有几日太平了,可我万万没想到,不过几日而已,那对狗男女,便勾结在了一起,说要成亲。平景还好心好意准备了礼物送给他们,可他们趁着平景在祭炼宝物,偷袭了平景!” 白蝶咬牙切齿,恨意滔天! “宝塔一开始就在我身上,他们自然没有找到。等我发现只是,平景已经只剩下一丝游魂,那对狗男女竟然把他造成一副自杀模样,还说是平景因为那恶女人要嫁给卢弈,痛失所爱,选择了自尽。当时……平景已死,那至宝祭炼到了一半,平景说那女人并不知道宝塔之中有东西,师门并未告诉她,因为那东西见不得人。而宝物祭炼到了一半,没有平景了,只能慢慢的与这呜咽湖相融。我猜,那女子本来是想要带走宝塔的,可她有了身孕,卢弈要留后,便与他那堂兄,求了一道法宝,将人圈禁在了府里。生产之时,我用了些手段,没想到女人死了,杂种生了下来。女人死后,卢弈来找过我,说后悔当年之事,宝塔先留在我这里。他由始至终都以为,我与平景初相识,也想当然的觉得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我装聋作哑了二十年,今天,总算是大仇得报!” 听到此处,刘暮舟皱着眉头望向莫琼,后者皱着眉头,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二人是叛逃出来,偷了宝物,至于宝物来历……” 莫琼望向了白蝶,此刻他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的,若是宝物来路不正,那自己拜入的浠水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白姑娘,我是浠水山修士,刚刚拜入宗门不久。师门让我来追查师兄师姐的下落,我确实不知道所谓宝物,来路不正。你若是知道,烦劳一定要告诉我。” 白蝶皱了皱眉头,沉默了片刻,却还是说道:“他说,宝塔之中的宝物,其实是一块儿黄泉之石,但这石头,可不是自黄泉而来,而是用了无数生灵的精血凝聚而成,到你们浠水山手中时,还尚未成型。是这近百年来,他们差人屠杀无辜之人之后才炼成的。手段极其残忍,要将人活活抽筋剥皮,在人极度恐惧之时,收走人的魂魄与精血。” 听闻此话,莫琼浑身一颤,面色瞬间变得煞白。 刘暮舟见状,走过去按住莫琼肩膀,以心声言道:“稳住!有些事要自己去看,是真是假要去查,万万不可听信一家之言。” 莫琼深吸了一口气,以心声答复:“我……我一家百余口,都是……” 刘暮舟沉声道:“我猜到了,先稳住。” 说着,刘暮舟又开口:“那符箓绘制法门,也是孟平景所留是吗?” 白蝶点了点头:“他说,成人选择进极乐城,就是拿命在与家人团聚。但孩子没有选择的权利,要护着。”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塔交出来,他要拿回浠水山。” 转过头之后,刘暮舟便问道:“莫琼,事要一样一样干,即便将来你能确定,一座山门,也不是现在的你能轻易撼动的,要先忍一忍。如果真是你想的那样,将来我随你上浠水山!但现在,你要先决定,是只拿宝塔,还是全拿走。” 蓝蝶闻言,眉头一皱,可两把飞剑已经分别抵在二人眉心了。 刘暮舟一句话也没说,静待莫琼答复。 片刻之后,莫琼才沉声道:“塔得拿走,否则我爬不高。” 刘暮舟立刻转头,冷声道:“不动你们,不是因为你们不该死,而是因为这城里的人,对你评价很不错。我知道庞魅儿与天妖洞勾结你是知道的,消息肯定是你自己放出去的,想要安稳,该杀还是得杀!另外,塔交出来,这个必须要带走。” 说着,刘暮舟缓缓转过身,站直了。 “我问你,在小镇上方截杀,是你的主意?” 说话之时,刘暮舟眉头紧紧皱着,好像一言不合就要用飞剑贯穿二人头颅。 白蝶摇了摇头:“那只是巧合。” 说着,她也取出了宝塔。 “只要不毁掉我这呜咽湖,要我魂飞魄散都行,这宝塔……给你!” 莫琼起身收了宝塔,刘暮舟也收回了飞剑。 刘暮舟望着怔在原地的姜玉霄,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先出去。” 说着,便带着莫琼与姜玉霄,在一阵雷霆之中,出了呜咽湖。 落地之后,刘暮舟先取出一把红伞递给了姜玉霄。 “拿着伞,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黄昏之前,要回到梦津城。但不许你露面,拿着伞可以遮掩天机,别人是算不到你的位置的。这次无论如何,你都要听话!” 姜玉霄低着头,犯错了,不敢抬头。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气的刘暮舟抬腿就是一脚:“你当什么当?用你的耳朵听仔细!我到之前,不准你露面!复述一遍我说的话!” 姜玉霄还是低着头,死死抓着伞柄,“你到之前,不准我露面。” 此时,莫琼气笑道:“拿不拿我当朋友?我带他去,这次绝不会出纰漏。” 刘暮舟却转过头,“你……” 话未说完,便被莫琼打断:“这么多年,我都忍过来了,不在这几日光阴。你他娘说好的,真要是你我想的那样,将来陪我上浠水山。” 刘暮舟闻言,重重抱拳:“多谢。” 姜玉霄突然抬头,问道:“刘大哥……你,你要去哪儿?” 刘暮舟只瞪了他一眼,原本没打算答复,可突然想到了什么,便还是耐着性子回头,按住了姜玉霄脑袋。 “好孩子,惩奸除恶当然没有错。出手之时将生死置之度外,也没有错。但有时候还是要想一想家人,我可以杀,因为我是外来人,不管惹了多大麻烦,我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但你不行,你家住梦津城,这里所有人都知道的。” 姜玉霄眼泪打旋儿,“我又惹麻烦了,刘大哥,那个黑衣人……是我爹吗?” 刘暮舟叹息道:“知道就好,你爹也有难言之隐,打在你身,定然疼在他心的。” 说罢,一道雷霆剑气往南去了。 还能去什么地方,自然是求救。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6章 能聊聊吗? 片刻之后,天光大亮,只是时不时的,还有雨点遗落。 一道雷霆落下方圆数百里最高的山峰,站定之后,刘暮舟曾经“送”赤溪山君的神咒钱,单手将其举高,沉声道:“鹿山主!卢弈与你什么关系,我猜的出来。此事与你这个当老天爷脱不了干系,这一枚神咒,买梦津城平安,可否?” 话说完,片刻之后,便有答复声音传来了。 “卢弈的确姓鹿,算是我堂弟。我给他五品禁身符,是我的错,但此事我帮不了你的。你也知道我是老天爷的角色,那我就不能对武灵城之外的事情插手。” 说着,那人一叹:“这枚神咒真的神咒很不错,第一版的花钱,溢价高到离谱,买走姜玉霄带两个搭头儿,完全没问题。但现在出了事,这个钱,我也不敢挣。细水长流的道理,你总该懂的吧?”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就不能商榷吗?” 说着,他又取出通关文牒,沉声道:“此物献上!” 真罡山某处山崖之上,鹿辞秋摇了摇头。 “刘暮舟,你是聪明人,怎么就听不懂呢?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除非你将盖剑仙喊来,剑架在我脖子上。” 听到此话,刘暮舟便明白了。 这中间,有鹿辞秋惹不起的存在。 也是此时,刘暮舟心中传来一道声音,还是鹿辞秋。 “局中人能自己破局,谁也没办法。因为这方天地,是不知多少年前,一位大前辈送给他弟子的小天地,武灵福地坠地之前,便是祭酒来了,在此地也只能用出至多凝神修为。超脱武灵福地修为的人,谁也别想多插手,我只能说这么多。” 刘暮舟收起神咒,还是朝着天幕一抱拳。 “多谢前辈。” 此时此刻,坐在天幕,以镜花石录制光阴的卓定风,面色极其难看。 可偏偏此时,有人声传来:“定风,我说过的话,不要忘了!此事,已经是定局了,这桌子我们暂时没本事掀!” 卓定风咬着牙,沉声道:“明白,师父!我就是,看不过眼!” 而刘暮舟,此时是真叫天天不应。 他摊开舆图,分别看了东岩国京城与天妖洞的位置。 视线稍微偏移,却看见了鸡公寺三个字。 突然想起那个八是坎儿的话,又想起当初陈忠看似不经意提起的鸡公寺老和尚。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收起舆图,一声雷霆便往南边的鸡公寺去。 此地不过纵横三千里,地方不大,约莫一个时辰而已,刘暮舟便到了一座满山枫红的石头山下。 遥遥望去,山巅一座古寺,孤零零的杵在那里。 刘暮舟花了半个时辰,走上了山巅。 站在山门之前,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抱拳道:“刘暮舟,求见前辈。” 话音刚落,朱红大门自行往两个方向打开,有个小沙弥站在门口,双手合十,冲着刘暮舟念叨:“阿弥陀佛,施主随我来吧。” 刘暮舟见状,再次抱拳。 跟着小沙弥走入鸡公寺内,一地的树叶子,也没人扫上一扫。绕过大殿,后方是一座莲池,本不该是莲花开的日子,可这一池莲花,开得极美。 此时,小沙弥停下了步子,转身冲着刘暮舟,言道:“师父说,施主若是飞来,只开门,不得进门。施主若是步行登山,开门,并让施主到这莲池,并问问施主,可曾进过寺庙,拜过如来?” 刘暮舟闻言,望着莲池,呢喃道:“曾步行数万里,见山见水皆要拜,逢庙逢观也要敬香,寺庙自然进过,但只拜了泥像,没拜过如来。” 说罢,沙弥一笑,冲着莲池后方的小亭一拜,随后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有个穿着布丁僧衣的老和尚出现在了莲花池后面的小亭子当中。 老和尚留着白色胡须,看了刘暮舟一眼,便转身去泡茶了。 “你好像对于我们佛门,有些敌意?” 刘暮舟闻言,摇了摇头:“算不上敌意,只是有位先是对手后来成了前辈的人,受了所谓佛门的迫害而已。” 老和尚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来意,先进来,喝杯茶。” 刘暮舟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去,也坐下了。 落座之后,便瞧见老和尚摆了两只盖碗,先将茶叶放进去,之后竟然转身去池塘,舀了一勺子水过来,便往刘暮舟的茶碗里倒。待两只碗都倒满了冷水,茶叶飘在上面,老和尚便盖上了盖子,笑着说道:“贫僧还是想喝热茶,施主能否帮忙?” 刘暮舟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手指点了点桌子,一瞬间,两只茶碗里面便皆是沸水,茶香四溢。 老和尚抚须一笑,问道:“施主明白了吗?” 刘暮舟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明白了。” 老和尚嗯了一声:“还是那家伙,不过就过不去,过了就过去了。喝完茶,施主便请回吧,天妖洞主与东岩国女帝,已经动身了。” 刘暮舟咬了咬牙,沉声道:“这明显是有人算计什么,就真的再没有办法了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此刻,老和尚长叹一声,伸手将刘暮舟面前的盖碗端起来,转身就将茶泼了出去。 “如此看来,施主还是没毛病,请回吧。” 刘暮舟皱着眉头,刚要起身,可突然间发现,自己已经伸出鸡公寺山下。 一瞬间,刘暮舟只觉得脊背发凉,这哪里是个三品宗师该有的本事? 超出凝神修为的人,不能出现在此地,但修为不代表手段。 而他一抬头,这才看见,日已西斜。 刘暮舟赶忙御剑而起,拼尽全力往梦津城赶去。 云海之上,刘暮舟面色凝重。 茶之所以是热茶,是刘暮舟有本事让水沸腾。想要破局,得自己有本事,自己没本事,喝不上热茶的。 明白的是这个,但不明白什么,刘暮舟死活想不通。 可这会儿,也没功夫去想了。莫琼三境修为,姜玉霄也是九品宗师了,这不足两千里的距离,无论如何也该到了。 确实是到了。 此时此刻,梦津城外的雒水河边,莫琼布衣短刀,身边是黑衣背着红伞的姜玉霄。 两人到此,已经有一会儿了。 梦津城就在雒水入这武灵福地第一大河的分叉口,遥遥望去,城池半倚在一座高山之上。 望着离别一月余的家,姜玉霄苦笑不已,问道:“莫大哥,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会儿忍不住就射出去箭了,不瞒你说,我真的不后悔。只是……我也知道,刘大哥不让我出手,是为了护着我们梦津城。” 说着,他望向莫琼,沉声道:“莫大哥,我知道我惹了麻烦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让我进城,我自己去……” 话未说完,莫琼便皱起了眉头。 “你自己说的话,这就忘了?你是怎么跟刘暮舟保证的?别着急,一切,都等他来了之后再说!” 莫琼只得闭嘴,只抬头望着梦津城。 此时此刻,梦津城里极其热闹。姜伯升换了一身白衣,腰间悬着打神鞭,与一个算不上太年轻的妇人,站在城主府门前的高台之上。而下方,是聚集于此的梦津城百姓。 数十万人聚集,却没有多嘈杂。 姜伯升望着下方,转身拉住了妇人的少,笑着说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愿意跟我站在一起,谢谢夫人。” 妇人闻言,笑着说道:“你若早告诉我,我也不会跟你闹了。先交代交代,让大家抓紧离开吧。” 姜伯升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往前走了几步,望着下方人群,却有足足十几个呼吸张不开嘴。 终于,他开口道:“诸位,梦津城有祸事了。大家在这梦津城,多年来也知道,犬子无知,一腔孤勇,就爱做些惩恶扬善的事情。现在,得罪了人,恐怕要连累我们梦津城了。趁着寻仇的还没来,大家先行离去吧,之后返回,想来那些人也不会过于为难。诸位,实在是抱歉,要让你离开家园了。” 说着,姜伯升重重抱拳。 可此时,下方却嘈杂了起来。有人高喊:“城主,一城几十万人,他们还能杀光不成?” “就是,你以后不打少城主就行了,我们看着都心疼。” “我家祖祖辈辈都在梦津城,姜家代代人,没一个是孬种。我们代代人,一年就交十文钱的税,这样的好地方,我那里找去?不走不走。” 许多人说着不走不走,也不再听姜伯升说话,转身忙活自己的去了。 姜伯升望着下方,苦笑不已,却又没什么可以说的了。 结果此时,一道声音,如同鸭子叫。 “想活命的,天黑前离开梦津城,否则就别怪我东岩国无情。姜伯升,陛下说了,也给你个机会,太阳落山之前将姜玉霄的尸身丢出梦津城,陛下自会宽恕你城中生灵!” 姜伯升皱眉望去,却见天幕之上,又飞来数道身影,妖气冲天。 为首的,是一头数十丈长的赤色大蚺! 赤蚺二话不说便张开血盆大口冲向梦津城,姜伯升见状,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转身去往天幕,却见一道身穿黑色长裙的女子瞬身而去,凌空一掌拦住赤蚺。 二者碰撞,使得方圆几里的天幕之上,乌云散尽! 女子声音传来:“天妖洞主的耳朵丢了?我说给他时间,天黑之前不动,你聋了不成?” 雒水河边,姜玉霄双目猩红,却被一面铜镜拦住去路。 “你放开我!我不能让我爹娘跟一城人为我遭难!” 莫琼面色凝重,沉声道:“先等等!等刘暮舟来。” 可他抬头望了一眼天幕,太阳已经临近西山。 城里不走的百姓,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逃。可要走的,也如同浪潮一般,在望孟津城外翻涌。 而此时,梦津城里传来一道声音。 “二位,子不教,父之过。我儿闯了祸,我替他受此劫难,姜伯升的性命,取去便是!” 半空中的女帝冷笑一声:“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他姜玉霄身体里留着你的血,你以为你逃得了吗?你们一家受死,活梦津城生灵,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姜玉霄双目通红,使劲儿捶打着铜镜,沉声道:“莫大哥,你……你让我出去,祸是我闯的,我……” “说什么屁话?” 雷霆坠落,刘暮舟落在莫琼身边,面色凝重。 他往高处望去,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莫琼,一定看好他。” 说罢,刘暮舟再次化作雷霆,瞬间便至梦津城上空,与那赤蚺及女帝仅仅相隔百丈。 赤蚺与女帝几乎同时转头,刘暮舟也在望向他们。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翻手取出青瑶所赠鳞片,另一只手取出了神咒,然后沉声道:“能聊聊吗?”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7章 四人而已 梦津城上空,刘暮舟一手拿着鳞片,一手拿着神咒,说了句能聊聊吗。 对方黑衣戴面纱的女子,以及一头盘踞在天空的赤蚺,尽数转头看来。 见对方看来,刘暮舟稍微松了一口气,沉声道:“女帝,我辈修士,在这犄角旮旯里当个山大王,挺没意思吧?不怪你见识短,这钱是神仙阙的头版花钱,用这钱买上一条飞升之路,简直不要太容易。还有那条大长虫,这是什么,不用我跟你说了吧?现在,能聊聊吗?” 东岩国女帝本就身材修长,此刻黑纱遮面,转头眯眼望向刘暮舟的一瞬间,简直就像是泼墨之中一点殷红。 反观那头赤蚺,在刘暮舟拿出鳞片的一瞬间,便已经瞪大了眼珠子。此刻听到刘暮舟这般言语,便迅速化作一个穿着暗红衣裳的中年人。 赤蚺沉声道:“当真要为了一个疯孩子,将如此贵重的东西拿出来。” 刘暮舟眯眼望向赤蚺,沉声道:“杀她或许很难,斩你,也就费点力罢了。不是疯孩子,是好孩子,记清楚了!” 赤蚺面色一沉,却又反驳不得,因为刘暮舟没有说大话,那股子狂暴雷霆,是做不得假的。 于是此时,赤蚺冷哼一声,沉声道:“只要他就此学好些,梦津城给我虎儿立下牌位,日日敬香,我可以用这东西,换他一条命!” 赤蚺也是龙属,但在这指甲盖大的地方,他想化蛟就是痴心妄想。可要是有了这龙气十足的鳞片,更进一步,闯出这番天地,也未尝不可。 刘暮舟闻言,并未着急将鳞片给出,而是皱眉望向那女帝,沉声问道:“你呢?杀你是很难,几乎做不到,但你留不住我。今日姜玉霄若死在此地,或是梦津城有一只蚂蚱死了,你就掰着手指头过日子,我刘暮舟去去就来!你那视人命为草芥的弟子有人可喊,我就没有?” 交易要做,狠话也要放。 可说完之后,刘暮舟却见黑衣女帝大笑了起来,笑声跟寻常女子差别极大,显然就是习惯了作为上位者。 她突然伸出手指头指向刘暮舟,冷笑道:“你凭什么?凭你这臭皮囊吗?谁不知道这片天地是真罡山的?你带人来惹事,真罡山不会管?” 刘暮舟微微眯眼,声音冷漠:“你去问问鹿辞秋,我真要与他翻脸,他敢不敢翻?” 某处山崖之上,鹿辞秋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这小子……可我迈出那一步之前,暂时还真不敢。盖尘的剑,我就算迈出那一步,也不一定受得住一下。” 反观刘暮舟,其实就是唬人。他便是快死的时候,也没想过去找盖尘来充场面。况且他觉得,盖尘是不会喜欢动不动就喊大人的徒弟的。 但那女帝,确实是被唬住了。 此时此刻,刘暮舟总算是有了个笑脸。他将两样东西举起,笑着说道:“一亩三分地,经不住二位施展,走出这方天地之后,天高海阔!如何选择,不难吧?” 对面一男一女,各自沉默了下来。 而此时,城中客栈,有个八字胡道人笑着摇了摇头。 “李卞,千万不要学,年轻人还是太冲动了。有这法子,暗地里去说或许还真就成了,可这大庭广众之下,都是有势力的人,若真就这么回去了,将来如何服众?再想去外面看看天下之大,却也没人想丢掉辛苦闯出来的家业的。” 说着,道人取出来了一根带着血的白羽。 后面的白衣年轻人面色骤变,“师父,这是……” 道人一笑,“人要永远有后手,这个呀,是在卢弈身上拔下来的。” 说着,他一翻手便取出一只草扎的鸟,然后又取出了笔墨,在一张黄纸上写下两个大字——不平。 李卞眉头皱起,“师父!这样不合适吧?” 道人却笑着取出一个眉心点着红痣的草人,撕下其背后的除恶务尽。 “没什么不合适的,各取所需而已。” 此时此刻,半空中,赤蚺率先开口:“姜伯升,答不答应给我虎儿设灵堂灵位?” 姜伯升闻言,沉声道:“只要天妖洞与我梦津城化干戈为玉帛,我日日为金虎叩首!” 赤蚺露出个满意笑容,微笑道:“那就说定了,那个姓刘的,东西给我!” 结果此时,白雕只觉得眼前一晕,突然出声:“洞主!难道我天妖洞,就要怕了这么个小子?就为这一片鳞,连少主的死仇都不报了吗?” 刘暮舟眉头瞬间皱起,可白雕却一扇翅膀飞到高处,面向身后妖众,高呼道:“难道你们都觉得,此等大仇,可以不报?” 与此同时,白雕突然清醒了过来,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话是如何出口的,可此时此刻,已经说出来了。 一转头,便瞧见赤蚺杀人一般的眼神。他浑身一颤,心思急转,赶忙以心声言道:“洞主,此刻拿了鳞片会让大家寒心,杀了他,东西不一样是咱们的?他若真有那本事,喊来真罡山主,我们还能站在这里吗?” 赤蚺闻言,竟然醍醐灌顶一般。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猛的望向女帝,以心声言道:“女帝,这么大的阵仗摆出来了,我们这样的存在,都是拼出来的,杀了他,东西一样是我们的。” 女帝闻言,手臂缓缓放下,转头往西边望去。 “姜伯升,太阳,即将落山了!” 她甚至都不再去看刘暮舟了。 此时此刻,姜伯升突然传音刘暮舟:“刘公子,我知道你是真心护着他的,求你,无论如何,都不要让他出来。围城之人,只是棋子而已,真正要他性命的人,不是眼前二位。我儿武神转世,生来便武运昌隆,背后藏头露尾的鼠辈就是要逼他破八品!” 刘暮舟皱眉道:“眼下这关,先过去再说!” 背后有人使坏,刘暮舟自然想到了,可那使坏的人,一时半会是揪不出来的。 此时女帝再次开口:“姜伯升,太阳马上落山了!” 雒水河边,姜玉霄双拳不断锤击着铜镜,“快放我出去,我不能让他们为我受过!” 莫琼刚要开口,可一道黑影鬼魅一般出现在了此地。黑影握拳,出拳,只听得一声轰隆巨响,莫琼即刻倒飞数百丈,身形划过了水面,狠狠砸在对面河堤之上。 莫琼刚要抬头,却见那黑袍蒙面的家伙已然到了身前,再次落下一拳。 莫琼只得心念一动,将铜镜撤出护在身前。可即便如此,还是一拳狠狠镶嵌进了大堤之中。 莫琼一口鲜血狂涌而出,“三……三品!” 黑袍之下,传来一道年轻声音:“知道就好。姜玉霄,你还不走?” 姜玉霄见状,咬了咬牙,猛的踏风而起,直奔梦津城。 而黑袍再次举起拳头,狠狠一拳落下,莫琼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 就在最后一缕日光被西山掩盖之时,黑衣少年瞬身而出。 “姜玉霄在此!” 刘暮舟猛的转头,骂他都来不及,因为女帝凌空一掌,已然拍出。 一道雷霆剑气瞬间挪了过去,将姜玉霄抱住以后背接掌,可现如今的刘暮舟,面对真正的凝神修士,没有半分还手之力。 轰的一声,刘暮舟当即一口鲜血狂涌而出,本就伤势没好利索,现在是伤上加伤。 又是一声巨响,半山崖上,刘暮舟双手撑着石壁,将姜玉霄护在怀里。 “你……怎么又不听?” 说话间,他已经将身上青衫脱了下来,套在了姜玉霄身上。这法衣能随意变换大小,套在姜玉霄身上的时候,便很合身了。 可此时,女帝冷笑一声:“现在知道,你在说大话了。有大背景的人,往往需要自己很强!” 又是一掌袭来,刘暮舟瞬间转身,一身炽热真气运转到了极致,却见姜伯升飞身而起,手持打神鞭,一鞭击退了赤蚺。 三品宗师! 此时刘暮舟才知道,姜伯升藏拙了! 刘暮舟拔出飞泉,十一把飞剑先后掠出,雷霆与热息几乎同时运转到了极致,总算是拦下了一掌。 可就在此时,一道鬼魅般的黑影自侧面袭来。 姜玉霄瞪大了眼珠子,拼命往前跑去,喊道:“刘大哥!小心!” 可那黑影是趁着刘暮舟受击后退之时出现的,此时刘暮舟已经躲不开了。 与此同时,客栈之中,道人在眉心有红痣的草人身上,写下了一个字——怒! 轰的一声,没来得及换上另一件法衣的刘暮舟,被一拳头穿过了肚子,肠子直往外流。 一瞬间,刘暮舟便往下坠去。 待姜玉霄落地之时,只见刘暮舟半跪在地上,已经吃下一枚丹药,竟是用双手为断掉的肠子打结之后塞了回去,又取出两道符箓,将疯狂翻涌血水的伤口堵住了。 这一幕,何止是姜玉霄触目惊心! “刘大哥,你……” 话未说完,却见刘暮舟拄着长剑,硬撑着要起身。 可他还没起来,便是一个踉跄,连着往后倒去,撞在了姜玉霄身上。 三品宗师的一拳头,即便身穿法衣也要身受重伤,何况现在。 刘暮舟抬头望向姜玉霄,面色已然煞白。 “好孩子,论事,你是没错的。” 到现在,他还怕姜玉霄会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也是此时,黑衣人瞬间消失不见,半空中女帝与那赤蚺合力一击,姜伯升同样倒飞了出去,于半空中喷出一口鲜血! 姜玉霄看着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怀里面色煞白的刘暮舟,只觉得一股子火焰在心中升腾而起,很快便冲上了脑门儿。眉心的红痣,就这么滑落了。 少年轻轻放下刘暮舟,沙哑道:“是我该说对不起的。” 刘暮舟硬撑着开口:“你别……” 话未说完,整座梦津城猛的颤抖了起来,天幕同样泛起阵阵武运涟漪。 刘暮舟就看着,姜玉霄这么轻而易举的破了八品! 半空中的女帝与赤蚺对视一眼,皆被姜玉霄引起的天地异象一惊。 而姜玉霄,此刻双目通红,迈着沉重步子往前。 一步,七品!两步,六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四步之后,他竟然就这么跨入四品宗师! 客栈之中,道人状若疯癫,却盯着眉心没了红痣的草人,“怎么停了?破境啊!不够,还远远不够!” 说着,他又取出一张黄纸,写下“杀城主夫人!”之后便贴到了草扎的鸟身上。 姜伯升挣扎着钻出山崖,见姜玉霄一身罡风,踏着虚空而起,当即浑身一颤,手持打神鞭拼尽全力往姜玉霄而去,举起打神鞭,便要落在姜玉霄后脑。 可这次,他不像以前那般果决无情了。 “孩子,爹……爹对不住你!” 话音刚落,姜玉霄猛的一转头,只一个眼神,罡风四溢! 姜伯升手中的打神鞭自行脱落,到了姜玉霄手中。他自己,则是被罡风击退,落在了刘暮舟身边。 赤蚺是最先发现形式不妙的,他一转身便化作原形想要逃,可下一刻,身穿青衫的少年人,已经如同杀神一般,站在了他面前。 轰的一声,一拳砸落,赤蚺竟然没有半点儿还手之力,就这么被轰碎了一大块肉身,发出一身惨叫,坠落城中。 黑衣女帝只觉得头皮发麻,才刚刚抬起双臂,却被瞬间出现的黑衣少年一拳狠狠砸在后背,若非她及时调转灵气护身,就这一拳头,她便要与赤蚺一个下场。但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坠落城中,砸穿了大片房屋。 赤蚺惨叫不已,“啊!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连破数境?女帝,我惧怕武夫真气,你怎么也这般不经打?” 话音刚落,赤蚺只觉得自己凌空而起,一转头才发现,双目猩红的姜玉霄,正扯着他的尾巴。 紧接着,众人只见姜玉霄抓着比自己大无数倍的赤蚺,在前后左右摔打。 足足十几个呼吸,惨叫声音越发的小,一条赤蚺,几乎是变成了一条被摔烂的肉!死的不能再死了。 结果正此时,一道飞羽划破天幕,就这么飞去城主府前,一瞬间,便洞穿了没有丝毫修为的城主夫人胸膛。 一声闷哼,几乎是在毫无声音的洞穴之中,滴下来一滴水。 姜玉霄手臂一颤,撕心裂肺喊道:“娘!” 姜伯升拼命往上方赶去,“夫人!” 下一刻,天地震颤,无数罡风几乎要将天幕撕开,姜玉霄在这一瞬间,破境三品宗师! 他凌空而起,一拳砸落,偌大白雕,便只有一团碎肉洒落。 姜玉霄转身落在妇人身边,嘴唇颤抖,泪如雨下。 “娘!你……你别吓我!” 姜伯升颤抖着手臂,抱住血泊中的妇人,颤声道:“夫人,别这样,说好了要……” 话未说完,妇人却露出个笑脸。 “伯升,我……我说话。玉霄,你……你爹从没想过要害你,他……他也是不得已,你千万不要……不要恨……” 话未说完,妇人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头倒在了一边。 姜玉霄怒气冲天,刚要转身,却见女帝再次悬空而起,面纱已经没有了,露出一张虽美,却显得极其冷漠的面孔。 与此同时,雒水截流,女帝双臂撑开,似乎是用了极大的气力。 刘暮舟艰难起身,因为他看见了悬停梦津城上空的水。 女帝望着姜玉霄,冷漠开口:“姜玉霄!你是要拉着这剩余的数万生灵,给你娘陪葬吗?” 刻着之中,道人撕下一个怒字,随手抓来即将散去的三魂七魄,又给草人点睛。 他一手抓着妇人魂魄,一手抓着草人,笑道:“姜玉霄,你心中默念念一个名字自裁,我保你梦津城无一人因你而死,保你母亲死而复生。” 与此同时,已经踏出数步的姜玉霄,双眼猛的恢复清澈。 他望着悬在梦津城上空的大水,又看了看下方面色煞白且凝重的刘暮舟,最后回头看向满脸泪水的父亲与血泊之中的母亲,而后笑道:“爹,我一直知道,你不是想打我的。” 姜伯升闻言,猛的转头望向姜玉霄,“逆子!你……你要干什么?” 姜玉霄满脸的笑意,轻声道:“喊了这么久逆子,我总得真正逆一次嘛!” 说罢,姜玉霄轻轻脱下青衫,以真气往刘暮舟那边递去。 “刘大哥,我知道你拿这衣裳当宝贝,要穿好。能跟着你走这短短一段江湖,我真的很高兴。如果有来生,你一定带着我,好好走一走外面的江湖。” 说罢,姜玉霄深吸了一口气,拔出胡老汉送的双刀之一,冷眼望向黑衣女帝。 “万般错皆在我,但你那弟子是该死的!我姜玉霄,今日一命抵一命,你若再敢为难我爹娘与梦津城百姓,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说着,少年已经举起短刀。刘暮舟情急之下,再次喷出一口血水,可他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艰难往前爬去,边往前边说道:“姜城主,拦……拦住他!好孩子,听话,别……” “我喜欢刘大哥叫我好孩子。” 说罢,半空中一道殷红飞溅而出,少年临死之前,心中默念了一个陌生名字。 刘暮舟瞬间呆住,而一道黑影,也自半空缓缓坠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就连那女帝,也愣住了。 刘暮舟手臂震颤,他多想救下姜玉霄,可他没有这等修为,他拦不住三品宗师,拦不住女帝…… 噗…… 本就受了重伤,此刻急火攻心,刘暮舟眼前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而只有刘暮舟看得见那道赤色五运,已然飘出这武灵福地,往瀛洲南部而去。 八字胡道人笑了笑,也未曾食言,一个瞬身到了城主夫人身边,将其魂魄尽数还了回去,又喂其吃下一枚丹药,随后转头望向女帝,冷声道:“还不快滚?” 女帝深吸一口气,又望向看了一眼,然后将气吐了出去,放回雒水,以极快速度离开了梦津城。 而那道人,一个瞬身,便消失不见了。 “李卞,回了。” 而此时,打伤刘暮舟的黑衣人去而复返,此刻他手持横刀,就是要砍下刘暮舟头颅。 就在刀要落下的一瞬间,有枫红落地。 鸡公寺的老和尚凭空出现,一拳击退黑衣人,冷声道:“还不是能蹦跶的时候!滚远些!” 黑衣人急忙逃遁,老和尚也没追,只是望着身受重伤的刘暮舟,然后将其抗在肩头,长叹了一声。 姜伯升望向老和尚,这位梦津城主,不知何时已经满头白发。此刻他声泪俱下:“大师,求你,救我儿一命!我拿我的命,去换!” 老和尚长叹一声,挥手虚空一抓,只是说道:“梦津城主,你们夫妇,将来多行好事,让这武灵福地有个伸张正义的地方。或许,还能为姜玉霄,争来一线生机。” 说罢,老和尚扛着刘暮舟,又将刘暮舟的剑收起,一步跨出,瞬间便落下了鸡公寺内的莲池一侧。 将刘暮舟放进了小亭之中,老和尚转过身,将一团魂魄甩去莲池。池塘之中瞬间拔出一朵莲苞。 他再次看向刘暮舟,长叹一声:“聪明,却又笨。都说了,过了也就过去了。” 说着,他挥手弹出一道青光,刘暮舟贴在腹部的符箓自行滑落,血肉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做完这些,老和尚才抬头望向天幕。 “鹿辞秋,我知道设局之人你惹不起。但你自己的真罡山,总要查上一查吧?这般没有令牌便能进来的,除了你真罡山人,还能有谁?此地只能显露三品宗师的修为,但我可以告诉,他是个九品大宗师!我可以告诉你,他也是鬼!” 真罡山上,中年人皱着眉头起身,沉声道:“那你到底是谁?即便是元婴,也要受此地压制,可你……” 老僧缓缓抬头,看到的明明是夜空,可鹿辞秋却突然浑身一颤。 鹿辞秋面色煞白,沉声道:“你……既然你都在这里,为何放任他兴风作浪?” 老和尚长叹一声:“我西边的活死人罢了,你若想见我,我自然会来。你说的他,也不是我不管。” 此时此刻,鹿辞秋哪里还猜不出? 他呆立原地,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老和尚一笑,轻声道:“放心,他醒之后,我与他说两句话后便会离去,你又何必惧怕我一个将死老僧?” 鹿辞秋闻言,深吸一口气,竟然双手合十,呢喃一句:“阿弥陀佛。” 天下八境,东南西北共四人而已。 而此时,整座武灵福地,开始下雨了。 梦津城里死而复生的妇人与瞬间白头的中年人合抱一个自刎而死的少年,无声痛哭。 颤颤巍巍走入梦津城的莫琼,见到这一幕后,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留着没走的百姓相继走来,一把又一把伞,为少年天骄遮雨。 鸡公寺里,老和尚笑了笑,“善哉!” 下一刻,姜玉霄的尸身竟然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了雨中。 天亮之后,刘暮舟突然睁眼,却听见有人问道:“他死的不能再死了,只有魂魄尚在。但尚有一丝能重塑肉身的可能。要救,需要漫长光阴,更需要担因果,你愿意吗?” 刘暮舟仿佛老了好几岁,整个人憔悴到了极点。 他艰难起身,却先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 “我担。”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8章 我配吗? 月余光阴,转瞬便过。 这座武灵福地,渐渐过了深秋,山风极冷。 养好伤的莫琼站在鸡公寺山门之前,沉默了半晌,还是迈步走进去了。 弯弯绕,片刻之后,便看见了一片莲池,莲池后方则是盘坐在亭中的刘暮舟。 看见刘暮舟之时,莫琼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想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微微一叹,然后取出酒坛子走去亭子里,将酒放在了刘暮舟眼前。 一月而已,刘暮舟瘦了许多,整个人脸颊都是凹陷进去的,憔悴到没眼看。 又看了刘暮舟一眼,他轻声道:“不去梦津城看看吗?” 刘暮舟这才睁开眼睛,抬手拍开泥封,之后灌了一口酒。 “我……没脸去。” 莫琼轻轻一叹,翻手取出一只羊皮囊,“姜城主说,姜玉霄一直戒不了奶,后来就一直喝的牛羊奶。孩子很喜欢你,这东西,你留着,当个念想吧。” 顿了顿,莫琼沉声道:“我打听了一圈儿,出手伤了我们的那个黑衣人,没有丁点儿线索。” 刘暮舟接过奶壶,面色极其复杂。 沉默了许久,他这才说道:“我自己查,暂时没本事灭了东岩国,所以这武灵福地我还会回来的。你先走吧,我在这里待够四十九日才会离开的。答应你的事情我记着呢,只是现如今,我们都没有能掀桌子的本事,得忍。” 莫琼无奈一笑,轻轻拍了拍刘暮舟肩膀,“刘暮舟,我莫琼也算你的朋友了,也就说句朋友之间的话。有时候,先顾自己,再去顾别人。那些鼠辈谋划已久,不是你的错。” 说着,他掏出铜镜竖在刘暮舟面前,沉声道:“自己看,你成什么鬼样子了?” 刘暮舟微微抬眼,看过之后,自嘲一笑。 “自己作的,是什么鬼样子也得认。” 说着,刘暮舟又灌下一大口酒,然后取出了一枚错版钱。 “我刘暮舟,半瓶水晃荡,害人害己。老想着学人走江湖,能像曹同那样行侠仗义,可我偏偏没想过,我没有扶摇楼曹景齐的剑术。又学九先生,给人讲道理,却忘了自己连一天私塾都没读过。我甚至还想学张青源,得亏没来得及学。学来学去,学的心高气傲,几乎以为自己是乘风之龙。结果现在,我发现我连井底之蛙都不如,就是爬虫。就这么连胳膊都抻不开的武灵福地,我……连想护的人都护不住!” 莫琼眉头紧锁,仅仅凭着这段话,足以看出,没救下姜玉霄给刘暮舟的打击有多大,他的心境出了很大的问题。 可莫琼不知道怎么去劝,他本就不善于去劝人,原本善于劝人的是刘暮舟才对。 沉默了许久,莫琼只得再次拍了拍刘暮舟肩膀,轻声道:“我打算去烂酒山找徐酒儿要上几壶酒,等你几日,一起去吗?” 刘暮舟摇头道:“不了,我出去之后去趟叶家,还要……还要去山上山送剑。我答应了钟离姑娘的,无论如何,答应的事情,总是要做到的。即便……即便我这幅模样,恐怕钟离姑娘再也想不起我了。” 此时此刻,莫琼总算是看明白了。 这家伙,没了自信。 钟离沁……现在不记得刘暮舟了,按之前闲谈之时偶尔提到的话,裴邟与这家伙似乎关系还算不错,出去之后得想法子找个人开导开导他了。 想到此处,莫琼便站直了身子,轻声道:“那好,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时候我备好酒,咱们不醉不归。” 刘暮舟也没起身,只是微微抱拳:“保重。” 莫琼点了点头,抱拳道:“告辞。” 说罢,他便取出令牌,飞身出了武灵福地。 就在莫琼站定的一瞬间,一道白衣瞬身而来。 莫琼皱眉转头,来人却只是递出一枚乾坤玉。 “我叫卓定风,这东西,我本来是想交给刘暮舟的,里面有他该知道的事情。只不过,他现在的情况,知道了不是很好。你不是要南下吗?去一趟神水国蛟州飞峡县,将这东西给到身在渡龙山的胡老汉。就说,他刘暮舟返乡之后,若有凌云之志,就能看,若无,不必看。” 莫琼面色疑惑,“这到底怎么回事?” 卓定风长叹了一声,呢喃道:“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事情,天尖儿上的人,随随便便落下的一手棋而已。” …… 大雨还没停,刘暮舟在鸡公寺的第四十五日,又有人来此拜访。 来人是个女子,一身白衣。 但她走进来之后,刘暮舟眼睛都没睁开。 白蝶望着静坐亭中的刘暮舟,道了个万福,轻声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听说了梦津城的事情,来看看公子伤势如何了。” 刘暮舟这才睁开了眼睛,却死活挤不出来一个笑脸。 “多谢白姑娘,极乐小福地,已然落成了吧?” 白蝶闻言,点了点头,“已然落成,前不久姜城主寻我,说将来若有枉死之人投奔呜咽湖,我来让冤魂安家,他去匡扶正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刘暮舟闻言,只得灌了一口酒。 “姜城主……还好吧?” 白蝶叹道:“也很憔悴,那日……瞬间白头,现如今还是满头白发。” 刘暮舟又灌了一口酒,可拿着酒葫芦的手都在发颤。 白蝶见状,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感同身受。于是说道:“昨日女帝去了梦津城,给姜城主郑重道歉,是在城外道歉的,没能进去。东岩国接管了武灵城,给卢骏封了个安乐侯头衔儿,接任了武灵城主,只派人帮忙打理城中事务,并没有难为卢骏。” 听到此处,刘暮舟翻手取出卢骏的一魂一魄。 “我无颜在这武灵福地四处晃悠,这是卢骏的魂魄,你拿去还给他。杀他父亲的人,已经被……被好孩子打死了,让他好好对待城里百姓,切莫重蹈覆辙。” 临走之前,白蝶转过头,轻声道:“公子,别太内疚了,人生在世,总有做不到的事情。” 刘暮舟终于挤出了个笑脸,点了点头。 第五十日,东岩国女帝终究是上了山,走进了鸡公寺。可她走进去的时候,鸡公寺空无一人,只看到一座池塘,并无莲花。 女帝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再见那人,必是我身死之日了。” …… 三月里,西域也有春风杨柳。 渡船即将路过灵渠叶家,有个靠在栏杆上年轻人突然起身,冷不丁翻过栏杆,就这么跳了下去。 有个被罚不能离开叶家太远的家伙,此时无所事事,便端坐菩提舟上,学人做渔子。 蹲了一上午,终于要有鱼上钩儿了,可就在此时,天幕突然坠下一道身影,水花四溅,刚要咬钩的鱼掉头就跑。 叶颉脸皮疯狂抽搐,张开嘴大骂:“你大爷的,谁……哎?” 看清来人时,叶颉脸皮抽的越厉害。 “刘暮舟,我家老祖儿呢?你丫这三月是不是净泡窑子里了?怎么弄成这幅鬼模样了?” 刘暮舟笑了笑,提着酒葫芦走上菩提舟,轻声道:“来告诉你一声,老王八蛋骗了我的钱,跑去我家乡了。” 叶颉一愣:“哎?他跑那么远干什么?” 刘暮舟摇了摇头:“我上哪儿知道去。” 说着,他摆了摆手,转身就要离开。 “就这么点儿事,走了。” 叶颉见状,皱了皱眉头,这家伙一句话一口酒啊!先前怎么没见他喝酒怎么勤? 于是叶颉喊道:“刘暮舟,你……” 话未说完,一道雷霆已经拔地而起,消失在了天幕之中。 叶颉破口大骂:“你大爷!碰见你,准没好事儿!老子的鱼!” 而此时,云海之上雷霆疾驰,刘暮舟盘坐在飞泉之上,翻开了一封信。 其实出武灵福地就拿到了新,就是一直没敢拆开,这会儿,咬着牙拆开了。 第一句话便是:“嗯,我还好,衣裳喜欢吗?” 换做之前,看见这句话,某人怕是都要跳起来,赶紧找个地方写回信。可现在,他只是紧握着手中书信,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许久,刘暮舟才小心翼翼的收起那封信,让风泉变大了许多,一个后仰躺在了剑上。 年轻人望着蔚蓝天空,心中呢喃:“一没境界,二修为……我配让钟离姑娘想起我吗?” 突然间,刘暮舟觉得有些乏,可几息之后,就觉得很累很累了。 强撑了三个时辰,天都要黑了,他终于是撑不住了,只想找个地方,蒙头睡上一觉。 结果这么久都没看到有个城池,眼瞅着天都黑了,终于在山中寻见一处破庙。 刘暮舟一头便扎进破庙之中,在塌到只剩下半间的偏殿之中,倒头就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身后有人捅咕,紧接着便有人喊着:“小子,哎,别睡了。” 刘暮舟皱着眉头起身,“我他娘就想睡一下,这破地方又不是谁家,怎么就……” 话未说完,猛的一抬头,却瞧见有个年轻道士蹲在一边,手中拎着一截儿木棍,想必方才就是用那木棍捅的自己后背。 张青源咧嘴一笑,又拿木棍戳了戳刘暮舟胸脯,然后说道:“睡俩月了,还睡?呼噜声震天响,贫道真想两拳头杵死你。” 刘暮舟翻了个白眼,“张道长?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别闹,困得很,我刚睡下。” 张青源闻言,眼皮一颤,举起棍子便抽在刘暮舟后背。 “你他娘倒是起来瞧瞧啊!老子都回桃花观了,曹同那狗日的给我传信,非让我来看看你,我守了你俩月了!” 刘暮舟呵呵一笑,倒头就睡:“那就是我在做梦。” 张青源深吸一口气,使劲儿抹了一把脸,无奈道:“你瞅瞅你在哪行吗?” 刘暮舟撇嘴道:“懒得,我要睡觉。” 气的张青源铆足了劲一脚踹过去,然后一把抓住刘暮舟后脖领子,将其提了出来,骂道:“混小子,瞧瞧,眼熟不?” 刘暮舟见状不得已睁开眼睛,结果这一看,脸皮便抽搐了起来。 “你他娘少给我用幻术!” 张青源气极,一巴掌拍在刘暮舟后脑勺,“用你的瞳术看啊!幻什么术?” 刘暮舟立刻运转瞳术,这才发现,不是幻觉。他并不在自以为睡着的山中破庙,而是在曾经夜宿的破庙之中,就是遇到莫琼与徐酒儿的那处地方,在烂酒山附近。 年轻人瞪大了眼珠子,“不是,你把我弄来的?” 张青源这才松手,白眼道:“不然你以为你梦游来的?说了你他娘睡俩月了,不信?” 刘暮舟皱着眉头,沉声道:“张道长,你吃错药了?” 张青源无奈道:“行了,少他娘瞎扯,跟我走走。” 刘暮舟赶忙跟上张青源,问道:“现在几月了?” 张青源随口道:“自己算呀!六月初三。” 刘暮舟脸皮疯狂抽搐,“你这不瞎耽误功夫吗?我就白白睡了两个月?这几十万里就过去了?” 结果张青源猛的转头,直视刘暮舟。 “好像我不让你睡这两个月,你能练拳练剑似的?就你现在这模样,能吗?还是说你能走你所谓的江湖?就你现在这凑性,能吗?” 刘暮舟哑然,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 张青源这才说道:“那就别瞎吵吵,咱俩走走。”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9章 漫漫江湖(上) 说是走走,却不是往烂酒山方向去的。而且有张青源带着,想去什么地方,可就不是刘暮舟可以决定的了。 果不其然,一晃神的功夫,两人便到了烂酒山附近的小镇之中,其实刘暮舟来过。 张青源自个儿坐去一处小摊儿,要了两碗炒牛杂,然后瞪眼望向刘暮舟,“掏钱啊!贫道贫道,不知道贫是什么意思吗?” 刘暮舟呵呵一笑,掏出来丁点儿碎银子,心说你桃花观主要是穷的连一碗牛杂都吃不起,那…… 想到此处,刘暮舟猛的转头望向张青源,一脸疑惑:“道士不是不能吃牛肉吗?” 张青源闻言,摆手道:“我不是那个门派的,对于吃东西,贫道百无禁忌。” 刘暮舟摘下酒葫芦灌下一口酒,淡然道:“嘴长在你身上。” 结果一口酒下肚,便见张青源瞪大了眼珠子望向刘暮舟,一脸诧异:“你从哪儿弄来的桃花酒?我桃花观的桃花酒配方可是自玄都山桃花峰来的,你这酒哪儿来的?” 正此时,摊主笑着喊道:“小炒来喽,饼子要吗?” 刘暮舟抄起筷子,“来俩,还真饿了。” 可不,都俩月没吃饭了。 不过刘暮舟心中嘀咕,若香芸的桃花酒配方也是从玄洲而来,那……以后指不定多挣钱呢! 张青源喊了一句:“贫道不吃素,饼子就算了。” 埋头搂了几口,这才说道:“陆萃潼如今在桃花峰修炼,到底是命好,这才几年,便是灵台三变了。时不时还念叨你,要是知道你小子长成现在这幅小白脸模样,估计得天天念叨了。在琴瑟湖上的刘暮舟,与现在的刘暮舟,可完全是两个人了,你算算这才几年?” 刘暮舟掰了一块儿饼子蘸着汤汁吃下,又喝了一口酒顺了下去,这才说道:“我不知道我是九月什么时候出生的,反正走的时候即将满十五,再过几个月都十九了。” 张青源一笑,“你是九月初九生人,与赵典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过几个月,的确就是你人生中的第十九年了,所以你一直算的是虚岁吗?” 刘暮舟摇头道:“闹不明白这个。” 刘暮舟狼吞虎咽,几口就吃完了一小碟子炒牛杂,只觉得意犹未尽,便又要了一份儿,反正给的钱足够。 “老伯,多放点儿蒜苗。” 仙家山头儿下方的酒糟镇,炼气士自然不会少。渡口坊市的什么都贵,其实凡俗酒水,不比仙家酒酿少滋味,无非是没有什么温养效果而已。 可是喝酒的,有几个在乎这碗酒下肚,能使人修为增长多少? 烂酒酒糟复酿的酒水,足够喝了。 一个不经意转头,刘暮舟突然瞧见前方巷子口,有个看似靠在墙壁上歇息的年轻人,右手三根手指抖个没完。 沿着年轻人指尖微弱的灵气涟漪望去,就一眼,刘暮舟便没忍住嘴角一扯。 因为他瞧见两个拇指大小还光着屁股的小人儿,正在街头之上,在一个个陌生人的肩膀上跳来跳去。小人儿没有活人气息,却也不是魂魄,像是妖精,却又没有妖气。 关键时候,他们这么跳来跳去,图个啥? 刘暮舟不信张青源没注意到,便转头望向这位桃花观主。 张青源将盘子舔干净后,长舒了一口气,那就一个香啊! 他也没转头,只是笑着说道:“老江湖了,怎的还是这么没见识?这是蛊童子,算是精怪,却不是妖。瞧着只是在人肩头来回跳跃,其实是在给人下蛊。你可他敢给二境之上的修士下蛊吗?这蛊不是会危及性命的那种,但被种蛊之后,祖上阴德不够的人会走霉运。不过你不要怕,天底下没有比你更霉的人。” 刘暮舟呵呵一笑,撇嘴道:“张道长,说归说,别瞎扯!” 张青源咧嘴一笑,继续说道:“喏,这些人里必定会有几个倒霉蛋儿,接下来三四个月诸事不顺。到时候下蛊之人就可以出现,装成高人,替人解厄,收取钱财,带上自己的虫蛊再去找下家儿。” 刘暮舟闻言,嘴角抽搐不已,“不是什么大罪过,但确实是有点儿缺德,你等会儿。” 说着,刘暮舟突然起身,大步往前方小巷走去。 张青源笑了笑,将刘暮舟要的第二碗端到自己面前。 而此时,刘暮舟已经走到了巷子口。 靠着墙壁上的年轻人本以为刘暮舟是路过,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这家伙从眼前走过去。 他满脸疑惑,主动开口询问:“朋友,有事儿?” 刘暮舟呵呵一笑,突然伸手,将其那几根抖个没完的手指头抓住,拧了拧。 年轻人面色瞬间变得煞白,刘暮舟哪里会给他出声的机会? 刘暮舟呵呵一笑,瞬间将那只手臂拉起来,戳进了年轻人嘴里。 完事儿,他伸手搭在年轻人肩膀上,笑道:“弄俩小人儿四处下蛊,好玩儿吧?” 那人本想挣脱,可不知为什么,一股子发自灵魂的灼烧感已然传来,再加上肩头好似一座山的重力,他愣是只能睁大眼睛,露出求饶眼神。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刘暮舟淡淡然望着他,沉声道:“别这么无聊,有这手艺,用在正道上不行吗?把下的蛊撤了,我不为难你。不过要是不长记性,你信不信天涯海角我都找得到你,弄得死你?” 年轻人的手在他自己嘴里,此刻又说不出来话,可身上实在是太难受,只能使劲儿点头。 刘暮舟见状,这才收回真气,转身往小摊儿走去。 坐下之后,见自己的牛杂都被吃了半碗了,刘暮舟只得又咬了一碗。 结果此时,张青源几口吃完,放下筷子,也取出一壶酒,闻着与那桃花酒一模一样。 他转头望向刘暮舟,笑盈盈问道:“现在是学谁?” 刘暮舟闻言一愣,却没说话。 张青源长叹了一声,再问:“方才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个纸糊的灵台三变,现如今的你想拦住他什么,可以说抬手就能做到。但要是换成四境凝神欺负人,你就不会出手了?想清楚了回答我。” 刘暮舟沉默了片刻,灌下一口酒,泄了一口气。 “说不上学谁,但碰见了,应该还是会的。” 张青源斜眼望去,“应该?” 刘暮舟自嘲一笑,“肯定还是会不自量力的去多管闲事的。” 张青源忽然起身,拍了拍刘暮舟肩膀,笑道:“你也说了,将至十五离乡,现如今将至十九了。四年光阴,你走过了千山万水,这人世间九成九的人一生至死都没法儿既见尚秋河,又看卸春江,但你看到了。所以你走了这么久的路,你觉得江湖是什么?只是行侠仗义?” 说着,张青源递出一封信,轻声道:“我走了一趟芝兰山,这是宋青麟给你的信。先前见你混的还不错,我还挺疑惑的。照理说,你应该是比扫把星还扫把星的存在呀!结果我到了芝兰山,才知道一件事。” 刘暮舟一皱眉,沉声道:“什么事?宋青麟出事了?” 张青源笑道:“他没出事,你辛苦走路,他辛苦读书。只不过,他读书积攒文运,是为你遥遥抵消厄运。也就是说,如同你当年为青蛟背了因果,你这厄运十年,有宋青麟为你读书解厄。” 见刘暮舟愣在原地,张青源再次说道:“江湖嘛!总是认识一些新朋友,辞别一些老朋友,不是还有莲花盛开的时候么?”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0章 漫漫江湖(下) 看完了信,刘暮舟走去烂酒山下的小青玄阁,回寄了一封信,但还是没有给钟离沁回信。 走出青玄阁后,刘暮舟呢喃道:“假读书、死读书、读死书、不读书。九先生,你觉得宋青麟能走下读死峰吗?” 转头看了一眼烂酒山,想来想去,刘暮舟还是决定上去瞧瞧。 长生牌位,总不至于还在吧?我一个大活人,天天给我上香,可不是个事儿。 烂酒山不大,都没渡龙山大。虽说五十里渡龙峡就将渡龙山穿过了,但要绕行,可要多走三百里呢。所以渡龙山南北朝向也就五十里,但东西朝向,足足二百余里地。 所以刘暮舟总觉得,胡老汉花那么多钱,买个破山头儿,真他娘吃饱了撑的。 片刻功夫,刘暮舟便到了半山腰的山门处。 本想先自报家门,知会一声,但后方却有个白衣女子快步跑了上来。 可走到不远处,女子又突然放慢了脚步,好像不太确定刘暮舟的身份似的。 刘暮舟转身望气,乍一看,不认识。可刚要回身时,却突然觉得有些熟悉,于是又看了白衣女子一眼。 他心中嘀咕:“怪了,我见过的人,就没有认不出来的呀!” 可就在此时,女子试探开口,问道:“是当年那位刘公子吗?” 刘暮舟一愣,疑惑道:“你认识我?” 女子闻言,大喜过望,几步跑上去,对着刘暮舟先道了个万福。 “公子,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当初那条赤蛇,白灵儿呀!” 刘暮舟这才想了起来,当初摘火莲子的时候,是有一条被**举要挟的赤蛇。 也对,徐酒儿说过,她变回原来模样了。 “是你?我这乍一看,还真没看出来。” 白灵儿模样年轻,二十出头儿的模样,这幅皮囊十分清秀,谁晓得她是蛇变的? 白衣女子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一叹:“公子要是早来几日就好了,酒儿跟山主还有夫人前日刚刚离开,与飞泉宗的赵供奉还有少宗主同行的,听说是落英山的卖花福地要开门,去贺礼了。不过没事,他们不在,我在,存给公子的酒都放了好久了。” 刘暮舟闻言,问了句:“裴宗主夫妇呢?” 白灵儿步子突然一顿,叹息了一声:“公子是刚刚回来吧?什么都不知道?上个月,有人潜入飞泉宗,差点儿带走了个小姑娘,那人修为不浅,打伤了裴夫人,现如今裴夫人,恐怕还在养伤呢。” 刘暮舟神色一僵,赶忙问道:“那个小姑娘跟裴夫人,没事吧?” 白灵儿摇了摇头:“小姑娘没事,裴夫人受伤了。公子都没看青玄阁的消息么?刺杀裴夫人的那个人,就是当初密谋刺杀钟离沁的人,已经陈大宗师打死了。” 刘暮舟又是一愣:“陈大宗师?” 白灵儿眨了眨眼,点头道:“是啊!当世第二位一品大宗师,山外山之主钟离鸿的夫人,陈筝。” 刘暮舟嘴角一扯,钟离姑娘的娘亲,一品大宗师! 此刻刘暮舟可没心思去烂酒山了,赶忙一抱拳,轻声道:“白姑娘,这次酒便不喝了,下次来烂酒山,一定去拜访。对了,那个长生牌位,千万千万不要弄了。” 说着,便化作一道惊雷剑气,冲天往东。 白灵儿追了几步,“刘公子,下次是什么时候?” 已在云海之中的刘暮舟,突然放慢了速度,回过头笑着说道:“江湖是走不尽的,路上遇见的朋友,我早晚都会拜访。” …… 盛夏时的飞泉宗,宗门内的弟子多在砺剑台修行,高处的飞泉之下,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去的了。 特别是前不久一场刺杀之后,石壁飞泉之下的宅子,非亲传弟子不可入。 不过也有例外,就是一个喜欢穿黑边儿红衣的小姑娘,这两年来,飞泉宗什么地方她都去得。 好在是去年开始,她有了个玩伴。比她大一些,自称是个杀手,叫做周五,是裴邟收的弟子。 今日天一亮,小丫头便跑去了飞泉下方,顺着湿滑石阶往高处爬去。 千丈高峰,小丫头却爬的极快,很快就上了山巅,到了那个飞泉宗修士都想去的亭子边上。 原来这里就是夭夭一个人的地方,但一年前,此地多了个冷冰冰的少年,周五。 周五自打被裴邟硬带回飞泉宗,又硬收为弟子,便也认命了,好好练剑而已。 他在亭外练剑,见不长个儿的小姑娘走来,便收起了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包子走了过去。 周五一只手扶住栏杆,一只手递去装在食盒里的包子,问道:“今个儿又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你怎么来了?喏,不知道你今天会来,吃我的吧。” 夭夭登山时有日子的,起初不是,起初天天都在这里往西边儿瞅,后来就变成了每月的初一十五。所以每逢初一十五,周五的食盒里便装着多一份儿的包子。 小姑娘转头看了看周五,咧嘴一笑,摇头道:“不了,鸢姨说中午吃鱼,裴老爷一早就提着鱼竿儿出门儿了,所以我得留着肚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周五闻言,自己咬了一口包子。 “那你今天怎么来了?” 夭夭闻言,满脸的笑意:“鸢姨说,算日子我哥这几日就要来,我得瞅着呢。” 周五至今都还不知道夭夭所说的哥哥是谁,小姑娘喜欢在这里等,那就陪着她等嘛! 或许是等着无聊,夭夭便问道:“裴邟不靠谱儿,你认他当师父,学到了什么?” 周五一听,沉默了半晌。 因为裴邟教剑,从来就只有两句话。 先这样,再这样。 周五无奈挠头,“没法子,碰上了个狠人,要不是师父带走我,我估计就被两拳头捶死了。” 想起那个瞧着笑呵呵,可一出手便是死手的家伙,周五就直发毛。 可惜,那家伙跟裴邟关系不错,不然这辈子都不再见他才好呢。 此时此刻,有个酒糟鼻老汉猫着腰走上了飞泉宗。 原本还在给花儿浇水的钟离鸢,突然露出一副震惊神色,赶忙瞬身去往山门处,恭恭敬敬对酒糟鼻老者施礼。 “叶前辈,你怎么来了?” 老头儿摆了摆手,然后拍了拍身后剑匣,笑道:“鸢丫头啊?都长这么大了!别叫叶前辈了,叶不洺那个小猴儿崽子不让我姓叶了,改姓胡了。哦对,混小子来了没有?” 钟离鸢一脸疑惑,“你是说小暮舟吗?” 胡老汉转身坐在台阶上,点头道:“是啊,不是他还能是谁,这半年可把我累坏了,要不是神水国有个小丫头是自己人,还来了个五品丹师帮忙,否则光是磨价钱都要累死我。不过还好,总算是买下了渡龙山,二百八十里,山峰十二处,还算不错。就是那座桥,还缺点材料,有些头疼。” 钟离鸢又是满脸疑惑,“前辈?什么意思?” 正此时,一道剑光坠落山门处。 胡老汉咧嘴一笑,“嘿,这不巧了吗?” 钟离鸢也是一笑,这等雷霆,除了刘暮舟,还能是谁? 结果下一刻,雷霆剑光散去,高处两人便同时皱起了眉头。 胡老汉脸皮直抽搐,骂道:“小子,你他娘干嘛了?半年不见,怎么瘦成这鬼样子了?原本还玉树临风的,这才多久,被人吸阳气了?” 刘暮舟笑道:“你这老东西倒是吃得满脸流油,少胡扯,说!卡了我多少回扣啊?” 而此时,钟离鸢快步走下台阶,刘暮舟赶忙拱手:“鸢姨,伤势如何了?” 钟离鸢摇着头,双手捧住刘暮舟的脸,满眼的心疼。 “我没事,夭夭也没事。倒是你这孩子,白净了,也长高了,可怎么瘦成这样了?哪儿还像个十八九的孩子啊?” 胡老汉插嘴道:“十八九了还孩子?再说他之前可没这么瘦,一副小白脸模样,可招那些劳什仙子喜欢了。” 刘暮舟干笑一声,挠着头说道:“没事儿,鸢姨别担心。” 钟离鸢点了点头,“好,先上山,回家再说。” 对于刘暮舟,钟离鸢是打心眼儿里疼爱,以至于裴邟时不时都说一句好像刘暮舟才是亲儿子。直到钟离鸢说了句:“你从小有爹娘,出门顶着飞泉宗跟山外山的名号,谁见你不得客客气气的?刘暮舟呢?苦孩子,你跟他争什么?” 登山之后,钟离鸢说夭夭跟周五在山巅,刘暮舟便说让先玩儿,晚点再喊她。于是钟离鸢便去厨房忙活了,还派人去喊裴郇回来,一起吃饭。 于是院儿里,就剩下刘暮舟跟胡老汉了。 酒糟鼻老者一年到头醉醺醺,这会儿当然也不例外。他将剑匣推给刘暮舟,含糊不清道:“给你岳……给你你就越厉害了,所以你不能打开,到了山外山,给钟离鸿就行了。” 刘暮舟只是喝酒,一口接一口。 胡老汉见转,微微一叹,散了散酒气,翻手取出一枚乾坤玉丢给了刘暮舟。 “莫琼找过我,说这里面的东西是真罡山卓定风所给,让我拿好,带你回山之时瞧瞧你,若有凌云之志,便给你。若没有,便不给。” 过了这么久,刘暮舟还是不痛快,于是又灌了一大口酒。沉默片刻之后,刘暮舟取出了一只钵盂递给了胡老汉。 “回去时带上,我记得渡龙峡西侧的山峰上,有个清风潭对吗?将他移栽进清风潭,帮个忙,一定要照看好。” 说着,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我终究没能救下好孩子,我以为我能救下他的。” 声音略有些沙哑,又带了点无助。 胡老汉叹息一声:“路呢,要自己去走,路上不吃点儿亏,不失去些什么,人是长不大的。人能等事,事不候人。天底下没有那么多等你准备好了才会发生的事情。” 又看了刘暮舟一眼,胡老汉继续说道:“一个黄庭修士,寿元就有两百余年,你才多大?不要说没救下好孩子,你总会修为更高,寿元更长,但不管你修为多高,都还是会有摆不平的事儿。说难听点,你的人生刚开始,等着你的糟心事多着呢。刘暮舟,你想想,年幼时望着一船货与你眼睁睁看着好孩子自尽,不一样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番话,使得刘暮舟沉默了起来。 过了片刻,年轻人又抿了一口酒,呢喃道:“一样,都很无力。” 胡老汉这才点了点头:“小子,人生在世,总是不完美的。” 他看了一眼金钵盂,呢喃道:“好在,尚有一线生机。” 此时此刻,一堵墙之外,裴郇与钟离鸢并肩站立,只是听着刘暮舟与胡老汉交谈。 听罢,钟离鸢转头望向裴郇,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张青源找你干嘛了?你是不是有事儿没告诉我?以前这孩子双眼神采奕奕,朝气十足。可现在……你看他眼底,尽是疲倦。” 两月之前,张青源便来过飞泉宗,找了裴郇一趟。也是那还好,钟离鸢告诉夭夭,说刘暮舟两月多就能到这里。 事实上,裴郇确实知道,他也知道钟离鸢把刘暮舟当做子侄,不说是怕她担心。 裴郇叹道:“夫人,其实是刘暮舟在武灵福地遭人算计,眼睁睁看着一个他想救下的孩子,死在了眼前。张道长说他心境出了很大问题,开始怀疑自己了。靠别人是没法儿开导的,只能他自己慢慢去找回信心。” 钟离鸢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喊了一句:“暮舟,去山上喊夭夭,回来吃饭。” 院子里,刘暮舟点头道:“哦,好。” 刘暮舟悬挂好了酒葫芦,踩着风往山巅走去,遥遥望去,飞泉恍若银柱。 而此时山巅之上,周五练剑告一段落,正擦汗呢。 他看了一眼天幕,眼瞅着就要午时了,于是喊道:“夭夭,到时候了,你该回去吃饭了,不然夫人会着急的。” 夭夭哦了一声,缓缓转身,可脸还是冲着西边儿的。 结果此时,有人乘风而来,周五眉头一皱,刚要举剑上前,却瞧见了那道青衫身影。 周五面色瞬间变得煞白,连忙往后退。 “怎……怎么是你啊!” 当初刘暮舟一拳,是真的打怕周五了。 夭夭一脸疑惑,转过头,“谁啊?你怕……” 说话时,便瞧见了一身青衫的干瘦青年。 刘暮舟满脸笑意,轻声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周五就眼睁睁看着夭夭的嘴角微微上挑,不过一个呼吸,便没地方再能上扬了。 小姑娘撒丫子朝前狂奔,猛的跃起挂在了刘暮舟身上,双手紧紧缠在刘暮舟脖子上,生怕人跑了。 “哥!” 刘暮舟翻手取出一串糖葫芦,拍着夭夭后背,笑道:“行了行了,给你吃的。” 夭夭还是不撒手,没法子,刘暮舟只能转头望向周五,问道:“吃饭去吗?” 周五闻言,摇头不止:“不……不了,我练剑。” 刘暮舟点了点头,也不强求,抱着夭夭就准备下山了。 夭夭这才松开刘暮舟,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山果子进嘴里,一下子将一边儿腮帮子占满了。 小丫头一边吃一边盯着刘暮舟,可冷不丁一低头,却停嘴了。 “哥哥,你很累对吗?” 刘暮舟一乐,笑道:“不累,都睡俩月了,接下来好几年怕是都没困意了,累啥?” 刘暮舟这才想起来,小丫头是文运所化,天生能察觉到人的情绪。 于是他一只手抱着夭夭,另一只手揉着她的脑袋,微笑道:“也算不上多累,就是……江湖太远,走了太久。还好,我也开始故地重游了。” 夭夭贴在刘暮舟身上,伸手捏着刘暮舟的脸颊,硬生生将他嘴角提了起来。 “我以前问过他是不是江湖人,走了多少江湖路?哥哥你猜他怎么答复的?” 刘暮舟摇头道:“不知道哎,宋伯怎么说的?” 夭夭咽下一枚山果子,笑道:“他说,漫漫江湖路,只要在走,就永没个尽头的。” 刘暮舟点头:“的确是。”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章 与人道别 天下哪里的鱼都一个味儿,反正对于刘暮舟而言,是这样。 一顿饭吃完,夭夭在院子里玩儿,胡老汉好像很喜欢夭夭,所以老头儿这会儿使劲儿逗着小丫头。 钟离鸢收拾了碗筷,刘暮舟便于裴郇坐在树下。 打从下了饭桌,刘暮舟便三两句话一口酒,看得裴郇眼皮直抽搐,没忍住问道:“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爱喝酒了?” 刘暮舟闻言一愣,还真就想了想。想过之后,便笑着答道:“大概是在积雷原的时候,一个人太无聊,睡也睡不着,喝的晕乎乎了就能休息会儿。” 裴郇便也拿起了酒壶,喝了一口酒。 “接下来什么打算?将剑送去山外山吗?” 刘暮舟赶忙放下酒葫芦,称呼都变了:“裴叔叔,不行吗?” 裴郇摆手不止,“不不不,没有不行,我倒是希望你能让沁儿想起你呢。真心话,不说别的,就当年那五万里,我们这些做大人的对你已经有个数儿了。” 说着,裴郇笑道:“更何况,当年你斩黄术,我可亲眼看见的。对你小子,我挺看好的。” 刘暮舟也是一笑,只不过转头望向了刘暮舟,笑盈盈道:“裴叔叔,觉得好,就跟我说说围杀她的人到底是谁,还有当日要抢夭夭的,是不是白鹿洞的人?” 有些事不提不是忘了,钟离沁被刺杀受了重伤,刘暮舟可一直记着呢。 只不过,只是打听而已。毕竟前车之鉴尚在眼前,刘暮舟并不觉得他能对付的了背后谋划之人。 见裴郇装作没看见,刘暮舟便提起了一桩旧事。 “裴叔叔,当年是谁引她去神水国,又是谁悬赏她的,这都快过去四年了,总该有个眉目了吧?” 裴邟瞥了一眼刘暮舟,还是没答复。 越是这样,刘暮舟便越能肯定一件事了,不难猜的。 裴郇终于还是开口了:“暮舟啊!有些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到了山外山,送剑之后再去琢磨这些。为今之计,还是想想你自己。” 说话时,裴郇指了指刘暮舟胸口:“这是个大问题。” 刘暮舟避而不谈,转而问道:“对于渡龙一脉,裴叔叔知道多少?我曾在青玄阁打听,好像他们在避讳什么。” 裴郇嘴角一扯,气笑道:“你小子,尽问我这些说不了的作甚?” 结果此时,钟离鸢走了出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现在你总该知道,如此天下一阙四洲的局面,其实是大战之后落成的。所谓渡龙一脉,在大战之前就有。此前也是很强的,不过几千年来,也是凋零了,更多的,想必叶前辈是知道的,毕竟他是天工一脉。” 说着,钟离鸢喊道:“是吗,前辈?” 胡老汉正跟夭夭闹着玩儿呢,闻言后,漫不经心道:“老老年间,有个所谓魔教,叫什么……截天教。至于为什么叫魔教、有多魔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远古一场大战之后,截天教便没落了,成了所谓的渡龙一脉。最早,天工也是渡龙一脉,后来分散出去了。” 刘暮舟脸皮一扯,骂道:“老东西,你怎么不早说?” 胡老汉撇嘴道:“小东西,你也没问啊!另外,最早渡龙一脉并非这方天下独有的,但现在就只有我们了。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刘暮舟还没听明白,但裴郇已经听出了言外之意。便以心声问道:“前辈,你买渡龙山,将丹道宗师岳不山扣在渡龙山上,是为这小子日后开宗立派做铺垫?还是说……” 话未说完,胡老汉笑道:“谁让他阴差阳错成了渡龙人呢?” 此刻刘暮舟皱眉问道:“那就是说,姜小寒她们……” 胡老汉点头道:“是啊是啊,只不过,她们敬你只是因为祖训,她们可以当回事,你最好别太当回事。想要收为己用,还是得自己本事足够。”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他赶紧这个阴差阳错的,有些巧啊! 也就是说,要是没有这个阴差阳错,渡龙人,就是赵典。 说着呢,胡老汉突然按住夭夭的脑袋,问了句:“你要跟着他当拖油瓶呢,还是先跟老祖儿回去他的家乡?” 本来还玩儿的好好的,冷不丁这么一句,还真把夭夭问住了。 小姑娘侧身望向刘暮舟,没说话,但很明显是在征求刘暮舟的意见。 而刘暮舟,暗自叹息了一声。 以前刘暮舟是想带着夭夭一起的,可现在……他有自知之明了,他知道他护不住夭夭的。 于是乎,刘暮舟轻声道:“河边的老房子太久没人住了,要是能有个人时不时去帮我清扫一番,那是最好。我离乡这么久了,怕是都无人给宋伯上香,让别人去,我也不放心。” 本以为夭夭会不高兴,可小丫头却咧嘴笑了起来:“我呀我呀!我去不是正好儿?再说了,本来不就是要去哥哥的家乡,我跟着老祖儿回去,将家里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将来等哥哥回来,不是更好?” 刘暮舟诧异之际,夭夭小步跑了过来,笑盈盈说道:“不过能不能等一天?这两年我去了好多好玩儿的地方,我带哥哥走一走。我还要给裴老爷跟鸢姨准备礼物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刘暮舟闻言,点头道:“好啊,不着急,你带我四处走走,长长见识。” 小姑娘眼睛一眨:“那现在就走?” 说着,她望向钟离鸢,问道:“可以吗?” 钟离鸢故意板着脸,没好气道:“死丫头,一点儿人情味儿没有,好赖养了你两年多了,说走就走?你可真干脆!” 夭夭闻言,干笑不已,走到钟离鸢身边伸手抓住她的衣袖,身子摇来摆去,“鸢姨,我会回来看你的嘛!再说了,又不是今天就走。” 钟离鸢捏住小丫头的脸蛋儿,微笑道:“好了,你们兄妹许久不见了,带他玩儿去吧。我也有百年光阴未曾见到叶前辈了,我们也聊了。” 夭夭乐得合不拢嘴,“嗯嗯,鸢姨真好。” 说着,小姑娘转身拉住刘暮舟的手,轻声道:“现在能飞吗?咱们先去河边的红鱼镇,那里卖的烧饼可好吃了,还可以夹菜,咱们去吃啊?” 刘暮舟点头道:“当然能飞了。” 话音刚落,刘暮舟便拉着夭夭腾空而起,然后按着夭夭指的方向,没用多久便到了,毕竟就是二百多里。 小镇在尚秋河边,整个镇子呈一个扇形面向尚秋河。 刘暮舟抬头望去了高处,微笑道:“这地方倒是不错,看着像个古镇,只不过为什么要叫红鱼镇?” 夭夭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这个真的不知道哎!” 不过她明显不想多说话,一门心思想要去买烧饼,双手扯着拽着刘暮舟往高处走去。 看得出来,夭夭是真高兴,买了两张烧饼,然后递给了刘暮舟一张,走了几步之后便爬到了刘暮舟背后,带着他四处逛,直到走到一个摆摊儿卖手镯的妇人面前,夭夭才跳了下来。 小姑娘挑了好一会,才选中一只白如羊脂的镯子。 不问不知道,一问,竟然要十两银子! 不过见夭夭那般喜欢,刘暮舟便打算掏钱了。结果正要伸手呢,小丫头却将刘暮舟推去了一遍,一边儿掏着自个儿的钱,一遍说道:“我来买,送给未来嫂嫂的,怎么能让你掏钱?不过哥哥这趟山外山,最好是将未来二字去掉呢。” 这句嫂嫂,甚得刘暮舟心。他按住夭夭的脑袋,问道:“可是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哎!” 夭夭将镯子递给刘暮舟,突然掏出悬挂在脖子上的两枚花钱,咧嘴笑道:“鸢姨告诉我了,这个是很值钱很值钱的,我可不会还给你了。” 刘暮舟哈哈一笑,心说这丫头,都会开玩笑了。 离开红鱼镇之后,又往南几百里,有个城池。 夭夭不长个儿,还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模样,刘暮舟拉着她的手,就像是拉着闺女。 走到一条城中清澈河流一侧,夭夭手指着前方,一脸高兴:“哥哥你看,这是灯街,我之前很喜欢来这里,但鸢姨不是每次都有空,我也不好意思找别人带我来。第一次来这里,是一年的八月十五,这里有灯会,你看,那条河里各式各样的花舟,可好看了。” 刘暮舟笑着点头,就跟在小姑娘背后,听她说每根栏杆柱子的故事。 什么时候一只大黄狗撞在了柱子上,又是什么时候,下着大雨,大蛤蟆背着小蛤蟆卡在哪个石头儿缝儿里了。 听着听着,刘暮舟便灌了一口酒。 他只是突然发现,在夭夭眼中,世界好像格外奇妙,而他从未拥有过一双如此奇妙的眼睛。 不知不觉中,沿岸的柱子数完了,天也黑了,小丫头也困了。 她趴在刘暮舟背上,像是喝醉了一样,“那个要抓我的人,会不会追去你的家乡抓我?到时候万一我被抓走了怎么办?” 刘暮舟闻言,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会,酒糟鼻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护得住你的。哦对了,说起来了,所以叮嘱你一件事情。因为我暂时回不去,所以得你帮我。” 夭夭上下眼皮直打架,片刻之后才嗯了一声,说道:“哥哥说吧。” 刘暮舟便说道:“哥哥这趟出门,碰到了个很不错的小孩子,跟夭夭一样。可哥哥本事不够,没能救下他。他现在化作了一朵莲花,胡老汉会把他种在渡龙山的清风潭里,你隔三差五就要去帮我瞧瞧,行吗?哦对了,胡老汉已经帮我买下了渡龙山,花了好多好多钱呢,你呢,到了北峡镇之后,一定要帮我守好呀!” 夭夭点了点头,声音含糊不清:“嗯嗯。” 本以为小丫头会睡着,却没想到,夭夭说了一句:“哥哥,回去吧,咱们去山顶亭子,等天亮了,咱们看太阳升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的。看完了,哥哥就先走吧,走的越早,回的越早。” 刘暮舟疑惑道:“不是还有很多地方要去吗?” 夭夭此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是啊!可是地方这么多,去了一次还是想二次,又怎么走的完呢?老祖儿说,现在山上山下已经有不少人,有人陪我玩儿的。他说哥哥还有一艘船,我闲着无聊,也可以划船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刘暮舟想了想,笑道:“那倒是真的,山下有客栈,有一对赤狐母女。山上……有个会酿酒的姑娘,还有个铁匠,一个跟周五差不多大的孩子。至于划船,想去就去,但千万别拉货。” 有些人划船是生活,刘暮舟想让夭夭划船是乐趣。 顿了顿,刘暮舟又说道:“之前呢,没人知道蛟河边的客栈算是我的。现在,不怕了。夭夭到了北峡镇之后,可以大大方方的说,你是刘暮舟的妹妹。” 说着,刘暮舟笑了笑。因为北峡镇里的人,恐怕都以为刘暮舟已经死了。而且小镇里的人之所以会认识刘暮舟,多半是因为有个宋青麟。 小丫头又嗯了一声,然后贴在刘暮舟背上睡着了,鼻息微弱。 刘暮舟不敢御剑,太快了,怕吵醒她。 对于夭夭,起初刘暮舟是只想完成宋桥答应了却没做到的承诺。现在,就是也就想保护这个妹妹。 落在飞泉宗后方山巅,刘暮舟将夭夭放在飞来椅上,自己走去亭外栏杆处。 六月上旬,新月如钩。 刘暮舟拔出了飞泉靠在一侧,双手死死抓住了栏杆,心声如雷鸣。 “宋伯,好孩子那样的事情,我不想有第二次。宋伯,我做得到吗?” 明月清风,无人答我。 正此时,刘暮舟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还有浓重酒味儿。 “岳不山呢,半推半就的,被我留在了渡龙山。客栈里还有个打杂的,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啊!他说他认识你,在朱草郡认识的。我一个老金丹,岳不山一个观景修士,虽然都不擅长打架,但有人想抓走这丫头,除非你认识的曹同那样的人来。” 刘暮舟好奇,但没多问,过几年回乡之后,便都清楚了。 结果此时,胡老汉一句:“所以你要好好挣钱,养活这些人。” 刘暮舟闻言一愣,猛的转头,气的脸皮抽搐:“你他娘拿走我全部积蓄去买了一座破山,你倒是有个栖身之所了,可我还得浪荡江湖啊!你他娘有脸让我养你?” 胡老汉打了个酒嗝儿,“哎!此言差矣!山也好,人也好,你才是东家呀!大家给你干活儿,你发工钱不应该吗?” 刘暮舟气笑道:“帮我干什么了?花钱?我没长手吗?” 胡老汉笑道:“那你就想办法弄个生意,大家伙儿帮你做呀!渡龙山有一片桃林,香芸酿酒去卖?还是说给易悟真开个铁匠铺?你得想点儿大生意呀!” 刘暮舟十分无奈,他是真的瞧不上那座渡龙山,打小儿最烦的就是那座山,因为拦路呀!结果还花钱买了,跟谁说理去? 老王八蛋,现在把我架起来了!开宗立派?想屁吃呢,谁家灵台两变开宗立派? 可胡老汉却说道:“神水国好像只有琴瑟湖有仙家坊市,我买山的时候,姜小寒帮了大忙,给了咱们一块儿地。你再攒点儿钱,到时候咱们弄个坊市。你不认识一些朋友么?跟他们聊聊,将瀛洲中部没有的东西弄来,钱不就挣来了。” 乍一听,有点儿道理。于是刘暮舟问道:“大概需要多少钱?” 胡老汉先灌了一口酒,然后干笑了一声:“那个……差不多一枚宝钱,或者……几百一千大钱。” 刚刚灌酒到嘴里,刘暮舟噗的一口,便将酒水喷出了。 “算了,你把山卖了,钱还我,你们分行李各回各家吧。” 胡老汉笑道:“我无所谓,可某人这么久的苦就白吃了。不要忘了,你的一切灾祸,因何而起。” 一切灾祸,皆因青瑶而起啊! 胡老汉又道:“扶龙之人积攒龙气,总要有个去处。你不买下渡龙山早做打算,你这些苦头,全白吃了。说到这里,不知挣钱的坊市,你将来南下昆吾洲,要与十二楼主各讨来一道剑意,最好是将楼外楼的老家伙的剑意也要来一道,实在不行,就用你师父的。不过这也是后话,当务之急,是需要去学宫后面的独台敲下来几块儿砖,在渡龙峡上方搭个桥。哦对了,那把剑,送出去之后,想法儿要回来,到时候我……” 话未说完,便瞧见刘暮舟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刘暮舟实在是没忍住,沉声问道:“老东西,你要不要脸?送出去的东西,让我要回来?” 胡老汉干笑道:“先让剑认钟离沁为主嘛!然后要……” “滚!” 胡老汉只得闭嘴。 片刻之后,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取出那枚神咒,问道:“这个值多少钱?” 胡老汉漫不经心转头,可一看之下,便瞪大了眼珠子。 “你……你……你哪儿来的这玩意儿?” 见老家伙如此震惊,刘暮舟也有些疑惑,便问道:“在北边儿,有人买符箓用的。” 胡老汉深吸了一口气,猛的抢过神咒,沉声道:“这玩意儿我给你保管,我会请人建造坊市,你就不必操心了。” 说着,他取出一柄飞剑递去,“喏,边角料炼制的,凑齐十二把,好生以雷霆剑气温养,将来做山峰压胜之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好像怕刘暮舟反悔,转头就走,边走边说道:“神水国迁都蛟州,要改名为龙州了。姜小寒说,皇帝打算在蛟州建造渡口,填补神水国方圆数万里没有渡口的空白。神水国皇室欠你人情尚且没还,我会帮你占上一两成。对了,联系你那些朋友,要卖就卖中部没有的东西。” 刘暮舟强压着没去踹老家伙一脚,结果一转头,胡老汉就不见了。 虽然明白胡老汉是在帮忙,可……钱花的心肝儿疼啊! “唉!渡龙山……烂怂山头儿,买来作甚啊?” 想问这个的,不止刘暮舟,还有等在胡老汉门前的裴郇。 这位裴宗主见胡老汉回来,没忍住问道:“前辈,刘暮舟,立业尚且早了些吧?” 胡老汉撇了撇嘴,一脚踹开门走了进去。 “他等得,有人等不得。那些人飘摇数千年,总要有个安身立命之处的。” 裴郇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只是因为他拿了那把红伞?稀里糊涂让那气运残留所化的青蛟认主了?” 屋里沉默许久,之后才说道:“本来应该是赵典的,虽然刘暮舟属于横插一脚,但他已经得到认可了,也因此付出了极大代价。” …… 天色微亮,有个少年人背着剑走上了山巅。可瞧见刘暮舟在,便扯了扯嘴角,打算掉头。 刘暮舟摇了摇头,回头望向周五,问道:“在飞泉宗总不会挨鞭子了吧?你知道我是个大好人,还怕我作甚?” 周五望着刘暮舟,沉默了许久,终于是鼓起勇气说了句:“许临安说,我这样的人就是天生做杀手、死士的料。在你之前,我便是快死了,也不怕。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打心里惧怕你。” 刘暮舟以为是那一拳给他留下了阴影,便笑着说道:“好好学剑吧,裴邟不是许临安。那家伙虽然瞧着不靠谱,实际上挺不错的。” 说话时,日光爬上了云海,往东望去,简直就是一片金灿灿的海洋。 亭子里有个小丫头猛的起身,却没看那独好风景,而是低着头,呢喃道:“要多久啊?” 刘暮舟缓步走到亭外,取出了一枝梅。 “这是送你的礼物,是个与我只有一面之缘的梅妖死后所留,等它长得跟你一样高了,我就回去了。” 递出梅枝,刘暮舟轻声道:“夭夭,要走的人不止是我,与你的朋友也道个别吧。” 小姑娘点着头,刘暮舟瞬身下了山峰。 钟离鸢已经备好了吃的,刘暮舟也不见外,坐下就吃。 钟离鸢看得乐呵,问道:“打算花多久去山外山?要不等等裴邟,跟他一起去?” 刘暮舟咽下馄饨,想了想,答道:“鸢姨,不耽搁了,我想直去不回城。” 顿了顿,刘暮舟咧嘴一笑,轻声道:“不管她能不能想起我,我都还是想见她的。”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2章 家乡事 盛夏时节往南行,自然是越走越走越绿油油。蛟州虽然算不上长夏无冬,但也的确是水乡了。 自蛟河入渡龙峡是朝南,故而西侧是右手边,就在峡谷西侧河边,有一间没名字的客栈。 一大清早的,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已经上了一趟渡龙山,砍柴归来了。好家伙,背着一大捆柴,像是扛着一座小山。 有个穿着白色衣裳的少女自客栈走出,少女模样极好,小小年纪便有一双如丝媚眼,甚是惹人怜爱。 壮汉瞧见少女走来,便笑着问道:“小淓今日不是休息吗?这么早,要去哪儿?” 月淓闻言,笑着答道:“虎叔叔,我娘说让我去买几床被褥,给香芸姐姐跟香藤送去。” 壮汉点头道:“多买几床,咱们这儿还有人要来呢。” 月淓点着头:“好,知道了。” 背着柴走到大门口,码放整齐之后,壮汉擦了擦额头汗水,从后门走进了客栈。 有个系着围裙的妇人正在忙活着蒸包子,锅里热气腾腾。 妇人转头一看,便笑着说道:“虎孥,洗手吃包子。待会儿等月淓回来了,你跟她上山一趟,给岳先生跟那三个孩子各给点儿,香芸的酒最近卖的可好了,可不能把她饿着。” 壮汉点头道:“好。” 半年前买山之时,姜小寒来了一趟,给虎奴儿改了个名字。 姜小寒说,他不再是谁的奴隶,以后就叫虎孥。 啃了一口包子,虎孥便说了句:“昨夜我去了一趟西河镇,抢人媳妇儿的烂人被我打死了。现如今的神水国与前几年不一样了,有一群劳什子黑衣人专门查这些事情。虽然神水国欠东家人情,但咱们东家现在名声确实不好。” 提起这个,灵眸便无奈一笑,摇头道:“也不知哪儿传出来的,那些吃饱了没事儿干的家伙,一天天的,尽污蔑人了。也不晓得老酒鬼见到东家没有,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回来。” 罗家店是刘暮舟所行江湖的起点,灵眸母女来此四年,便意味着刘暮舟离乡,也已经四年了。 说着时,灵眸突然一皱眉,沉声道:“有人去东家宅子了。” 虎孥闻言,转头往蛟河边上看了一眼,然后笑着说道:“老前辈回来了。” 此时此刻,有个酒糟鼻老者带着个红衣小姑娘,推开了好几年不曾有人住的小院儿。 夭夭站在门口,愣住了。 小姑娘怎么都没想到,那般大方的哥哥,是在这破屋子里长大的?破碎瓦片上覆盖着茅草,一看就是漏水了没法子,只能以茅草凑活。 一转头,连屋檐下的水缸都是焗过的。 夭夭往前走了几步,见门上着锁,便转头望向了胡老汉。 “胡爷爷,没钥匙吗?” 正此时,有个挂着围裙的女子小跑过来,“有的有的,钥匙在我这里。” 灵眸早就是南北两镇出名的俏寡妇,这一番跑动,引得蛟河两岸不少忙碌的汉子侧目而来。其中一艘船上,便有巡视河道的宋家家主。 中年人见几个陌生人走入了刘暮舟的老宅,眉头便皱了皱,问道:“这女店主怎么会有野孩子家的钥匙?” 宋青麟的爹,私下里一直称呼刘暮舟为野孩子。没叫野种,已经算是他嘴上积德了。 划船的汉子摇了摇头,“不知道,东家你看,院子里还有别人。” 宋家主皱了皱眉头,沉声道:“船靠过去,我去瞧瞧。” 此时此刻,灵眸已经进了院子,笑盈盈为夭夭递去钥匙。 “你是夭夭对吗?我叫灵眸,替东家管着客栈。” 夭夭咧嘴一笑,“狐狸姨姨,我知道。谢谢你,我先看看哥哥的屋子,待会儿我还要去祭拜……宋伯。” 夭夭不太喜欢称呼宋桥为宋伯,但刘暮舟是怎么叫的,她便也改了口。 打开那只其实不用钥匙也能扯开的锁子,夭夭推开大门,却没有灰尘落下。 灵眸笑着说道:“隔三差五就回来打扫一番的。” 夭夭嗯了一声,迈入大门,巡视了一圈儿,淡淡眉毛便拧在了一块儿。 说是家徒四壁,都算夸奖了。 屋子里就一张四方桌子跟一张床,桌子一条腿短一截儿,垫着瓦片。床上的被褥到处是补丁,床底下穿烂的草鞋摆了一排。烧水的茶壶盖子跟壶是单独配的,壶嘴儿只有半截。 四面漏风的屋子,使得夭夭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小时候这么苦啊?” 灵眸闻言,走到门口,轻声道:“是啊!我第一次来,也觉得怎么会这么苦。” 夭夭闻言,转头望向胡老汉,问道:“胡爷爷,能不能让哥哥提前回来,咱们修一修屋子?” 胡老汉打了个酒嗝儿,“不行,他运气太差,出门不满十年就返乡的话,会连累我们的。” 正此时,门口出现了一位锦衣中年人。 “你们是什么人?私闯民宅?” 夭夭听见之后,小步跑出来,轻声道:“才没有,这是我家,我哥哥是刘暮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位宋家主闻言一愣,愣了片刻之后,实在是没忍住,便摇头笑道:“刘暮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有没有妹妹,我会不知道?” 胡老汉,眯了眯眼,问道:“你是宋正程吧?这孩子就是刘暮舟的妹妹。” 灵眸也说道:“的确如此,东家有妹妹。” 夭夭见状,又说道:“哥哥让我告诉你,欠你的三百两银子,让你算好利息,他返乡之后会一并归还的。” 宋正程一愣,知道那三百两的人,一定知道见过刘暮舟的。 所以他皱着眉头,问了句:“还活着呢?我以为早就死了!三百两而已,不叫事,他能活着回来,慢慢算。” 说罢,转头便要离开。 夭夭听到那句话,气的不行,大步跑去门口,沉声道:“我哥哥活的好好的!” 但宋正程已经走上了小船,一句话也不答复。 船划出来了一截儿,船夫才问道:“寡妇叫刘暮舟东家,难道说客栈是他的?那个贱骨头,难道是走运了?还是说走了什么狗屎运,捡到宝贝卖了?那客栈生意,这几年可是很好的。” 宋正程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什么狗屎运?捡到什么宝贝?闭上你的臭嘴!” 船夫闻言,干笑一声:“不过再走运,也比不上咱们少爷福缘深厚,少爷可是在龙背山当了仙人了。” 这船夫,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宋正程双眼已经眯起,“我让你闭嘴!” 这些年来,宋青麟只给家里寄过一封信。千八百个字,有三成是报平安,七成是劝父亲做个好人。宋正程想要回信,可不知道怎么才能寄去龙背山。 直到现在,宋正程还不知道宋青麟早就不在龙背山,更不知道宋青麟在龙背山受了多大的委屈。 两个时辰之后,中年人回了镇子,直奔祠堂而去。 三百多年来,宋家代代先辈的牌位都在上面。但在高处,有个空缺,明显是被人搬走了。 宋正程深吸了一口气,却没跪下,看了片刻之后才出门的。 蛟州即将改名为龙州了,京城就在不足千里之外之外的卸春江边上。而前段时间,南峡镇的杜家被皇室封赏了,同是有家人拜入仙门的宋家,近几年来却越来越不被重视,南边的生意,已经隐隐有吃了北边的迹象。 宋正程走出祠堂,又往蛟河边上看了一眼,然后长叹了一声。 “青麟啊!报喜不报忧,也不知你跟谁学的。” 说着,他手中多了一道纸鹤,很快就飞出去了。 …… 卸春江以南,从前不是神水国地界儿,现如今却是了。 在一处风景秀丽的大山之中,有个四境修士开宗立派的山门,名为餐风台。门派不大,门中弟子供奉加在一起,也就几十人而已。 不过今日,有个年轻人匆匆忙忙登山,闯入了一处大殿。 “师父!出大事了!” 他拿出一道纸鹤,沉声道:“北峡镇传来的消息,说当年没死成的小子,如今买下了渡龙山!想必几年之内就会返乡,一旦他回来,那当年事……” 话未说完,有个安然泡茶的老者便转头眯眼望向他,冷声道:“着急忙慌的,多大点儿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年轻人还要说话,却见老者皱眉瞪来,只能说了声是,焚毁纸鹤之后,转头出了屋子。 可就在那年轻人走出屋子的一瞬间,老者端着茶杯的手,便是一颤。 他以心声言道:“当年下咒,是你的主意!先前青玄阁的消息我也告诉你了,那小子真要发达了,此地离着渡龙山不足万里,你教我如何应对?” 一道人声不知从何处传来:“莫慌,一个穷小子,出去走上几年,你指望他能有多发达?再者说,你别忘了盗取他身上真龙之气的杜湘儿,还有借助那枚钥匙才有机会去龙背山的宋青麟。欠他的人很多,咱们的同道中人,便也很多。当年那对散修夫妇,豁出性命自龙宫洞天取得那道龙气。可一个带着记忆的转世之人,却强行将其盗取。你说一旦刘暮舟知道这事儿,咱们的朋友还会少吗?” ………… 山外山,小青山上一处屋子,有个姑娘站在镜子前,换了好几身衣裳了,却总是不合心意。 于是姑娘有些懊恼,怪自己平常不太喜欢打扮,衣裳太少了。 就在此时,没骨头钻入衣柜之中,挑了一件淡青衣裳,还挑起了两根发带。 姑娘眨了眨眼,突然间便笑了起来。 “就这件了。” 此时此刻,有个青衫背剑的年轻人站在不回城门前,望着那道面向西南的石碑,念道:“不回?” 即将踏入不回城,刘暮舟先灌下一口酒,壮壮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3章 听说你找我 进城之前,刘暮舟将剑匣取出背在了身后,还特意整理了一番衣裳,穿上了钟离姑娘喜欢的青衫,顺直了剑穗儿。 不回城临海而建,想要去山外山,必须得搭乘山外山的船才行。御剑登山视为问剑,这种事,刘暮舟自然是听说过的。 城池算不上多大,却也不小,刘暮舟却没多逛,径直往海边走去了。 即便走了几年江湖,终于到了山外山,某人还是没想到去别人家拜访,得拎着东西。 其实刘暮舟此刻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忐忑,脑子里嗡嗡响,即便街道之中有些嘈杂,他还是只能听见自己的心声。 到了,我见得到她吗? 她要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我怎么办? 要是想起来了,她跟我说只是情丝咒的缘故,该怎么办? 心跳声音砰砰不止,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海边。 “哎哎哎,小子,看路,掉下去了!” 嗡的一声,刘暮舟这才回神,定睛一看,眼前便是大海。 喊话之人,是海上船夫。 刘暮舟愣了愣,却听见周遭哈哈大笑了起来。猛的一转头,才发现渡口周围至少有十几人站着。 有人上下打量着刘暮舟,“就是这小子,蹬鼻子上脸想追求大小姐?模样倒是不错,比赵典强多了,可这修为……也太弱了吧?” “上次赵典来,被大小姐一剑击飞,连船都没下。这家伙这么不要脸,怕是上不了……” 话未说完,刘暮舟便一步跳上了小船。 站定之后,刘暮舟回头望向方才说话那人,神色平静。 似乎是要告诉那人,船我上了。 老船夫一笑,问道:“走吗?” 刘暮舟回过头,点头道:“走,是要钱?” 老船夫一乐,“不要钱,不掉下去就行了。” 说着,便开始划船了。而岸上那些人还在嘀咕。 有个穿着锦衣的胖子取出一袋子宝钱,“来来来我坐庄,赌三场,第一场,赌这小子能不能上山,都来押注!” 方才说话的那二人最先掏钱,“第二场赌什么?” 胖子咧嘴一笑,“赌他能不能见到大小姐。” “咦,你这是钱多烧着,这是送钱给我啊!第三场呢?” 胖子又是一笑:“赌这小子,能不能闯过三关。”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有些人更是嘴角抽搐,“你真是送钱啊!我押了,他连闯三关的资格都没有,还谈什么闯不闯的过?” 第一场跟第二场,至多一半人押注。可这第三场,连过路的都往里扔钱。 要闯三关,就得是被认可成为山外山姑爷了。而刘暮舟用龌龊手段追求钟离沁的事情,早已经传开了,没人会觉得刘暮舟这种小人会被山外山认可。 不过胖子却满脸的笑意,心说今个儿要赚翻。 此时小舟之上,老船夫笑着说道:“这些外人,不知道你做过的事情,何况去年传出的关于你的风闻,实在不是太好,别往心里去啊!” 刘暮舟笑着摇头:“老伯放心,不会往心里去。哦对了,赵典来过?” 老人点头道:“来过,年初来的,说是要提亲。” 刘暮舟嘴角一扯,心中暗骂狗日的赵典! 结果此时,老人又道:“还没下船呢,就被小姐劈了一剑。要不是老白在半山腰拦住小姐,估计赵典都要被砍死。毕竟是玄风太子,砍死在山外山地界儿,可不是太好。” 刘暮舟一下子便开心了,“他活该。” 老人划船速度极快,飞一样。 他看了一眼刘暮舟腰间酒葫芦,问道:“有酒?” 刘暮舟闻言,后知后觉取出一壶酒,笑道:“有,桃花酒,跟桃花观的一个味道。” 老人闻言,赶忙伸手接过,接过灌下一口,瞳孔都放大了。 “嗯……还真是那个味儿!你小子果然不错,不过要去小姐现在居住的小青山,怕是得过家主那一关才行。除非……除非小姐出来接你。” 哪成想刘暮舟摇了摇头,抬手拍着剑匣,轻声道:“不是,我得先将剑交给钟离前辈。钟离姑娘以前告诉我,让我去西域找人铸剑,然后到山外山交给钟离前辈。我答应过她的,即便……即便她不记得了,我也不能失约。” 此话一出,划船的老者瞪大了眼中,噗的一口,口鼻皆有酒水喷出来。 他睁大眼睛望向刘暮舟,顾不上擦拭脸上酒水,只不敢置信道:“小姐告诉你找人铸剑,然后将剑带来山外山的?” 刘暮舟有些奇怪,奇怪在这老前辈为何这么奇怪。 “是啊,怎么啦?” 老者脸皮抽搐不已,“没……没什么。” 可手中划船速度却拔高了不少,转瞬之间,便到了山外山脚下。 老人指着高处山峰,轻声道:“你看,山外山是三重山,六座山峰。第二层东方的山峰是小青山,现在小姐住那儿。最高处是大青山,家主在现在应该就在大青山。” 刘暮舟笑着点头:“多谢老伯,老伯贵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老人笑着答复:“姓李。” 而此时,不回城中,许多人就在看着,看刘暮舟能不能上岸。“ 结果刘暮舟就这么一迈步,轻轻松松便踏上了山外山土地。 离住在心里的姑娘越近,心中越是忐忑。刘暮舟抬头望向重叠山峰,一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大步登山。 想时间过去慢一些的时候,时间反而过得越快。 走着走着,便到了半山腰一处花圃。 刘暮舟转头一看,发现花圃之中有个布衣老者。这次他学聪明了,赶忙拿出一坛子桃花酒放在老者的锄头处,并恭恭敬敬抱拳,轻声道:“白前辈,晚辈在此歇歇脚。” 白老头儿一转头,见刘暮舟抱拳不起,于是说道:“好心提醒,最好不要停。” 刘暮舟闻言,赶忙点头:“好,好的。” 他是真听劝,人家说不要停留,他便加快了脚步。 也就是不到半个时辰,刘暮舟冷不丁发现,自己已在云海之上,而前方有个岔路口,横走过去一处水榭当中,站着个中年人。 刘暮舟看去之时,中年人也在看来,刘暮舟刚要开口,便听见那人说道:“你找谁?” 刘暮舟咽下一口唾沫,抱拳道:“晚辈找钟离家主。” 中年人冷哼一声,“我就是。” 刘暮舟闻言,赶忙摘下背后剑匣,快步走去亭外,双手恭恭敬敬捧起剑匣,轻声道:“前辈,我当年答应钟离姑娘,去西域找叶老怪铸剑,然后带来山外山交给前辈。现在,剑已经铸好了,也带来给前辈了。” 方才刘暮舟看去之时,发现钟离鸿两鬓略有白发,模样与钟离姑娘有一丝丝相似,个头儿则与刘暮舟相差不大。 在刘暮舟低头的时候,钟离鸿板着脸扫了他一眼,旋即一挥手将剑匣打开了。 就在打开剑匣的一瞬间,一把样式古朴、竹节柄八面棱的长剑,便出现在了眼前。 剑身根部刻着一个古拙“沁”字。 钟离鸿皱眉道:“昆吾石铸的?你哪里来的昆吾石?” 刘暮舟这才抬头,轻声答复:“前辈,是我师父给我的。” 钟离鸿伸手接过剑匣,眉头还是不见松开,“你不知道这玩意儿多贵重吗?” 刘暮舟干笑一声,挠着头说道:“知道,但送给钟离姑娘的东西,当然要贵重。” 言语也好,心声也罢,没有一丝不舍。 可即便如此,对于刘暮舟,钟离鸿也没有一个好脸色。 将剑匣合上抛回给刘暮舟,钟离鸿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沁儿不记得你了,去山下洗剑池等着,她愿意见你的话,你自己送剑给她。我不会阻拦。对了,当年救下沁儿,我应了九先生,会答应你提的任何一个条件,想要什么,现在说吧。提醒你,多过分的条件都可以。” 可刘暮舟却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能上山,能有机会见她,我很满足了。过分不过分的条件,我都没有。” 早已经压制不住怒火的钟离鸿猛的转身,一把抓住刘暮舟,沉声道:“你必须提!” 刘暮舟手足无措,大概想了想,便说道:“那……那钟离前辈管我一顿饭吃吧,这个就是条件。” 钟离鸿闻言,不敢置信的望向刘暮舟,沉声道:“你想清楚了,要剑术、要仙丹,哪怕……哪怕你让我把沁儿许配给你,我也只能答应!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重新选。” 刘暮舟却使劲儿摇头:“剑术我不需要,我师父教了。丹药,我暂时也用不上。至于许配……我不想。假如她想不起我,我可以重新跟她认识。要是让前辈这样就将她许配给我,当初我就不会那样选择了。” 此时此刻,钟离鸿气轰然消散,他也终于有了个笑脸,松开刘暮舟,笑骂道:“滚。” 刘暮舟刚要抱拳,却被一脚踹飞出去,就落在洗剑池一侧。 年轻人终于皱了皱眉头,因为他仔细清理过的衣裳,这会儿留了个脚印。 他只得伸手拍打着胸前脚印,可此时,却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猛的转头,刘暮舟只见一个身着淡青衣裳姑娘。姑娘头发半披半束,左右两根与衣裳同色、垂在身后。 姑娘眨了眨桃花眸子,声音平淡:“听说你找我?” 刘暮舟赶忙站直了身子,点头道:“嗯,我找……不是,是我找……” 结结巴巴了半天,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钟离沁就这么望着他,轻声一句:“我认识你吗?” 好像一盆水泼在了刘暮舟心头,因为她还是想不起来。 刘暮舟吐出一口气,挤出个笑容,轻声道:“以前认识的,钟离姑娘,我叫刘暮舟。”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4章 傻子,往哪儿走? 阔别三年,两人变化都挺大的。刘暮舟不再是皮肤黝黑的穷小子,钟离沁也不是那个时而果决时而古灵精怪的少女了。 钟离沁就盯着刘暮舟,听他说了自己叫刘暮舟之后,便点了点头,答复道:“我知道,我还知道你是来送剑的。” 说着,她指向刘暮舟身边剑匣,问道:“是这个吗?” 刘暮舟笑着点头:“是这个,以前你说让我一定要铸剑之后拿来山外山……对,你不记得了,但我一直记得。” 钟离沁走到刘暮舟面前,微微抬头才能看见刘暮舟的脸。 某个比她小的傻小子,现在都长得比她高了。 打开剑匣,剑身上刻的“沁”字清晰可见,钟离沁轻轻抚摸着剑身,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了句:“走了很远吧?听说你吃了很多苦?” 刘暮舟咧嘴一笑,摇头道:“没多远,也没多苦。” 正此时,一把锈剑疾驰而来,钟离沁一回头,却见没骨头像条粘人小狗似的,贴在了刘暮舟身上,求蹭蹭。 钟离沁眨了眨眼,轻声道:“没骨头认识你?这几年来,除了我爹之外的男的只要近我一丈之内,没骨头便跟防贼一样,它居然不防着你?” 此刻风泉也自行飞出,两把剑就这么悬停在两人身边,挂着同样的剑穗儿。 刘暮舟伸出双指,笑着按了按没骨头的肩膀,说道:“那是我跟它的约定。” 钟离沁恍然大悟,瞪了没骨头一眼。 回头往周围看了看,然后说道:“这是练剑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去不回城怎么样?” 说着,她一招手,已经将没骨头背在身后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可以重新认识吗?” 钟离沁闻言,转身背对着刘暮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都说了一起走走,你问我可以重新认识吗?那我现在在干嘛? 钟离沁化作一道清风剑光,疾驰去往不回城。 刘暮舟没得到答案,心中颇为郁闷,却还是背好剑匣跟了上去。 此时此刻,大青山上,有个年轻妇人撇着嘴,嘀咕道:“我生的孩子,我居然不知道她这么能做戏。还有刘暮舟,死孩子,不是挺机灵的吗?怎么一到沁儿面前就傻子一样了?” 钟离鸿眨了眨眼,没说话。 可不说话,也逃不过被说。 果然,陈筝望向钟离鸿,说道:“跟你当年一个鬼样子。” 钟离鸿赶忙转移话题,一本正经道:“方才他要真敢说把沁儿许配给他,我不会管陈默的叮嘱的。” 陈筝笑道:“刘暮舟,可比赵典强多了。走走走,咱去瞧瞧嘛!” 钟离鸿一皱眉,无奈道:“夫人,我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要被猪拱了,你还拉着我去看?合适吗?” 陈筝只得叹道:“那就算了吧。” 此时此刻,不回城的赌局,胖子已经赢了一把。正有人想去打听刘暮舟有无见到钟离沁了,便有一道清风,掠海而来。 赌徒们个个瞪大了眼珠子,唯独那胖子哈哈大笑,朝着四周抱拳:“发财!发财啊!” 因为清风之后,便是一道雷霆。 两道身影先后落地,若只是刘暮舟,嘲讽言语不知得有多少。可是此时,大家分明瞧见,二人皆穿着青衣,连背的剑都有相同剑穗儿。 有人双手捂着脸,“不会吧?这小白脸儿,真就能见到大小姐?” 结果此时,钟离沁回头冲着刘暮舟一笑,说道:“你往前呀,走一块儿行不行?” 刘暮舟连忙哦了几声,快步跟上。 可是跟上之后,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跟着她不知去往何方。 也是此时,刘暮舟听见后方有人阴阳怪气道:“千里迢迢找大小姐,连个礼物都不送?” 刘暮舟这才想起来什么,连忙掏出一对耳坠,轻声道:“钟离姑娘,这是我在武灵福地买的,我从没有买过这种东西,所以……” 没想到钟离沁一伸手便接过那对耳坠,三下五除二就挂在了耳朵上。 这一幕,看得后方那些打赌的肠子都要悔青了。有人苦笑着说道:“没准……还真能闯三关呢。” 可他们不知道,钟离沁说了一句话,又让刘暮舟心凉了半截儿。 钟离沁漫不经心道:“我送你衣裳,你回礼耳坠,我们是礼尚往来,你可不要多想。” 刘暮舟点了点头,笑容透着苦涩:“没,没多想。” 忍了许久了,到现在他终于是没忍住,灌了一口酒。 在灌下酒的一瞬间,钟离沁猛的眯起桃花眼,盯着刘暮舟,问道:“你还爱喝酒?你不知道我不喜欢喝酒的人吗?” 此时此刻,刘暮舟感觉天都塌了。 “不是,我……我原来不喝酒的,是裴邟说你喜欢喝酒的人,所以我才学着喝酒,我真的不知道……” 解释很苍白,因为钟离沁都不看他了。 刘暮舟此时恨得牙痒痒,狗日的裴邟啊!坑老子,下次见面不把你脸打肿,老子刘字儿倒着写! 刘暮舟只能在钟离沁身边走着,不想离得太远,又不敢离得太近。他想让钟离沁知道他很想她,却不又不敢表露出来,生怕钟离沁不喜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不回城自东向西,一条五里地长的主干道,两人很快就走到头儿了。 速度很慢,五里地,走了一个时辰,都已经差不多未时了。 钟离沁时不时偷瞄一眼刘暮舟,见其纠结无比,便转头望向别处,露出个灿烂笑容。 到了城墙根儿,钟离沁突然停下脚步,又转身往东边儿走去。 刘暮舟再次跟上,他觉得要是再不说话,这好不容易才有的见面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于是他吞下一口唾沫,干笑一声,开口道:“桃叶前辈常跟你说话吗?” 钟离沁明显一愣,转头望向刘暮舟,问道:“桃叶是谁?” 呼!终于勾起了她一点好奇。 刘暮舟便笑着说道:“就是之前借住在你体内的那个女人,后来住我这里了。她叫桃叶,是一位上古剑仙。若非她帮忙,我在古井国就被彭壁抓走了。若非……若非是她,我到不了积雷原,在北泽时,就会被大妖吞了。” 钟离沁恍然大悟,这次不是装的。她问道:“那她现在?” 刘暮舟不知不觉便提起酒葫芦,小口喝了一口。 “魂飞魄散了,但临死之前,为这天下,除了一害。” 话说完,才发现钟离沁眯眼望着自己。 刘暮舟赶忙收起酒葫芦,干笑道:“我……习惯了。” 真的习惯了,三言两语便灌一口酒。以前喝一年的酒,现在一个月便见底儿了。 钟离沁回过头,反问道:“之后呢?” 刘暮舟便将离开积雷原,到武灵福地之前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武灵福地,他是真的不敢提。 可他没想到,钟离沁听完之后便问道:“当真说全了?” 刘暮舟眉心微微皱了皱,钟离沁便撇嘴道:“好了,知道了。” 说话时,两人便又回到了海边。 又过了一个时辰,申时了。 两道青衣并肩站在海边,七月初六的海风,其实还算舒服。 钟离沁站了许久后,这才回头看向刘暮舟。 “剑,我收下了,谢谢你。逛了这么久,我累了,我要回去了。” 刘暮舟望向钟离沁,张了张嘴,话到喉头却又没说出来,只挤出个笑脸,点头道:“哦,好。” 钟离沁暗吸了一口气,又说了一遍:“那我,走了。” 结果刘暮舟还是满脸不自然的笑容,点头道:“好……明天能再见吗?” 可钟离沁脸色一黑,“见不着了,我要练剑。” 说着,也没拿刘暮舟手中的剑匣,只御剑往山外山。 不过御剑速度,有点儿慢。 船上李老头实在是看不下去,便以心声对那个榆木脑袋说道:“有些话要是不说,可就没机会说了。” 刚刚转身的刘暮舟,脑门嗡的一声,一股子无名气血冲上脑海。他一咬牙,转身踏着雷霆剑气,迅速追赶了上去。 “钟离姑娘!” 前方姑娘板着脸,不做停留。 刘暮舟急了,高声喊道:“钟离沁!” 姑娘这才深吸一口气,回头问道:“什么事?” 刘暮舟迅速到钟离沁身前,双手递出剑匣,直愣愣望着钟离沁,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我喜欢你,喜欢很久了。” 姑娘强压着笑意,点头道:“哦,知道了。” 说罢,钟离沁已然转身,往山外山飞去。 片刻功夫,钟离沁已经到了山脚下,没想到陈筝就笑盈盈的站在海边。 钟离沁眨了眨眼,疑惑道:“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陈筝一瞪眼,没好气道:“哪儿有你这样的?这个时候的男人都是傻子,你话不说的明白点儿,她哪里懂你什么意思?” 钟离沁脸一红,轻声道:“娘!我不记得他了。” 陈筝直翻白眼,母女二人翻白眼几乎一模一样。 “装?你再跟我装?他都来了,你不必再怕九先生所说的坏事了,还装什么?” 钟离沁闻言一愣,原来娘一直都知道吗? 于是乎,钟离沁走到陈筝面前,嘀咕道:“可是我要是太主动,会不会让他觉得我是上赶着的?” 陈筝无奈道:“得,你自己看着办吧,好不容易有个心仪之人,要是走了,有你哭的。” 钟离沁撇嘴道:“他又不是傻子,我剑都收了,还要我怎么说嘛!” 陈筝气的手指直戳钟离沁脑门儿:“万一他不知道你让他铸剑是什么意思呢?” …… 刘暮舟望着空荡荡的云海,苦涩一笑,转身往不回城去,落地之后,直奔一处酒馆。 该说的都说完了,钟离姑娘还是想不起来我,那我就……就不该再缠着不放。 今日与山外山大小姐在城里走了个来回,刘暮舟也是名人了。走进酒馆之后,便有人吆喝:“哎呦,你不错了,这么多年追求大小姐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她肯陪着走这么一个来回的,你刘暮舟独一份儿了。” 刘暮舟对此置若罔闻,只是要了一坛子酒,找了个地方坐下了。 他觉得他今日该高兴,因为见着朝思暮想的钟离沁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高兴不起来,因为桃叶说过,钟离沁但凡喜欢刘暮舟,见面之时,就想得起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可今日提及诸多往事,钟离沁没一点儿想起来的意思。 也就是说,即便想起来了,钟离沁也不会喜欢刘暮舟。 反正刘暮舟是这么想的,于是他想喝酒。 一坛子酒,很快便下肚了,刘暮舟第一次嫌弃自己酒量太好。 一坛子接一坛子,直到夜幕降临,他还在喝。 也是此时,坐庄的胖子提着一壶酒,坐在了刘暮舟对面。 他望着一身酒气的刘暮舟,有些疑惑:“刘暮舟,你他娘犯什么病?东西送出去了,人家收了,你人也见着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刘暮舟这会儿已经有略醉,听见有人说话,才慢慢抬起头。 “你……你不懂。我走了大半个瀛洲,我没救下想救的人,我……我以为起码喜欢的人能想起我来,可她想不起来。” 胖子嘴角抽搐,“就这?” 刘暮舟猛灌下一口酒,呢喃道:“没事,我想过会这样。” 说着,刘暮舟踉踉跄跄起身,丢下一枚小钱,便往外走去。 走了几步,刘暮舟突然回头,醉醺醺说道:“你说话,有点儿……有点儿像我个师兄,就是……胖了点儿!” 胖子嘴角抽搐,暗骂一句混小子。 醉醺醺的年轻人走到海边,摇摇晃晃望着月色之下的山外山,咧嘴一笑。 “还好,我有准备。上次离开有一场烟火,这次也得有。” 他将搬空了两座城池烟花炮竹铺子才买来的烟花,整整齐齐码放在海边,然后一把火掠过,烟花依次绽放。 远在山外山,有个坐在悬崖边的姑娘晃荡着双腿,望着接连窜上天幕的烟花,笑得合不拢嘴。 “这是你欠我的。” 结果此时,钟离鸿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你就玩儿吧,一他刘暮舟就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你装作不记得他,他只会默默离去。” 钟离沁一愣,却见钟离鸿出现在身边。 当爹的一脸无奈:“还坐着?人已经要走了!” 姑娘这才着急忙慌起身,拼命往不回城御剑。 钟离鸿长叹一声,无奈道:“现在的年轻人啊!” 此时此刻,有个醉醺醺的年轻人走出不回城,正在那座不回碑前。 刘暮舟咧嘴一笑,自嘲道:“原来这话是跟我说的。” 说着,他又往东看了一眼,笑道:“钟离姑娘,保重啊!” 转身之后,多年没掉眼泪的刘暮舟,伸手摸了一把脸。 这些年吃的苦、吃的疼,还有没能救下姜玉霄的愧疚,无数种情感交织在一起,全数化为了泪水。 又走了几步,他也不管有没有人了,干脆任由眼泪唰唰流。 只不过他还是做不到嚎啕大哭,他从未放声哭过,只是无声流泪,此刻酒水都是咸的。 “傻子!往哪儿去!” 一声熟悉声音的喊叫,刘暮舟步子当即一顿。 她转过头,却见钟离沁站在不回碑前,板着脸,气鼓鼓的。 就看了一眼,刘暮舟便回过了头,自嘲道:“没出息,喝醉了都有幻觉了。” 钟离沁这个气呀! “傻子!我没忘!从来都没忘过!” 刘暮舟猛的转身,怔怔望着钟离沁,“没……没忘?” 钟离沁使劲儿点头:“没忘!我也……” 话没说完,却听见砰的一声,刘暮舟一头栽倒在地上,死猪一样。 气的钟离沁大步走过去踢了他两脚,还是叫不起来,便一把抓住他的脚腕,倒拉着他往城里走去。 不回城修士居多,这会儿自然人不少。 于是乎,这些人便瞪大了眼珠子,看着钟离沁拉着刘暮舟,往海边走去。 看热闹的越来越多,也不知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小声嘀咕一句:“这是闹哪样?这小子不是要走吗?大小姐带他去哪儿啊?” 声音再小,也被钟离沁听到了。 她眉头一皱,转头望向声音来处,冷声道:“谁要走?我要带他回家!” 又看了一眼刘暮舟,钟离沁一肚子气,没好气道:“再不起来,到时候休想让我跟你回你家!” 刘暮舟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还是醉醺醺的,但起码能自个儿走路了。 钟离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走!明儿还要闯关呢。” 刘暮舟打了个酒嗝儿,“什么关?” 钟离沁脸一红,气的直跺脚。 “我跟你说过的,你什么脑子?” 人群之中,有个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瘦,腰间还挂着一把刀。 钟离沁瞬间便察觉到那人存在,于是转头望去。 曹同只是摆了摆手,“忙你的,等他闯关之后,我再问剑。” 顿了顿,曹同笑着说道:“丫头,谢谢你喜欢他。” 钟离沁见刘暮舟还站不稳,干脆扶住了他,同时以心声答复:“我说过,我喜欢谁,有无情丝咒都没关系,又不是谁逼着我喜欢刘暮舟的,有什么好谢的。” 她笑盈盈看向刘暮舟,又说了句:“他傻模样,我当然喜欢了。” 顿了顿,钟离沁沉声道:“曹前辈,你确定要问剑?” 曹同哈哈一笑,叹道:“放心,我不是大师伯,要是输了,我只能回去接过那把剑继承家业了。就算我做不到,这小子一样会问剑于此,拿回剑鞘。” 钟离沁咧嘴笑道:“我也期待那一天。” 刘暮舟稀里糊涂的,问道:“期待什么?” 钟离沁没好气道:“你闭嘴!”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5章 我也断了后路 扛着又昏睡过去的刘暮舟返回山外山之后,钟离沁是打算直去小青山的。可是登山之时,却被钟离鸿拦住了去路。 当爹的,此刻就是觉得家里进了贼。 钟离沁抬起头盯着父亲,皱着眉头,一副撒娇语气:“爹!你什么意思啊?剑你都收了,祖师婆婆定的规矩爹不打算守吗?” 就这番话,可把钟离鸿气坏了。 中年人指着刘暮舟,没好气道:“你就胳膊肘往外拐吧!不准他进屋!” 钟离沁也翻了个白眼,嘀咕道:“说的好像我的小青山就一间屋子,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是他修为摆在这里,你要太过分我就找娘亲说理去!” 钟离鸿却淡淡然一句:“按规矩来就行了,但要是过不去,我可不管。” 钟离沁这才有了个笑脸,点头道:“爹真好,你放心,他出手有分寸,绝不会二爷三爷家的宝贝疙瘩的。” 当爹的,见小棉袄如此护着一个外人,不气才怪。 钟离鸿看来看去,问了句:“几年不见了,你怎么确定他有没有变?” 结果钟离沁笑盈盈问道:“那这么多年,爹爹对我娘变过吗?” 一句话就把钟离鸿噎住了,他只得骂了句死丫头,然后转身离去了。 此时,刘暮舟含糊不清一句:“好孩子……刘大哥对不住你。” 这些事情,钟离沁已经都知道了,于是登山路上,姑娘面色有些难看。 还是那句话,我欺负他可以,别人不行。 不多久后,钟离沁将刘暮舟放在了小青山半山腰的一处八角亭中。刘暮舟平躺在飞来椅上,钟离沁就坐在一边,一只手托着他的下巴。 盯着那张干瘦脸庞,钟离沁想到的却是当年北上路上每天她能醒来一个时辰,而刘暮舟偏偏将那个时间悬在午时之后。 因为那时候每日午时,他都要遭受万剑穿心之苦。 她不知道那有多痛,想来也痛到难以承受,否则他就不会蜷缩在地上,满头大汗青筋暴起了。 钟离沁微微一笑,用另一只手点着刘暮舟的额头,轻声道:“你想要一份纯粹的感情,不必夹带着怜悯、愧疚,我又何尝不是?解开情丝咒,我醒来之后就有了答案。可是九先生告诉我,让我等一等,想一想。我等了三年,也想了三年,答案没变。幸好,你个傻子也没变。” 刚刚说完,刘暮舟却突然一睁眼,吓得钟离沁赶忙收回手臂转头看向别处,面色泛红。 结果刘暮舟只是睁眼一瞬间,便又闭上了。 山峰对面,一片松林之中,有青年人,有年轻人,有少年人。一群钟离家旁支的少爷小姐,偷偷摸摸打探着亭子。 里边儿有个绿衣背剑的少女,此刻双手捂着两边儿脸蛋儿,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哇!小姑姑真会找人,他好好看呀!走了大半个瀛洲百万里,给姑姑铸剑又送来,还放了一场烟花,哇……” 没哇完呢,便被边上一个黑衣女子照着屁股踢了一脚:“钟离桐,你少犯花痴!咱们是来摸底细的,看看明日谁出战,你这就有做叛徒的模样了!” 少女一只手揉屁股,一边撇嘴,嘟囔道:“盼盼姑姑,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又不会出战,又怎么会做叛徒呢?” 此刻,边上有个白衣背剑的少年开口了,“二哥,他才是个灵台两变,第一场我来吧,不然太欺负人了。” 说话少年名为钟离迟,十六岁,灵台三变的剑修。 站在最前方的青年点了点头:“好,那小迟第一场吧,谁第二场呢?盼盼,你黄庭三炼,第二场出战如何?” 黑衣女子闻言,眨眼道:“二哥,会不会太欺负人了?大小姐会不高兴的。” 青年笑着摇头:“你可别忘了,四年前他就能当街杀黄术,他不只是剑修,还是武道宗师。” 可此时,钟离桐皱了皱眉头,嘀咕道:“二叔,第二场都黄庭三炼了,第三个出战的呢?不会是你吧?你可别忘了,小姑姑也已经凝神了,小心她揍你!虽然你比她早凝神,但你不一定打得过哦。” 前方青年转头瞪了钟离桐一眼,骂道:“你这死丫头,全家就你辈分儿最小,你还在这儿叨叨叨?我都四十好几了,我哪儿来的脸跟个十八九的家伙打?我们还怕没人吗?咱们……” “二哥,第三场我来。” 众人目光当即都落在了一个身着布衣的年轻人身上。年轻人也就二十出头儿的模样,与其他人穿着打扮不太一样,布衣草鞋,背着一把阔剑,面容较为清瘦。修为不低,在黄庭五炼。 青年闻言,转头望向年轻人,轻声道:“凤台,你不合适。” 钟离凤台猛的转头,“二哥,哪里不合适?他背的是虞丘寒的剑,我不出战才不合适。” 青年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凤台!那场生死,无关仇怨的。再说你也过三十了,岁数不……” 结果此时,有人声出传来:“銮江,就让凤台出战吧。不过你们也看到了,那小子醉的不成人样,推迟一日闯关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钟离凤台闻言,赶忙转身,抱拳道:“谢家主!” 钟离銮江一皱眉,“大伯,可是……” 钟离鸿的声音再次传来:“别可是了,告诉阳槊,在不回城打吧。” 白衣少女闻言,笑着点头:“好,我回去找我爹。” …… 天光微亮,刘暮舟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头重脚轻,脑仁儿疼。 他甩了甩脑袋,以剑气驱散酒气,低着头沉默了几息,然后决定喝口酒透一透。 钟离沁望着一睁眼就要喝酒的刘暮舟,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一把夺过酒葫芦,皱眉道:“喝喝喝,喝死你!” 刘暮舟猛的一转头,只见钟离沁皱着眉头,死死盯着自己。 直到此刻,刘暮舟才终于回过神。于是乎,他望着钟离沁,也愣住了。 足足过去了十几个呼吸,刘暮舟才苦涩一笑,呢喃道:“我差点儿以为,你再也想不起我了。” 这是刘暮舟的心里话,钟离沁看在眼里,微微升起的怒气,瞬间便消散了。 将酒葫芦扔回给刘暮舟,钟离沁这才白眼道:“你这个傻样儿,谁能忘得掉?” 自言自语时没什么,可对着刘暮舟,钟离沁便忍不住鼻头一酸,指着刘暮舟胸口,问道:“还疼吗?” 刘暮舟笑着摇头,“早就不疼了,一进积雷原就不疼了。” 钟离沁转过头抬了抬手,刘暮舟赶忙说道:“你没忘了我,我哪里都不疼了。” 钟离沁回过头,白眼道:“呵,刘大侠果然是老江湖了?都会说这种哄人开心的话了?没少跟别的女子说这酸言酸语吧?” 刘暮舟赶忙抬起手臂,“天地良心,我跟别的女子都不说话的。” 钟离沁呵呵一笑,“你觉得我信?” 说着,钟离沁弯腰一把抓住刘暮舟的手,强装镇定,说道:“醒了就跟着我走一圈儿,回来之后,你给我做饭。以前不是说你厨艺多好多好吗?我要看看你这人是不是从小就爱扯谎。” 姑娘家家都这般大方了,刘暮舟自然不会磨磨唧唧。 他主动抓住钟离沁的手,点头道:“好,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走出亭子,钟离沁说了句:“我……带你去断了我的后路。” 刘暮舟一脸疑惑,“什么意思?” 钟离沁没好气道:“你不是挺聪明的吗?” 不过钟离沁没说清楚,就是拉着刘暮舟,花了一个上午,走遍了三重山六峰。 以至于山外山所有人都知道了,钟离沁与刘暮舟手拉着手,在山上散步。 远处山峰,钟离鸿与陈筝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钟离鸿笑着摇头:“这妮子,可真是随了你了。” 陈筝满脸的笑意,轻声道:“这是咱家丫头对傻小子的正式回应呀!” 断绝后路,说来也简单。无非就是让我的世界之中的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存在。 钟离沁此举,等同于向山外山乃至整个天下宣告,他刘暮舟是我的人。 而刘暮舟,再如何后知后觉,也已经回过味儿了。 返回小青山之后,刘暮舟便说了句:“你……不必这样的。” 钟离沁松开刘暮舟,转身望着他,微微一笑便如同桃花盛开。 “你当初做选择的时候,给自己留后路了吗?她叫桃叶是吧?张青源给你那道可以把她转移到你身上的符箓的时候,你不就已经断了自己的后路?” 说着,钟离沁踮起脚,双手各抓住一只刘暮舟的耳朵。 “刘暮舟,你看着我,你喜欢我吗?” 刘暮舟目不转睛,点头道:“当然了,再好看的女子在我心里都不如你的一根头发丝重。我这人心眼儿小,一个钟离沁就填满了。” 此时此刻,钟离沁满脸的灿烂笑容,脸也不红了。 “那我告诉你,我也喜欢你。那年我醒来之后就能确定,我喜欢刘暮舟。九先生让我好好想想,我好好想了,想了三年,结果没变。所以现在,、我们都没后路了,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你喜欢钟离沁,认识我的人,也都知道我喜欢刘暮舟了。” 刘暮舟笑得合不拢嘴,钟离沁却突然一使劲儿,没好气道:“乐,光长个头儿不长肉,都瘦成什么鬼样子了?就这我还要抬头看你。光乐可没用,明儿要是闯不过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刘暮舟挠了挠头,笑道:“其实我现在挺能打的。”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6章 三关(上) 两人在一块儿,话说多也多,说少也少。 刘暮舟不会做什么好吃的,也好几年不做饭了,便简简单单炒了四个菜。 端上来之前还特意试了一下,不难吃才敢端出来。 上桌之后,钟离沁只看了一眼,便咋舌道:“看不出来呀!你还真会做饭?” 刘暮舟递去筷子,微笑道:“其实做鱼更擅长,小时候那玩意儿都快吃吐了。” 钟离沁接过筷子,端起碗夹了一筷子,点头道:“晓得,你说过的,靠水吃水嘛!” 吃了几口,钟离沁抬头看着刘暮舟,轻声道:“我知道你在查当初是谁害我,还在查去年围杀我的人是谁。先别查了,我娘出手之后,暂时不会有人嫌命长的。” 刘暮舟本来夹了一片肉,听到这话却又放下了筷子。 “四年前我就说过,你拦住没让我说完。” 可钟离沁不想提这个,于是转而说道:“别说我了,说说你。某些人其实早就养好了伤,她就没找过你?” 刘暮舟当然知道钟离沁说的是谁,于是摇头道:“没有。” 话锋一转,刘暮舟面带疑惑,问道:“听你这口气,似乎有点儿不对吧?” 钟离沁呵呵一笑,淡淡然开口:“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刘暮舟一样数年如一日的,人间就是个大染缸,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刘暮舟更吃不下去了,“怎么回事?她干啥了?” 钟离沁冷声道:“先前是在临海城行宫独居,现如今应该在震泽。南边几座山头儿被她压的喘不过气,有苦难言。在你心里美色排第一的青瑶,如今可是一方土皇帝。” 刘暮舟的双眼立刻眯了起来。 “意思是她现如今,在震泽作威作福?” 钟离沁点头道:“是。不过,你就不怀疑我说的话?万一是我故意陷害呢?” 刘暮舟无奈一笑,摇头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本来就打算逛完学宫之后就穿过玄风王朝,走慢些,然后花几年时间从南边返乡的。这样的话,我就得绕道东南,去瞧瞧她怎么个作威作福法儿了。” 我替你背了因果,你可以不报恩。但我不能让我辛辛苦苦顶着因果报应才送去海里的人,变成个混蛋。 钟离沁却道:“我只能陪你走一段时间,没法儿跟你一起走很远。这么些年了,你也应该知道些什么了吧?关于瀛洲的。” 刘暮舟长舒了一口气,点头道:“我们这片天地虽只是虚空中一叶扁舟,却并不孤单。每隔数千年,便会有方天地与我们这方天地碰撞在一起,对方土地贫瘠,想生存就只能侵夺我们的天地。当年四洲有一场争斗,输了的一方,便要成为下一次碰撞交战之时的战场。最后的输家,是学宫大先生。” 钟离沁点头道:“的确是这样,但你知道当年龙背山下,九先生为何那般怒气冲天吗?” 刘暮舟闻言,下意识灌了一口酒,这次钟离沁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未出声阻拦。 沉思片刻之后,刘暮舟以剑气包裹心声,言道:“我游历北境之时,曾听说从前的北境有一座大一统王朝,极其尊崇佛法。但后来有一任皇帝大肆灭佛,以至于北境荒废的庙宇极多。灭佛之后,那个王朝残存不过百年,便灭国了。而那座王朝兴起之时,正是瀛洲气运之龙,被斩之时。” 钟离沁笑道:“还算没白走,你说得是对的。斩瀛洲气运之龙,是神仙阙默许的,但南北二洲无人动手,是灵洲大雷音寺那边借着龙背山祖师之手所斩。照理说,残存气运只会停留在龙背山,但不知怎么回事,有人暗中打通了一条河,记得我们救下许多孩子的那条船吗?就是那条河。以至于本该锁在龙背山的气运能有机会满足龙背山逃去蛟河,巧合就在,蛟州有一座存世很久的渡龙山。” 刘暮舟一皱眉,却听见钟离沁说道:“打通那条河的,应该是渡龙一脉的人,否则青瑶就不会有那把红伞了。更巧的是,一对夫妇拼尽性命闯入龙宫洞天,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一道真龙之气与一枚能开龙宫隐秘之处的令牌,那个孩子在卸春江顺流而下,漂浮两月未死,却被个兵解转世的家伙夺去身上真龙之气。等那个孩子长大之后,为了给养他长大的人一副棺椁,又交出了玉佩。至此,那个孩子身上关于龙的一切,都消失了。” 刘暮舟面色凝重,沉声道:“还有更巧的,夺走真龙之气的人,与那道令牌,最终都到了龙背山。” 钟离沁点头道:“再告诉你一件事,你跟赵典同年同月同日,更在同一个地方出生的,便是那座龙宫洞天。所以说,假设你的爹娘没有冲进龙宫洞天,令牌也好气运也罢,去处就只有一个人选。我要说那个杜湘儿,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你信吗?她偷走了你身上的真龙气息,却故意透露消息给你让你成为青瑶的主人。我记得你告诉我,她说送你的机缘与她而言可有可无,全是鬼话。一洲气运之龙,毕竟不是真龙。她偷的东西只要拿出来,便能让青瑶垂涎三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听到此时,刘暮舟面色愈发凝重。他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也就是说,我爹娘阴差阳错进了龙宫洞天,让原本没选择的真龙之气有了选择。所以,算是我抢了赵典的机缘,却也不算,因为被选的其实是我。但我身上的龙气,又被杜湘儿夺走了,那自私自利的家伙,是推我出来挡灾啊!明面上要被所有人针对的,就只有我了。” 刘暮舟长出了一口气,却又觉得哪里不对,若杜湘儿是为了藏在背后,那她不可能显露身上的真龙气息,龙背山却是如何选中她的? 可此时,钟离沁插嘴道:“弯弯绕的结可以慢慢解,我们现在推敲的是,明明是神仙阙跟学宫默许的事情,九先生为何要做那当道芝兰?” 刘暮舟冷笑一声:“这个问题,我有答案。沁儿,你记得当年被黄术收进金钵之后,那诸天罗汉与十二菩萨都在下方,唯独他黄术端坐高位吗?大雷音寺里面,有人要借鸡生蛋,而且一定是十二菩萨之一!但他们没想到,九先生一开始就想要重塑瀛洲之龙,且想让赵典做那个渡龙人。他们想要借助残存龙气为黄术铺路,却没想到,青瑶早就逃遁到了瀛洲。九先生其实可以不出手的,因为龙背山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出手,就是他那句话,要请天下人,共赴天下之难!” 钟离沁翻了个白眼:“谁让你这么叫我的?” 刘暮舟一愣,然后干笑道:“那我不……” 结果钟离沁漫不经心一句:“就这么叫吧,老说什么钟离姑娘,我还以为大街上一个不认识的人喊我呢。” 话锋一转,钟离沁问道:“你为何如此笃定,是十二菩萨之一?” 刘暮舟握紧拳头,沉声道:“因为让一个品行不端的家伙去做灵洲未来的主人,就是自缚手脚。也因为,桃叶。” 以心声将桃叶的遭遇,由头至尾全数说了一遍,钟离沁才终于明白了过来。 此刻刘暮舟呢喃了一句:“对我们来说,桃叶算不上好人。但桃叶说的对,她无愧于这方天地。” 钟离沁突然伸手抓住刘暮舟的手臂,面色凝重,以心声言道:“除我之外,这些事不能跟任何人说。起码你我结丹之前,这种事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宋青麟也不行!” 刘暮舟刚要开口,却突然看到一道身影自院外走来。钟离沁也眉头微皱,转头之时,却见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者走来。老者头发胡须皆花白,手中提着一根种花养草用的短锄头,满脸的笑意。 “咳咳,老头子我打扰你们了?” 钟离沁赶忙缩回手臂,嘀咕道:“白爷爷,我跟他吃个饭,闲聊而已。” 刘暮舟也笑着起身,抱拳道:“白前辈。” 老者闻言,摆了摆手,“我没那么些规矩,就是顺道来告诉你们一声,明日在不回城主街闯关,三关人选已经定了,依次分别是小迟、盼盼,还有凤台。辰时开始,别去晚了。” 刘暮舟点头道:“多谢前辈,我知道了,不会去晚。” 刘暮舟只知道要打架,也明白,不会太容易。但钟离沁却猛的起身,皱眉道:“钟离凤台?他第三场?白爷爷,怎么能这样?黄庭五炼可怎么打?” 刘暮舟见状,赶忙过去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没事,五炼就五炼嘛!我上次挨了一顿打,也马上……” 话未说完,钟离沁却猛的挣脱刘暮舟,皱眉道:“白爷爷!怎么能这样?我爹呢,他就同意了?” 白老头点了点头,轻声道:“是啊,同意了。丫头,改不了的,与其找家主,不如让他好好准备准备。这是你给他选的路,否则楼外楼弟子一上山外山,就要被乱棍赶出去了。” 待白老头走后,刘暮舟才抓起钟离沁的手腕,轻声道:“没事,我的炼气士修为……暂时看不到破境迹象。但武道修为,能往上拔一拔的。” 没想到钟离沁转过身,沉声道:“你不要下死手,但要防着钟离凤台对你下死手!看什么看?听到没有?” 刘暮舟疑惑道:“不至于对我下死手吧?” 钟离沁深吸一口气,手扶着额头,皱眉道:”你不知道,钟离凤台的爹是死在你那把剑下的。况且,钟离凤台虽然只有五炼,但他跟你一样,很小就开始走江湖了,杀力极高!若非他主动压境,恐怕早就凝神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7章 三关(中) 昨日钟离鸿说了,山外山任何地方都不对刘暮舟设防,于是天黑之后,钟离凤台被叫回了住处。 山外山,大小青山一直是家主一脉,也就是嫡系亲自把持的。二层还有一座及时峰,是两支旁系住处。 钟离家的旁系,现如今便是钟离鸿父亲的两个堂弟,对钟离沁老说,就是两位族老。 而三族老那一脉,与主家一样代代单传,不收外姓弟子,所以钟离凤台是唯一的传人了。 老人家从不插手山外山之事的,但今日,他还是将钟离凤台叫了回来。 望着下方背着阔剑的年轻人,老人长叹了一声:“凤台啊,家主黄昏时说了一句话,山外山所有地方,对刘暮舟不设防。也就是说,只要刘暮舟愿意,他能去任何地方,包括祖宗密地。” 钟离凤台坐到一侧,点了点头:“我听说了。” 老人无奈摇头:“可你没明白,家主的意思很明显了,他认这个女婿,明日三关刘暮舟必须要过。钟离家世代剑修,你爹也是个剑修。当年虞丘寒已经给过你爹机会了,是你爹不依不饶,虞丘寒才会失手。但仇已经报了,他虞丘寒不是主动撞上了家主的剑,把性命留在山外山了吗?” 钟离凤台缓缓站了起来,对着高处抱拳:“爷爷,我知道仇报了,但那把剑害得我没有爹了。谁是那把剑的新主人,谁就是新仇人。我不管他是谁,小姐喜欢的人也好,家主中意的女婿也罢,又或是楼外楼高徒,那都与我无关。一切,在剑下见真章。” 说罢,转身就走,老头儿呼喊了几声,却没有丝毫用处。 而此时,外界月黑风高,刘暮舟独自去了洗剑池,抬头便是那片光秃秃的石壁,石壁之上,插着一道剑鞘。 今日是钟离沁的生辰,刘暮舟一直知道的。他们一家三口要聚一聚,闯关之前的刘暮舟,还挤不进去这场一家人的寻常晚饭。 大青山饭桌之上,陈筝给钟离沁夹菜,钟离沁却掏出个饭盒,把自己碗里的分出一些,放进了食盒里。 这一幕看得陈筝直乐呵,没忍住问道:“怎么今日这么讲规矩,我跟你爹都以为,你会把刘暮舟硬拽来呢。” 钟离沁闻言,笑着答复:“明日之后,我要他光明正大来大青山吃饭。” 对于钟离沁而言,不是这顿饭不能让刘暮舟来,而是她想让刘暮舟光明正大的来。 钟离鸿闻言,撇嘴道:“那小子,明明修为已经压制不住,为什么还不破境?他的灵台,是我见过的最为结实的灵台,也不知怎么炼出来的。” 每个炼气士的灵台,都是经过千锤百炼而成的,但刘暮舟灵台格外的坚固。 钟离沁心中一紧,沉默片刻后,开口道:“爹,他这人就是报喜不报忧,说的尽是轻松的。我跟他的剑穗,是河伯送的,经过剑穗我能看到他所经历的事情。他的灵台之所以坚固,是因为他在积雷原,每隔三日都要被雷霆淬体。狂暴雷霆将他灼烧到血肉模糊,以此来炼化他体内的黑气,也就是原本属于我的东西。他的每一条经络都遭受过雷霆淬炼,灵台也好肉身也罢,自然强横到了极点。若没有武灵福地的事情,最起码,他都在着手搭建黄庭了。” 钟离鸿点头道:“嗯,这几日那小子心境还算安稳,刚来那天,简直乱到不可思议。心境若是不转变回来,由金变玉,会很难。” 结果此时,陈筝淡淡然一句:“说来说去,就是矫情,胖揍一顿什么事儿都没了。” 钟离沁抓筷子的手臂一颤,干笑不已:“娘,别呀,你的拳头没轻重,他吃不住的。” 陈筝笑道:“瞧把你担心的,没事儿。对了,他不是要去学宫么?到时候你陪着去吧。” 钟离沁刚要说话,却见钟离鸿猛的起身,一挥手便是一大剑气牢笼,死死盖住了洗剑池。 钟离沁皱眉道:“爹?你干嘛?怎么啦?” 钟离鸿皱着眉头,沉声道:“这小子的武道真气,好生古怪,他好像之前不能完全操控自己的真气,现在他想真正吃下体内真气。” 钟离鸿猜的不错,刘暮舟就是这么想的。 他此刻就站立在洗剑池一侧,幸好此地被钟离鸿以剑气隔绝,否则那股子炽热气息,早就充斥整座山外山了。 此时此刻,刘暮舟只是对体内真气不加约束了,他是感觉不到热浪,但洗剑池里的水,都已经沸腾了。 刘暮舟闭上双眼,血肉之中,唯独一团火焰横冲直撞,似乎是想要冲开刘暮舟的肉身,要奔向自由。 而刘暮舟并未阻拦那团火焰,而是任由它横冲直撞。 足足过去了十数个呼吸,洗剑池之中不断冒出热气,就连脚下的土地,都慢慢转化为积雷原那般的焦土。 但是那团火焰,还是没能冲出刘暮舟的肉身。 直到此时,刘暮舟才淡淡然一句:“用你时,你总给我使绊子。现在我给你机会,有本事就出来,我还你自由。若出不来,就安心成为我的真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那团火焰疯了一般,冲击刘暮舟的肉身,可它无论如何,都无法闯出来。 这是刘暮舟对于肉身的极度自信,否则当初被那黑衣人重伤,他也不会只给肠子打个结,便要再次起身了。 足足过去了一个时辰,那团火焰终于是累了。 刘暮舟笑了笑,淡然道:“既然你在积雷原,能与雷霆共存,那在我体内,一样能与雷霆共存吧?” 说话时,奔雷侵入肉身,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无数雷霆化作一条条雷龙,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将那团火焰,啃食殆尽。 下一刻,洗剑池水不再沸腾,刘暮舟的心境,竟然趋于平稳了。 大青山上,陈筝一脸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钟离鸿摇了摇头,呢喃道:“这是谁教的?他将影响心境的东西全数镇压了,眼前来看不会再影响他什么,他已经破境了。但长此以往,会滋生心魔的。” 钟离沁闻言,皱了皱眉头,沉声道:“爹,是佛门手段吧?” 钟离鸿点头道:“看样子似乎是,你知道他从哪儿学的?” 钟离沁点头道:“嗯,这两日我看了他在武灵福地的遭遇,教他这种手段的,是武灵福地鸡公寺的一个老和尚。” 钟离鸿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一个小福地的老和尚?” 但这种手段,必是灵鹫峰大雷音寺密不外传的。 而此时,刘暮舟竟然以雷霆布设了一道屏障,钟离鸿见状一愣,笑道:“这小子,算了,我就不偷偷摸摸看了,他不想让我们看见。” 此时此刻,刘暮舟取出了一枚乾坤玉,乾坤玉当中,放着一块儿镜花石,刻录了他进入武灵福地之后,以天幕视角所看到的发生的事情。 盘坐在洗剑池一侧,刘暮舟花了足足两个时辰看完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看完之后,刘暮舟面无表情,施法清空了镜花石所刻录的光阴,然后摘下酒葫芦,灌下了一口酒。 撤去真气屏障,刘暮舟抬头看了一眼天幕,天已经亮了。 而此时,钟离沁一个瞬身到此,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问道:“破境了?” 刘暮舟闻言,笑着点头:“嗯,灵台三变,可以着手搭建黄庭宫了。武道境界可能是完全吃了那团火焰的缘故,拔高了两重小境界。原本半年前就能破境,稀里糊涂睡了俩月,耽搁了。” 钟离沁点头道:“两个小境界,六品宗师吗?那你记得出手轻点儿,那都是我山外山的年轻天骄。” 刘暮舟点头道:“放心吧,我有数儿。” 炼气士与武道境界,比较起来有些复杂。四品宗师便等同于黄庭巅峰,一品宗师便能与凝神巅峰一决高下了。两边是完全不同的体系,这些比较都是以杀力衡量的。而寻常九品宗师,与初入黄庭的一炼相差不大。一入八品,杀力便相当于黄庭二至三炼。以此类推,六品宗师与七炼杀力接近。 刘暮舟一直觉得这个境界划分没问题,但与炼气士境界相比,就太扯了,复杂的不行。 武道中人入门容易,但先天、宗师、大宗师,三大境界,一跟四都是坎儿。特别是到了宗师境界,绝大多数都没法儿翻过四品。 就说大宗师,一旦跨入,杀力便与三转金丹不相上下,一品大宗师,更是能与九转金丹一决高下。 但练武的跟修仙的,总还是有差距的。就说寿元,一个黄庭修士便有数百年寿元,但武道即便是大宗师,顶天了也就三百余岁的寿命。 此时此刻,不回由南到北的一条主街,已经围满了人。甚至有些数百上千里之外的修士都跑来此地看闯关。四境之下的炼气士争斗,其实没什么看头儿,他们看的是钟离沁选中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山外山那边,钟离鸿夫妇望着御剑去往不回城的年轻男女,都笑了起来。 陈筝轻轻挽起钟离鸿的胳膊,摇头道:“你呀,总是刀子嘴豆腐心,将闯关之地放在不回城,其实是想打破近两年来对那孩子不好的流言吧?” 钟离鸿轻咳一声,一脸茫然:“没有呀?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夫人想太多了。巧合,巧合而已。” 陈筝翻了个白眼。 此刻,辰时已到。 刘暮舟落地之后,朝前看了一眼。 有个黑衣少年持剑而出,剑尖朝着刘暮舟,淡淡然一句:“守关之人,山外山二族老一脉,钟离迟。” 刘暮舟看了一眼钟离沁,递去个让其安心的眼神,然后往前走了两步,一手拿起盖尘所赠的酒葫芦,一手负后,朗声道:“闯关之人,楼外楼盖尘弟子,刘暮舟。”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8章 三关(下) 街边一处房顶,曹同听见那句楼外楼刘暮舟,不由得满脸笑意,狂灌一口酒。 曹同心中呢喃:“师伯,盖老大的徒弟我帮你还了,现在是这混小子欠我一个徒弟了。” 而此时,有个年轻书生瞬身到此。书生低头看了一眼曹同,又踢了他一脚,问道:“什么时候成楼外楼弟子了?” 曹同一脸诧异:“季渔?你这家伙怎么来了?” 读书人神色淡然,答复道:“回学宫述职,打算辞了山长,带着两个学生游学去。” 说着,他指向远处一对少年少女,轻声道:“那俩就是。” 说话时,有个道人凭空出现,一屁股坐在边上,然后往下眺望一眼,嘀咕道:“这小子,得亏我让他睡了俩月,不然着急破境之后,后患无穷啊!” 曹同闻言,连忙收起酒壶,然后才问道:“啥意思?都来跟我要报酬是吗?张青源,他季渔是来述职,你干嘛来了?” 道士撇嘴道:“老子来传道,不行呀?” 曹同无奈摇头,笑道:“俩王八蛋,谢了!放心吧,我不是来求死的。” 不过是朋友们都知道,有人要问剑,所以来看看。 相比之下,当年虞丘寒孤身至此,身后无人。 而此时,灵台巅峰的钟离迟突然一剑刺出,速度极其快。 刘暮舟见状,只是轻轻抬手,并指敲击剑身,出手之时指尖一道淡淡雷霆发出,瞬息之间,钟离迟长剑已然脱手。 一个照面而已,剑修的剑便脱手了。 钟离迟当场怔住,望向刘暮舟,面色发白,嘴唇震颤。 钟离沁脸色一沉,以心声说道:“刘暮舟,你别伤我山外山弟子道心啊!” 看热闹的人连位置都没看好呢,第一关,就这么结束了。 刘暮舟转身捡起钟离迟的剑,两步走了上去,轻声道:“你多大了?” 钟离迟面色呆滞,沉默许久之后才答复道:“十六。” 刘暮舟点头道:“不是你太弱,是你太小看我了。跟人交手的时候,可以表现的不屑一顾,但手底下要做好充足准备的。像我对上你,看着风轻云淡是吧?但我打了十二分的精神去接你这一剑的。山外山的弟子,哪里有弱的?与你同岁时,我才初入灵台呢。” 这一番话,钟离迟面色总算是回暖了几分。因为刘暮舟说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钟离迟便觉得输得不是太冤。 深吸了一口气,钟离迟接过佩剑,退了三步,再无之前的满脸傲气,而是笑着说道:“多谢姐夫留手。” 刘暮舟闻言,乐得合不拢嘴,回头望了一眼钟离沁,可姑娘却翻了个白眼。 此时,许多钟离家的弟子才陆续站到了街边。 钟离銮江拍了拍钟离迟的肩膀,微笑道:“小迟,你很不错了,刘暮舟有与盖尘一样的霸道雷霆,你输得不冤。但别太拿他说的话当回事,那只是为了照顾你的心境。” 钟离迟笑着点头:“知道了,二哥。” 钟离銮江转身望向钟离盼盼,以心声言道:“你们没怎么出去历练过,这家伙可时常与人打生打死,对于时机的把控不是你们能比的。所以不要出手试探,直接撂底儿吧。” 钟离盼盼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一步迈出,顺势抽出长剑。 “二族老一脉,钟离盼盼。” 刘暮舟点头道:“请出手。” 黄庭修士,一出手就是不一样。 在刘暮舟说出请出手之后,钟离盼盼手中长剑竟是一分为二,一短一长。 刘暮舟略微抬眼,两道剑光便交叉袭来。 他站着没动,并指朝前一划,雷霆剑气便如破竹一般,撕碎了对方剑气。 结果雷霆过后,前方却没有钟离盼盼的身影了。 与此同时,数道剑影先后从天而降,交叉着落往刘暮舟。刘暮舟本想躲开,但刚刚横移一段儿,那些剑光便好像提前预知了他的落脚之处。 刘暮舟眨了眨眼,这剑阵不错。 只不过,剑光虽快,却赶不上雷霆。一道雷霆剑光穿梭在剑阵之中,钟离盼盼的剑光的确每次都能预测到刘暮舟的落脚地,却总是慢那么一丝。 气的钟离盼盼一步踏出,一手短剑一手长剑,要与刘暮舟近身一战。 看到此时,钟离銮江便摇头道:“这丫头,急躁了,一旦近身,必败无疑。” 果不其然,在钟离盼盼靠近刘暮舟只是,她分明瞧见那家伙咧出一个笑容。 下一刻,她只觉得眼前一花,便有人以双指,抵在她的后脑。 钟离盼盼咬着嘴唇,气的不行,“你作弊!真刀真枪的打不行吗?跑来跑去的,哪儿有这样的剑修?” 刘暮舟闻言,略显无奈:“我修为不如你,自然要扬长避短啊!” 结果钟离盼盼猛的转身,板着脸沉声道:“我不服!” 刘暮舟见状,只得微微挪开手指,一道炽热雷霆瞬发落在海上,竟然将海面划出一道几里长的沟壑,几个呼吸之后,海面才恢复平静,但因为雷霆之中的热息,使得海面升腾起了一片大雾。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是仗着武道修为,但你的剑气不够重,剑阵之中的的剑光即便是落在我身上,也不痛不痒。剑修之外,你这已经足够强了,但遇上同境剑修,但凡剑气相比你而言要更凝实,那你就肯定打不过。” 钟离盼盼抿着嘴唇,还要争辩,却听见钟离銮江说道:“盼盼,回来吧,你不是对手。” 钟离盼盼这才冷哼一声,转头离去。 结果走过去时,却见钟离桐瞪大了眼珠子望向刘暮舟,一脸花痴。 气的她一把抓住钟离桐的耳朵,“你到底哪边儿的?” 钟离桐吃痛,哇呀呀半天,求饶道:“姑姑住手,我是你这边儿的啊!” 主街不远处,一处酒楼之中,有个中年人面带疑惑,问道:“白爷爷,这小子的剑气,怎么如此古怪?像是真气,又像是剑气。” 白老汉注意力完全不在这里,而是大笑着说道:“阳槊啊!你怎么生了个这么调皮的闺女?” 而此时,一阵金铁摩擦地面的声音,传入了众人耳中。 钟离阳槊无奈摇头,呢喃道:“三爷家里,可就这一个独苗儿了。他爹死的时候,这孩子还在二婶腹中吧?” 白老头点头道:“是啊,你们这辈儿里三十岁往里的,他天赋仅次于小姐了。若非压境,也已经凝神了。老三家里,就算不错了。” 刘暮舟也听到了那个声音,于是往西边儿望去,却见个布衣草鞋的年轻人,单手提着一把阔剑,缓步走来。 阔剑通体漆黑,剑尖在地上摩擦,火光闪烁。 钟离盼盼嘴角一挑,“你不是要剑气重的吗?来了!” 一侧屋顶上,曹同咋舌不已:“这阔剑,少说也要千斤重。钟离凤台随时都可以破境,第三关,小子怕是悬了。” 也是此时,手持阔剑的年轻人与百丈之外平平淡淡望向刘暮舟,冷声道:“守关之人,三族老一脉唯一传人,钟离凤台。刘暮舟,我劝你拔剑。” 刘暮舟咧嘴一笑,灌下一口酒,淡然道:“我这人,不听劝。” 钟离凤台闻言,冷笑一声,却突然朝着刘暮舟狂奔起来,跑了几十丈之后,整个人拔地而起,单手抓着足足一人宽的阔剑,全力砸下。 阔剑下坠之时,钟离凤台周身便有漆黑剑气渗出。 刘暮舟双眼微微眯起,不再吝啬身上雷霆,已然被一团炽热雷霆包裹。 轰隆一声,漆黑剑气重重砸在雷霆之上,刘暮舟双脚之下的石板立时崩碎,二者碰撞掀起一阵狂风,波及整座不回城。 钟离凤台冷冷一句:“够重吗?” 刘暮舟面色略微一变,这不是黄庭五炼呀!刚刚破境的? 但钟离凤台周身剑气猛的一长,刘暮舟护体雷霆瞬间崩碎,重剑势如破竹一般,砸向刘暮舟的头颅。 又是轰然一声,主街之上烟尘四起。 待烟尘散去,却见一道背剑身影在大坑之中,单手托着重剑。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重剑无锋,好大的力气啊!” 钟离凤台冷哼一声,提起阔剑一个转身,便横扫了过去。 “我这是天生的。” 刘暮舟咧嘴一笑,握拳出拳一气呵成,拳头与阔剑碰撞,刘暮舟硬是被逼出了大坑,往后倒滑了几十丈之远。 钟离凤台却也没好到哪里去,重击自剑身传来,使得他接连后退,也有几十丈之远。 他皱眉望向刘暮舟,沉声道:“你力气也不小。” 刘暮舟甩了甩手臂,答复道:“我这是后练的。” 结果此时,刘暮舟突然发现,漆黑剑气遍布他周遭,而钟离凤台,伸手撕下了后背的一长符箓。 紧接着,墨汁一般的剑气突然下沉,紧贴着地面,就像是黑雾一般。 而刘暮舟只觉得一座山压在身上,举步维艰。 钟离桐见状,一脸疑惑,问道:“二叔,这是啥呀?” 钟离銮江沉声道:“十年来,凤台一直压着自己的境界,也一直贴着一张压胜符。撤掉符箓,便是解禁了。” 说着,钟离銮江以心声言道:“大哥,凤台修为已经暴涨至黄庭七炼,以他的岁数,本就不合规矩,咱们不能让刘暮舟出事。” 钟离阳槊点了点头,答复道:“这小子不听话,小姑爷真要抵挡不住,该拦就得拦。” 钟离凤台扭了扭脖子,冷声道:“这是我压了十年的剑气,够重吗?” 刘暮舟费力抬起头,咧嘴一笑:“够重!” 但此时,钟离沁板着脸喊道:“不用给我留面子了。” 刘暮舟心中无奈,心说我哪儿给你留面子了,这剑气的确够重。 只不过,谁身上还没几张符箓了啊? 正当钟离凤台拖剑而来之时,众人却见刘暮舟挺直了腰板子,一抖肩膀,四张符箓滑落。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昨夜刚刚吃下的火焰,终究是要派上用场了。 轰的一声,狂暴雷霆击碎漆黑剑气,在场众人不约而同的感觉到了一种发自魂魄的炙热感。 钟离凤台微微眯眼,沉声道:“你这到底是真气,还是剑气?” 刘暮舟开始卷袖子,答复道:“现在不好区分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9章 该大人了 山外山距离学宫本就不远,不回城里那道能让人连魂魄都觉得灼烧炙热的气息出现之时,学宫之中栖客楼上的活死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任不行立刻察觉到了动静,一个瞬身挪至栖客楼下,恭恭敬敬作揖,“先生醒了?” 楼上传来一道浑厚声音:“那热息是古时魔教五大行宫其一的大鼎中的母火,传闻魔教肢解之后,那处行宫落在了八荒天,被一伙人占据,改名为燧天宫。当年大战之时,三位镇守北泽的前辈合力斩杀了燧天宫主,母火便落在了积雷原。老九的算计之中,有这一环吗?” 任大先生闻言,摇头道:“不知道,老九做事,向来只有出了结果才会被人知道他此前所设计的脉络。” 顿了顿,这位大先生又说道:“先生,弟子觉得,在心在行而不在物。” 楼上人一笑,淡然道:“这么大怨气?怎么?连你也怪我镇压老九?” 任大先生摇头道:“学生不敢怨先生,只是觉得先生做的不对。” 楼上人只说了句:“我死之后你说了算,但现在还是先听我的吧。那刘暮舟,你觉得如何?” 大先生轻声道:“他会来学宫求几块砖石,到时候先生自己看一看就知道了。对了,老如来的身外身,应该是见过他了。” 楼上叹道:“同是活死人,谁能瞒过谁呀?老和尚跟我打过招呼的。” 而此时,楼上那人心念一动,一副画面便出现在了眼前,便是不回城主街。 那炙热雷霆,根本分不清是真气还是剑气。有真气的浑厚,又有剑气的锋锐,好像刘暮舟想要它是剑气便是剑气,想要它是真气,便是真气。 拳头与阔剑又一个碰撞,也是雷霆与漆黑剑气的交锋,一时之间,双方竟然不分上下。 钟离銮江望着街道上两人,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盼盼,还不服气吗?方才要是这般出拳,你一招都接不住。我就是不明白,凤台的剑气练了十年才如此之重,他刘暮舟满打满算,修行四年而已,这雷霆不论是剑气还是真气,竟然与凤台的剑气不相上下!” 说着,他望向了钟离沁,似乎想要求得一个答案。 钟离沁自然注意到了,却没答复。 只有钟离沁知道这四年来刘暮舟的所有遭遇,也就只有她知道,别人眼中的不可思议,是刘暮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换来的。万剑穿心、雷霆淬体,单独拿出来一样,都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正此时,街道上空,两人再次碰撞,一股子狂风掀翻了街边小摊,刘暮舟暴退数十丈,站稳之后,扭头儿啐了一口血痰。 反观钟离凤台,只退十几步而已。 感受到钟离凤台那股子浓厚杀意,刘暮舟皱了皱眉头,以心声问道:“剑修问剑,只关乎大道,并无私人仇怨。虞丘师叔死在山外山,楼外楼也好扶摇楼也罢,可曾有过一人来兴师问罪?你就这般拎不清吗?” 刘暮舟是不可能下死手的,但钟离凤台,每一击都是奔着取刘暮舟性命。 钟离凤台深吸了一口气,并未答复刘暮舟,而是呢喃道:“看来如果只是这样,你是不会拔剑的对吗?” 刘暮舟眉头微微皱起,下一刻,对面年轻人气息再次拔高,竟然在一瞬间,跨入黄庭八炼! 钟离沁见状,刚刚抬起手臂,却听见刘暮舟以心声言道:“别出手,取剑鞘要闯关,但我不想这么拿回剑鞘。但娶你的闯关,我一定要闯过去。” 说罢,刘暮舟终于抬手拔出风泉,呢喃道:“如你所愿。” 可事实上,现如今的刘暮舟,拔剑与否,区别不大。以他的修为,根本无法发挥风泉的威力。 钟离凤台冷笑一声:“那就受死!” 他手持阔剑,自下而上斩出一击,便有数十道极重的剑气自四面八方冲向刘暮舟。而刘暮舟,瞬间化身雷霆,绕开了剑气,手持风泉出现在了钟离凤台身后,还以十数道雷霆。 手持风泉,唯一的好处就是剑气更为锋利而已。 但境界差距在此,钟离凤台可不是刘暮舟此前见过的那些草包,修为差之毫厘便失之千里。 钟离凤台单手提起阔剑,以刀法环身一周,将袭来雷霆尽数击散。随后落剑身前,用脚踢起阔剑,换做双手持剑,阔剑携带漆黑剑气,抡圆了倾力砸向刘暮舟。 刘暮舟本可以躲,但他非但未曾躲避,竟然换做左手持剑,以雷霆剑气抵挡。 两种剑气针锋相对,但刘暮舟明显处于下风。 钟离凤台见状,冷哼一声,抓住剑柄猛的往后一抽,竟是自阔剑之中抽剑而出,随后一个旋转横劈了过去,狠狠砸在刘暮舟身侧,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一家豆腐铺子遭了殃,被刘暮舟砸成了一片废墟。 钟离阳槊猛的起身,皱眉道:“这小子,剑居然一直未曾出鞘!” 他刚要出去阻拦,却被白老头按住了肩膀。 “哎,你别着急,那小子有后手。” 钟离凤台手提阔剑,刚要往废墟之中走去,却突然发现自己走不动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转身一看,方才打斗之处,不知何时起,竟然出现了无数的雷霆符咒! 钟离沁咧嘴一笑,禁身符,再熟悉不过了。 屋顶上的张青源则是翻了个白眼,嘀咕道:“为这个,老子差点儿没被打死在桃花峰,他倒是越用越顺手了。” 但钟离凤台重剑一挥,便将那些符箓尽数销毁。 “你要真是黄庭修为,这般手段倒是能困住我。可你太自负,二阶上的符箓,就想拦住我?” 结果此时,方圆百丈之内,突然有雷霆炸响! 在这雷霆范围之中的人,先后撤了出去。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我已经为自负付出了代价,人总要吃一堑长一智的。当初我本来有机会用出这些手段的,就是因为我以为我能做到,结果被人一拳掏了个透心凉,以至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孩子自刎。” 现在我不会给人偷袭我的机会,更不会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了! 当初刘暮舟的愧疚,是在于他本可以提前布局做更多,却偏偏自以为所做的已经足够了。 昨夜看过那段光影之后,刘暮舟已经知道了,即便有所布局,也一样救不下姜玉霄。 可拼尽全力,跟没尽力,是两回事啊! 钟离凤台一剑清开废墟,却发现里面并无刘暮舟。 而下一刻,狂奔雷霆之中,无数把携带雷霆的风泉,自四面八方交叉落下。 拔剑之后,剑气更为锋利,钟离凤台一个不留意,后背衣衫便被撕开一个大口子,且有灼烧痕迹。他见雷霆剑光再次袭来,便瞬间挪去一侧,可万万没想到,剑光好像提前预测了他的落脚之处,他没有刘暮舟那般疾速,只得挥舞阔剑去抵挡剑光。 退去远处的钟离盼盼瞪大了眼珠子,“这……这是我的剑阵啊!就这么一会儿,他就学会了?” 钟离沁笑意不止,他可是能光凭记忆就能画出禁身符的人。 可就在此时,钟离凤台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一个剑修,又是符箓又是阵法的,你可真不纯粹。我来教你,什么叫剑修!” 说着,他不再理会袭来雷霆,猛的将阔剑在地面,双手死死抓着剑柄。 下一刻,一道黑气由打他脚下开始扩散,瞬息之间便弥漫至方圆百丈。 白色雷霆在上,漆黑剑气在下,但钟离凤台突然拔出阔剑劈向上空,地面黑气瞬时间化作无数漆黑长剑,像是自下而上的雨点,轰然一声便击碎雷霆。 刘暮舟眉头一皱,十二把飞剑齐出,却被阔剑以剑身横扫而出。飞剑尚未折返,钟离凤台便猛然跃起,一剑劈落刘暮舟手中风泉,回旋之后,又是一剑,直直砸向刘暮舟头颅。 钟离沁心头一紧,却见刘暮舟单手抓住了重剑,手中血水沿着手臂滑落,掌心之中,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但此时,阔剑突然变得通红,像是被什么烧红了一样。 刺啦一声,钟离凤台的双手已经冒出黑烟。 但钟离凤台没有撒开手,而是使劲儿往后一扯,连带刘暮舟掌心的肉抽出。 “你这点儿境界,真气也好剑气也罢,总该要用完了吧?” 眼瞅着阔剑再次落下,刘暮舟骂了一句娘,一咬牙,竟是主动朝前一步,让阔剑落在肩头卡在骨头缝儿里,然后深吸一口气,用最初所学的崩拳,凌空递出,狠狠砸在钟离凤台小腹。 钟离凤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阔剑终于脱手。 而刘暮舟,抬手将卡在肩头的阔剑取出,鲜血顺着手臂直往下滴落,脸上却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钟离迟面色煞白,咽下一口唾沫,呢喃道:“以伤换出手机会,他……他不疼吗?” 话音刚落,刘暮舟便一个踉跄。 确实是修为太低,灵气入不敷出。 可此时,钟离凤台却猛的抬头,发疯一般望向刘暮舟,沙哑道:“我知道是杀不了你,一定会有人阻拦,但我要告诉你,谁拿着那把剑,我便跟谁,不死不休!” 说着,钟离凤台双目通红,气息再次攀升,竟然要强行破境黄庭九炼! 此时此刻,钟离銮江一步跨出,死死按住钟离凤台的肩膀,沉声道:“凤台!你已经输了,输在年纪、输在心胸!刘暮舟从头至尾都没起过杀心!你辛苦十年积攒的底蕴,若今日再破境,便全白费了。” 钟离阳槊也瞬身而来,沉声道:“凤台,够了。你是个剑修,等他什么时候修为赶上你了,来一场干干净净的问剑,到时候绝不会有人阻拦你。” 刘暮舟望着前方,皱了皱眉头,实在是站不稳了。可这会儿要是倒下,太丢人。 此时,身边出现了一位姑娘,轻轻搀扶住了他,并往他嘴里塞了一枚丹药。 “逞能,他也就是临战破境修为还不稳,否则你怎么打得过?我说过了,我们都没有后路可走。所以闯不闯得过都没关系,我钟离沁这辈子已经跟定你了。” 可此时,钟离凤台死死盯着刘暮舟,心念一动,那把阔剑竟然自行蹿出,径直刺向刘暮舟。 钟离沁眉头一皱,猛的转头望向那把阔剑,明明没有出手,但数道剑气如清风一般拂过,阔剑当即被切割成无数碎片,跌落地面。 与此同时,整座不回城迎来了一场清风,起初好似春来,沁人心脾。可紧接着,风便有破军之势,力不可挡。下一刻,还是风,却是可杀百草的秋日霜风。最后,风中冰寒杀意肆虐。 钟离沁望向钟离凤台,面色冰冷。 “还要打?你破境我压境,试试。” 钟离凤台双目之中的血色终于褪去,他怔怔望着钟离沁,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何止钟离凤台,钟离銮江与钟离阳槊,也满脸的震惊。 屋顶上,季渔皱了皱眉头,沉声道:“这就练出剑意了,还是风属?” 张青源咋舌道:“这下山外山势必要以一山一人,压你们十二剑气楼了。那位奇女子,总算要靠着后辈出一口恶气了。” 曹同咧嘴一笑,猛的翻身而起,一伸手,便将风泉召来。 “刘暮舟,剑借我用用。” 刘暮舟一愣,抬头望去,诧异道:“曹师兄?” 曹同只是冲着他一笑,随后跨海,御剑登山。 “扶摇楼曹景齐,为师伯虞丘寒问剑。” 大青山上,有人笑道:“钟离鸿在此。” 小孩子打完了,该大人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0章 大道为他争 钟离銮江与钟离阳朔两兄弟架走了钟离凤台,这场闯关,看似是刘暮舟输了,其实赢得极其漂亮。 钟离沁搀扶着刘暮舟到海边,吃下丹药的刘暮舟,已经恢复了几分气力,他轻轻挣开钟离沁,脱掉卡在骨头儿缝儿里的外衣之后,伤势才能被人看见。 肩头骨头被劈断了,一侧肋骨不知断了几根,骨头碴子都戳破了皮肉。 站在不远处的钟离迟与钟离盼盼对视了一眼,各自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家伙是没有痛感吗?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啊! 结果此时,几人分明瞧见刘暮舟脱掉了上衣,以海水清洗身上血渍! 钟离沁面色十分难看,忍不住骂道:“你是不是有毛病?第三场本来就不公平,你躲避便是,为什么要拼着以伤换伤?” 刘暮舟没敢答复,迅速清洗完血水之后,又换了一身内衬,重新穿上了青衫。 此时再看他,除却右手皮肉外翻,白骨若隐若现之外,便看不出有什么伤了。 此刻他才敢望向钟离沁,还以左手挠了挠头,干笑道:“这不是没法子嘛!修为赶不上人家,只能用这笨法子了。” 说话时,两道身影几乎同时落在刘暮舟与钟离沁身边。 张青源随手丢去一枚丹药,望着刘暮舟,摇头且咋舌:“你小子,是个狠人啊!” 说着,还故意将一只手抬起来,作势搭在刘暮舟受伤肩头。 结果钟离沁一个眯眼,张青源瞬间缩回手臂,干笑道:“这丫头,玩笑而已,怎么还当真了呢?” 反观季渔,一言不发,只是怔怔望着天幕。 也是此时,天幕之上,炸响声音不断传来。一山外山大青山上方为中心,一阵又一阵的剑气涟漪散发,这才不到盏茶功夫,方圆万里天幕便没有一丝云彩了。 这场刘暮舟根本看不见的问剑,只有天上万里无云,海里波涛汹涌。 刘暮舟一边以雷霆恢复伤势,一边问道:“沁儿,你看得见吗?” 钟离沁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很确定,他就是故意这么叫的。 倒不是反感,只是一种最初的不习惯,也有点儿……难为情。 钟离沁答复道:“看得见,但我告诉你,你可能也不喜欢听。” 刘暮舟闻言,摇头道:“他若输了,有朝一日我会也会问剑山外山,但绝不夹带私人恩怨。在我看来,问剑是很纯粹的事情。” 张青源神色古怪,插嘴道:“你都闯过三关了,将来是问剑媳妇儿还是问剑老丈人?” 这一问,刘暮舟一下子不知怎么答复了。 他只得干笑一声,嘀咕道:“当然是老丈人了,他也不至于真打死我吧?” 钟离沁嘴角直抽搐,她怎么就没发现,现在的刘暮舟这么没皮没脸?人家跟你客气客气,你还真就叫上老丈人了? 但此时,季渔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当年虞丘寒在钟离鸿手底下过了多少招?用了多长时间?” 酒楼中的白老汉刚刚给受损商铺分发完补偿,此刻走上前,说了句:“多少招不好说,但只一个时辰便结束了。” 季渔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他没有佩剑,比较吃亏。” 张青源却道:“还谈什么吃亏,钟离鸿是元婴之下第一人,无限接近于元婴境界的存在。曹同金丹九转才十几年,一直都没走出自己的剑道,这场架不用说都是必输。” 此时海水越发的激荡,浓厚剑气几乎都要撕碎天空了。 而天幕极高处,钟离鸿一手持剑,一手负后,站的端正,一身剑意竟然有几分浩然。 反观曹同,乱糟糟的头发随风飘摇,还在扣牙缝儿。 突然之间,两人原地消失,化身无数残影在半空中争斗起来,双方身后的剑气凝为无数把实质长剑,像是两条游龙般环绕两人周围。 对撞之后,两人各自后撤,一人持剑劈砍而出,剑气惊鸿。另一人则是横剑身前,但并指抹过剑身之时,便有密密麻麻的剑影纠缠而下。 说是问剑,两人更像是玩儿。 钟离鸿斩出数道剑气,呢喃一句:“小曹,你知道虞丘寒死在我剑下之后,我便转而走了另一条路,我给你让路了。可沁儿走出那一步,我是万万没想到的。” 曹同挥剑还击,笑道:“天下事,总是后浪推前浪的。谁也想不到会到这个份儿上,估计祖师婆婆也没想到。现如今大战将至,我们这些学剑的不能给祖宗丢脸,总要先填上去,给小家伙们争取长大的时间的。” 钟离鸿有些不解,“那你还来?明知此路不通了。” 曹同一乐,笑道:“可是师伯为我而来,之所以死在这里,也与我脱不了干系。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来问剑一场的。怎么说呢,那小子能与你家丫头走到一起,我还挺高兴,起码将来她接掌扶摇楼后,我还可以说那是我小师弟的媳妇儿,没多丢人。” 顿了顿,曹同深吸了一口气,将风泉竖起,沉声道:“心里话说完了,当年你让路给我,我没走出来是我没本事。你家丫头走上那条路,那是命,我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既然是问剑,那便请钟离家主用出最重的,浩然一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钟离鸿点了点头,沉声道:“曹同接剑!” 与此同时,站立海岸边的众人突然同时抬头望去天幕。 张青源嘴角一扯,转身看着季渔,问道:“他几时转修浩然剑气的?你一个读书人,十二书院山长之一,养出的浩然之气有他重?” 季渔面色凝重,沉声道:“自然比他纯,但必定没他重,那是剑意。” 只听得一声巨响,山外山方圆几百里皆受到剑气影响,海面汹涌至极。 而下一刻,一道邋里邋遢的身影自天幕坠下,落在了刘暮舟身边。 曹同将风泉抛给刘暮舟,笑道:“不是我的剑,到底是不顺手。” 可刘暮舟却皱了皱眉头,因为曹同左手拎着一条手臂,是他自己的。 见刘暮舟眉头紧锁,曹同咧嘴一笑,轻声道:“瞧你那样儿,又不是接不回去了。” 说着,他将右臂“粘”回肩头,又以剑气化作丝线,硬生生将胳膊缝了回去。 他抬起左臂拍了拍刘暮舟左肩,笑道:“养几天就好了,你那老丈人太凶,实在是打不过。哦对了,见过蓝采儿了吧?毕竟是他的女儿,能帮便帮一把。” 只不过,曹同还是往东看了一眼:“剑鞘,怕是得你自己以后问剑了。” 曹同看了钟离沁一眼,微微一笑,以心声说了一句话,转身便要离开。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取出了一枚错版大钱抛给曹同。 “曹师兄,一直以来,多谢!我现在不需要这东西了,心里已经有一枚了。” 曹同一笑,又将大钱丢回去:“你欠我个徒弟,这是一份传承。不墨迹了,你登山吃饭,我跟这俩货喝顿酒就走了。” 刘暮舟闻言,沉声道:“刘暮舟必有问剑山外山的一天,不为别的,就为拿回剑鞘。” 曹同神色古怪,视线偏移向钟离沁,笑道:“你自己说的啊,不是我撺掇的。” 说罢,曹同凑到张青源身边,嘀咕道:“赶紧把你那仙丹给两颗,我这胳膊还有用,可不能就这么断了。” 而季渔,则是指向不远处,问道:“刘暮舟,记得他们吗?” 刘暮舟顺着季渔手臂望去,只见远处一对少年少女,少年人一身暗青儒衫,满脸笑意。至于少女,穿着桃红衣裳,头扎髽髻。 两个孩子对着刘暮舟遥遥作揖,刘暮舟也笑着抱拳,同时问了句:“当初那位,是贺十三先生吧?这两个孩子,现如今?” 季渔轻声答复:“放心,一点小毛病,已经治好了。不去见见?毕竟当初那道人是将他们托付给你的。” 刘暮舟笑了笑,摇头道:“不了,过得好就行,若有缘分,将来自会有见面机会。” 辞别季渔,钟离沁扶着刘暮舟往山外山走去,边走边问道:“那两个孩子我也有点儿眼熟,但想不起来了。” 刘暮舟微笑道:“记得在朱草郡时,有人跟咱们抢炉子吗?” 钟离沁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们呀!” 走了几步,刘暮舟回头望了一眼,呢喃道:“怎么就不愿意多跟我说几句话,着急忙慌的就要走,真是的。” 钟离沁轻声道:“因为我在。” 刘暮舟一愣,却听钟离沁言道:“离他最近的一条剑道,被我抢先走了上去。当年虞丘寒就是为他争剑道才死在山外山的,他不是接受不了,也没有不高兴,只是……”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虞丘师叔死在山外山,是因为他失手杀了钟离凤台的爹是吗?而所谓的大道之争,其实是替曹师兄争的。” 曹同没有不高兴,也不是接受不了,他只是一看见钟离沁,就觉得虞丘寒白死了。 钟离沁点头道:“这几年我都打听清楚了,当年虞丘寒被你师父逐出楼外楼,只有扶摇楼愿意收留他,愿意帮他接出心上人。”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叹道:“可是最终,因为一场误会,蓝采儿的娘到现在还对虞丘师叔恨之入骨。” 正说话呢,山外山有人喊道:“赶紧去收拾收拾,上大青山吃饭。”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1章 你成不了他 能上大青山,表明钟离鸿与陈筝接纳了刘暮舟。 也是登山之时,刘暮舟才知道钟离姓不得与楼外楼弟子通婚,但祖师婆婆给后辈女眷留了一条可自己选的路。每个钟离家的女孩儿,十二岁时都能选一个铸剑师,要是她决心要嫁给谁,便让谁去找那个铸剑师打造一把剑。剑只要铸了,女子父母不能不收,但可以设三关去考验。 这种铸剑闯关的人,不问出处。 不过刘暮舟有些疑惑,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拜入楼外楼的?” 钟离沁挽着刘暮舟的胳膊,算是搀扶他,也是奖励他。 “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相信你一定会铸好剑,将剑送来山外山的。不过你这雷霆剑气,真的可以修缮肉身吗?”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师父教的,雷霆的湮灭与复苏,在一念之间。节气之中不是有个惊蛰吗?春雷乍动,万物复苏。师父说,这是一种物至极的绝处逢生。” 说着,已经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宅子外。 钟离沁松开刘暮舟,压低声音说道:“可以惹我爹,千万不要惹我娘,不然她要教你拳法了,我可就没辙了。” 刘暮舟眨了眨眼,也压低声音,反问道:“那我还需要注意什么?” 钟离沁摇头道:“没什么注意的。” 可走到门前,刘暮舟思前想后,还是不合适,空手能行吗? 可现在,兜儿里除了酒,好像没别的了。 于是他取出两坛子桃花酒,与钟离沁并肩走进了宅子。 可一进院子,刘暮舟就愣住了。 因为有个年轻妇人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而不远处的半间瓦房下方,是系着围裙的钟离鸿。 刘暮舟没忍住转头看向钟离沁,钟离沁伸手将刘暮舟的头掰了回去,并以心声说道:“我娘可不会做饭。” 正此时,陈筝笑盈盈望向刘暮舟,问道:“暮舟来了呀?客气什么,还提着酒?一看就是给他的,我呢?我可不喝酒。” 钟离沁接过刘暮舟手中的酒,拉着刘暮舟过去将酒放在院子的桂树下方,然后自个儿跑去陈筝那边,笑嘻嘻道:“陈大宗师,你怎么这样呀?想要啥我给你买成不?” 结果此时,钟离鸿菜刀猛的劈在砧板上,可把刘暮舟吓一跳。 钟离鸿转头瞪了刘暮舟一眼,问道:“傻站着干嘛?帮忙啊!” 刘暮舟连忙哦了两声,小碎步跑过去,问道:“我……我干点啥儿?” 钟离鸿也没看刘暮舟,只是指着边上说道:“把那老母鸡斩成块儿,鱼肉改刀,配菜切了。你那手,能行吗?” 刘暮舟二话不说便要上手,结果一家三口齐声一句:“洗手!” 某人跑去一边把手洗了,又翻出来一道白纱缠住了手。倒不是怕疼,是怕饭做完后,吃着自己的肉。 打小儿就做饭的刘暮舟,切菜自然不在话下,哐哐哐的,速度极快。 一大一小在这半间房做饭,母女二人并肩坐在屋檐下,都笑盈盈的望着。 陈筝伸手捅咕着钟离沁,问道:“稳固剑意固然重要,可人家万里迢迢来找你,你不陪着走一段儿,不合适吧?” 钟离沁微笑道:“娘,我陪他走一趟学宫,陪他一年半载再回来。他要去震泽一趟,一路上少不了四处逛逛,我回来之后尽量一年之内稳固修为,然后就去震泽找他,完事儿我南下,他继续游历嘛!” 陈筝闻言,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然后说道:“时间会不会太紧了,你赶二十二岁前,要去一趟昆吾洲的呀!” 钟离沁一笑,“不怕呀,他要去南边浠水山,还要去某个山头儿,估计要在那里耽搁一年半载。所以我都算好了,我去扶摇楼,至多两年就能返回,正好也是他返乡时间。” 陈筝点了点头,笑道:“反正你自个儿算好时间就成,我跟你爹这边,算是接纳了这个女婿。但别想太早成亲啊!这事儿你们结丹之后才有的商量。” 钟离沁使劲儿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娘!你想哪儿去了,我没那么着急呢。” 母女二人在这里说的起劲儿,做饭的刘暮舟可半点儿不敢放松警惕,连往锅里洒盐巴都得看钟离鸿眼色。 忙碌了一个下午,吃饭时已经到了黄昏了。刘暮舟在饭桌上,多余的话都不敢说。就连夹一块儿鸡肉,都得先抬头瞄一眼。 钟离沁见他畏首畏尾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夹了一块儿肉放进刘暮舟碗里,故意一副气呼呼的模样,说道:“这饭有什么好吃的,下次咱在小青山自己做吧,反正又不是不会。” 钟离鸿闻言,眼皮一抖,干脆双手端起一盘菜递给刘暮舟,“来来来,吃,我给你喂?” 刘暮舟赶忙起身,摆手道:“不不不,我……我自己夹。” 还好陈筝瞪了钟离鸿一眼,这位钟离家主才板着脸坐回去。 也是此时,陈筝说了句:“暮舟,你的剑术山外山不能指点,你的雷霆剑气太过特殊。拳法,我也一样教不了,因为咱们路子不一样,我教你,不一定是为你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刘暮舟点头不止,“有人跟我说,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可以学别人,但不能像别人。” 陈筝闻言,笑着点头:“那就行。” 结果话锋一转,陈筝又说道:“另外,光是一把剑可拐不走我闺女,不过我觉得,以你的本事,十几年闯出一番名声,不是难事。两情相悦固然好,但不要过于儿女情长,你当下该做的事情,不用想也还有很多吧?” 刘暮舟赶忙点头:“伯母放心,我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况且我自己还有许多必须要做的事情,都是需要自身足够强大。而且……想要沁儿不受先前那种围攻,我也得先自己强大起来。” 陈筝笑着点头:“这才对嘛!行了,晓得你在这里不自在,吃完要是不想留,就连夜走吧。” 一顿饭下来,钟离鸿就说了一句话。 直到刘暮舟洗完碗筷将厨房收拾好后,都要走了,钟离鸿这才走到刘暮舟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家没什么大人,盖尘前辈又不是你能时常见到的,所以以后遇事,不要自己硬抗。哪天碰上那种没皮没脸的喊家中大人,我说的是那种你根本无法与其较量的,一定要喊我。老丈人不是喊的挺顺嘴嘛?那我也不能白收你两坛子酒。下次再有仗着家世欺负人的,你就告诉他,谁家里还他娘没个大人?” 明明是板着脸说的,可不知为什么,刘暮舟鼻头一酸。 直到两人下山了,钟离沁才笑着说道:“我爹脾气好,我娘脾气才差呢,所以裴邟打小就怕我爹。只不过,我爹是满面冷心热。” 刘暮舟笑了笑,点头道:“小时候在外面被欺负,我不敢找宋伯,我怕宋伯跟我一块儿被欺负。后来走江湖,时不时的扯一扯虎皮,可实际上我也只能扯虎皮,真要喊人,我喊谁去?” 钟离沁咧嘴笑道:“现在有了呀!” 说着,钟离沁微笑道:“我还挺想念那时候的江湖路呢,你记得我第二次醒来洗澡的地方吗?我看过了许多风景,就那处地方最让我念念不忘。我能陪你走差不多一年,走慢点儿成吗?” 刘暮舟记下了钟离沁的话,点头道:“当然可以。” 此刻两人到了半山腰的花圃,白老头顶着星月,还在照料他的宝贝花儿。 老人一抬头,见刘暮舟与钟离沁走来,便笑着问道:“怎么,连夜走啊?” 刘暮舟点了点头,抱拳道:“白前辈,我们想去尚秋河入海之处,看旭日东升。” 白老头笑着点头:“年轻人真会玩儿,去吧。” 不多久,两人便走下了山外山,携手北上,往学宫去了。 而此时,有个拄着拐杖的老者走到了钟离凤台身后,轻轻拍了拍自己孙儿的肩膀。 “凤台,不必耿耿于怀,你确实输了。” 钟离凤台嗓音沙哑:“爷爷,年纪大、修为高,不是我的错。” 老者闻言,沉默了半晌,然后说的:“我要告诉你,当年虞丘寒杀你爹,不是失手,而是另有隐情呢?” 钟离凤台猛的抬头,“爷爷!你说什么?” 老者深吸了一口气,以心声言道:“凤台,我交给你一件事,做好了,我们就是钟离家的功臣。做不好,咱们爷孙灰飞烟灭。你,愿意做吗?要是愿意,就得学会隐忍。” 不回城以北的一处小镇之中,有个一身白衣的年轻人歪头看向天幕,见两道剑光自南向北,嘴角便缓缓向上挑起。 年轻人身后有个中年人,一身黑衣,面露不解神色。 “殿下,你不是也喜欢钟离沁吗?咱们就这么干瞅着?” 赵典闻言,嘴角一抽,气笑道:“莫少保,我是贱骨头还是怎么着?人家揍我两顿,我还喜欢人家?我那只是恶心恶心刘暮舟而已。” 说着,赵典又问:“青瑶那边,如何了?” 中年人闻言,笑着答复:“殿下,她到底不是人,也实没什么阅历。这点,人与妖没什么区别,把她捧到一个很高的位置,她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赵典咧嘴一笑:“这就是个开胃小菜,我说了,第二场我布局他破局,比的是头脑。真正装他的口袋,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 中年人略微沉默,忍了忍却还是没忍住,于是说道:“殿下,鹿山主说的话,还是要往心里去的。” 赵典扭了扭脖子,淡然道:“那就是恶心恶心他,武道中人要顶天立地,我记住了的。我要做的,是让他左右手里的东西一般重,哪个都舍不得丢,却必须要丢掉一个。” 赵典往街上走了几步,望着天幕,微微一笑。 你破局不成,就是我赢,你若破了,也不是我输,咱们找个地方再打一场,才是最终输赢。 正此时,有两人拖着个老头子自客栈走了出来。 那老头儿起码是个凝神地方,此刻却满脸鲜血,半跪在赵典身后,叩头不止。 “殿下……饶命,老朽镇宣山上下,此后听候太子殿下调遣。” 赵典脸上笑意瞬间消散,他转头望向那老人,冷哼一声:“我用不着你听我调遣,起先我懒得理你,明明不要你赴国难,也不必你赴一洲之难!哪怕你憋着将镇宣山南迁,玄风王朝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个老东西,就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老人闻言一颤,“殿下,老朽此后必定守口如瓶。” 赵典面无表情,淡淡然一句:“来不及了,但你给我提了个醒,理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不说都会。” 转过身,赵典随口一句:“把这老东西宰了吧,顺便灭了镇宣山断其道统。明日以太子名义拟一道告玄风仙家书。只说一句话,玄风治下,上至仙门下至散修,凡妄言南迁者,皆灭门毁山,杀无赦!” 中年人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却有人御风而来。 那人落地之后,冲着赵典一抱拳,沉声道:“殿下,大军已经开始集结,使团也随时可以出发,陛下让我问问你,后礼还是后兵。” 赵典笑了笑,轻声道:“告诉那些使臣,他们在前,大军在后,所以他们只需要记住一句话,并将话传达给诸国皇帝。称臣进贡者国恒在,不臣则国灭之。” 那位莫少保望着年轻人背影,神色凝重。 “殿下,手段是否可以温和些?若真是这样,将来殿下登基,世人……” 赵典摆了摆手,“怕有人说我暴君是吧?无所谓。” 瀛洲若在,千夫所指又有何妨?死千万人于我而言,也就那么回事。 若天下不存,赵典是否暴君,谁能去评判?指望那些在自己的天下活不下去的家伙夺了我们的土地之后,再给我写帝王本纪? 后方老者,已经身首异处了。 赵典眼睛都没眨一下,却笑着问道:“莫少保,近来国师总拿我跟刘暮舟比,你觉得我与他,有的比吗?” 那位莫少保沉默片刻,只说了句:“慈不掌兵,刘暮舟不可能成为殿下这样的王者。” 赵典转过身,笑问道:“但?” 中年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但殿下也永成不了刘暮舟那样的侠客。”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2章 不得不下场 尚秋河几次改道,到了也还是带着半洲黄沙入了海。 当年那段不太长久的江湖路,刘暮舟与钟离沁不知看过多少日升日落。但在这大河入海之处,却另有一番滋味。 看罢日升,二人在河边等船渡河,都没背剑。两人皆穿青衣,一看就是一对儿。只不过即便未曾背剑,刘暮舟腰间悬挂着酒葫芦,也不像个读书人。 不多久,便有一艘小舟划了过来,刘暮舟率先等船,然后走到船边上,抱着膝盖蹲了下来。直到钟离沁走来才赶忙起身,扫了一眼钟离沁。 钟离沁使劲儿翻了个白眼,却极其配合,开口道:“剑是你的?” 刘暮舟点头道:“算是吧。” 钟离沁闻言,一脸嫌弃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刘暮舟憋着笑,点头道:“是!” 到下一句时,钟离沁瞅了一眼刘暮舟,心说你这家伙现如今的皮囊,说那句话有些昧良心。不过当初怎么说的,现在怎么说呗。 “剑不错,人差点儿。” 结果刘暮舟满脸笑意:“人差不差,你说了可不算。” 钟离沁又翻一记白眼,却如同初见时一样,抱拳道:“方才失言,我向你赔罪。”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一个笑的比一个欢。 老舟子转头扫了一眼,眼神像是看傻子,手底下不由得快了些。 他心说,我这不是拉了俩傻子吧?说剑,哪儿有剑?你们衣裳都穿一个色儿,装什么不认识啊? 两人这段对话,或许也只有曹同能明白了,因为是曹同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当年初见,琴瑟湖上,少年拘谨,少女大方。 这趟学宫之行,刘暮舟压根儿没打算要做什么惩奸除恶降妖除魔的事情,学宫脚下要是有这种事,那这瀛洲真就没救了。 过河之后,抬眼便是一处大山,那便是大名鼎鼎的闻道山,山下有一城,名为夕死城。 朝闻道,夕死可矣。 钟离沁微微转头,问道:“除了要几块儿砖石之外,你是不是还要问宋伯的事?” 刘暮舟点头道:“现如今十二祭酒都在学宫,我总要找到四先生,问问为何要将我宋伯逐出白鹿洞。” 但刘暮舟望向那座闻道山时,微微眯眼。 因为他也要问问宋伯为何魂缺失一魂,是不是白鹿洞所为,若不是,那是谁? 四九之争,大人物的事情,宋伯一个观景修士怎么卷进去的? 走了一段儿,钟离沁抿了抿嘴,沉声道:“你记得那个彭壁吗?脑门有个囚字的家伙。他与宋伯一样,都是颜四先生的再传弟子,因为当年那件事,被罚在闻道山下守门。肯定能见着的,见了忍吗?不忍的话,咱们就得做好闯完祸跑路的准备。” 刘暮舟满脸笑意,因为钟离沁没跟刘暮舟自己说要忍与否,而是问了句要不要忍。 “见了再说吧,我听说颜夫子在祭酒之中年岁最大,二十岁教书,六十才拜的那位老夫子,所以除了老夫子,十二位祭酒当中,只有他被称为夫子对吗?” 钟离沁点头道:“颜四先生与姚五先生,与我们山外山关系挺好的。颜先生年岁最大,脾气最好。陈先生岁数略小,但在十二人中脾气最大。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他们两人怎么争起来的。” 刘暮舟一笑,呢喃道:“我想,颜夫子是说不出有些圣贤书也尽是狗屁道理这样的话吧?但陈先生说得出来。” 一脉文风如何,从彭壁就能看出来。想必对于那位颜夫子来说,也是规矩大过天吧? 钟离沁有些疑惑,“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话?” 刘暮舟眨了眨眼,答复道:“宋青麟给我写了一封信,信上是这么说的。” 况且这话也符合陈默的性子,但教书先生出身的颜夫子,当然会不一样。 钟离沁点头道:“好吧,那咱们就去独台,扒砖。” 学宫一般不前缀闻道山,因为闻道山是以学宫闻名于世的。 几十里路,两人在步行,所以走的不快。快走到夕死城时,已经过了午时。 但走着走着,钟离沁瞧见了路边有人卖西瓜,姑娘一下子就走不动道儿了。 刘暮舟看在眼里,便拉着她走到瓜棚处,与那卖瓜的老丈卖了一只大的。 吃瓜之时,老丈见刘暮舟腰间悬挂酒葫芦,便笑问道:“这位公子是远道而来的游侠吧?” 刘暮舟吞下西瓜,好奇问道:“老丈见过许多?” 老人家磕了磕烟杆子,微笑道:“学宫脚下,读书人多,游侠儿也多,见怪不怪了。只不过,大多都是挎刀背剑的,像公子这样只悬着酒葫芦的,算少。前几日还有个灵洲来的年轻僧人,据说是武陵菩萨的关门弟子。他与大先生的关门弟子,在城头打了一架呢。” 刘暮舟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吊了起来,“谁赢谁输啊?” 老人一乐,“据说是雷音寺大菩萨的关门弟子,两个大弟子的小弟子,好像最终打了个平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钟离沁闻言,嚼着瓜肉,笑盈盈望着刘暮舟。 意思是加上你这个大剑仙的唯一弟子,就是三个大了。 咽下习惯,钟离沁笑盈盈问道:“老伯,那连个大弟子的小弟子,走了没有?” 老丈闻言,摇了摇头:“没呢,听说在等人。” 刘暮舟闻言,嘴角一扯,嘀咕道:“别不会是等我吧?天天打架谁受得了?” 此话一出,钟离沁倒是还没开口,可卖瓜老丈却笑个没完。 “这年轻人,你……你真会玩笑。人家都是大弟子的小弟子,你……” 刘暮舟挠了挠头,“也是,我倒不是大弟子的小弟子。” 不论是学宫还是雷音寺,又或是玄都山,四个活死人座下都有十二人,都是师兄弟。但昆吾洲是个例外,楼外楼是高于十二剑气楼的。 以前刘暮舟不知道,也是这几日才知道盖尘的师父,起初也是活死人。但后来不知怎么,真死了。原本应该是盖尘接替活死人位置,但那位不理人间世数千年的老祖宗将盖尘按了回去,他自己成了活死人。 所以十二剑气楼加上楼外楼,十三位元婴修士严格来说并无师承关系,剑脉也不同。 钟离沁在刘暮舟身上擦了擦手,淡淡然开口:“去了就知道了。” 刘暮舟有些无奈,这黏糊糊的,擦我身上干嘛呀? 往前走着,刘暮舟又问:“他们修为都很高吧?像你这样的天之骄子?” 钟离沁摇了摇头,“跟我一样的,估计就你那个好孩子了。不过这几人我知道,与我年岁差不多。像任先生的关门弟子,姓王名云,玄风吏部尚书之子,如今也就二十岁吧,黄庭八炼上下。你不知道正常,你才走了几年江湖?但他名声很大,因为打小儿就直眉瞪眼憋着做圣人。灵洲大菩萨的关门弟子,法号道衍,岁数也就十九二十吧,喜穿一身黑衣僧袍,听说俗姓姚。他与你一样是炼气士武道双修,但他从未显露过炼气士修为,武道修为在五品宗师吧。说起来了,就再说说玄都山大真人的关门弟子,叫丘密,应该是十九岁,黄庭七炼,道门剑修。” 说着,钟离沁笑盈盈望向刘暮舟,轻声道:“以后能不能加上个你,就看你本事喽。” 此刻二人距离夕死城不过数百步而已,钟离沁还在说话,可刘暮舟却站住了。 因为城头以左,有个年轻僧人一身黑衣,城头以右,读书人身着儒衫。 钟离沁眨了眨眼,“别真是等你吧?” 刘暮舟嘴角一扯,挠头道:“不至于吧?唱戏呢,弄这么大阵仗?” 但此时,一阵桃花开来,有身着蓝靛道袍的年轻人御剑停在城头。 年轻道士悬在半空,笑着举手:“二位道友,是在等我?” 黑衣僧人双手合十,笑道:“道衍等候已久。” 读书人则是作揖道:“丘道长远道而来,要不要歇息片刻?” 几句话的功夫,此地已经围满了人。就连方才卖瓜的老丈,都不知啥时候跑来,看热闹来了。 城里人已经看过一场争斗了,此时加了一人,不知得多热闹呢。 看了片刻,刘暮舟一把抓住钟离沁,嘀咕道:“咱们还是别掺和了,先进城吧。” 刘暮舟心说我这点儿修为,掺和就是丢人,丢的还不是自己的人。 说着,便要拉钟离沁进城。 结果此时,书生王仁微微一笑,轻声道:“四洲到了三家,刘道友,既然都来了,为何不上来论道一二?” 丘密闻言,眼前一亮,问道:“是那楼外楼刘暮舟?他在此?既然如此,为何不出现,我张师兄都跟陆师妹都把你夸上天了。” 本来已经迈步的刘暮舟,脸皮一扯,心说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结果此时,黑衣僧人淡淡然一句:“刘道友,我师祖对你夸赞有加,小师叔还说带你看过莲花呢,我倒也想瞧瞧你。今日三家俱在,独缺你楼外楼嫡传。” 刘暮舟一愣,鸡公寺的老和尚跟小和尚? 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要是再不出去,更丢人。可刘暮舟想不通,谁嘴这么大,把我要来学宫的事情捅出去了? 钟离沁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去吧去吧。” 刘暮舟无奈,只得顿了顿衣袖,摘下酒葫芦之后,一步跃上了城头。 三人皆望向刘暮舟,但某人先喝了一口酒。 都以为他要说点儿什么豪言壮语,哪成想塞住了酒葫芦之后,刘暮舟当即破口大骂:“你们都他娘有毛病吧?多高的修为?弄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金丹元婴约架呢!找个僻静地方不成吗?” 丘密嘴角一挑,身后桃木剑自行出鞘,直奔刘暮舟而去。 “少说废话,拔剑!” 刘暮舟嘴角抽搐,你们当道士的,脾气都这么爆? 结果此时,黑衣和尚一拳轰出,“丘密,你我上次,胜负未分。” 丘密剑气如桃花,道衍的真气之中,慈悲分明。 刘暮舟眼皮一抖,一道雷霆凭空递出,“和尚,人家先找的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道衍微微一笑,当即还出一掌。 刘暮舟并未接掌,而是以指作剑,雷霆剑气刺向丘密。而丘密的桃花剑气,则是击往道衍。 正此时,王仁一步迈出,瞬身到了三人中间,浩然气陡然而现。 只听见一声闷响,四人各退几步。 也不知道为什么,刘暮舟突然有一种想打架的冲动。 于是他心念一动,抽出风泉。 四人皆满脸笑意,但笑着笑着,便几乎在同一个呼吸,同时出手。没有固定对手,打到谁是谁。 有个卖瓜的老人挠着腮帮子,嘀咕道:“还真是等他啊?” 与此同时,有个刚刚辞去书院山主的年轻书生走出了栖客楼。季渔在一瞬间便察觉到了山下动静。 他摇了摇头,笑道:“看来这四个小家伙要出名了,就是都太年……” 话未说完,季渔猛地想到了什么,再一转头,见大先生在不远处,于是沉声问道:“这是……” 那位大先生笑了笑,轻声道:“风口浪尖总要有人,站得住,未来就是他们的。” 季渔倒吸一口凉气,先看了一眼栖客楼,又望向大先生。 那位大先生笑了笑,随后竖起四根手指头。 季渔当即了然,原来不是一家之意。 结果此时,有个发须皆白的老夫子拢袖走来,呢喃一句:“这都是你那九师叔逼出来的。” 当年龙背山下,陈默曾说恭请诸位下场。 棋局已乱,高人不得不下场。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3章 闻道山上下 四个人打的乱七八糟,看得钟离沁头晕,于是便自个儿进了城,找个地方买点儿吃的,顺便给某人弄一壶酒。 虽说她不喜欢喝酒,但也不必拦着刘暮舟不让喝,特别是在看过刘暮舟在积雷原光膀子的一年之后。 至于四人的打斗,钟离沁丝毫不担心,因为谁也没有杀意。 相比三场闯关,他们才是真正的切磋。 读书人、道人、僧人、剑……呃……剑客。 钟离沁才走到一处点心铺子前,便听到刘暮舟说道:“换个宽敞地方行不?待会儿打坏东西谁赔?我反正没钱。” 道士丘密闻言,笑道:“好啊!那就去海上,清净些。” 道衍双手合十,点头道:“也好。” 此时王仁抖了抖衣袍,笑道:“我们四个能碰面,机会不多,那就走。” 这么痛快,刘暮舟倒也不意外。 从方才交手就能看出他们品行如何,最起码都是坦荡之人。 走之前,刘暮舟以心声说道:“那我去海上玩儿玩儿,你自己先逛一逛成吗?” 钟离沁买了一盒桃酥,正吃着呢,听见刘暮舟说话,便撇嘴道:“别弄得鼻青脸肿回来就成。” 与人交手,就像与人喝酒,感觉对了就是舒服,要是不对,就是煎熬。 而登山之处,有个额头印着囚字的中年人,此刻正望着那四道往东去的身影,面色凝重。 一地主事被罚到此守门,他自然是不服的。 在彭壁心中,规矩就是规矩,不可冒犯。可他刘暮舟,仅仅因为是盖尘弟子,就可以将学宫的规矩抛之脑后吗?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眉头一皱,捏碎了手中茶杯。 结果此时,有个瞧着很年轻,与季渔差不多岁数的读书人,冷不丁出现在了门房窗口。 年轻人瞄了一眼被彭壁捏碎的杯子,笑问道:“呦呵,脾气还挺大的,杯子招你惹你了?” 彭壁见状,恭恭敬敬起身,作揖道:“见过贺师叔祖。” 别人的九先生八先生,都是顺序。贺十三的十三,既是顺序,也是名字。 他真叫贺十三。 按季渔的说法儿,大先生任不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九疯子、十万火急,十三变卦。 贺十三就这么趴在窗台上,摆手道:“你这家伙,江洋大盗出身,脑门儿的囚字都去不干净,学人这么规矩作甚?” 彭壁作揖道:“正是因为以前混账,不守规矩,以至于犯了许多大错。故而如今,对于彭壁而言,规矩大于天!” 贺十三撇嘴道:“盖老大让你走回白鹿洞,其实你也就走了万里而已就被解封了。看来那毫无修为的一万里,对你没起什么作用啊?我问你,古井国太子该不该死?” 彭壁闻言,站着了身子,沉声道:“凡俗储君该不该死,不该我去评判,有人管这个。但炼气士闯凡俗王朝杀一国储君,是我该管的。这也是学宫的规矩!” 这话都把贺十三气笑了。 “我说彭壁,你作为一个学宫派任的一地管事,七八个小国,方圆几万里的地方,是当权者欺压百姓多,还是炼气士欺压皇室多?你这是逼得读书人骂娘啊?” 但彭壁还是那句话:“多少与我无干,我只该管我该管的,越权就是不守规矩。书上说克己守礼,圣贤总不会错的。” 贺十三抓耳挠腮,又好气又好笑,“乖乖!谁教你克己守礼是这么用的?谁教你这么读书的?还圣贤,圣贤要被你气的从坟里爬出来了!” 彭壁猛的一瞪眼,沉声道:“祭酒!莫要辱我家先生!” 贺十三呵呵一笑,转身指向近山巅处的栖客楼,神色古怪:“我先生就在里面捂着,我又没拦着你,你也辱他呀!” 彭壁沉声道:“你……” 但话又没有说完。 贺十三瞥了彭壁一眼,摇头道:“颜夫子教书虽好,奈何你不是能接他一脉学问的人。你这模样,倒不如去芝兰山,上了死读山之后一辈子别下来了。” 彭壁闻言,冷哼一声:“你与前祭酒陈犯关系莫逆,自然也向着那刘暮舟。我只是没想到,堂堂祭酒,也这么只论亲疏,不论真理。” 贺十三本来都打算走了,可彭壁这句陈犯,让走出去的贺十三回过了头。 他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石碑,脸皮一抽,冷不丁转身一巴掌拍向门房,只听见轰的一声,门房便成了一片废墟。 “先生都没说陈犯,你造的词儿?” 正要走呢,山巅传来一道无奈声音:“老十三!” 贺十三摆手道:“我赔,实不行你们再找个十四吧。” 山巅上,那位任大先生一脸无奈,他转头看向颜四先生,叹道:“颜夫子,你说这些家伙,也大几百岁的人了,怎么一个个儿的还这么混蛋呢?” 发须皆白的老儒无奈笑道:“大师兄教训的是,十三教训的也是,彭壁的书,确实读歪了。” 守规矩是对的,但也得分时候。 一个守门人,守好门是分内之事,但门前有人快死了,你还觉得你要守好你的门,那就不对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要带走刘暮舟惩治,颜夫子不觉得有什么错。但明明知道古井国太子做混账事情却视而不见,就是彭壁的错了。 几息之后,颜夫子问道:“请问大师兄,刘暮舟的确坏了规矩,也该受学宫刑罚,他现在来了,我们立的规矩还作数吗?” 大先生只觉得一阵头大,干脆伸手指着栖客楼,“自个儿问去吧,先生在呢。” …… 钟离沁进了一处成衣铺。倒不是她没衣裳穿,而是这么久了,某人就那两身衣裳来回换,让人瞧着磕碜。 钟离沁也知道,就是因为那两身衣裳是她送的,所以某人一直穿着。 总这样也不是事儿,多给他买几身换的。 正看衣裳呢,门外走进来了个人。 “那四个小家伙加一起,怕是都挨不住你一剑。他们打得欢,你在这儿挑衣服呢?” 钟离沁转头望去,发现是个留着长须的中年人。 “见过颜夫子。” 老儒摆了摆手,轻声道:“不必客气,我来呀,也是告诉你一声。当年刘暮舟杀古井国太子,不管是什么原因,但的的确确是坏了规矩。因为古井国太子该杀,所以他罪过也没那么大。我听人说,他是来要独台的砖石是吧?让他上独台坐三日,权当受罚,之后自行取走砖石即可。” 钟离沁眉头猛的皱起:“坐三日独台?他又不是你们儒家弟子!” 颜夫子转身离去,边走边说道:“真要表里如一,怕什么坐独台?”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4章 他人闷坐我酣睡 若是分生死的交手,早就结束了。但四人切磋,直到黄昏才停了下来。 王仁祭出了一方亭子悬于海上,四个人有三个一人一边靠着,刘暮舟则是坐在亭子口儿,喝着酒。 酒葫芦搭在嘴上,嘴角的淤青便略微刺痛。 没法子,刘暮舟只能运转灵气去散淤,还骂道:“王仁,你还是个读书人,怎么打架尽往脸上招呼?” 丘密嘴角一扯,气笑道:“你还是闭嘴吧,就你拳头最狠,你看那秃驴都被你打成猪头了。我跟王仁,我鼻子歪了,他跟食铁兽似的。” 黑衣和尚道衍一边散着脸上淤青,一边问道:“你的真气好生古怪,像是剑气,又像是真气,到底是什么?” 刘暮舟一乐,“我无所谓,你们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王仁闻言,淡然道:“刘兄,唯心是也?” 丘密生怕王仁又开始讲道理,便赶忙开口:“你那是桃花酒?别自个儿喝呀,给我们也来点儿。” 刘暮舟便取出一坛子酒,给丘密与王仁各一只碗。 万万没想到,道衍眉头一皱,问道:“你什么意思?贫僧不配喝酒?” 刘暮舟更是一愣,“不是,你他娘是和尚啊!” 尽管如此,刘暮舟还是又取出来一只碗。不过此时,丘密说了句:“以前是不喝,三年前我跟他打了一架,没想到秃驴开始喝酒了。” 算是不打不相识,四人对彼此颇有好感。 于是丘密问了句:“那个赵典,跟你有过节?编排那么一则故事,你刘暮舟一下子就成了伪君子。” 刘暮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大概是他觉得,我抢了他什么东西了。” 王仁埋头喝酒,权当没听见。但道衍却问了句:“那到底是抢了还是没抢?”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望着西去太阳,呢喃道:“这么说吧,一样东西本来在某个地方,最开始是他进去那个地方,所以那东西只有一个选择。但我却意外出现在了那个地方,以至于那东西多了个选择。” 几人闻言,都没着急说话。过了小片刻,王仁率先开口:“那就算不上是你抢,因为你本心不是去抢。” 可道衍却说道:“如果人家是花费了巨大精力才促成这件事,你作为不速之客,让那东西选了你,的确是抢。王仁,难不成无意间杀了人,就不算杀人了?” 未曾想王仁抖了抖衣袍,起身笑道:“道衍,你这一手偷换,不错。但……” 话未说完,丘密赶忙起身,摆手不止:“得得得,你们两家最啰嗦,要吵吵去别的地方,我跟刘暮舟要喝酒。” 结果此时,一道声音传入王仁耳中。 王仁闻言,皱了皱眉头,暗骂一声混账,然后望向刘暮舟,沉声道:“你此前闯古井国行宫,斩古井国太子,虽然是为救人,但坏了规矩。四先生说,功过抵不尽,要你坐独台三日。” 刘暮舟举起酒葫芦灌了一口酒,摇头道:“你又何必骂街,独台我坐便是。但我想问问,彭壁管我,我若不杀古井国太子,谁管那些受欺负的女子?” 王仁沉声道:“所以说混账。” 顿了顿,王仁又道:“三日独台,你我同坐。” 丘密见状,一口饮尽碗里酒水,笑问道:“听说那独台可问心,我也想瞧瞧我丘密里外是不是一个人。” 刘暮舟一乐,紧接着三人同时望向道衍,黑衣和尚见状,一口饮尽碗中酒,道:“怕甚?” 刘暮舟笑了笑,起身抱拳:“多谢三位。” 王仁摆了摆手,“明年玄风春闱,我要参加。此时正好问问我自己,是求功名,还是求入世之行、圣人之道。” 月落西山,天色微暮,一行四人到了闻道山下。 落地之时,刘暮舟便瞧见门房成了一片废墟,那个彭壁盘膝一侧,口鼻之中皆有鲜血溢出。 中年人眯眼望向刘暮舟,冷哼一声。 刘暮舟懒得理他,只是以心声说道:“沁儿,我要去坐一坐独台,这三日不能陪你了。” 半山腰处,钟离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放心,没你刘公子,我也能活。” 说罢,钟离沁还是额外叮嘱一句:“不要太钻牛角尖,我信你言行一致。” 刘暮舟一乐,“别的不敢说,但我起码不是个两面三刀的人。” 登山路上,道士丘密将胳膊搭在刘暮舟肩头,笑盈盈问道:“你这家伙,挺招女子喜欢的,我那陆师侄就时常念叨你呢。” 刘暮舟先是一记肘击,随后言道:“不会说话,就少说话!”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扯这么远!我这一路上遇到多少女子,照你这么说,我以后真就不能跟女人说话了? 道衍笑着说道:“读书人不是说,食色性也?” 刘暮舟与丘密一同转头看向王仁,后者神色坦然,笑盈盈开口:“去你娘的!” 丘密咧嘴一笑,对刘暮舟说道:“咱俩以后多联系。” 刘暮舟点头道:“嗯嗯,千万别带他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未曾想道衍气笑道:“丘密,按读书人的话说……” 话未说完,王仁又是一句:“和尚闭嘴。” 此时此刻,山巅处,大先生与四先生望着那四个年轻人,皆笑了出来。 颜夫子摇头道:“听说师兄的关门弟子不光读圣贤书,也研读释道两家典籍?” 大先生闻言,笑道:“他很不错,觉得事物皆要由心而起,唯心而论。意思是有的,但还很不成熟。他求我帮忙,让他也有生老病死。若不悟道,死则死矣。” 也就是说,今日之后,他王仁也会变老,若悟不出他心中的大道,甘愿老死。 颜夫子一乐,“早就听说他一门心思要成圣,这个悟道,难啊!” 风口浪尖常在,弄潮儿却是一茬儿又一茬儿,眼前四人最终能有几个在历经潮起潮落之后还在那个位置,不好说的。 颜夫子点了点头,转而问道:“玄风王朝是想要一统瀛洲?” 大先生沉默片刻,点头道:“看样子,确实是。” 他往栖客楼望去,呢喃道:“每每有老九这样的人出现,做老九想做的事,都是对学宫不作为的无声怒吼。” 颜夫子也望向栖客楼,叹道:“大师兄何必自责?想必先生,也有难言之隐。” 大先生摆手道:“不怪先生,那场争斗,毕竟是我输了。” 而此时,一行四人,已到栖客楼后。 所谓独台,不过是一道在山崖之上突出来的石台,但其上有青砖铺设。 四人站成一排,皆抬头望去。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随后笑道:“我去也。” 说着,一步跃起,落在石台之上。 其余三人见状,也相继踏出。 他们在踏上石台的一瞬间,便不由自主地盘坐,各自陷入了一种沉寂,仿佛魂魄被抽离一般。 钟离沁还是十分担心,所以也到了独台之下。 姑娘忍不住嘀咕,“他这个人,干什么事儿都先求个问心无愧,会尽力而为,你们这破台子,对他可没用。” 颜夫子淡淡然开口:“钟离丫头,你就不想知道,他到底是喜欢你,还是因为你姓钟离才喜欢你的?” 钟离沁冷哼一声:“这个答案,我早就知道,若是为我这个姓,他就不会……” 话未说完,钟离沁突然听到哪儿传来了打鼾声音。 她抬头看向独台,只见和尚道士还有读书人,面色都十分凝重,唯独刘暮舟,横剑在膝,鼾声不止…… 山巅传来一阵爽朗笑声,大先生乐得合不拢嘴,转身面向颜夫子,作揖道:“夫子自己看吧,我先走了。” 颜夫子作揖回礼,笑容无奈。 “也罢,古井国之事,再不追究了。” 另一处山头儿,季渔一脸疑惑,问道:“先生,他怎么会睡着呢?若是表里如一、问心无愧,该有一份文运馈赠才是呀!” 季渔身边,一位中年人笑着说道:“他是第二个在独台睡着的人。” 季渔疑惑道:“第一个谁?为何会如此?” 中年人微笑道:“当年有个虬髯客,姓张名三,大侠也。之所以会睡着,是因为于事他不该有愧疚,但他自己却觉得所做不够多,自己心中愧疚。也就是说,他回绝了独台所赠文运,独台便赠他三日心安。” 但中年人觉得,太过年轻上独台,不是什么好事。人生一世,他们才过了多少年? 季渔点头道:“九先生曾说,心魔都是自找的。” 四个年轻人被推上风口浪尖,看的人,自然多。 两日光阴,很快过去。 日头再次落山,鼾声犹在。钟离沁坐在栖客楼下,右手托腮,左手捻着一根狗尾巴草,有些无聊。 他刘暮舟倒好,时不时就满脸笑意,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了。 结果此时,石头之上有人闷哼一声,紧接着便是噗的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钟离沁一转头,只见道友睁开了眼睛,满脸疲惫。 和尚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起身后看向一同登台的三人,面色越发的凝重。 沉默几息,和尚对着三人双手合十,然后踉踉跄跄的走下独台。 道衍往栖客楼望去,又恭敬一礼,而后言道:“多谢夫子,道衍受教了。” 楼上有人答复:“不必,人各有道,论事不论心便是你的道,你想要做些什么,做便是了。至于别人如何看待你,那是别人的事。你家师祖让我告诉你,不必着急折返灵洲,想好你要做什么,去找能帮你做成这件事的人。若下地狱,下便是了。” 和尚闻言,沉默良久,而后笑道:“多谢。” 黑衣和尚对着钟离沁一点头,转身便往山下去。 至于去处,还得看看。 次日清晨,晨钟响动之时,王仁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道只有他看得见的文运馈赠,静待他收入囊中。 但读书人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挥手打散了文运,而后对着刘暮舟与丘密作揖,之后才迈步下了独台。 王仁并未对着栖客楼作揖,但楼上却传来了声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所学,倒也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你当然可以不认同。寻路去吧。” 王仁一言不发,下山而已。 钟离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此刻下山的读书人,似乎有些倔强。 到了正午时分,丘密也终于睁开了眼睛。 瞧见眼前文运,道士一笑:“我可是个道士。” 一样挥手打散了文运,转身对着刘暮舟一稽首,而后飞身落在栖客楼下,冲着高楼再次稽首。 此刻楼上,有人笑道:“你家祖师让我问你,何谓真人。” 丘密咧嘴一笑,一边往山下走去,一边摆手:“不知道。” 人都走光了,现在就刘暮舟还在台子上打鼾。 直到太阳再次落山,鼾声才停下。 钟离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人家都坐得端正,就你鼾声如雷,睡得舒服不?” 刘暮舟眨了眨眼,转身之时见身边已经没人了,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他起身背好风泉,望向栖客楼,问道:“我扒砖了啊!” 楼上答复:“十二块,多了不行。” 刘暮舟点了点头,二话不说便开始扒砖。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将十二块青砖装进了乾坤玉里。 跳下独台,刘暮舟对着栖客楼恭恭敬敬抱拳,沉声道:“多谢夫子。” 楼上只说道:“能守本心固然好,但一成不变,未必是好事。” 刘暮舟笑道:“受教。” 说罢,刘暮舟转身抓起钟离沁的手,微笑道:“走吧,我要找一找颜夫子,问问我宋伯的事情。” 山巅之上守了三日的老儒立刻传来心声:“到山雨亭中寻我,我所知道关于宋桥的事,自会悉数告知于你。” 钟离沁望着刘暮舟,问道:“他们都经历了些什么,你就真的只睡了三日?” 刘暮舟想了想,挠着头说道:“我就回了一趟北峡镇,见了见小时候的我。小时候的刘暮舟,与现在的刘暮舟,除了个头儿有差,好像没什么区别。我在船上跟他聊着聊着,就睡着了。后来他的船到了蛟河,我便醒了。” 钟离沁一脸不信,“真的就这样?” 刘暮舟使劲儿点头:“真的!” 就在此时,栖客楼上,再次有人声传来。 “刘暮舟,我尚未关门,你可愿意做那个十四?” 钟离沁瞪大了眼珠子,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尚在山中的各位祭酒,此时面色各异,都在等刘暮舟的答复。 但背剑的年轻人只背对着栖客楼,摆手道:“不愿,我有师父了。” 「错别字麻烦各位道友提醒一二呀! 至于风格……恐怕很难改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5章 山雨亭 方才还是艳阳天,不过翻山功夫,便下起了毛毛雨。 五尺宽的青石道上,两道青衣,一柄红伞。 走了一会儿,到了两座山峰的夹缝之中,一条小溪沿山而下,溪水略显浑浊。 想必山巅雨,是要大过山下雨的。 前方不远处,山溪之上架着石拱桥,桥身布满青苔,倒是能与周遭山色相融。 过拱桥之后,经过一处木廊,绕行登高三丈余,一处架在山腰的重檐四方亭便在眼前。 刘暮舟打量着亭子,那双眼睛几乎都挪不开了。 见他如此模样,钟离沁便知道,刘暮舟很喜欢这个亭子。 也是,枯木搭建的亭子很少见,周遭围绕着枯藤,连顶子都不是瓦片,而是树皮。年深日久,树皮上也早就有了一层浮土,土上长满了青苔。 望着高处牌匾,刘暮舟笑着说道:“这字像是个不会写字的人画出来的,笨拙却真诚。” 钟离沁打趣道:“听说山雨亭存世不比学宫晚,想搬走这玩意儿,不容易哦。” 正此时,有个发须皆白的老夫子自山上走来。老儒满脸笑意,轻声道:“真喜欢,搬走也不是不行。传闻十洲陆沉之前,中土神洲有个青城山,山中有雨亭,这亭子便是自青城山搬来的。那时闻道山还没名字,那人便在雨亭之前,加了个山字。记得先生曾说,搬亭子的人姓杜,自称瀛洲道人,曾写过一本书,不过早已失传。” 话说完,老儒也到了。 刘暮舟将伞递给钟离沁,抱拳道:“见过颜夫子。” 老者摆手道:“不必这么客气了,你险些为先生关了门,差点儿就成老夫我的师弟了。” 刘暮舟一笑,“想必李夫子只是玩笑而已。” 说话时,雨下大了。 老人做了请的手势,“进去说吧。” 刘暮舟还是请颜夫子先进,本来还想让钟离沁走在自己前面的,但姑娘翻了个白眼,将他先推进去了。 等到刘暮舟进去与颜夫子先后坐下,她才走进山雨亭,合上了红伞,将其靠在一边。 颜夫子取出烟杆子,三两下点着了,猛吸一口之后,吐出浓浓烟雾。 “宋桥,字水梁,神水国蛟州人氏。两百多年前,还是个少年人,拿着与族兄借的三百两银子,孤身走过了两国交战之处,过彭泽拜入白鹿洞。他的先生是个孤儿,无姓,我给他起名忘机,后来成了我的弟子。忘机人很实诚,不善变通,但教书极好。因为他不会将自己对书中的见解授于学生,而是让学生自己去悟。可惜,忘机没能走上炼气士的道路,九十三岁病逝于去往稽山书院的路上。” 刘暮舟静静听着,但他也知道了,原来那三百两的债,是很早很早之前欠下的。 颜夫子又猛吸一口旱烟,而后言道:“忘机死后,水梁便去了稽山书院,也就是老九的修行之处。甲子前,我与老九观念不合,有所争执,水梁便回了白鹿洞。后来的三十年里,他潜心修行,我记得当时他很有机会结丹。但我与老九一场论道,我输了,老九拿走了三成白鹿洞文运。水梁不服气,因为忘机最敬重我这个先生,所以他去找了老九。我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在外游历十年返回之后,修为跌至初入观景,人也浑浑噩噩的,时不时就在发愣。他说他所求的大道不在白鹿洞,求我放他离开。天下之大,人各有志,我岂有阻拦的道理?但没过多久,便有人告诉我,水梁修为尽失,回了家乡。” 听罢,刘暮舟皱了皱眉头,沉声问道:“夫子说宋伯游历十年回到白鹿洞后便浑浑噩噩,当时有无发现,宋伯已经缺失了一魂?” 颜夫子长叹一声:“现在想来,当是。但那时他身上有遮掩气息的宝物,我只当他有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便没太在意。”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那十年间,宋伯定然是去找九先生了,但九先生应该不至于抽走宋伯一魂吧?若是这么算,宋伯将夭夭放在北境,是在辞别颜夫子之后了。” 宋伯返乡之前应该还经历过什么,以至于他返乡时,已经修为尽失,时而清醒时而昏聩。可他始终没忘了,他欠了三百两银子。 宋青麟的爹承认那三百两银子,也承认宋伯是宋家人,却不愿让宋伯重回宗祠。 难不成,宋家主知道宋伯的真正身份? 想到此处,刘暮舟开始呢喃:“那我沿江而下,偏偏是宋伯将我救起来,会是巧合?我在渡龙山下长大,却偏偏成了渡龙人……都说是我抢了赵典的机缘,可为什么我抢得到?我爹娘修为不过黄庭而已,他们哪里来的胆子去闯龙宫洞天的?” 钟离沁赶忙握住刘暮舟的手腕,因为刘暮舟的双眼,此刻有些散神。 颜夫子长叹一声,重新填了一锅烟,点着之后递给刘暮舟,“这东西,有时候比酒管用。” 抽了一口老旱烟,刘暮舟的眼神才算是定住了。 不过钟离沁瞪了颜夫子一眼,略有些怪罪之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钟离沁心说,他已经是个酒鬼了,你还要让他变成烟鬼不成? 颜夫子本就与山外山常有来往,此刻见钟离沁这般模样,略有些心虚,只得说道:“老九被镇压时我曾问过他,他也并未瞒我。他说那道机缘一开始就是给赵典准备的,他甚至让玄风王朝的独孤皇后去龙宫洞天生产。可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完全打乱了他的布局,他也只能以既定事实为棋盘,重新布局。” 说着,他望向刘暮舟,沉声道:“他也说,他从未安排水梁去做什么,但水梁就是做了。言下之意,你能想到吗?” 刘暮舟又吸了一口,一边吐着烟雾,一边沉声道:“言下之意,宋伯是自作主张,甚至有可能,是宋伯故意打乱了他的布局。” 颜夫子又是一叹:“可惜,水梁已死,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怕要你自己去探寻了。” 刘暮舟将烟灰磕出来,双手递还烟杆子,轻声道:“多谢颜夫子,待我返乡,一切自会明了。” 话锋一转,刘暮舟还是没忍住问道:“当初瀛洲遍地机缘,都是自北泽的九头虫而来。在我知道真相之前,便拜托飞泉宗上报学宫,诸位祭酒为何不管?是管不了,还是不愿管?你们不管,九先生管了,但你们将他镇压于东海,这是什么道理?” 颜夫子收起烟杆子,缓缓起身,沉默片刻之后,呢喃道:“你应该知道当年神仙阙的那场争斗了吧?其实呀,昆吾洲想作为战场去接下这场劫难,万万没想到,大师兄败给了武陵。因为输了,所以瀛洲便是弃子。所以……有些事,只能放任不管。” 刘暮舟实在没忍住,讥笑一身后,转身走出山雨亭,“芝兰当道,不得不除是吗?” 钟离沁抓起红伞跟了出去,刘暮舟却已经走下了台阶,上了石拱桥。 而此时,颜夫子一挥手,摘掉山雨亭将其悬在掌心,轻轻一挥手,遥遥递给了刘暮舟。 “刘暮舟,先生说你既然喜欢,就将这欲来山雨带回渡龙山吧。先生还说,既然都取出独台青砖,就不必再推脱此亭,在你那渡龙峡之上,建起与此地相同的石桥吧。无论如何,我们这些老东西,都会是死在最前面的人。届时是非功过,由你们年轻人评说。” 刘暮舟望着被缩小到只有巴掌大的山雨亭,略微沉默之后,问道:“也就是说,欲来山雨在我手中?” 颜夫子一愣,哈哈大笑:“别想那么多。” 说罢,颜夫子已然离去,不由得刘暮舟不接了。 此时钟离沁给刘暮舟撑去雨伞,微笑道:“本来不就喜欢么?不要白不要。” 刘暮舟躲过钟离沁的眼睛,点头道:“也是,不要白不要,学宫的便宜可不是谁都能占的。” 话虽如此,但刘暮舟已经想好了,将青砖与山雨亭寄去渡龙山时,附一封信。要让那老王八蛋好好瞧瞧,这亭子有无什么异样。 …… 传闻不庭山阙是神仙居所,可事实上,这里常年只有五人而已。其中四个还只是身外化身。 不庭山上神仙阙,同样有一处枯木搭建的重檐四方亭。但此地的四方亭匾额之上,写着镇魔二字。 亭中一老一小,正在对弈。 中年人两鬓斑白,身着儒衫。对面是个瞧着只有十来岁的孩子,穿着宽松道袍,眉心有一粒红痣。 孩子落下白子,而后问道:“梦樵,所谓魔教,魔在何处,你也只是道听途说。仅仅因为这个就对年轻后辈如此防备,合适吗?” 中年人落下一枚黑子,略微沉默后,开口道:“前辈总是将人往坏处想,我不是防备他,只是点他一点而已。独台幻境走了一遭,面对那般诱惑都能守住本心的人,一个虚无缥缈的教主之位不算什么。山雨亭放在他那里,我也是想关键时候,能帮上点什么忙。最好不要用作除魔,最好不要。” 孩子点了点头,笑道:“明白了,其实你们四个都做的很好,起码我们的天地不像他们那样,只有强者才配活着。” 孩子抬头望向天幕,呢喃道:“那样的天下,不应该再有了。” 李梦樵沉声道:“到现在前辈还不能说吗?我们防备的除了前辈们曾抵挡的那座天地,还有什么?” 孩子一笑,“哪里是不说呀?我真不知道。不过,反正我们也看不见,知不道喽!”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6章 你说巧不巧 再往南不远便是玄风王朝的国土了,进玄风前,刘暮舟找了个有青玄阁的小渡口,寄出了青砖与山水亭。 胡老汉要做什么,刘暮舟懒得管,反正最后能把那枚神咒给我挣回来就行了。 反正直到现在,刘暮舟还是瞧不上那座渡龙山,破山头儿,买那玩意儿作甚? 寄信之时,刘暮舟买了一份近来的消息,瞧见那封告玄风修士书时,刘暮舟竟也觉得霸气。 倒是钟离沁嘀咕了一句,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两个人,脾气能差这么多? 刘暮舟闻言一乐,说起了赤溪国的事情。 “那家伙一身王者之气,是个天生的上位者,跟我截然不同。赵典这个人……只要达到目的就行,过程如何他才不管。如当时要杀山君,他不会管赤赤溪国京城会不会被淹没,也不会去管数十万人的死活,只要山君死了,就行了。” 钟离沁呢喃道:“他要当了皇帝,一定是个暴君。” 刘暮舟想了想,笑道:“他可能不怎么在乎暴君与否。” 目的性极强的人,不会不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的。 之后两人便出了渡口坊市,他们打算就这么游山玩水走到卸春江,赶三月之前,让钟离沁在南边搭乘渡船返乡便是了。 两人御剑南下,不过走了百余里,便见下方的玄风边境,一片军营,黑压压的,少说也有数十万人。 云海之上,钟离沁皱眉道:“玄风王朝动作还真快!看来赵典所言,是得到了玄风皇帝支持的,否则他即便是太子,也无法调动如此大军。” 刘暮舟则是说道:“这些重甲铁骑,若是没有炼气士出手,个个都能以一当十。十万铁骑,足以平推一个小国了。看来玄风一统瀛洲,是大势所趋了。” 不管如何,炼气士还是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插手凡人之间的战争,即便各国都有炼气士供奉,但明面上,起码大军之中,不敢有炼气士的存在。 “不看了,走吧,我的酒快喝完了,夕死城里的酒太贵,我们下去打一些酒,弄两匹马往南走?” 钟离沁一撇嘴,“打酒可以,马我可不要。” 话锋一转,钟离沁忍不住呢喃:“若是真起来大战,必然是好一番的生灵涂炭。” 刘暮舟却说道:“虽然不喜欢我那好外孙,但一个强大的王朝,对百姓来说不是坏事。我倒是希望,那些使节都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若那些使臣能回玄风,起码能少死一些人。若回不来,玄风王朝的铁骑恐怕就要杀过去了。 钟离沁点了点头:“但总有些地方,不会答应玄风这种无理请求的。小国,也有小国的骨气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是啊!我们也只能管一管看到的。毕竟两国相争,很难分对错的。” 买酒之时,还是有大批官兵押送粮草辎重过城,但这些官兵没有丝毫扰民,百姓们也没有多惧怕,只是为他们让开了一条路而已。 以前就听说自从玄风有了那位国师,不过一甲子光阴,便改头换面了。而事要从小处去看,如此看来,玄风治军很严。 二人都不太想在城中过夜,趁着天还没有黑便出了这座城池。 之后两人一路南下,也没什么正事儿,游山玩水。这近一月的光阴,所过之处,只要是大官道,都有大军调动的痕迹。 看来玄风王朝,是要倾尽一国之力去打这场仗了。 不过一路上这么安静,倒是有些出乎刘暮舟的预料。因为这么些年里,他刘暮舟就跟个灾星似的,走到哪儿事情就出到哪儿。自打离开西域之后,这都快半年了,没出过事儿,倒是令刘暮舟新奇。 他偷瞄了钟离沁一眼,心说莫不是她的运气太好,跟我的厄运抵消了? 前方弯腰摘花的姑娘猛的回头,瞪眼道:“贼子!看什么呢?” 刘暮舟挠了挠头,憨笑道:“好看呀!” 某人时不时这么一句夸赞,还是会让钟离沁脸颊泛红。 姑娘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不要脸!” 刘暮舟满脸的笑意,可钟离沁却看得出,这家伙笑意之中,多少藏着些不自然。 一开始没有,刚出来的那几天,他也玩儿的高兴。但慢慢的,刘暮舟便有些心不在焉了,就像现在。 翻过一处山坳,前方是一抹浅浅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偶尔一处低洼之中,还有小拇指大的鱼儿撒欢儿。可钟离沁一伸手触碰到水面,小鱼儿便迅速逃离,钻进石头儿缝儿里了。 钟离沁一转头,见刘暮舟望着山林,有些失神,便突然开口:“过来,坐我身边。” 刘暮舟被一声喊回了神儿,急忙走过去,却见钟离沁脱了鞋子,将一双脚伸进了溪水之中。 正要坐下呢,钟离沁又说道:“脱鞋呀!我洗脚,你也得洗。” 待刘暮舟脱下鞋子坐下时,却见钟离沁拿着之前摘的花,撕下花瓣,喂水里的小鱼儿。 看她这幅认真模样,刘暮舟笑了笑,转身又摘了一朵花儿递给钟离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不过这次,钟离沁没有继续撕下花瓣,而是双手向后撑着,晃动双腿,看似漫不经心道:“要玩儿就好好玩儿,不想玩儿你就直说,我回山外山就行了。你这般魂不守舍的,看得我心烦。” 刘暮舟顿感不妙,刚要开口,钟离沁已经转头看来,那双桃花眸子就这么静静望着他。 “我知道你惦记这个惦记那个的,我们之前近四年没见,现在我十九岁,你也十九岁。我回家稳固修为之后还要南下昆吾洲,说不好就又是好几年见不着。我钟离沁不是粘人鬼,但我做什么的时候就只会做什么。像你这样,心里惦记的太多,可事儿也办不了,玩儿又玩儿不高兴,只会惹人生气!” 说罢,钟离沁气鼓鼓的转过头,使劲儿晃动双脚,清水很快就变浊了。 刘暮舟自知理亏,便干笑着往钟离沁身边凑了凑,“别生气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总会忍不住想起那些要干却还没干的事儿。” 钟离沁冷哼一声,气呼呼开口:“人哪里有不变的?你刘暮舟以前学拳学剑,做什么时便想什么,所以你什么都能做得好。现在呢?本姑娘陪着你,你竟然还敢走神儿?” 刘暮舟又往上凑了凑,干笑道:“错了错了,我改,暂时不想那些了。” 钟离沁呵呵一笑,“我那么好哄呢?” 刘暮舟心说这下完犊子,可也怪自己,总想着青瑶还在震泽为非作歹,又想去浠水山看看吴琼如何了,还总在想宋伯的事情。钟离沁说的对,出来玩儿,就专心玩儿嘛!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一起重走山水,自己却不珍惜。 想到此处,刘暮舟十分内疚,便抬头望向钟离沁,一脸认真:“怪我,我……” 可话未说完,钟离沁突然眯了眯眼,猛的伸手捂住刘暮舟的嘴,而后一道剑气散出将二人笼罩。 下一刻,天幕之上,云舟掠过。 在云舟飞过去的一瞬间,有个白衣青年从天而降。青年面色苍白,小腹处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落地之后,青年着急忙慌的翻开一张舆图,似乎是在确定地方。收起舆图之后,他便将一枚玉牌抛入溪水之中,而后捂着伤口,用极快的速度朝着南方飞去。 刘暮舟死死皱着眉头,抬头看了一眼天幕后,以心声言道:“我认识他。” 钟离沁这才松手,而后一伸手,便将那令牌拿在了手中。 “先别急,还有人呢,修为不浅。”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身影凭空出现。那人身着黑袍,包裹的十分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珠子在外面。 他散开神识查探了一番,并未发觉什么异常,便一步踏出,追着那年轻人而去。 钟离沁将令牌递给刘暮舟,沉声道:“我认不出来这是什么。” 刘暮舟问向那道令牌,墨玉材质,上刻一些古怪花纹,真看不出来是什么。 刘暮舟同样眯起眼前,呢喃道:“咱们身上,没有什么能被人追踪的东西吧?” 钟离沁摇头道:“不可能有,我们走之前,我爹检查过的。”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那男子,我在武灵福地碰见的,得了一对门画儿,自称金水园修士。” 顿了顿,二人异口同声道:“你说巧不巧?” 天下如此之大,在这荒郊野岭的,竟然能碰见个不算朋友却认识的人。 沉默片刻,刘暮舟言道:“先跟上去瞧瞧吧,看看那黑袍为何追杀他。”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7章 还真是你 刘暮舟从来不信这种突如其来的故人相遇会是什么巧合。 拿着那枚纹样古怪的墨玉令牌,在钟离沁剑气掩护之下,两人化作清风,很快就追上了那道黑影。 钟离沁所悟剑意,便是风。十二剑气楼中各有所属,扶摇楼便是风之楼。悟出风之剑意的人极多,因为任何一种意,都有千万种的变化。但春夏秋冬四时之风,除却扶摇楼初祖,也只有钟离沁了。 而曹同,是扶摇楼最有希望走出这一步的人。 既然说起来了,钟离沁便言道:“起初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否则我会给曹同让路,因为我不止这一条路可走。后来我才知道,这条路,当年我爹走在了曹同前面。虞丘寒持剑来此,两人的赌约是,输者让路。原本谁都没打算死,可偏偏……凤台的爹死了。后来虞丘寒撞在我爹剑上,将剑鞘留在山外山。之后我爹三年未曾出门,出门之时,便放弃了那条路。再后来,我爹去了一趟学宫,便走上了另一条路。” 说着,钟离沁微微抬手。刘暮舟转头一看,竟是发现钟离沁手中一片须弥芥子,当中百花盛开! 刘暮舟嘴角一扯,两种剑意啊! 钟离沁点点头:“虽然我并不愧疚,但曹同毕竟算是你的恩人,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之后我要去扶摇楼,不是去当什么楼主,我只是想郑重告诉他们,我没有接掌扶摇楼的意思。” 刘暮舟问道:“那这花?” 钟离沁答复道:“当初路过白爷爷的花圃,意料之外的悟出了百花剑意。但此事只有我爹娘跟你知道,暂时保密。” 刘暮舟点头道:“明白,我嘴可严。” 钟离沁撇嘴道:“我当然知道你嘴严!碰上蓝采儿的事儿,为什么不说?” 话音刚落,前方黑袍突然在一处山谷上方悬停,刘暮舟与钟离沁便也停了下来,正好为刘暮舟打了个岔。 黑袍人散开神识,将下方山谷整个查探了一遍,但毫无收获。 但黑衣人并不着急,而是扭了扭脖子,淡然开口,声音却像是锈锯子锯木头一样,沙哑而刺耳。 “施童,你看这是谁!” 说话时,黑人翻手取出一只布袋子,手腕一抖又伸手一抓,便抓着一个气息萎靡的女子头发,将其悬在了半空中。 云海之上,钟离沁望向刘暮舟,问道:“也认识?” 刘暮舟点了点头,“叫冯橙……脑子不好,说我是伪君子。” 也是此时,满身伤势,几乎只吊着一口气的女子拼尽全力冲着下方山谷说道:“师兄,不……不要出来,我们说好了,谁能……谁能活着,谁报仇的。” 黑袍人语气不紧不慢,“施童,我只要那东西,给我之后,我饶你们性命,只让你们做一对凡人,之后受困于尘世去吧。” 刘暮舟微微眯眼,先灌下一口酒,而后问道:“沁儿,看得出此人境界嘛?” 钟离沁这才看去,不过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便说道:“按他所修的路子,大约有一万三千神凝入黄庭宫,算是凝神中期。” 刘暮舟有些疑惑,“他的路子?你不一样吗?” 钟离沁一笑,摇头道:“不一样,大多数人修的是凝神入黄庭,我修的是六神有主,最后凝出一枚诸景之神。” 刘暮舟有点儿弄不明白,便问道:“你就干脆说,几剑能扎死他?” 钟离沁竖起一根手指头,并笑着说道:“我已经修出守灵与威明,虽然算起来只是一万两千神,但我还是剑修呢。” 这话说的颇为傲娇,但人家有那个实力呀! 听不太懂,之后慢慢问吧,确定一剑能扎死这黑衣人便成了。 刘暮舟与钟离沁聊了几句,十几个呼吸,但施童还未现身。 又过了十几个呼吸,黑袍人摇了摇头,叹道:“冯仙子,看来你师兄比我还要铁石心肠啊!那就不要怪我了。” 话音刚落,黑袍人抓着冯橙头发将其拎在身前,另一只手中凭空多了一把匕首。 随着匕首刺入冯橙后肩,一道惨叫声,响彻山野。 黑袍人笑盈盈道:“施童,这匕首淬过剧毒,当然毒不死人,但会放大千倍万倍的痛感。你若是将东西交出来,我说的话也还算数。要是不交,就看着她惨死此地吧。” 钟离沁沉声问道:“还不出手吗?” 刘暮舟盯着下方山谷,摇头道:“稍微等等,起码要弄清楚怎么回事,否则……” 话未说完,下方山谷突然出现一道白衣身影。 “住手!将我师妹放开,东西……我给你!” 这话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黑袍人笑了几声,倒也说话算话,拔出匕首,一松手,便让冯橙自高空坠下了。 施童见状,赶忙御风过去,在冯橙落地之前将其接住了。 可下一刻,一把冰冷匕首,便已经抵在他脑后。 黑袍人笑道:“你还是心太软,她为保你,拿着假货引开了我们的追踪,你却如此妇人之仁。令牌呢?交出来,我只废你们修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黑袍人裹得严严实实,此刻是什么表情,根本就看不出来。 施童低头看着奄奄一息的冯橙,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也认命了。 他抬起头望向黑袍人,沉声问道:“金水园一向守规矩,从未的罪过什么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师门长辈?宗门上下五百余人,就只有我们二人逃了出来吗?” 黑袍人点头道:“也是我们大意了。” 施童双目通红,咬着牙问道:“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们,我们都要死了,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说着,施童已经将一枚漆黑令牌捏在手中。 但黑袍人只是一笑,然后摇着头,说道:“要怪就怪你们祖师,是他做了叛徒。” 施童闻言,猛的捏碎了手中墨玉,并冷笑一声:“我们分开走了,各自坐什么船我们互相都不知道。你却能精准无误的找到我们坐的船。若你不是青玄阁人,那青玄阁之内,必有你们的人!至于令牌,师父没告诉我有什么用,你们也得不道那枚令牌了!” 没想到黑袍人听到之后,竟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说就不说吧,你的魂魄,总不会说谎的!” 说罢,他伸手便叩住施童头颅,正要施展搜魂手段,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有个人穿的跟你一样,在武灵福地偷袭我,你认识他不?” 黑袍人与施童几乎同时转头,施童更是瞪大了眼珠子,满脸喜色:“那人没骗我,还真是你!” 黑袍人立刻皱起眉头,刚要抬手,却有一道寒风掠过,抬起的那道手臂立刻被削断掉在地上。 可是黑袍人的断臂,竟然没有一点血撒出来! 他转头望向手持没骨头的钟离沁,声音略显无奈:“武灵福地偷袭?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但我认识你们可很久了,都长大了,我都差点儿没认出来你们俩,还真是冤家路窄。” 刘暮舟闻言,眉头微微皱起,“你是谁?” 黑袍人笑的十分可怖,“啧啧,当初还是个小姑娘呢,这才几年,都凝神了?看来打是打不过你们了,不过要知道我是谁,你们,猜呀!” 话音刚落,钟离沁猛的一皱眉,不过一抬手,数道剑气齐发,瞬间便将那人肢解。 落剑之后,钟离沁这才说道:“他要自爆!” 刘暮舟点了点头,弯腰捡起了被切碎的黑袍人肢体,只看了一眼,便将其丢给了钟离沁。 “这不是人,是人傀。记得当初我们救过一船女童吗?我们小时候可就见过一次人傀。” 钟离沁双眼微微眯起,神色间却有些不敢置信。 “是那个……徐半仙?” 刘暮舟摇头道:“应该是他背后的人,那个徐半仙,死的不能再死了。” 刘暮舟踢开地上的碎肉,递去两枚丹药给施童,并盯着他,沉声问道:“施童,我跟你不算太熟悉吧?但那句还真是我,是什么意思?” 施童赶忙接过丹药,自没吃,先将丹药塞入冯橙口中,之后又不顾自己的伤势,为冯橙运气疗伤。 刘暮舟见状,摇头道:“你这得治到猴年马月去?” 说着,他屈指弹出两道雷霆,分别落在了二人身上。 在雷霆入体的一瞬间,石头便感觉到了肉身伤势,在一点一点痊愈。 他将冯橙平放在地上,递出一个让其放心的笑容,然后才起身面向刘暮舟,重重抱拳:“半年前,我金水园被……被这些黑衣人灭了门!只有我跟师妹,拿着祖师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令牌,逃了出来。两个月前,一伙儿黑衣人找到了我跟师妹,是个扎着髽髻,穿着宽松道衣,手持折扇的大胡子救了我们。他让我们往学宫走,也说只有你才能真正救我们,而我们在危急时刻,肯定会遇见你。” 听完之后,刘暮舟嘴角直抽搐。 听施童所描述,那个人头扎髽髻袒胸露乳的大胡子,自己似乎在哪儿见过? 袒胸露乳…… 刘暮舟突然想起当初在入夏城得到的那几枚花钱! 想到此处,刘暮舟皱眉看向施童,沉声问道:“你还真就相信他了?” 施童点了点头,苦笑道:“他修为极高,称呼你为公子,说你是他的主公。再说……我们也实在是无路可走了。” 此时钟离沁以心声言道:“想必是渡龙一脉的人吧?” 刘暮舟同样以心声答复:“除了他们,也没什么人会说我是他们的主公了。” 此刻施童突然又说道:“对了,他说让我转告你,他们三人暂时不能侍奉在你身边,但还是要感谢你,为他们找了一处栖身之所。” “三人?”刘暮舟嘴角抽搐不已。 灌了一口酒,刘暮舟转身望向钟离沁,无奈一笑:“入夏城,两男一女,送了我四枚压胜钱。这么看来,当时他们是知道玄风王朝算计于我。齐聚入夏城,是要保护我。” 钟离沁揉着眉心,呢喃道:“好乱啊!先换个地方再说吧。” 施童闻言,摆手道:“等等,我将令牌丢在了……” 话未说完,钟离沁便取出那只令牌,“你说这个?”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8章 帮忙保管 飞泉落、暮鸟啼,正是山中模样。 山谷飞泉一侧的石壁之下,刘暮舟与钟离沁并肩而坐。对面石壁之下还有两人,冯橙已经醒来。 将那人傀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没有一点儿能看出来身份的东西。就连那张脸,都全是腐肉,根本就看不出来长什么模样。 钟离沁望着对面遭难的两人,呢喃道:“谁想得到,几年前碰见的事儿,跟现在碰到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当初杀那个徐半仙儿时,还真的没想到他背后竟然还有不知名的势力存在。而现在,那帮人竟然灭了金水园满门! 见刘暮舟面色凝重,钟离沁故意问了句:“偷袭你那个人,真与他穿着一样的衣裳?” 刘暮舟这才回神,然后摇了摇头:“我只是诈一诈他,相同之处,不过都穿着黑衣而已。黑衣最方便遮掩身形,很多人这么穿的。” 钟离沁取出一盒点心,取出一块儿递向刘暮舟嘴边,轻声道:“那你在想什么?” 吃下点心,刘暮舟也揉了揉眉心。 “我就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我碰见的很多事情,看似不搭边,但都有一种古怪的关联。就像一只暗地里的大手,在操控这些事情。最关键的就是当初得到天外机缘的那些人,像蓝葵跟静霞仙子,还有玄风国师,他们好像都知道他们所得的机缘自何处而来。但唯独蓝葵知道的最早,所以金蝉脱壳,来了个转世。可细想之下,这些事情,却偏偏联系不到一起,缺少一样关键的东西,我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说着,刘暮舟抬头看向对面,施童正搀扶着冯橙,往这边走来。 到了近前,冯橙便朝着刘暮舟一点头,自嘲道:“以前还骂过刘公子,没想到真是你救了我们。” 刘暮舟笑盈盈望着她,询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说我是个伪君子来着?我有些忘了,冯姑娘帮我回忆回忆。” 一边的钟离沁直翻白眼,心说你这家伙,也学会欺负人了。 冯橙望着刘暮舟,沉默了片刻,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刘公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但……但我师父在世时常教导我们,要少违心。师父还说,虽说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但有时候,要有个度。刘公子小小年纪,修为这般高,又何苦要自称楼外楼弟子呢?还有……喜欢一个人,可以光明正大去追求的,给人种下情丝咒,确非君子所为。” 施童神色尴尬,想必是传音冯橙,让她不要瞎说大实话了。 一转头,施童望向刘暮舟,满脸的歉意:“刘兄,我师妹心直口快,没有恶意的,你别与她计较。” 话音刚落,钟离沁实在是憋不住笑了。她捏着刘暮舟的胳膊,哈哈笑着,边笑边问:“原来是因为这个才叫你伪君子啊?这个赵典,下次见他,我还得揍他。” 施童不明所以,望向刘暮舟,满脸疑惑:“刘兄?这是?” 刘暮舟则是看向冯橙,没好气道:“你猜她是谁?” 冯橙也看向刘暮舟,神色有些古怪。她似乎在心中仔细思量了一番,而后才开口道:“刘公子,我的话可能不中听,但……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还是想劝一劝你。你要真的喜欢钟离姑娘,就……就别三天两头换姑娘带出来。上次那位姑娘长得已经很好看了,你这样,真的不好。” 说得那叫一个诚恳,施童在一边拦也拦不住,于是神色愈发的尴尬,只能以心声说道:“师妹!你说话悠着点儿,这不是揭人家短吗?” 都是男的,他赶忙帮刘暮舟打掩护,“这位仙子,我这师妹有些误会,其实上次跟在刘兄身边那位,是他的朋友。” 刘暮舟无奈至极,伸手揉着眉心,“行了,别描了。本来没事,你越描越黑!本来问心无愧的事情,怎么被你们这么一说,搞得我做贼一样?” 他无奈看向钟离沁,没好气道:“还笑?你倒是帮忙解释一下呀!” 钟离沁这才止住笑意望向一脸疑惑的冯橙,“冯姑娘,他之前带着的姑娘,是他已故师叔的女儿,算是他的师姐。至于我呢,就是你说的,被他下了情丝咒的人。” 施童与冯橙几乎同时抬头看向钟离沁,以诧异声音,齐声道:“你是钟离沁?” 钟离沁点头道:“是啊,我是他喜欢的人,叫钟离沁。“ 冯橙目瞪口呆,这下……有点儿尴尬了,可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解道:“青玄阁不会说谎的,不然会砸招牌。赵典问你们两人身上是不是曾有情丝咒,青玄阁的人说是有呀!” 刘暮舟没好气道:“青玄阁确实没说谎,情丝咒本来就有,但不是我下的。” 冯橙一脸愕然,但片刻之后,便只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而此时施童又问:“那说刘兄自称楼外楼弟子,可青玄阁没听说过。” 刘暮舟无奈道:“又没公之于众,除了认识我师父的人之外没几个人知道,青玄阁当然要说没听说过,不然不是得罪楼外楼?”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施童目瞪口呆,此刻只想骂娘! 但他想了想,又问道:“说你掳走了流苏国太子妃……” 刘暮舟都懒得解释了,于是钟离沁点头道:“这倒是真的,我跟他一块儿干的。” 冯橙苦笑道:“那说你家里养狐妖的事儿,肯定也是假的呗?” 刘暮舟摇头道:“也是真的,她在我老家帮我开客栈呢。” 钟离沁点头道:“这我知道。” 冯橙闻言,气得牙痒痒,“那就全是假的!是青玄阁配合赵典,坏刘公子名声是吧?” 刘暮舟点头道:“昂,我跟他有仇,他还千里迢迢跑去赤溪国找我打过架。” 冯橙此刻满脸愧疚,“是我听信谣言……误会了刘公子,冯橙给公子赔不是。” 说着就要下跪,就连施童也是。 刘暮舟直翻白眼,一伸手,以雷霆剑气拦住他们。 “行了行了,还是说正事儿。我问你答,行不行?” 施童点头道:“知无不言。” 刘暮舟便问道:“令牌是做什么用的?他说你们金水园祖师是叛徒,什么意思?” 想了许久,施童才开口说道:“当时那些黑衣人已经攻入了金水园,师父让我跟师妹带着令牌离开。师父只说,祖师爷有令,金水园可灭,令牌不可丢,待到用时,自然会有人拿着祖师信物将其取走。要说祖师,听说当初祖师仙逝之前,便曾要求后辈不准为他立墓,待他死后要将他挫骨扬灰,因为他不配被这方天地的土壤埋葬。” 听到此时,刘暮舟猛地一皱眉,问道:“确定你们祖师是说,他不配被这方天地的土壤埋葬?” 施童点头道:“我所听说的,是这样。哦对了,那个让我来找你的人,劝我将令牌交由你保管。” 于是施童双手递上那枚墨玉令牌,并说道:“我施童定要为师门报仇,这东西我带着反倒不好,交给刘兄,望刘兄妥善保管。将来有人取时,也希望刘兄能交出去。” 刘暮舟并未着急接过,而是在心中盘算了一番。 那个家伙让施童跟冯橙找来,还劝他们将令牌交出来,定然是有其他用意的。连胡老汉那等距离炼器大宗师只差临门一脚的人都敬所谓的渡龙人名号,而那人既然出现了,又将这些线索引到我面前,是想让我自己去找到些什么吗? 思前想后,刘暮舟还是收下了令牌。 “施童,以后有人截杀,就说这玩意儿被我抢走了。” 施童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多谢刘兄!” 一边的钟离沁心里都着急死了,她瞪了一眼刘暮舟,后者一脸疑惑,不知道突然被瞪又是因为什么。 见刘暮舟没明白,钟离沁只得自己问道:“你们两个,接下来什么打算?你也说了,那些围攻你们金水园的黑衣人中是有金丹修士的。你将令牌给了刘暮舟,可别人不知道,他们还是会追杀你们的。” 施童闻言,与冯橙对视了一眼,各自苦笑了起来。 冯橙苦笑道:“也只能边走边看了。” 钟离沁漫不经心指向刘暮舟,“他刚买了一座山头儿,山也大,你们要是不嫌弃,先在山中躲躲?现在山上有个金丹老头儿,还有个观景丹师,应该是护得住你们的。” 刘暮舟只觉得一阵头大,赶忙以心声问道:“把他们都弄我哪儿去干嘛?那破山头儿,有什么好的?” 钟离沁没好气道:“这两人都不过三十几岁,天赋算不错的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渡龙山,可都已经花钱买下来了,总不能事事都让叶老怪去干吧?再说了,他们去别的地方,活的下来?” 刘暮舟还是有些不情愿,可施童却已经望向刘暮舟,似乎在等刘暮舟开口。 这也没法儿回绝呀! 刘暮舟只能挤出个笑脸,轻声道:“二位要是不嫌弃,我那破山头儿倒也算个栖身之所。反正空着也白空着,多两个人,也热闹。” 这话说得要多违心有多违心,多两个人,意味着就要挣养两个人的钱呀! 施童与冯橙闻言,皆满脸喜色,施童更是重重抱拳,嘴唇微颤:“多谢刘兄收留我们……我们这两只丧家之犬。” 看见施童这般神情,刘暮舟微微一叹,师门上下几百口被杀绝了,想必这两人,此时该是很无助吧? 刘暮舟轻轻压下施童的手臂,轻声道:“不要紧,有些仇是一定要报的,但自己得先活着。” 钟离沁这才满意点头,并笑着说道:“那就先与我们同行,毕竟有前车之鉴,青玄阁暂时信不过,我们传信让那老头儿来接你们。” 刘暮舟倒是没有之前那么不开心,可他……心疼兜儿里钱呀!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9章 道在路上 不足一月光阴,渡龙峡上方已然架起了一座石拱桥。而石拱桥以东,是自闻道山搬来的山雨亭。石拱桥以的渡龙山,在最南端的最高处,虎孥带着一帮能工巧匠,正在搭建一座高楼,据说要建造九层。 石拱桥上,胡老汉提着酒壶,还是那副醉鬼模样。在他身边,有个一身道衣的中年人,中年人留着浅浅山羊胡,望着远处那座正在建造的高楼,呢喃道:“我说前辈,你会不会太着急了些?动大工的话,是不是得等那孩子回啦再说?” 其实何止是那座被胡老汉命名为风满的高楼,峡谷两边,现如今可都在动大工。山雨亭往东不到五十里,他竟然想在那个地方挖一片占地方圆十里的山顶湖出来。 岳不山不理解在于,渡龙山以北有蛟河,以南是卸春江,那么多水,还要在山上弄一片湖作甚? 可胡老汉只是笑笑不说话。 岳不山只得长叹一声,而后又问道:“我与宋桥是莫逆之交,我留下来帮帮那孩子说得过去,可你呢?前辈,六品炼器师,是宗师之最了,你这么帮他,图什么?” 胡老汉闻言,又是一笑,然后提着酒壶灌了几大口。 “不山呐,我所图也简单。我想做好该做的事情,然后等一个人来找我,再问问他,我所行之事,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岳不山疑惑道:“等人?找不到吗?” 胡老汉一乐,“我都四百多了,养我长大的人,我上哪儿找去?他不主动来找我,我是见不到他的。所以说呀,我做好他交代的,也是我本来该做的事情,他自然会出现。” 岳不山点了点头,却突然问了句:“所以他是你爹?” 酒糟鼻老者闻言一愣,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扯着嘴角骂道:“我说过我是孤儿,孤儿什么意思不知道吗?我家人全被仇家杀了,天工一脉只剩下我这个独苗。我说的那个人,是救了我,还帮我修习炼器之道的人!” 岳不山一乐,其实他就是故意的。 “那就是说,你等的人是你师父?” 但胡老汉还是摇了摇头:“也算不上吧,他对我,跟宋桥之于刘暮舟,有些相似。罢了,不说这个了,刘暮舟来信说让我去接两个人,此前在武灵福地得过机缘,人我也见过。两人如今修为都在黄庭六练之上,带回来也好有个帮手。至于家里的事情,就先交给你了。” 岳不山有些疑惑,问道:“直接坐船到就近渡口不行吗?跑一趟玄风王朝,你去要花十来天,回来带着两个黄庭修士,就得走一个多月吧?” 胡老汉摆了摆手,轻声道:“信上说,青玄阁靠不住了。不过估计很快就会有个说法儿,青玄阁干这么自砸招牌的事情,为杀两个黄庭修士,可真是不值当。” 刚刚走过山雨亭,正要往东去呢,胡老汉一个不小心,发现夭夭与月淓各自背了个竹篓子,正采蘑菇呢。 小丫头说:“月姐姐,今晚上蘑菇炖小鸡儿?” 月淓吞下口水,可转念一想,便问道:“哪儿来的小鸡啊?” 夭夭咧嘴一笑,轻声道:“放心,我有钱的。我哥哥说大人的俸禄他会发,我们两个有我们两个的私房钱。” 说着,小姑娘掏出一只百宝囊,将里面的银子全倒了出来,捧着递给了月淓。 “这是你的,我忘了没给你,下个月开始还有。” 这一幕,看得胡老汉直乐。刘暮舟哪儿给她私房钱了?什么俸禄的事情,也就是回来时跟她玩笑了几句而已。 这下好喽,看你个小丫头,下个月拿啥给月淓。 走下东山,胡老汉便甩出了一艘菩提舟,坐在其中往东而去。 其实有时候想一想,胡老汉也会问自己,将刘暮舟早早架起来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是赶鸭子上架,因为刘暮舟从来就不喜欢渡龙山,更没有想要自己弄一座山头儿,自己去做一派掌门的意思。 年轻人嘛!都觉得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最好,逍遥自在。 而被赶鸭子上架的人,如今在一场风雨中,头顶着荷叶,蹲在官道旁。 施童与冯橙各自以灵气顶开了雨水,就这么站在石壁之下。可钟离沁与刘暮舟,偏偏有伞不打,各自脑袋上顶着荷叶,后背、衣袖,全被水打湿了。 作为自小在仙家宗门长大的人,施童与冯橙极其不理解。 还有便是,明明御风动步便到的路程,他们两个非要花费一整天去走…… 这不,瓢泼大雨,人家都想着避雨,况且两个人修为都那么高,随随便便就能让落下身上的雨水蒸发,可人家偏偏不…… 二人对视了一眼,现在才明白,刘暮舟为什么能与钟离沁走在一起。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伸手去接荷叶滴落的水珠,笑着说道:“每年九月,飞峡县要是下这么一场雨后,山上就会开始有霜气了。前几年在北境要是经历这么一场大雨,第二日山上便全是雪。东西北中,我可都走了,就差这一趟南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钟离沁闻言,点头道:“是呀!不过等你到了卸春江以南,天也不会有多凉的。北方寒冬腊月,那边儿说不好还得穿单衣呢。” 说着,钟离沁望向边上站立的两人,问道:“是吧?你们都是真正的南方人。” 施童闻言,笑着点头:“特别是西南沿海,一年四季都那么热。” 正此时,不远处的官道上传来了几道声音:“驾……走啊祖宗!这么大雨,夜路更不好走了。” 其他人刚刚转头,刘暮舟便已经冲了出去,几步便到了一架牛车附近。赶着牛车的老人手持鞭子使劲儿抽打着老黄牛,看得出老人自己也心疼。可打又有什么用?车陷在泥坑里,出不来就是出不来。 刘暮舟扫了一眼板车,然后摇了摇头,摘下头上的荷叶,喊道:“老人家,别打了,你牵牛,我帮你推车。” 老人闻言,赶忙点头:“哎!好。” 就是轻轻一抬手,车便出了泥坑。 钟离沁咧嘴一笑,一挥手便将身后石壁切出来一个三丈见方足以避雨的地方。 刘暮舟就好像与钟离沁心有灵犀似的,在钟离沁切出洞穴的同时,伸手指着石壁那边,说道:“先过去避避雨吧。” 而此时,冯橙不解道:“真要帮忙,又何必冒雨过去,挥挥手让车出来便是了。” 钟离沁闻言一笑,“觉得多此一举是吧?起初我也这么觉得,但后来我想通了。刘暮舟十四岁后才开始修行,他到现在,还是不太习惯当炼气士。当然了,在别处可能会更像个炼气士,但跟我在一块儿他就显露本性了,不愿装作仙人。” 话锋一转,钟离沁又说道:“不过这里面有别的事情,他向来以为,既然见到了,能管自然要管。” 冯橙望向施童时,施童也正好在看冯橙。 见他们有些不理解,钟离沁便趁着刘暮舟还没到,与他们说起了他们拿走门画之后的事情。 施童与冯橙从来都不知道,付了钱买了门画儿之后,还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而后来刘暮舟与他们见面,也对此事,绝口不提。 钟离沁笑问了一句:“对于那件事,你们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吗?” 冯橙摇了摇头,施童则是苦笑一声,呢喃道:“我们的确没想过后来会怎么办,说好听点儿,已经买断了。说难听,就是我们没拿那祖孙二人的性命当回事。钟离姑娘请放心,既然我们决定要去渡龙山了,那接下来,会活的更像凡人。” 钟离沁摆手道:“你们怎么样由你们自己决定,不是上了渡龙山就要学着做凡人。他总是改不掉,是因为他修行很晚。你们从小就是炼气士,继续做你们就是了。另外,他也没觉得是你们没把人命当回事。他自认为,是他的出现引起了你们的防备,那箱金子是你们为了让他放心才摆在门口的,现在明白了?” 也就是说,刘暮舟认为,若他没有出现在那处地方,金子本来是会放在屋内的。 听到钟离沁这么说,冯橙越发的愧疚,只觉得脸都没地方戳了。 而此时,牛车驶来,刘暮舟边走边说道:“那三个是我同伴。” 几步之后,车与人与牛,都不再淋雨了。 老人没先甩身上的水,而是揭开车上盖的羊皮毡子,从里边取出来两块布递给刘暮舟,“孩子,干净的,快擦擦。” 刘暮舟笑着接过,又将一块儿递回去,“老人家也擦擦吧。” 不过此时,刘暮舟瞧见了车上拉的一些陶罐儿陶碗,于是问道:“老人家这些物件儿是卖还是买?” 老人闻言,一百年擦水一边说道:“卖的,家里有个土窑,靠这些过日子。” 钟离沁也凑了过来,“老人家,卖的好吗?” 老丈闻言,长叹了一声:“原本只是老头子我混口饭吃,反正闲着也闲着。可时运不济啊!儿子突然之间得了病,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儿媳妇为了挣点看病钱,上山采药又把腿摔坏了。我也没法子,只能牵出我这老伙计,去城里卖这些没人要的玩意儿,能混一些,便是一些了,毕竟家里还有个刚出生的孙子得养活。” 刘暮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对了,老人家家中养了什么活物没有?” 老人闻言一愣,“何出此言呐?我那儿子确实有个养了很多年的猫。我都说了,不是富贵人家,这些东西哪里是我们能养的?可儿子就是喜欢。不瞒你说,为了养这个猫,儿子与儿媳吵了许久。不过儿子生病之前,那只猫突然间就不见了。” 刘暮舟放下布,抿了一口酒,然后笑问道:“是母猫吧?” 老人家瞪大了眼珠子,“的确是,你……你怎么知道的?” 到此时,冯橙与施童才明白,钟离沁所说的还有别的事情是什么了。 刘暮舟听罢,自袖中取出了一道叠起来的黄符,笑着塞入老人手中。 “就是随便猜猜,这是我先前在庙里求的护身符,回去挂在你儿子儿媳床头,让你儿媳日后嫉妒心少点儿吧,怎么说都是一条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老人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莫不是……” 刘暮舟笑着说道:“没事儿,符箓挂上就好了。” 说罢,刘暮舟转身看了一眼天幕,轻声道:“我们得赶路了,老人家待会儿走慢些。” 说完,四人先后走出来刚刚凿出来的洞穴,只剩下老者拿着一道黄符,怔怔出神。 走出去一段儿后,施童略微加快了步子,走到了刘暮舟身侧,轻声询问:“刘兄如何看出来的?” 刘暮舟笑着答复:“我体内雷霆对妖邪之气极为敏锐,老人身上缠着些阴气,似妖非妖,只会是怨死的禽兽之流了。” 施童还是没忍住,于是说道:“刘兄,炼气士最怕的就是沾染一些不必要的因果,你真就不怕?看起来的小事,万一是一件大事呢?” 刘暮舟转头看向施童,摇了摇头:“不怕,不当我是炼气士就行了。如果行善事会沾染不好的因果,我接便是。” 说着,刘暮舟打趣一句:“我都接下你二位的因果了,还怕一只猫?” 施童闻言,突然一愣。 刘暮舟则是拍着他的肩膀,大笑了起来。 其实那张符箓之中,刘暮舟藏了一句话。只要那只猫能听进去,转世去就行了。 说万般生灵皆一样,可人杀了猫,又怎么去让人为猫赔命?但事又很难定论。若是一只寻常的猫,也就如此了。可要是一只成了精,还做了许多善事的猫呢? 是非公允很难定论,人心所向又各不相同,这便是需要规矩的原因吧? 想着想着,刘暮舟便听不见雨声与脚步声了,他的天地一片寂静。 而钟离沁与施童冯橙三人,此刻距离刘暮舟有数十丈之远。 施童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冯橙言道:“这是……有所感悟?” 冯橙一脸无奈,“我哪里知道呀!” 不过钟离沁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是有所感悟。” 她同时以心声自语:“我总算明白陈先生为何要他辛苦行路,去走这几年的江湖了。我替他,谢谢陈先生。” 有些人的道是悟出来的,有些人是走出来的。 由头至尾,除了那碗羊汤之外,陈默再无送过刘暮舟看得见摸得着的机缘。但他引导刘暮舟走过了千山万水,沿途景色像是一枚又一枚的印章,不论是好是坏,都结结实实的拓在了刘暮舟心湖之中。 此时此刻,刘暮舟似乎能明白天底下为何要有规矩了。于是乎,一道雷池已有雏形。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0章 只能试试 闻道山下,门房已经重新建好,这个重修的钱是贺十三出的。 彭壁依旧在门房闷坐,因为学宫给他的刑罚,便是不准踏出门房一步。 不服归不服,但他守规矩,所以在受罚之时,连手都没从窗户口伸出去过。即便当时门房被贺十三一掌拍成废墟,他仍旧搬了几块儿碎石,盘坐其上养伤。 而今门房修好了,他便与从前一样,守门而已。 即将十月,山中也开始冷了,城里的凡人都换上了厚衣裳,但这点儿差异,对于炼气士来说不算什么。 身着单薄儒衫的彭壁坐在窗前,面前摆着一本书。正翻书时,窗前出现了一道身影。 彭壁抬头望去,见到是学宫老十之后,赶忙起身,恭恭敬敬作揖:“见过万先生。” 十先生万年,号十万火急。 万年作揖回礼,而后望着彭壁,语速极快:“别人都说你错了,那你错了没有?” 彭壁没放下手臂,但脸上没什么表情。 “都说我错了,我也未必是错。但如果守规矩也是错,那错便错吧。” 万年竟也有些无可奈何,想了想后,他说道:“你当年落草为寇,杀生无数,原因是官府用鬼秤收税粮,逼死了你老娘跟新婚妻子,对吗?之后你便化身屠夫,杀了不知多少官吏,是也不是?” 彭壁闻言,没有片刻思索,当即答复:“是!额头印记,我从未想过祛除。” 修为到了这个份儿上,想去掉身上一点点印记,心念一动便能做到,但彭壁始终没有去做这件事。 万年嘴角直抽搐,“你杀不守规矩的人,本身就破坏了规矩,是也不是?依照你的说法儿,他们该杀,但不该你杀,对吗?” 彭壁闻言,点头道:“是,所以先生教我两个字,克己。我生来不知变通,吃亏也吃在这上面,但我不打算改。如万先生所说,我做草寇水匪之时,杀的是不守规矩的人,但我本身也是破坏规矩的人。所以先生救我教我之后,我先要自己守规矩,才能惩治不守规矩的人。古井国太子为非作歹是实,但我职权之内,管不到。” 万年深吸了一口气,使劲儿顺着胸口的气,然后说道:“谁他娘教你克己是这么用的?得,再聊下去我怕我也得出钱修门房了。我来是顺道告诉你,大祭酒说,论人性你错了,论规矩你无错。也罚过了,调任你去中南部的神水国坐镇,即刻起程。” 彭壁闻言,点头道:“知道了。” 说罢,他合上书,迈步走出门房,不是往西去,而是往山上走去了。 万年皱眉道:“嘛去?” 彭壁轻声答复:“交接印信。” 万年实在是受不了,只得揉着眉心,打算离开。否则他真怕忍不住两巴掌拍死这家伙。人倒是不坏,守规矩也没错,可说话咋就这么气人呢? 可此时,彭壁却突然问了句:“我想问问,当初那个小丫头呢?” 万年转身看去,淡淡然一句:“祝双儿是吧?被赵典收留,改了个名字,不知哪儿去了。” 此刻万年也笑了笑,“能想起那个小丫头,说明你还没到不可救药的时候。” 可这位十先生万万没想到,彭壁接下来便说道:“那就行,否则她擅自行刺罪人,也是不守规矩。” 万年强压着怒气,骂道:“滚!” 这小东西,又不是什么恶人,可你怎么就这么气人呢? 他长叹一声,呢喃道:“执拗的人啊!你几时才能明白,天底下的规矩要有温度。因为那是约束,不是冰冷的天条啊!” 不过……让他坐镇神水国,不是给刘暮舟上眼药吗? 什么时候学宫也学人舞弄这等权谋手段了? 万年回头望了一眼山巅,也不怕忌讳了,淡淡然开口:“先生,这座山,我能不回,便不回了。” 无论是万年还是贺十三,都觉得这座闻道山,越发的不纯粹了。 …… 震泽产一种奇石,常被各地花重金购买,运回之后大多都是当做假山之流布景之用。 一伙儿靠此为生的凡人,在此地探了整整一年,终于捞出来一块儿状若游龙的奇石,打算运去玄风京城献给皇族。他们想着,即便是换不来官职,起码也能换取价值不菲的赏赐吧? 这边儿捞出来了奇石,而一侧有一艘官船驶过,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官船之上满是黑衣,为首的却是个少女。 打捞奇石的百姓见官船驶过,皆长舒了一口气。因为在船过他们所在之地以后,便猛地提起了速度,所过之处有数丈高的浪潮,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小船能抗住的。 领头的老人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这震泽之上,自打来了他们,我们这些讨生活的也多少被当做是人了。” 因为要是换做其他官船,才不会害怕掀翻别人的船而因此减速。 那艘船上,三十余人皆是黄庭,但为首的少女,只是个灵台两变。 官船疾速往湖心而去,很快便停靠在了一处岛屿边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少女抬起手,沉声道:“你们等着,我去见她。” 后方黑衣人齐齐抱拳,“遵命!” 岛屿之中有几处不是太高的山峰,山峰环抱,中间便像是一口大井。而那“井”底,又是一片小湖。只不过这不大湖泊,幽深碧绿。 幽深湖水之上,有一小院儿悬着,院外临水处,有个身着青衣,对比之下简直让天仙失色的年轻女子。 黑衣少女御风而来,落在了院子不远处。 “震泽周边的大小门派,这一年我已经走遍了。殿下让做的事情,我也一一做完了,但他们都想见见你。” 话音刚落,盘坐的青衣女子微微睁开了眼睛。 “我不见外人,让你帮忙打听的事情呢?” 黑衣少女闻言,抱拳道:“刘暮舟上了山外山,也过了三关,在大青山吃了饭。之后北上学宫,与王仁、丘密以及道衍交手,在上过独台之后,便离开了。此时,应该正往南行。” 黑衣少女放下手臂,又说道:“青瑶前辈好像很怕他知道你做的事情?” 青瑶闻言,笑盈盈望向黑衣少女,呢喃道:“我跟主人也就认识那么久,对他的了解,全是这些年赵典带来的消息。他肯定是个疾恶如仇的人,你们帮成了这里的土皇帝,我帮你们压着周围的仙家山头儿。你跟赵典又不会帮我解释,我能不怕吗?” 但黑衣少女只是笑着说道:“以你如今的修为,有什么好怕的?何况你背后还有玄风王朝。” 青瑶只是摆了摆手:“好了,赵典让我坐镇此处当个坏人,这是我对他的回报,我做到了。但人我是不会见的,别打扰我清修。” 黑衣少女闻言,也不强求,转身离去而已。 回到船上,她只是说了句去南溪岛,然后就回了船室。 推门进去之后,少女摘下腰间佩刀,对着坐在床边的一个黑衣男子言道:“你想做什么我不管,我要的只是报仇。” 黑衣男子闻言,甩了甩手臂,笑着答复:“小丫头,杀了刘暮舟能解恨吗?赵典让你做的,只是恶心恶心他而已,不够解恨吧?况且现在想杀他,不是那么容易了。总不能为了杀他,让原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学宫对我们来一场赶尽杀绝吧?” 少女对着一处牌位上香,之后才冷声一句:“是你,不是我们。” 但黑衣男子却说道:“你好好想想,祝小夏那些人,为了等一个渡龙之人等了多久?结果呢?她被等的人逼得自杀了。” 改名覆舟的祝双儿猛地皱眉望向黑衣人,沉声问道:“那你是什么人,你想做什么?” 黑衣人缓缓起身,只甩了甩手,一艘船竟然震颤不已。 九品大宗师的武道修为。 黑衣人一手扶着窗户,一边呢喃道:“我?我只是个对这方天地失望透顶的人。我要做的呢,就是拦住岛上那头畜生化作青龙。” 覆舟一皱眉,沉声问道:“上次截杀你的那人呢?你跟他明显是认识的。” 黑衣人笑了笑,摆手道:“那也是要保刘暮舟的人,我在武灵福地失手了没打死他,暗中护他性命的人会更多。所以你想杀人,除非你自己去,光明正大的寻仇,否则你杀不掉他。至于那些人,你打听不到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些人不是我们的同乡,他们之所以要保刘暮舟,只是利用他占一个位子而已。” 话锋一转,黑衣人又道:“就比如,几个县的首富要竞买一样东西,有的县富庶,首富趁黄金万两。可有的县贫瘠,首富跟穷人的区别,就是首富能吃白面馒头,穷人只能啃树皮吃草根。那只要穷县的首富一直是那个吃馒头的,那趁万两黄金的首富,是不是就少了个竞争对手?” 黑衣人望着平静湖面,冷笑不已。 都以为我不知道呢?上次他许临安在落英山见到了什么人?吓得他都不敢下神絮宗了!难道我猜不到吗? 你们这些外乡佬要下什么棋我是不知道,但你们几方势力混乱不堪,我已经知道了。 覆舟皱眉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黑衣人转过身,淡淡然开口:“瀛洲有恶蛟,护蛟者,刘暮舟是也。” 覆舟嗤笑一声:“长篇大论,说到底,也不过恶心人而已,能起到什么实际作用吗?” 黑衣人淡淡然开口:“人心背向,天下扶龙之人辛苦所得龙气便聚不到一起。气运不齐,青蛟如何作青龙?” 若无青龙,这方天地,扛得住那个强者为尊的天地?那些人的境界可不是修道德修出来的,而是杀出来的修为! “小丫头,你想报仇,就得先帮我做局。” 黑衣人抖了抖袖子,心声如雷鸣。 “外乡废物,瞧瞧我的手段吧!” ………… 十月伊始,与玄风接壤的江游国如今已经被分为四郡之地,新任太守走马上任,要与领兵攻下江游国的太子赵典交接。 江上城外一处山峰,算是卸春江下游风景不错的地方,也有几个诗人在此留下诗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山巅有四方亭一处,国师苏靖备了上好的茶叶,在等故人。 凉风掠过之时,故人来了。 来者身着靛蓝长衫,以布带束发于顶。 国师见状,赶忙起身,笑着抱拳:“末山兄。” 刘末山笑着回礼,可望着玄风国师这般发须皆白的老迈模样,他无奈道:“苏贤弟,你这副模样,我都不好意思称呼你为贤弟了。” 苏靖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却做了个请的手势,“兄长永是兄长,茶已经烹好了,快坐。” 刘末山便先行落座,坐下时,茶已经到了面前。 苏靖笑着说道:“太子用了十九天攻下江游国,一直惦记着兄长,特让我将这好茶备上,请兄长前来一叙。” 听闻此言,刘末山端起的茶杯,又放了下来。 他望着瞧着七老八十的苏靖,无奈道:“贤弟,公私还是要分明的。你我私交归私交,我的底细如何,我也从未瞒过你。如今事已成定局,我家主人想让也没法儿让的,殿下已经没机会了。不瞒你说,入夏城我去了。” 苏靖只做了请的手势,而后笑着说道:“兄长以为我为什么没叫太子同来?” 说着,他自己先饮尽杯中茶水,而后继续说道:“赵典攻下江游国,屠了三座城池。在此之前,他领着东宫供奉,灭了一座凝神山头儿,甚至屠了一座观景山头儿。这些事情,想必末山兄长都听过了吧?” 刘末山喝了茶,点头道:“早有耳闻,如今一洲盛传,玄风戾太子,也是未来的暴君。” 苏靖点头道:“确实如此,但还有个消息,想必兄长还不知道。南海独孤氏老祖撑不过几日了,陛下旧疾复发,想来也就三五年光阴可过。因为某些事情,真罡山鹿辞秋已经有意将赵典的名字,从嫡传之中划出去。另外,大皇子、二皇子,以及其背后的萧妃如今是动作不断。若是朝臣都觉得未来的君王是暴君,那太子之位,赵典保不住。” 说了一大堆,但刘末山不以为然。 又喝下一杯茶,刘末山才笑着说道:“贤弟想让谁做太子,谁就做得,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平心而论,玄风王朝落在赵典之外的人手中,那就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可苏靖突然起身,笑盈盈望着山下景色,而后言道:“江游王,兄长觉得太子被废之后,这个封号如何?” 刘末山闻言,皱了皱眉头,沉声道:“还是不要绕弯子了,来找我做什么?” 苏靖长叹一声,转身望向了刘末山,“兄长,我金丹爆碎,再无结丹希望了。可我热爱这片土地,神仙阙将瀛洲定为弃子,我却不想做亡国之人。我想趁着死之前,尽力去做一些事情。我知道兄长已经有了主公,改不了,兄长作为张三前辈的大弟子,看似像个文人,骨子里却也是侠士,不是那种三言两语就能改换门庭的人,我也从未想过让兄长如此。只是,苏靖力不足,却也想擎天。” 说着,他面向刘末山,弯腰重重抱拳:“渡龙一脉,我只认识兄长一人,求兄长帮忙。” 片刻之后,该说的,苏靖都已经说完了。 刘末山面色凝重,沉默许久之后,沉声道:“此事关系重大,我得问问。但……赵典何意?” 苏靖笑道:“都是聪明人,上次两人都鼻青脸肿的,也都憋着气呢,将来他们自己去聊。” 刘末山沉声道:“若赵典当不上皇帝,你所谋划的还有什么用?” 苏靖淡淡然一句:“简单,造反嘛!老三绝无希望,也就老大老二之间了,造他兄长的反便是。再说杀兄而已,他是不会太当回事的。” 说着,他望卸春江望去。 “半月前叶仙城叶前辈去了一趟青玄阁,想必现在,正要过江。” 刘末山闻言,神色略显古怪。 他心说,他叶仙城跟我一个岁数,什么时候也是前辈了?当年他可把洛楠认成养他长大的人了…… 往山下看了一眼,刘末山长叹一声:“论阴谋诡计,还得是你呀!不过你怎么知道他去了青玄阁?” 苏靖摇头道:“具体不清楚,但据我收到的消息,是有人坐云船,被卖了行踪。想必被卖了行踪的人,与叶前辈有关系吧。你也知道,很早之前青玄阁就不许自家人向外透露船上乘客消息的。即便要卖消息,也是等人下船远离之后。这番自砸招牌,青玄阁内部必有一次大清洗,也害苦了我。” 刘末山无奈摇头:“谁让你四处安插眼线的?行了,我走了,但我也只能说,我试试。” 苏靖深吸一口气,重重抱拳:“多谢兄长。” 离去之前,刘末山还是没忍住转头,说了句:“真要死的话,死之前捎个话。” 苏靖大笑不已。 反观刘末山,一步迈出,于卸春江上拦下了一艘菩提舟。 舟上有个酒糟鼻老者,醉醺醺地抬眼,骂道:“哪个乌龟王八蛋?不怕被撞死了?” 揉了揉眼睛,老头儿费力睁开眼睛,然后一脸诧异:“咦?谁家后辈,好生眼熟。” 反观刘末山,此刻那叫一脸的不敢置信。 “叶仙城,你怎么弄成这幅鬼模样了?怪不得人家叫你前辈!” 不怪刘末山震惊,毕竟三百年前的叶仙城,不比现如今的刘暮舟模样差的。 而胡老汉微微抬头,眼神也清明了几分。 他呢喃自语:“原来是老刘啊!叶仙城?叶仙城……你要不说,我都忘了我是叫这个名字。” 打了个酒嗝,胡老汉笑道:“我现在姓胡,你……喊爷爷就行,都是自家人,千万别客气。” 刘末山冷笑一声:“我大嘴巴抽你!”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1章 将来悬剑桥下 交接之后,两千亲卫已在等候,但赵典还要去见过国师苏靖,然后才能继续往北。 南边可以慢慢打,但尚秋河以北的无主之地,要尽快纳入玄风版图。 之后赵典就带着这两千亲军北上,与大军汇合。 卸春江边,苏靖手提竹竿儿,看样子是没什么渔获了。 赵典一身黑甲,头戴镔铁盔,手持方天画戟站在苏靖身后,问道:“让国师做的事情如何了?” 苏靖未曾回头,只是答复道:“王仁改了个名字,去神水国弄了个举人身份,打算参加神水国的明年春闱。不是我不帮你,他当官儿为的是悟道成圣,玄风王朝为官的大多都认识他与他父亲,他也不好办。” 赵典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改了什么名字,是觉得我太过暴戾?不愿做我的臣子?” 苏靖闻言,缓缓转过头,淡淡然一句:“有自知之明就好,屠城,有必要吗?” 赵典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淡淡然开口:“满城百姓都献上自己的房屋砖石抵挡我的大军,男女老幼都要登上城头御敌,屠也就屠了,我哪有儿时间教化他们?况且,如此一来,我下次兵临城下,就会少很多抵抗。” 苏靖知道劝不住,有时候人非得搬起石头砸一砸自己的脚,才会长记性。 抖了抖钓竿,苏靖又道:“改名王云了,你也别想了,人家封了自身修为,现如今与凡人无异,也会有生老病死。都做到了这个份儿上,你去逼人家,有什么意思?” 赵典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真是岂有此理,等我打完仗的。”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但苏靖突然一句:“殿下,对敌人,与对自己的将士要有所区分。王者不是一味的居高临下,还是好自为之吧。” 赵典笑道:“你那不是废话吗?走了!” …… 再有几日路程,便到了卸春江了。 山脚一处酒肆之中,施童与冯橙对坐,也是在等人。 因为刘暮舟与钟离沁一个过生辰,走了半月还不见折返,双方约定在这附近碰面的。 两人面前都有酒盅,施童没动,但冯橙却一杯接一杯,连喝了一小壶了。 她的心事,施童看在眼里,却不知道怎么去开导。因为他自己何尝没有这等心事? 冯橙也注意到了施童的目光,憋了一路的话,终于是借着几杯酒说了出来。 “师兄,刘暮舟的确很不错,没什么架子,也没把我们当做丧家之犬看待。可我们……真要去白吃白住人家的?说实话,他真要让咱们做点儿什么,我反倒是心安。再者说……” 话未说完,施童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师妹,你我心知肚明,这些都是借口。尽管我们都看得出,刘暮舟很抵触开宗立派,甚至很不愿意弄一座山头儿,更不愿意当那座山头儿的主人。可事实便是,十年也好百年也罢,那座渡龙山早晚会成为一处宗门的。” 说什么白吃白住不心安,做点儿事会舒服些,其实都是自欺欺人的话。 说白了,做事换一个安身所在,甚至做的事情要比所得到的更重,将来要走时也就不必太过碍于情面。 冯橙苦涩一笑,呢喃道:“那师兄怎么想?难不成我们真要让金水园绝迹于天下,而后以渡龙山修士自居?我们所修行的,可都是金水园的功法,真要拜入渡龙山,我们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师父?” 施童苦笑一声,叹道:“可我们……” 话未说完,便有人替他说了。 “哎呦喂,哪有那么复杂?你们想那么多作甚?我真没想把你们绑住。渡龙山那么大,大不了你们二人找一处山峰,暂时还叫金水园,收徒什么的都行。我也不给你们发什么俸禄,你们也不给我挣钱,一年给我意思意思些租金,不就成了?” 二人齐齐转头,却见两道青衣往这边走来。 刘暮舟继续说道:“等你们大仇得报,将来重归故土重建山门,山头儿再还我便是。” 钟离沁心中暗骂一声败家子儿,两个不同培养的黄庭修士,说不要就不要? 只不过,她也不是太在意。能留下两个帮忙的固然好,但一切总要人家花了钱的人的意愿为主。 要是某个大傻子觉得亏,那强留下人又有什么意思?更何况她刘暮舟这会儿心里乐开花儿了吧?不用多花养俩人的钱了,一年还能白挣些租金,多好? 冯橙面带愧疚,不知如何开口。之前刘暮舟就说了,救下他们,也是替他们接过了因果。要是去了人家的地盘儿,却在当中弄个小山头儿,真是太不要脸了。 施童更是苦笑不已,起身抱拳道:“刘兄,这又怎么好意思?更何况……我二人都要改名换姓,金水园三个字,是真的不好再拿出来了。” 刘暮舟赶忙说道:“别介呀!大不了暂时改个名字嘛!金水……换成兑坎嘛!” 钟离沁一伸手,使劲儿掐了一把刘暮舟,没好气道:“上兑下坎,那是个困卦!更何况你自己说,好听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刘暮舟是没感觉到一丁点儿疼,但样子还是要装的。于是呲牙咧嘴了一番,而后干笑道:“实在不行,叫虫草山嘛!冬虫夏草,补肾益肺,也是有水有金呀!” 钟离沁知道他故意的,可这会儿是玩笑的时候吗?于是她瞪眼望向刘暮舟,沉声道:“你给我正经点儿,好好说!” 刘暮舟这才收敛笑意,坐在了施童一侧。 “我没玩笑,延续师门道统是应该的。至于叫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就行。即便要收徒开枝散叶,自己收的弟子,让其密不外传便是了。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你们能给师门长辈报仇,到时候光明正大延续金水园的名字,也不是不行呀!” 小镇客栈虽然无人,但钟离沁还是隔绝了几人谈话,在掌柜耳中,就是几人唠闲话而已。 刘暮舟所言,冯橙与施童是真的听进去了,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于是两人各一脸憧憬望向刘暮舟,“真的可以?” 刘暮舟满脸笑意,心说这下就可以少养两个人了。可就在他要点头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当然不可以!” 四人齐齐转头,只见一个酒糟鼻老头儿半倚在门口,一身酒气。 钟离沁则是眨了眨眼,他其实也是第一次见胡老汉,也就是她指定铸剑的叶老怪。 对于这老家伙,施童与冯橙其实也不陌生,见过啊!可是当时见时,他不过是个灵台而已。怎么半年不见,成了……这是金丹修士? 刘暮舟可不管他是金丹还是银丹,只是脸皮一扯,看见这老家伙就来气!当初若非为了铸剑,绝不会给他钱! “老王八蛋,卖山头儿是我花的钱,我说了算!” 胡老汉闻言,呵呵一笑,摆手道:“好啊!那老祖儿我不干了,你找别人去给你当管家,花出去的钱也甭想回本儿。你现在想把山卖了,傻子都不会接盘。” 刘暮舟欲哭无泪,只得走过去拎小鸡似的将胡老汉架在隔壁桌上,板着脸骂道:“要不是为了铸剑,你他娘……” 话说了一半,见钟离沁笑盈盈看来,刘暮舟一下子消了火。 钟离沁就这么看着,看你刘暮舟能说出什么花儿来?怎么,到头儿来是为给我铸剑花这冤枉钱了?合着是本姑娘害你破费了? 刘暮舟干笑不已,“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钟离沁眯着那双桃花眸子,点头道:“我知道,你就是那个意思。” 不过最终,钟离沁只是瞪了刘暮舟一眼,然后退回去坐在了冯橙身侧。 一个以心声冷哼道:“有人在,我给你面子。” 一个看似神色无异,可心声却道:“多谢女侠,小人一时嘴瓢,下不为例!” 钟离沁实在是没忍住,便又说了句:“你少给我油嘴滑舌!先说正事儿,没看这俩脸都白了吗?” 确实,在胡老汉出现并说了那句话时,两人面色都变了。 刘暮舟便转头说了句:“别理他。” 再看向胡老汉,刘暮舟便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胡老汉干脆侧躺在桌子上,也正好能看见施童与冯橙了。 “我不像他,总想着做好人,好人可不是这么做的。金水园毕竟存世很久了,山上朋友自然是有的,这半年来,你们一个个都找过了吧?谁收留你们了?不说收留,有没有一个人伸出一根手指头帮你们拦那些追杀你们的人?” 施童闻言,苦笑道:“没有。” 胡老汉又猛灌一口酒,而后指向刘暮舟,声音冰冷:“他刘暮舟是楼外楼弟子,山外山女婿,你们觉得他是一棵大树。你们两个想要背靠大树好乘凉,又想要大树管不着你们,既要又要,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情?你问问他刘暮舟,这两个名头哪个来的容易?给你半个时辰考虑,要想跟我走,就别想着另立山头了。要是不想,天高海阔,二位自便。” 说着,胡老汉翻身下了桌子,结果没走两步就扑在前方桌角上,将人家的桌子磕掉一个角儿。 掌柜见状,赶忙跑了过来。刘暮舟也赶忙抱拳:“我赔,算在酒钱里。” 掌柜嘴角一抽,“要不先看看人有没有事?” 结果老头子自己爬起来了,指着刘暮舟说道:“你赔。哦,先出来,有事儿跟你说,钟离家的丫头不许跟来。” 钟离沁没跟出去,反正想知道什么,抓住剑穗儿听一听便好。 而此时,施童抬头看向了冯橙,微微笑着,但明显比方才要舒展些。 “师妹,刘暮舟没说这样的重话,别人说了,却也是事实。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人生在世总要有些取舍的。扪心自问,我们不就是因为他的身份背景才选择跟着的?其实这一路,我想得跟你不太一样,我一直在想我们取门画时的所作所为,我们好像都太自以为是,没学会站在别人的立场想事情。” 冯橙抿着嘴,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望向钟离沁,问了句:“我一直觉得,若他没有真本事、好背景,钟离姑娘是不会喜欢他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钟离沁转身坐下,笑了笑,说道:“真本事是有的,好背景是真没有,我刚认识他时,他拿着二两银子买丹药符箓,完了还等人给他找钱呢。连寻常的通宝钱都不认识的人,能有什么大背景?” 本来施童与冯橙还挺沉重,结果听了钟离沁这个小故事之后,两人面色都有所缓解。 冯橙摇了摇头:“照钟离姑娘这么说,还真是没什么背景。” 顿了顿,冯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望着钟离沁,呢喃道:“钟离姑娘,我知道谈条件不应该,但我还是想问问,能否先让我们去看看?假如我们选择留下,若没什么差错的话,那就是我们接下来的漫长岁月需要待的地方。” 钟离沁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做主了,可以。如果你们觉得待不住,到时候再离开便是了。其实你们也看得出来,他刘暮舟压根儿就不愿意做什么山头儿主人,帮你们只是因为他骨子里的侠义。叶老前辈说他现如今所背负的名头儿都来之不易,你们去北峡镇瞧瞧就知道有多不容易了。” 每个凡人能走上修行之路,都是有着莫大机缘的。但天底下没有白得的东西,心里的苦跟身体的苦,刘暮舟早就吃习惯了,那些苦也都已经过去了,所以他看起来是风轻云淡的。 可那些事情换成任意一个别人,走下来都很难。 既然说好了,钟离沁便取下没骨头,伸手抓住了剑穗儿。 但只听了一瞬间,钟离沁便微微一皱眉头。 而此时,小镇酒肆之外,刘暮舟偷偷摸摸取出来一杆老旱烟,已经点着了,猛抽了一口。 胡老汉见状,问道:“你啥时候好这口儿了?” 刘暮舟闻言,咧嘴一笑:“上次在闻道山,颜夫子给我起了个头儿,这玩意儿有时候是比酒管用。” 话都说完了,刘暮舟一口烟雾才吐了出来。 “这么说的话,我且不是占了大便宜了?” 胡老汉灌了一口酒,摇头道:“不尽然,你这人心软,将来出什么事可不好说,想好吧。” 刘暮舟摇头道:“我想好没有用,天底下没有谁是谁的附庸,我不想被人按着头去走不想走的路,所以我不会按着别人头去走别人也不想走的路。” 又抽了几口,刘暮舟转头往酒肆望去,见钟离沁没出来,这才偷偷摸摸磕了磕烟斗,然后小心翼翼将其收了起来,往酒肆走去。 都走到大门口了,却又含了一大口酒,咕噜了一番。 这一幕看得胡老汉直嘬牙花子。 “至于吗你?” 刘暮舟则是回头笑着说道:“其实你还是不了解我,她肯定明白的。” 钟离沁当然知道,刘暮舟可从来就不是个心软的人。他只是愿意对大多数相对的弱者表现的和气些而已。施童与冯橙,起码没耍什么小心思,也没拿别人的善意当做护身符。 对他而言,坐拥那么大一座山头儿,反正都要闲着,用其中一小块儿地方去帮人,不算什么。 钻钱眼儿与小气,那是两回事。 进屋之后,刘暮舟还是那句话:“其实没什么好纠结的,你们只当是寄居在渡龙山,日后离开的时候,送我点儿贵重礼物便是。至于那个老王八蛋,当他说话是放屁就成。” 施童与冯橙对视一眼,心说那可是个金丹修士,真就当面一口一个老王八蛋? 不过既然已经说好了,施童便起身冲着刘暮舟一抱拳:“我是愿意称呼刘兄一声东家的,但师妹想先去看看。金水园就只剩下我跟师妹了,我也答应师父要照顾好她,所以……她去看看,最后她若愿意留下,我自然也留下。若她不愿,天涯海角也不能只有她一个人。” 刘暮舟大笑不已,竖起大拇指:“没看出来,嘴皮子可以啊!” 施童扫了一眼钟离沁,笑着答复:“彼此彼此。” 胡老汉撇嘴道:“钟离丫头,你出来,我跟你聊聊。” 钟离沁闻言一愣,“跟我有什么好聊的?” 说归说,还是跟着出去了。 要说人上了岁数要是还坏,那是真坏。胡老汉就把钟离沁带去了方才刘暮舟吞云吐雾的地方,地上还有倒出来的烟渣子。 钟离沁一眼就瞧见了,于是眯了眯眼睛,心中骂道:“好你个刘暮舟,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是吧?我说怎么近来老说出去逛一圈呢,原来出去干这个了?” 胡老汉往嘴里灌着酒,笑着说道:“男人嘛!总得给点儿自由。” 钟离沁撇了撇嘴,问了句:“当初看名字,叶仙城,我还以为是个模样不错的老前辈呢。实在是没想到……叶老怪真的老。” 胡老汉无奈道:“要不是小时候被你家祖师婆婆毒打了一顿,我才不会跟你们山外山签什么铸剑契约呢。不过能帮傻小子抱得美人归,也算我这手艺没白学。” 顿了顿,胡老汉望着钟离沁,沉声道:“我知道你听到了,那我另外问你一个问题,天底下何处不能铸剑,你猜我为何选在渡龙山?” 钟离沁只言道:“前辈直说便是。” 胡老汉咧嘴一笑,“丫头真干脆!其实也简单,就是你要抓紧把那把剑炼化,过几年等刘暮舟回乡了,你把剑还给他,我要将其悬在渡龙峡上的石拱桥下。当然了,剑还是你的,只是暂时要挂在桥下面。” 钟离沁都没问为什么,点头说了句到时候送去便是,然后就回了酒肆。 胡老汉嘀咕一句:“这丫头比刘暮舟干脆多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2章 山中老道(上) 昨日胡老汉走之前,钟离沁以心声说了句:“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那把剑,也知道你想干嘛。被你利用利用其实无所谓,毕竟是为了刘暮舟。但是你叶仙城即便也是那劳什子渡龙一脉,却也犯不上为刘暮舟做到如此地步吧?” 而胡老汉只答复了一句:“有人交代我的事情,我想要做好,仅此而已。即便那个人不是刘暮舟,也是一样。不过因为那个人是刘暮舟,所以有些事做起来要更容易而已。” 所以今日只有刘暮舟与钟离沁在时,姑娘便想说些什么。 此时此刻,两人在一处河边等船,这条河是通往卸春江的。 刘暮舟往上游眺望了一眼,然后咂么了一下嘴,笑着说道:“呀!忘了买酒了,船还没有到,我去去就来了。” 说罢,便作势转身。 钟离沁呵呵一笑,“编,接着编,真当我闻不见味儿呢?刘暮舟,你手指头可都是黄的!” 刘暮舟眼皮一颤,抬手看了看,心说不黄呀! 结果一抬头,便见钟离沁冷笑不已。 完蛋!上当了。 不过钟离沁也并未抓着不放,以前她觉得忍受不了喜欢喝酒抽旱烟的人。结果那个人是刘暮舟,好像就都能忍受了。 又瞪了一眼刘暮舟,钟离沁没好气道:“行了,想抽就抽,你也二十岁了。不过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一说。刘暮舟,虽说渡龙山是你花钱买的,所有的东西都是你掏钱,但除了客栈里的灵眸母女与夭夭之外,其他人跟你有什么关系?香芸姐弟、易悟真,或者岳不山,他们留在渡龙山,你觉得是因为你?” 刘暮舟闻言一笑,弯腰捡起一块儿石头朝着河边丢去。 “胡老汉为的是渡龙人,岳不山是看在宋伯的面子上,至于香芸姐弟个易悟真,也是因为胡老汉。名义上是在我的山头儿,但他们跟我关系确实不大。”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些事情,等将来我返乡之后再说吧,现在说了也没用。” 这些事情既然刘暮舟想到了,他自然就有自己的打算,钟离沁便没再提起。 船还没有来,刘暮舟当然没有拿出来烟斗。 不喜欢跟能忍受,那是两回事。 左等右等,船没有等来,照理说一刻前船就应该到的,可…… 天幕突然有一道流光闪烁。 没等到船,却有一道流光自北而来。到了近处,剑气消散,刘暮舟这才发现,那是一枚纸鹤。 钟离沁也有些奇怪,嘀咕道:“家里知道我跟你在一起的呀,不是说了过完年就回去,怎么还传信?” 说着,便伸手出去接住了纸鹤。 在纸鹤落在钟离沁掌心的一瞬间,纸鹤便自行恢复成了纸片,其上写着什么。 可钟离沁只看了一眼,眉头便死死皱起。 刘暮舟自然发现了钟离沁神色变化,于是问了句:“要提前回去了?” 钟离沁望向刘暮舟,张了张嘴,却还是将纸片递了过去。 “抱歉,没办法陪你过年了。这个年……只能再拖一拖了。” 第一次有这个打算,还是二人初入朱草郡。直到现在,两人都还没有达成这个心愿。 刘暮舟心里空落落的,但看见纸上内容之时,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猛的抬头望向钟离沁,沉声道:“这事儿多半是因为我,我得跟你一块儿去。” 那张纸上写着,钟离凤台偷走了祖师婆婆的佩剑,逃走时又重伤钟离盼盼等人,二族老一气之下,经脉爆裂而亡。 可钟离沁却摇了摇头:“二族老没了,我是家主一脉的独女长女,必须要回去的。而钟离凤台偷了祖师婆婆的剑,最有可能找的人就是你,你千万要小心。那家伙,即便没有凝神,起码也在黄庭巅峰了。以你如今修为,寻常黄庭巅峰尚可一战,但钟离凤台那样的,你还不是对手。” 刘暮舟闻言。咧嘴一笑,轻声道:“你放心,我多惜命?” 钟离沁翻了个白眼,反手取出来了一枚洁白如玉的珠子,“我爹嘴硬心软,这是他让我给你的,还让我告诉你,是我偷来的。不回城一战之后你已经出名了。人怕出名猪怕壮,来找你不痛快的人也会更多,这枚珠子是我爹的浩然剑气所凝,相当于他全力一击,元婴之下,除非是曹同张青源那等人物,否则你用出这珠子,便能将其瞬杀。” 刘暮舟闻言,摆手不知:“别,我不要,你留着吧,我还能更放心些。” 钟离沁没好气道:“暂时无人敢刺杀我的,再说了,我什么修为你什么修为?心里没点儿数儿是吧?” 说完之后,钟离沁将珠子强行塞入刘暮舟手中,然后瞪眼道:“闭眼!” 刘暮舟哭丧着脸,“走就走,起码让我看着走呀,你这……” 可钟离沁又是一句:“闭眼!” 刘暮舟只得哀叹一声,而后闭上了眼睛。 就在闭眼的一瞬间,钟离沁突然凑上去,在刘暮舟嘴唇轻轻一点,然后化作一道清风,疾速北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是奖励你这几年来,从未对别的女子起过丁点儿别的心思。刘暮舟,下次我来找你。” 刘暮舟睁眼之时,钟离沁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舔了舔嘴唇,嘀咕道:“我还没奖励你呢,大家要公平点儿呀!” 不过这次,好像没有上次在飞泉宗时那般心空。 因为上次不知道再见面时姑娘还记不记得他。所以他既想见面,又怕见面。 可是这次,刚刚告别就已经想再见了。 笑了笑,刘暮舟取出烟斗,蹲在河堤上开始吞云吐雾了。 该说不说,开始抽旱烟,酒倒是喝得少了。 抽完之后,那艘船终于来了。 刘暮舟收起烟斗站了起来,都要准备登船了,可那艘船愣是没一点儿靠岸的意思。 哎?这是什么意思?我一个人,不想拉是吧?天底下还有防着钱不挣的主儿? “哎哎哎,有人在这儿呢!” 结果船就这么从刘暮舟眼前过去了,不过方才喊话,倒是有人侧目过来。是船楼之上,一位三十出头儿的锦衣青年。其身边还跟着个身着红衣的年轻姑娘,两人齐齐望向岸边,看背剑之人,如同看着傻子。 刘暮舟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船上根本就没有船客,全是带着兵刃的护卫。 刘暮舟心念一动,飞泉暗中朝着上游略去几十里。 果不其然,一处渡口边上,几十人被赶下了船,干等着。 飞泉掠回,刘暮舟摇了摇头,呢喃道:“得,也不知谁家贵公子,人家包船了。” 怪不得等了这么久呢,看来这天下,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注定是有什么高低贵贱的。 “贵公子坐了船,我这穷剑客,御剑好了。” 道卸春江本来就这样几百里,御剑而下,很快就到了。 片刻之后,剑光落在无人之处,就在江水之畔。 望见卸春江之时,也不知怎的,刘暮舟长舒了一口气。 日子算虚些,十四岁离乡,现如今都是二十岁的人了。从卸春江边走到了尚秋河边,又从尚秋河到了积雷原。从最北边走到了最西边,又到了最东边,绕了一个大圈,今日又见卸春江。 还在老家跑船拉货的时候,刘暮舟每日都要见卸春江,可从未像今日这般,觉得江水亲切。 沿着集满泥沙的岸滩往下走了走,到了江边,江水打湿了布鞋,刘暮舟也灌下了一口酒。 对岸那座大山是玄风王朝境内唯一一座有金丹坐镇的道门山头儿,也是瀛洲境内唯二。但跟桃花观不同的是,山中修士自称道人,却不承认玄都山道宫正统,更不愿在道之后缀一个教字。与张青源不同的是,这栖霞山主几乎从不露面,天底下只知道卸春江边有一座栖霞山,见过栖霞山主的人却少之又少。 若非钟离沁说七八岁时跟着陈筝上过栖霞山,刘暮舟都没听说过这个。 本来是想着二人同去的,但现在……只能独自登山了。 自己去……便自己去吧。 又灌了一口酒,刘暮舟踏水过江,往栖霞山而去。 江对面停靠了不少船只,模样都极好,看样子都是附近的富家子弟,来此观光的。 也是,栖霞山本来就没什么人,听说这么大一座山头儿里,就只有那位栖霞山主与其弟子二人。没有不准外人登山的规矩,只是不准来人伤山中精怪而已。 也是因为这个,此地山中花草精魅极多。 一条登山的青石路,两侧大体上还是绿意满满,只不过草丛之中总有些杂草已经干枯泛黄。 也是,毕竟十月已经所剩不多,冬月将至,瀛洲大地除却极南之地,再无什么地方扛得住西风。 沿着山道走了还没有多远刘暮舟便听见草丛里有人声,像是鸟,叽叽喳喳的,但说的确实是人话,还是在评论刘暮舟。 “又是个背剑的哎,是不过背的是铁剑,好久都没见到这样的人了,没想到这几天,见着了两个。” “是呀是呀!这些年山上除了那些个作些酸诗的家伙,就是带着好多姑娘的……咦,我都好意思再说了。” 刘暮舟转头望去,书上说蹲着两只黄鹂。 “他听得见我们说话?不会呀,老道爷说了,观景之下没人能听见我们说话的,他看起来是个二境哎!” “就是就是,朝他哼哼两声儿吧。” 于是人声变成了黄鹂鸣。 刘暮舟摇头一笑,继续登山。 看来这山里面,受那位前辈点化的精魅,确实不在少数。 山中多亭台,特别是能看见卸春江的地方,小峰之上有石台,石台之中有小亭。 老远就听见上面有人说话,等刘暮舟上去时,便瞧见了几位年轻公子坐在石台边缘,倚着栏杆眺望江水,还有美貌女子起舞作伴。 刘暮舟可没空欣赏那些舞姿,抬头看了一眼小亭匾额,上写望江二字。 不知怎的,刘暮舟盯着那两个字,有些出神。 之前见过许多有意思的亭子,赤溪国的老早亭,或是现如今在渡龙山的山雨亭,前者写的俏皮,看字就知道是个活泼之人。后者是画的,书写之人不识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而这望江二字,写的随便,但有一种江水延绵不断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圈儿? 他仰着脖子看得出神,却全然没发现,那几个舞姬给贵公子斟酒时,都在偷瞄他。 也不怪别人,这三月钟离沁又把他养起来了,不像之前那种皮包骨,也没让故意往黑了晒。 就这模样,当时蓝采儿都说也就皮囊尚可,何况这些凡俗女子? 几位贵公子看着眼里,多少有些吃味。 或许是几杯酒下肚,胆子也壮了些。又或许是见那背剑的家伙那般模样,想着好看的人都没什么劲儿,于是有人起身,大步朝着小亭边上的刘暮舟而去。 “这位兄台?莫非是看出来了些什么?这两个字写的也就那样,真要求字,我给你写一幅?” 被这人一句话,刘暮舟这才收回心神,但再不敢去看了。 方才看了片刻,刘暮舟都觉得自己坠入了江水之中,而水势延绵不绝,他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出来。 倒是这位说了句话,让刘暮舟及时收回了心神。 于是刘暮舟笑着抱拳:“多谢这位兄台,不过字就不必了。” 说罢,便打算离开了。此时是什么情况,刘暮舟多少也有些猜测。 可这位贵公子却是一笑,竟然要伸手去拔风泉。 刘暮舟只是往后退了一步,而后笑道:“兄台,剑客的剑,外人动不得。” 方才退了一步,使得眼前贵公子险些一个踉跄,后边儿那些舞姬见状,一个个都掩嘴笑了起来。 就是这一笑,贵公子一下子红透了脸。 “剑客?你这小白脸能是个什么剑客?把剑给我取下来,本公子饶你冲撞之罪!” 刘暮舟心中一叹,天底下还真有这样的人?这是属于小说照进现实了是吧? 轻轻一抬手,推开了眼前贵公子,刘暮舟打算继续登山,要是能见见那位写匾的高人,更好。 可他才走了两步,便听见那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你敢推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刘暮舟刚要转身,却听见有人笑呵呵一句:“你娘没告诉你?” 刘暮舟猛的抬头,这才瞧见不远处的树杈上,蹲着个背桃木剑的年轻道士。 此时此刻,那位贵公子怒气蹭的上头,几步跑回酒桌,抽出来随身携带的佩刀:“大胆!我乃涟河郡主之子,我爹官拜黄门侍中,你们竟敢侮辱我娘亲!” 说着,便大步上前,抡圆了胳膊就要劈刘暮舟。 树杈上的年轻道士抠着牙缝儿,看热闹不嫌事大。 刘暮舟也是没法子,总不能真给他一巴掌吧?于是心念一动,一柄飞剑自行飞出,就抵在那位贵公子眉心。 那位贵公子当场愣住,冷汗直流。 刘暮舟见状,摇头道:“祸事是我引起的,所以你活着。可此刻若只论心,你已经死了。” 收回飞剑,刘暮舟走出高台,朝着树杈上望去,笑道:“你怎么在这儿?” 树上那位,不是丘密还能是谁? 道士跳了下来,笑道:“我,故地重游而已,你呢?一个人?” 刘暮舟叹道:“她有事,离开不久。倒是丘道长,故地重游?” 丘密闻言,往山上望去,而后呢喃:“是啊!故地重游,我出生在这里,山中还有老宅呢。” 话锋一转,丘密笑道:“今日我是主你是客,去我家坐坐?” 刘暮舟递去一壶酒,点头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不过他又看了一眼小亭,转过头后问了句:“字是谁写的,知道吗?” 丘密也看了一眼小亭,然后望向山巅。 “想必是山上老道吧。对了,山上应该有个你听过的人。” 刘暮舟一愣,“不会吧?” 丘密笑道:“陆萃潼的弟弟。”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3章 山中老道(中) 就是竹篱笆围栏圈住的几间高脚茅庐,主体都是竹子搭建,倒是挺合刘暮舟心意的。 跟着丘密走进居中那间屋子,开门之后便是一阵扑面而来的尘土气息。 丘密挥手驱散灰尘,笑着说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还记得两岁到四岁发生的事情,就是这地方。那边有一条小溪,记得小时候跟姐姐去钓鱼,钓了满满一坛子,之后便又去捉蝴蝶。可我忘了那天太阳大,等黄昏回来的时候,鱼儿全晒死了。可把我哭坏了,后来还是娘亲把鱼给我做成小鱼干儿,我忍痛将它们吃了。” 刘暮舟闻言,嘴角一扯,“好一个忍痛。” 不过一转头,刘暮舟就瞧见了不远处的木马。 “那是你小时候玩儿的?你应该到这里好几天了吧?这会儿刚刚回来?” 丘密点头道:“木马是我的,你说的也对,我也刚到这屋子。之前,去我娘坟前守了几日,毕竟自从拜入道宫去了玄洲,这是第一次回来。” 话锋一转,丘密言道:“灰尘有些多,别嫌弃。” 刘暮舟哑然失笑,摆手道:“还嫌弃?我家老宅还比不上你这个呢。” 说罢,两人皆大笑了起来。 结果此时,外面突然有声音传来:“谁在里面?” 刘暮舟望向丘密,疑惑道:“你那个,姐姐?” 丘密干笑道:“不是亲的,她是山上老道的徒弟。多年不见,估计她都忘了我了。我出去瞧瞧。” 说着,丘密起身往外走去。刘暮舟也不好再坐着,便站起来往外看了看。 瞅了一眼,结果瞧见的是个身着靛蓝长褂的年轻姑娘,衣裳宽松,人也长得雪白。 刘暮舟就纳闷儿了,天底下哪儿来这么多好看的女子?之前那个蓝采儿也就算了,这又来一个?不过她们都比不上钟离沁,现如今心中那个好看排名,钟离沁排第一。 出于礼貌,刘暮舟朝着那位姑娘微微抱拳。 却没想到姑娘只是瞄了刘暮舟一眼,眼神便尽是厌恶。 刘暮舟嘴角一扯,干脆转身坐下,懒得搭理她了。 他心说我招你惹你了?初次见面,老子又没吃你家米!那副眼神作甚? 而此时,丘密走下了竹制台阶,笑盈盈看向蓝衣女子,轻声道:“霜草姐,是我啊!通密,你不记得我了?” 姑娘闻言,只冷冷一句:“我倒是记得你,我还以为丘道长成了玄都山高徒之后,便瞧不上这座栖霞山了。” 丘密闻言,干笑一声,挠头道:“哪儿能啊?我这不是先去祭拜了一番娘亲,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位朋友,请来做客了嘛!” 霜草闻言,转头往屋子里瞄了一眼,“他?朋友?丘通密,你也是道门中人,还是学点儿好吧。难不成丢了个通字,就好赖不分了?” 屋子里坐着的刘暮舟听得眼皮狂跳,心说你这话,是不是在说,我是狐朋狗友? 丘密也赶忙解释道:“我这朋友可不赖,姐姐千万别瞎说。山上不是有个姓陆的吗?他的姐姐就是屋里那位救下的。” 此话一出,霜草倒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只是又往屋子里看了一眼,然后说道:“不肯直面心中恶念怨念的人,也成不了什么大侠。” 略微一顿,姑娘又道:“我师父让我告诉你,既然拜过你娘了,明日一早就离去吧。栖霞山不会拦你母亲上香,却会拦着尚不知道的丘密或是丘通密待着。等你什么时候知道了,此地便是你叶落归根之处。” 丘密闻言,沉默了片刻,还是抱拳道:“好,替我多谢陈老头儿。” 此时霜草望向屋内,冷冷一句:“屋里那个,姓甚名谁?” 丘密挠了挠头,“姐……你不打听外面的消息啊?他叫刘暮舟。” 话音刚落,霜草面色一沉,只一抬手,一股子极难言明的古怪气息,便沿着台阶冲入屋子里。 一瞬间,一股子奇怪感觉冲上丘密心头,丘密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总之这是一种丘密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却直冲神魂深处。 而刘暮舟,在感受到那股子气息之后,立刻便明白了。 肝肠寸断,这是相思啊? 霜草……相思草? 在那股子古怪气息袭来的一瞬,刘暮舟便化作雷霆,一步迈出了茅庐。 霜草明显是一皱眉,刚要后退,却突然发现,一道雷霆剑气编织而成的樊笼,已经将她笼罩其中。 丘密神色无奈,“刘暮舟,你别呀!” 刘暮舟闻言,便转身望向霜草,沉声道:“姑娘,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一见面就那般眼神,此刻又二话不说就向我出手?” 结果霜草冷笑了一声:“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妖身,便会受制于你这雷霆?即便是压胜,也要分修为境界的!” 说罢,霜草随意一挥手,雷霆编织的牢笼竟轰然破碎。紧接着,一股子玄而又玄的道意扑面而来,湮灭与复苏,到了极数则会颠倒反转。刘暮舟就好像被一道悲喜交替的漩涡吞噬心神,无法挣脱。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不过几个呼吸,刘暮舟便接连涌出几口鲜血。就像是先前观匾,根本就无法抽身出来。 丘密见状,眼皮狂跳不止,“霜草姐,手下留情,他是我朋友,你这样我不好做人呀!” 霜草冷冷望向丘密,“十几年不见,你倒是跟小时候一个模样。少管,他不是痴情吗?天下痴情人,管你什么修为,在我手下皆如草芥一般。” 见丘密作势拔剑,霜草双眼一眯,抬手向下虚按,只听得轰的一声,丘密便只有个一颗脑袋露在外面,四肢被那股子古怪意境强势镇压,根本就动弹不得。 此时此刻,丘密才终于发觉霜草的修为。 他脸上震惊神色怎么的都掩盖不住,望着霜草那张比刘暮舟还白的脸,声音略显呆滞:“姐……你……结丹了?” 在如何天才,遇上这等恍若鸿沟的境界差,也只能俯首受死了。 霜草再不理会丘密,只是转头望向刘暮舟,淡淡然道:“他还是很能忍耐的,此刻他身上的疼痛,恐怕只有剥皮抽筋刮骨可以相提并论。” 可刘暮舟到现在都还没有吭声。 而此时,刘暮舟的心神依旧陷入漩涡之中,相思之苦,断肠之痛、乍见之欢。人都有情欲,特别是刘暮舟这种不愿变初心的人。越是这样,霜草越能随便拿捏他。 再加上那种生生不息周而复始的阴阳道意,刘暮舟的心神,几乎要被碾碎了。 外界过去足足一刻,刘暮舟的心神却不知度过了多少年月。 霜草面色平淡,却突然抬起手指点在刘暮舟眉心。与此同时,刘暮舟心神所在之地,天幕之上出现一道巨大虚影,正是霜草。 霜草低头望向刘暮舟,声若擂鼓:“于你而言,我便是天道!” 也就是这么一句,挣扎之中的刘暮舟,突然不再挣扎了。 他任由那道漩涡将他吞噬,由悲推向喜,再由喜推向悲。 喜与悲,像是两条游鱼,刘暮舟在两条鱼之间穿梭,速度太快,以至于悲中有喜,喜中有悲。 霜草见刘暮舟都放弃抵抗了,便摇了摇头,打算收回手指。 可就在此时,丘密突然察觉到了一股子热息。紧接着,刘暮舟周身有细微雷霆闪烁,不过两个呼吸过去,一股子磅礴剑气,突然自刘暮舟身上涌出,不张扬,却硬生生逼得霜草收回了手臂。 毕竟霜草是妖。 下一刻,霜草微微一笑,伸手抓住丘密将其提了起来,而后一个疾速后掠,飞出数百丈之远。 就在二人落地之时,以刘暮舟为中心,方圆百丈之内电闪雷鸣,一股子极其重又极其霸道的雷霆剑气充斥其中,只远远看着,便给人一种触之即死的感觉! 不敢越其一步! 丘密深吸一口气,呢喃道:“这是……雷池!” 霜草嘴角一挑,“雷池又如何?未得真意,他也不过作茧自缚!” 而丘密,也是一笑。 “姐,你别忘了,他也是个剑修。” 霜草笑道:“你好像对他很有信心?” 丘密取出一壶酒,猛灌了一口。 “我只是对我们剑修有信心,一剑可破万法!” 此时此刻,刘暮舟心神盘坐漩涡之中,原本是随波逐流,可突然间,他睁开了眼睛,炙热且狂暴的雷霆布满漩涡。 鬼使神差的,刘暮舟突然想起最初的路上,曹同问他,若让他登天,他会如何? 于是乎,漩涡之中的刘暮舟咧嘴一笑,猛然起身,伸手探向虚空之中,竟是在虚空之中拔出被雷霆缠绕的风泉。 “天道在上,但我信人定胜天!” 举剑朝天,雷霆剑光朝天斩去,下一刻,心神复位。 茅庐方圆的雷霆瞬间消散,刘暮舟一个踉跄半跪在地上,双目与口鼻之中,都有鲜血溢出。 可下一刻,院中哪里还有刘暮舟的身影?唯独一道雷霆剑气不知何时绕去后方,直取霜草首级。 雷霆散发出剧烈光芒,以至于霜草的发丝都在发光。 结果下一刻,霜草握住秀气拳头,转身平平淡淡一拳递出,雷霆瞬间消散。 丘密嘴角一抽,却见刘暮舟紧握着佩剑,四仰八叉倒在地上,额头有个拳印。 霜草也望着刘暮舟,神色玩味:“倒是能忍痛,可是不禁打。” 丘密嘴角一扯,“你一个六境将人家二境往死里打,还说人家不禁打?” 而此时,山中传来一道人声:“霜草,差不多行了,送他去春泉疗伤吧。丘密要是愿意,可以多留几日。”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4章 山中老道(下) 将刘暮舟带入一处山谷,丘密望着山谷之中一处木气浓郁的水池,问道:“那就是春泉?” 霜草闻言,点头道:“是啊,你把他扒光丢进去就行了。” 丘密又是一愣:“我去?” 霜草微微眯眼,“不然我去吗?是不是觉得我是草木所化,就不分男女了?” 丘密闻言,干笑着摇头。 记忆中的霜草姐姐,温柔可爱的呀!难道是我记忆出了问题? 张青源师兄也是个坑货,怎么不告诉我霜草姐已经结丹了呀? 走之前,丘密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不太明白,你难为他作甚?” 霜草已经转过了身:“陈姨是师父的义妹,我虽然只见过沁儿一次,她也要管我叫姐姐的,他当然也要。所以,我一来是受陈姨所托,帮她调教女婿。二来是,帮你。” 丘密闻言一愣,有些不解:“帮我?帮我打他吗?我跟他没仇!” 霜草已经走出去一大截儿了,“师父说是帮你,怎么帮,我怎么知道?不过你可以告诉他,他如今这伤势,一年半载走不了。” 说完之后,霜草便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丘密虽然不明白帮他什么,但一看刘暮舟,再不丢进春泉,估计就得投胎去了。 那平平淡淡一拳头,几乎打的刘暮舟神魂碎裂呀!现在瞧着是没有碎,可想必也布满了裂纹,确实没个一年半载是好不了。 他嘀咕一句:“这丈母娘,心够狠的……” 飞身过去将刘暮舟扒光丢入春泉之中,丘密就眼睁睁看着泉水在缝补刘暮舟的神魂裂缝。大的裂缝很快就补全了,但那些蛛丝般的裂纹,就只能刘暮舟自己去慢慢缝补了。 但此时,丘密脑海中全是在独台幻境之中所见,以及方才霜草说的帮他。 当初独台之上,丘密被投入一个战火连天的地方。那处地方简直是尸横遍野、民不聊生。他被杀了九次,重活了九次,想尽了所有的法子,只是让天下人过得好一些,止战止杀而已。但那九次他都只是个凡人,竭尽全力也无力止杀。 直到苏醒之时,他还是没做到止杀。 当时在独台苏醒之后,他想了为什么他会是第三个醒来的人,比王仁还晚。想来想去,答案是他心口如一,始终向人世间少些杀戮,也在为此而努力。 所以李夫子问话时,他笑着说了句不知道。那不是洒脱,笑是无奈,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 鬼使神差的将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丘密便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呢喃道:“帮我?帮我止杀吗?” 灌了一口酒,正沉默时,远处有个年轻人大步跑了过来。 丘密没察觉到那年轻人身上丁点儿的灵气涟漪,只瞧见他穿着一双厚重铁鞋,穿着粗糙布衣,背着竹编背篼。 见那年轻人眉眼之间与陆萃潼有些相似,丘密便试着问道:“你是,陆虚谷?” 年轻人闻言,露出个十分灿烂的笑容,点头道:“见过丘道长,我是陆虚谷,我听说你跟刘恩……哎?怎么回事?” 话没说完,他瞧见了躺在春泉之中的刘暮舟。 丘密回头看了一眼,而后叹道:“霜草姐打的,不用管他,晚点儿自己就醒了。” 说着,丘密低头望向陆虚谷的脚,皱着眉头问道:“谁给你的铁鞋?” 陆虚谷笑容洋溢,看着像是没什么心眼儿,跟陆萃潼简直是两个极端。 他笑着答复丘密:“丘道长,这是师父给的,他让我每天卯时先到山上,给祖师爷敬早香,然后去山下卸春江之后再走回去,给祖师爷敬晚香。师父说我什么时候将铁鞋穿破,我就可以像你们一样飞天遁地了。” 踏破铁鞋……丘密嘴角抽了抽,心说陈老道这是唱哪一出儿?这玄铁打造的鞋子,他上山下山一百年也未必能将其踏破吧? 于是他看向陆虚谷时,神色有些古怪。 “虚谷啊,你真的信?” 陆虚谷闻言,憨笑不已:“信,当然信了!师父说今年你跟刘恩公会来,这不是来了吗?师父说话,向来不会骗人的。” 丘密无奈,只得点头道:“好吧好吧。” 只是再看向陆虚谷的草鞋,他还是忍不住眼角一颤。 他只是想起张青源收的那个弟子,这姐弟二人,都好生古怪啊! 陆萃潼在桃花峰几年而已,已经开了天眼,眉心多了一朵桃花,而且修为精进不少。这弟弟资质也不差呀,可陈爷爷却让他穿着草鞋,上山下山? 此时陆虚谷看了一眼天色,突然呀了一声:“丘道长,天快黑了,我还得去给祖师爷敬晚香。明日我走快些,到时候来看刘恩公。” 他还有模有样的打了个稽首,搞得丘密只能还礼。 等陆虚谷走后,丘密又看了一眼刘暮舟,见刘暮舟毫无苏醒迹象,便抬步腾空而起,往山巅去了。 可走到一半,便瞧见个头发花白的布衣道人在一片松林之中。 丘密赶忙落下身形,恭恭敬敬稽首,并言道:“陈真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那位陈真人身形高大,还有些许壮硕,穿着一身很随便的布衣,头发是以细小藤蔓缠在头顶的。虽然头发花白,胡子也有白的,但容貌并不显老,也就四十出头儿的模样。 听见丘密声音之后,他微微转头,一脸疑惑:“你现给我封的真人?你是谁?” 丘密略微语噎,但转瞬之间便明白了,于是重新稽首,道:“玄都道宫桃花峰主泥丸李真人座下,关门弟子丘密,见过陈大观道长。” 陈大观自称道人,人称道长可以,但他不愿尊什么人为教主,自然不愿意被人称呼真人。 对面那人这才点了点头,随口道:“怎么记下的?忒长了吧?” 一句话,丘密便挠了挠后脑,“陈爷爷,你别为难我呀!我记得我小时候,你也不这样的吧?” 陈大观一乐,转头问道:“哦,玄都道宫桃花峰泥丸李真人座下关门弟子,也会被为难?” 丘密长叹一声,无奈道:“得,您爱咋咋地吧。” 陈大观撇嘴道:“论打架,我肯定打不过李泥丸。论道法……我也够呛,他毕竟是道宫大真人。但论人缘儿,我比他强多了。说事儿,找我干嘛?” 说到这个,丘密便一屁股坐在了边上,呢喃一句:“只是想问问,当初为何让马师兄带我去桃花峰?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这个,没想明白。” 道宫大真人,亲传弟子只有七人,丘密是关门弟子,但记名弟子就多了。 陈大观闻言,抖了抖袖子,摇头道:“不是我想让你去,这是你娘的遗愿。不过……栖霞山注定是你叶落归根之地,将来你会回来的。” 可丘密一皱眉,“陈爷爷,我娘就是个凡人,她怎么知道道宫存在的?” 陈大观一笑,“这就是李泥丸的本事了,不过跟他去也好,你们师兄弟七人,除了你,每个都比我强。” 丘密沉默片刻,而后呢喃:“陈爷爷跟我师父,矛盾起于何处?” 头发花白的中年人也略微沉默,然后言道:“矛盾嘛!他信人命天定,我信人定胜天。” 说罢,陈大观又看向丘密,问道:“不该你管的事情就别想,因为想了也白想。本来打算赶你走的,但那个刘暮舟竟然从霜草的道意之中脱身了,你就多留几日。后山有个洞穴,我师父得道之后,曾在其中悟道,你去瞧瞧吧,能悟出些什么最好。” 丘密也想起了霜草所言,于是问道:“是为了让我给刘暮舟留个好印象,好让他将来帮我?” 陈大观闻言,沉默了片刻。 但最终,他还是说道:“前些日子演算了一番,不一定真,但有备无患嘛!将来的某个时刻,或许他能助你……” 丘密赶忙起身:“别说,陈……爷爷……” 可陈大观已经说道:“或许他能助你做成一件事,与你大道有关系。也不一定只是他帮你,有可能你也在帮他。” 丘密面色凝重,因为他清楚看见,陈大观眼角已经有鲜血渗出。 演算天机,到了一定境界做得到。但说出来,就会遭受反噬。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陈大观转头一笑,伸手按住丘密头颅,微笑道:“怕什么,损些寿元而已,为你们这些孩子,很值得。好了,自己去后山吧,我去等刘暮舟醒来。” 说罢,道人瞬间消失。 等他落在春泉一侧,双目之中的血水已经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 很明显,这已经不是他所说的,损失一些寿元而已。 陈大观转头朝着地面啐了一口鲜血,而后伸手擦了擦脸,这才望向春泉之中的刘暮舟,回过头后,面色便凝重了起来。 “哪儿来这么重的因果?”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5章 砍错人了 “山鸟惊破夜,弱草披霜华。早来瑶波作金纱,便许穹下霹霖漫青峡。” 也不知谁在嘀咕,反正刘暮舟是听见了。 睁开眼时,天微微亮,但瞧得见青葱峡谷之中,霜气掩百草。再一抬头,朝夕略透薄云,倒是像金纱一般。 看见了远处身着灰衣且头发花白的高大道人,刘暮舟便知道这就是那位栖霞山主了。 微微起身,穿上了搭在池边的白色内衬,第一件事就是喝酒。 又扫了一眼陈大观,刘暮舟换上了一身白衣,背好剑后,对着陈大观抱拳:“见过前辈。” 结果那个坐在火炉边上煮茶的中年人一笑,而后说道:“你填下半阙,填不好就再吃一拳。” 刘暮舟嘴角一扯,心说这人是有什么大病吧? 可见陈大观不像是开玩笑,刘暮舟只得轻声说道:“前辈,我没读过书……” 陈大观点了点头,“好吧。” 嘴里说着好吧,却冷不丁一抬手臂,刘暮舟只觉身前灵气被极致压缩,之后便化作一只拳头结结实实砸在了刘暮舟胸口。 刚刚缝补差不多的神魂,此刻又布满了裂纹。 刘暮舟忍着没吐血,不是没有,而是将其咽回去了。 此刻再望向那头发花白的道人,刘暮舟便没了好声音。 “前辈!我没招你吧?若是此地不欢迎我,我离去便是了。” 陈大观闻言,撇了撇嘴,淡然道:“有人让我练练你,她不好下手。” 说话时,有个一身靛蓝道衣的女子飘飘然落地。 陈大观笑着指向霜草,“什么时候能打到她,什么时候你就能离开了。但也不绝对,只要你能养好伤,也能离开。” 刘暮舟双眼一眯,已经开始卷袖子了。 “那来吧,同样的手段,第二次对我可没用!” 霜草闻言,撇了撇嘴,冷不丁一拳递出,刚刚卷好袖子的刘暮舟立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陈大观愣了愣,然后看向霜草,无奈道:“你这么打,他一辈子都离不开咱们栖霞山了。” 霜草则是看了看自个儿的拳头,眨了眨眼,呢喃道:“不知道为什么,情不自禁。” 陈大观盯着霜草,郑重道:“别这样打了,打出仇来了。” 说罢,他屈指一弹,一道灵气没入刘暮舟眉心之中,总算是又醒来了。 刘暮舟睁眼之后,只愣了一个呼吸便破口大骂:“你他娘没完没了是吧?” 话音刚落,二十四道携带狂暴雷霆的飞剑齐出,刘暮舟也将炽热雷霆运转到了极致,打算与霜草拼命。 陈大观见状,生怕霜草又是一拳将刘暮舟撂倒,于是赶忙起身拦在二人中间。 “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跟你玩笑玩笑嘛!” 说着,一道涟漪自其脚下扩散开来,刘暮舟、飞剑、霜草,皆如同被定身一般。 刘暮舟手持风泉,于半空中作冲杀状。二十四把飞剑自八个方向朝着霜草刺去,一处方向便是三柄! 关键是他手中还有一枚珠子…… 陈大观无奈摇头,这小子倒也心狠,要杀就尽力必杀是吧?飞剑三轮分别混淆视线,他自己持剑近身,再祭出那枚珠子……别说霜草拦不住了,就连他自己,即便能拦住,怕是也要受点儿伤。 再望向刘暮舟,陈大观神色无奈,只得摆手让其先恢复自由身。 结果刚刚行动自如,刘暮舟便举剑上前,一副要砍掉霜草头颅的模样。 陈大观见状,朝着刘暮舟微微勾手,他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退到了方才停顿之处。 “刘暮舟,有人告诉你,你像个亡命徒吗?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必杀之?这么贵重的珠子,你说用就用?长得那么好看的姑娘,你怎么舍得下手的?” 刘暮舟面色铁青,一而再再而三,真当我是泥捏的呢? “长得好看关我屁事!前两次我都能忍,这次冷不丁的出手,我不想忍,事不过三!但我没想杀,吓唬而已。” 陈大观无奈道:“既然这样,那随你吧。” 说话时,一把夺走刘暮舟手中的珠子,也挥手让霜草行动自如,并说道:“霜草,别打死,也别打晕。” 霜草闻言,咧嘴一笑:“好嘞!” 紧接着,砰的一声,刘暮舟已然倒飞了出去。 霜草一步上前,悬在半空中,淡淡然开口:“楼外楼弟子,你不是剑修吗?怎么老是以武道修为与我交手?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剑术。” 刘暮舟猛地抬头,换了一只手握住风泉,突然间化作奔雷欺身而上,瞬息间便到了霜草面前。 他几乎是全力一剑刺出,炙热雷霆倒是也使得霜草心中燥热,但刘暮舟的剑在离着霜草眉心尚有一尺距离时,却无论如何都刺不进去了。 就连那二十四把飞剑,也被围绕在霜草周身的无形剑气阻隔。 境界之差,一目了然。 雷霆剑气还在积蓄,霜草就这样静静望着他,然后摇了摇头:“你也就这皮囊不错,灵台三变而已,天才又有什么用?是个人都能一巴掌拍死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说话时,霜草微微抬手,屈指一弹而已,刘暮舟便如同离弦之箭倒飞而出,重重镶嵌进了山崖石壁之中。 霜草这才望向陈大观,轻声道:“师父,境界差距太大,没什么意思。” 陈大观已经端着火盆坐在了一侧,坐水煮茶呢。 听见霜草说话,他笑着说道:“也未必是同境才有意思吧?” 而此时,霜草微微皱眉,因为刘暮舟已经再次冲杀而来,这次竟然将昨日所用的剑气雷池缩小在他周身一丈,想以此去压制本体为相思草的霜草。 霜草摇了摇头,都懒得去看刘暮舟了,任由雷池剑气绞杀,任由他手持风泉劈砍,但剑与剑气,皆无法近身一尺。 与方才一样,在触碰到那层古怪屏障之时便无法进去分毫了。 霜草神色玩味,问道:“砍够了?那就回去吧。” 又是随意挥手,刘暮舟再次被抛飞出去,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她望向陈大观,轻声道:“师父,我先去……” 可话未说完,雷霆剑气再次袭来! 这次,霜草微微眯眼,沉声道:“你烦不烦?明知道你没有破开我防御的本事,还一次次出来?” 但刘暮舟一声不吭,只是拼尽全力,挥剑劈砍而已。 这次霜草点出一指,径直洞穿了刘暮舟肩头。 “好烦,养伤去吧你。” 可陈大观却笑盈盈望着,他知道刘暮舟还会再出来。 果不其然,不过几个呼吸过去,雷霆剑气便再次袭来。 这场无用功,从清晨一直持续到了午后,刘暮舟的剑就没挨到霜草一根头发丝儿。 终于,午后迎来一场山雨,再次被击飞出去的刘暮舟,终于是躺在了地上,再无气力挥剑。 看着躺在地上疯狂喘着粗气的刘暮舟,霜草也终于没有之前的轻视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陈大观,叹道:“他哪怕只是个观景巅峰,这般难缠,我都要惧他三分了。谁教他的呀?怎么跟疯子一样?” 陈大观一笑:“其实他呀,说天才也算。毕竟才修行近六年,却已经能与黄庭后期有来有往了。说一般呢,确实也一般,炼气与灵台,算是最容易的两重境界了,可他花了将近六年,才是个灵台三变。不过呀,他身上有东西被抽走,伤损了先天大道,能做到如此,已经极好了。” 话锋一转,陈大观望向霜草,问道:“现在知道他靠的什么走到今日了吧?” 霜草闻言,无奈道:“现在知道了,韧性。” 陈大观点了点头,再不言语,而是起身往林子里走去,随手折下一截儿两指粗的树枝,将其枝叶去掉,而后迈步到了刘暮舟身边。 “剑气再重,你也破不开霜草的防御,她很特殊,除非你悟出剑意,不然你永远做不到的。我只是帮陈筝夫妇一个忙,你愿意在此磨炼就留着,不愿意随时可以走。”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陈大观,沉声道:“你不像道士,没那么故作高深。” 陈大观将木枝插在刘暮舟身边,微笑道:“明日起,每日申时到酉时,霜草会陪你练剑一个时辰。要是留下,什么时候可以破开霜草防御,什么时候自行离开吧。” 说罢,陈大观便站了起来。 此刻雨势越大,雨水砸在里面脸上,他也冷静了许多,于是问道:“谁托前辈帮我的?” 陈大观笑道:“陈筝,她虽然比我小很多很多,却是我养大的妹妹。” 片刻之后,陈大观与霜草都已经离开了。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起身。坐了半天,他看了一眼手中风泉,而后呢喃:“你愿意跟着我,但我一直都发挥不出你的威力来,等我一段时间,如何?” 风泉一阵轰鸣,刘暮舟也笑了笑,然后起身一挥手,在山崖之上凿出来了个洞穴。紧接着,他抓住风泉,将其插在了洞口石壁之上。 转过身,刘暮舟拿起了树枝。 其实霜草说得对,不论如何,刘暮舟都认盖尘是师父。楼外楼弟子与人交手老是用拳头,是有点儿不像话。 而此时,后山有个年轻道士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本线装册子。 丘密长叹了一声,呢喃道:“陈爷爷,你跟我说个实话,真的只是陈大宗师让你帮忙练练刘暮舟?栖霞山的祖师爷,怕是弄不到这玩意儿吧?” 刚刚上山的陈大观闻言,笑了笑,答复道:“既然拿到了,就是你的福缘,将册子给刘暮舟吧。若是想走,走便是了。不过……这一走,在该回来之前,就别回来了。” 丘密面色凝重,到底是修为不到家,总是有种被人当棋子的感觉。 站在山洞口想了想,他还是御剑而起,找刘暮舟去了。 此时此刻,刘暮舟坐在刚刚凿出来的山洞口,一手酒一手烟。 丘密落地之后,见刘暮舟正吞云吐雾呢,便嘴角一扯,说道:“你倒是一样不落啊?” 顿了顿,他将那本册子递去,说道:“练你之外,有人设了个局,估计是让你我增进增进感情,等到将来某个时刻,让你帮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刘暮舟一乐,“你倒是实诚。” 丘密言道:“朋友不在乎认识时间长短吧?我觉得就道衍那家伙,也跟咱们算是朋友吧?” 刘暮舟点头道:“当然,不过我们四个人之中,就咱俩像人点儿。他们俩不像人,像高人。” 说话时,刘暮舟也在翻看丘密递来的神霄剑气。 可翻了几页,刘暮舟神色便古怪了起来,抬头问道:“哪儿来的这个?我练的就是这个呀,不过我第一次知道它叫神霄剑气。” 丘密略显意外,却又没多意外。 “这玩意儿得是身怀雷霆还是剑修才能修炼,我想天底下能练这个的,也没几个人。” 说着,丘密起身言道:“还是好好看看吧,毕竟有人煞费苦心,不会只给你练过的东西。” 刘暮舟点了点头,也问了句:“要走?” 丘密点头道:“打算往南走一走,之后将昆吾洲跟灵洲都走一走,再回玄都山。” 刘暮舟起身抱拳:“保重,过几年我也要走一趟昆吾洲,到时候你要没走,咱们再喝一顿。” 丘密笑道:“保重。” 道士离去,天还在下雨,刘暮舟便又翻了翻那本神霄剑气。 他修炼的功法,确实就是这玩意儿,可看到后面,没有炼气功法只有些晦涩难懂的句子时,刘暮舟还真就没见过。 他照着念道:“高上神霄,去地百万。神霄之境,碧空为徒。不知碧空,是土所居……不有不无,万化之门?” 到此时,刘暮舟才略微转过弯儿来。后面这些,是五雷道法吧? ………… 楼外楼临海而建,向北。 大雨之中,一道极其纯粹的雷霆自西边折返。 “看到了?” 盖尘闻言,停下步子,转头朝着海边说道:“看到了,我们就像是一艘船,宇宙之中还有许多我们这样的船。我们四片陆地如同扁舟,在围着太阳转动,太阳也在围着一个更大的太阳转动。离我们最近的另一艘船,近得有些离谱,便是即将对撞的另一方天地吧?” 海边盘坐的老头儿摇头道:“不是另一方,两边原本是一家,被人劈开了而已。” 盖尘略微沉默,而后点头:“我猜到了,武陵也猜到了。所以大家都围着转的,那便是所谓大千世界?所谓的神灵,其实也就是更大的一方天地里面的人,是吗?” 老者点了点头:“差不多吧,听前辈们讲,是这样的。说原本我们在一棵树上,我们是果子。我们这方天地是天道仅次于最大的那枚果子的,是因为不知多久之前的一场天地大祸,有一位高人为了在那虚空之中找回亲朋好友,所以被最大的果子发现了,这才引来一场以高对低的压制,从而致使天地被人一剑劈开了。” 话锋一转,老者一拍脑门儿:“我不是跟你说这个的,我是想问你,你瀛洲之行,是不是让栖霞山那个小子帮你忙了?” 盖尘摇了摇头,“是我帮他忙,毕竟当年我跟姓任的与他师父有交情,他开口了,我自然要帮。” 老头儿揪了一根白胡子,呢喃道:“本来就够乱的了,你还往里添柴?我推算了一番,那小子的路分叉太多,每一条都是全然不同的结果。” 盖尘转身往楼中走去,“你知道我欠李泥丸一个人情的,既然我收徒弟了,徒弟就得起作用,帮他师父还还债怎么啦?至于路,走哪儿是哪儿,要是知道尽头有什么,那多无趣?” 老者抬高手臂,竖起个大拇指,“得,你师父怎么教你的,你就怎么教你徒弟是吧?” 顿了顿,老者又问:“你觉得他能悟出什么剑意?” 盖尘摆手道:“什么都成,他被人拿走的东西要靠自己夺回来,路,当然也要他自己走。” 小老头猛然起身,指着盖尘背影破口大骂:“那你把布袋和尚打个半死干啥?你知道我跟雷音寺那老王八蛋吵了多久吗?老子我这么大岁数了,跟个秃驴吵架,你觉得我吵的赢吗?” 盖尘淡淡然一句:“年轻人互相为难我不管,布袋坑我徒弟,我没砍死他算不错了。” 娘的,武灵福地害我徒弟有了心魔,我不砍死他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老头儿一脸无奈:“可你砍错人了。” 「这两天有点事,抱歉。」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6章 并不向阳 阴雨天,算时间,估计是到了黄昏。 有个上完香后匆匆赶来此地的年轻人找了一圈儿,终于是寻到了半山腰的山洞。 陆虚谷望着山洞许久,也没上去,更没喊人,而是转头跑了, 昏暗山洞口儿,刘暮舟满脸疑惑,心说这小子干嘛呢? 刚刚将烟添进烟锅里头,却见那个穿着铁鞋的年轻人披上了斗笠,拿着柴刀重新往这里跑来。但他还是没直接到刘暮舟所在的山洞,而是提着柴刀跑去了山林之中,不多一会儿的功夫,便扛出来两根大木头。 力气倒是不小。 山中自然不缺木头,陆虚谷在天黑透之前,已经扛了十几根大木头过来了。 此刻天也黑了,雨下的更大,他实在是干不了,只能躲在春泉一侧的大石头底下。 十月底的山雨,不一会儿的功夫,陆虚谷便浑身打抖。 刘暮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于是迈步到了陆虚谷身边,手里还端着烟杆子。 陆虚谷是蹲着的,一抬头便瞧见身着白衣的刘暮舟,他却先露出个灿烂笑容。 刘暮舟挥手将其身上雨水驱散,疑惑道:“你要干嘛?” 陆虚谷闻言,站了起来,一本正经道:“盖房子,恩公住在山洞里不行,我给你盖房子。” 刘暮舟嘴角一扯,“盖……盖房子?” 又看了一眼堆在前方空地的木头,刘暮舟确信这家伙没开玩笑。 于是刘暮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了,我离家这些年,住山洞的日子可比住房子的日子加起来都多。当年救你姐姐,完全是被你姐姐坑了,不必叫我恩公。” 陆虚谷却摇头道:“那也是救了,房子肯定是要盖的,不过得花费些日子,因为我每日申时之后才有空。” 刘暮舟有些不解,“为什么一定要住?” 陆虚谷抬头看向天幕,神色间有些焦急:“就是一定要盖,爹娘死之前告诉我,人活着一定要有奔头儿,得想着明日都是艳阳天。恩公我不能跟你说了,不然雨下大我就回不去了。” 说罢,陆虚谷恭恭敬敬打了个稽首,而后按着斗笠便跑了出去,往山上跑去。 刘暮舟不明所以,猛抽了一口烟,疑惑自语:“你觉得我没奔头儿吗?” 结果此时,耳边传来了霜草的声音。 “刘暮舟,你别瞎传他炼气功法,师父说了,他踏破铁鞋之人,才是入道修行之时。” 刘暮舟呵呵一笑,“我倒是没那么手贱。” 其实炼气士一到灵台,黑暗便不是什么拦路虎,即便是如此昏暗的山洞,刘暮舟一样能看清楚书上文字。 他知道要领悟剑意肯定会很难,反正现在为止,没有丁点儿头绪。闲着也是闲着,他便照着那本神霄剑气最后的五雷道法,演练了起来。 此前画符,只是单纯借助雷霆剑气。但看了那五雷道法之后,刘暮舟所画的符箓,起码在降妖镇鬼来说,要远远强于先前的。 山中无寒暑,在此之前,刘暮舟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但翻了几页书,天竟然亮了。 他便合上了书,走出了洞穴。 洞口立着一根树枝,另一边插着一把剑。 刘暮舟拿起树枝准备下去练剑之时,才发现堆放的木头又多了几根儿。 一步跃下,转头往昨日陆虚谷蹲过的地方望去,原本只是一处能遮小雨的石头,竟然已经成了个简易草棚,里边儿甚至摆着炭盆与陶壶。还有斧子锯子,挖石头的镐,摆放的整整齐齐。 也不知怎的,刘暮舟想起了自己少年时,却又觉得与陆虚谷有所不同。 刘暮舟的屋子里一直很整齐,不是他多勤快,而是拢共也没多少物件儿,想擦擦灰,也没多少家具。所以很轻易的,就很整齐干净了。 但不一样在什么地方,刘暮舟还有点儿想不通。 他只是没想到,陆虚谷跟陆萃潼,完全是两个极端啊! 收回心思,倾盆大雨未止,刘暮舟望着手中的木棍,不知该演练什么了。 但此时,刘暮舟察觉到了滴在木棍之上的雨水。 年轻人微微一笑,心突然间便静了下来。 不知剑何往,便听雨打雨。 他翻手取出好几只喝空的酒坛子,将其分放在几个方向,只凭手劲去持棍击雨,要将雨滴完整的击入酒坛子之中。 可刚刚点向落下的雨水,才微微牵动雷霆剑气而已,夹杂在其中的热息便将所到之处的雨水尽数蒸发。 刘暮舟突然一怔,他只是猛然察觉到,山外山破境之后,他虽然将真气与剑气糅杂在了一起,却没做到能将其控制到细致入微。 此前一味地求剑气之重,却忘了求出剑之微。 他抖了抖手腕,深吸一口气,呢喃道:“也罢,那件事也要时间,倒不如在这山中沉一沉。” 于是乎,有个穿着宽松道衣的姑娘便见刘暮舟手持木棍,跟着傻子一样在雨里……打雨。 陈大观走到霜草身边,也往春泉那处峡谷望了一眼,而后笑着说道:“你别说,这小子资质不算顶尖,但悟性还真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霜草盘坐在屋檐下,双手托腮,问道:“师父,悟性好,是指想得多吗?” 陈大观摇了摇头,“只是想的多还算不上。明日有烦人的家伙登山,你看着打发吧,我去东海钓鱼了。哦对了,可以多让他去望江亭坐坐。” 霜草闻言,嘀咕道:“又去钓鱼啊?又跟学宫老七?” 陈大观摆了摆手,“别管我呀!我也就这点儿爱好了。” 霜草点了点头,细长眉毛突然一皱,问了句:“师父,把我种在栖霞山的人,是不是跟盖尘有关系呀?” 陈大观闻言,略微一沉默,而后言道:“算有吧,他年轻的时候游历江湖,一直是三个人。其中一个人是如今学宫大祭酒,还有个姑娘,便是种下你的人。那位姑娘死后,盖前辈跟任先生将她葬在了山上,我师父后来将你移栽到了她的坟边上。也是没想到,你竟然能修炼成人,还结丹了。” 霜草点了点头,但既然问起来了,便又问了句一直没敢问的。 “当初为何收留丘密的娘亲?” 陈大观倒也没隐瞒,只是说道:“道宫不准授箓弟子成亲,丘密的娘破戒了。李泥丸让张青源找我,我也不能不帮呀!我没想到,那女子为了腹中孩子,竟然甘愿自废修为。” 霜草又道:“师父瞒着我什么对吗?” 陈大观终于是扯了扯嘴角,“有完没完?没日子问了怎么着?我要钓鱼去了。” 说罢,陈大观像是逃命似的跑了。 霜草依旧双手捧着脸,什么话都没说。 可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她也已经结丹了,自然知道她的师父到底是个什么修为。 所以霜草知道,陈大观是给她找退路。 这座山将来未必还在瀛洲,但必是丘密的道场。 而帮刘暮舟修炼,无非只是怕有一日有人要来降妖除魔,她连个帮手都没地方寻去。 况且,当年张青源将陆虚谷送来,说的便是将人暂时寄在此处,陆虚谷一直只是记名弟子。即便是记名弟子,奈何那小子心地纯善,陈大观便传了他道法。 踏破铁鞋之日,陆虚谷便知道他学了什么。 其实很多人,都在交代身后事。 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刘暮舟上山外山的消息传来之后,陈大观就去了山外山。 不是陈筝让陈大观帮个忙,是陈大观求陈筝帮个忙。 倾盆大雨一直下到了午后,好像还没做什么事呢,申时便到了。 陆虚谷是跟霜草一起到的春泉谷。 穿着铁鞋的年轻人,那口大白牙好像对谁都一样,见到霜草之时,他便笑着说道:“师姐来了?” 霜草对刘暮舟没个笑脸,但对陆虚谷,却极其温柔。 “嗯,我来揍他,你给祖师爷敬香了?吃了没有?” 陆虚谷使劲儿点头:“师姐,敬完香了,也吃完了,我来给恩公盖房子。” 说着,陆虚谷压低声音道:“师姐下手轻点儿,我去忙了。” 陆虚谷离去之后,霜草望向刘暮舟,问道:“准备好了没有?” 刘暮舟闻言,抖了抖手中木棍,点头道:“接招吧。” 话音刚落,一道雷霆撕裂雨幕,但不像昨日那般声势浩大,反而更为内敛,炽热的雷霆剑气,只萦绕在刘暮舟周身,并不往外扩散。 他的炙热雷霆本就不好说是剑气还是真气,一击刺出,寻常黄庭五炼怕是接不住。 可霜草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头,淡青色光华像是水波一样将刘暮舟的木棍拦在几寸之外,无论刘暮舟如何用力,就是无法刺穿青光。 霜草微微一点,刘暮舟便连退数十丈,险些撞在山石之上。 霜草见状,摇头道:“你好像没学过剑术?” 刘暮舟顿了顿酥麻的手腕,点头道:“几乎没有,我师父说剑术无非就是打得到人或是让人打不到我,只在交手之中学剑技,没学什么剑术。” 霜草闻言,淡淡然一句:“要是每天都这样,也怪无聊的。反正要一个时辰,我每天给你三次出手机会,之后你我对练,如何?” 刘暮舟点头道:“闲着也是闲着。” 霜草突然间咧出个笑脸,然后冲着刘暮舟一勾手:“你还有两次机会。” 结果,在挖地基搬山石的陆虚谷,便远远瞧见一道雷霆在雨中疯狂逃窜,而一道青光紧随其后。 长达半个时辰,刘暮舟连霜草一击都没躲过。 临走之前,霜草让刘暮舟可以常去望江亭。 天黑透了,刘暮舟已经盘坐在春泉之上,一身雷霆是在疗伤。 霜草又未曾压境,即便只用了一成力,也远非刘暮舟能匹敌的。 此时忙碌许久的陆虚谷在早晨搭好的草棚里支起了锅,下了面条,自己没有先吃,而是望向刘暮舟,喊道:“恩公,吃饭吗?” 刘暮舟睁眼看去,眨了眨眼,反问道:“你自己吃的够吗?” 陆虚谷点头道:“够,我带了好多挂面。” 刘暮舟一笑,起身走了过去,草棚容得下两个人,只不过没地方坐,只能蹲着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陆虚谷还是那样,笑起来一嘴大白牙。他将碗筷递给刘暮舟,“恩……” 话未说完,刘暮舟便摆了摆手,“别叫恩公了,你多大了?” 陆虚谷闻言,轻声道:“我乙巳年生人,四月十一生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那我比你大,我甲辰年九月初九生的,别喊恩公了,别扭。” 陆虚谷闻言,“那叫你刘大哥?” 一声刘大哥,刘暮舟想起的,也就是好孩子了。 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气,刘暮舟点头道:“好啊。” 两人并肩蹲在草棚底下,刘暮舟吃完了面后,轻声道:“虚谷,你为什么要帮我盖房子?你爹告诉你人要向阳而生,我觉得我挺向阳的呀!你不这么认为?” 陆虚谷嘿嘿一笑,端着碗跑去春泉下方的小溪,边洗碗筷边说道:“师父也说了,有时候我们不一定真的了解自己,要别人帮帮忙的。刘大哥若是个乐观的人,山洞之中起码会有一盏灯,起码会有一张不求舒服却能睡人的床,起码得有个能坐着休息的凳子吧?” 此话一出,刘暮舟当场怔住了。回神之时,刘暮舟竟然开始怀疑自己的从前,他问自己,到底是个向阳之人吗? 陆虚谷端着碗走回来,还是一嘴大白牙,笑意不止。 “刘大哥,我师父还说了,有些人不是心里暗,可能只是没人帮他点灯。” 说着,他望向刘暮舟,一脸诚恳。 “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帮刘大哥点一盏灯的。” 看着陆虚谷这般模样,刘暮舟心中便有了个疑问,可他想来想去,还是没问出来。 因为不忍心揭开这样的人身上的伤疤。 于是刘暮舟说道:“天黑了,快回去吧,明日再来。” 陆虚谷闻言,点头道:“那好,明儿我把上次去山下买的咸菜带来。” 陆虚谷踩着他的铁鞋,往山上走去。 刘暮舟正看他呢,结果雨下的太大,前面一根树枝突然间掉了下来。原本就没砸到他,可他偏偏一个箭步冲过去,一后背扛住了大树杈子。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仔细看去,这才瞧见陆虚谷脚下是个被雨水打湿翅膀,飞不起来的小麻雀。 不知为何,刘暮舟像是看到了一面镜子,十分清晰的镜子。 从前的镜子都没有这么清晰,所以刘暮舟觉得自己还算眉清目秀。今日所见镜子,清晰无比,一看之下便觉得自己,面目狰狞。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挖了一半的地基,于是抄起镐头,在雨中接着挖了。 陆虚谷挖过的地方,横平竖直,没有一丝杂土。刘暮舟有样学样,速度也不是很快。 方才陆虚谷救下麻雀之后,脸上洋溢着发自肺腑的笑容。刘暮舟自认为是个侠客,也救了许多许多人了,却觉得与陆虚谷相去甚远。 但这个区别在何处,他暂时想不到。 独台那场幻境,甚至比不上陆虚谷这面镜子。 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对夫妇,竟然养出陆萃潼与陆虚谷这么两个性格全然相反的孩子的? 一夜光阴很快过去,雨也停了。 天蒙蒙亮时,提前上完早香的陆虚谷便来了。他见刘暮舟扛着石头往已经挖好的沟里填去,赶忙跑去草棚,拿起锤子去垒地基。 他都没说话,只是做事而已。 大约又过去了一个时辰,天光大亮。 陆虚谷这才说了句:“刘大哥,不是要去望江亭吗?要一起去吗?” 刘暮舟点头道:“好啊,顺便去附近城镇,买点儿木匠用的东西,既然要盖房子,就盖好点儿。主要是买点儿酒,买点儿旱烟。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陆虚谷笑着摇头,“我不用,我需要的,师姐都给我买了。” 两人结伴下山,大雨将山路的泥泞冲刷得干干净净,露出一些用手都能掰开的碎石,鞋子绝不会沾染泥泞。 但山上的石头也被冲松了,就在一处石壁下方,两人聊着曾在此地作诗的名人,刘暮舟却突然察觉到上方一块儿大石头松动,已经要掉下来了。 他正要抬手以剑气将其击碎,却见一头硕大蟒蛇疾驰而来,缠住了即将滚落的山石。 动静之大,使得陆虚谷也抬头望去。 大蛇吐了吐信子,陆虚谷则露出他那一口大白牙,笑着说道:“小花,你该冬眠了,就别出来了。” 大蛇将石头挪去一边,又吐了吐信子,而后朝着陆虚谷微微摇了摇尾巴,似乎是在告别。 刘暮舟啧啧称奇,问道:“你跟这山中精怪很熟悉?” 陆虚谷闻言,笑着点头:“是啊!它们都是师父点化的精怪,通人性的。刚才那个是小花,瞧着五大三粗的,其实胆子很小。有一年西边儿镇子里的采药人走错路去了后山,它想救人的,结果被人砍了几柴刀,我见它的时候它一身的血。后来我帮它治伤,我们就成朋友了。” 大蛇拦山石,这是刘暮舟第二次见到。 所以他拍了拍陆虚谷的肩膀,笑着说道:“它们都知道你是个好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陆虚谷闻言,立刻答复道:“你不也是?我只是帮小忙,刘大哥救的可都是人,我怎么比?” 刘暮舟却突然一愣,昨夜一晚上没想明白的问题,此刻居然想明白了。 于是他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呢喃道:“虚谷,不一样的。同样是做好事,你做好事是因为你善良,可我不一样。” 陆虚谷一脸疑惑,“做好事不就是好人了,不善良的人又怎么会做好事?刘大哥你把我说糊涂了,有什么不一样的?” 刘暮舟又灌下一口酒,摇头道:“就是不一样,我做好事,是因为我想做个好人。你没有目的,我有目的。其实你说的对,人不一定了解自己,有时候是需要照照镜子的。就像从前我从未发觉,我帮别人,只是想尽量做个好人。” 因为答应了宋伯,要做个好人。 说话时,两只黄鹂在林中鸣叫。 陆虚谷满脸笑意,“刘大哥你看,那是大黄跟小黄。” 说话时,又是一道鸟鸣,结果陆虚谷突然跑了起来,一边跑着,一边喊道:“少白头你别跑!是不是又抢人家窝了,你自个儿搭一个不行吗?” 陆虚谷一路小跑,等刘暮舟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已经到了望江亭分叉口。 陆虚谷冲着刘暮舟一笑,开口道:“我先下去了,待会儿刘大哥是回来一起登山呢,还是自己回去?” 刘暮舟轻声道:“一起吧。” 陆虚谷点了点头,然后往下方走去,可走了几步,他又跑了回来,冲着刘暮舟喊道:“我听说一个不那么好的人装了一辈子好人做了一辈子好事,也算好人。所以,我觉得刘大哥做好事,当然是好人。” 刘暮舟无奈招手,“忙你的去,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是好人了?” 转身走到亭台围栏处,望着那条冬日春江,刘暮舟呢喃道:“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做的好多事情都是因为我想做个好人。那些行侠仗义,好像都是在我想做个好人的前提下。从小到大,我好像并不对什么事情特别感兴趣,我勤快是因为没办法……所以你说得对,我并不向阳。” 当然了,喜欢钟离沁这件事,没有任何前提,就是喜欢。 此刻台上刘暮舟一人而已,他转身望向望江二字,心神瞬间便被扯入一片奔流不息的江水之中。 但这次,他并未沉溺其中,也并未顺流而下,而是踏着汹涌江潮,逆流而上! 从前没想到,今日却被陆虚谷点醒了。 做好人与做好事,看似是一回事,其实区别挺大的。因为陆虚谷,刘暮舟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心神悬于江波之上,刘暮舟呢喃自语:“我当然是个好人,因为我想做个好人。” 而此时,心神所在的那处江流,浪潮消散,流淌之物,竟是换做了交织前行的阴阳二气。 一黑一白两条游鱼高高跃起,就在他身边盘旋。 可刘暮舟只是一笑,然后微微闭眼,睁眼之时,心神已然重回肉身。 再望向那道匾,它已经无法牵动刘暮舟心神。 灌了一口酒,刘暮舟咧出个笑脸,再次望向卸春江。 霜草瞬身而至,她望着刘暮舟,皱眉道:“什么意思?” 刘暮舟又灌了一口酒,摇头道:“这种东西,不是我自己的,我不要。” 霜草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呢,却见一架马车悬停在亭台之外。 马车之中先是走出来一位红衣女子,女子四下打量之后,笑着说道:“殿下,可以出来了。” 刘暮舟神色古怪,呦,原来是前几日包船那两位?怪不得财大气粗,原来是殿下呢。 于是刘暮舟笑问道:“看来是贵客登门了?” 霜草都不遮掩脸上的厌恶之色,望着那驾马车,冷声道:“烦人鬼而已。”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7章 掌控并改变 刘暮舟咧嘴一笑,摆手道:“既然是烦人鬼,那霜草前辈就受累了,我去打酒了。” 就要走了,霜草却一把抓住刘暮舟的手臂,“不行,你得一起。酒不用买,我师父藏了几坛子竹叶青,我送你。” 刘暮舟闻言,却摆手道:“不行不行,我还得去买晒烟呢。” 霜草就是不松手,语气竟是带着些恳求:“我不擅长跟这些人打交道。打死犯学宫忌讳,赶走又得罪人。你帮我,回头我去给你买行不行?” 刘暮舟往马车那边看了一眼,笑道:“我走之前,烟酒你包了。” 霜草立刻点头:“成交。” 两人说话之时,那位贵公子也与红衣女子并肩往这边走来。 刘暮舟便以心声问道:“哪国殿下?” 霜草答复道:“我也不知道,师父说是烦人鬼,让我打发了。” 而此时,那青年人也走到了两人前方。 男子身着锦衣,头戴玉冠,走到刘暮舟与霜草面前,便笑着拱手:“这位便是霜草仙子吧?在下赵乐,特来拜访陈老前辈。” 赵乐?哦,玄风大皇子啊! 其实赵典在玄风王朝的皇子里,排第四。只不过他是皇后所生,所以不是长子,而是嫡子。 而其身边的红衣女子,也赶忙道了个万福:“小女子夏至,见过霜草仙子。” 夏至?又是个节气? 先前老王八蛋说过,那些扶龙之人,最年轻的一代,就是春夏秋冬四小,还有二十四节气。像之前的祝小夏,四小之一。至于姜小寒,那就是节气了。此刻又来个夏至,也是节气。 霜草是真不会跟人打交道,于是只点了点头,便望向了刘暮舟。 赵乐什么眼力见儿?见霜草望向刘暮舟,便又笑着朝刘暮舟拱手:“这位兄台看着眼熟,不知在哪儿见过?” 刘暮舟笑着回礼:“在下刘夜渡,山野闲人而已,大皇子怕是见不着我。 赵乐闻言一笑:“原来是刘兄,失敬失敬。” 倒是那个红衣女子,有意无意地瞥了刘暮舟几眼。 客套了一番,刘暮舟便说道:“陈前辈临走前算好了,说有贵客登门,让我与霜草仙子好生接待。不过想必大皇子也清楚,栖霞山上也没什么住处,也就这亭台看着不错,有什么事,不如就在这里说吧。” 看得霜草眼里直放光,化形这么多年,她几乎不见外人,跟人打交道对她来说就是煎熬。结果刘暮舟三言两语,至少面子上不得罪人,还不会让烦人鬼上山。 看来他刘暮舟的江湖路,还是没白走。 其实刘暮舟没想那么多,只是告诉赵乐,山上你去不了,有事儿就在这里说。 刘暮舟还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说道:“临江相谈,岂不美哉?请!” 赵乐满脸笑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那就临江相谈。” 至于霜草,此刻心里嘀咕不休,这两个笑面虎! 而赵乐,心中早已问候了刘暮舟祖宗十八代。 他心说这又是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屎壳郎?若非霜草在此,我让你笑得出来就怪了! 往围栏处走时,他看了一眼夏至,后者却递出个让其安心的眼神。 霜草坐在刘暮舟身边,可刘暮舟却点起了旱烟,吸了一口才笑盈盈道:“不知大皇子这次,所为何事?” 赵乐闻言,也是笑着答复:“太子在外征战,我们当哥哥的没有上马杀敌的本事,也就只能在国内巡视了。我一路南巡,路上听不少人说亏得此地有座栖霞山,陈老前辈坐镇此地,登州境内才能安享太平,从来就没发生过什么妖魅害人的事情。” 说到此处,赵乐起身朝着霜草一拱手:“我要替玄风百姓,谢过陈前辈与霜草仙子。” 霜草只觉得好假,虚伪的不像话,有事儿你直说不行吗? 可刘暮舟笑盈盈望向她,她也只好开口道:“客气了。” 说了一大堆,换来一句客气了,赵乐面色明显一变,但忍回去了。 倒是刘暮舟笑盈盈问道:“护佑百姓乃是我辈修士分内之事,其实大皇子可以有话直说。” 总算是打开了个口子,赵乐长舒一口气,坐下之后,沉声道:“既然如此,我也就开门见山了。不瞒二位,我来此,是有些私心的。不知二位有无听闻,我那四弟,也就是太子,虽武功甚多,却暴戾至极,先前屠城之举实在是令我心难安。如今我玄风王朝的国师,也是妖人一个,他支持太子四处杀戮,实在是……生灵涂炭啊!我是想……是想请陈老出山,任我玄风护国供奉,为天下万民谋福祉,镇住那妖人国师。” 刘暮舟恍然大悟,看来赵典现如今处境不算好啊? 见霜草与刘暮舟都不言语,赵乐赶忙说道:“我绝不是贪图太子之位,更不是为自己谋私利,我所谓的私心,只是想百姓过得好一些,止住戾太子杀心,让这瀛洲,不必生灵涂炭。” 这话听得霜草一阵恶心,心说你不就是想争夺皇位吗?说的却这么高尚?还为了天下百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正想着呢,没想到刘暮舟突然起身,后退了三步,脸上感动神色都不像是装的。 “大皇子有此善心,夜渡佩服!请大皇子放心,待陈老前辈回山之后,我定一字一句如实转递,想必为了天下人,前辈不会不答应的。” 霜草闻言,眼皮狂跳,心说你这家伙,做戏竟是这般手到擒来? 反观赵乐,此刻那叫一个满脸喜色,赶忙起身走过去扶住刘暮舟,“刘兄,你我相见恨晚呐!不瞒刘兄,除却护国供奉之外,我也会求父皇下一道旨意,让瀛洲境内,尊栖霞山为道门正统!我早有听闻,栖霞山与那玄洲道宫理念不合,我们当然要拥护本土道门。另外,我会求陛下封栖霞山祖师为天师上真人,举国修建上真人神庙。” 刘暮舟却摇了摇头:“赵兄,身外之物前辈是不会太过计较,只要你是真心为玄风百姓,我与霜草仙子,定会竭力劝陈前辈的。” 说着,刘暮舟望向霜草。 霜草实在是不想说出违心言语,可不这样,又很难在不吵架的前提下赶走烦人鬼,于是她点了点头:“嗯,昂对。” 而此时,赵乐好像听到了什么,于是笑着抱拳:“既然如此,我即刻上奏陛下。待我南巡返回,还来此地,为二位带来好消息。在下俗务繁忙,还得继续南下,就先告辞了。” 不过说着,他又望了一眼夏至,而后言道:“我略备了些薄礼,待会儿由夏至回船上取来,我就告辞了。” 刘暮舟给霜草使了个眼色,霜草这才起身,点头道:“慢走。” 此刻夏至也起身,朝着刘暮舟微微一笑,而后随着赵乐一起离去了。 霜草突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儿,一屁股坐下,嘀咕道:“这好烦人啊!凡俗皇子又不能打死。赶走呢,又得罪人,以后会更烦。难怪师父自己要跑,留下个烂摊子让我收拾。” 说着,她撇着嘴望向刘暮舟,“没看出来,你挺能忽悠人啊?可他要是当真了怎么办?他不是说之后还要来吗?” 刘暮舟却抿了一口酒,撇嘴道:“逢场作戏而已,他要是当真,我有什么办法?下次来,来了再说。” 话锋一转,刘暮舟笑道:“玄风王朝境内,不站任何人的金丹山门,就你们栖霞山了。我估计啊,不止是这位大皇子,之后二皇子甚至三皇子,都要来烦人。” 霜草闻言,脸一下子皱了起来,“那可怎么办?师父一钓鱼就是好几年,不得烦死我?” 刘暮舟起身望向卸春江,笑道:“你就说大皇子已经来过了。” 话音刚落,有红衣女子御风而来。 夏至落下之后,看了一眼刘暮舟,又望向了霜草。 刘暮舟见状,摆手道:“直说吧,没有外人。” 结果夏至作势要跪,刘暮舟赶忙抬手指向她,“不准跪,你们这臭毛病得改改,谁教的都?” 霜草一脸疑惑,却见夏至恭恭敬敬拱手,沉声道:“先前船上没认出来公子,夏至有罪。” 霜草脸皮抽搐,“你们认识?” 刘暮舟摇头道:“第一次见,她应该是安插在赵乐扶龙之人。” 说着,刘暮舟望向夏至:“没这么大规矩,还是先说说为什么要跟着赵乐而不是赵典?” 夏至闻言,沉声道:“公子,因为洛师说他有皇帝的命。” 因为有做皇帝的命,洛师说的?所谓的洛师,就是给施童指路的人吧? 刘暮舟点头道:“知道了,东西放下就回去吧。” 可略微一顿,刘暮舟还是说了句:“祝小夏之事……” 刘暮舟万万没想到,夏至会沉声言道:“祝姓有四人,前缀一个小字,分别是春夏秋冬。她们岁数要大一些,我就是小夏带出来的。其实以节气起名的二十四人,都是她们四个带出来的,祝小夏是最后死的。她的死,与公子无关,本就该死。” 刘暮舟明显眼角一颤,问道:“若换成是你呢?” 夏至几乎没有多加思量,便说道:“公子是主公,与主公在对立面,就是该死,换成谁都一样。” 此时此刻,刘暮舟心中五味杂陈。 他死死盯着夏至,却又知道,有些事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变的。他也只能沉声道:“夏至,你们若认我,我便有一条规矩。” 夏至点头道:“公子请讲。” 刘暮舟沉声道:“不要一味的只想着积攒气运,还是尽量拦住你们所扶持的人,使其不要做太过分的事情。我可以说祝小夏该死,你不行,以后别再这么说了。” 结果夏至抬起头,轻声道:“教我们的人,说只达到目的就可以,过程不重要。” 刘暮舟声音一寒:“那就改!” 夏至只得点头:“遵命。” 片刻之后,夏至走到霜草身边,双手递上一只木盒子,并说道:“前辈与公子应该知道,萧妃身后是有昆吾洲赤焰王朝的影子,赵乐也不傻,也只是在利用赤焰。他虽阴险,却不会出卖本国利益,只是与公子一样,逢场作戏罢了。一旦他当了皇帝,估计会立刻翻脸不认人。盒子里是赤焰王朝送他拉拢山上修士的东西之中最贵重的两件之一,据说是赤焰王朝在西海打捞出来的凤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说着,她又望向刘暮舟,“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暮舟点头道:“你说。” 夏至这才说道:“既然都要保他做一任皇帝,其实栖霞山担个供奉名声也没什么的,毕竟栖霞山是在玄风国境之内。” 刘暮舟自然不会帮人回答,而是望向了霜草。至于霜草,则是摇了摇头,“师父不会答应的。” 既然如此,夏至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再次对着刘暮舟一拱手,“公子,夏至告辞。” 刘暮舟点头道:“去吧。” 可夏至走了之后,刘暮舟面色却越发的凝重。 他手扶着亭台围栏,想的却是夏至那句她该死。 祝小夏杀了梅仙,对古井国太子为非作歹视若无睹,刘暮舟并没觉得她不该死。可是……该死二字在夏至嘴里说出来,刘暮舟总有些别扭。 人与人当然不一样,但刘暮舟觉得人的感情,总归一样。 假设有一天,刘暮舟的至交亲朋做了该死之事,刘暮舟觉得他或许能下得了手大义灭亲,心里也觉得对方只能以死谢罪,但嘴上绝说不出来该死二字。 人总是会分个亲疏远近,但渡龙一脉教出来的这些扶龙之人,不论是最初遇到的姜小寒还是最后遇到的夏至,好像都有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此刻霜草走了过来,问道:“渡龙一脉是吧?刘暮舟,你这人有点儿假!” 刘暮舟转过头,疑惑道:“假?假在何处?” 霜草拍了拍栏杆,轻声道:“送上门的道意,你想都没想便将其舍弃了。白得了一方大势力,你好像还有点儿不愿意接受?” 望江二字之中,是有人准备的机缘,大机缘。可这种东西,刘暮舟想靠自己去悟。 至于渡龙一脉,本就稀里糊涂的成了渡龙人,现如今才略微知道了渡龙一脉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 刘暮舟叹道:“我这人不太喜欢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可他们大多都这样。说实话,这个渡龙人……我有些不想当了。” 刘暮舟压根就没想霜草能说出什么人话来,但他没想到,霜草微微一笑,轻声道:“那就去掌控它,改变它。” 刘暮舟闻言,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 他转身朝着霜草一抱拳:“多谢表姐提醒。按沁儿那边,应该这么叫吧?” 霜草一乐,“硬要这么论,确实是表姐。” 刘暮舟笑了笑,然后取出来一封信,看了封面半天才开口:“我去一趟最近的青玄阁,你与虚谷一同回山吧。” 若非霜草无心之言,刘暮舟都下不定决心将早已写好的信寄给青瑶。 是啊,既然不喜欢他们的做事风格,那就掌控它,改变它。 积少成多,一样一样去干。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8章 信不信我 眼瞅着年关已近,东海去岸三万里,有一处小岛,有两人各自手持钓竿,只是谁都没中鱼。 岛上何人?二陈而已。 其中一位身穿儒衫的中年人,喝过一口酒后,呢喃道:“你这样犯忌讳,好不容易偷偷摸摸破境元婴,别把你也镇压了。” 头发花白的道人则是笑着说道:“要是真有人管,我已经去学宫蹲大狱了,九先生还是安心钓鱼吧。只不过,我能做的也就是让你在这方圆一里行动自如了。” 陈默点头道:“很好了。” 顿了顿,陈默问道:“刘暮舟在你山中?他是不是上过独台了?” 陈大观闻言,答道:“听说睡了三日,与那张三一模一样。” 陈默一叹:“还是上的早了,他还年轻,人是会变的。等他真的与当年蛟河的跑船少年渐行渐远,再上独台,会更好。” 陈大观一笑:“哪儿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情?不过那小子悟性极高,我师父所留道意,说不定他能得手。” 陈默听闻,只是一笑,而后摆手道:“不可能,他绝不会要的。” 陈大观闻言,略微一想,便也笑了起来。 “也是,他多半不会要。” 其实在别人看来,刘暮舟是个很矛盾的人。有些东西他拼死也要争,有些东西送上门他都不要。 陈默闻言,呢喃道:“我从不认为人应该吃苦,但人应该行路。不知道他会不会记恨我,但现在看来,走了这几百万里了,还是有些用处的。我呀,希望他永远不会有讨厌自己的那天。” 陈大观抿了一口酒,叹道:“可那是人的必经之路呀!不管想不想经历它,它都会来的。不过我倒是有个问题,为什么渡龙一脉只在瀛洲?” 陈默答道:“东方青龙,这是我们这方天地最容易出现真龙的地方嘛!” 陈大观又道:“渡龙一脉的行事风格,与刘暮舟的作风有些不太一样,九先生觉得是刘暮舟改变那些人,还是被那些人改变呢?” 说起这个,陈默十分无奈,“一开始就不是为他预备的,但事到如今我也没了法子。只不过,我愿意相信他能改变那些人。” 赵典与渡龙一脉天然契合,因为他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看结局不问过程的性子。登山路上踩死几只蚂蚁甚至撞翻一群鸟兽,对他赵典而言,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可换成刘暮舟,大概是会停下的。 陈默也喝了一口酒,而后呢喃:“这场棋局早不是一个人或是几个人能把控的,我们这些人能做的,只是引导,却无论如何也左右不了细致走向了。” 他往西望了一眼,笑道:“别说是我,他们四个又如何?神仙阙那位,又如何?” ………… 一封信寄去了震泽的小岛,是覆舟拿给青瑶的,覆舟也知道,这是刘暮舟写的信。 于是黑衣少女就在湖心小筑之外等着,也在注意青瑶神色。 待青瑶看完那封信,整座小岛便被一股子乙木之气充斥,龙威四溢,小岛震颤不已。 原本气息平和的青瑶,此刻明显怒气冲天。 她捏碎了手中书信,声音冰冷:“当初是我送你走上的修行之路,我敬你是主人,为了你才背上如此恶名的,可你竟然写信教训我?我是你能教训的吗?” 黑衣女子眉头紧皱,因为这龙威压的她气都喘不过,青瑶的怒气根本就不像是装的,她是真的生气。 下一刻,那道青衣一个瞬身到了覆舟面前,神色冰冷。 覆舟抬头之时,才瞧见青瑶头顶,已经有了犄角。 青瑶冷漠望向覆舟,沉声问道:“他们不是要见我吗?召集他们,我见。另外,收起你与赵典的算计,之后这座震泽我说了算。” 覆舟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不知为何,她声音竟是控制不住的发颤。 “你……你怎么啦?” 青瑶冷笑一声:“我的好主人竟然觉得我给他丢脸了,既然这样,我让他瞧瞧我的手段。” 覆舟咽下一口唾沫,颤声道:“我……我这就去准备。” ……… 晃神儿功夫便到了正月末,一场大雪盖住了栖霞山。 春泉谷里的屋子终于算是建成了,陆虚谷与刘暮舟站在门前,望着花费一月光阴才搭建起的木屋,脸上都爬满了笑意。 陆虚谷掏出来买好的春联,笑着说道:“刘大哥,新屋子建成了,虽然迟了些,不过正月还没有过去,春联可以贴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好啊,向阳嘛!” 风雪之中,木屋多了一抹红,人间当此一片红。 刘暮舟抬手拍了拍陆虚谷的肩膀,笑道:“我不会一直在这里,要不你也住这里吧?” 可陆虚谷却摇头道:“不了不了,我有住的地方,离着祖师殿近,敬早香也方便。” 而此时,有个穿着宽松道衣的姑娘走了过来。 陆虚谷一转头,便挠头道:“申时了。” 刘暮舟叹道:“是啊!又得挨打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但霜草却摇头道:“先不打,这是青玄阁最新的山水见闻,你瞧瞧再说吧。”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大概已经猜到了什么,于是走过去接过山水见闻,只看了一眼,眉头便皱的越深。 震泽恶蛟,仗着修为高深,驱使方圆几座山门集资为她修建龙宫,那几家山门,山主的子嗣以及亲传弟子,皆被掳去为奴。不从者,轻则重伤,重则镇压于震泽湖底。 又往下看去,上面还写着,浠水山两位观景供奉只是路过震泽时看了一眼那恶蛟,便被当场击杀。是那二位供奉拼死护着名为莫琼的后辈,才有人活着回去浠水山。浠水山主前去讨公道,也被那恶蛟重伤。 霜草问道:“这便是当年你救下的青蛟?” 刘暮舟点了点头,却继续往下看着。 上面写着,玄风王朝兵分两路,北路大军由太子赵典亲率,三月而已,已经推平十二国,灭了三座山门。所过之处,但凡手持兵刃者,无论男女老幼,皆杀之。西路大军已推至神水国边境,但遭遇抵抗,至今未破一城。 刘暮舟心说他们并未往南边用兵,大概是觉得北方安定之后,南方就是囊中之物了。 神水国临战迁都,蛟州已改为龙州。中部大国流苏国,已对玄风称臣,也拿下周边青木等国,策应玄风。 最关键的一条,南海独孤氏金丹老祖,寿元已尽。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独孤皇后的倚仗,没有了。 刘暮舟放下见闻,灌了一口酒,轻声道:“多谢。” 霜草望着刘暮舟,相处已久,也熟悉了许多,没有最初那种看不顺眼了。 她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刘暮舟往新建好的木屋望去,然后笑了笑,轻声道:“山里的房子建好了,心里的房子,也是时候准备了。” 他一伸手,将木棍抓入手中,此刻已经没有炙热雷霆外放,但给人的感觉,却比之前危险了许多。 风雪之中,一人手持木棍,看似像个凡人,平平无奇。可木棍所到之处,却总有一瞬间散发出炙热且狂暴的雷霆剑气,在飞雪之中更为明显。 因为剑气所到之处,雪花并未消融,那些雪花更像是一道丝绸,会被剑气点到扭曲。直到刘暮舟收回木棍,那些雪花才会后知后觉的融化。 刘暮舟当然还是破不开霜草身前那一道屏障,但他的剑气,如今已经能做到随心收发,不想伤的东西,绝对伤不到。 与往常一样,直到酉时二人才停下。而刘暮舟进春泉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天很快暗了下来,但雪还没有停。 对于刘暮舟的吞云吐雾,霜草早已经习惯了。她时常想着,这么一副俏皮囊,老端着烟杆子,真是煞风景。 其实有时候,还挺羡慕钟离沁的,毕竟养眼嘛! 看了刘暮舟一眼,霜草言道:“你不要望江亭的道意,想要自己悟出剑意,很难的,钟离沁都是凝神之后才悟出剑意的。” 刘暮舟吐出一口烟雾,淡然道:“我并不强求这个,悟出与否,十月前我都会离开的。” 话锋一转,刘暮舟轻声道:“不过我摸到了一点儿黄庭门槛儿,接下来需要你帮帮忙,只能麻烦你每天多花一些时间了。尽量在离开之前,我能入三境。” 霜草闻言,疑惑道:“修行是自家事,我能帮你什么?” 刘暮舟抽完最后一口旱烟,“我也想摸一摸四品宗师的门槛儿,武道修为想要精进,只能不断与人交手。明日起,你压境到凝神,交手时要尽全力,能行不?” 霜草一笑,“那你就准备挨揍吧,哦对了,今日二皇子赵奕来了,按你说的,打发了。不过听他说,玄风王朝的皇帝已经有废太子的意思了。因为朝中压力太大,弹劾太子暴戾的人太多了。” 刘暮舟闻言,呢喃道:“赵典杀心太重,坑他一把未必是坏事。” 霜草摆手道:“烦人的事情就别跟我说了,走了,明儿见。” 刘暮舟点了点头,霜草已然离去。 这处新建好的屋子,今夜便要住人了。 天黑后,刘暮舟盘坐门前,要想方设法在灵台之上,布设第一块儿砖石。但他不愿以寻常砖石铺设,只想以炼雷霆剑气为砖,以此搭建黄庭。 当然会很难,但总要开始去做。 结果此时,一道人声突然传来。 “刘暮舟。” 刘暮舟猛的一转头,却见个身着布衣的年轻人站在山谷入口,其背着阔剑,另有一道剑匣。 刘暮舟微微眯眼,起身望向那人,沉声问道:“钟离凤台,我想过你会来找我,却没想到你敢来这里找我。” 一道极其重的剑气压来,刘暮舟面不改色,钟离凤台却已经到了眼前。 只见钟离凤台双目通红,望着刘暮舟,后槽牙咬得咯吱响。 “我不是偷剑,是护剑!盼盼他们不是我打伤的,我爷爷也不是气死的,他是被人害死的!” 明明是个硬汉子,此刻却眼噙热泪。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刘暮舟立刻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你觉得是谁?” 钟离凤台摇着头:“我不知道,那夜我在后山练剑,只瞧见了一道影子往祖师婆婆墓里去,跟上去之后发现他要偷剑,接着就被一掌打晕了。我醒来之后,已经不在山外山,祖师婆婆剑却在我身上!我若回去,百口莫辩。”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在此之前,有没有什么怪事?” 钟离凤台猛然想起了什么,他死死盯着刘暮舟,沉声道:“你我交手之后,我爷爷告诉我,我爹与虞丘寒的死,另有隐情。”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想起最初对钟离沁的设计,以及那场截杀。而后望向钟离凤台,沉声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栖霞山的?” 钟离凤台摇头道:“有人找到了我,传音给我的,我不知道是谁。可我一想……现在天底下也只有你能帮我了,我信不过所有人,但我相信家主!”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也递给钟离凤台一小壶。 沉默了片刻,刘暮舟望着钟离凤台,言道:“找得到你的人,要么是知道你被冤枉的人,要么就是冤枉你的人。知道我在这里的人,却只可能是沁儿一家。我老丈人,没有理由陷害你。” 钟离凤台皱眉道:“那让我来找你做什么?” 刘暮舟想来想去,如果真是老丈人传音给钟离凤台,要么是他不知道是谁,要么,就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于是刘暮舟望向钟离凤台,问道:“信不信我?” 钟离凤台苦笑道:“我都来找你了。” 刘暮舟闻言,翻手取出一道青铜面具递去,而后说道:“渡龙山你不能去,太容易猜。栖霞山你不能留,太近。” 想来想去,刘暮舟沉声道:“戴上面具,去最近的渡口坐船南下芝兰山,拿着我写的信去找宋青麟。” 那座山头儿,谁又想得到? 钟离凤台闻言,摘下身后剑匣,沉声道:“祖师婆婆的剑,你……” 话未说完,刘暮舟便摆了摆手。 “剑你带好,若告诉你我在栖霞山的人真是老丈人,说明他信你。” 能一掌打晕已经凝神的钟离凤台,闹出动静还不被山中人发现,甚至变化成钟离凤台的模样也没被人看出来的,整座山外山,怕是没有别人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9章 和尚、太子、书生 阳春三月,南境早已草木成荫,北方却依旧寒凉。 有个身穿黑衣的僧人刚刚走过一处战场,已经打完仗双方都撤走了,可是战场依旧血腥。 走入一处小村,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其实有些屋中根本就没有人。 瀛洲北境从前寺庙极多,灭佛之后便少有僧人出现,故而对于这个传说中的和尚,尚存百姓都很好奇。毕竟都听过菩萨大慈大悲,在兵祸之中,世人都想求一份安定。 于是又一家人率先开了门,上了岁数的老嬷嬷踉跄着出门,双手捧着陶碗,碗里食物,估计是这一家仅剩的吃食了。 在玄风官府尚未接管此地之前,他们还要苦一段日子的。 道衍望向老嬷嬷,老嬷嬷也看着道友,双手将碗高高捧起,并言道:“大师傅,你能求求菩萨,让仗别打了吗?我……两个儿子,全死在了战场上,小孙女儿也饿死了,我也就这几天了,能不能求求菩萨,保佑保佑我们?” 道衍眉头一皱,却发现开门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发的嘈杂,全是老弱病残,全是求别人保佑。 一瞬间,道衍想起来独台幻境之中,祖师对他所说。 “你厌倦世俗,却放不下你大菩萨关门弟子的身份。想要脱俗,却又喜欢凡俗那套三六九等的地位。你还想证道菩萨,却没有慈悲之心。” 想起这个,道衍一口气憋在心中,喘不过气。 而身边那些求菩萨发慈悲的声音,更像是一把有一把利剑,在剐他的皮肉。 于是道衍突然怒气冲冲,喝道:“住嘴!求菩萨慈悲,为何不求自己?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菩萨?若不自救,谁来救你?” 结果此时,一队黑甲路过,有个手持方天画戟的年轻人策马上前,大笑道:“你这话,好没道理。你叫他们如何自救?我要掠其国土,他们皇帝不从,非要抵抗。他们死的儿子丈夫,不也是为了保家卫国?这群老弱病残,吃都吃不饱,除了求神之外还能如何自救?倒是你,瞧着是个和尚,怎的比我还不讲道理?” 道衍一眼便认出马上那人是谁,而百姓一见玄风黑甲,便如同见了杀神一般,四散而逃。 道衍望着赵典,冷笑一声:“若非你玄风举兵北征,会有这般生灵涂炭?你倒是知道他们无力自救,那你为何不止战?” 赵典一乐,“道衍是吧?听说过,但我没想到你这般目光短浅。你去我玄风治下看过没有?玄风王朝的百姓过得如何?止战?天下一家,才是一劳永逸的止战。否则他们这些小国年年与邻国有摩擦,死的人比我杀的多多了。苦他们一代人,他们的子孙后代享福,不好吗?和尚,太平盛世是杀出来的,可不是你念经能念出来的。” 说罢,赵典双腿一夹,策马就要离去。 但道衍一个瞬身过去,单手便压住了战马。 “你杀的出一个太平盛世?真的行?” 赵典一笑,“十年之后再来此地,你看看便知道了。若是不信,我给你一身战甲,随我去看?” 道衍面色凝重,但心中却有一道声音告诉他,他总要做些能证明他的事情。 六根不净也好,贪恋俗世权位也罢,只要能造出一个不必再生灵涂炭的天下,他就可以抬着头走进雷音寺! 于是道衍抬起头,沉声道:“不需要战甲,我跟你走。” 赵典哈哈大笑,“真是个妖僧,好,我是未来暴君,你我绝配。” 与此同时,神水国今年春闱放榜,二甲第七名,姓王。 …… 南境海边的芝兰山,上个月来了个不速之客,但只拿出来了一封信,便被安排在了死读峰住下了。 可钟离凤台就没见到过宋青麟,一开始就是个穿红衣的少女在安排他的住处。 但钟离凤台注意到,陈九先生的女儿,每天都会望向对面的读死峰。她似乎很想去那座山峰,却一直压着心中冲动。 天近黄昏,陈樱桃终于走下了高处石台,却嘟着嘴,抱怨道:“都说了不要急不要急,你就是着急上去,气死我了!也不知道死了还是活着,死宋青麟!” 好几年过去了,曾经龙背山下小镇为宋青麟投食的小姑娘,早已亭亭玉立。 但陈樱桃一转头,见钟离凤台望着自己,姑娘眼珠子转了转,赶忙飞身去往一处茅庐,取出备好许久的吃食给了钟离凤台。 “你,白吃白住可不行,去给他送吃的,就说是刘暮舟刘大哥让你来的。你要看清楚,他现在怎么样了,是瘦还是胖。” 钟离凤台有些疑惑,“你怎么不自己去?” 陈樱桃一瞪眼,“怎么那么多问题?去不去?” 钟离凤台面无表情,接过竹篮子,点头道:“去。” 说罢,便御剑去往读死峰。 两座山峰相隔不过十几里,几个呼吸就到了。 他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个巨大亭子,走近一看,才发现书铺了一地,有个面色蜡黄,瘦成了棍子的年轻人依在柱子边,双目无神。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宋青麟自言自语不休:“死书,全是死书啊!” 钟离凤台一看便知道,这人魔怔了。 于是他放下竹篮,轻声道:“陈姑娘让我来看看你,你待在这亭子里多久了?是不是该出去走走?” 宋青麟好像是刚刚发现有人来了,于是缓缓抬眼,说话时有气无力的。 “你是谁?” 钟离凤台递去一只包子,而后言道:“我叫钟离凤台,刘暮舟让我来芝兰山避难的。” 好像听见了这个名字,宋青麟眼神中才略微有了些光华。 “他……他还好吗?” 钟离凤台想了想,答道:“他这个人,好不好别人是看不出来的,我只知道他在栖霞山练剑。” 没想到宋青麟听到后,笑了笑,算是自嘲一笑。 “是啊,他是不会让人看见他狼狈的一面的。我不一样,我每次最狼狈的时候,都会去找他。” 此时钟离凤台越发觉得宋青麟不对劲,于是问了句:“遇到什么问题了?能说说?” 宋青麟费力站起来,却摇摇晃晃的。他低头看着那些读了一遍又一遍,几乎能倒背如流的书,自嘲道:“若是他,定不会跟我一样狼狈。这些书,我翻来覆去翻来覆去,不知看了多少遍了。圣人所言,皆是空谈,我越读越读不进去,这都他娘的什么狗屁道理!” 说着,宋青麟猛的抬头,“你来看我笑话的?我读不进,你笑话我?” 钟离凤台赶忙摇头,“不是,我不怎么读书。” 可宋青麟却弯腰捡起书,将其撕成碎片,“滚,滚!” 没法子,钟离凤台只好转身离去。 见到陈樱桃后,他只说道:“我觉得,还是让刘暮舟写一封信给他。以他现在的状态,几乎是要入魔了。” 陈樱桃闻言,苦笑道:“我已经给刘大哥去信了,你来之前就寄了,应该这两天就有回信。” 假读书屋与死读峰,无非就是看书而已。可那些书他已经翻来覆去读了不知多少遍,书是死的呀!要人将其读活,他才能下读死峰。 结果此时,山下有人喊道:“陈姑娘,有信来了,是个姓刘的寄的。” 钟离凤台闻言,轻声道:“我拿去吧。” 陈樱桃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不,我去吧。人这一生,总要被人瞧见狼狈一面的。” 天快黑了,陈樱桃也走入了那处亭子,但一地的书,早成了一地碎片。几百本书呢,可想而知他撕了多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此刻指尖满是鲜血。 见到陈樱桃之后,宋青麟笑道:“你也来笑话我?是不是我辜负了你爹,辜负了你?” 陈樱桃虽然心疼,可还是绷着脸,将那封信递去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拿走了他身上唯一一样父母留的东西,你要帮他拿回来?怎么拿?这么拿吗?这是刘大哥给你的信,爱看不看!” 说罢,陈樱桃将信丢在地上,转身就走了。 此刻圆月挂上天幕,倒也亮堂。只是月光照在宋青麟憔悴的脸上,便显得黯淡了些。 他望着那封信,等到月亮挂上中天,他才爬回去,鼓起勇气拆开了信。 一张纸,简简单单,几句话而已。 “卸货的刘暮舟与抄书的宋青麟,都很狼狈吧?那些搬不动的货、抄不完的书,永远都在。因为刘暮舟船上的货成了走不完的路,宋青麟纸上的字,也成了翻不完的书。路永走不完,可我还得走。道理学不完,可你也得学。就像当年你抄书我卸货,哭着闹着委屈着,不也抄完卸完了?晓得你会发牢骚、撂挑子、使性子,但闹完了就继续干,别惹人家樱桃生气。下次见面我还想喊你一声宋先生呢,别让我愿望落空。” 宋青麟脸上挂着眼泪,呢喃道:“狗日的,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本少爷了?” 收起信,宋青麟又望向一地碎片。但这次他没抱怨,而是去一片一片拼凑,要将撕碎的书,尽数拼回去。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0章 走都走不好 半年光阴这就过去了,又是个秋末,晨起有霞,午后便是阴天了。 午后吃完了饭,陆虚谷帮着刘暮舟将木屋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也看着刘暮舟重新穿上了青衫,走去半山石窟前,拔出了风泉。 待刘暮舟背好了剑走下来,陆虚谷才叹息道:“都说朝霞不出门,可是师父好像很喜欢朝霞。” 刘暮舟端着烟杆子,猛吸一口后,点头道:“是啊,否则怎么会写下那半阙南歌子?” 说了十月前要离开的,今日九月初九,又是一年生辰。 二十一岁了。 即将离开了,刘暮舟便将早已准备好的木剑取出来,送给了陆虚谷。 “听霜草说你也准备去走走江湖了,那这把剑,就送你了。不过还是要叮嘱你一句,你毕竟只有些力气,也不修武道,更不是炼气士,有些事能管则管,管不了别硬管。” 陆虚谷收下木剑,却送刘暮舟往山下走去。 “离开家乡也快七年了,我准备回家一趟,给……给爹娘上香。听说刘大哥与人有个戊辰之约?到时候要返乡对吧?如果来得及,我想去刘大哥的家乡看看。” 刘暮舟闻言,笑道:“没什么戊辰之约,就是与发小约定十年之后一起返乡而已,眼瞅着七年就过去了。我应该会在家乡留个一年半载,来了记得找我。” 说话时,却见天阴了下来,尚未走到望江亭,便有秋雨洒落。 刘暮舟想来想去,还是问了句:“虚谷,有句话一直想问,问了又怕让你想起伤心事。” 陆虚谷闻言,挤出个笑脸,反问道:“刘大哥是想问耶律焕承吧?说实话,我是他的伴读童子,跟着他长大的。可我也不知道,是该恨他,还是该恨他。但真要我杀他,即便我做得到,我……也下不去手。” 说来说去,还是恨,毕竟是杀了父母的仇人。可虚谷本性纯善,太会为别人着想了。 刘暮舟吸了一口烟,点头道:“自己的事,自己做决定,只要能过自己心里那关就好。” 不多久,两人便到了望江亭。 虽然还是没能悟出剑意,但这半年来,总算是搭建出了一座黄庭雏形,只待炼一炼了。故而再看那匾,它已经无法再将刘暮舟心神拖入其中了。 可惜在这里待了近一年,还是没能破开霜草的防御。 雨越下越大,陆虚谷取出了早已备好的伞,刘暮舟则是望向卸春江,隐约瞧见一群野鸭子被焦急归岸的小舟惊的满江跑,那那艘渔船靠岸之后,船上老舟子便对着天幕咒骂。 刮风减半,下雨全完,江上载客小舟,也是如此。 于是刘暮舟不自觉便开口道:“莫道雨时好,烂舟赶黄鸭。此山谁人乐朝霞?可念卸春江上一叶家?” 陆虚谷闻言,挠着后脑,干笑道:“其实下雨也好,晴天也罢,师父都不会刻意去改变的。” 刘暮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也就说说而已,再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没法子。坏了生意,舟子们也只骂贼老天,不骂陈道人的。” 说着,刘暮舟转身继续下山,也笑着说道:“当年在北边儿,赶路时与个赶大车的老兄聊了几句。我呢,嫌弃下雪下不多,只是薄薄一层,瞧着都不好看。结果那老兄跟我说,若是下了大雪,草原上的牧民就遭灾了。冬季牧场就那么多几块儿,大雪盖住了草,牛羊吃不上,就得饿死。牧民没了牛羊,一样得饿死。那时候我突然发现,我喜欢的雪天,有可能是别人的噩梦。” 陆虚谷想了想,却摇头道:“可是喜欢下雪归喜欢,雪又不是你求来的。” 刘暮舟咧嘴一笑,按住陆虚谷肩膀,轻声道:“这就是我要送你的话,我若喜欢吃人心,心是我挖的,那是我的错。我若喜欢下雪,雪不是我下的,那我何错之有?” 陆虚谷闻言一怔,随后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刘暮舟收起烟斗,笑着下山。 而霜草,就在山巅祖师殿外盘腿坐着,看屋檐滴水欲穿石头。 她才不会去送呢,近一年时间过去,剑意剑意没悟出,黄庭黄庭没建好,也就挨打太多,武道修为长高了几层而已。还着急走?着急挨打去吧? 也不晓得沁儿究竟看上他哪儿了? 结果此时,传来某人心声。 霜草双眼一眯,骂道:“想得真多,烦不烦?” 几百里路程,对于如今的刘暮舟,几乎就是遛弯儿。不一会儿便落在了渡口山下,依照惯例付了买路钱,便往山上去。 这近一年光阴,其实过得极快。因为每天除了练剑就是炼气,一坐下来大半天便过去了。就好像每日一睁眼,做完该做的事情,再一闭眼,就第二天了。 买了近来见闻,刘暮舟便在高台之上等候。 近来大消息,无非还是与玄风王朝的大军有关系。 短短一年时间,玄风战船已经将北境大片无主国土纳入版图,以最新的舆图看去,玄风王朝的国土就像是一把伞,自东边儿而起,遮住了瀛洲中部。几乎占据了瀛洲三分之一的版图,也只有西域、南境、中南,尚不在玄风版图之内。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但赵典所到之处,还是与从前一样,只要对方手持兵刃,无论男女老幼,皆杀之。 正往后翻呢,刘暮舟突然听见后方有人言道:“听说没有?真罡山主鹿辞秋将玄风赵典逐出师门了,说是赵典杀戮成性,不配为真罡山弟子。” 又有人说:“这算什么,我听说啊,弹劾太子的奏折堆得一人高,老皇帝病重,现如今是大皇子赵乐监国,已经不准两路大军继续征伐,勒令赵典回朝。不过西路大军被神水国为首的联军拦住了,整座一年,只推进不到千里,再拖下去会被拖垮的。” “是啊,没想到小小神水国,竟是拦住了我玄风百万大军。” 刘暮舟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又听人说道:“世间还是动荡啊!” 而此时,刘暮舟将那见闻调转,却见背面几个大字。 庇护震泽恶蛟之人,刘暮舟是也! 刘暮舟见状,笑了笑,终于来了。 下面还写着,刘暮舟何人?船夫出身,机缘不断,先拜入楼外楼,后入赘山外山…… 看到这里,刘暮舟止不住的咳嗽起来,而后抽搐着嘴角破口大骂:“这谁写的?谁他娘入赘了?” 转念一想,不是赵典那王八蛋,还能有谁这么恶心? 王八犊子,你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你! 但转念一想,此事说到底,算是自己坑了赵典。 结果此时,有个满头白发拄着拐杖的老人缓缓走来,坐在了刘暮舟身边。 在老者坐下了的一瞬间,刘暮舟便感觉到了一股子无名压力。 奔我来的是吧? 转过头,刘暮舟问了句:“前辈找我?” 老者闻言,点了点头,却见一艘船停靠。 “与你走一段儿,上船再说?” 刘暮舟点头道:“好啊!” 有那枚珠子在手,刘暮舟还真就不怕这些人。反正迟早都要用,弄死一个是一个。 不多久,船缓缓开动,两人并肩站在甲板,望着云朵疾速掠过。 见那老人取出烟杆子,刘暮舟也取了出来。 老者见状,笑道:“好这口儿?” 刘暮舟笑着答复:“好的学不来,这玩意儿,真上瘾。” 老人便递出自己的烟袋,“尝尝我这个,上贡给皇帝的。知道我好这一口,他便给我许多。以前赵典也时常给我带来,攒了不少。” 此话一出,刘暮舟再上下打量了一番老人,只略微想了想,便问道:“你姓苏吧?” 老人倒是没多诧异,只笑着说道:“的确是苏某。” 刘暮舟接过烟袋,弄好抽了一口,便撇了撇嘴,“这晒烟,没劲儿。” 苏靖笑道:“毕竟不是你们年轻人了,陛下又是个凡人,抽不了劲儿大的。” 刘暮舟吐出烟雾,“苏国师有话可以直说。” 上次霜草给的,可也是上贡给玄风皇帝的,味道差别太大。 苏靖抽烟之时,嘴搭在烟嘴儿上,使劲儿吸溜一口,之后才边说话边往外吐出烟雾。 “主要是求你一件事。” 刘暮舟嘴角一扯,“你先说。” 苏靖略微沉默之后,言道:“赵典本性不坏,扪心自问,换成是你攻城略地,一群老弱妇孺举着刀要砍死你的兵,难道你会让你的士兵束手就擒?等着被杀?” 刘暮舟摇头道:“别绕弯子了。” 苏靖无奈一笑,而后言道:“赵典设计陷害你,我也是刚刚知道。实在是那青蛟不通人性,不知你的良苦用心。那些护恶蛟的消息我会处理的,回头我会好好教训赵典。” 刘暮舟嘴角上扬,但却突然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是啊!青瑶是我修行之路的开端,可赵典却如此陷害我,我是真的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苏靖闻言,叹道:“虽然如此,但我还是想求你,将来若有一日,赵典走投无路之时,你能搭救他一把。朝廷已经有了废太子的打算,之后赵典的日子不好过啊!毕竟本该是他的机缘,被你夺走的,就凭这个,你也该搭***。” 刘暮舟嘴角抽搐,“你从哪儿看出来我有本事搭救他的?” 此时,苏靖一笑,望着刘暮舟,言道:“若我所料不差,你应该得到了一枚来自金水园的令牌吧?上面是不是有些古怪纹路?都到了这个份儿了,你不妨将其拿出来,我与你说说,都是什么意思,这也是你能搭救他的依仗。” 刘暮舟一皱眉,沉声道:“你知道那些黑衣人的底细?” 苏靖点头道:“我毕竟曾得了天外机缘,最大的三道机缘之一。想必蓝葵与那静霞仙子,都知道些。” 听到这里,刘暮舟叹着气着取出那道漆黑令牌,然后转头望向苏靖,满脸苦笑:“前辈能否与我说说?不瞒前辈,我置身其中却什么都不知道,很难受啊!” 苏靖点了点头,要伸手去拿令牌,但刘暮舟微微一笑,只竖起令牌,与苏靖说道:“前辈,看得清吗?” 苏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一味的微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看了令牌之后,他便笑着说道:“你听说过截天教吗?” 刘暮舟一脸懵,“从未听说过,听过儒教道教,就是没听说过截天教。前辈,这截天教,与我有什么关系?” 苏靖闻言,作势伸手去拿令牌,并说道:“其实这截天二字,说来简单,也就五个字,截杀天上人,而已。” 刘暮舟却往回缩了缩手臂,又问:“那这令牌,与截天教,又有什么关系?” 苏靖还是一脸笑意,“你将令牌给我,我仔细瞧瞧,再说与你听。” 手已经伸来了,但刘暮舟手中的令牌,却突然间消失不见。 此刻,苏靖眉头一皱,问道:“什么意思?” 刘暮舟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小口酒,而后笑盈盈望向苏靖,问道:“你怎么想的?我认识那么多人,你非得弄成苏靖的模样来找我?烦劳解释解释,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信苏靖?” 话音刚落,苏靖已经松开了手中拐杖,腰杆子也挺直了,也没有方才那种老态龙钟的感觉。 他看了一眼刘暮舟,笑盈盈道:“你认识的人是很多,交情一般的你信不过,交情好的太容易露馅儿。想来想去,在赵典设计恶心你的时候来找你的人,还得是你不熟悉且几句话能让你信的,只有苏靖了。毕竟你见过魏霞,也算是斩了九头虫,总该知道些内幕的。不过,你怎么看出来的?” 刘暮舟又灌了一口酒,笑道:“我抽了一年贡烟,不是你那个味儿呀!另外,我是没见过苏靖,可你怎么知道我没跟他联系过呢?赵典不需要我搭救的呀!” 话锋一转,刘暮舟笑盈盈望着对面披着苏靖皮囊的家伙,叹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你怎么知道我在栖霞山的?你又是怎么知道,令牌在我身上的?” “苏靖”闻言,满脸的笑意:“你猜呀?” 刘暮舟撇嘴道:“令牌为何在我身上,其实不难猜。知道此事的人,除了我与沁儿,就是施童冯橙已经胡老汉了,无非就是在那二人身上留下了些什么手段,还能是什么?想要令牌的人是谁,更好猜了。” “苏靖”哈哈大笑,“知道了又如何?此刻与栖霞山相隔已有千里,就算你能叫人,来的时候你尸体都凉了。至于在船上动手,我还真不怕青玄阁发难。其实本不想伤你,但到了这个份儿上,东西给我,我饶你不死。” 刘暮舟咧嘴一笑,“好家伙,吓死我了。” 下一刻,“苏靖”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个身着道衣的绝美女子。 女子望着刘暮舟,没好气道:“走都走不好,你烦不烦?”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1章 还我哥哥命来 离开之时,刘暮舟便与霜草打了招呼,让她帮帮忙跟一根,不过只护在渡口就行。霜草是自己跟在渡船后面,走了这千余里。 于是苏靖缓缓抬起头,笑道:“早有准备啊?” 刘暮舟摇头又点头,“准备是有的,但你是个意外之喜。让我猜猜看,你们这些人,是对面那座天地潜伏在此的暗桩,就像在武灵福地偷袭我的那人,分散在这瀛洲甚至其余三洲各处大小宗门,对吗?” “苏靖”闻言,哈哈一笑,“也不是不能说,你在这里确实是曾经偷袭你的那个人传出来的,但我们跟他们,两路人。刘暮舟,令牌留在你手中,没有任何用处的。” 说了这么多,听得霜草那么烦呀! 她干脆说道:“魂魄扯出来慢慢问不行吗?再这样下去我都离家多远了?” 可此时,面前那位苏靖只是一笑,而后抬手抓住了自己头顶发髻,并笑着说道:“这次躲过了,下次呢?刘暮舟,你拿什么去争那个位子?” 话音刚落,他突然一抬胳膊,竟是连同腔子里的内脏,与头颅一起拽了出来。 头颅连带脏器被他拎在手中,而那头颅,还在说话。 “万年之大事,不能毁在废材手中,四个候选之人中你是最差劲的,所以还是别争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苏靖”咣当倒地,连魂魄都在一瞬间消亡,连审问的机会都不留给刘暮舟。 霜草皱了皱眉头,问道:“争什么位子?还万年之大事,四个候选人?这都什么跟什么?” 刘暮舟屈指弹出一道雷霆,将死尸化为齑粉飘散于风中,霜草这才撤去屏障。 刘暮舟也才答复道:“什么什么跟什么?我哪里知道?” 再次取出那枚令牌,刘暮舟呢喃道:“多半与这个有关系。我非得回乡之后将那洛楠找来,才能弄清楚。” 说罢,刘暮舟望向霜草,笑道:“那就多谢表姐,又让你跑这一趟,下次我跟沁儿一起去栖霞山拜访。” 霜草一转身,撇嘴道:“可千万别来了。” 虽看着一脸无所谓,但临走之前,霜草还是说了句:“走好,想必路上事儿少不了的。” 说罢,霜草飞掠而起,踩着云尖儿往北去了。 而刘暮舟则是抓紧了那块令牌,有些事谁都不明说,可我又不是傻子。 这个冒充苏靖的人所提之事,只有几件是要紧的。苏靖曾得了三道最大的天外机缘其中之一,另外两个是落英山魏霞、斜方山蓝葵。蓝葵已死,九头虫被斩杀之后,所带来的因果自然伤不到她。另外二人,都从金丹跌落到了观景。而方才那人,是在告诉刘暮舟,得到这三样大机缘的人,都知道某些内情。 第二是关于刘暮舟在栖霞山之事,推敲之后,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寄去震泽的信。刘暮舟原本就故意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是预备给那个想报仇的孩子的,没想到却被他们知道了。也就是说,他所说的另一伙人,或许也在震泽留了什么手段。 第三便是看似无意透露的几个消息,施童冯橙身上还有未曾清除的手段,再就是万年之大事、四个候选人,以及一个争字。 想到此时,刘暮舟微微眯眼,因为无论怎么看,那人都不像是来抢令牌,更像是……通风报信! 要说下杀手,刘暮舟是不信的,那人方才没有丁点儿杀心。 刘暮舟微微眯眼,而后灌下一口酒,笑道:“有意思!” 但光是这样,可还不行。不然那封信,就只起到了一半作用。 想到此处,刘暮舟便回了船舱。 现在兜儿里面可没几个钱,能省则省,所以买的是所谓“硬座”。倒也不是说坐的硬,木板椅子能不硬吗?所谓的硬,是硬着头皮的硬。 不过这趟船没什么人,刘暮舟一直在翻书。 几日之后,云船停靠在了一处小渡口,也是刘暮舟的目的所在处。 按往常,刘暮舟定然先下山。但今日他却一改常态,背着风泉,这儿走走那儿瞧瞧,下船之后在山上逛了个把时辰才下山。下山之后也没着急离开,而是去了坊市,又是这儿逛逛那儿瞧瞧,还在此地青玄阁门前绕了好几圈儿,直到天黑也没离开,而是找了一间客栈住了进去。 回屋之后,他接连画出十二张符箓,等到三更之后,才下楼去往鬼市。 第一个夜晚压根儿没开张。 第二天还是一样,天一亮他就在坊市闲逛,也不知在逛些什么。 直到午后,刘暮舟才离开这处渡口,往震泽方向而去。 也没有御剑,就这么往别处山中走去。 因为身后多了一根尾巴,若走得快了,怕尾巴追不上。 天不遂人愿,天黑之后,竟然下起了雨。 也不是每座山都有废弃庙宇的,今日刘暮舟没有那等好运气,只能找了个能遮雨的石壁,坐在下方。 而此时,不远处的歪脖子松树上,有个穿着干练黑衣,将头发扎在头顶,且手持匕首的少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少女一手扶着树干,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匕首,任由雨水在脸颊滑落,一双略带血丝的眼睛,死死望着石壁之下的刘暮舟。 雨越下越大,夜也深了。 刘暮舟抽完了最后一口烟,收起烟杆子,顺势躺下,雨中很快传来微弱鼾声。 又过去一刻余,树上少女恶狠狠盯着石壁之下,却突然间双脚用力,使得歪脖子树整个向后倒去。 一道黑影划破雨幕,唯独匕首略有寒光闪烁。 直到与刘暮舟只剩下不到三尺距离,少女一身淡蓝色灵气这才显露,她拼尽全力朝着刘暮舟胸口刺下,却没发现刀子拔出来,没有丁点儿血水。 接连捅了几刀,少女脸上水珠也多了几分,她声音略带哭腔:“你还我哥哥命来!还我哥哥命来!” 结果此时,有个一身青衫,手提酒葫芦的年轻人蹲在了少女身侧,问了句:“这么恨他呢?” 少女猛的转头,却见本该躺在地上的人,此刻就蹲在她身边。再一回头,地上哪里还有人,只一张符箓而已。 刘暮舟又问:“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让我还你哥哥命?” 十三四的少女,唇红齿白,长得很漂亮,但那双本该纯净的双眼,此刻满是恨意。 她怎么会答复刘暮舟?只举起匕首,径直朝着刘暮舟喉间划去。 刘暮舟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匕首,黑衣少女便再也没办法抽动匕首。 刘暮舟摇头道:“你这点儿修为,动不了我的。无冤无仇的,你为何对我如此仇视?” 少女干脆松开了匕首,袖子一抖,数十张爆裂符齐出,竟然打算与刘暮舟同归于尽。 可刘暮舟只是心念一动,雷霆剑气化作游丝,瞬息之间便将爆裂符肢解。 其实这三品符箓,就是炸了也伤不到刘暮舟分毫,但眼前只灵台一变的小姑娘就得遭殃了。 看得出来,符箓是这少女的最后手段了,见这都没用,她先是整个人气势散去,可又看了一眼刘暮舟后,她双目重新变得恶狠狠。冷不丁一下,她扑到了刘暮舟身上,紧紧勒住刘暮舟,照着其脖子便撕咬了起来。 就好像,即便打不死你,也要咬死你。 刘暮舟有些无奈,他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便也没动,让这孩子撒撒气吧。 但刘暮舟的肉身,雷霆淬炼过,又挨了金丹修士近一年的打,仅仅靠这姑娘的牙齿,怕是最多能留下个牙印儿。 不过此时,少女后背领子微微张开,刘暮舟一眼便瞧见她后背洁白肌肤之上竟然有触目惊心的伤痕,像是鞭子抽的。 一看见身上满是鞭子抽打的印记,刘暮舟当即便想到了裴邟的便宜徒弟,周五。 过了片刻,刘暮舟才缓缓起身,抓住黑衣少女后脖领子,轻而易举便将其提溜在了半空中。 看似是将其扒开,实则是扯着后脖领子,看清楚些。 到此时,少女脸上便全是绝望了。 她恶狠狠盯着刘暮舟,声音是从牙缝儿里蹦出来的。 “我就没打算活着离开,有本事就杀了我!” 刘暮舟望着双眼通红的姑娘,拎着她将她放在了石壁下淋不到雨的地方。 免得小姑娘又上蹿下跳,他干脆以雷霆将其束缚,于是此刻黑衣少女,便动弹不得了。 刘暮舟先是了一堆火,坐在火堆边上之后,才一挥手将黑衣少女衣裳烘干,然后问道:“南溪岛、青岩峡、孤水滩、照月台。四家山门,你是哪家?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问完之后才让她能说话,可没想到黑衣少女死死盯着刘暮舟,咬着牙说道:“我哪家都不是!” 刘暮舟将二十四把飞剑分布开,结成了一道剑阵。 而黑衣少女则是无意间发现,周围雨水之中,似乎有无数指甲盖大小的水珠有些不同,其中像是……有雷霆闪烁? 这便是听雨打雨所练就的本事,雷池不显,但若有人踏入其中,即便是金丹修士,也难逃被发现。 拿霜草试过的。 当然了,发现归发现,这雷池最多也就能将黄庭修士炼死其中。 此时刘暮舟才一挥手,算是解了黑衣少女身上禁制。 结果解封的一瞬间,少女再次疯了一样扑来,还是奔着刘暮舟脖子咬。 刘暮舟嘴角一扯,再次定住少女,又起身拎着她后领子,将她放了回去。顺便摸了摸骨龄,确实十三四岁。 坐回去灌了一口酒后,刘暮舟这才说道:“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再说我这铜皮铁骨,你啃得动?另外,当下你是杀不了我的,也别想着跑,不然你可以试试这些雷霆所化的雨珠会不会将你炼成黑炭。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再次看向黑衣少女,刘暮舟问道:“听清楚了吗?明白就眨眨眼。” 少女便眨了眨眼,刘暮舟见状,抬手解封,可一见她又张开嘴,便重新将其定住了。 刘暮舟板着脸看向黑衣少女,没好气道:“死孩子,治不了你了我?” 说罢,刘暮舟取出用荷叶包着的酱肉,又拿出来钟离沁备的各种点心,开始吃了起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也就是黑衣少女不能说话,不然这会儿铁定骂的脏。 就这么让她看了许久,刘暮舟吃饱喝足,擦了擦手点着了烟,端着烟杆子刚准备说话呢,眼前少女却突然眼泪跟鼻涕一块儿往下坠,眼瞅着鼻涕都要进嘴里了,刘暮舟赶忙说道:“我可以解开你,但你别闹,我怕吵。我是要去震泽,这还有千里路程呢,这一路上你随时可以偷袭,杀了我算你厉害。但你要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还有你哥哥是怎么死的,行就眨眼。” 少女眨了眨眼,刘暮舟这才挥手让她能行动自如。 这次她倒没有冲上来撕咬,而是突然间张开了嘴,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你养的恶蛟害死我哥哥,你还欺负我,天底下怎么有你们这么坏的人呀!” 刘暮舟脸皮抽搐不已,实在是没忍住,便递去一块儿酱牛肉,“下着吃,别浪费了。” 黑衣少女闻言,下意识一舔嘴唇,黏糊糊还有点儿咸……结果她一巴掌拍飞刘暮舟递去的牛肉,以手背蹭了蹭鼻涕,弄了一脸。 于是乎,哭的越惨。 刘暮舟脸色一黑,“再哭我还定啊!” 话音刚落,少女猛然低头,紧闭着嘴唇,只是抽噎。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总算是不哭了。 刘暮舟取出个手帕又以雨水将其打湿,而后递给少女,“哭累了?擦干净,吃东西。你哥哥不是我害的,但真要是她杀的,我会为你做主。” 这话是刘暮舟真心话,当初那封信,可没让她滥杀无辜。 见黑衣少女皱着眉头,不肯吃东西,刘暮舟便作势伸手将吃的拿回来。 结果刚要伸手,她抢先将荷包拿走,捧在了手里。 刘暮舟没好气道:“饿了就说呀!” 少女还是一言不发,刘暮舟则是问道:“想报仇,那就我问你什么,你说什么。第一问,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少女不打算开口,但看起来是真饿了,嘴里塞的满满当当。 刘暮舟见状,伸手去抢牛肉,少女赶忙往后退去,终于开口,含糊不清道:“苏梦湫,西蜀人氏。” 总算是开口了,刘暮舟便又问:“这名字起得……那你爹娘呢?” 黑衣少女闻言,竟是毫不在意道:“名字是爹娘起的,爹娘不识字,光往好听了起。他们,早死了。” 刘暮舟便取出一壶清水递去,这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水壶。 “噎死的炼气士我还没见过,吃慢点儿。” 姑娘冷哼一声,但还是接过水壶喝了一口。 刘暮舟又问:“你哥哥对你好吗?” 苏梦湫皱着眉头,“当然好!哥哥教我修炼,教我……总之我的一切都是他教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又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说起这个,苏梦湫双目一红,恶狠狠望着刘暮舟,声音又哽咽了起来。 “我去偷哥哥的尸体,听恶蛟手底下叫覆舟的那个恶女说的。她你已经快到了,该处理的事情要抓紧处理。你才是恶蛟的主人,你才是罪魁祸首!” 刘暮舟双眼一眯,原来如此,那就对得上了。 又灌下一口酒,刘暮舟:“你哥哥是怎么死的?” 苏梦湫抽了抽鼻子,嘴不自觉的微微撅起,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滑落。 “我们只是路过而已,可那恶蛟,竟然只是因为哥哥看了他一眼,便将他打死了。她还将哥哥的尸体悬挂在她的龙宫外,我哥哥……” 已经哭的不行了。 刘暮舟见苏梦湫已经吃完了,又翻手取出一包酱牛肉递去,“再吃点吧。对了,你是西蜀哪里?这是第一次出门?” 姑娘抽搐着接过肉,吃之前答复了一句:“在渝州,第一次走这么远。” 话音刚落,她便将肉塞进了嘴里。 可没过几个呼吸,她突然瞪大了眼珠子,着急忙慌的找水,“水,水呢?这个怎么这么辣呀?” 刘暮舟笑得眯起了眼睛,伸手递去了水壶:“慢慢吃,不着急,多着呢。”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2章 红伞(上) 自称渝州人氏的苏梦湫却吃不下去辣牛肉,刘暮舟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递去几张薄饼,让着小姑娘卷着吃。 果然啊!饱腹能止啼。 吃饱喝足之后,苏梦湫心情都好了不少呢。 刘暮舟又端起了烟杆子,吞云吐雾一番之后,才说道:“我确实算是青瑶的主人,但我与她相处不久。她的近况我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但如果她真的做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绝不会饶她的。” 苏梦湫闻言,冷哼一声,“别以为给了我一点儿吃的,你就是个好人了!我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 灵台修士,其实是可以不吃东西的,最起码短时间内是饿不死的,但饿不死又不是不饿。 不过她都这么说了,刘暮舟便也没继续解释,而是转身躺下,只说了句:“要离开就自己走,那些雷珠不会伤你的。不想离开,就安安静静睡觉,明日一早再动身。” 苏梦湫转头往外边看了看,又回头望向刘暮舟,然后沉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刘暮舟侧身躺在火堆边上,闻言后点了点头:“我要是骗你,会告诉你的。” 这句话可把小姑娘气得够呛,她只能冷哼一声,然后闭上嘴,再不说话。 但刘暮舟那边很快便传来鼾声,气得姑娘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但伴着大雨,苏梦湫也不知哪里来的困意,不知不觉,便真的睡着了。 在她倒在火堆边缘睡着之时,刘暮舟便睁开了眼睛,而后坐了起来。 望着这位自称蜀地而来的灵台修士,刘暮舟摇了摇头,又伸手添了些柴火。 一夜光阴很快逝去,次日清晨,大雨未止。 刘暮舟也没叫苏梦湫起来,若非苏梦湫自己醒来了,恐怕就要被刘暮舟丢在这荒郊野岭。 可都走了半个时辰了,还不见刘暮舟御剑往震泽方向去,苏梦湫便快步追上他,皱着眉头问道:“你什么意思?不是说要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走这么慢?” 刘暮舟闻言,笑着望向苏梦湫,问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不知道,我总是要佐证一番的,不是吗?” 苏梦湫一皱眉,“怎么佐证?” 刘暮舟则是说道:“你的一家之言不可信,我总得先在这附近打听打听不是?” 苏梦湫皱眉道:“上哪儿打听?” 刘暮舟则是翻开一张舆图,看了看后,指着距离震泽不远的迁雨城,言道:“先去这里打听打听,之后再去南溪岛附近。假如青瑶真如你说的那般,我这个当主人的,自然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苏梦湫却冷声道:“随你,但你要是看到了她的恶行后还包庇她,我拼死也要咬掉你一块儿肉!” 刘暮舟只是摊了摊手,淡然道:“随便你。” 但刘暮舟还是走得很慢,那座迁雨城只在五百里外而已,可刘暮舟从清晨走到黄昏,才走了不到三百里。照这个速度,明日天黑前能到,就算不错了。 苏梦湫就觉得刘暮舟这个人好生无趣,半道上路过一处村庄,他也要瞧瞧村口老人棋盘之上战况如何。可他看了,却又不插嘴。看见有人马车陷入泥泞之中,也要吃撑了般去帮忙推一把。 到此时,雨倒是下的小了,二人正好在一处小河畔。本来过个河,多简单的事情,但刘暮舟偏偏驻足河边,就是要等那艘小舟从河对岸返回来,再花钱被人渡过去。 下船之后,苏梦湫面色便越发的黑。 她皱眉望向刘暮舟,沉声道:“你是不是有毛病?十几丈宽的小河,一步就跳过去了,非要花钱?” 刘暮舟闻言,淡然一笑,而后言道:“我要过河他要渡人,多花几枚我并不缺的铜钱而已,我落个心中舒坦,他能多挣几个钱,何乐而不为?” 苏梦湫冷哼一声,“有毛病!” 其实她在注意刘暮舟,刘暮舟又何尝没有注意她? 人下意识的举动,往往是装不出来的。 就像早晨遇到陷进泥坑里的马车,在那马夫挥鞭之时,苏梦湫明显往后略微倾斜了些,她很怕那鞭子。 所以今夜歇息的时候,刘暮舟又递出了辣牛肉与薄饼子,少女也吃得津津有味。 次日午后,距离那座迁雨城已经不远了,雨停了,但地上还是略有些泥泞。 两脚沾满泥,刘暮舟自然无所谓,从小到大不都这样过来了? 但黑衣少女也踩了两脚的泥,她对此也是毫不在意。 距离城池只有十几里,到了一处路边草棚,有人吆喝着卖小馄饨。刘暮舟本来对这等吃食挺无感的,但苏梦湫却跑了过去,站在棚子边上,转身看向刘暮舟,眼巴巴的。 刘暮舟见状,疑惑道:“想吃就吃呀!” 苏梦湫却努着嘴,“没钱。” 刘暮舟便走过去,冲着摊主言道:“给她下一碗。” 说罢,便转身坐在了草棚下。 一共就三张桌子,一张被刘暮舟与苏梦湫坐了,另一张坐了两个中年人,空了一张。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坐下之后,刘暮舟便听见隔壁那桌在聊震泽恶蛟。 “你以前不是在震泽采石头么?今年回来这么早?” “唉!你是不知道啊,震泽多了一头恶蛟,听说来头儿极大,那些神仙老爷动不动都被吃了,我哪里敢留?” “这么大胆?” “是啊!她也不吃凡人,就吃炼气士了。我实在是不敢待,就跑回来了。哦对了,我听说啊,南溪岛的少主就骂了一句恶蛟,就被打了个半死呀!我走的时候,听说那群狗腿子要灭了南溪岛,估计也就这两天的事情了。” 刘暮舟喝了一口酒,又揉了揉眉心,而后瞥了苏梦湫一眼。 隔壁那桌人,说完几句话就走了。 而苏梦湫则是满脸恨意,一边吃着,一边说道:“听到了吗?还不信?” 刘暮舟只是说道:“快吃吧,吃完了去南溪岛,瞧瞧能否赶上吧。” 可是看苏梦湫吃得狼吞虎咽,刘暮舟实在是没忍住,便问道:“你哥哥不是对你很好吗?馄饨都没吃过?比我小时候过得还惨呀!” 苏梦湫嘴里一顿,却连忙囫囵咽下,皱眉望向刘暮舟,“谁没吃过?只是吃得少而已,他经常请我吃……吃面条。” 面条,怕是很劲道,而且……全吃背上了是吗? 看她还没有吃够,刘暮舟放下一锭银子,摇头道:“你慢慢吃,我去城里打酒,吃完了进城找我吧。” 说罢,刘暮舟率先进城。 迁雨城是玄风西南边境第一大城,青玄阁自然会有。 刘暮舟写了三封信,一封去往神水国龙州飞峡县,一封去往如今已经归属于玄风曲州的飞泉宗。还有一封,则是寄往山外山。 顺便卖了十二张符箓,换了些钱财。 虽然只有黄庭雏形,尚未开始炼黄庭,但所画符箓已经是三品下了。 等他出门打好酒,苏梦湫便也追来了。 远远望去,小小年纪穿着干练黑衣,倒是肤白貌美。 少女很快便到了刘暮舟面前,见刘暮舟盯着她看,她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看我干什么?不是要去南溪岛吗?什么时候去?” 刘暮舟一笑,伸手抓住苏梦湫后脖领子,笑道:“现在。” 话音刚落,一道雷霆剑光拔地而起,以极快速度往南飞掠而去。 动静闹得极大,生怕有人发现不了似的。 震泽中心,那座已经修建起巨大龙宫的岛屿,有个身着青衣的女子突然睁开了眼睛。 也是此时,换了一身白衣的覆舟落在了大殿之外。 覆舟朝着大殿里抱拳,轻声道:“南溪岛主的儿子逃了,现在四座山门的主事都在往南溪岛赶去,听说是要商议一番,联名去学宫告状。” 大殿之中,头上生出两根犄角的女子冷笑一声,反问道:“炼气士之间的恩怨学宫不会插手,这是他们自己立下的规矩,告我有什么用?” 话音刚落,青瑶踏出一步,已经到了覆舟面前。 金丹修为的威压,青瑶是真的承受不住。她赶忙再次抱拳,恭恭敬敬道:“我知道,但他们听说刘暮舟要来了,所以……所以……” 话未说完,青瑶冷哼一声,沉声道:“来就来了,我只是给他们长记性而已,又没杀一人,他刘暮舟想问罪于我,想得美!” 说着,青瑶眯眼望向覆舟,“我警告过你,不要自作主张,难道你背着我做了我不知道的事情?” 覆舟摇头不止,“不敢。” 青瑶甩了甩袖子,“不敢就好,刘暮舟来了我也不怕。四家草台班子竟然还想去告我?早些年他们做了什么腌臜事情,当我不知道是吗?准备准备,夜里我们也去赴宴。” 覆舟连忙点头,而后抱拳离去。 倒不是青瑶有多凶,而是在这威压之下,她在这里多待一刻便是煎熬。 好不容易走出宫殿离开小岛上了船,回到船楼之后,覆舟才算是长舒一口气。 她望着窗前黑衣人,呢喃道:“你说赵典赶得到吗?” 黑衣青年淡然一笑,“我想他无论如何也会赶到的。” 此时此刻,湖上突然下起了雨。 南溪岛上一处大殿,已有四人落座。 而湖上有一叶扁舟,无人划船,船却自行游动。 船上有个年轻人,撑着一把红伞。 苏梦湫莫名泛起了困意,坐着坐着,便睡着了。 刘暮舟回头望向船尾,见无人,便抿了一口酒,也在心中呢喃:“现在后悔,其实来得及。” 但无人答复。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3章 红伞(中) 姑娘睁开眼睛,湖面满是雾气,只有船篷外有一抹红。 苏梦湫揉了揉眉心,冲着刘暮舟喊道:“喂!这是哪儿?你把我弄睡着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 刘暮舟也没回头,只是青衫撑红伞,望向南溪岛。 “这是南溪岛外。” 至于什么非分之想,死孩子欠收拾而已。 见刘暮舟不答复自己第二、三问,苏梦湫便站起来,走到了红伞之下。 “那为什么不登岛?” 刘暮舟闻言,低头看向只到自己肩头的小姑娘,问道:“你想去看看?” 苏梦湫嘁了一声,竟然抬头打量了一番刘暮舟,而后摇头道:“四座山头儿的主人,可都是观景巅峰。你这点儿修为,少吹牛了。” 但刘暮舟只是伸手按住苏梦湫的脑袋,笑问道:“想去凑热闹?好啊,带你去便是。” 苏梦湫脸一黑,使劲儿甩开刘暮舟的手臂,“你再敢按我的头,我咬死你!” 可下一刻,苏梦湫只觉得身边有细微雷霆闪烁,又是个转眼瞬间,红伞已经到了南溪岛岸边,伞下有身影两道,一高一矮。 苏梦湫嘁声道:“我以为你会直接去大殿呢,原来还是个胆小鬼。” 刘暮舟笑着望向苏梦湫,问道:“怎么这会儿,你好像并不为你死去的哥哥伤心了?” 苏梦湫闻言,眼中泪水已经作势滑落,刘暮舟摆手道:“行了,别哭了,走走?” 苏梦湫以手背抹过脸颊,抽了抽鼻子,跟着刘暮舟在岸边走着。 此刻震泽之上雾气重重,即便是炼气士,若不以神识探路,目光所及也就是百丈之内了。 不过虽然已是深秋,但这岛上依旧绿意盎然。 走了没多久,苏梦湫瞧见了一处山中小溪流淌而下,于是言道:“能不能从这里进山?” 刘暮舟看了她一眼,问道:“为什么?” 苏梦湫低下头,呢喃道:“我哥哥带我走过这里的。” 刘暮舟便点头道:“好啊,那就走这里,你既然走过,那就带路?” 苏梦湫嗯了一声,便走在前头带路。 山间小溪,大多都一个模样,不过这岛屿在湖上,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越往高处,雨下得越大。 这里山路崎岖,分叉极多,许多路走过去就是个死胡同。但苏梦湫好像对于此地十分熟悉,这么多岔路,竟然一次都没有走错。 虽然刘暮舟是在她身后走着,但刘暮舟感觉得到,这丫头一路至此,兴致不高,甚至会刻意避开某些平坦处,根本就不敢看。 走了没多久天色便暗了下来,前方正好有个亭子,苏梦湫便问道:“能不能在这里歇一歇?” 刘暮舟反问道:“怎么,你哥哥也带你在这里歇息过?” 少女转过头,嗯了一声,说道:“之前……走累了,就在这里歇息。” 刘暮舟没多问什么,只是取出烟斗,点烟而已。 不知不觉中,这晒烟与酒,已经成了他的一部分。忙起来还好说,要是闲下来,免不得喝两口抽两口。 苏梦湫坐在刘暮舟对面的椅子上,刘暮舟沿着她的视线望去,一座小山峰上,似乎是有个院子。 吐出来一口烟雾,刘暮舟取出来那夜没收的匕首,问道:“你的敛息术,也是你哥哥教的?” 苏梦湫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很快,但还是被刘暮舟察觉到了。 于是在等答复时,刘暮舟又往高处看了一眼。 此刻苏梦湫才说道:“是,哥哥说他小时候遇到过一位高人,修行法门都是那位高人传给他的。” 刘暮舟嗯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小石桥。 苏梦湫也转头望去,只看了一眼,便突然大步跑出去,刘暮舟见状,微微一叹,也跟了上去。 因为石桥之上,走来个面色煞白的青年人,看那模样便是受了重伤。 少女走到桥头,赶忙搀扶住青年人,声音急切:“栾哥哥,你还活着?太好了!” 穿着一身白衣但面色比衣裳更白的青年,在瞧见苏梦湫的一瞬,也微微一怔。可瞬息之后,他便挣脱苏梦湫,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我不是让你离开吗?” 苏梦湫的眼泪说来就来,“我要给哥哥报仇,今夜恶蛟会来的。” 青年眉头一皱,“知道她要来你还敢登岛?快些离开!” 少女哽咽不止,摇头道:“不,我要给我哥哥报仇。可是栾哥哥,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好好养着,还出来做什么?” 青年闻言,略微沉默后,苦笑道:“我放走了那些修建龙宫的百姓,虽然被她打伤,却没死。今夜我若不出现,我南溪岛必会血流成河。死我一个,总好过连累大家吧?” 刘暮舟靠在石栏上,有些心累,却也只能在吧嗒一口烟后,沉声问道:“她真就敢血洗一座山头儿?” 青年猛地抬头,好像才发现刘暮舟一样。 倒是苏梦湫,突然起身朝着刘暮舟跑来,皱着眉对刘暮舟拳打脚踢,声音哽咽不止:“你看到了吧?这次总该看到了吧?栾哥哥是我哥哥在这里交的朋友,他是南溪岛的少主,都被那恶蛟重伤,更何况我们这些散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白衣青年面色微变,踉跄着走来伸手去拉苏梦湫,少女并未注意到身后的手,竟是在青年手伸来之时,脸上闪过惊恐神色,身子明显一倾,却又突然止住,任由那位栾少岛主抓住了她的胳膊。 青年将苏梦湫拉去自己身后,看向刘暮舟的眼神满是戒备,“你是什么人?” 刘暮舟磕了磕烟斗,淡然道:“我叫刘暮舟。” 青年立刻瞪大了眼珠子,“恶贼,原来是你!我……” 他刚刚翻手取出一把短剑,便被一柄夹杂雷霆的飞剑抵在眉心。 刘暮舟长叹一声:“我懒得解释第二遍,太麻烦了。你不是说今夜她会来吗?你放心去便是,我倒要看看,七年而已,她能变成什么模样。” 苏梦湫双眼通红:“看到了之后呢?教训一顿,带走她?还是骂两句之后,跟我们这些受了难的人说一句抱歉?” 此刻的黑衣少女,尤其真。 刘暮舟微微一抬头,那座立在小峰之巅的院子有些扎眼。 他转身拿起红伞,将伞递给苏梦湫,再次按住她的脑袋,微笑道:“我吃过很多苦的,故而路见不平事,能帮都会帮的。前提是别人愿意让我帮,明白吗?” 走出亭子,刘暮舟喝下一口气,又是一声长叹。 以前没问过让青瑶来震泽是谁的主意,今日登南溪岛后,突然间有些明白了。 反正不可能是赵典自己的主意。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4章 红伞(下) 天已然黑透,夜雨之中,刘暮舟站在山巅之上,手提着酒葫芦。一侧是撑着红伞,始终低头的苏梦湫。 那位栾少岛主已经去往半山腰的大殿,而方才,有四道观景巅峰的气息先后进了大殿。 刘暮舟低头望向左侧站着的苏梦湫,没忍住又回头望向先前那处小山峰的院子,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杀意。 哪怕是个大人,他也不会如此气愤。但偏偏周五跟苏梦湫,都只十三四而已。 刘暮舟递给苏梦湫一盒糖酥,轻声道:“我媳妇儿给我吃的,但我不怎么喜欢甜食,你吃吗?” 其实也不是钟离沁给刘暮舟的,只是让刘暮舟给她带着,路上她自己吃而已。 苏梦湫微微抬头,大眼睛水汪汪的。 “你说路见不平能帮就会帮,前提是别人愿意被帮,难道还有不愿意被帮的吗?” 刘暮舟笑道:“有啊,多得很。” 苏梦湫哦了一声,接过糖酥,先舔了舔。 “真好吃。” 此刻下方大殿之中灯火通明,只是隔着雨幕,故而有些朦胧。 刘暮舟又取出一盒桃酥,“慢慢吃,还有不一样的,想看里面发生什么了吗?” 苏梦湫用脖子夹住伞,一手糖酥一手桃酥,“能吗?” 刘暮舟笑着朝雨中勾手,一颗即将坠落的雨珠便这样悬浮在了他手中。紧接着,他转手一弹,水珠已经成了一粒雷霆珠子,就悬浮在苏梦湫眉心。 此时此刻,大殿之中一张圆桌,围坐四人。 率先开口的,自然是东道主了。 南溪岛主中年模样,留着山羊胡,穿着一身白衣。他率先起身,朝着另外三处山门的掌门人抱拳,而后叹道:“青蛟来之前,我们四家争来争去,青蛟来后,大家却都被压的喘不过气。今日既然大家都来了,我便开门见山。我南溪岛虽小门小户,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不管三位如何选择,我栾某人必要与她争个头破血流!我也不管她背后是谁的徒弟谁的女婿,我要把事情闹大,让天下人知道知道,声名正盛的年轻天骄,到底在庇护什么作恶畜生!” 另一侧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端坐在,手拄金花杖。 老妇人面色也是什么难看,她沙哑开口:“栾岛主有什么计策,说便是了。我那好孙儿至今都在那座岛上做苦力,所谓是非,我根本无心过问。” 那位栾岛主闻言,又看向了右侧一位青年人。 “赵贤侄,南溪岛与孤水滩的事,能否先放一放?只要咱们求得学宫惩治刘暮舟,让那青蛟投鼠忌器,我愿意为孤水滩老掌门敬香,我下跪认错!” 右侧青年瞧着三十出头儿的模样,穿着干练布衣,踩着一双老布鞋,身边还靠着一把朴刀。 他抬头看了看那位栾岛主,沉声道:“大是大非,我不会含糊。可栾岛主怎么能确定让学宫惩戒刘暮舟,刘暮舟便会制约恶蛟呢?” 栾岛主闻言,笑道:“不瞒诸位,犬子重伤之后,我便四处打听了一番。这头青蛟之所以能到东海,后到震泽,全是因为刘暮舟渡她至卸春江,之后又为其担了一路走江带来的恶果。诸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明白刘暮舟对于青蛟而言,意味着什么。” 孤水滩的赵姓青年闻言,点头道:“既然都来了,只要可行,自然要动一动。” 最后,栾岛主望向对面正在打盹儿的老道人,“磐老,你以为如何呀?” 老道猛的睁眼,可望向几人时,却一脸的茫然。 他只得干笑一声,点头道:“都行,都行呢,你们决定就好。” 栾岛主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重重抱拳,沉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将事情闹大,毕竟这是玄风王朝的边境,只要玄风王朝来人,就不怕学宫不知道!” 结果话音刚落,先是一声龙吟震惊四野,而后便又一头青蛟飞掠而来。 “真热闹啊,你们想怎么闹大?” 桌边四人齐齐望去,在瞧见那头生犄角一身青衣且生得极美的女子之时,面色相继变得煞白。 与此同时,山巅之上,苏梦湫满脸焦急神色:“你还不快去?” 刘暮舟只灌了一口酒,无动于衷。 他只是觉得,小时候没玩儿的过家家,长大全补回去了。 此时此刻,大殿之中,青瑶眼神冷漠,微微一抬手而已,便将那位栾岛主抓在手中,好像她只需要略微用力,就可以扭断那位栾岛主的脖子,甚至捏碎他的魂魄。 大殿之中,四位观景巅峰,竟是无一人敢动弹。 青瑶单手将栾岛主举在半空中,此刻这位南溪岛主就如同凡人一般,被掐住脖子之后,窒息到只有双腿疯狂蹬着。 青瑶冷哼一声,轻轻一挥手,中年人便如同射出的箭矢一般砸向了大殿后方。 轰隆一声巨响之后,他坠落地面,口鼻之中鲜血狂涌。 金丹巅峰动了真格儿,就这么随随便便出手,就足够让个观景巅峰死的不能再死。 青瑶这还是留手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面无表情,缓步往前方走去,不过轻飘飘踏出一步,圆桌便轰然碎裂,连桌边站立的三人,都被那股子无形龙威掀飞了出去,各自撞在一面墙壁。 又是一步,青瑶到了栾岛主身前。 这次青瑶连手臂都没有抬起,就只是盯着他,可栾岛主却如同被人捆绑住了手脚,不由自主的悬浮在了半空中。 青瑶冷笑一声,声音冰冷:“告状?你以为我会怕他吗?给你一个机会,将你的好儿子交出来,我只杀他。若是不将其交出来,今日岛上一个活口都留不下!” 正此时,有个面色煞白的青年人踉踉跄跄走入大殿,他手扶着柱子,上气不接下气。 “恶……恶女!休要伤我父亲,有本事冲我来!” 山巅上的刘暮舟扶着额头,真是没眼看啊! 这玩意儿要是先入为主的觉得是假的,那就假的没法再假了。 大殿之中,青瑶冷笑一声:“好啊!如你所愿。” 与此同时,刘暮舟望向苏梦湫,问道:“想让我救他吗?” 苏梦湫皱眉看向刘暮舟,“我……我要为我哥哥报仇。” 刘暮舟长叹一声,呢喃道:“行吧。” 说罢,他伸手接过红伞,一步跨出,往大殿走去。 而青瑶此刻,一只手已经凌空按住了白衣青年。 青瑶眯眼望向南溪岛少主,以心声言道:“别的事确实是黑锅,你跟南溪岛却不是,就你们南溪岛修士,最是该死!” 青年闻言,眼中立即露出惊恐神色,他刚要开口,却被青瑶封住心神,想要往外传音都做不到。 在青瑶要捏死南溪岛少主之时,大殿之中,却传来了一道声音。 “多年不见,你倒是威风了。” 青瑶猛的转头,先是瞧见了一抹红,再一定睛,门外雨中红伞之下,有人青衣背剑。 青瑶浑身一颤,真不是装的。 她双眼微微泛红,望着刘暮舟,问道:“怎么,人家都说我是恶蛟,你也要这么说吗?” 刘暮舟没着急进门,只是望着比当初气色红润许多的青瑶,反问道:“那你是说,我所听到看到的,都是假的?” 青瑶自嘲一笑:“看来是解释不清了。” 说罢,她猛的握紧拳头,半空中的白衣青年都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便被捏爆,血水溅落一地。 “松儿!”一声怒吼,后方的南溪岛主怒目圆睁,发了疯一般往这边袭来,身上竟是带有几分淡薄黑气。 对于这黑气,刘暮舟可太熟悉了! 之前在独台幻境之中已经知道的很清楚了,这是另一方天地受此方天道压制而显现的,一旦两座天地碰撞,便不会再有黑气出现。 刘暮舟眉头一皱,“你敢再动手试试?!” 话音刚落,无数雷霆涌入大殿之中,青衣女子竟是不由自主的半跪在了地上。 刘暮舟刚要往里走,青瑶却顶着她曾经避之不及的雷霆,转身一巴掌将那南溪岛主拍成了碎肉。 一瞬间,另外三座山头儿的掌门人冷汗直流,忙不迭的朝着三个方向跑开,逃离大殿。 在他们逃出大殿的一瞬间,有道青色光华笼罩住了大殿,元婴之下谁也窥探不到大殿之内正在发生什么。 方才还满脸怨气的青瑶,突然喜上眉梢,快步跑到刘暮舟面前,将双手背在身后,仰头望着比她还高一掌的年轻人,咧嘴笑道:“主人长得真快,都比我高了,那时候还是个又黑又矮的小家伙呢,这一转眼,怎么就成了让人流口水的美男子了呀?” 被她这么看着,刘暮舟破天荒地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是见过还是船夫的刘暮舟的。 为免尴尬,刘暮舟合上伞,喝了一口酒。 青瑶自然看出了刘暮舟的窘迫,便小跑过去挪来个凳子,“主人,坐下说,咱们这样的机会,以后会很少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往凳子走去的时候一脚踢飞了南溪岛主的半个头。 青瑶笑了笑,没当回事,只是说道:“这一年,修建龙宫的那些人确实受了不少苦,不过他们一个都没死,活的好好的。所以呀,骂我两句可以,千万别跟外人一样喊我什么恶蛟呀!” 刘暮舟摇头道:“怎么会,莫琼后来传信给我,说让我好好谢谢你。他查到你打死的那两人,这些年害了百余刚出生的孩子,说你积了大德了。” 青瑶就这么站在刘暮舟面前,她越看长大后的主人,越觉得当初运气好。 不过她突然问了句:“那个孩子,主人打算怎么办?带在身边吗?这会儿正哭着呢。”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略微沉默之后,点头道:“她愿意跟着,我就带着呗。权当什么都不知道,等有一天她自己开口跟我说实话吧。” 此时此刻,不远处的山巅之上,黑衣少女蹲在雨中,哽咽不止。 大殿被隔绝之前,她借着刘暮舟的雷珠,亲眼看见了栾姓父子惨死。 可她哭,并不是因为伤心。 大殿之中,两人说说笑笑。山巅之上,少女雨中哽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而在南溪岛外的船上,覆舟迈步上了船楼。 推门进去后,里边儿的黑衣青年先问了句:“如何?今后他刘暮舟的名声,挽救不回去了吧?覆舟,这不比你杀他报仇,来的痛快的多?” 覆舟解下腰间佩刀,淡淡然一句:“我是想报仇,可我跟你不一样,你是疯子。还有,我叫祝双儿,永远叫祝双儿,我以杀刘暮舟为毕生所求,但我只叫祝双儿。” 黑衣人皱了皱眉头,却听见少女言道:“当初彭先生被罚守门,我无处可去,是殿下带走了我。都说殿下是戾太子,可对我而言,殿下是继师父之后,对我最好的人。殿下说,天之将倾,瀛洲一地若不是铁板一块,将来亡国亡天下是必然,所以他要一统瀛洲。但太平盛世不是靠刘暮舟那样的侠客走江湖走出来的,更不是靠书院、学宫里面那些读书人摇头晃脑读书读出来的,太平盛世是杀出来的。我不管外人对他如何评价,在我眼中,太子殿下便是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人。为他一统大业,我可以暂时放下仇恨。” 黑衣青年面色十分难看,此时门外却毫无征兆的传来了脚步声音,他眉头一皱,刚要转身,却有一道浑厚真气自船外袭来。 轰的一声,有人一拳砸穿船楼,黑衣青年抬手格挡,却被重重击飞了出去。 他在湖面倒飞数百丈,终于稳住了身形,再一抬头,却见个面色铁青的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冷哼一声:“周旋,堂堂九品大宗师,在我真罡山做了整整一甲子的杂役弟子,我竟然没发现!上次让你跑了,这次,我倒要看看你往哪里跑去!” 与此同时,大殿之中的刘暮舟问了句:“青瑶,你来震泽,是谁的意思?九先生还是玄风国师?” 青瑶闻言,疑惑道:“为什么这么问?就是赵典啊!” 刘暮舟眉头猛的皱起,青瑶也突然间一皱眉,沉声道:“主人,不对劲。” 说着,她挥手撤去屏障。 在撤去屏障的一瞬间,另一个刘暮舟走入大殿,同时丢下了三颗头颅,正是方才逃走的三人。 “刘暮舟”开口,声音却是另一个人。 “我有我的志向,现在他们给我选的路,我是不会走的。让你失望,也让国师失望了吧?” 说着,刘暮舟变作了赵典。 这位玄风太子冲着刘暮舟咧嘴一笑,“我说了,我布局你破局,看看谁赢,现在看来,这一局,我赢了呀!明日便会有镜花石刻录的光阴流传出去,是你刘暮舟伙同恶蛟屠尽震泽四山门。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恶不恶心?”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5章 由不得你走不走 望着地上三颗血淋淋的头颅,刘暮舟脸上寒意到了极致! “青瑶,护着苏丫头,能救几个是几个。” 青瑶闻言,点头道:“嗯。” 待青光散去,赵典冲着刘暮舟嗤笑一声,骂道:“你他娘的,这点儿妇人之仁是改不掉了是吗?” 刘暮舟面色冷漠,强压着心中杀意,问道:“你几时知道的?” 赵典扯掉身上青衫,换了一身布衣,自言自语道:“你那青皮,穿着真不舒坦。我知道,我的易容术拙劣,连黄庭修士的眼睛都逃不过去,但镜花石之中所刻录的光影,又有谁能分辨?”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去压制胸中怒火,他冷冷望着赵典,沉声问道:“两国交战,你掠地屠城,我管不了。就算你屠尽南溪岛,我也不会多说什么,但其余三座山门做了什么错事?你最好给我个让我满意的答复。” 赵典一乐,摆手道:“南溪岛的事你能发现这么快,算你厉害。非要让我给你个答复?好啊!很简单,他们挡路了。” 话音刚落,刘暮舟再也压不住心中怒气,一道雷霆爆射而出。 眼瞅着刘暮舟的拳头奔向面门,可赵典却一脸淡然,轻飘飘开口:“道衍何在?” 在拳头即将落下时,有个黑衣和尚凭空出现,他只是双手合十,浑身便被一道金钟虚影笼罩,刘暮舟的拳头砸在金钟之上,浑厚钟声立时传遍南溪岛。 赵典咋舌道:“我他娘打了两年仗,你小子背着我偷偷跻身四品宗师?我傻吗?你我交手的时候未到,先跟这三品和尚打吧你!” 刘暮舟双眼一眯,整座大殿之中,已然遍布雷珠。 赵典脸皮抽搐不已,破口大骂:“刘暮舟,你他娘够狠的呀!为一群不相干的人,竟然真要对我下死手?” 刘暮舟一句话都不想说,刚要筑起雷池,却见道衍朝着刘暮舟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刘兄,你不能杀他,我的道在于他。况且玄风太子死在你手上,后果不用我多说了吧?” 没想到赵典嘁了一声,淡淡然开口:“他才不管我是哪国太子。不过修建龙宫的凡人,可都还活着。先杀我,还是先救人?” 刘暮舟微微眯着双眼,抬起手臂抓住肩膀,冷冷一句:“不耽误。” 道衍眉头微微皱起,不过一年而已,这家伙的剑气怎么到了这种程度? 和尚翻手取出一只钵盂将其高高甩起,与此同时,刘暮舟风泉出鞘,遍布大殿如同雨珠一般的雷珠相继炸裂开来,若非钵盂金光阻拦,寻常黄庭修士顷刻间便要被炼为血水。 这是!雷池啊! 雷池之中,雷霆剑气纵横交错、杂乱无章,且那种仿佛能灼烧灵魂的热息,使得道衍与赵典心烦意乱。 在这雷池之中,道衍只得双手合十,费力去维持钵盂的金光屏障。可刘暮舟提着剑往二人走去,越近,灼烧感越是强横。等到刘暮舟距离二人只有一丈之时,雷霆剑气突然间带出了火光! 雷池在顷刻间布满了烈焰,剑气触碰到钵盂一点,便有一坨变得通红。几个呼吸之后,金钵竟然开始融化! 道衍面色凝重,一年光阴,刘暮舟已经在悟出剑意的边缘了。而他自己,只跟着赵典行军打仗,怠慢了修行。 他武道修为虽然高过刘暮舟一重,但此时要护着赵典,竟然……无从还手! 无奈之下,道衍只得捻起一颗佛珠,呢喃道:“对不住了。” 赵典一把扯住道衍,“你干嘛?我没让你杀……” 话未说完,道衍已经捏碎手中佛珠。 一瞬间,金钵之下又有金光外放,有一足足三十余丈之高的虚影凭空出现,只一脚,便踏破雷池。 虚影回头看了道衍一眼,黑衣和尚却低着头,一言不发。 虚影无奈一叹,转过头后,便挥拳砸向刘暮舟。 赵典猛地推开道衍,朝着刘暮舟大步跑去,“谁让你下杀手的?只有我能杀他,你住手!” 这是超出刘暮舟认知的一拳,就跟……就跟当年陈默几脚踩碎龙背山一样。 刘暮舟甚至来不及取出钟离鸿给的保命之物。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头青蛟掀翻大殿顶棚,疾速而来,一口含住了刘暮舟。而武陵菩萨的一拳,狠狠砸在了青蛟后背。 青蛟猛地一张嘴,将刘暮舟吐了出去,而那虚影也在此刻,尽数消散。 可刘暮舟一转头,青瑶化成原形,静静躺在地上,硕大头颅就这么望着刘暮舟。 她甚至还有硬生生挤出来的笑声:“主人,当年你为我挡住雷劫,今日我为你挡拳头,这肉盾,还不错吧?” 可刘暮舟分明瞧见,她的后背被一拳打出个缺口,血流如注! 刘暮舟只觉得耳边传来尖锐的轰鸣声音,他一样掏出一枚珠子。 刘暮舟走去青瑶边上,站在她一只眼睛侧边,将手掌贴在了她身上。 “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 说罢,他另一只手猛然将珠子抛出,一股子浩然剑气即刻散发而出,赵典双眼一眯,苦笑着摇头:“真是个疯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至于道衍,也认命了一般,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就在浩然将其散发之际,赵典抬手按住了道衍肩膀,并对着刘暮舟说道:“你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了。我也明白,你能答应国师做局,看似害我,实则是帮我。但刘暮舟,我不需要。我说过了,现在的我,不会再走任何人为我铺好的路。今日之事,只是开胃小菜。你我三局两胜,还有一局,正在等你。” 话音刚落,一道金光闪过,赵典与道衍竟然相继消失。 南溪岛外的湖面,只需要一拳就可以结果周旋的卓定风,却在挥舞最后一拳之时,与祝双儿一同被一道金光带走。 死里逃生的周旋往南溪岛方向看了一眼,双眼一眯,而后化作黑气,逃遁了出去。 此时南溪岛大殿,已被浩然剑气整个掀翻。废墟之中,刘暮舟倾力运转雷霆为青瑶疗伤。 片刻之后,青瑶化作了人形,虽面色煞白,却笑盈盈地望着刘暮舟。 “虽然我愿意做恶蛟跟在赵典身后,但能跟在主人身边,我更开心。我还没有那么不禁打,只是大菩萨一拳,实在是太重了,让主人为我担因果走的那场水路,算是白走了。” 刘暮舟摇了摇头,“没事,大不了日后重走一趟。到时候我持剑护你,有什么因果,当场斩去便是。” 可青瑶突然转头望向天幕,面色骤变,“主人,你快离开,今日着黑锅你扛不住的,修建龙宫的凡人也被杀了,学宫定会插手。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解释的清,有些解释不清的。镜花石所刻录的光影一经现世,就算学宫有人解释,世人也不会信的。” 刘暮舟却笑着摇头,“行了,名声而已,不怕。大不了,我也喊一次人。” 青瑶突然拼尽全力起身,护在了刘暮舟身前。 下一刻,有个头发雪白的老人拄着拐杖,走进了大殿废墟。 刘暮舟一皱眉头,是苏靖! 姗姗来迟的玄风国师站定之后,微微一叹,而后言道:“也还没到那个份儿上,有些路,不是他不想走就可以不走的。你们现在是可以耍耍小聪明,但远远没到能跳出棋盘的时候。” 说着,苏靖一挥手,一片光幕便凭空出现。 光影速度极快,但还是看得出里面发生了什么。 刘暮舟眯眼望向苏靖,冷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苏靖却道:“想成大事,是必须要付出一些代价的,这点赵典是比你强得多。今日发生这么多,结局却改变不了什么,明日天下人看到的,只会是我们之前商量好的。唯一不同的是,多造了许多杀孽,死了许多无辜之人。另外,曾经在武灵福地伤你那个家伙,逃不掉的。” 原本大费周章,托刘末山又托胡老汉商议的事情,其实就是青蛟作恶,作为主人的刘暮舟前来惩戒,但青蛟恶念不消,竟然与玄风太子勾结,重伤了她的主人。消息传出去之后,玄风皇帝震怒,废赵典为江游王,永不准起踏出江游一郡。 最终目的,是赵典担住恶名,将青瑶带在身边,将天下人的目光聚集在身边。而刘暮舟与他的渡龙一脉,继续笼络天下龙气,助青瑶化身青龙! 青瑶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道:“这样最好,主人不必背黑锅了。” 可刘暮舟却摘下酒葫芦,灌下了一口酒,而后冷漠道:“我答应你的事,现在后悔了。随你怎么算计,但青瑶不会跟着赵典的。我是渡龙之人,青瑶自然要我去渡,必须要别人为我挑担子。此后青瑶,只会在渡龙山。” 苏靖明显一愣,可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取出来了另一块儿镜花石。 “想清楚了?” 刘暮舟扶住青瑶,淡然道:“不用想,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该我担的,我自己会担。但也请你转告赵典,下次见面就奔着分生死吧。” 苏靖闻言,摇头道:“近几年内,他与你分不了生死了。” 话锋一转,苏靖叹道:“青玄阁不会有任何消息传出去,镜花石只会摆在明日朝堂之上。但一夜之间四座山门被屠尽,江湖总会有传闻的。而你刘暮舟,错过了一次好机会。” 与此同时,云海之上,有个等候周旋已久的中年人。 “大人物的事情,我暂时插不了手。但你躲在我鹿辞秋的地盘儿借着我真罡山名声做的那些事,足够你死上百次了。” 周旋本就已经重伤,此刻他已然无心逃遁,却挺直了腰板子,朝着鹿辞秋冷笑。 “将来你若上战场,还有见我之时!” …… 雨越下越大,刘暮舟将红伞递给青瑶,呢喃道:“辛苦了。” 青瑶笑着摇头:“以前只是听闻传来的消息,说主人如何如何。到今天我才发现,主人跟小时候,除了相貌,好像没什么变化。那小丫头还在哭呢,主人要不要先去瞧瞧?我自己疗伤,只是跌境而已,将来肯定会重新结丹的。” 刘暮舟闻言,转头看了一眼来时山巅,叹道:“行吧,我带她去那处院子看一看。别自作主张,该我担的,我必须要担起来。过几日你先回去渡龙山。不过我也没在哪家山头儿当过弟子,也不知道一个山门该是什么样子。你回去之后,养伤修行即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青瑶疑惑道:“那主人呢?” 刘暮舟沉默了片刻,呢喃道:“南溪岛就算了,可其余三处地方死的无辜之人,总不能一直曝尸荒野。我留下一段时间,给这数百人一个魂安之处吧。” 青瑶摇头道:“那我帮主人一起吧。” 刘暮舟却摇了摇头,“你要还在,书院或是学宫来人,我可解释不清。” 话锋一转,刘暮舟转头看向青瑶,问了句:“这些人,算不算因我而死?” 青瑶闻言,一下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了。 刘暮舟则是灌下一口酒,御剑而起,去了来时山巅。 大雨滂沱,黑衣少女依旧蹲在雨中,哭泣不止。 刘暮舟站在她面前,说了句:“现在知道了吧,你哥哥不是青瑶杀的。” 苏梦湫埋着头,抽了抽鼻子,问道:“你一直都知道,为什么不揭穿我?” 刘暮舟则是反问了一句:“杀过人吗?” 苏梦湫闻言一怔,却又点了点头,而后抬起了头,泪水雨水,挂了一脸。 刘暮舟又问:“为什么要迟疑?” 苏梦湫却紧闭嘴唇,不愿开口。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按着苏梦湫的脑袋,笑着说道:“小丫头长得太好看,都不舍得说你了,送你个礼物,要不要?” 苏梦湫张了张嘴:“什么?” 刘暮舟突然拔剑,数道雷霆剑光齐齐斩向另一处山峰的院子,片刻之后,那处山巅就只剩下一片废墟了。 苏梦湫见状,一下子哭出了声音。 刘暮舟又拍了拍她的脑袋,呢喃道:“打你的人死了,困你的院子也没了,你自由了。是哪里人不要紧,想做什么人最要紧。” 苏梦湫哽咽不止,“你都没问,你都没看,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刘暮舟笑道:“怪你演技太拙劣,我都懒得说了。还有啊,下次跟人自报家门,记得说个不吃辣的地方。” 说罢,刘暮舟转身就要走。 苏梦湫赶忙问道:“你去哪儿?” 刘暮舟步子一顿,“死了好多人,不是被我所杀,却多多少少是因我而死,总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 苏梦湫几步追上刘暮舟,也不说话,就跟在他身后。 刘暮舟没着急说话,先挥手蒸干她的衣裳,然后才问道:“像你这样的,有几人?” 苏梦湫擦了擦眼泪,沉默片刻后才开口:“最初有十人,他们说,在我的家乡,强者才配活着。后来,就我一个了。” 刘暮舟嗯了一声,又递去一盒糖酥。 “我给你找个师父,要吗?长得贼漂亮。” 苏梦湫使劲儿摇头,“不要。” 此时此刻,一艘北归云舟之上,赵典打开了一封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 由不得你走不走。 「最近更得有点儿少……总觉得每天少于六千字就有莫名的负罪感。 但确实是有些不方便说的原因,我也只能保证平均每天是过六千字的了。」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6章 冒着火的鼎 大雨倾盆,有个身披黑甲的年轻人,就这么跪在雨中,他前方便是玄风王朝的京城。 赵典紧握着拳头杵在冰冷泥水之中,好像能在水洼之中瞧见自己的狼狈模样。 与此同时,城头之上有人高喊:“皇四子赵典,暴戾残忍,几番劝诫尤不悔改,令朕失望、令诸臣工失望。现废其太子之位,贬为郡王,谪居江游郡,无令不得外出。” 此刻赵典才抬起头,而大皇子赵乐,已经迈步走了过来。 赵乐低头看了一眼赵典,长叹了一声,摇头道:“四弟,江游郡是你打下来的,郡城是你屠的,到了那个地方也乐得清净。” 就在不远处,有个黑衣少女被道衍按着肩膀。 祝双儿红着眼,怒道:“这两年殿下打下来了多少土地,你们就这样对他吗?死和尚你放开我,我要去找狗皇帝问问清楚!” 但道衍只是按着祝双儿的肩膀,淡淡然一句:“找谁都没用,殿下筹谋良久,不惜屠尽四座山门,不也还是被站在高处的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道衍不远处,卓定风突然转身,神色变得恭敬起来。 他赶忙抱拳,恭恭敬敬道:“师父怎么来了?” 鹿辞秋踏着泥水走来,面对卓定风的恭敬,只是冷冷一句:“我没叫你来帮他,你自己来了。” 卓定风低着头,不敢言语。 鹿辞秋这才转头看向卓定风,声音依旧冰冷。 “去餐风台,我不说让你离开,你若离开,我便要清理门户。” 反观赵乐,在看到鹿辞秋时,大大方方拱手:“鹿山主是为废太子打抱不平的?” 鹿辞秋双眼一眯而已,赵乐身边立时便有十余黑甲出现。 但鹿辞秋只是冷冷一句:“你还不是储君,而我是瀛洲武道第一人,我打死你,最多被压在栖客楼下甲子而已,劝你跟我好好说话。” 赵乐眉头一皱,却很快舒展开来,然后对着那些黑甲摆了摆手,笑道:“鹿山主说的是,我只是来为四弟践行,这就离开。” 不得不说,赵乐是要比赵典能屈能伸。 不过赵典始终跪着,没能起身。 鹿辞秋站在赵典身后,望着有些狼狈的曾经的弟子,冷冷开口:“我没指望你能做个侠客,先前你手段下作,我也就是让定风告诫你而已。可现在,我的东西在你手上变了味儿,你得还我。” 说着,鹿辞秋已经将手搭在了赵典头颅之上。 卓定风见状,赶忙狂奔过去,跪在雨中疯狂磕头:“师父,小师弟得罪人太多,你若废了他的修为,今后……” 话未说完,鹿辞秋便冷喝一声:“得罪人是我教的?” 卓定风神色呆滞,“师……” 一个父字尚未说出来,赵典却沙哑开口:“多谢师兄,不必帮我求情了。师父,不劳您动手,我自己来。” 不远处的祝双儿,被道衍死死按住,话说不出,眼泪止不住。 此时此刻,赵典猛的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浑身真气已然散尽。 此时他才缓缓站了起来,摇摇晃晃望向鹿辞秋,问道:“师父可满意?” 鹿辞秋依旧面无表情,却又冷声一句:“没有掀桌子的本事,就别说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你自以为是的算来算去,抵不过别人喝茶时随口一句话。不想走别人给你铺的路,就要担不走的代价。知道刘暮舟比你强在什么地方了吗?他知道他做什么会有什么代价,再憋屈他也受。你呢?” 说罢,鹿辞秋转身望向卓定风,冷漠道:“不走,就别回去了。” 卓定风看了赵典一眼,握住了拳头,咬着牙沉声道:“小师弟,人跌倒了,要学会爬起来!” 赵典面挤出个笑脸,点头道:“谢师兄。” 他踉跄了几步,朝着西边儿走去。 到此时道衍才松开了祝双儿,姑娘抹了一把眼泪跑到赵典身边将其搀扶住。 “我永远陪着殿下。” 道衍迈步跟上二人,“你的太平盛世,我还没看到。” 事实上,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在某处山峰,一直在望着赵典。 他捏碎了一枚镜花石,呢喃道:“刘暮舟为他的自大付出代价了,现在你也一样。” 顺风顺水的人生,崴个脚就是天大的事情。 人总要经历些挫折,才能真正长大。 …… 半月之后,赵典被废的消息,已然传遍瀛洲。 震泽边缘,刘暮舟朝着湖面重重抱拳,苏梦湫有样学样,却偏偏不朝着南溪岛方向。 青瑶金丹已碎,一时半会想要重新结丹,难了。 她给刘暮舟递去买来的酒水,而后问道:“主人,那我就先行去往渡龙山,在山中等你了。”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点头道:“总要有个自己人在的,此时山中,大多为的都是渡龙一脉的主公,没有一个是为刘暮舟的。”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胡老汉说要建个坊市,你去管吧。顺便,帮我盯着宋家家主,我回去之后有话要问他。”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青瑶点头道:“好,不过主人还是要小心,那座浠水山邪性,我打死的两个观景修为确实一般,可阴气重的很。” 刘暮舟却道:“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先去瞧瞧。浠水山不是此行目的,那座接引山,我是要好好去瞧瞧的。” 当年一道武道气运自西域而起,落地之处,便是接引山!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若杜湘儿早我与宋青麟回去,你防着她点儿。另外,你告诉叶仙城,最晚到我返乡,我要见到那三个人。” 青瑶点了点头,“主人还有什么叮嘱的?” 刘暮舟摇头道:“倒也没什么了,渡龙山那么大,我可花了钱的,你自个儿挑个喜欢的地方。山中有朵莲花,帮我照看好。对了,想耍什么阴谋诡计的人不会少的,注意点儿,特别是夭夭跟月淓这样的孩子。” 青瑶闻言,笑道:“放心吧,我又不是孩子。倒是这漂亮丫头,我带走?” 苏梦湫闻言,赶忙躲在刘暮舟身后。 “不不不,我不去。” 刘暮舟转头看向苏梦湫,轻声道:“你是想学剑呢,还是想学别的?学剑的话,可以让钟离沁收你,她绝对够资格。别的,蓝采儿跟霜草都可以。” 苏梦湫皱了皱脸,“不要,不学,就跟着你。” 青瑶眨了眨眼,以心声问道:“主人自己为什么不收徒?” 刘暮舟呵呵一笑,摆手道:“我?一没那个心思,二没那个本事。” 顿了顿,刘暮舟取出来几只乾坤玉。 “其他三座山门的钱谷我没进去,但南溪岛被我搜刮干净了,不算太多,但有一点儿是一点儿,带回去贴补吧。没别的事,上路吧。” 青瑶点了点头,但临走之前,还是说了句:“主人,遇事不要死扛,你担了渡龙一脉的担子,很多事情便不是等价交换的。我知道主人怎么想的,是觉得为他们做些什么之后才能心安理得的让他们为你做事?对吧?可是这样很见外,说不好听点儿,有时候跟自己人厚脸皮些,才像是自己人。” 刘暮舟哑然失笑,点头道:“好像蛮有道理的,我知道了,快走吧。” 青瑶最后嗯了一声,而后望向苏梦湫,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对姑娘善意一笑。 随后,青瑶腾空而起,直往西去。 即便重伤,却也是自金丹巅峰跌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会儿湖边就只剩下刘暮舟与苏梦湫两人了。 刘暮舟拿出烟杆子,好奇问道:“你比她更知道她没真正害过人,可你为什么怕她?” 苏梦湫皱着脸,摇头道:“我不知道,不止是我,我们这些外来人都怕她。就像是……一物降一物。” 刘暮舟转念一想,青瑶的前身是瀛洲气运之龙,现在虽然只是蛟龙,却也是天生地养。是不是青瑶本来就会对天外来客,有什么天然压制? 但同为外乡人的周五,好像很怕刘暮舟。 猛吸一口烟,吐出的时候,刘暮舟再次望向湖面。 看罢,刘暮舟自嘲一笑。 苏梦湫一直看着刘暮舟呢,见他这样,便轻声问道:“你怎么啦?” 刘暮舟摆手道:“没,只是突然发现,我再怎么修行,也只是个寻常人,也会有亲疏远近之分。有时候,也挺无情的。” 死了这么多人,愧疚自然有,说实话,却不多。 苏梦湫皱了皱眉,摇头道:“可你都安葬他们了,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刘暮舟笑着说道:“没事,走吧。” 苏梦湫哦了一声,然后问道:“去哪儿呀?” 刘暮舟闻言,微笑道:“先去见个朋友,弄清楚几件事。之后就去玉露国京城,咱开个铺子,挣他两年钱。” 苏梦湫闻言,眼前顿时一亮:“挣钱?” 反倒是刘暮舟,见苏梦湫提起挣钱双眼直放光,于是有些疑惑:“你也是个灵台修士了,对挣钱这么感兴趣呢?” 苏梦湫干笑一声,嘟囔道:“上次给我酱牛肉跟桃酥都很好吃,我以前都没吃过。” 刘暮舟更疑惑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不让这些孩子吃东西吧? “那你在南溪岛一直吃什么?想吃什么的时候自己买不行吗?” 可苏梦湫却低着头,呢喃道:“以前不让吃东西,我偷吃了一块儿点心,就被打了十鞭子。平常饿了,就是丹药管饱。也……也没机会出门,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那条小溪的入湖之处。梦溪比我大,她说以后可以出门了,只要挣很多很多钱,就能想干嘛就干嘛。” 梦溪……刘暮舟记住了这个名字,只是身上桃酥都被这丫头吃光了,还得买。 刘暮舟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雨夜,她的哭声能被吃食止住。 见刘暮舟只是吞云吐雾却不言语,苏梦湫又问了句:“为什么愿意带着我?” 刘暮舟闻言,笑道:“因为你长得好看吧。” 事实上刘暮舟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与这丫头有种天然的亲近感。硬要说个理由,只能是苏梦湫长得好看了。 不过刘暮舟反问了一句:“为什么你愿意跟着我?” 苏梦湫眨了眨眼,笑道:“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吧。” 刘暮舟又笑着问了一句:“周五跟你一样,都是来自另一个天地,他很怕我,自然也会怕青瑶。可你为什么只怕青瑶,而不怕我?” 苏梦湫仔细想了想,却没想出来个所以然,只能说道:“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吧。” 刘暮舟无言以对,感觉起错了头儿。只得换个话题,问了句:“你对你的家乡还有印象吗?” 虽然这么问,但其实没抱什么希望。用脚指头都猜得到,苏梦湫这样的孩子,很小就来了这方天地。 可苏梦湫却说了句:“有的,我记得是一座很大很大的宫殿,有一只很大很大的鼎,鼎里边儿都是火。有个女人抱着我,记不清长相,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娘。之后,就想不起来了。” 刘暮舟闻言,神色古怪,打趣一句:“冒着火的大鼎?该不会要把你当祭品吧?” 苏梦湫一愣,然后哭丧着脸,长长啊了一声。 “我还以为那是我娘呢,被你这么一说,说不好还真是个巫婆呢。”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7章 所谓鬼镇 瀛洲第一大王朝太子被废,消息传遍天下,自然也少不了山外山了。 在大青山之巅近一年,钟离沁终于下山,下山后便得知了这些消息。 可当初叶仙城与刘暮舟偷偷摸摸说话,她全都听见了,按照他们的计划,不应该是刘暮舟惩戒青瑶,青瑶不服气,不再认刘暮舟为主,追随赵典而去吗? 感觉不太对劲,钟离沁便御剑落在了半山腰的院子里。 钟离鸿正在准备午饭,钟离沁落下之后,刚要开口,却听见钟离鸿言道:“要是都准备好了,就抓紧走吧。水路陆路,加起来好几百万里,你的修为做不到御剑跨海,就别轻易尝试了。” 也确实,一座瀛洲,东西长近百三十万里,南北百万里。而自西南渡口去往昆吾洲,三百万里的路程,光是坐船就要近四个月。 当然了,有些能人,金丹修为便能御剑跨海。 钟离沁看了一眼钟离鸿,然后收起山水见闻,问道:“娘呢?” 钟离鸿轻声一句:“她说出去走走,让你路上小心,回来之后不着急返乡,跟刘暮舟去他家乡瞧瞧。若是有空,你可以跟他一块儿去龙宫洞天,去他出生之处走一走。” 钟离沁只得哦了一声,然后说道:“好吧,那我走了。顺道去看看霜草姐姐,上次就没赶上。” 正要转身呢,却听见钟离鸿语重心长道:“不必太着急破境,你才二十一岁,早着呢。天底下二十几岁观景的,我是还没见过。” 结果钟离沁笑盈盈一句:“爹,我没打算观景。” 说罢,姑娘转身往山下走去。 钟离沁前脚刚走,钟离鸿便无奈摇头,叹道:“要是三十岁前结丹,那就吓死人喽。咱家祖师婆婆,估计要高兴坏了。” 凝神一境,两条路。 一条最多人走的路,将游荡在体内的三万六千神聚在黄庭宫,炼出一粒诸景之神。之后便是以诸景之神遥望九重天,观得九天之景,才能神坐黄庭宫,也就是所谓的神坐黄庭丹自成。 但钟离沁所走的,是六神有主之路。心、肝、脾、肺、肾、胆,各有六千神。心神守灵、肺神虚成、肝神台明、肾神育婴、脾神魂停、胆神威明。六神便是六重境界,比之原本凝神境界的初、中、后、巅峰四重境界,多出了两重。 凝神六层境界,当然不好走。但六神若有主,便无需上天庭了。 不过古往今来,能真正靠着这条路结丹的,几乎是凤毛麟角。 结果此时,有个睡眼惺忪的妇人推开了门,还穿着宽松睡衣,双手直揉眼睛。 陈筝眨了眨眼,问道:“刚刚沁儿来了是吧?” 钟离鸿一脸无奈,“是啊!打发走了,估计三四年才能回来。” 陈筝冲着钟离鸿竖起大拇指,满脸笑意:“做得好,要是让她知道我这会儿还没起,这个娘我就没法儿当了哎!” 钟离鸿长叹一声,起锅烧油。 打从两人认识起,没有特别特别要紧的事情,陈筝不到巳时是绝不会起床的。 而钟离沁,打小就以为娘亲起的很早去练功,吃饭的时候才回来。 走到半山腰,还是那处花圃,钟离沁便停了停。 在钟离沁眼中,白老头儿一天到晚都在花圃之中,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草锄。 “白爷爷,我要走了,来跟你告别。” 白老头闻言,这才起身,转头看向钟离沁。 “要走了呀?去哪儿呀?” 钟离沁答复道:“去趟昆吾洲,大概三四年就回来了。” 白老头闻言,迈步走到钟离沁身边,笑着递去一盏花灯。 “应该还要去见刘小子吧?喏,替我把这玩意儿送他,上次你们走的太快,没来得及。” 钟离沁看了一眼昙花样式的琉璃灯,疑惑道:“为什么要送这个?” 白老头笑道:“这是魂灯,想他小门小户,哪里来的这玩意儿?留着吧,人在江湖,总有意外的。” 魂灯?那还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钟离沁笑着点头:“我替他谢谢您了。” 说罢,钟离沁背着两把剑,脚踏清风剑气,往南疾速略去。 风吹叶低花现,百花丛中,老头儿拿起锄头,继续除草。 …… 南方与北方就是不一样,今日小雪,北边儿即便尚未天寒地冻,却也开始冷了。 反观这玉泉国,草木依旧绿,北风扮东风。 有些事是不得不承认的,出了玄风王朝的地界儿,一下子感觉都不一样了。 不过即便如此,也比古井国赤溪国之流给人的感觉好,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近朱者赤吧。 玉泉玉露两国接壤,据说老老年间,两国本是一家,是皇室兄弟相争,老皇帝看不下去,便在舆图上画了一条线。 苏梦湫望着舆图中间那条线,嘀咕道:“画的够直的,要是有人家房子建在这条线上,那他算是玉泉人还是玉露人?” 刘暮舟一乐,指着长达六千里的边境线,说道:“你看最中间,不是有座城池么?肯定有人家的厨房在一国,茅厕在另一国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苏梦湫瞪大了眼珠子,“好玩儿,咦?叫分家城?这名字起的……” 苏梦湫还在看舆图,刘暮舟走在前方引路,生怕不长眼的丫头一头戳进水沟里。 刘暮舟收起了剑,腰间悬着一柄短刀。他给苏梦湫买了一身新衣裳,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样式,不过挺时兴,大体是淡绿色,绣着乱七八糟的图案。 刘暮舟不喜欢刺绣衣裳,就喜欢素面的,奈何苏梦湫喜欢。 走了没多久,笔直的官道却突然拐了个弯,而正前方,看样子还是个小镇。 刘暮舟奇怪的是看痕迹,路原本是通过小镇的,但直向前的路已经破烂不堪,长满了杂草。 此刻苏梦湫一头撞在了刘暮舟背上,哎呦了一声。 她揉着脑袋皱着眉头,“怎么不走了呀?” 刘暮舟抬手指向小镇,轻声道:“没事儿,只是觉得路绕过镇子,有点儿奇怪。” 苏梦湫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见身后有人言道:“不奇怪,那镇子闹鬼,荒废了二十多年了。原本官道是经过那里,可住在镇子里的客商总是无缘无故横死,来往客商便不敢再走,久而久之的,路就绕开了。朝廷再来修缮,也就按走出来的路修了。改道之后,镇子里的人慢慢的都搬走了,没搬走的听说也都死光了,于是这里,就成了远近闻名的鬼镇。” 刘暮舟转头一看,却见是个身着绣花锦衣,腰间悬着一把镶嵌许多宝石、看起来花里胡哨的剑的年轻人。 他模样比刘暮舟大一些,头发梳的倍儿平整,此刻正拿着手绢儿,擦鞋边的尘土呢。 苏梦湫也转头望去,可只看了一眼,便皱了皱眉头。 因为她怎么看他,怎么觉得浮夸。 剑嘛!打架杀人用的,你镶嵌那么多宝石作甚? 刘暮舟尚未开口,年轻人却摆手道:“前不久下了一场大雨,有玉露国的商队进去避雨,结果全死了。看你这一副小白脸儿模样,不会也是来挣悬赏的吧?年轻人,我奉劝你一句,厉鬼可不是你们这些寻常江湖武把式对付得了的。还带把刀?吓人可以,捉鬼?算了吧!” 苏梦湫脸一黑,真想给这个先天二品两巴掌。 结果刘暮舟轻轻按住苏梦湫的头,冲着那年轻人一笑,摇头道:“兄台,莫要诓我,世上哪里有鬼?” 说着,刘暮舟手腕一转,将苏梦湫的脑袋朝向小镇。 “丫头,我辈读书人满腔浩然气,怕鬼?” 苏梦湫嘴角抽搐,头一次见刘暮舟这样。可刘暮舟老给她使眼色,她只能昧着良心点头,“嗯嗯,不怕。”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荒草,往小镇走去。 锦衣青年却望着荒草皱了皱眉头,在嘀咕一句良言难劝该死鬼后,竟然一块用绳子绑着的布!只见他一步跃起,将布丢在荒草之上,踩到布之后,跃起又把布铺在前方。 苏梦湫目瞪口呆,呢喃一句:“他有病吧?” 刘暮舟也挠了挠头,嘀咕道:“他可能怕脏。”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8章 怕吓着鬼 再新的屋子,只要不住人,总会有股子破败感觉,又何况是二十年未曾有人居住的小镇了? 青石板的缝隙之中早已长满了荒草,幸亏入了冬,若是盛夏来此,还不知道多少野花儿呢。 不过各处商铺的招牌都还在,木材有些腐朽,但火烧的匾嘛!即便是二十年过去,字迹仍旧清晰可见。 苏梦湫突然往前跑了几步,指着前方说道:“刘暮舟你看,酒肆,说不定有没搬走的酒,放亮这么多年了,应该都成了陈酿了哎!” 刘暮舟望了门口一眼,此处没积灰呀! 不过他没做声,只是抬手轻轻敲了苏梦湫脑袋,“你喊我名字,我有点儿别扭。别忘了你可是伴读丫头,记得喊我公子。” 苏梦湫撇了撇嘴,“公子公子!” 刘暮舟这才一笑,问道:“怎么不好奇到底有没有鬼?” 苏梦湫一乐,抬头望向刘暮舟,眨着眼问道:“你晓得姓栾的怎么说你的吗?” 这倒是勾起了刘暮舟的好奇心,于是反问一句:“怎么说的?” 少女走到酒肆门前,笑盈盈道:“他们说,你可是肠子断了打个结就往起来爬,被雷劈得血肉模糊还往身上倒酒的狠人。所以呀!怕什么鬼,鬼怕你才是。”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但苏梦湫回头之时,却见刘暮舟面色凝重。 她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跑回去,皱着脸问道:“生气了?我记得你没这么小肚鸡肠呀!” 刘暮舟这才回神,然后摇了摇头,“没,只是想到了些别的。去开门吧,瞧瞧有无陈年老酒。” 苏梦湫半信半疑的转身去推门,而刘暮舟则是摘下酒葫芦,抿了一口酒。 肠子打结被他们知道,是因为先前偷袭自己的人就在震泽,刘暮舟能想通。可被雷劈的血肉模糊还往身上倒酒,这种事情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他确信积雷原那种地方,除了他之外连另外的活物都没有,别说是人了。 想到这里,刘暮舟老脸一红,心中嘀咕:“难不成老子光屁股也被别人瞧见了?” 真不是刘暮舟而是当时那些雷霆太厉害,要是穿着衣服去扛,那后来返回入夏城就得光屁股了。 真要被人瞧见了那副模样,那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此时酒肆大门正好被苏梦湫推开,只听见吱呀一声,刘暮舟顿时察觉到了一股子阴风! 他赶忙收敛气息,生怕把藏身酒肆的野鬼吓到。 结果此时,一块儿白布先行落地,锦衣公子随后落下,竟是手持一道符箓甩向酒肆之中,并沉声言道:“让开!” 刘暮舟微微抬动手指头,将苏梦湫拨去了一边,而那张符箓在进入酒肆的一瞬间,竟然放出剧烈火光。大门自行关闭,阴风顿时消散。 锦衣公子一转头,神色玩味,“现在信了吧?” 刘暮舟扫了一眼前方年轻人,又看了一眼酒铺,忍不住挠了挠头。 穿这么白净,一举一动矫揉造作,就是想让人觉得你不想来这个地方是吧? 这戏法儿耍的,我要还是那个划船少年,还真会被你忽悠啊! 好吧,你赢了。 倒是那年轻人,见刘暮舟并无反应,猛地拔高声音:“说你呢!这儿有鬼,你别乱开门!” 刘暮舟后知后觉,露出一脸惊慌神色,“呀!那咋个办,不会被鬼惦记上了吧?” 苏梦湫满脸的疑惑,方才那点儿阴气,她都能一巴掌将其拍散,可刘暮舟怎么还装模作样的?怪不得说我演技差,原来演技好的人是你对吗? 反观那锦衣青年,见刘暮舟露出了惊慌神色,这才长叹了一声。 “我都劝了你们了,禁忌禁忌,你个半吊子读书人不明白吗?原本都没事儿,你这一推门,完了呀!” 苏梦湫就看着刘暮舟本来就白的脸,此刻变得煞白。她自己的脸皮,也控制不住的抽搐了起来。 服了,这得练了多久? 甚至刘暮舟连手臂都在颤抖,朝着锦衣公子恭恭敬敬作揖:“兄台莫要吓唬我,怎么就完了?” 锦衣公子连声叹息,刘暮舟则是追问不止。 片刻之后,那位锦衣公子才开口道:“你们凡人不知道,鬼这种玩意儿,你一旦将其得罪,它就会缠着你不放呀!你们两个太莽撞了,我倒是有法子,可是……” 刘暮舟赶忙追问:“可是什么?” 锦衣公子面露为难神色,看了看刘暮舟,又扫了一眼苏梦湫,然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伸手自袖子里取出一只白瓷瓶。 “这里面装的,是我仅剩的两枚解厄丹,原本是给自己备下的,但……我辈江湖人,路见不平,岂有不救之理?唉!也罢,三百两卖你算了。” 刘暮舟嘴角一扯,“多少?三百两?” 这次可不是装蒜,是真的不敢置信,这家伙竟然敢要三百两! 苏梦湫可是个守财奴,几步跑到前面,瞪眼望向那人,“你想钱想疯了吧?” 锦衣公子闻言,竟是抓住了白瓷瓶,“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话音刚落,酒肆二楼几扇窗户竟然同时打开,一道瘆人哀嚎声传了出来,“谁扰我清净,是谁!” 刘暮舟再次露出个惊恐神色,锦衣公子对此极其满意,只冷喝一声:“闭嘴!” 二楼窗户竟然同时关闭。 此时刘暮舟哭丧着脸,“可是,我就五十两。” 说着,还从袖中摸出个五十两的锭子。 锦衣公子皱了皱眉头,“五十……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五十两就五十两吧。你那酒葫芦不错,算搭头儿吧。” 刘暮舟赶忙摘下酒葫芦递去,“多谢多谢。” 苏梦湫皱着脸,五十两就这么给人了,心肝儿疼啊! 可刘暮舟已经接过白瓷瓶,千恩万谢,拉着苏梦湫就跑。 片刻后,锦衣公子见二人慌忙跑出小镇,便高高抛起银锭子,咧嘴一笑:“这样的冤大头,好久没碰上了呀!” 收起银锭子,他本想扭开酒葫芦,却无论如何都打不开。 “咦,见了鬼了,打不开?” 酒肆大门突然打开,“小木,你要人家的酒葫芦干什么呀?” 开门的,是个十四五的小男孩儿,但不敢往日光下走,只敢躲在阴影当中。 但小男孩身后,还有个扎着丸子头,穿着花布缝制的衣裳,且胖乎乎的姑娘,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吧。 姑娘双手使劲儿拍着,瞧着有点儿愣。 “五十两哎?弟弟,我要吃烧鹅!” 说着,挤出门,往锦衣公子身上扑去。 锦衣公子连忙后退,“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站住,别过来,你那手黑的,我可就这一身儿行头了,你给我弄脏了以后怎么挣钱?” 胖姑娘闻言,哇的一声就哭了,双手揉着眼睛,转头看向门口的小男孩,哽咽道:“哥哥,弟弟凶我!” 小男孩神色有些无奈,摇头道:“小木,好好说话,先进来把你那衣裳换了吧。” 不过小男孩望着方才刘暮舟与苏梦湫离去的方向,呢喃一句:“刚刚那个姑娘好奇怪,看见她,我就像是被火烫了一样。” 而此时,刘暮舟与苏梦湫已经出了小镇。 苏梦湫都快气哭了,皱着脸,声音蔫儿蔫儿的,“路上采药才卖了三两银子,你倒好,五十两说给就给啊?够我买多少肉了?还有酒葫芦,不是你师父给你的吗?怎么也说给就给了?” 刘暮舟被她逗得大笑,可苏梦湫真要哭了,他只能憋着笑,取出白瓷瓶里的两枚药丸子,倒出来一粒塞到苏梦湫嘴里,问道:“尝尝,二十五两一粒呢。” 可苏梦湫只咬了一下,嘴便噘了起来。 “这什么呀?我能打死他吗?” 刘暮舟也吃下那枚所谓解厄丹,一尝,还真良心,起码是面做的。 苏梦湫哭丧着脸望向刘暮舟,“什么意思呀?咱们什么时候杀回去?” 刘暮舟伸手擦了擦苏梦湫眼泪,笑道:“金豆子怎么说掉就掉?逗你玩儿玩儿嘛!天黑了咱们就回去,吓吓鬼。” 本来就年纪小,又没人疼,被这么一擦眼泪,眼珠子越红了,哭唧唧问道:“我要是不去那个酒肆,是不是就不会被骗钱?” 刘暮舟则是摇了摇头,心说周五是被当做刺客教的,但苏梦湫,观察力好像要差很多。 吐出一口烟雾,刘暮舟这才言道:“一来是,别的地方都积灰很重,但酒肆看起来要灰尘少些。二来是,整个小镇,只有那处酒肆门前没有杂草,屋子看起来更结实些。所以大多数人,只要走了一圈儿,自然而然会选酒肆。即便不选,那个家伙想法子让你去酒铺的。” 苏梦湫嘀咕一句好脏的心,然后才抽了抽鼻子,望着刘暮舟,轻声问道:“是不是哭起来很烦?” 刘暮舟突然想起苏梦湫提过一次的梦溪,也想起苏梦湫说过的,强者才能活下来。 于是刘暮舟问了句:“我主要是分人,跟我没关系的人在我跟前哭,我当然觉得烦。那你以前爱哭吗?” 苏梦湫又抽了抽鼻子,一本正经道:“想过哭,但没哭过。不过,装哭算不算?” 刘暮舟以大拇指敲了敲额头,“那现在是装的还是真的?” 姑娘眉头紧皱,“你说呢?五花十两买了两个面疙瘩!” 刘暮舟又问:“既然想哭,为什么不哭?” 苏梦湫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刘暮舟便点了点头:“等你知道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其实刘暮舟知道了,是因为她有了安全感。但刘暮舟也想不通,这安全感是从哪里来的?就像那个雨夜,刘暮舟瞧见苏梦湫时,就不太忍心为难她。想来,苏梦湫也是一样。 酒葫芦没了,刘暮舟只能掏出烟杆子。 要说这种亲近感是天生的,刘暮舟绝不会信。他知道自己尚且跳不出棋盘,但他可不是一开始就在棋盘上的棋子。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他刘暮舟做得多了。 或许因为他从未进过某处山门,书也读符箓也画,佛门降魔手段也学,所以他没什么门户之见。玄风百姓与神水百姓,都是百姓。外乡人与本地人,都是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刘暮舟吐出一口烟雾,而后按住苏梦湫的脑袋,笑道:“管你什么阴谋阳谋,老子接了!” 唔,好像由不得我接不接吧? 苏梦湫一脸疑惑,“你说什么?” 刘暮舟摇头道:“没,发牢骚而已。” …… 两人蹲在小镇外一处山包上,直至天色微微昏暗。 官道之上,有个一身锦衣的年轻公子挎着极其浮夸的剑,正在晃悠。 苏梦湫黑着脸骂道:“臭不要脸,坑了我们还不够,他有多少面疙瘩?” 刘暮舟嘀咕一句那玩意儿有不值钱,然后转头往东边儿望去,因为一驾马车,正疾驰而来。 不过在旧路与新路的交叉口,马车停了下来。 车夫往马车转头,问道:“老爷,怎么啦?” 帘子掀开,却是个身着红衣的美妇人。 妇人大致扫了一眼周围,当然瞧见了那处小镇,于是言道:“夜路不好走,就在这镇子里凑活一晚吧。” 轿子里有人咳嗽了几声:“听夫人的。” 接过此时,有个身穿锦衣的年轻人走到了马车一侧。 “难道你们不知道,这个镇子,荒废二十多年了吗?别怪我没提醒,镇子里闹鬼!想活命,就绕行,别打扰我捉鬼。” 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远处山峰,然后咧嘴一笑。 “完犊子,这小子踢到铁板了。” 苏梦湫也往远处望去,却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求助刘暮舟。 刘暮舟伸手按住她的脑袋,借助刘暮舟的神识,她也看见了山林之中几道身影,于是问道:“这几个都是黄庭巅峰吗,不会是来捉鬼的吧?” 刘暮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瞧瞧呗。不过,人肯定比鬼可怕的多。” 因为刘暮舟知道,轿子里那位老爷,确实不年轻,但也确确实实是个四品宗师。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9章 给后生让路(上) 锦衣青年腰间挂着刘暮舟的酒葫芦,站在马车前说了一番劳什子鬼镇言语之后,就站在路边,静静等着。 结果探出头的美妇人与那车夫连头都没转,妇人缩回马车之中,问了句:“老爷,那进去吗?” 马车之中有人轻咳了几声,而后言道:“这一路着实颠簸,明日就到含风郡了,歇息一晚也好。” 车夫闻言,立刻转身拿起了马鞭凌空一甩,而后冲着那锦衣青年冷冷一句:“让开!” 锦衣青年脸一皱,沉声言道:“不听?难道你们不知道半月前玉泉国商队死在这里了吗?非要找死,就别怪我没事提醒你们了。” 说罢,他与之前一样,取出一块儿白布,然后垫在草尖儿上踩了过去。 美妇人在帘子缝儿里瞧见了这一幕,神色变得尤其古怪。她一转身,抓起身边白发老者的肩膀,呢喃道:“这人有病吧?老爷,这里边儿不会真的有鬼吧?你可要保护好我呀!” 老者微微一笑,却像是牵动了什么伤势,话都没能说出来,便接连咳嗽了起来。 美妇人只得收起娇媚模样,抬手拍轻轻拍打着老人后背。 进入小镇的路虽然被杂草掩埋,但架不住马车个头儿大、车夫驾车本领强。 山头儿之上,苏梦湫嘀咕一句:“看样子这是一场伏杀吧?总不能是杀那个死骗子的,难不成是要杀马车里那个病恹恹的老头儿?” 刘暮舟摇头道:“谁知道呢,慢慢看戏呗!” 苏梦湫闻言,转头望着刘暮舟,嘀咕一句:“那……刘大侠不打算拔刀相助?” 刘暮舟下意识去摸酒葫芦,这才想起酒葫芦被自己送人了,于是又取出钟离沁在夕死城买的酒,灌下一口之后,才笑着说道:“大侠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所谓不平呢,很难说的,有的需要拔刀,有的看着就行。另外,你莫不是忘了我告诉你的话?” 苏梦湫哦了一声,点头道:“没忘,得别人愿意被帮才行。” 刘暮舟笑道:“要是人家不愿意被帮,你硬去帮,算不算一种别样的作恶?” 苏梦湫直嘬牙花子,点头道:“嗯嗯。” 其实她想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马车已经驶入小镇,二十年未曾住人的小镇,夜里自然要比白天更阴森的。 但在一片空屋之中,只要有一间是住过人的,那处屋子给人的感觉就会不一样。 对这个废弃小镇来说,酒肆便是如此。 于是走了一圈儿之后,马车还是停在了酒肆门前。 马车率先跳下来,拴好了马之后,只转头往酒肆看了一眼,便问道:“老爷,住里面还是住外面?” 话音刚落,美妇人掀开帘子,扶着个身着靛蓝褂子的老人下了马车。 老人身形高大,看模样也就是我五十上下,但头发全是白的,面色也有些煞白,像是受伤,或是得病了。 下车之后,老人朝着酒肆看了一眼。忍不住几声咳嗽之后,轻声道:“开门吧,我们只是暂住,别无事生非。” 车夫点头道:“是。” 说罢,车夫大步走向了酒肆门户,猛的一推,大门瞬间打开,却有一股子阴风吹了出来。 车夫双眼明显略微眯起,手已经伸去身后,准备拔出背后短刀。但就在此时,一块儿白布率先落下,有个身着锦衣的年轻人随后而至,腰间还悬挂一柄花里胡哨的长剑。 远处观望的苏梦湫咋舌不已,抬头看着刘暮舟,问道:“你说……他会不会就会这一手?” 就跟白天一样,丢了一张符箓进去,但夜里看起来火光更加明亮。 符箓燃烧,阴风消散,大门也自行关闭。 年轻人板着脸转身,沉声道:“说了闹鬼,就是不听,你知道你们闯了多大的祸吗?” 车夫懒得理他,就要再上去推门,却听见老人开口:“段平,回来。” 车夫闻言,这才转身离去,都没正眼看那中年人。 美妇人一脸的疑惑,问道:“老爷,不进去吗?今儿个又在马车里凑活?” 老人咳嗽了几声,露出个让其放心的眼神,而后看向了年轻人腰间的酒葫芦。 一眼过后,老者笑着往前走去,微微抱拳,而后言道:“这位公子,是老朽这车夫唐突,不进便不进了。不过,你这葫芦,像是南边儿来的吧?” 山巅之上,刘暮舟一乐,“还真有见识,这葫芦是楼外楼的葫芦藤上结的,很多年才出一只,我师父带着这玩意儿都好几百年了。” 苏梦湫愣了愣,“好几百年,那得多值钱?” 酒肆门前,老者问话之后,见那年轻人一愣,于是笑着说道:“老夫姓杨,是含风郡人氏,荒郊野岭的能碰上这位少侠,也是缘分,就是不知道少侠名讳?” 年轻人闻言,清了清嗓子,淡然道:“你还有心思问我叫什么?方才推门,你们身上都沾染了阴气,我都说了有鬼,你们不信?这下好了,沾染阴气之后,你们都要被那鬼物盯上,以我手段,也无可奈何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一边的美妇人直皱眉头,可她望了一眼身边老人后,还是忍着没说话。 但那老人却微微一笑,摆手道:“不打紧,活了这么久,什么没见过?不就是一只堪比黄庭修士的野鬼吗?待会儿我给老友传信,顷刻间便能将其收服,使其灰飞烟灭!” 话说的随意,可在郭木耳中,却雷鸣一般! 他又看了一眼老者,心说坏了,这他娘是遇上真神了啊! 于是他又假装清了清嗓门,而后摆手道:“小小鬼物,何须找人?我看老丈也是有些见识的人,此地距离含风郡也不远了,不如抓紧赶路,我来处置这些鬼物就好了。” 哪成想老人笑盈盈一句:“郭少侠这是哪里话?我虽年迈,却也是向善之人,能帮自然要帮了。况且,我那老友近来一直在查与全国商队遇袭之事,你说在此处,也是个线索。” 此话一出,郭木面色瞬间变得煞白,他赶忙摆手,“不不不,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商队是否是在此遇袭,其实我并不知情。” 遥遥看戏的苏梦湫撇了撇嘴,嘀咕道:“完了完了!这下要偷鸡不成蚀把米喽。” 刘暮舟则是又灌下一壶酒,笑盈盈望着。 小镇之中,原本非要喊老友至此的老人,突然间改了口,“哦?是吗?那就算了。不过天色已晚,老夫我反正是走不动了,只能在此歇息。既然你不让我喊人,那就只能是少侠保护我了。” 说罢,老者给车夫使了个眼色,车夫笑着点头,一步便绕开了郭木,一把推开了酒肆大门。 这次倒是没有阴风袭来,可有个穿着花棉袄的胖姑娘几步跑了出来,“弟弟,弟弟,烧鹅买来了吗?” 车夫眉头皱了皱,就拦在姑娘身前。结果姑娘只是一伸手,看似轻飘飘的一推,竟是将车夫段平推飞出去三丈远! 美妇人一愣,但老人的眉头却微微皱起。 刘暮舟也突然一眯眼,那姑娘身上没有任何灵气或是真气的波动,单凭肉身,竟有如此巨力? 又灌下一口酒,刘暮舟笑道:“鬼是吓不到了,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苏梦湫闻言,努了努嘴,又以右拳撞击左掌。 “我要把我的钱要回来,大不了还他两粒面疙瘩嘛!” 话音刚落,刘暮舟突然转头往西边儿望去,竟是发现一股子纯粹真气疾速而来,停在那三位黄庭修士边上。观其真气,与杨姓老者极其相似。 刘暮舟忍不住一笑,“走走走,有趣了。” 二人准备下山,小镇之中,胖姑娘出现的一瞬间,郭木面色大变。而那老人,却只是震惊于堂堂先天一品,竟是被一下推了出去? 但紧接着,穿着花衣裳的胖姑娘突然望向那位美妇人。 “哇!好漂亮的衣裳,我……” 话未说完,郭木咳嗽了一声,走过去一把抓住胖姑娘的领子,怒道:“你怎么还跟着我,都说了有鬼!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怒吼声音传出,姑娘一下子红了眼睛,而后努着嘴怒气冲冲道:“你说了给我买烧鹅!你还凶我!胖丫生气了!” 下一刻,姑娘猛的一伸手,单手抓住郭木脖领子,像是拎了一只鸡崽子,随随便便将将其举了起来。 “烧鹅,我的烧鹅呢?” 郭木脸皮直抽搐,“胖丫!别胡来啊!” 杨姓老者摇了摇头,笑道:“丫头,烧鹅我有,你把他放开,我拿给你。” 此话一出,胖丫双眼恢复了几分呆滞,呆滞之中,又有些清明。 她突然松开手,郭木这才落地,直揉护胸肉。 胖丫眨了眨眼,问道:“老爷子,你有烧鹅吗?” 老人点头道:“有,有的。那个,春柃呀,去拿烧鹅。” 从美妇人闻言便转身,对此好像习以为常的举动来看,杨姓老者好像经常做这样的事情。 此刻车夫才缓缓爬了起来,却径直往酒肆走去。 郭木见状,赶忙先跑了进去,冲着里面喊道:“今日我心情好,什么妖魔鬼怪的全给我让开,否则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杨姓老者摇头一笑,冲着段平抬手,往下压了压。 段平见状,也是无奈一笑,自个儿蹲去了一边。 此时郭木走了出来,笑着说道:“看来什么妖魔鬼怪,已经都被吓跑了,几位,可以进来了。” 此时美妇人也拿了烧鹅出来,递给了老者:“老爷,可就两只了,送别人你可就别念叨了。” 老人闻言,点头道:“不念叨,不念叨了。” 她接过烧鹅,将其递给胖丫,“丫头,拿着吃,慢点儿,进去再吃,别噎着了。” 结果正此时,道路尽头有一大一小狂奔而来,一个个都气喘吁吁的。 刘暮舟喘着粗气,指着手指这前方,喘息不止:“快……梦湫啊!跟那位大侠要……要我的……” 苏梦湫也学会了,于是一脸焦急,“公子你等等,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了。” 说罢,小丫头大步跑向酒肆,看见郭木之后,便挤出了几滴眼泪。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装着哭,她可是一把好手! 金豆子顺着脸颊滑落,苏梦湫哽咽不已,冲着里面喊道:“大侠,能不能把我家公子的药葫芦还给我们?里边儿装着他的药酒,那是他救命的东西,再不吃,我家公子就……就……” 刘暮舟心中嘀咕一句孺子可教也,便顺势倒了下去,同时拨乱了经脉。 段平几步走过去,拉着刘暮舟手腕摸了摸脉,随后言道:“先天本源太差,经脉极其乱。” 反观郭木,此刻已经走了出来,瞧见刘暮舟躺在地上直抽搐,又见苏梦湫一脸泪珠,二话不说便将酒葫芦递出,“快拿去给他,我打不开这玩意儿。” 杨老头淡淡然看着,其身边的美妇人则是嘀咕一句:“今晚上怎么这么热闹?” 而胖丫,只是专心啃着烧鹅。这才几句话功夫,就只剩下鹅脖子了。 郭木趁此机会,瞪着眼望向胖丫。吃饱喝足的胖姑娘只是翻了个白眼,而后自顾自往屋子里走去。 几个呼吸之后,刘暮舟喝下了酒水,被苏梦湫搀扶着坐了起来。 他长舒一口气,又擦了擦额头汗水,而后叹道:“未曾想我刘夜渡满腹经纶,却险些死在了这荒郊野岭,唉!” 说罢,他赶忙起身,冲着郭木抱拳:“一日之间,被大侠救了两次,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大侠了。” 郭木这会儿人都已经乱了,在这里这么久了,头一回这么热闹。况且刘暮舟如此恭敬,再想起要走人家的酒葫芦差点儿害死人家,那五十两银子,挣得是真不安心啊! 他只得抱拳回礼,笑容都有些尬,“江湖人,行侠仗义……理所当然。” 结果此时,老人身边的女子突然转过头,而后惊声道:“别动!那个你不能吃!” 可胖丫已然在马车之中,翻找出了最后一只烧鹅,真要伸手去拿。 杨姓老者猛的转身,轻轻抓住了胖丫的手腕。 “丫头,爷爷给你钱,买只新的。这个是爷爷我最后一只烧鹅了,我也爱吃这个,你已经吃了一只了,不给我留一只吗?” 胖丫闻言,皱了皱眉头,反问道:“老爷子也喜欢吃烧鹅吗?那好吧,这只我就不吃了,留给老爷子。” 刘暮舟则是扫了一眼满脸惊慌神色却又强装无事的妇人,而后心中一叹。 人间事,可叫人怎么说! 片刻后,杨老汉看了一眼刘暮舟,笑道:“刘公子是吧?读过书?” 刘暮舟点头道:“粗读,粗读而已。” 杨老头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又是一笑:“好久没遇到过远游的读书人了,听说这里有鬼,人多了还怕什么鬼?既然相逢,不如一起聊聊?” 刘暮舟点头道:“好啊。”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0章 给后生让路(下) 二十年前此处小镇是何风景,在场之人,也就杨老汉能说出一二了。 老人与刘暮舟讨要了一碗“药酒”,下肚之后,坐在火堆边上说了起来。 “这镇子以前很繁华的,特别是这酒肆,最早的含风酿便是自这处酒铺传出的。那时候的含风酿都是以西边儿风筝谷的风筝草为引子酿造的,滋味一绝。” 说着,杨老汉望向了郭木,并笑着说道:“记得以前客栈掌柜就姓郭,小镇荒废之前……约莫二十年前吧,我来这里时,掌柜刚刚生了二胎,也是个儿子,大儿子都已经十一岁了,小儿子才出生。” 刘暮舟闻言,问了句:“那这二十年来,杨老爷子就没来过这里?” 杨老汉又抿了一口药酒,而后笑道:“是啊,很多年不出远门了。” 苏梦湫就看着刘暮舟时不时举起酒壶,陪着老汉喝一口。她能感觉到刘暮舟似乎有些怪,但不知道怪在哪里。 至于跟在老人身边的美妇人,就坐在一边,在老人咳嗽之时,偶尔帮其拍拍后背,绝无一句插嘴的话。 此时老汉又咳嗽了几声,胖丫见状,突然起身往二楼走去,着急忙慌的,似乎要去找什么东西。 倒是引起一切的郭木,坐在边上一言不发。 刘暮舟自然注意到了他,于是笑着问道:“郭大侠,此地的恶鬼看里已经被吓跑了。不过老人家说当年此地掌柜也姓郭,你该不会与其有什么关系吧?” 郭木这才抬头,却又摇了摇头。 “看你说的,难不成姓郭就要跟我有关系?倒是你,小小书生,带个长得水灵的不得了的小丫头,哪儿来的胆量四处乱逛的?以为带把刀就是江湖人了?你可是个病罐子!” 刘暮舟闻言,只得干笑挠头,但苏梦湫可听不下去,正要开口反驳之时,却被刘暮舟以心声制止了。 此刻郭木往火堆之中添了些柴,然后说道:“你们聊吧,都是病秧子,万一那鬼物来了,真就没法子了。我到楼上四处瞧瞧,万一那厉鬼还在,我好将其打杀了完事儿。” 说罢,郭木也快步上了楼。 但郭木上楼不久,胖丫带着一身的灰,便跑了下来。手中还拿着一只陶罐儿,上面也全是灰,也不知放了多久。 胖丫跑到杨老头儿身边,露出个灿烂笑容,“老爷子请我吃了烧鹅,我请老爷子吃秋梨膏!很管用的,我跟弟弟小时候咳嗽,哥哥就会拿这个给我们吃,吃了就好了。” 美妇人眼中有些许疑惑,于是问道:“你说郭木是弟弟,那哥哥是谁?” 胖丫嘿嘿一笑,却摇着头:“我不告诉你,你个坏女人。” 说罢,胖丫转头就往楼上跑,边跑还边说道:“老爷子,我要睡觉去了,明儿见。” 美妇人微微一皱眉,“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胖丫站在二楼口子上,伸出舌头甩了甩,“老爷子对我好,是好人,你对老爷子不好,是坏人。” 好在是老头儿笑着摆了摆手,而后言道:“好了好了,别跟个孩子一般见识了。你去,把烧鹅给我拿来,正好有火,我也热一热。” 待美妇人出门,老人又望向守在门口的段平,微笑道:“段平啊,跟着我多少年了?” 车夫段平有些疑惑,他先是看了一眼刘暮舟,而后才问道:“老爷?说实话?我跟着老爷,近四十年了。” 杨老汉也望向刘暮舟,而后笑着说道:“高人面前,不必藏着了。” 说罢,他对着刘暮舟微微抱拳,而后言道:“微草山庄,杨露亭。” 刘暮舟见状,无奈一笑,也抱拳道:“原来是微草山庄的杨庄主,玉露国的武道魁首,晚辈刘夜渡,失礼了。” 杨露亭笑着望向刘暮舟,摆手道:“刘公子不必如此戒备,我也不过是个土埋到眉梢的老家伙而已。” 一边的苏梦湫一脸迷茫,心说怎么装的好好的,突然间撂实底儿了? 但此时,杨露亭突然说道:“君子死不免冠,是重礼。我呢,虽然腆着老脸在年老之时娶了幼妻,却也想临终前,死得体面。” 刘暮舟只是抿了一口酒,但段平却皱眉道:“老爷,你这什么意思?” 可杨露亭根本不解释,只是望向刘暮舟,再次抱拳:“人老了,就得给后辈让路,希望刘公子体谅。” 刘暮舟则是反问了一句:“是非对错,不论?” 段平眉头紧皱,看神色便有些不明所以。 苏梦湫也差不多模样,这突然之间的转折,让她有点儿拐不过弯儿。 不过她往楼上看了一眼,神色变得极其古怪。 转头望向了刘暮舟,刘暮舟只以心声说了句先等等。 至于杨露亭,则是看了段平一眼,点破了天机。 “商队遇袭之事,多半与其没什么关系,你跟在后边儿护着点儿,我这里没什么事儿。” 段平闻言,又看了刘暮舟一眼,却听见杨露亭笑着摆手:“人家年纪轻轻便是六品宗师,图我一个老头子什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平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那我便跟上护他们一二吧。” 说完便转身往门外走去,在他转身之时,一股子无形的真气屏障瞬时消散。 那年轻妇人,也才走了进来。 其实妇人岁数不大,二十五六而已。让刘暮舟来说,这杨露亭年老娶娇妻,委实有点儿不要脸。 见刘暮舟扫了一眼年轻妇人,杨露亭微微一笑,解释道:“我夫人离世的早,也没留下子嗣。其实呀,这处小镇,并非像郭木说的那样是因改道而没落的。是二十年前,玉泉玉露两国突然间出现了大批被屠村、屠镇乃至大户人家被灭门的惨案,此处小镇与她的家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被屠的。当年我路过她家,见她被藏在井底捡回一条命,便托付了个好人家赡养。未曾想……阴差阳错的,续弦竟然续到当年救下的孩子。” 年轻妇人只是双手递上了烧鹅,并笑着说道:“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当年老爷救了我,现如今,我在老爷身边报恩,很好呀!” 老人闻言,笑道:“是啊!缘分妙不可言,娶她之前,我都不知道,当年我收养的唯一一个徒弟,竟然与她早就认识。” 妇人一笑,“是啊,缘分嘛!” 杨露亭又看了一眼刘暮舟,而后笑着说道:“我老了,弟子却是后起之秀,给后生让路,理所当然。你这小徒弟看着也不错,早晚有一天你也要给她让路的。” 说罢,他拽下一根烧鹅的腿,笑盈盈道:“这是我最爱吃的东西,就不分给你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刘暮舟便不再计较此事,而是问了句:“商队遇袭的事情,前辈知道怎么回事?” 老人摆手道:“官府是张榜捕凶,但其实就是个过场而已。那些不是商队是玉泉国的细作,不必太当回事。” 刘暮舟闻言,缓缓站了起来,而后抱拳道:“既然如此,那晚辈这就离开了。只盼前辈一片心意,弟子能明白。” 说罢,刘暮舟敲了敲苏梦湫的脑袋:“走了。” 苏梦湫一皱眉,“那我的钱呢?” 刘暮舟无奈,只得言道:“我给你行了吧?” 说着,便半提溜着少女,往门外走去。 片刻前还热闹至极的地方,此刻突然间变得清冷,就只剩下老夫少妻。 美妇人拿刀切下一片烧鹅,问道:“老爷,这也是个过江龙吗?” 杨露亭闻言,思量了片刻,笑着说道:“算是吧,只是太年轻,还是稚嫩了些。” 妇人再次递去一片烧鹅,待老人吃下之后,便又伸手去片。 结果此时,杨露亭摆了摆手,笑道:“吃了一年的散气鹅,今日这只,两片足矣勾起我体内药效了,我真吃不下了。你过门两年,新婚之夜后便常与泞儿私会,我从未动过你,你与泞儿私会却没破身,说明你们起码守住了最后的界限。我支开了段平,支开了方才那年轻过江龙,就是想给彼此留些体面。我死之后,微草山庄交由泞儿打理,你们别为难酒肆那一鬼两人,也别为难段平。” 美妇人面色骤变,手中烧鹅已然坠地,连退了数步。 “你……你早就知道我给你的烧鹅有散真气的药?早就知道我与杨泞……” 杨露亭长叹一声,呢喃道:“不说,并不是不知道。只是想来想去,我老了,给后生留条路罢了。当年娶你,是碍于你养父母,当年我答应他们要满足他们一道心愿。” 美妇人双手撑着地面,望着杨露亭许久,却突然笑了起来。 “那你知不知道,我都知道些什么?” 此刻刘暮舟已经走出小镇,酒肆之中的声音,他突然间便提不到了,是一道古怪气息将其屏蔽,大概是某种法宝。要强行去听也不是不行,但刘暮舟觉得没必要了。 人家自己的选择,还是尊重为好。 倒是苏梦湫,终于是憋不住了,嘀咕一句:“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现在能不能说了?”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叹道:“怎么说呢,年老娶娇妻、弟子跟师娘私通,全是荒唐事。” 哪成想苏梦湫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赶忙追上去抓住刘暮舟的手腕,撒娇道:“说说,你说说嘛!” 刘暮舟没好气道:“怎么还爱听这种事呢?别问,学坏了。” 苏梦湫一撇嘴,白眼道:“我又没师父更没师娘,我怎么学坏?” 刘暮舟沉默几息,而后叹道:“无非就是杨露亭的续弦娇妻与弟子私通,山上那几个,估计就是后手了。先手是烧鹅,他吃了许久粘着能散真气的药的烧鹅,只差个药引子。至于为什么是这里,或许是巧合,或许是预谋,但这都不重要了。老庄主虽然有点儿不正经,但还是想保住脸面,自愿赴死,将家业与妻子都传给弟子。” 苏梦湫闻言,脸皮疯狂抽搐。 “这老头儿没毛病吧?” 刘暮舟摇头道:“谁知道,但话里话外都在让我别多管闲事,我不是教过你,拔刀相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苏梦湫甩了甩脑袋,“知道知道,拔刀相助,前提是别人愿意被助嘛!说了多少遍了都?” 刘暮舟笑道:“老庄主人也不错,故意吓走了郭木跟他的鬼修哥哥,还有天生神力的胖丫头,甚至让段平去保护,他是怕他的好弟子会杀人灭口。” 正说着呢,山巅那道真气御风去往小镇,而其余三道黄庭气息,竟是追着郭木一行人而去。 刘暮舟双眼一眯,冷声道:“做事还真是绝呀!” 结果此时,苏梦湫嘀咕一句:“你只显露了六品宗师气息,而段平是个先天一品。照理说,要灭口的话,一个黄庭去找郭木,剩下的来找我们才对吧?” 刘暮舟还真就想了想,然后笑着说道:“柿子,自然是要挑软的捏嘛!走吧,酒肆的事情我可以不管,那里的事情,我却不能不管了。” 苏梦湫点头道:“嗯,五十两银子得要回来。” 正要动身呢,东边儿却突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有人高呼一声:“春柃!”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 刘暮舟眉头一皱,取出风泉递给苏梦湫,沉声道:“在这儿等我。” 说罢,刘暮舟化作一道奔雷,瞬息间便重回酒肆。 落地之时,刘暮舟只见一个白衣青年抱着春柃疾速逃遁,原本站在门口的杨露亭,却突然一个踉跄,半跪在了地上。 老人神色悲拗,痛心疾首道:“逆徒!逆徒啊!” 刘暮舟皱着眉头,走上前扶起杨露亭,疑惑道:“前辈,怎么回事?” 杨露亭闻言,张了张嘴又闭上嘴,最终还是没忍住,摇着头颤声道:“我已有赴死之心,我都要吃下这只苍蝇把自己恶心死给他们让路了,可他为什么不能饶段平一命?” 正此时,一道剑光飞掠而来,刘暮舟猛的转头,只见风泉悬停前方,轰鸣不止。 刘暮舟眉头瞬间皱起,沉声问道:“那丫头呢?” 反观杨露亭,眼角也是微微一抽。 风泉还是轰鸣不止,刘暮舟却愣在原地。 人与剑早就心神相连了,虽然风泉不能说话,但它能将意思传达给刘暮舟。 风泉告诉刘暮舟,苏梦湫被胖丫头抓走了。 片刻之后,刘暮舟与杨露亭赶到一处山谷。 四具尸体,其中三个黄庭全是被一拳毙命。而段平,已经分在两个地方,像是被活活撕开的。 杨露亭突然一个踉跄,口中鲜血喷涌而出。 “孩子……” 「总觉得现在说新年有点儿别扭,所以大家元旦吃好喝好。」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1章 我也是半桶水 也不知道是伤势过重,还是急火攻心,反正喊了一句孩子之后,杨露亭便扑倒在了地上,瞧着是不省人事了。 刘暮舟扫了其一眼,将其扶起之后,先塞了一枚丹药到嘴里,之后才转身看向那些尸体。 扫了一眼之后,刘暮舟才问道:“看见了吗?” 风泉飞掠而来,冲着刘暮舟摆了摆剑穗儿,摇头似的。 刘暮舟心中一叹,不是风泉灵智不高,这可是当世为数不多的古剑,起码比没骨头岁数大。沟通不佳,只能怪他自己修为不到家,不怪风泉灵智不够高。 转头再看向几具死尸,三个黄庭修士,几乎是一招便死,很明显,是被拳头打死的。一拳即死,起码得是六品或是五品宗师。至于段平,也几乎是被瞬杀,被撕成两半儿……刘暮舟扪心自问,他倒是可以轻易做到,但没必要。 可那胖丫头抓苏梦湫做什么? 片刻之后,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刘暮舟这才转头,轻声道:“前辈伤势有些严重,服下的散气草倒是没什么影响,日后慢慢调息将其排出便是。” 杨露亭怔怔望着段平的尸体,片刻后才缓缓起身,佝偻着身子去将两半身体聚拢。 “是春柃,没对我下死手。我万万没想到,逆徒见春柃手下留情,竟然先伤我,再伤春柃。更没想到,他竟然……哎,郭木那小子,怕是要因我遭难了。” 老人颤颤巍巍将两半尸体拼凑在了一起,左顾右盼了一番,实在是没什么可以收拢的,便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将人绑住,然后背在了身后。 人的悲喜在极点时,其实就是一瞬,那一瞬过后,悲与喜都会变淡。喜会消减,悲则只能硬抗。 刘暮舟叹了一口气,呢喃道:“前辈,节哀吧,也怪我想的太少了。” 杨露亭将段平扛了起来,摇头道:“你只是个过路之人而已,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那小徒弟也丢了,我本该帮你去找,但……但平儿是跟着我长大的,不是弟子胜似弟子,我得先带他回家。你若找寻无果,便来含风郡城的微草山庄寻我。此事因我而起,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刘暮舟闻言,先是点了点头,而后抱拳道:“前辈先忙自己的吧,我那……我那小徒弟,我自己找。不过前辈,这三个黄庭修士,你可认识?” 杨露亭本来都要走了,可听见刘暮舟问话之后,便转身看向那三具尸体。沉默了几息,他长叹了一声,呢喃道:“我这微草山庄看似是玉露国皇室座上宾,但其实是他们的眼中钉。我若没有猜错,这是泞……这是我那逆徒寻来一起围杀我的玉泉国供奉。这两年到处都在打仗,玉泉玉露两国收拢了不少被玄风打废的山头儿的修士。你还是先去寻人吧,回头到了山庄,我与你细说。” 说罢,老人背着段平尸体踏空而起,背影多少显得有些憔悴。 刘暮舟扫了一眼剩余尸体,转身在地上斩出一道沟壑,看见了,无冤无仇的,抬抬手帮忙入土为安而已。 也是此时,天色微微放亮了。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还是得给那丫头一点儿防身之物啊!” 郭木只是骗钱,没有伤人之心。至于那胖丫,其实刘暮舟反倒觉得亲切,因为记忆中宋伯神志不清的时候,与她是一样的,也就是北峡镇百姓口中的老好棒。人是有些神志不清,但心地之善良,绝非常人可比,所以刘暮舟并不太担心苏梦湫的安危。 灌了一口酒,刘暮舟重新复盘了一番。 杨露亭要给后生让路,都已经准备赴死了,却与亲传弟子两败俱伤。关键是足矣致他于死地的散气草在关键时候却没起到作用。 三个黄庭修士去杀一个先天一品,结果四人皆死,反倒是最怕武道中人的灵台鬼修与先天二品的郭木不见了。 最关键是,胖丫为啥要掳走苏梦湫啊?她明明是个凡人,就是一身怪力而……怪力? 想到此处,刘暮舟微微一愣,而后低头看向地上的血迹。 人是被双手按住肩膀撕成两半的…… 此时此刻,刘暮舟突然想起从前宋伯犯糊涂的时候。 记忆中宋伯每次突然犯糊涂,怎么找也找不着,结果找来找去最后会在家里找到。以至于后来宋伯不见了,刘暮舟就先在宋家祠堂前找一找,找不到就回家等,从未等过一个夜晚。 刘暮舟神色古怪,转头往十几里外的小镇望去。现在酒肆之中,还是空的。 不过他先去买了几只烧鹅。 …… 天光大亮,废弃小镇,还是那处酒肆,一胖一瘦两个姑娘坐在楼梯口,大眼瞪小眼。 胖丫望着被绑住手脚的苏梦湫,一脸的疑惑,眨着眼问道:“漂亮妹妹?你怎么在这儿啊?” 苏梦湫小脸儿紧巴巴皱着,那叫一个欲哭无泪啊! 我怎么在这里你不知道吗?我……你可能真不知道。 苏梦湫无奈道:“我陪你玩儿呢,姐姐,我可以挣开吗?” 胖丫使劲儿点头:“可以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梦湫这才抖了抖手腕,将草绳挣开。 不是之前不能挣开,而是不敢啊!眼前的胖丫,更方才她见到的,不论是身形还是性情,那都完全是两个人哎! 站起来之后,苏梦湫才望着还盘膝坐在地上的胖丫,心说人怎么还能忽胖忽瘦又忽冷忽热的?此刻的胖丫瞧着多善良呀?那会儿的瘦丫……简直吓死个人!苏梦湫是真怕一言不合就被活活撕开。 咕……咕…… 苏梦湫眨了眨眼,循着声音望去,却见胖丫皱着脸手捂着肚子,苦兮兮道:“漂亮妹妹,胖丫饿了。哥哥跟弟弟都不在,胖丫吃什么呀?” 说到这里,胖丫突然一个停顿,然后冷不丁哇一声哭了出来,仰天长啸那种。 “哥哥呢?弟弟呢?都不要胖丫了吗?” 苏梦湫小脸再次皱起,“你……你别哭呀!我给你弄吃的,帮你找哥哥弟弟还不行吗?” 可胖丫却丝毫不理会,只是揉着眼睛,哇哇大哭:“肯定是坏弟弟,他不想要胖丫了!他嫌胖丫太能吃了。” 苏梦湫一脸无奈,他终于明白刘暮舟面对她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 就在此时,酒肆大门被一把推开。 苏梦湫猛的转头,只见刘暮舟穿着靛青长衫,腰间悬着酒葫芦,背着剑。 少女顿时喜上眉梢,结果胖丫哇的一声,喜色又下眉梢。 姑娘委屈巴巴望向刘暮舟,“救命。” 这模样倒是逗得刘暮舟一乐,他一翻手取出烧鹅抛了出去,而后笑着说道:“止啼之物在此。” 苏梦湫撅了噘嘴,指着地上半只烧鹅,“她不吃啊,我试……” 结果话未说完,胖丫一个饿虎扑食便抢走了烧鹅,吓得苏梦湫一激灵。 回过神后,苏梦湫一脸疑惑,问道:“胖丫不是不吃烧鹅了吗?” 胖丫一口便将腮帮子塞满了,而后含糊不清道:“胖丫吃好的,不吃坏的,吃坏的会生病,哥哥不能挣钱,弟弟很烦。” 坏的? 苏梦湫望向地上的烧鹅,没看出来个所以然,只能将其提起来走去刘暮舟身边。 “哪里坏的?脏了?” 刘暮舟只扫了一眼,便摇头道:“不是,这只鹅炖的时候放了散气草,修习武道的,宗师之下吃了反倒无事,但练出真气的宗师,吃了会散气。” 杨露亭不是说说春柃手下留情了么?这像是手下留情? 刘暮舟又问了句:“胖丫,你知道前段时间有一支商队在这里死人了吗?” 胖丫闻言,使劲儿点着头:“嗯嗯,那时候弟弟带着哥哥去挖草了,胖丫看家,好几个人挨家挨户翻东西,可一下子就都死光了。后来胖丫就睡着了,跟刚刚一样,睡醒之后可饿了。哦哦,睡醒之后给弟弟有了一把宝剑跟一身衣裳,胖丫可能干了。” 刘暮舟一脸疑惑,望着苏梦湫问道:“刚刚她睡着了?” 苏梦湫闻言,皱着脸嘀咕,“她……可能睡着了。可另一个她,估计是睡醒了。” 刘暮舟一瞪眼,苏梦湫便不敢兜圈子了,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见刘暮舟没什么反应,苏梦湫瞪大了眼珠子,问道:“你不觉得离奇吗?” 刘暮舟则是摇了摇头。 掳走她的不是胖丫,是个长得不差,身材苗条的姑娘。结果把她绑起来之后,那个姑娘就坐下睡着了,苏梦湫眼睁睁看着瘦姑娘长胖,变成了胖丫。 瘦丫很凶,一身杀气。 胖丫……憨憨的。 刘暮舟也看了一眼胖丫,又取出一只烧鹅,“拿去让她吃,弄点儿水,我的水全被你喝了,别让她噎着。” 苏梦湫一愣,“不是,你真不觉得离奇?” 刘暮舟摆了摆手,“见多了离奇事,再见这种,也就那样。” 苏梦湫长长哦了一声,点头道:“也是,小巫见大巫对吧?” 刘暮舟又看了一眼苏梦湫,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按住她的脑袋,没好气道:“下次遇事要喊,万幸是胖丫,要是别人,你怎么办?” 姑娘挠着头,嘿嘿一笑,“这不是有你嘛!哦对了,应该是你打算怎么办?反正我觉得,此事有点儿奇怪。你想想,二十年前被救下的姑娘被杨露亭娶了当媳妇儿,二十年前收的弟子跟媳妇儿有染。还有,这小镇是二十年前被屠的,酒肆原本的掌柜就姓郭,郭木也姓郭。都是二十年前,会不会有什么牵连呢?我……我学的是探子,他们说,有可能一件事是巧合,但很多巧合碰在一起,就不可能是巧合。相同一个数字在一个地方出现这么多次,要引起我们的怀疑的。” 刘暮舟闻言,一脸的欣慰,叹道:“我总算发现你除了哭泣之外的优点了。” 苏梦湫一皱眉,“啥意思啊你,我……” 话没说完,便听见刘暮舟以心声问道:“舆图记熟了没有,此地距离浠水山有多远?” 先前刘暮舟便让苏梦湫熟记舆图,特别是一些大山头儿与大城池,起码的方位要记得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梦湫的的确确是记下了的,于是一边取水,一边以心声答复:“在玉泉国西南方向,一万三千里了。怎么突然间提到了浠水山?” 刘暮舟一笑,既然这丫头对这方面很敏感,不妨多培养一二。 “浠水山有一件至宝,是用人的血肉魂魄温养而成的。二十年前那件宝物有了雏形,却被浠水山一名弟子偷走,带去了西域的武灵福地。我可以告诉你,二十几年玉泉玉露两国发生的屠镇灭门之事,多半是与浠水山有关系的。我此行去往浠水山,除了去见朋友,也是调查此事。” 没有说的太详细,但几乎算是和盘托出了。 苏梦湫却抬起头望向刘暮舟,双眼微微泛红,以心声问道:“这种事你告诉我,不怕我……” 结果刘暮舟的手已经搭在她头上,“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你就说,依你看,这些事情有什么联系?” 姑娘却皱眉道:“你先回答我!” 刘暮舟只得收回手臂,淡淡然开口:“用人不疑不知道吗?” 苏梦湫这才笑了起来,不过却说道:“这没法儿推测,还得再探呢。” 刘暮舟也是一笑,先是解下风泉递给她,然后又取出一道巴掌大小的剑匣递给她。 “那就去探,怎么藏身,你自己知道吧?遇到危险就让风泉找我求救,看好胖丫,我得去找郭木他们。” 说着,刘暮舟又取出一只荷包跟一封信。 “包里装的是钱,以后这小荷包就是你的了。信很重要,寄去灵渠叶家,给叶颉。” 说罢,刘暮舟转身就要离开。 反观苏梦湫,怀里抱着剑跟信,神色却有些发懵。 转头看了胖丫一眼,“喂,你让我看好她呀?” 刘暮舟背对着苏梦湫,摆手道:“别喂,要么叫公子,要么喊老爷。” 苏梦湫翻了个白眼。 但看见刘暮舟越走越远,她便跑出去,高声喊道:“为什么不能是你教我练剑呀?” 刘暮舟步子一顿,转过身,无奈道:“可我自己都是半桶水。”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2章 扮得太久(上) 含风郡城被大山环抱,不想翻山越岭还想到此地,只有东西两处峡谷可走。 东边儿的峡谷,便是风筝谷了。 到地方刘暮舟才明白此地为什么叫风筝谷了,青葱山谷石壁之上,拴着数以百计的绳子,绳子另一头便是飘荡于天际的各式各样的风筝。 遥望含风郡城,刘暮舟笑着自语:“总算明白为什么叫含风郡了。” 因为整个含风郡,不论春夏秋冬都有风起,像是有人饱饮清风一口,而后向外吐出。 好奇心驱使之下,刘暮舟干脆越过了含风郡城,去了西边儿的出风口。 此地倒是再无绿意,但疾风愈劲! 这下刘暮舟便有些好奇了,因为除了两处出风口,一圈山峰“碗口”一样有疾风肆虐。 想到此处,刘暮舟再次御剑而起,眨眼功夫便到了一处山崖。站在山崖之上遥望下方城池,大体样貌一览无余。 郡城是在北山脚下,而城池最北边儿一处硕大的山庄,恐怕就是微草山庄了。 郡城之外有大片良田,土地肥沃。 也是此时,山脊上有个中年人迎风而来。那人手持柴刀,身后是尚未褪去青涩的背篼,想必是个采药人。 中年人走近之后,才发现刘暮舟站在悬崖边上。看样子他本想不做理会,埋头就走的。可思前想后,还是走到了刘暮舟背后几丈之外,喊了一句:“年轻人,人生在世,有啥想不开的?你离那儿远点儿,有时候慢慢来呀!” 这话倒是把刘暮舟说的一愣,他望向脚下,突然间就明白了。 炼气士当久了,站在这悬崖边上也不怕掉下去,可在别人眼中,你站在这种地方,可不就是要寻短见的意思? 刘暮舟连忙后退两步,然后转头笑着开口:“老兄,我就是站这里看看风景,觉得城中那处山庄不错,一时看走了神而已。” 中年人闻言,神色略显愕然,而后挠了挠头,干笑道:“抱歉抱歉,这不是闹笑话了嘛?我以为你要想不开呢。” 刘暮舟笑着摇头,而那中年人,或许是为了遮掩尴尬,于是又说道:“你说那微草山庄啊?那确实是含风郡里最大的庄子,杨老庄主可是我们这里的大好人!” 听到这话,刘暮舟便多问了几句:“是吗?我是外乡来的,也听说杨露亭杨庄主是这玉露国武道魁首,莫非杨庄子不止武功高,还常干行侠仗义的事情?” 好像说起杨露亭,这人心情都变好了,“谁说不是呢?我今年三十七,瞧着老了些,岁数可不作假。我记得我十几岁时,玉泉玉露两国突然间多了许多灭门惨案。我家住城西,隔壁有一家人就是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啊!当年谁都没办法,是杨老庄主横空出世,打死了几个恶人,之后玉露国这边,这种事情就少很多了。后来皇帝为表彰老爷子,便在含风郡建了微草山庄,赏赐了良田万亩。不过那些田产,一半都被老爷子租给了穷人。都是麦田,一亩地的租子,每年只需要二两面粉。” 刘暮舟闻言,心说这算是很良心了。北峡镇算是土地肥沃,小麦的话亩产也就三百斤上下。最差的土地,一年也要打二百斤粮食,二两面粉,象征意义更大。 而此时,中年人又道:“其实还不止,杨老庄主那些产业所挣来的钱,多数都用在接济穷苦人了。况且我们玉露国原本鬼怪颇多,虽然不是遍地都是妖精,但山里总归是有害人的畜生,就是有了微草山庄之后,这二十来年安稳了许多。你看,我都敢拎着一把柴刀就上山,我十四五时,谁敢就这么上山?” 刘暮舟点了点头,笑道:“这么说来,杨老庄主确实是个大侠。这样的能人,应该是年少便成名了吧?” 中年人闻言,仔细想了想,这才摇头道:“这倒不是,杨庄主是突然横空出世的,当年除恶之前好像并无什么名声。有传说,杨庄主并不是本地人。” 刘暮舟点了点头,问了句:“听说微草山庄有位少庄主?” 中年人嗯了一声,却又叹了叹气。 片刻之后,他才说道:“是啊!杨泞少庄主,是老庄主唯一一个弟子,出身可怜。二十几年前,他所在的村子被屠杀殆尽,就是杨庄主出现救了他的。他跟着老庄主的时候,好像才七岁还是八岁,后来建起微草山庄,他整十一岁。算下来,也三十好几的人了。杨泞随他师父,急公好义,是玉露国有名的侠士。” 听到此处,刘暮舟笑着一抱拳:“多谢兄台,听你这么一说,我得去拜访一番了。” 中年人摆手道:“哪里哪里,不过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罢了。” 辞别采药人,刘暮舟没着急进城,而是沿着山脊继续往前。 他能感觉到风泉的位置,此刻就在城池之中。 青玄阁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管多小的国家都会有它的存在,或许这也是青玄阁能将生意做大的原因之一。 既然如此,那就说明苏梦湫暂时无事。 望着郡城许久,刘暮舟想来想去,还是先去微草山庄瞧瞧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说动便动,刘暮舟迈步便下了山,片刻而已,便落在了山庄门前。 青石台阶,朱红大门,门上悬挂微草山庄四字。 刘暮舟不懂书法,但看得出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武道真气。或许是因为同样修行武道的缘故,刘暮舟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字有一种向上爬的感觉。 甩了甩头,刘暮舟迈步走到大门口,抬手叩了叩门。 不出十几个呼吸大门便开了,开门之人是个年轻男子,见着刘暮舟之后,问了句:“杨老庄主在吗?” 年轻人却突然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一通比划,嘴里却啊啊啊着。 刘暮舟面色没变化,心中却有些疑惑。 这是又聋又哑吗?既然如此,他怎么知道我敲门的? 正疑惑之时,另一个老人突然从一侧伸出了脑袋。 刘暮舟神色骤变,不禁瞳孔一缩,门后竟然有人! 虽然没主动以神识探查,毕竟在别人家门口,有些不礼貌。可是他堂堂四品宗师,人的呼吸他总是捕捉的到的。可现在,只不过隔着一道门,刘暮舟愣是没感觉到这人。 不过震惊过后,刘暮舟一低头,才发现此人双腿膝盖以下竟是绑着木头,就连双手,也不过是铁钩子而已。 见刘暮舟如此震惊,方才出现的年轻人便说道:“这位就是刘公子吧?不必惊讶,微草山庄的佣人都是我们这样的。老爷心善,收留我们在此,教我们练武之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快请吧,老爷知道公子要来,特让我们在门口侯着。” 刘暮舟神色几经变化,最终还是一抱拳,沉声道:“多有冒犯。” 聋哑男子猛的转身蹲在残疾老汉身前,将其背了起来。 残疾男子则是笑了笑,将双臂铁钩子交叉,笑道:“公子客气,他那是天生的,我则是自己作的。本来就是这般模样,要是被人看两眼便是冒犯,那不如不活了。” 刘暮舟紧随其后,点头道:“豁达当然是好事,不过老兄这内敛气息,确实吓我一跳,仅仅隔着一扇门,我竟然没能发现你。” 年轻人摇头道:“不过是浅显龟息术而已,我一直如此,已经习惯了。武道中人或许难以察觉,但在炼气士面前就是小孩子的手段了。像我们这样的人,除了老爷之外再无人收留了,老爷传我们一些手段,是怕有一天微草山庄没了,我们连吃饭的手艺都没有。” 说着,他以手臂铁钩按了按背着他的聋哑男子的肩膀,轻声道:“我叫吴卒,口天吴、卒子的卒。他叫龙垭,龙鳞的龙,垭口的垭。因为听不到所以理解不了,所以教他什么会会很累。但也因为这个,但凡教会他的东西,他很快就能熟练起来。公子别看他傻里傻气的,其实已经是武道宗师了。”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二位的武道修为,我倒是看出来了。” 话锋一转,刘暮舟问道:“像二位这样的,山庄还有多少人?” 吴卒一笑,答复道:“早年间很多,后来走出去不少,现如今就剩下三个,除我们之外,还有个瞎子。之前走的那些,都是少庄主给他们找到了生计。其实大家伙儿都不愿意走,但少庄主说大家都应该追求自己的自由。可是少庄主不知道,我们只有在微草山庄才自由。” 刘暮舟点了点头,跟着继续往里走。 前方是一片翠竹,虽然在冬日,但竹子嘛!宗师青色的。 但刘暮舟此时无心赏景,而是打量着杨泞心中的笼子。 走穿竹林不久便是一处后院儿了,池塘假山一应俱全,有几个人拉着个楠木棺材从后门出去了,杨露亭则是站在莲池一旁,佝偻着身子,整个人十分的憔悴。 感觉到了刘暮舟走了过去,杨露亭转过头,问了句:“找到那孩子了吗?” 刘暮舟点头道:“托前辈的福,找到了。与胖丫在一起,此刻在城里找烧鹅呢。” 杨露亭闻言,长舒了一口气,“找到了就好,那胖丫头也还活着,如此最好呀!” 说着,他望向吴卒,轻声一句:“去吧大虾叫上,给段平操办操办。找个好一点儿的地方,但不要弄出太大动静,盯着我的人毕竟很多。” 吴卒闻言,点头道:“庄主放心,我们肯定办好。” 说罢,龙垭扛着吴卒便退了出去,应该是找大虾去了。 待人走之后,杨露亭长叹一声,朝着池边亭子对刘暮舟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暮舟点头道:“前辈先请吧。” 杨露亭挤出个笑脸,然后掏出个烟杆子往里走去,同时说了句:“夜渡……好名字,你是个剑修吧?” 刘暮舟也掏出来烟杆子,点头道:“算是吧,只是炼气修为太低,不过灵台三变,连黄庭的门儿都摸不到。” 两人对坐在栏杆上,相继吞云吐雾。 杨露亭看了一眼刘暮舟腰间的酒葫芦,问了句:“我要是没看错,这葫芦大有来历?虽然我没出过远门,但昆吾洲的剑气葫我是听说过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刘暮舟突闻言,干笑一声,挠着头笑道:“前辈别笑话,我这其实是个仿品,花了大价钱才从青玄阁买来的。这不是有个跟我同姓的楼外楼剑修很出名么,我对他仰慕的紧,便弄了他一样的打扮。” 杨露亭却问了句:“可我记得你也说了,你是神水国人氏?” 刘暮舟面色愈发的尴尬,脸色微红,干笑道:“既然被前辈看穿了,我也就不瞒前辈了,但前辈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其实……我并非剑修,也不是神水国人。只是……只是与那郭木一样招摇撞骗。但没想到,扮上容易,卸下来就难了。我身边那个小丫头一直是把我当做刘暮舟的,但我……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告诉她实话。” 刘暮舟惭愧的低下了头,杨露亭略微沉默后,望着刘暮舟,语重心长道:“扮上之后的确就很难脱下那身打扮了,人都这样,没什么好难为情的。不过孩子,还是劝你一句,能早卸下伪装,最好早些卸下来。有些事做的久了,你就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了。等到有人突然之间将你点醒,你后悔也来不及,只能为了一个谎言去做无数个圆谎之事。秘密我帮你保守,但老头子还是劝你,趁着尚未铸成大错,能说实话就说实话吧。” 刘暮舟点头道:“多谢前辈点拨,我……我尽量早些与那丫头说清楚吧。” 杨露亭猛吸了一口旱烟,而后言道:“既然找到了人,那就尽早离去吧,我老了,是非对错我已无心过问。想了一夜,泞儿毕竟是我养大的,之后他与春柃浪迹天涯,也乐得逍遥。我先前以为你是刘暮舟,既然不是,那我也就不怕你会自以为是的拔刀相助了。” 可刘暮舟却突然问了句:“前辈,我挺喜欢那个小丫头,当然是看小孩子那种喜欢。我带着她这一年来,能教的我都教,能帮她弄来的东西,想方设法也要弄来。其实我就是因为自己做了错事,想弥补一二,前辈,你说我弥补的过来吗?” 杨露亭又吸了一口烟,起身望着外面,沉默半晌,这才言道:“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可真拿去换金子,谁跟你换?” 刘暮舟长叹一声,起身抱拳道:“多谢前辈点拨,晚辈知错了,告退。” 等刘暮舟离开,杨露亭又将烟丝塞入烟斗之中,再次吸了一大口,烟雾弥漫小亭。 山庄之外,苏梦湫等了刘暮舟很久了。 见着刘暮舟之后,少女迅速跑过去,以心声言道:“打听完了,有结论,但这个结论你未必愿意接受。” 刘暮舟突然伸手按住了苏梦湫,以心声答复:“待会儿再告诉我,先跟我去一趟青玄阁。” 苏梦湫敏锐的察觉到了刘暮舟沉重的心情,于是没继续说自己的,只是看着刘暮舟,以心声言道:“你想打听什么?山庄的残疾人?还是杨露亭的根脚?” 刘暮舟摘下酒葫芦,猛灌一口酒,而后言道:“小看你这丫头了,那就先告诉我,那些佣人是怎么回事吧。” 喜欢问道红尘请大家收藏:()问道红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3章 扮的太久(下) 自打微草山庄建成,二十几年光阴,杨露亭一直在刻意去做好事。附近的穷苦人家,只要是手脚尚且能动弹的,多多少少都会以租借的名义赠与出去几亩地,只要人不懒,起码能保证吃饱喝足。像吴卒龙垭那样的人,就会被收到山庄之中,有些武道天赋的,便会教他们习武,使其充当护院。 山巅风大,刘暮舟的烟根本吸不到嘴里去,也只能大口饮酒。 胖丫在不远处揪了一把草,丢到风起之处,草立刻便被清风捧起几丈之高,随后飘向不远处。每次等到草块儿飘起来,胖丫总会满脸欣喜,笑着跳起来拍手。 刘暮舟与苏梦湫坐在悬崖边上,一大一小一左一右,一个掌着酒葫芦,一个双手捧着水壶,双腿晃荡着。 苏梦湫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继续说道:“青玄阁那边的消息,杨露亭四十几岁前并无什么名声,是二十几年前玉泉玉露两国突然出现屠杀之事后,平了几地之事后才出名的。杨泞就是在一处山村被屠之后,才被杨露亭收养的。那个春柃也是一处村庄幸存的孩子,是被杨露亭寄养在另一家人当中,那家人跟他好像也有什么关系,也确实是春柃的养父母非要将春柃嫁给杨露亭的。” 刘暮舟又灌下一口酒,然后问道:“说你的结论。” 苏梦湫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呢喃道:“善行是真的,我已经大概打听了一通。但……我也查到了那队玉泉国商队是怎么回事了,倒不是在青玄阁打听到的,毕竟青玄阁也不是什么事都知道。那三个黄庭修士,以及所谓的玉泉国商队,都是二三十年前被屠之处幸存下来的人。我也说了,我学的就是在一些无关消息之中找到共同之处,这里的共通之处,便是二十多年前村镇被屠之事,还有个人尽皆知的事情,杨露亭的发妻,是浠水山修士。所以……所以我有个你可能不太愿意听的结论,但是这个结论说出来,很多人会不愿意相信,特别是——二十年来受杨露亭恩惠的人。” 其实苏梦湫的这个结论,刘暮舟在与杨露亭交谈之时,已经大概猜到了。 于是刘暮舟又灌了一口酒,然后点头道:“是啊,扮好人扮得久了,人到底是坏还是好,就很难评定了。” 说着,刘暮舟往南看了一眼,而后言道:“段平呢?” 苏梦湫却摇了摇头,而后言道:“段平,即便是青玄阁也没什么可用的消息,只说自小跟着杨露亭,二十几年前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比杨泞大几岁而已。” 刘暮舟长叹了一声,而后言道:“走吧,去看看就知道了。” 有时候做有些事,确实很难。因为相同的一样东西,站在窗户口跟站在门口,看去之时,肯定是不太一样的。 苏梦湫却说了句:“去哪儿?” 刘暮舟又灌了一大口酒,然后才说道:“山村,杨泞出生的山村。” 说着,刘暮舟突然按住苏梦湫的脑袋,沉默许久,而后说了一句:“对不住。” 苏梦湫一脸疑惑,“什么对不住?” 刘暮舟却摇了摇头,笑道:“等你长大告诉你可不可以?” 苏梦湫皱了皱眉头,却还是点头道:“我正月一初生的,过两个月就满十三岁,该活第十四年了,也就是十四岁了。等我十八岁告诉我?” 刘暮舟点头道:“可以呀!” 姑娘咧嘴一笑,突然起身飞蹦去一侧抓住了胖丫丢出去的草团子,而后笑着说道:“胖丫,别玩了,我带你去找你哥哥弟弟了。” 胖丫闻言,双眼一下子有了光。 “哥哥弟弟?好啊,走啊!” 苏梦湫抓住胖丫的手,笑着说道:“别呀,我们飞着去,不走。” 其实玩了儿这么久的草团子,胖丫的手已经很脏很脏了,但是苏梦湫对此毫不在意,拉着胖丫的手便往前走去。 刘暮舟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自嘲一笑,心中呢喃:“刘暮舟,你怎么学得越来越讨厌了?小丫头有什么好试探的?既然决定带着,那你不要怀疑!” 自言自语一番之后,他便突然上前,以雷霆剑气托起二人,随后疾速往南。 与此同时,有个奔袭数万里的桃花眼姑娘落在了震泽。 四座岛屿她都走了一遍,除了南溪岛之外都有许多新坟,她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除了刘暮舟之外,还有谁会闲着没事儿做这个? 于是她撇着嘴,轻声道:“没骨头,带路,去找他。” 锈剑自行飞出,就在前方带路。 没过多久天便沉了下去,白天还是晴空万里,夜里飘起了小雨。 深山之中有一处村落,但只是隐隐约约看得出村子模样而已,房屋早已破败到不成样子,硬撑着站立的屋子就只有那么几间,但偏偏有一间屋子闪烁着微弱亮光。 雨越下越大,屋子里一位头发花白的青年人,还有面色煞白靠着墙壁坐着的年轻女子。 春柃将盘起的头发放了下来,瞧着年轻了好几岁。 杨泞穿着一身灰色布衣,手中是一把镶嵌宝石的长剑,瞧着十分浮夸,也不知道剑到底能不能杀人。 在杨泞前方,有个插着许多香的小香炉,炉子后是简易的牌位,与寻常牌位不一样,较宽,上面刻着许多名字。 杨泞望着那牌位,苦涩一笑,而后将宝剑双手捧起,放在香案之前。 “范兄,怪我醒悟太晚,否则……” 话说不出来了,杨泞已经哽咽的不成样子。 不过靠在墙边的春柃却苦笑一声,呢喃道:“我从小就告诉泞哥哥,你的师父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你就是不信。我嫁给他,拿出那么多证据摆在你面前,你还是不信。我原本有机会杀他,你还要拦我。现在……晚了,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此时门外,有个身穿锦衣的年轻人靠在门上,双目无神。在他一边,是个身形虚幻的少年人。 少年拍了拍郭木肩膀,沉默了许久,这才言道:“仇,靠我们是没机会去报的。能养你长大,我很满足了。别这样,以鬼修身份陪在你们身边这么多年,尽管是无意,也吸取了你们不少阳气,能护住你跟胖丫儿,很好了。” 郭木猛的转头,双眼死死盯着少年人,“你一直都知道,为什么不说?自我记事起我们就一直在含风郡附近晃悠,晃了这么多年,我要是早知道,早就有机会为家人报仇了!你见过爹,也见过娘,我呢?我记事起就养活胖丫养活自己,我明明可以很早就谋划报仇,可我偏偏不知道,我们一直待的鬼镇,原来就是我的家!” 说着,郭木突然起身,一个箭步走进屋子里,二话不说照着杨泞后背就是一脚。 “你,为什么阻拦她?她都告诉你,屠你杨家村的便是杨露亭,你为什么不信?” 说罢,郭木一把抽出镶嵌宝石的长剑,径直戳向杨泞胸口。春柃见状,硬撑着起身,拦在了杨泞身前。 女子双目通红,“他全村被屠,快死的时候救他的人是杨露亭!是杨露亭给他吃喝,教他练拳,二十多年来待他如亲子,换成是你,你怎么去信?就算是信了,是对杨露亭感情更深,还是对记忆中朦胧的家人感情深?” 杨泞苦涩一笑,摇头道:“他说得对,我……若非他亲口承认,我还是不信。” 春柃泪水夺眶而出,转身便朝着杨泞脸上一巴掌。 “你为什么不信?我说范大哥他们是被他害的,你为什么不信呢?” 她护着杨泞,却也责怪杨泞。 杨泞浑身颤抖,摇着头,“我……我没看见,我……” 郭木一咬牙,抬脚再次踢翻杨泞,随后以剑指着杨泞,冷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死在小镇的商队跟救我们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春柃猛地溢出一口血,整个人往后一倒,再次靠在了土墙上。她费力将头靠在墙上,而后呢喃道:“那不是商队,那是玉泉玉露两国被屠之处的幸存之人。近十年,几十处村镇被屠杀,就活了这么几个。他们一直在查当年的凶手,查来查去终于有了眉目。他们几乎可以确定杨露亭便是凶手,这趟来玉泉国,就是来查当年被屠之处,要找到实证。结果……不知哪里走漏了消息。” 此时,门外的少年人呢喃一句:“小木,我要走了。” 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郭木猛地转头,却见门口少年身形已经变得虚幻。 长剑立刻坠地,不知多少年没喊过哥的郭木几步跑出去怔怔望着少年人,却见自己长不大的哥哥身形愈发的虚幻,几乎都要消散掉了。 郭木声音颤抖:“哥,你……你别吓我!” 少年一伸手,郭木赶忙低下了身子,将肩膀正好放在他的手臂下。 少年见状,咧嘴一笑:“还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你,但你也差不多想到了吧?自你记事起,胖丫就是这样子,这么多年一直没长大是吧?其实胖丫到我们家的时候就这样。我想告诉你,无论如何,她是我们的家人,照顾好她。还有呀,人不能一直活在仇恨之中,我把小木养大了,见到爹娘之后,我想被夸夸。” 郭木嘴唇颤抖,翻找出来几株草,“哥,你别,我好不容易才能养活你了,这是养魂草,你快吃了,你快……” 可是话没说完,少年身影已经消失,随风散去了。 郭木一怔,昨夜画面不断浮现在眼前。段平出手杀人,那三位黄庭修士虽然来救人,却被段平瞬杀。之后,是他哥哥拼尽全力挡下了一击,但瞬间之后胖丫就不见了,只有被撕成两半的段平。 慢慢的,郭木眼前光影不断浮现,当中是越长越大的他与一直都长不大的哥哥。 看见郭木跪在门口浑身颤抖,又见春柃靠在墙上,面色越发的煞白,杨泞心如刀绞,猛的弯腰捡起长剑,迈开步子大步往外走去。 春柃急忙转头,沉声问道:“你去哪儿?” 杨泞声音沙哑:“我去找他,既然杀我,为何……又要救我!” 结果正此时,大雨之中出现了两道身影,不,是三道。有一个人是被另一个人背着,另一个没有双眼,手拄着一根棍。 杨泞双眼猛的皱起,“你们……是我师……是杨露亭派来的吗?” 吴卒趴在龙垭背上,叹了一口气,而后言道:“不是,老爷让我们去安葬段平,是我们自己来的。” 杨泞一愣,“你们……为什么?” 吴卒微微一笑,转头望向大虾,轻声:“你说?” 大虾闻言,点了点头,却也是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我们都比你大一些,跟着老爷却比你晚。我们不知道老爷做过什么,也不想知道。我们只知道,是老爷给了我们活路。段平说,他才不管老爷做过什么事情,他只知道在他最难的时候是老爷收留了他,给他吃的教他习武。” 说着,大虾抬起手杖,微微一拧而已,便抽出来一道尖刺。 “少庄主,你跟夫人私通,我们早就都知道,是老爷不准我们声张。你赶走的那几个人,其实没走,截杀那些玉泉国来人,是我们,与老爷没什么关系。少庄主,你人很好,待我们也很好,但今夜我们要杀了你。” 吴卒以手臂上的铁钩子拍了拍龙垭,龙垭便轻轻放下了吴卒。 此刻吴卒也叹息了一声,而后言道:“对不住了,少庄主。” 下一刻,龙垭往身后一抓,竟是拔出双刀,整个人气息一再攀升,竟也成了七品宗师! 大虾手提盲杖尖刺,微微甩动手腕,一身真气同样在七品。 杨泞面色肉眼可见的震惊,反观郭木,已然咬紧了牙关,打算拼命了。 可那吴卒竟然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等杨泞转过头时,吴卒的铁钩已经夹在了郭木脖子上。 吴卒面无表情,只淡淡然开口:“少庄主惊讶是吗?那你肯定不知道,其实段平武道修为已经高过老爷,是四品宗师了。段平是天赋好,我们却不一样,我们残疾,逮住任何东西便都像是救命稻草,所以只能努力修炼。所以……我们不会让你坏了老爷的名声。” 哪成想此时,郭木竟然强行侧过了身子,任由铁钩刮掉他一块儿肉,转身一记肘击狠狠砸在吴卒胸前。 杨泞见状,手持长剑一个箭步迈出,拦下吴卒一击。但此时,龙垭重拳至此,杨泞来不及回身,被一拳砸在脑侧,整个人倒飞进屋子。他还来不及起身,大虾的尖刺便来了。 而铁钩子,也再次卡住了郭木咽喉。 正此时,有人长叹了一声,紧接着便是雷霆爆射而出。 瞬息之间,三道雷霆剑光洞穿三颗大好头颅,三道尸体倒地,三条人命就此消逝。 杨泞与郭木以及春柃,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看见了站在雨中的刘暮舟。 郭木一脸震惊,“你……居然是你?” 春柃也是一样,她是怎么都没想到,一个过路之人而已,竟是救了她们性命的人。 苏梦湫撑着红伞,随后赶至。 “你猜到了吗?”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比你的结论,稍微复杂一些。” 话音刚落,有个胖丫头突然出现,狂奔向郭木,嘴里喊着:“弟弟,哥哥呢?哎,你怎么流血了?” 郭木习惯性的板起脸,可只是一瞬间,他便强行挤出个温柔笑脸。 “哥哥……哥哥去找爹娘了,弟弟没事,蹭破一点儿皮而已。” 其实此刻,最为凌乱的,当属杨泞了。 他望着地上三具尸体,那都是十数年近二十年的老相识,但今日却拔剑相向! 他抬头看向刘暮舟,不住地往后退着,颤声问道:“你……你又是谁,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刘暮舟闻言,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沉默了许久,这才言道:“扮久了,就不知道是真是假了,自己都分不清。行善是真的,作恶也是真的,可行善是作恶之后自以为的救赎,年深日久,自己都以为自己是好人了,结果偏偏有人要戳破你这层面纱。我想,有一瞬间,你也想要孤身赴死,将微草山庄留给杨泞,在自己脸面未被戳破之前死了,身后事又看不见,管他呢,是也不是,杨庄主?知道你事情的人,死的都死在这里了,没死的都站在这里,可以一网打尽了。” 杨泞面色煞白,咬着牙喊道:“杨露亭!你究竟要怎么样?” 话音刚落,一道老迈声音也徐徐传来,却是答复刘暮舟的。 “刘公子,你要不管这个闲事,该多好?我都说的那么明白了。你说得对,面具戴的久了就很难摘下来。我想问问你,被人欺负过吗?你应该不会,你是楼外楼弟子,又是山外山钟离鸿的女婿,当然不知道这种感觉,但段平知道。我运气不如你,年少时是别人的家奴,好在是我勤奋,三十岁便到了四品宗师,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进一步。喜欢的姑娘也被人死死卡着,人家瞧不上我一个奴隶出身的家伙,所以但凡有向上爬的机会,我一定会向上爬。” 话音刚落,杨露亭便出现在了雨中。他望着满脸带着的杨泞,长叹了一声,气息悄然攀升至一品宗师。 “事到如今,没什么不好说的。当年造杀孽,无非就是为一个跻身三品的契机。可我也是个人,杀来杀去,终究是心软了,所以明知道有人死里逃生,也放他们一马,你也一样。收你为徒只是一时兴起,我也没想到会越养越像儿子。” 说着,杨露亭点着了旱烟。 “其实……你要是不拦春柃,就像这位刘公子所言,我有一瞬间却是想要赴死的,死在你手上。” 刘暮舟闻言,摇头道:“也只是一瞬而已,春柃与那些人的谋划,你早就知道。你没有授意段平派人去杀所谓商队,但你定然泄露了一些消息对吧?你知道段平也好,吴卒他们也罢,都会为了你这个老爷去出生入死,你根本不用安排,自然有人会为你做这些。我只是想问问,二十年来,做了这么多好事,你可曾好受些?” 这一番话,明显是说出了杨露亭的心声。 老人猛吸一口烟,而后摇头道:“没有,就像我告诉你的,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浪子回头没有金不换。那酒葫芦一出现我就知道你在,我前前后后给了你两次机会,你非要插手此事,那我也只能当你就是刘夜渡了。” 此时此刻,苏梦湫微微皱眉,此时问道:“你说的有点复杂指的是这个吗?” 刘暮舟只是微微一叹,而后望向杨露亭,呢喃道:“吴卒他们,该死吗?” 杨露亭迈步往门口走来,一品宗师的真气震慑此地,除了刘暮舟之外,其余人喘气都有些困难。 他也看了一眼刘暮舟,叹息道:“真要去埋葬段平,就死不了。来了这里,你不出手,我也会出手的。” 说着,他反手取出一把短刀递给郭木,然后才望向杨泞,呢喃道:“今日只会是弟子与师娘私通,与骗人小贼伙同外乡人陷害师父,却被师父反杀。”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可杨露亭身上,一丁点儿的杀意都没有。 他皱了皱眉头,以心声问了句:“你杀人收魂,是给浠水山是吗?” 杨露亭又递给了春柃一把刀,对刘暮舟岁半点儿不隐瞒,点头后以心声道:“是,我发妻是浠水山修士,我不答应就娶不到心爱之人。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大部分是因为我想破境。你很聪明,看穿了我。我的确是故意透露消息给段平的,本来今日场面,应该是我与段平一起,万万没想到,段平竟然提前死了。不过也好,真要我动手,跟我长大的孩子,我真下不去手。有件事,你猜对了,却也猜错了。我的确是扮久了,却不是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起初段平他们都是我练出来的杀手,可这么多年……他们给我做的脏活儿不少,人一旦脏了,就很难再洗干净,可是我想给孩子留下个干干净净的微草山庄。只有这些人死干净,包括当年没死的那些人,包括我。我们全死了,微草山庄才能在泞儿手中干干净净。” 刘暮舟闻言,闭上了眼睛。 有什么道理去阻拦一个为弟子腾路的师父? 而此时,杨露亭突然望向地上的剑鞘,笑着说道:“花里胡哨的东西,有什么用?” 也不知是不小心还是怎么回事,杨露亭弯腰的一瞬间,胖丫猛的冲撞过来,骂道:“我看错了,你是个坏人!” 砰的一声,老人被撞飞了出去。 而此时,压制众人的真气已然消散。 春柃一咬牙,率先爬起来将刀子插进杨露亭后腰。郭木与杨泞几乎同时冲了过去。一把剑将杨露亭刺了个透心凉,另一把刀,则是抹了老人脖子。 杨露亭猛的散发真气,将三人逼开后带着插在身上的刀剑起身,手臂还朝着杨泞脖子掐去,并恶狠狠言道:“我……我养你长大的,你竟然……竟然真的下得去……” 背后长剑被春柃一把拔了出去,杨露亭呃了一声,一个踉跄便跪在了杨泞面前。 他口鼻之中鲜血疯狂往外溢出,双手死死抓着杨泞衣袍,沙哑道:“人……人是有欲望的,我不服!我不认错!你执掌微草山庄之后,欲望会越来越大,你……” 话未说完,杨泞却冷冷一句:“我不会!” 杨露亭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竖起两根手指,“二十年……二十年庄主,你也会变得像我这样,不信……不信就……赌一把!” 杨泞双目通红,冲着杨露亭,声嘶力竭道:“不会!不可能!我不会变成你这样!我跟你赌!” 此时此刻,苏梦湫望向了刘暮舟。 她看明白了,于是以心声问道:“他故意的对吗?那他到底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刘暮舟睁开眼睛,又灌下一口酒,呢喃道:“做再多好事,该死还是该死的。但倘若真有六道轮回之说,他的下辈子绝不会是畜生道,因为改了。” 幸好,临死之前,杨露亭用自己的办法卸下了弟子心中负担。 刘暮舟又看了杨露亭一眼,而后言道:“二十年后,我告诉他真相。” 杨露亭一笑:“多……多谢!” 话音落地,死尸也倒地。 而此时,一道声音匆匆赶来,落在了刘暮舟身边。 莫琼望着地上几具尸体,皱眉道:“我来晚了?” 刘暮舟则是摇了摇头,呢喃道:“他真要动手,你来也只是多死个人而已。” 一品宗师都能按着凝神巅峰打了,杨露亭真要动手,在场众人谁能有活路? 刘暮舟长叹了一声,然后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大致与莫琼说了一番之后,莫琼也长叹了一声,而后言道:“长达二十年的行善之路,即便是为了给从前赎罪,那些所作所为却是实打实发生的。或许,这些善事对他也有些改变吧。也好,下辈子能少赎些罪。” 刘暮舟递给莫琼一壶酒,然后呢喃道:“心狠手辣其实没改,说到底,要看怎么去想了。” 说着,便转头往别处走去,想来此地也要沉默许久了。 苏梦湫见状,赶忙跟上去,低声问道:“就这么……结束了?实话呢?” 刘暮舟是越看这丫头越喜欢,可此时确实有些笑不出来,便伸手按住她的脑袋,呢喃道:“有时候,实话不是那么重要的,重要的是该报的仇报了,该死的人死了,该日后活的很好的人,有机会活的更好。” 杨露亭这一死,没让杨泞太愧疚,这便是杨露亭想要的。 至于莫琼,瞄了几眼苏梦湫后,凑到刘暮舟身边,压低声音问了句:“又从哪儿拐来了这么个漂亮姑娘?” 结果声音太大,被苏梦湫听到了。 少女几步上前,一伸手抱住刘暮舟的胳膊,撇嘴望向莫琼,白眼道:“会不会说话呀你?什么叫拐?我是他未来徒弟。” 莫琼神色古怪,问道:“徒弟,还有未来的?” 苏梦湫使劲儿点头:“当然了,等他一桶水的时候,就可以把未来二字去掉。” 刘暮舟知道苏梦湫是逗他开心,可他实在是笑不出来。 于是刘暮舟望向莫琼,沉声一句:“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刽子手,发号施令的可另有他人。” 莫琼自然明白刘暮舟的意思,却也只能叹息道:“你也说了,我们暂时没有掀桌子的本事。” 刘暮舟却突然顿足,而后深吸了一口气。 “有些事本来不着急,但现在,我想急一急了。浠水山下,是不是有个竹瓦城?” 莫琼点头道:“是,怎么啦?” 刘暮舟摇头道:“没事,准备准备而已。近来我老觉得,我这人其实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此刻却觉得即便是浠水山也有你莫琼这样的人,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有点儿太不讲理。 莫琼皱眉道:“什么意思?” 刘暮舟又灌了一口酒,而后沉声道:“有人告诉我,对什么不满,就掌控它,改变它。我本想待到返乡之后再去做一些事情,但现在想来,有些其实有本事掀翻的桌子,该掀的时候还得掀。” 我刘暮舟自然没本事踏平一座浠水山,但渡龙一脉那三个人,我是该见一见了。 于是刘暮舟看向莫琼,沉声道:“发生在他们几人身上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一定不会是最后一次。那座山头儿但凡在,这种事情只会越来越多,因为你拿回去的塔是空的,他们必然要重新去炼宝的。” 莫琼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说,要怎么做?” 刘暮舟眯了眯眼,冷冷开口:“花他半年光阴,弄清楚哪些人该死,哪些人不至死,哪些人可以绕一绕。” 莫琼神色一滞,“你……你这是?” 刘暮舟总算了有了个微微笑意,久违地有了一抹洒脱神色。 “灭了它!” 说罢,刘暮舟眨了眨眼,问道:“我有一座渡龙山,没什么自己人,你说咋办?” 莫琼一乐,反问道:“关我多少响?” 第144章 一朵小红花 冬月初一,北峡镇早无青草,南峡镇靠近卸春江的位置却还有些绿意。当然了,渡龙山上总是绿的,因为有竹林有松柏。 今日青瑶起了个大早,先去看了一眼莲花,之后又去看了偷偷摸摸采药的夭夭,然后下山一趟取了一封信,才走去风满楼。 站在风满楼上,可遥望后方石拱桥一侧的山雨亭。 青瑶撇了撇嘴,淡淡然道:“倒不如叫欲来桥,山雨欲来风满楼,凑齐了。” 说着,便将一封信递给了叶仙城。 老头儿见状,无奈咋舌,叹道:“你来了之后,这小子是纯粹不找我了,寄信给你我都不知道啊!” 青瑶笑得双眼眯起,就这么望着胡老汉,看似是笑着,可老头儿总觉得脖子凉嗖嗖。 果然,青瑶笑盈盈一句:“你说小子?你本名叫叶仙城是吧?你再说一遍?” 胡老汉脸皮一扯,干笑道:“你这丫头,在这个上面较什么真,我这么大年纪,总不能喊他主公吧?喊教……喊别的也还太早了。” 虽然青瑶跌境,但气势可没跌落。 她抖了抖青衣,依旧笑盈盈的。 “那就烦劳称呼我家主人公子,而不是小子。” 胡老汉干笑一声,一边打开信封,一边言道:“你们这主仆,都不识逗,我……” 话未说完,信封已经打开了,只是扫了一眼,胡老汉嘴角便抽搐了起来。 “这小王……” 结果青瑶眯眼望去,他只得改口:“咱家公子,这是要为难死我呀!变卦怎么这么快?先前还只是说返乡要见到他们,现在竟然说要年三十儿之前见到……一时之间我上哪儿找去?” 信上只有简简单单一句话,“大年三十儿之前让他们三个来找我,我要灭山。” 青瑶淡淡然开口:“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话锋一转,青瑶疑惑问道:“你在意的不是主人要灭哪家山头儿?” 胡老汉一撇嘴,淡然道:“以你家主人那臭脾气,他都能说出灭山二字了,那要被他灭的山头在我们看来,就是该灭九族了。” 青瑶问道:“你很了解他?” 胡老汉灌了一口酒,又揉了揉酒糟鼻,之后才笑着说道:“难道你没发现?他这个人很奇怪,事关他自己,他就愿意多给人一次机会,若这个机会别人不要,他下手要多黑有多黑。若是江湖所见,他绝不会以自己的想法去左右别人,而是看当事人是怎么想的。当事人的决定再怎么与他想法不同,他也会忍耐。但要是事关他在意的人,像钟离沁,像他的宋伯,像宋青麟这样的,若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出手就是最狠。想想当年杀龙背山下,他才那么点修为,就敢以命换命。” 青瑶闻言,并未怎么评论,而是问道:“那主人见得到他们三个吗?” 胡老汉笑道:“若他们想要一个主公,那不管手里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都要放下去见。若是不认,当然不会去。” 他们当然会去。 青瑶见胡老汉满脸喜色,便问了句:“你好像还蛮高兴的?” 胡老汉收起信,淡然一笑,“是啊,高兴在于某些人终于不什么事儿都死扛,没那么见外了。” 青瑶摆手道嘁了一声,转身往桥那边走去,并轻飘飘一句:“主人是见外,那你们怎么不想想,他为什么跟你们见外?我跟他满打满算相处半月余而已,他怎么不跟我见外?” 胡老汉闻言,若有所思。 反观青瑶,刚刚走到桥头便闻见了一阵酒香,一转头,瞧见香芸抱着一坛子酒走来。 香芸抬起头,微笑道:“青瑶姐姐,看景儿吗?” 青瑶含着笑点头,然后问道:“是新酒吗?拿哪儿去?” 香芸闻言,笑着答复:“这是这次最好的一坛子,胡前辈说每次最好的一坛子都要留在欲来峰旧竹林,等以后公子回来,人很多的时候再喝。” 青瑶一脸疑惑,“那片破竹林我知道,可欲来峰?我怎么没听说有座欲来峰?” 香芸眨了眨眼,“胡老前辈没跟你说吗?西山略高,以后就是主峰,叫欲来峰。山雨亭所在的东边儿,略低一些,就叫降魔峰。” 青瑶一乐,追问道:“这座桥,是不是就叫斩龙桥了?” 香芸点头道:“易大哥说这就叫斩龙桥,以后还要悬一把斩龙剑呢。” 此刻胡老汉急急忙忙赶来,站在青瑶身后,干笑着开口:“不是那个意思,你可别多想呀!” 结果青瑶咧嘴笑了笑,笑得极其灿烂。 “我没多想,你什么意思我知道,主人也知道,就是主人告诉我的,他还让我别在意。” 临走之前,青瑶笑盈盈望向胡老汉,问道:“你以为主人什么都不知道吗?他只是不说而已。” …… 微草山庄最终还是办了一场白事,少庄主杨泞名正言顺的接管了微草山庄,知道春柃嫁过杨露亭的人已经死光了,这两人便都穿戴白衣。 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这场白事不是给杨露亭办的,而是给段平,给吴卒,给二十多年前被害的那些人。 当然了,外人则都是以为这场停灵十二日的丧事是给杨露亭办的。 杨泞望着门口迟迟未曾褪去的人潮,只觉得十分讽刺。 因为自打杨露亭病逝的消息传出去,微草山庄之外便挤满了人,都是来送杨露亭的。也不乏有人痛哭流涕,对着微草山庄掉漆的大门,叩拜不休。几日之前,玉露国皇室专门派人前来吊唁,连玉泉国都派人来了。 杨泞退到门后,呢喃一句:“二十年前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二十年后却被含风郡乃至玉泉玉露两国百姓如此尊敬,真是讽刺。” 春柃轻轻抓住杨泞手臂,压低声音说道:“泞哥哥,人是死了,但真相根本解释不清,还是得出面说几句话的。” 杨泞长叹一声,点头道:“放心,我懂的。对了,胖丫跟郭木,还有……还有刘公子他们呢?” 春柃往外看了一眼,“郭木带着胖丫回了小镇,刘公子他们,好像准备离开了。之前我留过郭木,微草山庄百废待兴,总要找些新人进来的,郭木与我们出身相同,我让他留在这里,将此处当成自己的家就好了,但他不同意,说打算带着胖丫四处走走。” 杨泞闻言,叹道:“走了也好,这座山庄……我未必守得住。” 此时此刻,刘暮舟带着苏梦湫与莫琼就在人群后方。少女皱着眉头,因为人群之中有人高喊着:“杨老庄主千古!杨老庄主走好!” 听到这些,苏梦湫便如鲠在喉。 她皱了皱脸,转头看向刘暮舟,问道:“到头来,他还是那个受人敬仰的老英雄,真相如何根本不重要是吗?” 莫琼闻言,也沉默了片刻,而后言道:“天下事,就是很难尽善尽美。” 刘暮舟端着烟杆子,吐出一口烟雾之后,呢喃道:“你们有没有想过,杨露亭的行善其实不是为了赎罪,只是为了让别人觉得他是个好人?可是慢慢的,他被架起来了。打个比方,所有人都知道你爱吃面,你自己也有意无意与别人说你多喜欢吃面,一顿不吃就不行。这样的话,人家给你端了两碗面条儿,你不得一副很爱吃的模样,将碗都舔干净?说回来,最初的几年之后,杨露亭行侠仗义乐善好施的名号已经传出去,此时有人走投无路,到微草山庄门口跪着,求老庄主给口饭吃,你说他能怎么办?这种事情越做越多,他也就被越架越高。被架的越高,他就要越谨慎地去维护自己的名声。说到底,最关键的还是杨泞,他是杨露亭收养的弟子,是维护他名声的手段之一,于是杨泞也就成了这微草山庄之中最干净的人。再说了,毕竟几十年的相处,人非草木。” 苏梦湫却皱眉道:“段平还不是一样?” 刘暮舟望向苏梦湫,沉声一句:“可是由头至尾,他一直是将段平等人,当做杀手的!” 苏梦湫闻言一怔,沉默了许久,才呢喃一句:“就跟我一样,从来都只是被当做棋子,想……” 话未说完,刘暮舟轻轻敲了敲她脑壳。 “少说这种话,现在不是了。” 苏梦湫呢喃道:“就走吗?玉露国武道魁首没了,这座微草山庄,杨泞能不能守住还是一回事。要是这么就走了,那这样的江湖,有什么意思?” 刘暮舟猛吸一口烟,微微眯眼:“当然不会就这么走了,想要一河清,得源头清,否则再怎么治理河道也是无用的。另外,江湖有深有浅,有些地方只需要出手救个人,会很痛快。可有些时候,是非不是那么好评定的,做的错事与好事,哪里有办法互相抵销?杨露亭死在自己养大的孩子手中,就是当年所行恶事的罚,这些日子你看见的来吊唁他的人,就算是他善行的奖了。” 苏梦湫还是皱着眉头,“可他本心不是行善。” 刘暮舟笑道:“丫头,论心也好,论迹也罢,要看什么事儿的。你看看那些百姓,不管杨露亭是不是发乎本心,这些人是因他做的事才吃得饱过得更好的。假如你是一年只需要交二两面的租金的租户,在你眼中,杨露亭是什么人?” 苏梦湫长叹一声:“那或许就是大侠,大恩人了。” 刘暮舟又是一笑,“你得记住,我们只是局外人,过路人,再怎么样都做不到真的感同身受的。” 莫琼闻言,笑着说道:“你跟之前,是有点儿不一样了。之前你好像不会想这么多?” 刘暮舟收起烟杆子,有提起酒葫芦与莫琼的江湖碰了碰,而后笑道:“那时候才多大?我好像才十六?过年我都二十二了,能比吗?” 就是,当年一到正午时分,某人还要经历万剑穿心呢。 苏梦湫见刘暮舟与莫琼都有酒,便取出自己的水壶,也喝了一口,而后啧了一大声。 终于走出了人群,不再喧闹,苏梦湫又问了句:“那郭木跟胖丫呢?是会留在微草山庄吗?” 刘暮舟想了想,而后言道:“我问了他要不要去神水国,他说想先到处走走,带着胖丫去看看天下。之后要是有机会,就找个合适的地方,还开个酒铺,跟他爹娘一样,卖酒。” 其实苏梦湫是想问刘暮舟就没打算留一留他们吗?反正那座被他嫌弃的山头儿那么空,让那骗子去也未尝不可吧? 此时刘暮舟补了一句:“他呀,本性不坏,但骗人太久,得走一走江湖,被人骗一骗之后会更好。” 苏梦湫闻言,哦了一声,本来不想说话了,却又想起方才刘暮舟所言源头的事情,于是问了句:“那你想怎么正本清源?” 刘暮舟双眼微微一眯,而后冷冷一句:“灭山一座,是一座早就该灭的山!” 说着,刘暮舟转头望向莫琼,轻声道:“现在想来,当年孟平景盗走那座塔,便是知道了浠水山所作所为吧?浠水山到底是要做什么,你有些眉目了没有?” 莫琼摇了摇头,轻声道:“浠水山到底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但塔里那件东西的确是可以在塔里创建一处类似于酆都地府的小天地,这也是呜咽湖能在福地之中又开洞天的原因。我不知道他们建造那处洞天做什么,想要炼出那样的宝物,是需要无数生灵的血肉与魂魄的。” 建造一处类似于酆都地府的小天地?小小浠水山,不过有个四转金丹而已,要这有什么用? 想到此处,刘暮舟转头问了句:“你说我以什么身份去竹瓦城好一些?” 莫琼闻言之后,神色变得有些古怪,然后笑盈盈一句:“你不是要去桑木国的别古城吗?我给你找了个好差使,这边儿事情完了,你去别古城之后就有个好身份了。” 刘暮舟见莫琼这般神色,双眼微微一眯,问道:“你是不是没憋什么好屁?” 突然一道清风拂面而来,刘暮舟猛的转头,率先看见一双桃花眸子。 下一刻,苏梦湫与莫琼齐齐扭头儿望去。 突然到来的姑娘扫了一眼苏梦湫,然后望向刘暮舟,冷笑道:“大的不敢带着,改小孩儿了是吧?你刘暮舟眼光还真不错,带个小丫头都要带个顶好看的?” 刘暮舟心中一叹,偷摸给莫琼使了个眼色。 莫琼见状,缓缓将视线挪开,爱莫能助。 刘暮舟只得干笑一声,指着苏梦湫,对着钟离沁说道:“好看吧?我给你找的徒弟。” 钟离沁翻了个白眼,“少耍贫嘴,我可不收徒弟,要收你自己收。” 刘暮舟笑着摇头,“我且得几年呢,没个凝神修为,哪儿有脸收徒弟。不行你到了扶摇楼之后问问曹景齐,他愿不愿意收徒弟?” 钟离沁呵呵一笑。 苏梦湫则是望了一眼钟离沁,又看向刘暮舟,嘀咕道:“我又不是个物件儿,推来推去的……” 钟离沁见状,嘴角微微一挑,翻手取出一柄无鞘剑递向苏梦湫。 少女一脸疑惑,眨着眼,问道:“这是什么?” 钟离沁没好气道:“当然是见面礼,拿着呀!” 苏梦湫连忙哦了几声,又伸手接住了剑。 反观钟离沁,则是望向了莫琼,微微一笑,轻声言道:“当时传信,一直没机会说谢谢。” 莫琼干笑一声,摆手道:“不叫事,不叫事,毕竟我跟他是朋友。” 刘暮舟才知道,莫琼出了武灵福地之后,不光给飞泉宗传信,也给山外山写了信。 于是他灌了一口酒,轻声问道:“能待多久?” 钟离沁撇嘴道:“若刘公子不嫌弃,就凑活过个年呗?” 刘暮舟闻言,煞有其事的往周围看去。 “哪个刘公子?他敢嫌弃我家钟离姑娘。”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在了前头。 后边儿的莫琼与苏梦湫对视一眼,皆叹息了一声。 莫琼摇头道:“我先回了,你自个儿受着吧。” 说罢,莫琼也没跟刘暮舟道别,转身就先御风而去了。 其实此时此刻,莫琼有一种难言的愉快心情。 当年江湖初见,刘暮舟说他身患重症,要治好了才敢去找喜欢的姑娘。后来莫琼陆陆续续听到了许多传音,也知道了钟离沁忘了刘暮舟。 还好还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但此时,莫琼耳边传来一句:“你有没有想过,浠水山会不会也只是个马前卒?” …… 浠水山下有座竹瓦城,站在主峰之上看竹瓦城,也就是平原之中小方框而已。 浠水山巅有一大柳树,柳树下站了两道身影,一黑一白。 白衣言道:“杨露亭死了?不应该吧?当年给他的东西可是从我们牙缝儿里抠出来的,以他的资质,起码也在一品宗师,能力压凝神巅峰了吧?” 黑衣点头道:“是有些蹊跷,不过只是个他,无足轻重了。但武灵福地的东西是我们的心血,真就不要了?” 白衣人揉了揉眉心,叹道:“老头子说不要了,还能怎么着?不是我发牢骚,有学宫在,老头子的想法……” 话未说完,黑衣人轻咳了一声,白衣人只得闭嘴。 此刻黑衣人才说道:“他让我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还是听话些吧。你我年纪不够大,当然不知道当年那场大战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他想让天下变成什么样,但我们要帮他去做他想做的,因为那是我们的老头子。” 白衣人一乐,却见黑衣人取出一朵鲜花。 “给咱俩的,说今年过年就不来了,提前给咱当压岁钱。你说咱们都奔三百的人了,还得奖励一朵小红花……” 白衣人接过鲜花,无奈道:“老头子还是改不了爱养花的毛病啊!” 第145章 怡情生意 天底下的城池,起名字也不全是高雅的,像飞峡县,就是渡龙峡出名,所以叫了飞峡县。就连那含风郡城,也是因为风大,所以叫做含风的。 而南边儿的玉泉国与北边的玉露国,有一座共管的城池。因为当年两国,便是在此分家的,所以就叫分家城。 城外山巅,刘暮舟提着酒葫芦,钟离沁与苏梦湫一人捧着一盒桃酥,坐在悬崖边上晃荡腿。 刘暮舟也不知道,这俩人怎么就这么和睦呢?这才几天,就混的这么熟了? 钟离沁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轻声道:“待会儿咱们吃火锅儿去?” 结果苏梦湫与刘暮舟几乎异口同声道:“听过没吃过。” 钟离沁闻言,笑道:“那就去吃嘛!” 刘暮舟却望向苏梦湫,“渝州人?吃得了辣吗?” 苏梦湫干笑一声:“试试呗。” 上次扯谎说是渝州人,可她根本就不知道,蜀地最能吃辣了。 不过此时,刘暮舟望着山下城池,轻声道:“你想看的厨房在玉露国、茅厕在玉泉国的事儿,怕是瞧不见了。大多城池都是南北朝向的大街,你看这分家城,东西朝向的大街将城池分成了两半儿,估计就是这里的分家大街了。” 钟离沁将剩下的桃酥递给苏梦湫,起身站在了刘暮舟身边,看了下方一眼之后,呢喃道:“管他呢,吃顿火锅儿之后,咱们直接去竹瓦城吧,反正要住两个月,索性租个院子?”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好啊,那就抓紧,吃罢之后御剑过去吧,赶天亮到竹瓦城。” 说到这里,苏梦湫冲着刘暮舟撅了噘嘴,呢喃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教我学剑啊?我也想御剑。” 刘暮舟无奈至极,“可我真不会教呀!” 钟离沁见状,乐呵呵站在一边望着。 有些事呢,当事者看不清,但第三个人,就看得很清楚了。 钟离沁明显能感觉到苏梦湫对于刘暮舟有种奇怪的依赖,而且钟离沁也能感觉到,两人身上似乎有一种相同的东西,但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 反观刘暮舟,也是如此。 他当然想带着小姑娘,但他是万万不敢收徒的,因为钟离沁知道,某人骨子里那点儿自卑由始至终一直都在,只是掩饰的好而已。 也是因为这点儿自卑,他从不会觉得别人为他做什么事理所当然的,总觉得要等价交易。即便别人给他什么,他老是会想着还回去同等的物件儿。 他觉得苏梦湫很不错,但只是现在的刘暮舟,做不了苏梦湫的师父。 于是钟离沁突然插了一句嘴:“收不收徒的又不耽误教剑,我不也教过你剑术么?你怎么不喊我师父?” 刘暮舟闻言,略有些语噎,心说你这话说的,你是我媳妇儿,我怎么能喊你师父呢? 可苏梦湫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跑去抓住刘暮舟的袖子,噘着嘴,可怜巴巴的。 刘暮舟见状,没好气道:“现在是装的还是真的?非要教也不是不行,主要是我除了神霄炼气与龙背山的炼气功法之外,就不会别的功法了,而你并无雷霆灵气,我即便教了你神霄炼气,也没有用呀!再说,就算是有别的功法,也不知道你适合什么。” 钟离沁翻了个白眼,简直不知道怎么说他了。就连苏梦湫也瞪大了眼珠子,诧异道:“你不知道我是火焰气旋吗?想要适合的,找一本火属性养剑术就行的呀。这不是炼气士一开始就要学的东西,怎么你不知道?” 钟离沁无奈道:“本以为你是个老江湖了,没想到还是这么没见识,丢死人了。人天生就有五种属性,炼成气旋的时候也会是五种。但炼气有九层境界,大多数人都会在其余四层侧重去修习擅长的属性。你我这样的生来就带有五行变化而成的异属性的例外,而苏丫头这样的,生来就只有一种属性的,也是极少的。而且,最基本的养剑术是无需侧重于某种属性的,也可以说是无属性。只不过,生而有五种属性的人,修行速度很难快,练剑更难。这就是判断一个人资质好与差的标准呀,独一个属性,资质便是好的。不过你是个例外,你五种属性都有,却也有雷属。” 说着,钟离沁并指点在了苏梦湫额头之上。 “喏,这是赤焰楼的养气功法,正好适合你。” 刘暮舟闻言一愣,“赤焰楼?你哪儿来的赤焰楼功法?” 钟离沁冲着刘暮舟一扬下巴,微笑道:“你别忘了我们山外山祖师婆婆是谁了。楼外楼有十二楼任意一处的功夫,山外山自然也有!” 这话说的,钟离沁颇为自豪呢。 刘暮舟思量了片刻,而后呢喃道:“也罢,待我南下之时,去一趟赤焰楼吧。你自今日起就修行这养剑气的功法,我怎么学的剑,就怎么教你吧。不过事先说好,我也是个半桶水,只是教你,绝不是你师父!” 苏梦湫嘿嘿一笑,噌的一声抽搐钟离沁所赠玄铁剑,冲着大风劈砍几下,意气风发道:“将来我也能御剑了!” 结果一转头,刘暮舟与钟离沁已经往山下去,苏梦湫赶忙小跑追上,“等等我呀!” …… 有些事情城外是看不到的,但进了城也就是一眼的事情。 城中商户许多都挂着白灯笼,更甚者有人居然头系白巾。 刘暮舟虽然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但在寻到一处操着一口玉露国口音却自称正宗渝州火锅的铺子后,还是问了那位戴孝的老掌柜,这分家城里为什么许多铺子都有孝? 老掌柜的答复,一点儿也不出人意料。 答案自然是,北边的杨老庄主死了,他们曾受微草山庄恩惠却不能赶去凭吊,只能遥遥吊唁了。 落座之后,刘暮舟便长叹了一声。 “二十几年,都过了一代人了。连这些上了岁数的都这样,可想而知杨露亭对于年轻人的影响了。” 钟离沁给刘暮舟倒了一碗水,又给苏梦湫倒了一碗,之后言道:“你纠结的无非是一个不想行善的恶人,做的恶事无法被揭穿,偏偏做的善事被人都记着,是吗?” 刘暮舟摇头道:“倒也不是,毕竟这些事是实实在在给需要的人带来了好处。我只是为当年那些被他所杀的人不平,你想想,万一他们泉下有知,得知害死他们的人最后成了个大侠,他们得多难受?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了,无法改变,也只能将这口吐不出来的气咽回去了。” 钟离沁喝了一口自己的水,然后望向刘暮舟,问道:“霜草姐姐说她跟你说了一句话,我改一改,对你重新说一遍?” 刘暮舟点头道:“你说。” 钟离沁直直望着刘暮舟,神情严肃:“有些事看不惯,要么就逼自己看得惯,要么就想办法让看不惯的事情少发生。” 顿了顿,钟离沁又道:“当然了,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得自己去找理由呢。去积雷原,一开始是为了我,后来是为你自己。去西域,还是为了我,因为要帮我铸剑。到山外山,依旧是为了我。你刘暮舟走了这么多年的江湖,一开始是为了逃命保命,后来好像就都是为了我,那你有没有想过,我钟离沁已经被你刘暮舟得手了,将来的路还很长,将来你要以什么为目的去看广袤人间?” 苏梦湫双手捧着水盅,眨着眼,不敢说话不敢说话。不过她觉得,方才钟离沁说的已经得手了,也未免太不拿我当外人了吧?咦……这儿还有个孩子呢,羞死人了! 刘暮舟没动桌上的水杯子,而是灌下了一口酒。 沉默片刻之后,刘暮舟点头道:“你说的对,我是得好好想想了。” 此时钟离沁又说了一句:“我呢,希望南下归来之时,你会有个答案。” 刘暮舟点头道:“好。” 此时此刻,有人端着个大锅走了过来。钟离沁转头一看,实在是没忍住,眼角微微一颤。 她望向刘暮舟,没好气道:“苏丫头吃不了辣,让你点个鸳鸯锅,你这是什么?” 刘暮舟一脸疑惑,答复道:“是鸳鸯锅呀,一边是特辣,一边是中辣。吃不了辣,就吃中辣嘛!” 苏梦湫嘟着嘴,一脸幽怨。 刘暮舟见状一乐,轻声道:“你得学着吃辣,神水国吃辣也很厉害,又咸又麻又辣,你要不学着吃,以后怎么办?” 此时菜也端来了,一大盆儿羊肉片。 苏梦湫深吸了一口气,抄起筷子瞪大了眼珠子,“好吧好吧,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不一会儿的功夫,热气便冒了上来。 苏梦湫抱着一壶凉水,一边掉眼泪一边吃着。钟离沁实在是看不下去,说了句你要嫌辣就别吃了,待会儿吃别的。结果苏梦湫把眼泪擦干,又灌了一通凉水,然后说了句:“可是……好吃呀!” 钟离沁无奈摇头,嘀咕一句:“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人,别的没学会,倒学会偏向虎山行了。” 刘暮舟乐到不行,玩心大起,偷摸给苏梦湫换了一杯烈酒。待少女准备涮嘴时,烈酒入口,姑娘一下子脸蛋儿通红,转头吐出酒,又望向刘暮舟,噘着嘴,作势要哭。 此刻刘暮舟笑着与钟离沁传音:“这丫头与我的某种联系,不可能是天生就有的,也就是说,有可能她是别人放在我身边的一道暗桩,这丫头自己还不知道。” 说罢,刘暮舟补了一句:“不是有可能,而是肯定。” 钟离沁闻言,只反问了一句:“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刘暮舟沉默了片刻,却只是笑着以心声说道:“明儿个找一间院子,买也行租也行,反正用不了多少钱。到时候烧点热水,你给她洗一洗,看看她身后的伤痕有没有法子能去掉。女孩子嘛,我总归不方便。” 对于钟离沁的问句,这便是刘暮舟的答复。 不是留在身边用于反间,更不是拿苏梦湫当做棋子,就只是拿她当个小孩子,让她不必再挨鞭子,好好长大便是了。 这会儿苏梦湫实在是辣的吃不下去了,于是猛灌一口水,簌簌吸着冷风,问道:“那咱们做什么生意啊?要不然开个地道老火锅儿?” 说起这个,刘暮舟倒是真好奇,莫琼那家伙给自己安排了个什么差事?这差事不好安排,要能上浠水山,还能光明正大的接触浠水山弟子,能是个什么活计呢? …… 次日清晨,一行三人落在了浠水山之外。 这浠水山,传闻古时候是一条大水,在水经之中都出现过。后来水干了,源头处便成了浠水山。 在城中往南望去,一座高山穿云而过,那便是浠水山了。 竹瓦城以北,是隶属于浠水山的走马渡,算是一处大渡口,毕竟是在主要航线之上。若在此处渡口乘船,直下三万余里,便是别古城了。 刘暮舟换了一身粗布衣裳,也未背剑,也未悬挂酒葫芦。有钟离沁给的易容法宝,刘暮舟想让谁看清他的模样谁便看得清,其余人,只要他不是元婴修士,就看不起。 不过直到现在,刘暮舟还有些半信半疑,他取出挂在脖子上的无事牌,疑惑道:“就这个玩意儿,比易容符还好用?” 只是个很寻常的无事牌,墨玉材质,尤其黑,但在日光之下,却又泛着绿。 钟离沁穿着平平常常的青衣,也未曾背剑。她看了一眼刘暮舟,撇嘴道:“这可是当年祖师婆婆带来的,我进了一趟剑冢带出来的,晓得你这家伙用的上,但很值钱的!现如今的七品炼器师,我知道的也就十万火急十先生了。” 刘暮舟索性不搭茬儿,现在他最缺的就是钱了。 翻手取出莫琼给的竹制木牌,刘暮舟嘀咕一句:“也不晓得莫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给我安顿个混账活儿,我可得给他松松筋骨了。” 说话时,三人已经到了城门口,有个身着灰衣的中年人,就等在此处。 中年人瞧见刘暮舟之后,视线略微下移停在了竹牌之上。一眼过后,他便满脸堆笑,隔着老远便抱拳:“这位便是别古城的叶先生吧?” 说着,他竟然将眼神瞟向钟离沁与苏梦湫。 刘暮舟瞬间皱起眉头,眯眼望向中年人,“别瞎看。” 中年人闻言,哈哈一笑,摆手道:“了然,了然,这便是道友门派的底蕴了。我们这边位置已经选好了,姑娘们也早就找齐了,就差叶先生这样的好手来教我们做生意了。” 刘暮舟心中直打鼓,心说这生意,听着不像好人做的呀! 结果此时,中年人又说了一句:“朦胧仙子所开的青楼,远近驰名,莫琼能请来朦胧仙子的高徒,真是让我意外啊!” 刘暮舟心中一叹,狗日的莫琼,怎么坑我是吗? 钟离沁心声呵呵一笑,“我当什么好生意,你刘暮舟还真让我刮目相看了。” 刘暮舟欲哭无泪,结果苏梦湫又皱着眉以心声言道:“意思是咱们要做老鸨子?” 刘暮舟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言道:“道友,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什么青楼?那是怡情之处。” 中年人赶忙点头:“对对对,叶先生的怡情之处,姑娘向来只卖艺的。” 听到此处,刘暮舟总算长舒一口气。 但这种生意,我咋个做呀? 第146章 一座浠水山 压根儿就不用刘暮舟租房子,人家浠水山早就安排了一处客邸,就在渡口不远处。 但刘暮舟是在说不知道朦胧仙子是谁,只能以心声询问钟离沁。不是该开玩笑的时候,钟离沁自然有问必答。 刘暮舟这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朦胧仙子,是这瀛洲南部一位……奇女子。开着整座瀛洲最大的风月场所,尤其在瀛洲南部各处水乡,生意极好。 不过这位朦胧仙子的红袖坊,向来只卖艺,不卖身,假如姑娘失了身子,便会被逐出红袖坊。 刘暮舟以心声问了句:“那如果里边儿的姑娘不愿意干了呢?” 钟离沁没好气道:“我也是听人说的,据说红袖坊的姑娘都是炼气士,只要干满五就可以,五年之后便是自由身,想离开就随时离开的。” 刘暮舟心中疑惑,于是问了句:“我要问你是听谁说的,你会说吗?” 钟离沁揉了揉眉心,干脆出声道:“还能有谁?” 刘暮舟一听,瞬间了然。 哦哦,这么一说刘暮舟就明白了。因为能靠近钟离沁又不靠谱儿的人,也就只有裴邟了。 苏梦湫撇了撇嘴,晓得两人又在说什么悄悄话。 不过前方中年人倒是满脸疑惑,“叶先生,这位姑娘说什么?” 刘暮舟闻言,笑着摆了摆手,“没什么,跟我闹脾气呢。对了,道友贵姓?还有莫琼那家伙求我来的,他人怎么不出现?” 中年人笑着言道:“在下姓胡,在浠水山钱谷做事。至于莫琼,他给叶先生挑了一处好宅子,正在那边等候。” 又走了几步,胡姓中年人突然笑了笑,又问道:“莫琼来浠水山不算久,却已经为我们做成几件大事了。不过我听说他拜师于护法前一直四处流浪,不知他怎么认识叶先生的?” 刘暮舟闻言,笑道:“江湖相逢,一见如故。” 钟离沁随意瞥了刘暮舟一眼,然后以心声询问苏梦湫,“他现在总是满嘴跑马车,眉头都不皱了?” 以前某人扯谎,眉头会不自觉的微微皱起,现在居然面不改色?还真是老江湖了! 苏梦湫想了想后,以心声答复道:“额……怎么说呢,反正也是个戏精。” 片刻之后,三人走到一处竹林,竹林之中有小溪一条,过了溪水便是个古色古香的宅子,大门与围墙处,倒还真盖着竹瓦。 大门竹瓦之下,悬挂两只竹编灯笼,里头糊着红纸。在几人走到门前时,大门便从里面拉开了。 胡姓中年人对着莫琼一抱拳,又对着刘暮舟一抱拳,而后言道:“二位先叙叙旧,午后若得闲,还请叶先生来一趟走马渡,瞧瞧我们还需要做什么,最好是能传授些生意经。” 刘暮舟闻言,抱拳回礼,笑道:“一定知无不言,只不过,既然到了浠水山下,我还是想先去山上拜访一二,如若不然,岂不是显得我红袖坊不懂规矩么?” 胡姓中年人闻言,赶忙改口,“是是是,还是叶先生考虑周到。” 刘暮舟已经给莫琼使了许多眼色,此时莫琼也知道,要是再不搭理,那家伙真来气了,于是莫琼朝前一步,抱拳道:“胡供奉,晚点儿我带叶兄登山拜访,下山之后,我再与他一同去寻你。生意是个长远事,何必急于一时?” 胡供奉笑着点头:“所言极是,那我就先走了,你照看好叶先生。” 待中年人走后,莫琼这才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叶先生,请吧?” 刘暮舟呵呵一笑,大步朝前,进门之后才以心声骂道:“我知道你他娘没憋什么好屁,就是没想到,你他娘的这么坑人?什么红袖坊,你就不怕露馅儿了?” 莫琼淡然答复:“放心,漏不了,红袖坊那边我已经打好了招呼。将来你去了别古城,也用这个叶先生的身份就好了。” 刘暮舟一撇嘴,骂道:“你小子,看不出来呀,还喜欢逛青楼?” 莫琼白了刘暮舟一眼,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说道:“逛什么青楼,年少时家里定过个娃娃亲,后来家没了,便也没敢继续惦念。没想到上次折返之后又被派去别古城时,碰到了她。” 刘暮舟转头望去,想了想后,还是说道:“人在红袖坊?” 莫琼点头道:“嗯,莫家被灭门,她们本来也是小门小户,没了莫家做靠山,没过多久就家道中落了。她爹娘死后,不得已沦落风尘。不过人的命,怎么说呢,就像我莫琼遇上你刘暮舟是人生一大幸,她也遇到了个好人,收她为义女了。后来,她就成了别古城的红袖坊主。” 刘暮舟闻言,微微一怔。 其实刘暮舟从未想过,只不过送出了一面他并不需要的镜子,对莫琼而言,居然是人生一大幸。 鬼使神差的,他想到了第一次搭乘渡船之前,去渡口时遇到的那个倒行市的少年。也不知道,他现如今过得如何了。 沉默片刻后,刘暮舟拍了拍莫琼肩膀,笑道:“人还在,比什么都好。不过我这个身份,不是朦胧仙子的弟子么?你那娃娃亲竟能让我假冒朦胧仙子的徒弟?” 莫琼笑道:“她现在管那位神秘至极的朦胧仙子叫娘,你说呢?” 刘暮舟嘴角一扯,摆手道:“当我没问。” 转过头,刘暮舟对着钟离沁说道:“你自己挑个住处呗?我待会儿与莫琼登山一趟,你先熟悉熟悉院子,之后就带小丫头去买几身衣裳,如何?” 钟离沁拉起苏梦湫的手,淡淡然一句:“做事小心,我可不想再被逼到绝路上了。” 刘暮舟笑道:“这次不会,放宽心。” 说罢,钟离沁拉着苏梦湫便往后院儿走去,边走边说道:“走,烧点儿热水,给你洗个澡。” 听到要洗澡,苏梦湫微微皱了皱眉头,神色之间有些抗拒。 “我可以用灵气洗的,不用水。” 钟离沁一把抓紧苏梦湫的手腕,瞪眼道:“那可由不得你!” 少女紧紧皱着眉头,朝刘暮舟投去求救眼神,但刘暮舟只是望着墙角竹子,假装没看见。 苏梦湫只得哀叹一声,望着钟离沁,可怜兮兮道:“不能嫌弃我。” 钟离沁微微弯腰,摇着头,轻声道:“怕什么?咱们都是女孩子。” 苏梦湫眨了眨眼,心说也是呀! 待二人走后,刘暮舟才以心声问了句:“这地方,能说话?” 莫琼指着竹制月亮门,“地方是我自己找的,可以放心。” 刘暮舟这才取出酒壶,灌了一口酒后,问道:“那些姑娘是怎么来的?” 即便莫琼说了是他找的地方,刘暮舟还是很谨慎,只以酒壶喝酒,并未取出酒葫芦。 过了月亮门便是后花园,假山一侧有石桌,刘暮舟坐下后,又问了句:“那些姑娘?” 莫琼摆手道:“明面上没什么问题的,那些姑娘都是花钱从各个青楼挑选出来的清倌,姿色极佳也略有才艺,被弄到竹瓦城来后,对浠水山满是感激之心。” 顿了顿,莫琼又道:“说来也奇怪,他们好像并不打算重新弄出一道宝物藏于塔中,起先我师父还说了要我带着大供奉再去一趟武灵福地,现在却突然绝口不提。至于你让我查的事情,宗门之中并无什么异常,绝大多数人都是一心修炼,与别处宗门没什么不同之处。人毕竟那么多,我确实没办法一一去查。” 刘暮舟点了点头,而后问道:“孟平景呢,在山中师承是?” 提起这个,莫琼长叹了一声,摆手道:“当年他偷走的东西毕竟是见不得光的,知道他是叛徒的人很少,也就几座山峰的观景峰主,以及大供奉、护法以及山主了。孟平景原本是载溪峰主的大弟子,那次之后,孟上景与孟入景先后失踪,载溪峰也从第一侧峰没落至垫底。十年前载溪峰主收了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弟子,也是最后一个,是从山下抱养的一个孤儿,但那孩子九岁时孟律峰主便死了。现如今整座载溪峰上,就只有一个孟去景,才十九岁,一直在给孟律守灵。” 平上入去四个弟子,这孟律是会起名字的。 刘暮舟又抿了一口酒,而后言道:“也就是说,是因为孟平景,所以整座载溪峰都受到了牵连。” 莫琼点头道:“是呀,先是上入两人无缘无故失踪,之后是峰主孟律暴毙。不过孟律多活了十几年,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刘暮舟则是又问一句:“这个孟去景,怎么能见到?” 莫琼想了想,答复道:“他不愿要山中俸禄,自己种了药,每个月都要拿下来卖的,算日子这两天就下来了。” 孟去景,一十九岁,孟律养他到了九岁便死了,他一个人活了这么久?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突然笑问道:“你说,载溪峰的没落,会不会不只是因为孟平景?要是师徒几人发现了些什么呢?” 莫琼闻言,也灌了一口酒,而后言道:“也难说。” 说着,他看了一眼天色,而后问道:“也巳时了,现在登山?我的朋友来了,不去见见我那护法师父,有些说不过去。” 刘暮舟点头道:“好啊,那就去见见那位于护法。” 说走就走,二人走出宅子之后便御风而起,去往远处那座入云高峰。 现在刘暮舟自然不好御剑赶路的,御风也就慢很多了。 上了云海再看浠水山,还真有一条如同银带的溪流自一侧留下,在略低一些的山峰,汇聚成为一处潭水后才望下溢出。 想必那就是载溪峰了。 此时刘暮舟以心声问了句:“想过没有,他为何收你为徒?” 若不是一趟武灵福地,莫琼真就当那位于护法是好师父了。 他沉默片刻,而后言道:“我一趟镜中天地出来之后,也算是洗精伐髓了,不仅修成黄庭,修为短时间内还连破了好几重。当时觉得有几分力气了,想着返乡查找当年的凶手,也是那时候遇到他的。他知道我是莫家唯一一个活口,收我为徒又帮我报仇,现在想来,是不想我继续查下去吧?” 刘暮舟却道:“若不想你查,他可以杀了你的,那可是金丹修士。” 莫琼闻言一怔,半晌后才缓缓摇头,“你……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弄不明白了。” 刘暮舟一笑,而后言道:“杨露亭啊!不知是于漕学的杨露亭,还是杨露亭学的于漕。若以大恶意去推测,只能是于漕借着收你为徒让某些怀疑到浠水山的人打消怀疑。” 莫琼一皱眉,沉声道:“可浠水山,没有别人知道我的身世,就连当年他帮我,都不准对别人提起。” 刘暮舟点了点头,又道:“那就以大善意去推测,于漕是黑纸上的,一点白。” 莫琼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你这家伙,总是要想那么多,都把我弄糊涂了。” 刘暮舟一笑,摆手道:“没关系,很快就不会糊涂了。该死的人一个都不会留,不该死的,一个都不会死。近两百年光阴,数千条人命,这座浠水山要给世人一个说法儿。若给不出,就让他们背后的人给!” 而莫琼却皱了皱眉头,问出了一直以来最大的疑惑:“刘暮舟,你哪儿来的这么大的信心,你不是说了,我们还远远没到掀桌子的时候吗?” 刘暮舟轻声答复:“以前总觉得凡事都要自己亲手去做,否则没有意义。后来震泽死了那么多人,其实我当时很憋屈,更后悔,跟在武灵福地时自以为是却没救下好孩子后一样后悔。憋屈倒没什么,但我后悔我明明可以救下很多人,却偏偏自以为是的不屑于借助外力。这次不会了,这座浠水山我忍不了,我的剑不够利,我就借来几把利剑,斩了这些披着人皮的鬼魅!” 说罢,两人落在了浠水山半山腰。 而竹瓦城中,有个头扎髽髻、袒胸露乳的中年人,此刻已经走进了竹林后的宅子。 后院小屋,钟离沁望着泡在水中背上满是鞭痕的苏梦湫,眉头死死皱着。 “这些混账东西,怎么下得去手的?” 苏梦湫坐在浴桶里,埋着头呢喃:“其实别人没这么多伤,就我挨打最多。” 钟离沁轻轻擦着苏梦湫的后背,问道:“为什么?” 苏梦湫沉默了许久后,才以微弱声音说道:“一起长大的人,我……下不去手。每次都是梦溪在前面,可……” 话未说完,钟离沁突然察觉到前院出现一道极其吓人的气息。她猛的一皱眉,沉声道:“待着别动,我出去瞧瞧。” 说罢,一阵清风瞬间落在前院,而那清风,是以无数针尖大小的飞剑聚拢而成! 头扎髽髻的中年人赶忙举起双手,干笑道:“别别别,自己人。” 第147章 不是非黑即白(一) 这个突然到此还胡子拉碴的糙汉子,在钟离沁看来,竟是比钟离鸿的压迫还要强! 可天下元婴就那么多,神游修为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死一个才能多一个,哪里又来个这么吓人的家伙? 想到此处,钟离沁眉头皱的越紧,清风掠过之处,竟有百花盛开! 汉子眼皮狂跳,赶忙摆手,“别别别,真是自己人,我叫洛楠,渡龙一脉大护法,还有左护法跟右护法,他们应该还没收到叶仙城传信,收到之后就来了。” 钟离沁是半点儿不信,因为刘暮舟说过,三个护法都是金丹,可眼前这人的修为怎么看怎么不止金丹! 洛楠无奈,挠着头想了许久,这才说道:“当年九先生让我们去入夏城帮公子,我们三个当时送了公子花钱,一枚辟兵,一枚山鬼,一枚八宝钱跟神咒。还有那个施童跟冯橙,是我让他们找公子的。” 听到此处,钟离沁才算略微放下了点儿戒备,说了第一句话:“传信去往神水国不久,那边收到至多三五天,你怎么会来这么快?” 洛楠咧嘴一笑,答复道:“我有事去了一趟流苏国,既然都到了流苏国,就顺便南下到了神水国。刚刚到渡龙山,叶仙城就说公子找我们,这不就先来了么。几十万里,对我们这些人来说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三五天够够的。话说回来,钟离姑娘这两种千变万化的剑意,真够吓人的呀!不过日后还是不要轻易显露,以姑娘这凝神之法,等到钟离姑娘结丹之后就不必怕了。” 寻常修士,观得天上景方可结金丹。钟离沁这样的,不必观天,天反而是井。 此时此刻,钟离沁算是卸下了防备,于是淡淡然一句:“他去浠水山了,你在这里等着吧。” 洛楠接连点头:“好嘞,好嘞。” 清风散去,百花也在缓缓褪去。 洛楠见状,咋舌道:“怪不得那个脑子有病的女人想脱逃,换成我待在她黄庭宫内,我也想逃呀!” 不过洛楠往后院儿扫了一眼,神色便苦兮兮起来。 他摇了摇蒲扇,呢喃道:“不省心的公子呀,怎么老不小心拿走别人的东西?这下更好,身边还带个讨债鬼。” 正要找个地方坐下了,耳边却传来一道少年声音。 “前辈,不该说的事情就别说了吧?我死之后随你怎么闹都行,我活着时,多少给点儿面子。毕竟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千年了,再这样,晚辈可要打前辈板子了。” 洛楠找了个躺椅舒舒服服躺下,摇着蒲扇撇嘴道:“这是什么话,天道又不圆满,这半座天下你是老天爷,所以你才是前辈呀!破境元婴都如此费劲,有人想要跻身神游就得有人先死,跻身神游之后还得自囚当活死人……我忍你几千年了,你这老天爷当的不称职呀!” 少年声音明显一叹,“六合八荒对撞之后,天道就圆满了,到时候前辈是要一步登楼呢,还是干脆要踏入传说之中的合道修为?” 洛楠有些烦躁,于是摇着蒲扇,冷声道:“看我不顺眼可以直说,神仙阙坐久了,人话不会说了?” 结果此时,沧海神仙阙之上,有个穿着黑衣的少年淡淡然一句:“四座天下的四位渡龙之人皆是四位教主候补,我可以假装不知道。” 方才还十分悠闲的洛楠,一瞬间皱起了眉头。 他猛的起身,眯眼道:“说人话。” 少年言道:“前辈一定知道这次相撞后,我们这颗果子会恢复如初,也就是分不开了。说来说去都是一家人,打下去没有意义,到最后不过又是一场收割。想要硌镰刀,天道圆满之后,大家还需要时间。” 洛楠突然大笑了起来,“小看你了,说吧,多久?” 少年又道:“十年之后。” 洛楠点了点头,淡淡然说道:“那你就立誓吧,我不过多插手,你也别。” 少年一笑,摇头道:“不必,到时我与前辈一同赴死。人死卵朝天,身后事我不管,前辈也别管。” 洛楠一乐,“都学会骂街了?李梦樵教的还是楼外楼的小老头儿教的?” 顿了顿,洛楠又道:“好了,答应了。” 十年啊,这十年够做些什么呢? 而此时,后院之中,钟离沁继续帮苏梦湫擦着后背,接着方才话茬儿,问了句:“那个叫梦溪的,帮你很多吧?” 苏梦湫趴在浴桶边上,后背密密麻麻的鞭痕触目惊心。她听到钟离沁的问话后,沉默了许久,然后才以微弱声音说道:“嗯,她帮我活了下来,代价是我杀了她。” 钟离沁拿着白布的手突然一顿,然后侧过头望向苏梦湫脸颊。 爱哭的孩子,最该哭的时候没哭。 钟离沁再不多问,而是拿过一块儿干净的白布按在苏梦湫脑袋上,“擦干净换上新衣裳,再去买几身新衣裳。” 此时此刻,刘暮舟与莫琼也登上了主峰。 走到那条山溪之处,刘暮舟感慨道:“远看那么点儿,近看却是一条湍急河流了。” 莫琼笑道:“不都这样吗?” 两人正说话呢,有一道黑衣身影突然凭空出现。 刘暮舟转头看去,中年模样,未留胡须,是个金丹修士! 只不过,这人胸前别着一朵红花。 天下花卉都差不多,可不知道为什么,刘暮舟看那朵花,分外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反观莫琼,赶忙抱拳:“见过大供奉。” 黑衣人单手负后,点了点头:“不必多礼,这是客人吗?” 莫琼笑着点头:“这便是当年救我一命且赠我铜镜的叶不惊叶先生,也是朦胧仙子的高徒,这趟来是帮着咱们开铺子的。” 刘暮舟也是刚刚知道自己原来叫叶不惊的,于是他朝着黑衣人一抱拳:“晚辈叶不惊,见过顾前辈。” 黑衣中年人笑了笑,摆手道:“不必客气,莫琼啊,既然是朋友,就带着好好逛逛吧。” 莫琼点头道:“正要带叶兄去拜见师父,他说远观山溪如银带,我便带他来近处瞧瞧。” 黑衣中年人点头道:“你们接着转吧。” 两人齐齐抱拳,黑衣人很快离去。 片刻后,刘暮舟以心声问了句:“你们这副山主兼大供奉,喜欢往胸前别一朵花?” 莫琼以心声答复:“往年都是正月才有,今年奇怪了,还有两个月才过年呢。” 而此时,莫琼心湖之中又传来一道声音:“我有事,既然带你朋友来见我了,我就见一见他。” 莫琼闻言,点头道:“是,师父。” 结果刚刚转过身,便瞧见了一对男女往山上走,莫琼又以心声言道:“山主亲传弟子杨文,四十岁,初入凝神,天赋极好。当然了,跟你们这种怪胎比不了。他身边那个,是西边贡春国的公主马晴。浠水山与贡春国,多半是要联姻了。” 贡春国刘暮舟知道,三流小国,跟玉泉玉露两国差不多。 莫琼权当没看见二人,转头对着刘暮舟说了句:“走吧,师父有事要离开,说临走之前还是要见见我朋友的。”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好,烦劳引路。” 可才走了两步,刘暮舟就发现杨文与那马晴,直愣愣朝着这边走来了。 刘暮舟以心声笑呵呵说道:“怎么朝我们来了?看样子来者不善啊?” 莫琼答复道:“上次死在震泽的两个观景跟他关系还算不错,不过他不会为难人的。” 刘暮舟心中一叹,心说不为难才怪,这下又免不了扯半天。 但这次刘暮舟猜错了,因为杨文带着马晴走来,竟然笑着一抱拳,问道:“莫师弟,这位是?” 莫琼也是一笑,而后抱拳回礼:“杨师兄,这便是我先前提起过的叶先生。” 杨文闻言,赶忙再次朝着刘暮舟抱拳:“原来是叶先生,在下杨文,失敬。” 刘暮舟微微一笑,抱拳回礼:“杨兄客气,是叶某叨扰。” 杨文哈哈一笑,“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不过既然来了,就让莫师弟带你好好逛逛。我还要带晴儿去拜见家师,就不陪叶先生了。” 刘暮舟闻言,笑着点头:“杨兄先忙。” 也就是几句客客气气的话,但这个杨文给刘暮舟的感觉,却极其正派。于是往御风赶路之时,刘暮舟又说了句:“还真不怪你没能发现什么异常,登山这么久,这些人起码看起来是很正派的。” 莫琼摇头道:“拜师也有几年了,浠水山弟子之中,还真没几个恃强凌弱的人。若非一趟武灵福地,我真不敢多想。不过,死在震泽的那两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音刚落,莫琼便率先落在一处半山腰的茅庐之外。 刘暮舟随后落下,一眼便瞧见了盘坐老槐树下的布衣白发老者。 莫琼率先抱拳:“师父,这便是叶不惊了。” 刘暮舟微微一笑,抱拳道:“见过前辈,听莫琼说前辈对他……” 话未说完,老人却突然抬起头,而后竖起手指指向槐树,“嘘!小声点儿,往上看。” 刘暮舟与莫琼皆是一脸疑惑,抬头之时,原来只是一只喜鹊在搭窝。 莫琼神色无奈,出声道:“师父,这是做什么?” 白发老者收回手臂,起身往二人这边走来,边走边小声言道:“没啥,良禽择木而栖,这鸟儿落在槐树之上,说明它喜欢槐树。” 刘暮舟神色古怪,心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于漕走过来将手搭在莫琼头上,突然一使劲儿,将莫琼推的一踉跄。 莫琼无奈一叹,却见于漕又要将手放在刘暮舟脑袋上,于是赶忙走过去,没好气道:“师父呀,别闹,这是客人。” 于漕一乐,笑盈盈望向刘暮舟,却说着:“莫琼,你自己都站不稳当,还想帮别人?你有那个本事吗?” 刘暮舟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双眼微微眯起。 笑完之后,刘暮舟对着于漕一抱拳,轻声道:“以前有个人告诉我,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作为朋友,帮忙是应该的。” 于漕闻言,笑着点头:“有道理,但容易把朋友也拖下水的。” 莫琼满脸疑惑,可突然间,刘暮舟与于漕都笑了起来。 于漕拍了拍莫琼,轻声道:“你不是说你这朋友爱喝酒么?去把我藏的两坛子竹瓦酒拿来赠与叶先生,就当我感谢他当年救我弟子了。” 莫琼只得点头,看了刘暮舟一眼后,跑向了茅庐后边儿。 此时于漕突然伸手按住刘暮舟的肩膀,笑着说道:“你给我说个实话,你们红袖坊生意这么好,里面姑娘真的就只卖身不卖艺?” 刘暮舟脸皮一抽,心说这老家伙闹哪样? 想了想后,刘暮舟答复道:“当然是真的。” 结果于漕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贱嗖嗖的笑意,又突然间将刘暮舟往身边拉了拉,而后压低声音说道:“跟莫琼那么熟了,就少跟我装蒜,不都是明面上是清倌,其实来熟人了都是红倌么?你要是不知道,那只能说明你在红袖钻营研不深,人家不信任你呀!” 刘暮舟强颜欢笑,叹道:“前辈这是什么意思?红袖坊的姑娘们,都是以才艺闻名的。” 于漕还是那样的笑容,拍着刘暮舟的肩膀,笑着说道:“明白明白,天下事嘛,都一个样。我年幼时还一直以为神仙不拉屎呢,后来当了神仙才知道,只是可以不拉,不是不拉。有些事情,不到那个层次,是永远接触不到的。” 刘暮舟感觉于漕意有所指,却想不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 此刻莫琼提着两坛子酒走出来,于漕也终于松开了刘暮舟。 可老者只是说了句:“我还有事儿,你俩拿着酒滚蛋吧。” …… 下山之时二人并未御风,于是便遇到了许多浠水山弟子,门风之正,让刘暮舟忍不住问莫琼:“你在这里待过,当时我说你这山门有问题,你怎么会相信的?换我的话,恐怕得嘀咕半天。” 转了一趟浠水山后,刘暮舟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 莫琼一笑,淡然答复:“但凡换个人我都不会信,谁叫说话之人是你呢?我回来之后,也就发现那两个不太出现的家伙该死,其余人……说实话,真觉得不像。浠水山弟子到了观景修为,就不算是弟子了,都有各自的职务。就说我常见到的这些师兄弟,虽然难免良莠不齐,但大多还是正派的。” 观景之上就不算是弟子了? 听到这个,刘暮舟突然想起于漕所说的那句,不到那个层次,是永远接触不到的。 此时此刻,刘暮舟面色十分难看。他转头看了莫琼一眼,长叹道:“万一,我是说万一,参与那些事的人在你们浠水山高处,其余九成人都只当这座山峰是一座很平常的仙家宗门,怎么办?” 莫琼闻言,愣了愣,随后却笑着说道:“若是这样,我很庆幸!” 刘暮舟揉着眉心,苦笑道:“可我很恶心,像是有人丢下一块儿肉给我,我吃来吃去,却只是叨了一片皮。” 第148章 不是非黑即白(二) 刚刚落在城门外,刘暮舟便瞧见一位袒胸露乳的髽髻男子手持蒲扇,笑盈盈望着自己。 刘暮舟的记性向来好,特别是这些买了自己符箓给了花不出去的钱的人。 而此时,洛楠对着刘暮舟遥遥抱拳。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他在洛楠笑意之下,看到路上遇到的那些扶龙之人的影子。就好像是千盼万盼,终于盼望来了等候多年的人。 于是刘暮舟也抬起双臂,遥遥回礼。 进城之后,刘暮舟走在前方,洛楠自己落后刘暮舟一个身位,仆从一般。 刘暮舟终于见到了这些真正的渡龙一脉,许多问题,却不知先问哪个。想来想去,他先说了句:“我一直很疑惑,渡龙的意义在什么?” 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目的吧?渡龙的目的是什么? 洛楠似乎知道刘暮舟会有这么一问,于是轻声答复:“公子有所不知,传说不知多少万年前,龙族便灭族了,最后一条真龙乃是一位人族大帝聚集人族气运与黄龙尸体所化的身外身,某种意义上来说,龙是气运所化。故而各国皇帝都自称什么真龙天子,其实还是因为一国气运。” 见刘暮舟默默掏出烟杆子,洛楠走上前递去个小荷包。 “我这儿有好的。” 刘暮舟倒是来者不拒,点着抽了一口后,反问道:“所以说,天下有龙,其实是稳固一方天地?所谓渡龙是让天下有龙?那为什么当年那场斩龙,渡龙一脉不曾阻拦?” 洛楠闻言,沉声道:“拦了,可一来是神仙阙决定的事情,拦不住。二来是因为当年那条龙即便不被斩杀,也就最多存活百年了。” 刘暮舟转头望向洛楠,沉声道:“所以,渡龙一脉联合九先生谋划了这场渡龙?” 洛楠闻言一笑,摆手道:“只能算知道,不算合谋。” 结果此时,刘暮舟笑盈盈问了句:“大护法,那截天教呢?” 洛楠干笑一声,摇了摇蒲扇,“实话实说,我当然知道,但不能说,说了公子会死。等修为上来,自然就会知道的。我觉得眼下,公子还是做想做的事情吧。其实……开青楼什么的,我还算擅长。” 此话一出,刘暮舟神色变得古怪起来,于是问了句:“开过?” 洛楠摇头道:“那倒没有,但没少去。” 刘暮舟笑道:“那就行,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不过我现在头疼的是,上梁不正下梁却不歪,如何处置?” 洛楠想都没想便说道:“斩去上梁,重建即可。” 刘暮舟揉了揉眉心,呢喃道:“恶心在于,你不知道树上搭窝的鸟是好鸟还是坏鸟。假设参与那些事情的只是凝神之上的部分修士,我如何确定众多弟子之中,有无潜藏的坏鸟?” 洛楠摇头道:“公子应该能明白,天下事不是非黑即白的。好人坏人如何界定?若救人是好杀人是坏,那救的是坏人杀的是好人呢?韭菜不想连根挖起,只能长一茬儿割一茬儿。其实,都是小事,只要有本事去割就好了。话说回来,再端正的树苗,谁又能保证它一直是直的?” 顿了顿,洛楠又道:“雷音寺历代如来,谁也没做到真正普度众生,又何况公子并非什么胸怀天下的人。说句不好听的,甚至说出去会挨骂的话,苦行僧觉得自己多受些苦难世人就能少受些苦难,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安慰?我师父当年说过,人要是想钻牛角尖,天下处处牛角尖。人若只想求个心安,杀生之后吃素三日就行了。” 刘暮舟揉了揉眉心,气笑道:“大护法瞧着粗犷,口条儿可真不赖,换个人都不一定明白你骂的多脏。” 洛楠一乐,言道:“公子,四方皆道之门户牖向也,在所从窥之呀!” 刘暮舟呵呵一笑,吐了一口烟雾。 这洛楠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骂刘暮舟太珍惜羽毛,有点儿既当又立的意思。说刘暮舟不是个胸怀天下的人,又说苦行僧自我安慰,言下之意,不就是说刘暮舟又想让这座浠水山付出代价,又不想担杀生罪名么? 或许是觉得说的过了,洛楠又笑着说了句:“我理解公子想做个好人的心。” 刘暮舟笑了笑,摇头道:“别人怎么看我,我懒得在意。从小就受着别人的评头论足,早不当回事了。杀心我有,我只是不想变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你明白吗?包括你们各自属下的扶龙之人,若你们认我,那就改,若不认,就直说。叫你们来,也是想告诉你们这个。” 说罢,刘暮舟转头望向洛楠:“赵典说,成大事不拘小节,为了他的大业死了一些不该死的人,是因为他们拦路了。我不一样,我这人拘小节,蝼蚁拦路,我能绕则绕。” 洛楠点头道:“我可以改,但你这样会很累。” 刘暮舟淡然道:“累我认,因为我也曾是拦路蝼蚁。甚至对某些人而言,现在依旧是。” 洛楠笑着点头:“明白了。” 苍生多蝼蚁,愿为蝼蚁让路,足够了。 到此时,洛楠总算是下定决心说一句话:“公子手中的墨玉令牌,千万收好。将来若愿意去争那把椅子,滴血即可。若不愿,随意抛却,无所谓了。” 两人一番话说了许久,说完之时,也到了渡口山下。远远望去,一处新建起来的高楼极其扎眼。 刘暮舟取出酒壶,问了句:“朦胧仙子,认识?” 洛楠神色古怪,抓了抓护心毛,干笑道:“当然认识,她……本名红拂,与我师父以及李药师在数百年前并称三侠。” 刘暮舟刚刚喝进嘴里的酒,噗一口喷了出来。 “你师父就是张三?赤髯如虬那个张三?他是上一任渡龙人?” 洛楠摇头道:“确实就是那个张三,但在你之前,这座天下只有渡龙一脉,没有渡龙人。” 顿了顿,洛楠又道:“另外,以后红袖坊是你的。” 噗……又是一口酒喷涌而出。 刘暮舟转头望向洛楠,嘴角抽搐不已,气笑道:“这么说来,我真他娘成老鸨子了?” 洛楠笑着摆手:“别说那么难听,李药师死了不久,我师父便也死了。当时我们师兄妹三人修为不太够,她就来帮忙了,自然而然也成了渡龙一脉。等到我们都能担当大任之后,她就弄了个红袖坊。她自己本身就是清倌出身,若非我师父,就转成红倌了,所以你别说那么难听,人家红袖坊都是才女。”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脑壳,没好气道:“怪不得你说你懂,要是我说话管用,把别古城的坊主叫来弄这事儿,我就……不进去了。” 洛楠点头道:“你确实打不过钟离姑娘,我给红拂传信,让她安排吧。” 说着,洛楠突然往前走了一大步,“公子,有一说一,你不能太好说话。渡龙人是渡龙一脉的绝对主人,硬气点儿?” 刘暮舟呵呵一笑,“我但凡有个五境修为,不用你说我也硬气!” 洛楠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那处高楼,问道:“那就不去了?” 刘暮舟点头道:“不去了,等红袖坊那边来人,我这小命儿还得要。” 钟离沁也就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真进青楼逛逛试试?刘暮舟都预想到了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了。 当初知道入夏城截杀之后,她跑去临海城专门揍了一顿赵典,就是最好的证明。 还有,刘暮舟其实知道河伯给的剑穗儿里有极品镜花石的…… 转身之后,刘暮舟揉了揉眉心,呢喃道:“我一开始想的,来之后三下五除二,该杀的杀完,推平山头儿就好了。没想到逛了一圈儿,搞得这么麻烦……” 正说话时,刘暮舟突然瞧见去往渡口的路上,有个身穿白色儒衫的青年人,有些眼熟。 仔细又看了一眼,刘暮舟的双眼便眯了起来。 洛楠见状,问道:“认识?”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何止认识,但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刘暮舟认识他,叶不惊可不认识。将你的修为压在凝神巅峰,不要让别人看出来。” 桑木国京城叫做别古城,别古城外,有座灵雾山,山里有个喜欢假扮道士的家伙。 但洛楠往四周望去,而后笑着说道:“公子这位朋友,看起来麻烦不小哇!” 刘暮舟大概环视一周,竟是发觉有四位凝神在往儒衫青年靠拢。此时再大概一探视,那个儒衫青年,似乎受伤很重。 于是洛楠问了句:“要救吗?” 刘暮舟淡淡然开口:“当然,杀也是我杀,但要先看看。” 此时此刻,渡口下山路上,青年人也往四周望去,本就煞白的脸,又白了几分。 他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腰杆子往山上渡口走去,步子走得极其不稳,身上气息也略显涣散。 刘暮舟淡淡然开口:“看样子不是下来的,而是要上去?” 洛楠往西南方向看了一眼,而后言道:“应该是,北上渡船就要停靠,如今整座瀛洲的船都是青玄阁的,上了青玄阁的船,便相当于暂时保住了性命。不过除非他一直不下船,否则还是得面对。” 这倒是,只要一直不下船,就没人敢在船上大打出手。当然了,若惹事的是金丹修士,那就另当别论了。再怎么讲规矩的地方,当时有人有本事不守规矩,谁也没办法,也只能事后再去追究了。 洛楠问道:“这人什么来历?要是书院弟子,多半不会有人敢截杀,若不是书院弟子,哪里来的这浩然之气?” 刘暮舟摇头道:“不是书院弟子,是别古城外的灵雾山弟子,叫李卞。设计夺走好孩子武道气运的,便是他师父。” 洛楠闻言,眯了眯眼,而后点头道:“哦,灵雾山?” 刘暮舟点头道:“老王八蛋跟你说的?” 洛楠突然神色古怪了起来,含糊不清道:“啊……嗯。” 看着踉踉跄跄却越走越快的李卞,洛楠突然以心声言道:“这家伙走不到渡口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并未答复,却是在回忆莫琼带给叶仙城的那枚镜花石所刻录的光阴。 反观李卞,此刻喘着粗气,咬着牙踉踉跄跄往上爬。 终于,到了一处僻静之地。 渡口下方,四道身影瞬起,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往登山路上冲去。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出手吧。” 洛楠一笑,刚要动手,半山腰却突然间传来一阵轰隆响声。 洛楠一乐,“年轻人心眼儿还真多,怪不得要在山下等,原来是拿自己当鱼饵,再来一手金蝉脱壳?委实不错。” 刘暮舟则是微微眯了眯眼睛,因为此时北上云船已经停靠在了渡口,以数百道起爆符弄出巨大动静的李卞,此刻正披着黑袍,踉踉跄跄往船上走去。 那四个凝神还想追赶,可刚刚起身,却有一道冷漠声音传来:“何方宵小,竟敢在此放肆?” 话音刚落,一道气息在观景巅峰的黑衣身影凭空出现。 那人出现之时,刘暮舟双眼微微一眯,因为耳边突然传来了钟离沁的声音。 “这种气息我熟悉,当年在不回城打算以命换命的那些人就有这样的气息。” 刘暮舟眯眼笑道:“好好好,还有意外之喜!” 而此时,那四个凝神修士也只能乖乖停下,望着上方黑衣人,齐齐抱拳。 为首一人略微往上走了两步,再次抱拳:“我们是灵雾山修士,追杀叛徒至此,惊扰了前辈,望前辈见谅。” 此时刘暮舟突然转身往城里走去,洛楠见状,笑呵呵问道:“上船了,不追去吗?” 刘暮舟平平静静一句:“差不多行了。” 此刻洛楠突然站定,郑重抱拳,沉声道:“那就请公子拿出些气势来,修为高可成不了渡龙人,公子既然已是渡龙人,无论你修为如何,于我们而言,说话都是命令。” 刘暮舟望着洛楠,沉默片刻后,沉声道:“洛护法。” 洛楠沉声道:“在!” 刘暮舟点头道:“找到李卞真身。” 洛楠再次抱拳:“遵命。” 方才上船的,不过一道替身符。真正的李卞,在起爆符炸裂的一瞬间,已经以神行符挪到了城里。 刘暮舟说完之后,便转身继续往前。他的身影在洛楠眼中逐渐变得虚幻,且与另一道黑衣身影重合。 洛楠心中自语:“你说得对,他身上有教主的影子。” 第149章 不是非黑即白(三) 天下太大,有些城池当中的凡人天天见得着炼气士,有些地方的人最多只是听说过神仙,就像以前的北峡镇。 竹瓦城西南角,大片民居都是境界低微的炼气士与凡人居住之地。不过受益于城边就是仙家渡口,这里的凡人,也多多少少能弄到些寻常的药散、符箓之类的。 从主街到小巷,前后不过一袋烟的功夫,青石板铺设的地面,已经成了坑坑洼洼的土路。 刘暮舟突然说了句:“境界再压一压。” 洛楠点头道:“就是要这样说话,不是商量,你说我做而已。不过,公子是想钓鱼?” 刘暮舟点头道:“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嘛!” 主街有主街的喧闹,陋巷有陋巷的烟火。狭窄巷子里走了没多久,一个拐弯儿而已,路面倒是宽敞了许多,但两侧满是摆摊儿的,于是也就容得下两人并肩而过。 有人摆着竹篓子,坐在亮堂些的地方,拿着针线缝缝补补。 北峡镇相对还是富庶些,此类缝穷活计,刘暮舟也只在后来的江湖路见识过。都是些破衣裳,挣不了几个钱,但妇人家中闲坐,出来摆摊儿,能贴补些是些了。 还有门前堆着大蒸笼,热气直往上冒,卖咸菜包子的。也有吆喝磨剪子戗菜刀、叫卖糖糕油锤,以及靠在墙角修鞋的。 两人装束,一个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另一个袒胸露乳的,胸口满是护心毛,走在这巷子里,不晓得多扎眼。 走了一截儿,洛楠望着刘暮舟,神色之间有些诧异。 洛楠问道:“公子走进这里,似乎多了几分心安?” 刘暮舟闻言微微一怔,然后低头看了看地面,也是看脚面。年幼时多穿草鞋,不在船上时脚上常沾满了灰。此时此刻,一双黑靴子也盖了一层灰。 沉默过后,刘暮舟呢喃开口:“泥土里长出来的人,回到泥土里了而已。” 洛楠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望向前方一处打着酒幌子的地方。 刘暮舟循着洛楠眼神望去,那处大门左右各摆了一张长且窄的桌子,桌子靠墙,跟前摆着长板凳。 有个面色煞白的青年人,此刻正捂着胸口,面壁而坐。 只看了一眼,刘暮舟便走去卖糖糕的地方,笑着与那老妇说道:“炸十个糖糕,再来俩油锤。” 老妇闻言,赶忙往身边的简易炉子里添了一把火,然后拉出个板凳,说道:“好嘞,你先坐坐。” 刘暮舟闻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问道:“老人家,我没有你们本地钱,银子能行吗?” 老妇闻言一愣,面色略显为难,而后言道:“这一共也就三十文,我怕找不开。” 刘暮舟听到后笑着点头:“没事,我去换钱,您给我炸着,要压点儿什么吗?” 老妇连忙摇头:“不用不用,公子是富贵人,哪里会诓我这老婆子?” 刘暮舟作势左顾右盼了一番,最终将目光放在斜对面的李卞身上。 他大步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李卞肩膀,笑道:“这位道友,能换我些本地钱吗?我初来乍到,没来得及去换。” 青年缓缓转过头,在他眼里,刘暮舟就是个模样寻常的青年人。 看过之后,李卞翻手抓出一把铜钱,开口之时,声音却有些沙哑:“请道友了。” 刘暮舟一笑,“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卞突然浑身一颤,声音都在发颤:“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道友快去付钱吧。” 刘暮舟微微抱拳之后,抓起桌上钱币,转身走回去递给了老妇人。 与此同时,有个青年人小跑到了李卞身边,笑盈盈递去一张纸,看样子是地契。 “上仙,屋子给你腾干净了,这是房契,咱们这就两清了。” 李卞随意抓起房契,又塞给青年一枚小钱,而后言道:“多谢。” 眼瞅着李卞就要离开,刘暮舟转头对着洛楠言道:“你等糖糕,俩丫头都爱吃甜的。” 说罢,刘暮舟大步追上李卞,笑盈盈问道:“我看道友,似乎是有伤在身?” 刘暮舟清晰察觉到了李卞身上灵气根本无法聚拢,想必是受了重伤,以至于气旋无法运转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走不动路了,李卞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望向刘暮舟,沉声道:“是啊,有伤在身,所以奉劝道友莫要自找麻烦。” 刘暮舟却摇头道:“这是什么话,方才道友慷慨,我岂能见道友这模样却坐视不管?” 李卞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摇头道:“我见过爱管闲事的人,但管闲事,得有本事管,否则就像我这样了。” 似乎是歇够了,李卞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加快步子,在转过个弯儿之后,便推开了一处大门。 刘暮舟嗖一声钻了进去,自顾自打量着小院儿,还笑着说道:“这地方不错,道友是要买来养伤的吧?不过此地并无聚灵阵,倒不如随我去竹林别苑,那边儿清净些。” 李卞尚未进门,他站在门口望着丝毫不见外的刘暮舟,冷冷一句:“小小灵台,是见我重伤,可欺吗?” 刘暮舟缓缓转过头,笑盈盈问道:“难道现在的李公子,不可欺吗?” 李卞面色骤变,一步迈入院中,转身关好大门,在甩出一道隔绝气息的符箓之后,已经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他死死盯着刘暮舟,沉声问道:“你是谁?” 刘暮舟淡然道:“别古城人,见过你几次。本来也不想搭理你,见你请我卖糖糕便好心提醒你,这里不是好去处,小小符箓,可瞒不过四个凝神修士。” 正此时,一道声音凭空出现。 “他说的对,你以为你逃得了吗?” 刘暮舟猛的转头,只见一个身着黑边白衣的中年人笑盈盈站在大门口,那人头发半披半束,单手负在身后,笑盈盈望着李卞。 反观李卞,费力挺直了腰板子,然后望向刘暮舟,无奈一叹:“说了不要自找麻烦,你偏偏要跟来。” 说罢,李卞又冷眼看向方才那人,笑了笑后,沉声说道:“大师兄都来了,我如今这副身板恐怕是逃不掉。临死之前,求大师兄不要再牵连无辜之人。这么多年来,我们师徒做了够多错事了。” 李卞给刘暮舟使了个眼色,刘暮舟见状,便微微抱拳,干笑道:“在下不过来与李兄玩笑一番,你们的家事你们自个儿处置,我还要去打酒,就先行告……” 话未说完,中年人随意抬起手臂,并指划过而已,一道灵气便如刀锋一般划过刘暮舟脖子,瞬间便首尾相顾了。 李卞见状,眉头一皱再皱,死死盯着面前中年人,沉声道:“冯记,杀我即可,伤他人作甚?” 对面名为冯记的中年人满脸讥讽,“师弟就不要装什么圣贤了,师父说的还真对,去书院读了两年书,真当自己是读书人了?你我亲师兄弟,谁不知道谁做过什么?你就没做过这种事吗?” 李卞望着地上的无头尸身,沉声言道:“做过,所以后悔。” 中年人摇了摇头,“我懒得说服你,将东西交出来,念在你我同门一场,我给你个痛快。” 李卞并未答复,反而问了句:“我好奇你是如何找到我的?我明明用了法宝遮掩气息了。” 冯记闻言,瞪大了眼珠子,像看傻子一样看向李卞,不敢置信道:“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你难道不知道,拜师之后吃的那枚所谓洗精伐髓的丹药,其实是双生虫蛊其一么?” 说着,他拿出一只琉璃盅,“这是另一只,只要拿着这个,你那替身符、障眼法,全没用。” 见李卞面色愈发凝重,冯记长叹了一声,也有些不解:“师弟,你这一生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去书院读了几年书。知道吗,你我这种污泥潭里的泥鳅,最不该见的就是清水塘里的游鱼。脏了就得认命,即便不认,跳进清水潭里也只会污了清水,让人嫌弃。为了一个……只是一个给你送过饭团的孩子,你竟然偷走小师弟的一半武运?那孩子蝼蚁而已,死了也就死了,怎么能跟小师弟比?东西交出来,否则杀了你之后,这一路帮过你的人,都得死。也别想着放出武运,这里凡人可多,我说杀便杀。” 李卞往后退了几步,坐在了台阶上,然后取出一只白玉瓶子,但瓶子之中却有赤红气息透出来。 这种气息,刘暮舟最熟悉不过了。 李卞手捏着瓶子,呢喃道:“我这一生,最后悔跟他去了武灵福地,最不后悔的,反倒是当了两年读书人。你们啊,处心积虑挖人根骨转嫁给那个小子,又利用我在武灵福地布局多年,用那种极其不光彩的手段夺走姜玉霄的武道气运。武运夺来了,拼凑而成的根骨却承载不住,又要去挖卖鱼娃的根骨。要是还不够呢?是不是还要去找更多有资质却无门路的无辜之人?拼凑而成的残次品,还要当个宝贝捧在手心吗?” 说话时,李卞往后倒了倒,呢喃道:“可惜这人世间,仗义之人,多是本事不够。” 冯记一笑:“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仗义多在少年时,少年当然多是本事不够的。等本事足够时,年纪够大、吃亏也够多了,自然也就不仗义了。” 说着,数道灵气箭矢已经在他身后凝聚。 “师兄弟一场,留你全尸,来世不要这么天真了。” 未曾想李卞却突然笑了起来,猛的捏碎手中玉瓶。 冯记面色大变,“你怎么敢的?!” 赤色武道气运四散而开,李卞腾一声倒在了后方,嘴角却挂着笑意。 “本来是想去道个歉,既然去不了,那大家就来争这武运吧!我倒要看看,在这浠水山眼皮子底下,你怎么收拢气运,怎么杀陋巷百姓!” 冯记面色十分难看,抬手再次积蓄灵气后却又笑了起来:“别那么天真,这武运是小师弟的,不是武灵福地而来。你只是个盗取师弟武运的叛徒,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抓不义叛徒至此,浠水山也要给我灵雾山点面子的,事情一旦到了明面上,天底下的大小宗门可都要脸。” 正此时,冯记突然闻见一股子旱烟味道。 他眉头一皱,猛的转头,却见被他斩去头颅的青年人,此刻正端着烟杆子,笑盈盈望着他。 刘暮舟吐出一口烟雾,讥笑道:“是吗?我看你们灵雾山,就挺不要脸的。” 冯记瞬身去往刘暮舟处,“小小灵台,不过有些法宝护身而已,可真是找死!” 结果此时,四散的赤色武运被重新聚拢,有个头扎髽髻的中年人凭空出现,笑盈盈按着冯记脑袋,问道:“你说谁找死?” 李卞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双眼一黑,便晕死了过去。 洛楠则是问了句:“公子?” 刘暮舟面无表情,冷冷一句:“人可以切碎,魂魄留下。” 洛楠微微一怔,因为他突然感觉到,事到临头,刘暮舟之果决,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第150章 不是非黑即白(四) 也不知过去多久,李卞只觉得口干舌燥,他猛的睁眼,先是瞧见了屋檐。冷不丁一转头,一颗切口平整的头颅,就摆在他身边。 望着冯记的头颅与那一地碎肉,李卞倒吸了一口凉气,面色凝重。他硬撑着坐起来,转身之时,只见个端着烟斗的青年人坐在台阶上,眼神冷漠,手中玉瓶白里透红。 望着刘暮舟,李卞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我?” 刘暮舟吐出一口烟雾,转头看了李卞一眼,先是笑了笑,然后望向了洛楠。 洛楠立刻明白,然后平平淡淡一句:“除非学宫祭酒来。” 刘暮舟闻言,淡淡然望着他,洛楠干笑一声:“咍,玩笑嘛!那个……这么说吧,院子里朋友闲聊而已。” 刘暮舟这才点头:“好一个朋友闲聊,真是应景。” 说着,他提起姜玉霄的一半武运,虽然脸上微微有些笑意,眼神却冰冷的吓人。 李卞见状,沉声一句:“这是一个嫉恶如仇的少年人与生俱来的武运,你想抢走不是不可以,但请不要将它用在歪路上。” 刘暮舟望向李卞,嗤笑一声:“盗人气运,挖人根骨,你们灵雾山还真是让我开了眼!你原本打算将这东西送去哪里?” 方才他与冯记的对话,刘暮舟可听的一清二楚。 李卞闻言,吞下了一口唾沫,问道:“能给口水喝吗?” 刘暮舟并指一点,半空中多了一团水,真就是一口。 李卞无奈,只得艰难起身,张嘴吞下了那一口水。充其量就是润润嘴唇,哪里解得了渴? 喝下之后,李卞又看了一眼刘暮舟,而后才言道:“三年前,我做了一件错事,即便我也是被师父蒙骗,但我当时没敢阻拦。” 说着,他望向刘暮舟手中的武运,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那个地方我没脸再进去,想去一趟山外山,将这剩余的一半武运,交给当年敢于阻拦的人。” 洛楠插嘴道:“是实话。” 刘暮舟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到李卞身后将一只手搭在了李卞肩头。 有一口气,刘暮舟始终咽不下去,这辈子都咽不下去。 此时此刻,刘暮舟声音沙哑:“你以为,我就有脸再去武灵福地了?” 李卞面色骤变,刚要转头,却有一股子炽热雷霆突然涌入他的体内,一瞬间,他身上的衣服、配饰,一切的一切,都被雷霆摧毁。 “啊……你是……你都知道?” 话未说完,又是一道雷霆钻入他体内。 前所未有的痛,雷霆几乎已经灼烂了他的皮肉,整个人像是被火烧了一样,惨叫声音接连不断。但这还不是最痛的,无数雷霆剑气在此时此刻,简直就像是在焚烧他的灵魂! 其实此刻李卞所遭受的,连当初刘暮舟在积雷原承受的雷霆的十分之一都没有。而那样的雷霆,刘暮舟足足受了一百零八道! 洛楠静静望着,他知道这样下去李卞会死,刘暮舟压在心底的恶念也会冲出来,到时候可就不好收拾了。 但他就是不出手阻拦,因为他笃定刘暮舟心中是清楚的,毕竟他刘暮舟早就不是孩子了。 果不其然,在李卞所能承受的极限之时,刘暮舟拿开了他的手掌。 嘭的一声,浑身血肉模糊的李卞面朝黄土跌倒,整个人却如同蚯蚓一般在地上蜷缩着、蠕动着。不一会儿的功夫,烂肉沾满了灰尘,只剩下人形在地上趴着。 刘暮舟还是面无表情,但转头看了一眼洛楠。 此时此刻,不用说,洛楠知道该怎么做。 髽髻汉子提起蒲扇朝着地面一扇,方才还血肉模糊的李卞,肉身竟是恢复如初,连衣裳都完好无损。但他还是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因为痛苦并未消失。 刘暮舟迈步朝着李卞头颅那边走去,李卞也颤抖着抬起头。只一眼,李卞便深吸了一口气,尽管每动一下都是他难以忍受的痛,但他还是咬着牙从地上蠕动起来,面向刘暮舟,以额头抵着地面。 “对……对不起!我一直以为,姜玉霄入八品之后,我们这些外乡人各凭本事争抢他的武运而已。可师父说小师弟等不了,我……我当时想过给你通风报信,但……但……” 但了半天,最后一句话,李卞还是没能说出来。 刘暮舟久违的取出酒葫芦,猛灌了一口酒。 沉默过后,他冷冷望向李卞,“当时连说都不敢,后来怎么就敢盗走半数武运了?” 此刻李卞嘴唇颤抖,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紧张。他也没抬头,因为没脸抬头,只是一味地将脑袋抵着地面,以沙哑且颤抖的嗓音说道:“有些事情当时以为一咬牙做了,之后就过了。可后来才知道,事的确是过了,我过不了。自打离开武灵福地,我没有一次是能真正入定的,只要闭上眼睛,便是武灵城主的惨死模样,便是……便是姜玉霄提剑自刎。” 洛楠又突然说了句:“也是实话。” 刘暮舟没搭理洛楠,而是继续问道:“小男孩是怎么回事?” 李卞这才微微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就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上山采药时碰到了我。孩子……本性都不差的。一来二去熟悉之后,他上山给我带饭团,我就抓些野物给他烤着吃。一个那么好的孩子,就是因为有几两根骨,等我知道的时候,人已经死了。那时候,我是真的不想再继续在灵雾山了。” 刘暮舟平平淡淡一句:“因为这个,所以拿走了剩余的尚未被融合的武运?” 李卞点头道:“受了重伤,我也没想着活,只想着能去山外山,托人告诉你事情真相,托人将那孩子的武运给你,顺便……说声抱歉。” 刘暮舟随手一道雷霆落下,起码缓解了几分李卞身上痛苦。 洛楠见状,微微一笑,却没说话。 还是那句话,事不是非黑即白的,好在刘暮舟明白这个道理。 刘暮舟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拿出一枚丹药递去,而后冷冷一句:“起来吧,若非冯记出现前后你一直劝我离开,你的性命保不住。” 话锋一转,刘暮舟沉声道:“你那个小师弟到底什么来历?” 李卞闻言,摇头道:“不知道,他与姜玉霄同岁,师父对他疼爱有加,一直在找寻适合转嫁在他身上的武道根骨。起初我没想到,后来才明白,那是为了承载姜玉霄的武道气运。” 那就是说,这一切在姜玉霄出生的时候就在谋划了? 正此时,刘暮舟耳边突然传来钟离沁的声音。 “方才出现在渡口的观景修士,我很确定那跟当年围杀我的死士同出一脉。我一直盯着他,他这会儿突然往西去了,我跟上瞧瞧,苏丫头有莫琼看着的。” 刘暮舟答复道:“我就来。” 钟离沁嗯了一声,已经化作清风,跟着那个黑衣观景而去了。 此时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冯记头颅,随手起了一道雷霆,将那些碎肉都烧成了灰。 转身之后,刘暮舟冷冷望向李卞,沉声道:“稍后会有人来找你,你的性命,我暂且留着。” 再次看向洛楠,刘暮舟轻声道:“我不好御剑赶路,容易被认出来,你带我追上去吧。” 第151章 不是非黑即白(五) 清风一去千里,速度奇快。但架不住洛楠修为在那里,几乎在瞬息之间就追上了钟离沁。 刘暮舟冲着钟离沁喊道:“一起吧。” 前方清风骤停,瞬息而已,便与刘暮舟站在了一起。 她回头看了一眼洛楠,轻声道:“方才巷子里的动静,不会被别人发现吗?” 洛楠摇了摇蒲扇,笑着说道:“放心,小小浠水山,还没有这个本事。钟离姑娘能发现,是因为我没有拦。” 钟离沁点了点头,刘暮舟则是心中一叹,炼气士的手段实在是太多了,怪不得当年虞丘师兄会在斜方山闹出那么大的误会。 用别人的皮囊、切割重组镜花石里刻录的光阴,关于许多说不清的手段,简直就是只要修为到家,眼睛跟耳朵,甚至神识都起不了作用了。 想来想去,刘暮舟问了句:“我所学的瞳术都无法堪破许多幻象,那是不是说,那这些阴诡手段且不是没法子破?” 洛楠摇头道:“你看不破,是因为瞳术修行的不到家呀!遇到与我同境的,不说能完全看穿,起码也能看出一些端倪。只不过,若是境界相差太大,那当然是看不破的。” 钟离沁也说道:“也不尽然,依靠一些高阶法宝,也能看穿的。只不过,大多修为高的,不屑于用这手段去瞒着修为低的。换成是你,能一巴掌呼死的,为什么要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洛楠一乐,“嗯,有道理,这些手段,除非陷害人,一般情况下用不着。” 说话时,刘暮舟看见前方云海的虚影突然降落,到了一处小镇之中。 洛楠心念一动,三人便停在了云海。 刘暮舟翻开舆图看了一眼,沉声道:“到了贡春国地界儿,这处小镇是贡春国边境有驻军的地方。说起这个贡春国,浠水山主的亲传弟子杨文,好像要跟贡春国公主结亲。这贡春国,先前我也听说过,为了抵御玄风王朝大军,神水国弄了个十三国联盟,这个联盟当中,最南边儿的就是贡春国了。” 当时刘暮舟还疑惑呢,贡春国离着玄风很近呀,几万里而已,又是个小国。玄风王朝真要挑着软柿子捏,第一个灭的就是贡春国了。 现在看来,原来是有靠山呀! 毕竟就算玄风再强,也没到能随随便便灭一座金丹山门的地步。 更何况这瀛洲南部,金丹山头儿可不算少。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轻声道:“真有意思,好几件事都在这里联系了起来。” 但钟离沁淡淡然一句:“不止,我要是猜的不错,当时去抢夭夭的人,也跟他们有关系。” 刘暮舟笑道:“哪里都有,这不是搅屎棍么?” 玩笑归玩笑,但刘暮舟的视线一直都在那个黑衣人身上。 但看了许久,那个浠水山黑衣观景,只是走近一处小酒馆,要了一盘儿皮蛋一碟花生,坐着喝酒而已。 酒馆之中并无其他人,就一个忙活着生火的掌柜,以及后厨里的年轻妇人。 这就是个简简单单的夫妻店。 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一小壶酒,看样子也就是二两,喝完之后,那黑衣观景往桌上放下一粒碎银子,打了声招呼后就出了门,紧接着便御风而起,往竹瓦城方向折返了。 刘暮舟与钟离沁对视了一眼,后者开口问道:“要下去瞧瞧嘛?” 刘暮舟闻言,摇了摇头,“过几天再来,他刚走我们就去,有点儿太刻意了。” 此时洛楠往前走了一步,叹道:“现成的高人在这儿站着,为什么不问问我呢?那两口子身上同样有遮掩气息的法宝,以你们两个的修为,够呛能发现。” 刘暮舟长长哦了一声,随后笑着说道:“不着急,咱们顺藤摸瓜,能抓个大的最好,否则你们不是白来了一趟?” 话锋一转,刘暮舟又道:“你先回,抓紧给红拂传信,就让跟莫琼有过婚约的那个姑娘过来吧。这点儿路程,我们慢慢回去吧。” 洛楠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一个人赶路,那就更快了,这点儿距离,打个哈欠的功夫就到了。 但落地之后,洛楠也往浠水山方向看了一眼,心中呢喃:“有意思,什么时代都少不了搅屎棍是吗?藏的够深的,别说学宫了,怕是连神仙阙都不知道。” 此时有个身着襕衫中年人缓步走来,洛楠一转头,立刻咧嘴笑了起来,“哎呦喂,大师兄还真快。” 刘末山瞥了一眼洛楠,然后揉了揉眉心,神色略显无奈:“听说他对我意见很大,不来早点儿能行吗?” 洛楠闻言,神色略有些古怪,笑道:“你推给我嘛!就说我这个大护法不顶事,只能你左护法做主,黄芽儿又拗不过你。” 刘末山呵呵一笑,没好气道:“你觉得他是傻子?” 洛楠哈哈一笑,摇头道:“还是不完全信我,这不,让我先走,小两口儿不知道在商量啥呢。” 话锋一转,洛楠问道:“黄芽儿几时到?” 刘末山大概算了算后,答复道:“从神水国寄信到黄芽儿那里要大半个月,她再到这里,大几十万里路呢,也得个十来天。” 速度快些的云舟,一个时辰能走两千里,日行两万四千里。寻常金丹修士全力赶路,大概是云舟速度的两倍,剑修更快。但如果路途太远又没有要紧事的话,即便是剑修,也划不来自己赶路。因为如果买船票的钱用来补充自己的灵气,连十万里都走不出。 所以黄芽儿敢在腊月前能到,已经很好了。 不过……元婴修士赶路,像盖尘那种无限靠近神游的炼气士,速度快得吓人,一天走遍四洲不是问题。 此刻刘末山突然问了句:“他突然之间要见我们,还在这里,究竟想干嘛?” 洛楠闻言,望向浠水山,微微一笑:“一开始是想平了这座山头儿,现在嘛!估计会挑该杀的杀。当然还有别的事,我们要他接手,那我们就要听他的,大师兄能明白吗?” 刘末山一叹:“这有什么不能明白的?我现在不好办的是,先前与苏靖商量了一件事,我是中间人,要真像你说的,他不是太信任我们,那我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洛楠闻言,哈哈一笑,摆手道:“不至于不至于。走吧,既然来了,就帮忙查一查,这些个搅屎棍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先帮忙弄明白一些事情,也留个好点儿的印象嘛!对了,境界压一压,别吓得那些宵小不敢露头儿了。” 刘末山也没多问,点头之后,便跟着洛楠我浠水山方向去了。 师兄弟之间,无需多问。 片刻此时此刻,刘暮舟与钟离沁还在云上慢悠悠赶路。 钟离沁有些不理解,于是问道:“你明明知道这样会让洛楠觉得你不信任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刘暮舟没着急答复,只是说道:“关于截天教的事情,他说他知道,但不能告诉我,因为告诉我之后我就会死。另外,我的信上说的很明白,不来就不用认我这个渡龙之人,但他不知道这个。我没来得及传信给青瑶询问,但我感觉洛楠就没去渡龙山,也没收到叶仙城寄给他的信。既然没收到,他怎么知道我找他,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说着,刘暮舟言道:“退一步,他好像是故意引导施童与冯橙将令牌给我的。” 又是一顿,刘暮舟摇头道:“我也不是害怕被他骗或是怎么样,既然我叫他们来,就不会这么想。我只是觉得……他跟我知道的,有点儿不一样。” 此时此刻,钟离沁想起早晨见到洛楠之时。她略微一沉默,随后才说道:“其实我感觉,他不只是金丹修为。但你这样还是不太对,既然决定要接手,起码这些听到你的传信便会来的属下,要多些信任的。我说的,你得听进去。” 此刻又没有别人,刘暮舟也不强装成一副老成人模样。他看向钟离沁,抬手挠了挠脑袋,干笑道:“当然听得进去,要不人家说呢,有个好媳妇儿顶一座金山。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我长这么大,从没给什么人当过公子,的确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瞧着我在洛楠跟前像个当主人当公子的,其实我心里可慌了。” 这是实话,但钟离沁明白,更多的还是他骨子里那点儿自卑作祟。这是病,但又不知道怎么治。 于是钟离沁突然伸手搂住刘暮舟的胳膊,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其实我觉得,想那么多没什么用,事情咱们一件一件干。你叫他们来做什么,先把事情做了再说,其余的……” 话未说完,钟离沁那双桃花眸子突然眯起,刘暮舟瞬间撑起红伞,掩盖二人气息。 因为又是一位身着浠水山黑衣的观景修士往那处小镇去了。 钟离沁微微皱了皱眉头,呢喃道:“这酒铺,必定不简单。” 刘暮舟以心声言道:“老丈人给的剑气用掉了,也不知道这红伞能否遮住我们的气息。” 钟离沁倒是半点儿不担心,只朝着刘暮舟眨了眨眼,叹气道:“那就再给你透露一份天机,你这红伞是青瑶的伴生红伞,也是当年被斩气运之龙的龙气所化,算是先天至宝。” 刘暮舟愣了愣,“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钟离沁直翻白眼:“谁晓得你刘暮舟走了这么久的江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呀?” 这位顾副山主,也是浠水山的大供奉突然出现,更像是方才那个黑衣观景前来探路,确定无事之后,他才来。 片刻之后,刘暮舟与钟离沁跟着他重回小镇。一把红伞在天幕,而底下黑衣也迈步进了酒铺。 此时此刻,天色也微微暗了下来。 依旧是一碟花生一盘皮蛋,还有一壶最多只有二两的酒。 他只是吃东西,也喝酒。 前后不过几个时辰,两个浠水山的观景修士出现在了这里。 看了片刻之后,刘暮舟微微眯了眯眼睛,而后言道:“走,先回去,看着没什么用。” 钟离沁望着下方小镇,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你有没有想过,浠水山造一个类似于地府的地方,对他们有什么用处?”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笑道:“暂时不知道,这两天让苏丫头去交个朋友,或许就知道了。” 一座载溪峰,人都死绝了,独独留下个孟去景?刘暮舟想来想去,怎么想都是那位载溪峰主以什么为代价,这才留住了孟去景这条命! 钟离沁深吸了一口气,冷不丁的想起了什么,于是取出一盏琉璃灯,“这是白爷爷让我给你的,说上次你走的太过匆忙,忘了给你礼物。这是魂灯,你总该知道怎么用吧?” 刘暮舟苦笑一声:“这也太贵重了吧?” 接过魂灯,刘暮舟盯着钟离沁,却没说话。 钟离沁一瞪眼,没好气道:“说!” 刘暮舟干笑一声,挠着头,却是以心声言道:“钟离凤台的事情我只跟你说了一半儿,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当日假扮他的是不是我老丈人?” 钟离沁闻言一愣,“怎么可能,那天我爹跟我娘根本就不在山外山。” 刘暮舟也是一愣,那就是说,他猜错了? 想到此处,刘暮舟微微一皱眉,沉声道:“若不是老丈人,事情恐怕就不简单了。” 聊着聊着,两人便往竹瓦城方向折返。 而此时,小镇小酒馆之中,端坐饮酒的黑衣人抬头望天幕看了一眼,突然间身形容貌一变,依旧是黑衣,但胸前别着一朵红花。 他夹起一粒花生投入口中,回过头后,笑盈盈望向身着白衣的中年掌柜,问道:“跟钟离沁在一块儿的那小子,别不是那个刘暮舟吧?盖尘……老头子怕都惹不起,再说我们跟他无冤无仇的,他来找我们不痛快作甚?” 中年掌柜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说道:“或许是因为莫琼吧,于漕的那个弟子,是当年莫家的幸存之人。” 黑衣中年人闻言,恍然大悟。 “原来是那个带有古族血脉的莫家,居然还有活口?” 中年掌柜点头道:“以前不知道,也是两个小家伙死在震泽之后我才知道的。行了,此事回去再说,我也走了。” 话音刚落,中年掌柜突然浑然一颤,然后望着自己放在算盘上的手,满脸疑惑。 黑衣一笑,提着酒壶起身,轻声道:“结账。” 掌柜立马换做满脸笑意,“好嘞!” 第152章 不是非黑即白(六) 冬月里下了一场雨,连下好几日,估计是最后一场雨了,想来过不了多久就是满天白雪了。 今日大雨初停,天蒙蒙亮而已,有个自浠水山而来的年轻人穿着草鞋,已经背着竹篓子走去了渡口坊市。 说是坊市,其实只是一条有售卖仙草灵药以及一些符箓的摆摊儿处而已。 年轻人找了个不算太好的位置,先是铺开了一张兽皮,之后才将背篓里的草药一股脑儿倒了出来,之后再分门别类,将药材摆放整齐。都是些不算太常见,却也算不算多稀罕的玩意儿。总之这里的东西加起来,估计满打满算也就一枚大钱而已。 他好像早就习惯于出来摆摊儿,坐在个可以合起来的小马扎上,身子略微蜷缩,像是冻得。 不是炼气士,穿的又如此单薄,大冬天还是草鞋,能不冻吗? 竹林别苑之中,刘暮舟起了个大早,但苏梦湫起的更早,已经在院子里练剑了。只是贴上负重符后的姑娘,挥舞长剑显得极其吃力。 对此刘暮舟看在眼里,别人可以对他狠心些,他却狠不下心对这丫头,于是假装不在意的望去,并说道:“累吗?不然歇会儿?” 哪成想苏梦湫只是咧嘴一笑,而后笑着说道:“这才哪儿跟哪儿?以前练功没日没夜的,你别不会以为我不能吃苦吧?” 刘暮舟坐在屋檐下点上了一袋烟,笑着说道:“我知道你爱吃甜的。” 此时莫琼传音而来:“孟去景开始摆摊儿了,别古城的黄姑娘马上就到,还是去接一下吧,毕竟你用的是红袖坊的身份。” 刘暮舟点头道:“好,就来。” 说着,刘暮舟冲着苏梦湫说道:“别练了,跟我去一趟渡口,给你个任务,去交个朋友。” 苏梦湫眨了眨眼,“交朋友?” 刘暮舟笑着点头,迈步就往出走。 苏梦湫赶忙跟上,边走边问道:“我沁儿姐姐呢?还有那个不好好穿衣裳的丸子头呢?” 刘暮舟嘴角一扯,转身揪住苏梦湫的耳朵,气笑道:“谁给你论的辈分儿?喊姐姐合适吗?” 苏梦湫干笑道:“你又不收我做徒弟,我也没法儿喊师娘呀!不如这样,以后叫未来师娘?” 刘暮舟使劲儿拧了一下她耳朵,没好气道:“就你会给人起外号,我呢?给我起什么了?” 苏梦湫眨了眨眼,嬉笑道:“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且得容我想想呢!” 刘暮舟笑了笑,松开了她的耳朵。 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天怎么不见洛楠? 走到前院时,李卞已经在等了许久,见到刘暮舟之后,他重重抱拳,沉声问道:“把我留在这里,对你来说不是好事,我的命不值钱,我这样的人早就该死了。更何况我想做的事情,已经都做完了,你放我离开,让我死在外面更好。” 刘暮舟面无表情,也没看向他,只是冷冷一句:“待着吧,你走不了。” 李卞闻言,只得苦笑一声,然后转身往屋子里走去。 不是他想走就能走的,一来是刘暮舟身边有个能随手切碎观景巅峰的人。二来是,后院儿可还有个凝神剑修钟离沁。 但刘暮舟走出几步之后,又突然停了下来,而后以心声问道:“想赎罪吗?” 李卞立即顿足,“想!” 刘暮舟便说道:“你体内的蛊虫早已被我雷霆炼杀,若想赎罪,无非就是害了几条命便成倍数救几条命,即便这样,也远远不够。就现在而言,我要给数千枉死亡魂一个交代,你要不要帮忙?” 李卞猛的转身,对着刘暮舟的背影重重抱拳:“虽死无怨!” 刘暮舟迈步离开,但说了句:“那就等着。” 离开竹林之后,苏梦湫这才压低声音,问道:“你跟他有什么仇啊?” 其实苏梦湫这几天一直想问,但没敢问。 刘暮舟闻言之后,沉默了片刻,而后言道:“几年前在一处小天地,我遇到了个好孩子,跟你岁数差不多。后来,好孩子自刎了。我当时太过自以为是,所以没能救下他。” 苏梦湫哦了一声,加快步子跟在刘暮舟身边,没说话,但离着他近了些。 没多久,两人便到了渡口坊市之外,不远处就是下船后的出口。路上刘暮舟已经跟苏梦湫说了要跟谁交朋友,苏梦湫得意洋洋,说这事儿她保证做的漂亮! 于是此时,她逛来逛去,逛到了孟去景的摊儿前面。 姑娘蹲下看了一会儿,随意捡起一株聚灵草,看了看,却没说话。 片刻之后,孟去景才问道:“小姑娘是要看些什么?你手中这个是聚灵草,可以炼制聚灵丹的。” 明明是摆摊儿做买卖,可孟去景一直板着个脸,像是有人欠他百八十万似的,看得人真糟心。 于是苏梦湫直愣愣望向孟去景,问道:“心情不好吗?” 孟去景闻言,明显一愣,不明白苏梦湫什么意思,于是摇头道:“没有。” 答复还是干脆简洁,而苏梦湫,则是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那我欠你钱?” 孟去景又是一愣,摇头道:“没有,第一次见姑娘。” 苏梦湫这个气啊! “那你板着个脸做什么?我来花钱买东西的,不是一大清早看你这张黑脸的!” 孟去景还是面无表情,但感觉他有些愕然。 几个呼吸之后,年轻人伸手从苏梦湫手中拿回草药,平平淡淡一句:“你可以不买的。” 苏梦湫瞪大了眼珠子,“你说什么?挣钱!挣钱懂吗?到手的钱能让它飞喽?会做生意吗你?躲一边儿去,哎,这卖多少钱?” 孟去景终于是皱起了眉头,却忍住了,然后答复道:“一枚小钱两株。” 话音刚落,苏梦湫再次抓起聚灵草,一抬头便要吆喝了起来。 “上品聚灵草,刚刚采摘来的,灵气浓郁,赔本儿卖了,两枚小钱一株,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一声吆喝,明显使孟去景愣在原地。 他不敢置信的望向苏梦湫,声音都有些结巴:“你……你这是干什么?” 苏梦湫一撇嘴,“看有人不会挣钱,着急!你价钱喊高了,才有给客人砍价的余地呀!” 远在渡船月台入口,刘暮舟的嘴角也忍不住扯了扯,心说以后自己摆摊儿,交给这丫头算了。 莫琼更是哈哈一笑,摇头道:“我以为她是个内向的人呢。” 刘暮舟伸手捂住额头,叹道:“你以为错了。” 正此时,一艘云船停靠在了上方,方才还满脸笑意的莫琼一下子局促了起来,赶忙整理了一番衣装。 刘暮舟眨了眨眼,冷不丁一句:“脸上有土?” 莫琼赶忙抬手,“哪儿?那里?” 刘暮舟撇着嘴望向莫琼,咋舌道:“你至于吗?” 莫琼瞬间拉下脸,冷笑道:“好意思说我?当我不知道你在不回城什么模样呢?醉的跟死狗似的,小道消息满天下传的都是,不说是给你留面子,逼我……” 刘暮舟已经双手合十,“好了好了,错了,我服了。” 其实刘暮舟心中暗骂不已,心说哪个乌龟王八蛋没事儿干,散布这些无聊事情? 眼看上方走下来个黄衣女子,刘暮舟压低声音问道:“叫什么来着?” 莫琼轻声道:“黄芙。” 刘暮舟神色古怪,心说你们这名字也好啊,一个叫穷一个叫富,商量好的是吗? 黄衣女子越走越近,容貌算不上多惊艳,却也不是寻常凡俗女子可比的。 刘暮舟咳嗽一声,示意莫琼看向他身后。莫琼转头望去时,只见某人在背后竖起一根大拇指。 黄芙即将道跟前,莫琼深吸了一口气,往前走了一步,笑着说道:“谢了,这就是我跟说的那位朋友。” 黄芙看见莫琼,一样是满脸的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莫琼这才转头,对着刘暮舟说道:“这便是我说的……” 话未说完,黄芙突然一步上前,对着刘暮舟道了个万福。 “芙儿见过公子。” 刘暮舟点了点头,“黄坊主请起。” 莫琼瞪大了眼珠子,已然愣在原地。 结果此时,黄芙又是一礼,然后笑着说道:“娘亲让芙儿替她给公子行礼,她在准备我们十二大坊的账册,到时候带着名册账册来见公子。” 刘暮舟无奈道:“快请起,红拂前辈见外了。” 莫琼倒吸了一口凉气,望着刘暮舟,又好气又无奈,“你丫玩儿我呢?” 刘暮舟干笑道:“别不信,我知道这事儿也才几天。” 莫琼时不信,于是看向黄芙,问道:“芙儿?怎么回事?公子是什么意思?” 黄芙望着莫琼疑惑模样,笑得更开心了。 “莫大哥,公子就是我们红袖坊的东家,他确实刚刚知道不久。” 莫琼无奈一叹:“好吧好吧,某人还说自己是扫把星,在我看来,简直是福缘深厚啊!” 可不是福缘深厚?红袖坊有多赚钱,莫琼可是知道的。 此刻黄芙突然说道:“公子,一些我们之间的事情?” 刘暮舟闻言,摆手道:“这个不着急的,你先帮忙给那个什么楼瞧瞧,教教他们生意怎么做吧。忙完之后让莫琼带你去竹林那边的院子,咱们再说其他的。” 其实红拂做什么账册,刘暮舟觉得没有必要。他反正不想要红袖坊一文钱的,因为才知道而已,又没帮人家挣钱,哪好意思要人家的? 黄芙闻言,点头道:“明白。” 此时刘暮舟才看向莫琼,并以心声言道:“先带黄芙姑娘去找胡供奉,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否则没理由继续待着。” 莫琼闻言后,沉默了一下,而后以心声言道:“冯记的头颅还在我手中,其实……其实可以是我提着他的脑袋走一圈,不小心被徘徊在竹瓦城的四个灵雾山凝神发现。” 刘暮舟猛的转头,看了一眼莫琼后,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老莫,我现在不会这么做,以后也不会这么做,你最好也别这么做。不是我固执,而是我们既然要做正本清源的事情,就不能带着一身污泥下河。我们做的事情在被人知道之后,要让他们挑刺都没法儿挑出来!” 黄芙跟在身后,有些不明所以。但莫琼在听到刘暮舟那番话后,却突然愣住了。 要正本清源,就别带着污泥下河。 刘暮舟一乐,又拍了拍莫琼肩膀,之后才说道:“不是要做道德圣人,也不是在意别人怎么看,我只是觉得,走的正,腰杆子就直。我时常胡思乱想,之前我就想过,有朝一日要是我要杀的人问我这辈子就没杀错过人吗?我很想万一有那么一天,我能挺直腰杆子一巴掌呼死他,不用解释也无需解释。” 莫琼笑着抱拳:“明白了,那我们先走了。” 刘暮舟抱拳回礼,然后就转头望向了吆喝叫卖的苏梦湫。 要不说做生意得脸皮厚,来时还摆满的草药,此刻就剩下两株了。 苏梦湫坐在地上,身边的小钱摞了好几堆,一堆起码十来个。 姑娘看着一摞一摞的钱,都要乐开花儿了。 她还不忘冲着孟去景一撇嘴,“瞧见没有,不张嘴怎么挣钱?你老板着脸,跟别人欠你钱一样,人家能高兴吗?” 说着,苏梦湫突然一伸手,抓起十个小钱死死攥住,“这是我应得的!” 孟去景见状,还是那副平静模样,只不过他低头又捡了五枚钱币递给苏梦湫,并言道:“我本来只打算挣一百钱,多出来的都是你的。” 苏梦湫咧嘴笑着,一把结果钱,并对孟去景投以赞善目光。 “不错不错,起码懂点儿眼色嘛!” 正此时,刘暮舟板着脸走来,冷声喝道:“苏丫头!让你做的事情做完了吗?就跑来这里疯?” 苏梦湫眼睛一眨,立刻转过弯儿来了,于是拿出她的看家本领,装哭。 一瞬间而已,苏梦湫眼眶里泪水便打旋儿。 “我……我是看他卖不出去东西,帮帮忙嘛!” 刘暮舟冷哼一声:“一天天的就知道玩儿,跟我回家!让你抄的书要是抄不完,我饶不了你!” 苏梦湫一脸委屈,哦了一声,埋着头便往出走。 孟去景看了一眼苏梦湫,又看了一眼刘暮舟,随后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刘暮舟说道:“她没玩儿,在帮我卖东西,这些钱都是她卖的。” 刘暮舟闻言,重新看向苏梦湫,问了句:“真的不是贪玩儿?” 苏梦湫使劲儿点着头,“真的没有,在帮这个面瘫卖药呢!” 刘暮舟面色这才缓和了几分,但还是说道:“帮人是好的,但书也要读的。跟你新交的朋友打个招呼,我们回家吧。” 苏梦湫瞬间变作笑脸,转头对着孟去景说道:“我叫苏梦湫,下次卖药还来找我,我帮你卖,老规矩呀!” 孟去景怔了怔,片刻后才答复道:“我叫孟去景,后天我还来。” 下山路上,苏梦湫嘿嘿笑着,“怎么样?不赖吧?” 刘暮舟抬手一个脑瓜崩,没好气道:“那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苏梦湫一撇嘴,“那也是本事啊!” 只不过,刘暮舟以心声问了句:“丫头,你觉得孟去景为什么能活得好好的?” 苏梦湫想都没想便答复道:“既然都斩草了,那不除根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这个根不能除。” 刘暮舟险些一个踉跄,“你能再说的废话点儿吗?” 苏梦湫嘿嘿一笑,跳起来将刘暮舟的肩膀拉下来,凑在他耳边言道:“一定是一旦孟去景死了,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就会被公之于众,浠水山还不知道那个秘密藏在何处。” 刘暮舟眼前顿时一亮,诧异望向苏梦湫,“越来越聪明呀你?” 苏梦湫撇嘴道:“那可不!” 真不是逗孩子玩,而是苏梦湫一语惊醒梦中人。 不过刘暮舟突然眯了眯眼睛,然后笑了起来。 因为洛楠将自己所能探查到的人以神念转递给了刘暮舟,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家,此刻正在渡口山巅,静静望着摆摊之处。 那人正是于漕。 第153章 不是非黑即白(七) 自渡口返回之后,刘暮舟便坐在屋子里,面前是一张白纸,白纸中央有一点黑,所占据的地方极小极小,发簪一点都比他大,但刘暮舟望着那张纸,总还是觉得,白纸被染黑了。 正此时,钟离沁拿着一张漆黑纸张走了进来,边走边说道:“好端端的要黑纸作甚?好难找!” 刘暮舟抬头之时满脸的笑意,望着钟离沁,轻声道:“放这里。” 钟离沁一脸疑惑,可她也许久没见到刘暮舟这种纯粹的笑意了,于是皱着脸走过去,将那张黑纸与白纸并排放在了一块儿。 看了半天,钟离沁也没看出来个所以然,但她知道刘暮舟定然有不同的感触。 于是钟离沁问了句:“刘先生,给小女子讲讲呗?” 刘暮舟满脸的笑意,往后挪了挪,指着桌面白纸,问道:“什么感觉?” 钟离沁闻言,随口道:“感觉?感觉就是脏了。” 刘暮舟又是一笑,而后言道:“那你看黑纸?” 钟离沁撇嘴道:“本身就是脏的。” 刘暮舟闻言,突然抬手指向黑纸,一滴鲜红血水当即滴落在黑纸之上。 血液鲜红落在黑纸之上,刘暮舟却转头望向钟离沁,又问:“现在呢?” 钟离沁皱了皱眉头,没好气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刘暮舟闻言,哈哈一笑,呢喃道:“我眼前是一片荒原,与星星之火。” 钟离沁直翻白眼,“你自个儿玩儿去吧!” 像是寻常玩笑的转身,但转身之后的钟离沁,神色有些不太对。 其实谁又不是个会多想的人?此刻的钟离沁突然发觉,她好像不够懂刘暮舟。 可是刘暮舟很容易就能猜到她的心思,猜的很准…… 刘暮舟沉浸在喜悦之中,根本就没发现钟离沁的异样。 是啊!喜悦。 喜在与他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片暗夜,但黑暗之中,偏偏有人悄悄点了灯。 山巅之上注视孟去景的老头儿,刘暮舟知道那不是监视,而是担心。 于是刘暮舟遥遥以心声对着莫琼说道:“于漕前辈,多年辛苦。” 还在走马渡下带着黄芙为那为胡供奉传授生意经的莫琼,听到刘暮舟传音之后,神色并无变化,但明显长舒了一口气。 直到此时,莫琼才问出此前想说却忍着没说的话。 “刘暮舟,说心里话,我一直没觉得我那个师父会是个恶人。我猜你见过他之后,也是这么想的吧?那为什么,还要从看恶人的角度去看他且查他呢?” 刘暮舟又抿了一口酒,而后言道:“人与事,都不是非黑即白的。我希望某个人是白的,所以自黑看去才能知道他有多白。我若从白看去……或许他就没那么白了,已经是私心了。” 莫琼心声无奈:“你总有奇奇怪怪的想法,好在都很管用。” 刘暮舟没有继续说话,因为他穿过白靴子在雪地走路,白靴子也就没那么白了。 于是沉默半晌之后,刘暮舟又说了一句话。 “我若自观,当是白衣踏风雪,我为风雪。我看他人,要如萤火入暗夜,暗夜即我。” 这是莫琼头一次明白什么叫严于律己,也明白先前刘暮舟所言,别人可以做我却不能做的真正意思。 两个字,刚正! 刘暮舟又看向桌上黑白两张纸,再次笑了起来。 此时此刻,远在玄风王朝有一位紫衣女子收到了一封信。内容极其简单,几个字而已,刘暮舟在浠水山。 看见信的一瞬间,女子面色骤变,转身以极快速度朝着西南而去,不计代价的赶路。 而浠水山巅,那处湍急小河的源头之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黑衣胸前别着一朵红花,坐在大石头上。反观白衣,单手负后站于水边。 两人谁也没说话,但目光都是投向溪水之上悬浮的漆黑小塔。 片刻之后,黑衣人率先开口:“师兄,记得我们怎么认识老头子的吗?” 白衣中年人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大军过境,我爹是个读书人,非要用他学的仁义道德去劝人。可笑的是,他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被战马踏了过去。我娘是家乡有名的女才子,听到我爹死讯之后,竟然还要去讲道理。两军阵前,我亲眼看着她被乱军踩踏。我是快饿死的时候,老爷子出现,给了我一口吃的。到现在我都记得,他告诉我仁义道德是没有用的,人世间是弱肉强食的,没人会真正可怜弱者,我们唯有做强者。” 黑衣中年人闻言,也望着那只黑塔,笑道:“我更可笑,我爹是家乡有名的大善人,铺路修桥什么好事儿干尽了。结果赶上一年大灾,方圆几百里颗粒无收,朝廷的赈灾粮层层克扣,到我们家乡那边儿时,赈灾的粥一锅恐怕只有十粒米,简直就是清水。我那善人爹实在是看不下去,就拉出家中存粮布施。可一个财主而已,能有多少粮?来讨吃的人越来越多,粮库实在是撑不下去,他只能把粥熬的薄一些,哪成想受恩之人恩将仇报,说什么昨天还能吃饱,怎么今日就少了一半粮?刚开始还有人帮忙说话,后来粮食吃光了,我们就给自己一大家子人留了点儿。谁想得到,一天夜里,饿急了的人们冲进了宅子,能抢的都抢了。等老头子找到我时,就剩下我没饿死。” 顿了顿,他又笑着说道:“老头子让我不要恨那些人,要怪就怪这天下掌事之人教我们的是善有善报。人教我善有善报,事教我这是个吃人的世道,所以我们要做强者。” 黑衣人摘下胸前红花,微笑道:“老头子想要一个由强者主导,人人争先的世道。他说那些拳头不够大却以为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的人,永不会明白擎天之人有多绝望。只有一个弱者不千方百计变强就会死的世道,才会人人都是强者,才会不惧外敌入侵。” 说着,他站了起来,沉声道:“师兄,这炼魂塔白白放着,有点儿可惜。你要怕老头子怪罪,我顾洺来做主!好不容易有希望做成的东西,就这么放弃,我还是有点儿不甘心。” 白衣中年人闻言,笑了笑,而后言道:“这么多年来,咱们才帮老头子做了多少事情?还是那句话,照他叮嘱的,莫要伤了钟离家的丫头,免得钟离鸿发疯。至于刘暮舟,他若是侠士,自然有众人帮衬,他若是披着人皮的魔呢?盖尘我们得罪不起,但有人不怕得罪盖尘。” 正此时,白衣人转头往后方看了一眼,黑衣人立刻收起黑塔,起身准备离开。 临走之前,顾洺问道:“师兄,红袖坊那位朦胧仙子究竟是什么来历?我看刘暮舟还真把别古城的红袖坊主找来了。” 结果此时,有人高喊一声:“师父!” 白衣人先是对着顾洺言道:“以前问过,老头子说他也不清楚。想来不过一处青楼,风月场所,缀个仙子名号又如何?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了,那个打扮的像赤脚大仙的家伙应该是个观景修士,虽然将修为压制在了凝神,却逃不过我的眼睛。他前几日与另一个凝神偷偷上了山,我假装没看见。师弟先去准备,今年除夕,要给老头子一个惊喜。” 顾洺一笑,抱拳道:“那我就先走了。” 顾洺前脚刚走,白衣人便挪动步子,瞬息间便回到了一处大殿。 有个身穿布衣的青年人嘿嘿一笑,抱拳道:“师父。” 白衣人见状,转身往坐塌走去,边走边说道:“你小子笑成这个样子,没安好心吧?” 青年闻言,抬手挠了挠头,干笑道:“师父,我跟晴儿婚事将近,咱不得去找我老丈人商量商量呀?我也没个师娘,你要不去,是不是显得没礼貌了?传出去让人说,浠水山那个秦若白,徒弟都要成亲了,连亲家都不见,那个……” 浠水山主的名号,便是秦若白。 秦若白就这么看着杨文,看了许久后,心中微微一叹,而后言道:“好啊,过几日我就去贡春国走走,我们浠水山娶亲,排场当然要大,他们贡春国嫁女儿,排场也不能小了。娶亲隆重是我们浠水山给他贡春国脸面,那我的脸面,也是要别人给到的。” 杨文闻言,有些不敢置信的望向秦若白,“师父?说真的?” 秦若白笑道:“当然是真的,最好是贡春国京城附近的人都能去送马晴。” 杨文愣了愣,然后说道:“至于吗?贡春国是个小国,但京城附近加起来也有几十万人的。” 秦若白又是一笑,抖了抖袖子,然后言道:“这是我给我的好徒儿必须要争的面子。” 话锋一转,秦若白又说道:“好了,带着马晴再熟悉熟悉山中环境,毕竟是日后要生活的地方。另外去喊一喊莫琼,让他明日一早来祖师殿,大供奉于大护法都在,有事交代给他。” 杨文点头道:“遵命。” …… 很快,夜幕降临。 忙活了一天的黄芙跟着莫琼走入竹林后的院子,进去的时候,莫琼并未在前院看到李卞,直到走入后院,也没发现李卞的身影。 倒是苏梦湫,手持玄铁剑,此刻正在院中辛苦练剑,因为还是不太适应身上的压胜符,故而看模样有些笨拙。 莫琼于黄芙介绍道:“这便是苏梦湫,他身边跟着的小丫头。” 黄芙望向苏梦湫,朝着她眨了眨眼。苏梦湫也是咧嘴一笑,眨眼就当回礼了。 女孩子之间善意的打招呼,好像就是这么简单。 离着老远,莫琼就闻见了一股子香味儿,走进一看,厨房门大开着,刘暮舟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钟离沁则是坐在小马扎上,两脚拢着瓜子壳儿。 莫琼一愣,黄芙则是对着钟离沁行礼:“见过钟离姑娘。” 钟离沁本想点头就算了,又想着好像不是太礼貌,于是起身抱拳回礼:“黄姑娘好。” 厨房当中,刘暮舟喊道:“呦呵,闻着味儿来了?搬桌子去,待会儿吃饭。” 黄芙闻言,迈步走去,问道:“公子,要不要帮忙?” 刘暮舟还没有说话,钟离沁便使劲儿摆手,“不用不用,在我家都是他跟我爹做饭,我跟我娘等饭,哪儿有女人一天泡在厨房的?来来来,咱俩坐着等。” 既然都这么说了,黄芙便坐在了钟离沁身边。 许是好奇,又或是无聊,钟离沁递给黄芙一把瓜子儿,然后询问道:“红袖坊是真的只卖艺不卖身么?那遇上那种不守规矩的人怎么办?” 黄芙双手捧过瓜子儿,答复道:“怎么说呢,我们挑的都是姿色上佳的姑娘,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红袖坊的,侍奉的婢女除外,十二坊每坊不算坊主,就只有九位姑娘,个个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走出来的,眼光一个比一个高,寻常男子入不了她们眼的,更何况,我们真不是青楼,又怎么会卖身?不守规矩的大有人在,但十二坊每坊都有观景坐镇,还真不太怕不守规矩的人。” 这么一听,钟离沁心里好受多了。 不然以后怎么跟人说刘暮舟,说我喜欢的男人是开青楼的? 其实这会儿,洛楠与刘末山眼巴巴望着院子里。刘末山更是想直接进去,但被洛楠拉住了。 气的刘末山问道:“你不想去吃?” 洛楠干笑一声:“想是想,可人家一群年轻人,咱俩去合适吗?” 刘末山闻言一叹,“我老觉得我才十八,对了,忘了问你见过叶仙城了吗?怎么搞的,非要披着一副老东西的皮囊?” 洛楠明显一愣,却又点了点头,随后言道:“没法子,徒弟喜欢了百余年的女子喜欢上了他,你说他除了逃,还能怎么办?” 刘未山也是一愣,疑惑道:“这事儿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洛楠叹道:“你以为他为什么不姓叶了?又为什么一直披着那样的皮囊?” 说罢,洛楠略有些走神,几道数百年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格外清晰。 “真要走吗?” “你们天工一脉的炼器之术,我也就会这么多。小叶子都成叶仙城了,我还不走,等什么?” “去哪儿呀?” “我答应过一个人,要成为他那样的人,可是我做不到,我只能找一个可以变成他的人。我,需要去找。” “是你说的渡龙之人吗?” “是的,一旦有个渡龙之人,也会是你们天工的主公,毕竟天工某种意义也是渡龙一脉。”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回哪儿?我的家,早就没有喽!” “那以后有了渡龙人,我给你造个安身之处,你会来吗?” 想到此处,耳边突然传来声音:“师弟?想什么呢?” 洛楠突然回神,笑着摇头:“没,想起些往事而已。” 刘末山也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大笑道:“记不记得叶仙城第一次见你,总说你像养他长大的人。那时候你才多大?十七还是十八?” 洛楠也是一笑,“是啊,这一转眼,几百年就过去了。” 而此时,帮忙搬桌子的莫琼突然听到了一句传音,然后便以心声与刘暮舟说道:“秦若白说明日一早让我去大殿,顾洺与我师父都在。” 刘暮舟端起碟子,想了想,然后以心声答复:“那就去嘛!” 第154章 正本清源而已 又是清晨,天依旧没有完全放亮,孟去景背着竹篓子,带着满满一篓子药材到了渡口那个所谓的坊市。 年轻人取出小马扎,双腿并拢坐上去,实在是穿的太过单薄了,看着都觉得冷。只是他自己好像没什么反应,等到陆续有人出摊儿了,才逐渐瑟瑟发抖起来。 过了没多久,苏梦湫喘着一身新衣裳蹦蹦跳跳的来了。新衣裳是草青色,瞧着就比较厚,加上背了一把剑,瞧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小姑娘手里提着一双黑布鞋,走到摊儿前,自然而然的绕了进去。孟去景赶忙取出事先准备好的马扎撑开。 苏梦湫见状,露出赞赏目光:“你这人,还算有点儿眼力见儿。” 说着,她将布鞋丢给孟去景,淡淡然开口:“喏,我师父让我送你的,说都快腊月了,穿草鞋有多冻脚他是知道的。” 孟去景看着被丢入怀里的草鞋,略微一愣后,问道:“前天那个人,是你师父?” 苏梦湫点头道:“算是吧,其实是未来师父,尚在我考察之中,要是合格,他就是我师父了。” 孟去景还是面无表情,却说了句:“以前我也有师父,不,现在也有,但师父不在了。” 苏梦湫点头道:“我已经知道了,载溪峰的孟律前辈嘛!” 孟去景面色不改,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明显不是太惊讶。 “猜到了你知道。” 但苏梦湫没继续说话,只是大声吆喝着:“灵药灵药,便宜卖喽!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这可是浠水山那条灵溪水灌溉长出来的,与别处的药草天壤之别呀!” 嚷嚷半天,苏梦湫见孟去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于是眉头一皱,瞪眼道:“什么意思?你要怎么干坐着不开口,待会儿分钱可就不是前天的分法儿了?都教你一次了,还学不会呢?你这么笨可怎么挣钱?” 孟去景张了张嘴,还是没能喊出来,沉默半天之后,呢喃道:“我懂事起,山上就我一个人了,很少有人说话。” 苏梦湫一皱眉,没好气道:“你矫情什么?天底下比你可怜的人多了去了!我师父从小就没有父母,是被个时而疯癫时而清醒的人从河里捞起来养大的,养到十来岁他就死了。我师父还没我大的时候就一个人跑船拉货,一年到头起早贪黑的还被人欺负,后来一个人走了千山万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才有今天光景呢!你这才哪儿跟哪儿?” 孟去景闻言,沉默了半晌,而后问道:“苏姑娘,那你那个未来师父,是个好人?” 苏梦湫一下子瞪大了眼珠子,忍了半天,还是想起刘暮舟说的不许跟人急。于是姑娘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这么跟你说吧,走路的时候路过一处农田,要绕一个大圈儿,但其实田里已经被别人走出一条小路了,但凡抄小道就能近一半儿。大多数人会觉得既然别人都能走,我也能走吧?反正我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不这样。他跟我说,要是有人着急,并不是不能走,即便堵上也一样会有人走,但别人走不走是别人的事情,反正我们不能走。” 孟去景想了想,开口道:“这顶多算是固执吧?” 这下可把苏梦湫气坏了,姑娘眼珠子瞪得更大,一脚踢走孟去景屁股下的椅子,“你说什么?” 孟去景一屁股坐在地上,怔怔望着苏梦湫,似乎是没想到这小姑娘脾气这么大? 可苏梦湫一伸手拿起布鞋,冷哼一声,扭头儿就走。 “自个儿卖去吧你,饿死你!” 走出去几步,苏梦湫越想越气,于是折返回去,又一脚踢翻了方才她坐的小板凳。 其实刘暮舟一直在注意着渡口,方才这一幕他全看在眼里。 于是,也只能捂着额头长叹一声。 倒是钟离沁,被逗得哈哈大笑,望着刘暮舟说道:“你看,你就少点儿她这样的不讲理。”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摇头道:“倒也不是,要有人这么说我宋伯,踢翻椅子算轻的了。” 结果钟离沁突然一句:“你觉得你是苏梦湫的宋伯了?” 刘暮舟突然回过味儿来,不知为何,他有些臊得慌。 “我……我哪里能跟宋伯比。” 钟离沁还是笑着,但笑意比之方才,略显僵硬。 不是因为比作宋伯让他臊得慌,是因为他曾经几乎以为他就是姜玉霄的宋伯了。 其实出了积雷原后的刘暮舟,几乎已经治愈了骨子里那点儿自卑了。可一趟武灵福地,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自信心又被尽数击垮了。 他的意气风发,只有短短不到一年。 刘暮舟也看出了钟离沁的异常,于是问道:“怎么啦?” 钟离沁笑着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朱草郡里那个用斗转星移将剑魂转移到自己身上的少年,觉得他有点儿傻。” 刘暮舟笑道:“早就过了,提那作甚?说起来,当年那个客栈你还记得吗?不知道青木国灭国之后,那个小二如何了。当时我带你走的时候,他还特意追出来看咱们呢。” 钟离沁微微一侧身,靠在了刘暮舟肩上。 “好人一定是会有好报的。” 听见这句话,刘暮舟微微一怔,而后呢喃:“是啊,人得有这个信念才行。” 而此时,刘暮舟心湖之中传来了莫琼的声音。 “方才他们跟我说,武灵福地之行未能拿回塔里的宝物,而现在有重塑宝物的机会。他们说这宝塔要沾染十分浓厚的阳气才能有机会去塑造宝物,全山门上下,唯独我适合做这个塑造宝物的人。” 刘暮舟微微一皱眉,以心声沉重:“然后呢?” 莫琼又道:“今年没有三十儿,二十九是除夕,杨文腊月二十八成亲,让我提早去往贡春国,在杨文大婚之日,会有数十万人聚集贡春国京城,届时让我运转他们传授的秘法去吸取阳气。他们还特意说了句,这不会对人带来分毫损伤。但是,我得炼化宝塔。” 听到这话,刘暮舟险些被气笑了。 “莫琼,几十万人聚集一处,若你运转秘法,炼化几十万条生命,到时候浠水山给你来个弟子入魔再清理门户,随随便便就把事情了结了。学宫来查,你师父脱不了干系,浠水山当然会受罚,但他们想造出来的小天地,可就能造成了!” 顿了顿,刘暮舟又问:“你师父呢?什么都没说?” 莫琼叹道:“他怎么说呀?”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找个事由先来吧,我找一找洛楠。” 莫琼嗯了一声,再无下文。 刘暮舟手提着酒葫芦,沉默许久,突然开口道:“大护法,该露面了。” 话音刚落,洛楠凭空出现,身边还有个刘末山。 两人齐齐抱拳:“公子吩咐便是。” 刘暮舟轻声道:“浠水山的那座楼很快就会归置好,我们也没有继续留在竹瓦城的理由,烦劳大护法先去贡春国探探路。去了之后,随机应变,有人等你呢。” 洛楠笑道:“是。” 不过话锋一转,他望向了刘末山,“那我大师兄?” 刘暮舟瞥了刘末山一眼,声音略显冷淡:“左护法留一留。” 刘末山一叹,只点了点头,心说该来的还是要来。可是怪得了谁呢?怪自己不对上封的胃口呗! 而此时,刘暮舟似乎与钟离沁说了什么,钟离沁眉头微微一皱,随后却又舒展开来,冷笑着问道:“支我走,你刘公子好去逛青楼是不是?” 刘暮舟一脸愕然,赶忙竖起三根手指,哭丧着脸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冤枉呐!” 钟离沁呵呵一笑,起身而已,便有清风离去。 人已经走了,刘暮舟也没法子,只好取出烟杆子点烟。 此刻苏梦湫也回来了,还气鼓鼓的,将草鞋丢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噘着嘴说道:“这活儿我干不了,气死我了!” 结果这会儿才瞧见脸上有疤痕的刘末山,“咦?又有人?” 刘暮舟指着前院,“先去练剑。” 苏梦湫闻言,又看了刘末山一眼,而后撇着嘴起身往前走去,嘴里还嘀咕着:“什么秘密嘛!连我都要支走?” 片刻之后,此地只剩下刘暮舟与刘末山。刘暮舟猛吸了一口烟,沉声道:“有件事,我耿耿于怀好几年了。” 刘末山闻言,反问道:“关于祝小夏吗?” 刘暮舟摇头道:“关于你此前给那些扶龙之人定的规矩,这次叫你们来,除了做事之外,主要是我想跟你刘末山说一声,你的规矩得改!” 刘末山抬起头望着刘暮舟,片刻后,问道:“扶持最有机会的人是能最轻易分得气运的方法,我并未谋私。公子年轻,恐怕有些想当然了,我做不到属下个个都是君子,你也做不到。” 刘暮舟双眼微微眯起,“我不求你们个个是君子,但既然要扶持,能否选择一个德行尚可的人?说破天去祝小夏也该死,她便是不自杀,也会被我杀!像古井国太子那样的人,的确最容易当皇帝,也的确最容易获得那份气运。但是!扶起来一个恶贼,得来的气运也是脏的。我当然知道天下人心良莠不齐,我也做不到让人人都有一颗良心,但我能做到将那些不正之气拒之门外!像古井国那样的气运,将来渡龙山上来一份我斩一份,说得出我就做得到!” 刘末山无奈道:“你这就有点儿不讲理了。” 刘暮舟就这么盯着刘末山,声音平淡却冷漠。 “我本就不想对你讲道理,是你教她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若是不服气,你走就是。对你刘末山而言,或许只是一群蝼蚁。但我对我刘暮舟而言,那是一条条命。” 正本清源,不光是对别人,也是对自己。 刘末山望着如此硬气的刘暮舟,颇感意外,因为这些年来对于刘暮舟,刘末山也有些了解,最多的就是他刘暮舟很好说话,特别听劝。 但今日,刘暮舟可一点儿也不好说话。 刘末山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师父也曾像你一样固执,但……” 刘暮舟根本不让他说完话,只是冷声道:“不服?” 刘末山愣了愣,而后笑着抱拳,弯腰极其深。 “不,我服,希望有一天你能让我不只是口服。” 刘暮舟也不管他是心服还是口服,只要听到服了就行。 刘暮舟突然咧嘴一笑,点头道:“那就烦劳左护法传信你各国的属下,咱们做事得改一改了。” 这变脸如翻书,饶是刘末山也涨了见识。 可他万万没想到,刘暮舟又是一句:“方才说话语气有些不好,午后我请左护法吃酒,权当赔罪了。” 刘末山笑道:“都听公子的,不过有件事,我得与公子说一说。不是修为高底气才足的,你所谓的不讲理看似很硬气,实则还是没底气。那就午后再见,属下告退。” 刘末山笑着转身离去,留下刘暮舟在原地揉着眉心。 这俩一个鸟样子,也不知道那位黄芽儿右护法什么模样了。 刚刚收起酒葫芦,重新装了一锅烟,还没点着呢,有个穿着草鞋的年轻人已经穿过竹林,走到了门口。 大门开着,年轻人站在门口许久,这才说了句:“苏姑娘,我来跟你道个歉,那会儿是我不对。” 苏梦湫在练剑,本来就一肚子气,这会儿根本不想搭理孟去景,便冷漠道:“死远点,懒得理你!” 刘暮舟无奈摇头,说了一句苏梦湫,然后拿起布鞋,瞬身到了门口。 望着穿着草鞋的年轻人,刘暮舟将布鞋递去,微笑道:“小丫头脾气臭,别太在意。鞋子是我送你的,大冬天的,看着都冻脚。摊子都没收拾,先回去收拾收拾吧。” 说罢,刘暮舟就要转身。 可此时,他心湖之中,传来了孟去景的声音:“我知道你看得出,我并不怕冷。我也知道,是你让苏姑娘接近我的,你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刘暮舟转了一半的身子,又转了回去。 他扫了孟去景一眼,摇头道:“我只是让她交个朋友,不要想太多,那么好看的丫头用去接近你?我想着你们都十几岁,或许聊得来而已。问想在你身上得到什么?你这寒酸模样,能有什么?你大师兄孟平景死在武灵福地,阴差阳错的我也算是帮他报了仇,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年轻人顿时愣住,不敢置信的望向刘暮舟,“你……你知道我大师兄?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心声沉重:“玉露国含风郡有个杨老庄主,死了之后玉露玉泉两国都在哀悼,可那些人不知道,二十几年前杨露亭屠了多少村镇、杀了多少无辜之人!他做的善事是真的,被感激当然是应该的,但死在他手下的人也该有人为他们做做主!你三位师兄因何而死?你师父因何而死?你比我清楚吧?我想干的很简单,正本清源而已!” 孟去景猛的转头,慌忙离开。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麻烦替我跟苏姑娘说声对不起。” 第155章 事情走不了 山路漫漫,又是与从前一样,出摊儿之后颗粒无收。 孟去景独自摆摊儿的生活,至多买十几枚小钱,他对此并不意外。只是上次多了个小丫头,一下子把所有东西都卖完了,今日一样都没卖出去,有点儿说不来,也接受不了。 孟去景背着竹篓子往山上走去,浠水山算是陡峭了,载溪峰更为陡峭,寻常武把式也难一直走着不喘气,但孟去景登山却如履平地。 没过多久,年轻人登上了山峰,放下竹篓之后便去了溪水汇聚之处。 浠水山的山溪落下之后,先在载溪峰汇聚,之后才分成好几股子往山下去。 山下水边,有四座土包,其中三座有人名,分别是孟律、孟上景、孟入景。还有一个小土包并无立碑,却也没有杂草,看来是有人时时打理。 年轻人取出买的酒,先给孟律倒下,并呢喃一句:“师父,天冷了,记得加衣。” 转过头,依次对着三座土包倒下酒水,那是他从未谋面的三位师兄。 倒完酒后,他便一屁股坐在了孟律坟前,一言不发。 也不知坐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孟去景突然听见耳边有人声传来:“不说就一直这么苟活,有意思吗?” 孟去景好像对这声音并不意外,他也并未回头,只是伸手擦拭着墓碑,呢喃答复:“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只有声音,传我炼气功法的是你,让我守好秘密的是你,你怎么就不出来一次?” 那道声音只是一笑,而后言道:“我要是个好人,你不说我也出来,可惜我并不是个好人,遥遥帮你是想着日后真要刀剑相对,你也没什么顾虑。” 孟去景摇头道:“对我而言,你是个好人。还是说正事儿吧,这次出现,找我做什么?你主动来找我,可从来都是有事情。” 那道声音笑了笑,然后说道:“小子,别装傻,这些天我一直盯着那个人,他不图什么,只是想给无数他其实没见过的人讨个公道而已。不过怎么选择,还是看你自己。当年你师父留给你的东西,不拿出来你就能一直保命,但拿不出来,你师父师兄,可都就白死了。另外,我也快死了。如何选择,还是看你自己,我就是交代交代你,什么人是好的什么人是坏的,你自己分得清,无论如何你总会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不会一直困在这座载溪峰上。” 孟去景猛然起身,皱着眉头以心声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也快死了?谁要动你?” 那道声音只是一笑:“行恶一生,被你师父上了一课,临死之前我也只想做一件好事了。” 话说完,那道声音凭空消失,孟去景再怎么着急也没法子,以为那个教他修炼且在暗中护着他的人,他从见过。 “出来!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出来!” 孟去景始终没什么表情的脸,终于露出了焦急神色。可是从来都没有现身过的人,又怎么会在这此时现身呢? 年轻人站在原地,咬着牙,沉默了许久后,终于猛的转身,对着坟包一抱拳,然后拼命往住处跑去。 与此同时,两道身影往西,去了贡春国边境小镇。 说了请吃酒,那就得说到做到。 本来是想带着苏梦湫的,毕竟将她丢在城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黄芙却笑盈盈说了句:“公子,我不会一个人来的,师父给我安排了护卫的。” 既然黄芙都那么说了,刘暮舟自然也就放心了许多。 落地之后,刘暮舟还问了句:“有没有办法做到看似炼化了一样宝物,金丹修士还看不穿的?” 刘末山闻言,摇了摇头:“既然是看似,那就发挥不出宝物威力。只要用出宝物,别说金丹了,就连黄庭修士都看得出。” 刘暮舟伸手敲了敲脑门儿,呢喃道:“那就没法子了吗?” 刘末山想了想,问了句:“你去流苏国的时候,应该是见过纸人替身的吧?” 刘暮舟眼前一亮,询问道:“还能这样?” 刘末山点头道:“想来是可以的,那些丫头的纸人手段全是师妹教的,师妹的纸人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撒出去一把就是千军万马,境界高深的炼气士会很难,但若是化为凡人,简直不要太容易。哦对,就是都有点儿费钱,境界越高的纸人越费钱。” 刘暮舟立刻转头,笑盈盈问道:“黄护法几时到呀?” 刘末山摆手道:“还得几日,要是来的很快,也只会是纸人分身。” 话锋一转,刘暮舟突然以心声问道:“你就没想过,浠水山那么多人,为什么只让莫琼炼化吗?” 刘暮揉了揉眉心,转过头问道:“听说你跟苏靖是至交好友,那依你看呢?” 刘末山神色淡然,“要么他们知道了莫琼的出身,要么就是莫琼有他们需要的东西,就这么简单。” 刘暮舟点了点头,却没继续说话,因为已经到了小镇酒铺。 迈步进门时,夫妻二人正趴在柜台上,一个磕着瓜子儿,一个正在打算盘。瞧见进来了人,妇人赶忙放下瓜子儿快步跑出去,脸上笑意几乎遮掩不住。 “哎呦,二位可好些日子没来了,快坐快坐。” 走了这么些年江湖,这话听得刘暮舟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都有些疑惑,天南地北隔着几十上百万里的地方,这些开铺子的是怎么做到如此一致的扯淡的? 关键是你要跟她解释这是第一次来,她就会笑着说看错人了,贵客长得跟以前的一位老熟客有几分相似。罢了罢了,既然贵客头一次来,那就尝尝我这铺子里几样看家菜呗? 刘暮舟也懒得扯,于是点头道:“嗯,来一盘皮蛋一盘花生,再来四两酒,二两二两装,我与他碰杯吃。” 妇人闻言,竟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刘暮舟,而后笑盈盈说道:“呦,还真是好久没来的熟客?就这这二位,今日怎么不穿黑衣呢?” 刘暮舟眯眼一笑,还真来着了? 他转身坐在窗户边上,这才答复道:“老是一样打扮,穿的有些烦躁,偶尔换上一换嘛!好了,我来做什么你们都知道,快上菜吧。” 妇人闻言,笑着点头:“那就请贵客稍等,我这就去准备。” 说罢,妇人回身去往厨房,进去时扫了打算盘的男人一眼。那男子笑着点头,转身便拉开了一只抽屉,自当中取出一只竹筒子,好像是装茶叶的。取出竹筒之后,他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提着竹筒走过去,笑盈盈问道:“二位,是要上春山吗?” 刘暮舟闻言面色不改,心中却是一愣,心说这还有暗号么? 正不知道怎么办呢,一边的刘末山淡淡然开口:“不上春山,来饮黄泉。” 掌柜哈哈一笑,摆手道:“二位莫要玩笑,什么黄泉?我这是阳间铺子。” 刘末山却再次开口:“我们是阴间人。” 中年掌柜闻言,将茶壶放下,又将竹筒轻轻推到了刘末山面前,而后言道:“二位看罢之后,立刻动身,在你们之前已经有很多人动身了。” 也是此时,两壶二两酒与皮蛋花生,端了出来。 放下后,妇人有去往柜台,抓起瓜子儿。掌柜则是重新拨弄算盘珠子,好像有算不完的账。 但方才一幕,可把刘暮舟看得一愣一愣的,他忍不住以心声问道:“这什么什么黑话?” 刘末山心中一乐,心声答复:“公子走了这么久的江湖,听过有这样的黑话吗?我与洛楠消失了几天又不是躲在哪个犄角旮旯儿睡懒觉去了,该打听的,总打听出来了些。” 刘暮舟恍然大悟,夹了一块皮蛋,又吃了几粒花生,喝完一口酒之后,这才将那装茶叶的竹筒子打开。 只有一张卷起来的黄纸,纸上写了几个字而已。 “西去布阵,大婚之日起阵。” 布阵?刘暮舟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阵法,但大概猜到这阵法是干什么用的了。 他心中冷笑一声,这些王八犊子,怪不得近来没传出什么灭门之事。之事那秦若白,弟子成亲,他怎么忍心的? 此刻刘暮舟越发的确定,这就是要让莫琼去背锅! 但此时,刘末山突然以心声言道:“公子,想事时要多疑,做事时要少疑。把能想到的全过一遍,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要想到的够多,那意料之外就会够少。” 听见这话,刘暮舟突然抬头望向刘末山,笑着问了句:“怪不得能与苏靖做朋友,刘护法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呀?” 刘末山笑而不语,不是没话答复,是不想刘暮舟又阴阳怪气起来。 待到天色完全黑了下去,刘末山已经带着刘末山回了竹瓦城。走到门前,刘末山问道:“公子需要我留下护卫吗?” 刘暮舟摇头道:“不需要,一个人走了这么久,要死早死了,再说若有事,你们来的也快。你与洛楠正好两个人,布阵去吧。” 刘末山点头道,可再三思量,还是说了句:“公子,我说话或许不好听,但忠言逆耳的道理你得懂。不论做什么事,越是容易,越要多想些。还是那句话,想十万,万一就会少。在我看来,越顺遂的事情,还是越警醒些的好。” 刘暮舟倒也真的没想到,刘末山会来这么一番话。 他刘末山以为我是傻子吗? 不过想来人家的确是好心,于是刘暮舟便回过头,重重抱拳:“多谢左护法,放心吧,一样的亏我不会吃第二次了。同样的地方摔倒两次,那就不是我眼瞎的事儿了。” 刘末山笑了笑,抱拳离去。 而刘暮舟,一回头,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 因为他确实没想到,孟去景会去而复返。 年轻人就藏在竹林之中,虽然同是灵台三变,但刘暮舟的灵台可是夯实到无法再实了,更何况他如今已经是四品宗师,察觉到藏在竹林之中孟去景,再容易不过了。 但刘暮舟权当没看见,有些事不是强逼着别人别人就会说的,若是他孟去景不愿意,怎么掏心掏肺都没用。 可就在刘暮舟正要进门之时,穿草鞋的年轻人,终究是跑了出来。 “叶先生!” 刘暮舟嘴角微微上扬,慢悠悠转头望向孟去景,问道:“哦?你有事?” 苟活到如今的孟去景,自然知道刘暮舟这满脸疑惑的模样是什么意思,于是开口道:“我觉得,我还是要亲口与苏小姑娘道个歉才行,可以吗?” 刘暮舟眨了眨眼,点头道:“道歉可以,但不安好心我会打死你,随我来吧。” 说着,刘暮舟率先动步往里走去,而孟去景快速跟上了刘暮舟。 进门之后,刘暮舟才以心声问道:“怎么又来了?” 孟去景抿了抿嘴,随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冲着刘暮舟,以心声沉声言道:“你说你给我大师兄报仇了,那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的吧?” 刘暮舟点头道:“一知半解。” 可孟去景却沉声道:“当年师父知道了,但没法子阻拦,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大师兄嫉恶如仇,他不会任由那样的事情继续发生,于是便与人合计偷走了那东西。或许是因为大师兄去了他们不敢去的地方,他们一直在试探师父与二三师兄知不知道这事情,后来他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害死了我二师兄跟三师兄。我是个孤儿,我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收我,但……但他是因为要保护我才死的。我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多年他们一直试探我,我要是随便说出去,师父就白死了!方才我告诉你的事情,具体的细节,被我师父花费重金藏青玄阁中,只要我死了,青玄阁会立刻让其公之于众!” 刘暮舟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若谁都不能信,那么靠着名声吃饭的青玄阁,便是最能信任的地方了。 但刘暮舟还有些好奇:“既然不能随便说,怎么突然愿意说了?” 此刻走到了后院儿月亮门前,苏梦湫舞剑起风,呼呼的。 孟去景突然间双目通红,死死望着刘暮舟。刘暮舟见状,抽出了一把红伞。 “别人现在发现不了。” 话音刚落,孟去景突然双膝跪下,额头死死抵着地面。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知道师父在青玄阁留了东西,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自打师父走后,他一直在暗中保护我,教我学师父的功法、教我往正道去走的道理。我从未见过他,他说他不是个好人,无颜面见我。可是好是坏,我怎么会感觉不到?今日我回山之后,他跟我说他活不了多久了,我来,是想求先生,救他一命!我已经没有师父师兄了,不能再没……没这个亲人了。” 刘暮舟闻言,视线往院子外的竹林投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但竹林之中,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笑着转身,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莫琼啊!回山,师父有话跟你交代。” 此时黄芙自后院走出,瞧见地上跪着的年轻人,眨了眨眼,打算回头。 刘暮舟笑着说道:“黄姑娘有话直说。” 黄芙闻言,先是道了个万福,随后才说道:“该教的都教了,公子是觉得竹瓦城不错,先留在竹瓦城吗?” 刘暮舟摇头道:“不了,帮完了,咱们也就该走了。” 孟去景猛的抬头,“叶先生,我……” 刘暮舟弯腰托起孟去景,轻声道:“放心,人是要走,但事情走不了。你这个忙,我得帮。” 孟去景那个从未见过的人到底是谁,其实刘暮舟猜到几分了。 第156章 所布大阵 夜深了,刘暮舟坐在窗前,未曾点蜡,因为无需点蜡桌上东西他也看得清。 明日一早就要离开竹瓦城,现在刘暮舟几乎是可以确定某些东西了,但还是需要佐证。 独坐许久,刘暮舟还是喊了一句:“黄芙。” 有个黄衣女子很快走来,进门之后笑盈盈问道:“公子,有事?” 刘暮舟从桌上拿起一封信,轻声道:“烦劳去一趟青玄阁,以红袖坊名义寄出。” 黄芙闻言,点着头接过信,可要走的时候,刘暮舟看得出她欲言又止。 于是刘暮舟询问一句:“有事?” 黄芙朝着门口的身子缓缓转过,她看着刘暮舟,抿了抿嘴,似乎在考虑想说的话要不要说出来。 刘暮舟见状,笑着摆手,“有话就说,关于莫琼是吧?” 黄芙脸上有几分被看破的窘意,但略微一沉默后,还是言道:“作为属下,芙儿不该问。但……但我与他是双方父母生前便定了亲的,作为未婚妻,我该问。” 又是一顿,黄芙这才问道:“我想问,公子是真的拿莫琼当朋友,还是只想利用他?他这个人也是个咬碎苦楚往肚子咽的主儿,从小就这样,他什么都没跟我说,但我在红袖坊这么多年,学得最多的是察言观色。所以,我知道他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刘暮舟拿起酒壶灌了一口酒,笑着说道:“放心,莫琼是朋友,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黄芙这才长舒一口气,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能认识公子,是他的福分。” 刘暮舟闻言,无奈道:“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这天底下,谁认识谁都是福分,快去帮我送信吧。” 黄芙前脚刚走,莫琼便像个影子一样,出现在了刘暮舟身边。 开口第一句,莫琼的声音便有些苦涩:“难为她还记得,但我配不上了。” 刘暮舟嘴角一扯,没好气道:“屁话少说!先谈正事儿。” 莫琼又是一叹,而后扯来一张板凳坐在了刘暮舟身边,呢喃道:“山中修士,秦若白金丹四转、顾洺金丹二转,我师父……看似是观景,其实也是个金丹。若那个暗中帮忙的是浠水山人,除了我师父,还能是谁?” 其实第一次出现在渡口山巅的人,刘暮舟知道是于漕。孟去景来时出现在竹林之中的人,多半也是于漕。 刘暮舟望着桌上黑纸,纸上那一点白,他心中默认的也是于漕。 但不知为什么,刘暮舟总觉得,有些刻意。 照顾了孟去景这么多年都没被人发现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容易被我发现? 于是他转头望向莫琼,问道:“你师父找你干嘛了?” 莫琼闻言,笑着摇头:“老头儿还在装蒜,给了我一粒丹砂,说那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的,说我炼化的法宝,杂七杂八的太多了。什么时候想要解除身上多余法宝,吃下丹砂就行了。” 刘暮舟闻言一愣,而后笑道:“还真是装糊涂,不过既然有这玩意儿,也算多了一层保证吧。” 但刘暮舟话锋一转,盯着莫琼,言道:“莫琼,得事先跟你说一声,某些事情不告诉你不是不相信你,是知道的人太多了,容易走漏风声。我所布局的好几样事情,每件事情加上我只有两人知道,完事之后我会给你们一一解释,能理解吗?” 莫琼没好气道:“你跟我解释个屁?你小子还能害我怎么着?行了,我去找黄芙……说两句话,你自己也别老愁事儿,一直压着不建黄庭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等你到了十年之期返乡,到时候跟人说,你辛辛苦苦行路十年才是个灵台修士?再不破境,苏梦湫都不好意思破境了。” 刘暮舟一笑,摆手道:“不必担心,我一破境,就不是一炼两炼了。” 莫琼迈步出门,摆着手臂。 其实莫琼是相信的,因为即便刘暮舟炼气士修为尚未到黄庭,他也能把随便一个黄庭巅峰屎打出来。 不过想起来自己不破境,苏梦湫就强压着境界,确实有点儿难办啊! 此刻他又在纸上写下三个名字,秦若白、顾洺、于漕…… 写完之后,刘暮舟自己都笑出了声音,而后呢喃:“我在想什么?怎么可能?” 片刻后,刘暮舟收起东西,转身去床上睡下了。 明日一早还要去与那胡供奉辞行,与某些人交往,可真是累啊! 于是次日清晨,一大早的,刘暮舟便带着黄芙与苏梦湫去辞行了。离开时的路上刘暮舟还在问,究竟教了什么? 黄芙就是简简单单一句,姑娘们不是挣钱的工具,不爱惜自己身子的人最好不要招。姑娘们觉得自己是个人而不是工具更不是玩物了,不用他们说,自然会走在正道上想尽一切办法去帮着挣钱。 后面黄芙又补了一句:“生意人总觉得要挣得多才能给底下人工钱多。但我娘觉得,先是工钱多,才能挣得多。如我们十二大坊,每年固定抽走多少钱,按年份递增,大概就是个一年涨百之其三。也就是说,今年收一百钱,明年一百零三钱。若是少挣了,大家从工钱里凑一凑,不会贴多少。若是多挣了,不管是多挣一千还是一万,都是坊里的,由坊主去分。” 刘暮舟一乐,“这倒是,多挣的钱全是自己的,自然会当做自家生意去做。” 但此时,黄芙回头看了一眼,而后轻声道:“公子?” 刘暮舟后知后觉地转身,望向了苏梦湫。看了一眼,才知道姑娘好像有些不开心。 刘暮舟只得折返回去,伸手按住苏梦湫的脑袋,询问道:“怎么啦?” 刘暮舟以为她是想去跟孟去景道个别,万万没想到,苏梦湫噘着嘴嘀咕道:“你让我做的事情,我没做好。” 刘暮舟闻言一乐,无奈道:“我还以为你要去跟孟去景道别呢,这有什么没做好的?该知道的我已经都知道了。” 苏梦湫撇嘴道:“跟他道什么别?跟着你走江湖,指不定遇上多少人呢,难不成每个跟我说过话的,我都要跟其告别?那得多累啊!” 刘暮舟闻言,有些愕然,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他又看了一眼苏梦湫,却突然间有些明白了。 愕然是因为自己想当然地认为苏梦湫该去道别,但对于苏梦湫而言,并不是这样。 刘暮舟翻出一盒桃酥递去,“喏,钟离沁留给你的,咱们现在去找她吧。” 三人上了渡口,船应该马上就要来了。 刘暮舟倒是转头往孟去景时常摆摊儿的地方望去,但苏梦湫头都没回。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突然有种别样的感觉。 他对于孟去景,是因为相同的出身,也因为知道浠水山的事,知道孟平景做过什么,从而带出来的一种多余孟去景的……怜悯吧。但对于别人而言,孟去景是毫不相干的人物,撑死了就是说过话,知道这个名字而已。 想到此处,刘暮舟又猛灌一口酒。 因为他又想到,若孟去景死了,放在青玄阁的东西自然会泄露出去,那么……帮孟去景的人,是想保住孟去景,还是不想让那样东西被青玄阁公之于众呢? 正思量时,苏梦湫扯着刘暮舟的袖子,询问道:“船来了,你想什么呢?” 刘暮舟这才回神,然后摇了摇头:“没什么。” 但黄芙往前面登船之人当中,瞄了一眼。而后以心声言道:“公子,孟去景上船了。” 刘暮舟收起酒壶,点头道:“看见了,我们也登船吧。” 船票都是黄芙弄的,上船后刘暮舟本能地往底舱走去,因为他半途下船,也就两三日,坐票就行。可万万没想到,黄芙领着他跟苏梦湫,到了船楼天字一号。 刘暮舟望着那雕花大门,忍不住的嘴角抽搐。 “你钱多烧着啊?” 苏梦湫却满脸笑意,一把推开大门走了进去,然后便是哇声。 “这个好这个好!哇!好大的窗户呀!” 黄芙则是掩嘴一笑:“公子,钱是我自己挣的,可没挪用呀!” 说着,黄芙轻声道:“我住对面,公子有事儿叫我就行。青玄阁接管瀛洲航运之后,船上天字号都布设了连金丹修士都无法窥视过的阵法,公子也不必再披着这副皮囊了。”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询问道:“多少钱?” 黄芙如实答复:“一二号没什么区别,分个前后而已。我们到别古城只十万里,也就各自三枚大钱。” 刘暮舟只得叹道:“你们红袖坊是真有钱啊!”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晚点儿将那小子叫上来吧。” 黄芙点了点头,却喊道:“梦湫,你跟公子住一起不合适,来我们住一块儿。” 结果苏梦湫撇嘴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以前不也一块儿吗?” 刘暮舟气急而笑,这话得让人多误会? 他大步走过去,揪着苏梦湫耳朵便将其拎出来,“以前是荒郊野岭,那能比吗?没让你进来不许进啊!” 说罢,砰一声,大门紧闭。 苏梦湫皱着脸,哼哼唧唧的:“该防着的不防,你……刘暮舟你等着,我找未来师娘告状去!” 黄芙却一脸疑惑:“为什么说该防着的不防?” 苏梦湫只呵呵一笑,推开了天字二号的门。 “他呀,长得可好看了。” 黄芙闻言,神色古怪,凑到苏梦湫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了,莫大哥说他要是不故意打扮得糙一点儿,就是个小白脸儿。” 苏梦湫使劲儿点头:“对对对,他不爱穿那种绸缎衣裳,就爱穿布衣。其实真要打扮一下,还真是小白脸。” 屋子里,刘暮舟实在是忍不住,于是气笑道:“外面探不到里面,但里面探得到外面,你们来当我面说好不好?”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对视了一眼,赶忙推开天字二号的门跑了进去。 刘暮舟撤去易容法宝,对着镜子看了半天,皱眉道:“不行,还得往黑了晒!” 摸了摸下巴上的淡淡胡茬儿,他决定以后十天一刮胡子。 换上那身粗布青衫,重新系好细绳腰带,又取出风泉放在桌上,将那只酒葫芦也放下,刘暮舟扯着腰带长出了一口气,呢喃道:“还是做自己舒坦。” 盘膝运气,只觉得转瞬之间,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黄庭雏形早已有了,现在只差一个契机刘暮舟就能筑起黄庭。但……这个契机是什么,刘暮舟暂时是真的不知道。 坐起来刚刚拿起酒葫芦,门外便传来了黄芙声音:“公子,我把人找来了。” 刘暮舟嗯了一声,“进来吧。” 房子本来就大,刘暮舟坐的地方面前是个茶台,进门一过屏风就看得到。 黄芙领着孟去景走来,一绕过屏风,黄芙就瞪大了眼珠子。 因为她看见的,是个略带着胡茬儿、身材纤细,面如冠玉的年轻人。 桌边靠着剑,桌上放着酒葫芦跟烟斗。 瞧见黄芙那满是惊讶的眼神,刘暮舟无奈道:“你别这么看我,回头我跟莫琼告状你信不?” 或许是因为瞧见了东家真面目,黄芙也不那么见外了,于是笑着说道:“怪不得钟离姑娘喜欢公子呢。” 刘暮舟使劲儿翻了个白眼:“我与她相识的时候,我比苏梦湫大不了多少。我那时候跟孟去景一样,穿着草鞋,黑得跟挖煤的似的。是后来成了炼气士,受伤太多,几乎换了一层皮肉,才变成这样的。” 黄芙闻言,笑意收敛了一些,点头道:“大护法跟我说起了这个的。” 顿了顿,黄芙轻声道:“那公子与他聊,我先出去了。” 事实上,孟去景进门之后就一直盯着刘暮舟,虽然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变换,但眼神之中的诧异是掩饰不住的。 待黄芙走后,孟去景才望着刘暮舟,问道:“先前我看到的叶先生,是你易容了吗?” 刘暮舟提起酒葫芦,灌下一口酒后,点头道:“叶不惊是化名,我本名刘暮舟,西边的神水国蛟州飞峡县人,是个孤儿,自小被个宋姓男子收养,他死之后我就开始跑船,也是穷苦出身,没骗你。” 孟去景摇头道:“我没怀疑这个。” 刘暮舟一笑,“那你跟来作甚?” 孟去景闻言,竟是再次打算下跪。刘暮舟只得屈指弹去一道雷霆,将其拦住。 望着孟去景,刘暮舟无奈道:“别这么容易跪,男子汉大丈夫,多少要有些骨气。直说吧,你想做什么?如果是为了那个暗中帮你的人,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他真是我猜到的那个人,那我会想法子留他一命的。” 孟去景突然抬头:“能不能告诉我,你猜的是谁吗?” 刘暮舟提起酒壶,在喝酒时,眼睛却是盯着孟去景的。 想来想去,刘暮舟在放下酒壶之后,轻声说道:“第一次让苏丫头找你,于漕在山巅看着。你来找我那次,你身后跟着人,也是于漕。乌烟瘴气的浠水山,看来看去也就是个于漕干净点儿了。” 哪成想孟去景听闻之后,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却突然有了十分难看的笑意,就像是把个醒好的光滑面团,又揉皱了。 孟去景使劲儿摇着头,“不可能,你肯定错了,我师父临终前让我防着他,他怎么可能反过来帮我?” 刘暮舟又抿了一口酒,然后言道:“他也跟你说了,他做了很多错事,并不是个好人。有时候真相就是这么让人难以接受,但事实恐怕大概率会如此。” 刘暮舟脸上笑意消散,就这么望着孟去景,沉声问道:“那你觉得呢?你觉得会是谁呢?在你们浠水山,两个明面上金丹,秦若白跟顾洺,暗地里一个金丹,于漕,满打满算三位金丹修士,若是外人登山,你觉得这三个人发现不了?” 一个师父临终前让防着的人,成了这些年护着他的人,换成谁都接受不了。刘暮舟以为,是孟去景不愿意接受,所以极力否认。 可刘暮舟没想到,孟去景沉声言道:“我有证据!不是于漕的证据。近八年前,应该是秋后,那人教我修行功法,一连三月每天都会出现。而那个时候,于漕不在浠水山。我记得很清楚,他去了北边,最后应该去了龙背山!” 刘暮舟双目微微眯起,“龙背山?你怎么知道的?” 孟去景愣了愣,像是说漏嘴了一般,但沉默几息之后,他还是说道:“是杨文师兄,我修行资质不算太好,杨文师兄知道我开始修行之后,偷偷摸摸拿些天材地宝给我,那些东西不是他从浠水山钱谷取来的,都是他自己用钱买的。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杨师兄说他要出去一段时间,不能帮我带东西了。我问他去哪里,他说大供奉奉命北上去龙背山买东西,应该已经到了龙背山,山主让他带着人北上去接应。” 刘暮舟死死盯着孟去景,但面前年轻人心无波澜,绝不是说谎。 于是刘暮舟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取出早就备好的布鞋与一身新衣裳,轻声道:“换上,先跟着我吧。” 的确是有些糊涂,但是,刘暮舟将某些乱七八糟的线梳理出来了一条脉络。 首先,那个人不一定是于漕了。其次,围杀钟离沁的人与浠水山有关系,然后,近八年前、还是个秋后,不正是刘暮舟与钟离沁相遇之时,不正是有人将消息透露给神水国皇室的时候?之后被悬赏抓捕,悬赏刘暮舟的人是玄风太子,但悬赏钟离沁的人,却到现在都没消息。 好巧啊! 最重要的,是那个龙背山! 本以为只是人生路上第一道坎儿,将来去将它削平便是!万万没想到,相隔近百万里的地方,还能再听到这三个字! 沉默片刻之后,刘暮舟试探性地以心声问道:“洛楠,听得见吗?” 明明相隔万里,但洛楠的声音当即便答复而来。 “公子请讲。” 刘暮舟好像没多诧异,心声淡然:“如今流苏国吞并了许多小国,离龙背山不算远。你告诉云露,让她去查八年前于漕有无去过龙背山。另外传信姜小寒,让她弄清楚,当年在琴瑟湖中的设计究竟是谁指点的。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十日之内我要看到姜小寒与云露的回信。” 贡春国京城之中,换了一身长衫的洛楠无奈一叹,呢喃道:“你学得是真快啊!好,十日之内给你结果。” 十日……那么远,信都传不到。 洛楠叹道:“算了,我自己去一趟吧。” 其身边站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人,在听到洛楠自语后,他不解道:“前辈要去哪里?” 洛楠长叹一声,无奈道:“早知道就不教他这么不讲理的发号施令了,害自个儿啊!李卞,你把手伸出来。” 青年自然便是李卞了。 李卞有些疑惑,却还是伸出了手。 哪成想,洛楠抓住李卞的手之后,呸一口,便吐他一手心口水。 李卞脸皮抽搐,“前辈,你这……” 洛楠伸手蘸着唾沫,没好气道:“别吵!” 李卞不敢言语,只能任由那根蘸着唾沫的手指头在他脸上画着什么,还好,很快就结束了。 洛楠伸手在李卞身上蹭了蹭,漫不经心道:“你那师父来也不会认出你了,我出去几日,这几天你就做好你该做的事情,等他来吧。” 顷刻间,洛楠已然消失。李卞独立风中,无奈一叹。 该做的事情?刘暮舟让他先行来到贡春国京城,盘下了城中所有布庄染坊,拼了老命地染红布呢!但染出来的红布一块儿都不准卖,非要等他来了之后再说。 也是此时,贡春国京城之外,刘末山静静等候着一位全力赶来的女子。 直到次日清晨,才有个衣着干练的女子赶来。 女子望了一眼刘末山,询问道:“人呢?” 刘末山摇头道:“还没来,估计要等几日呢。” 女子不是黄芽儿,还能是谁? 在听到刘暮舟还没到后,她这才点头道:“那就行,来得及。对了,这城池当中,大约有多少人?” 刘末山微微一皱眉头,隐约猜到了刘暮舟想干什么,于是答复到:“七十余万人吧。” 话音刚落,刘末山便瞧见黄芽儿两袖之中拇指大小的纸片人如流水一般落下,落地之后的纸人一分二二分四,然后以极快速度消失。 足足过去一刻余,黄芽儿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笑道:“大师兄,这么多钱,到时候我找咱们那位公子报销,你可得帮忙说话啊!” 刘末山闻言一乐,摇头道:“我的话他听进去了,但这……玩儿的可够大的。放心吧,这钱红拂前辈就包了。” 顿了顿,刘末山言道:“走吧,洛楠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布阵的少个人,咱们得帮对手做事儿去。” 黄芽儿倒是干脆,点了点头便换了衣服模样,跟着去了。 走出去几步之后,黄芽儿才问道:“什么阵法?” 刘末山随口道:“现在布设的是阵脚而已,真正的大阵核心还没来呢,我若猜的不错,那个核心之物,应该是只黑塔。那这大阵,想来就是炼魂之阵了。” 七十余万人呐!我刘末山心是狠,却也不敢如此之狠。 第157章 原来是这样 一年腊月,总是归乡之时。 所向吾乡总是他人异乡,所在异乡,亦是他人家乡。 刘暮舟都数不清自己见过多少在腊月返乡的青壮年,他们那些大小包袱,是弥补一年未见的家人,又何尝不是弥补自己? 半途下船,等到贡春国京城地界儿,满打满算,已经是刘暮舟离开竹瓦城的第十日。 坐船两日,路上走了八日。 不过这次,除了身后跟着个苏梦湫,还多了个换上一身新衣裳与新布鞋的孟去景。 孟去景只是一味的跟着走,除了每日歇脚时刘暮舟会说几句话,其余时间刘暮舟多是一言不发,且身上一点儿灵气涟漪都没有,就像个凡人。孟去景感觉刘暮舟像是在想东西,却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话极多的苏梦湫,竟然也安静了下来,因为身上十几道压胜符,故而行路速度快不起来。但少女很犟,哪怕是走不动了,他也会逼着自己走,直到刘暮舟说休息。 今日终于是到了贡春国京城,远远望着那座城池,刘暮舟回头看向苏梦湫,轻声道:“拿掉多余的符箓,不要影响步速,这个年我们要在这里过了。” 在刘暮舟面前,苏梦湫还是很乖巧的,哦了一声后便拿掉了十余张符箓,然后扭了扭脖子,咧嘴笑道:“轻松多了嘛!” 孟去景满脸疑惑,知道压胜符会束缚手脚,却不知道苏梦湫身上的压胜符到底束缚的是什么。 少女察觉到了年轻人眼神,便笑盈盈问道:“想试试吗?” 刘暮舟闻言,无奈道:“丫头,别闹,回头找个住处了给他试。” 恶趣味落空,苏梦湫觉得刘暮舟有点儿扫兴,于是使劲儿翻了个白眼。 继续朝着城池走去,城池西边有一条大河,在舆图看,应该是卸春江的支流之一,通漕运。进城要过一座近百丈宽的吊桥,也高,桥下来往船只络绎不绝。大桥不远处便是渡口,几处小码头时有小船靠岸,大码头上停靠的则是大帆船了。 过桥之时,苏梦湫望着不远处的渡口,问道:“刘暮舟,你以前是不是也是这么跑船拉人的?”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摇头道:“不是,渡龙峡只能容下两艘小船对面而过,大船过不去。五十里水路,拉货的多,拉人的反而少。我呢,就是拉货的。” 苏梦湫哦了一声,不经意间瞧见了孟去景望着渡口出神,于是问道:“姓孟的,你又没跑过船,这是做什么?” 孟去景突然回过神,然后摇着头轻声道:“没,没什么。” 事实上,刘暮舟知道孟去景在看什么。 停靠大船的码头处,船上下来了许多归乡之人,岸上许多人等着。许多人都等来了拎着大包小包的归乡人,但有个穿着粗布棉袄的少年人直到下船的人走光了,也没等到想等的人。 于是刘暮舟问了句:“说说呗?” 孟去景闻言,低头笑了笑,呢喃道:“小时候我也这么等我师父,载溪峰有个垭口,师父回山都要经过那个地方,我就坐在垭口边上的石窝里等着。” 起初孟律都会带些好吃的好玩儿的给他,后来好吃的好玩儿的,都得他自己挣钱去买了。 刘暮舟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以后叫我刘大哥就行。” 可苏梦湫不乐意了,皱着脸问道:“什么意思?那我不是又跌辈分儿了?” 刘暮舟一乐,“你也可以叫大哥呀!” 苏梦湫呵呵一笑,懒得搭理。 过桥后走了一刻余便进了城,天下城池都一样,东西两市,买东西嘛! 还有十几天才是马晴与杨文的大婚之日,或许是因为也要过年了,或许是因为贡春国马氏对国民百姓有所要求,总之一进门,便是满街的红灯笼。 苏梦湫笑着说道:“过年这么热闹吗?” 话音刚落,一道清脆声音当即传来:“我过得一直不热闹,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热闹起来。” 刘暮舟转头一笑,钟离沁已经按住了苏梦湫的脑袋。 “放心,今年一定热闹。” 钟离沁点头道:“好啊,看你怎么让我觉得热闹起来。” 她转头看了一眼,问道:“又多了个人?我发现你出门总能人越走越多?” 刘暮舟摇头道:“先跟着,回头看情况安排吧,还是先带我们去住处吧。” 其实刘暮舟也在以心声询问:“人家愿意来吗?” 钟离沁淡然答复:“熟人,有什么不愿意来的?” 一行四人往一处布庄走去,而主街的一处酒楼露台之上,有个紫衣女子凭栏而立,目光阴沉。 特别是在看到刘暮舟身后的风泉时,木制围栏都留下了个手印! 但此时,女子身后出现了一道白衣身影。 “邓仙子,青崖山一别,近百年光阴了,别来无恙啊?” 紫衣女子面色冷漠,“早为人母,称什么仙子?告诉我刘暮舟的下落,却又拦着不让我此时开口,你想干什么?” 白衣身影,自然就是秦若白了。 秦若白笑了笑,走到邓紫苏身边,而后言道:“记得当年登山见洪夫人,山主夫人胸前,是别着一枚红花的吧?” 紫衣女子眉头一皱,转头望向秦若白,冷声道:“少跟我提那个妖妇!若非是她,我岂会丢掉一魂,岂会丢掉我的孩子?” 但秦若白只是甩了甩袖子,而后言道:“想要杀他,就请如实答复!” 邓紫苏皱了皱眉头,却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是!每年除夕前后,她若是佩戴一朵红花便会心情极好,若无红花,则会十分暴躁,拿我们当出气筒!” 秦若白闻言,微微一怔,却又满脸自嘲的笑了起来。 邓紫苏一皱眉,“你笑什么?” 秦若白摇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笑而已。邓仙子若要动手,烦劳去往城外,我家弟子很快就要成亲,我不想城中闹出什么幺蛾子。” 说罢,秦若白凭空消失。邓紫苏则是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又突然不拦我了?” 耳边只传来秦若白的声音:“你随意就好,但他身边有高人,你不谋划一二,别说杀人了,你自己都要搭进去。” 说话的秦若白,此刻已经到了皇城脚下的一处大院之内,十三进的公主府,光是护院侍女都有百余人。 秦若白落地之后,刚要去往一处屋子,却突然听到有人喊道:“师父。” 秦若白缓慢转身,瞧见的是个一身锦衣的女子。 他望着女子笑了笑,声音温柔:“晴儿,有事?” 马晴笑得极其开心,点头道:“师父,文哥想给你买一身新衣裳,喜庆的衣裳,可他总是不敢跟你说,我就偷偷跑来,问问师父,可以吗?要是可以,喜欢穿什么样的?” 秦若白闻言一乐,摇头道:“这小子,几十岁的人了,还怕我?那就拜托晴儿为我置办衣裳,要大红的,但千万别喧宾夺主,你们才是正主儿。” 马晴开心不已,点头道:“文哥说师父很严厉,我看,师父很慈祥嘛!” 秦若白转过身,边走边摇着头说道:“孩子,以后可千万不要被人的模样蒙蔽,有可能你看着我很慈祥,但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呢?” 马晴使劲儿摇着头:“我不信!” 秦若白再没说话,只是迈步走回了屋子。 进屋之后,他望着桌上摆放的一朵红花,心中呢喃:“怪不得钟离沁的下落你了如指掌,原来是这样。” 想着想着,秦若白再次笑了起来,随后瞬身消失,化作一布衣壮汉去往青玄阁。 要了笔墨纸砚在雅室之中足足待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壮汉摇了摇桌上铃铛,当即有个年轻女子小步走来。 “贵客是要去信何处?” 壮汉淡淡然开口:“神水国,蛟州飞峡县渡龙山。我若没记错,飞峡县附近,是有了新开的青玄阁了吧?那么信到之时,大概在什么时候?” 女子思量片刻后,答复道:“最早也在除夕。” 壮汉满意点头,而后多掏出一枚大钱,言道:“腊月二十八之前别送到就行了。” 走出青玄阁,三转两转的,壮汉不见了,白衣中年人重新出现。 整座贡春国京城之中,十几处宅子都在动工,但没发出半点儿响动。 而此时此刻,换了一副模样的李卞,正带着刘暮舟在四处染坊之中巡视。 苏梦湫实在是无聊,便扯着刘暮舟的袖子问道:“我能不能去逛逛?” 刘暮舟一愣,眨眼道:“我也没拦着你呀!” 苏梦湫皱着脸摘下腰间荷包,嘀咕道:“不让我收黄芙姐姐的钱,你给我花的!” 刘暮舟低头一看,荷包比苏梦湫的脸都干净。 没法子,他只能掏出一把银子灌进去,没好气道:“省着点儿花呀!” 苏梦湫嘿嘿一笑,转身撒丫子就跑。 李卞看得直乐呵,“你这个未来弟子,挺招人疼的。” 但往前走了没几步,刘暮舟便瞧见了一处极其奢华的客栈,简直像是一处宫殿。 李卞见状,解释道:“这是专门给浠水山来人改建的,到时候浠水山弟子,就会暂住此处。” 刘暮舟点了点头,却以心声问道:“右护法,来了吧?” 有个女子声音答复:“公子,来好几天了。” 刘暮舟又问:“这处客栈,是大阵核心?” 黄芽儿无奈,“公子,我大师兄才是阵道上宗师。” 刘暮舟一乐,又以心声询问:“左护法?” 刘末山这才答复:“看似是,实则不是。只要黑塔在城中,黑塔无论在城中何处,都是核心所在。” 也就是说,但凡莫琼炼化黑塔,到时候在哪里都能催动大阵。 第158章 不忠不义唯求死 走进一处染坊,简直是挂满了红布,一进去就有个老人走到李卞面前,痛心疾首道:“我真不害你,你买下了我这祖传染坊救了我家急,我知道即便亏钱也是亏你的钱,不是我的。可真要是这么下去,你真的会血本无归的。” 李卞长叹一声,望着刘暮舟,言道:“盛老爷子,盛记染坊的老东家,生怕我亏钱。” 说罢,李卞又对着老人言道:“我不是东家,他才是,你劝劝他吧。” 老人这才转头看向刘暮舟,一看之下,这人又背剑又挎酒葫芦的,长得还这般俊朗,怎么瞧都是江湖游侠儿,买染发作甚? 刘暮舟闻言,笑着对老人抱拳:“老人家别担心,不出两三日,这些布都不够用。你放心,盛记的招牌我们不会砸的,快去忙吧。” 毕竟已经卖出去了,老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长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李卞带着刘暮舟继续走着,几步之后,刘暮舟问了句:“你也不明白?” 李卞点头道:“的确不明白,在等你让我说明白。” 刘暮舟笑道:“不怕我忽悠你?” 此话一出,李卞略微沉默了。 片刻后,他沉声道:“你在梦津城所作所为,我全看在眼中。换成别人我真的会怕,因为已经有过前车之鉴了。但如果是你,我选择信。” 那年刘暮舟被一拳开膛,李卞亲眼看着刘暮舟将掉落地上的肠子捡起来打了个结然后塞回肚子里的。 一个人品行如何,最怕的就是局外人去看。就像一个人当面或许会装模作样做好人,但如果背后还是装好人,一直都在装好人,那在李卞看来,那个人就是好人了。 刘暮舟伸手拍了拍李卞肩膀,呢喃道:“同样的事情我不会再让它发生在我身上,所以有些看似重复的事情,我要多做准备,用不上是最好,但用的时候我得有。” 李卞点头道:“明白,能有个赎罪机会,我很满足了。” 刘暮舟这才说道:“浠水山要脸面,皇商手中的红布肯定是不够用的。这点儿银子我倒是真不缺,起初我只想用这些红布换个光明正大出阁宴的机会,但现在,有别的用处了。” 说话时,刘暮舟以心声言道:“右护法,纸片人还有余的吗?” 某处阵脚的修建处,黄芽儿长叹一声,以心声答复:“公子,逮着一只羊往死里薅吗?这谁受的了?你不是挺见外的么?怎么突然间这么不见外了?” 刘暮舟轻咳一声,声音尴尬:“关键是我也没多少羊可以薅,只需要让这些红布充当眼线,关键时候找人容易些而已。” 黄芽儿闻言,长舒了一口气,无奈道:“公子,你别忘了贡春国也有扶龙之人呀!” 此话一处,刘暮舟瞬间瞪大了眼珠子。 还真是啊!怎么就把这茬儿给忘了? 他赶忙问道:“谁的属下?” 此时黄芽儿板着脸望向刘末山,一肚子的气,以心声骂道:“你们来这么久了,吃干饭的?怎么不把咱们怎么派人的给他说清楚?” 刘末山神色尴尬,“不是……师妹,他也没问呀!” 黄芽儿白了刘末山一眼,之后才以心声言道:“请公子务必听清楚,瀛洲中部北部是洛楠的地方,东部与东南是刘末山的地方,西南与西域是我的地方。扶龙之人,找人教人的是左右护法,安排去哪儿的是大护法,安排去了谁的地方就归谁管。这一批人当中,春夏秋冬收的最早也学的最早,所以后来的二十四节气都是春夏秋冬教出来的。祝小夏死后,春夏秋冬便死完了,至于属下,都是你的属下。” 刘暮舟恍然大悟,怪不得明明是在北边的祝小夏,却是刘末山教出来的。中部的云露,却会黄芽儿的纸片人手段。 于是刘暮舟又问了一句:“云露不是最近一批?” 黄芽儿点头道:“每甲子至多招三十人,云露是上个甲子所招的了。贡春国的扶龙人,是左护法手下。” 没等刘暮舟发文,刘末山便说道:“叫寒露,跟在太子马鸣身边的,我已经事先打听过了,贡春国没什么异常,起码在太子那里去看,没什么异常。” 既然都这么说了,刘暮舟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心念一动,将十二把飞剑分别藏在了布匹之中。 还有小半月时间,但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了。 此时李卞问了句:“你到底想做什么?报仇自然是杀人,可我怎么看,你都不像是要杀人。” 刘暮舟一乐,点头道:“起初是要杀人,杀很多人的。现在嘛!还是要杀,但不会杀太多了。明明知道什么人十恶不赦,明明也让他付出代价了,但天下人不知道他是个恶人。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再出现了。” 这次,我要让整座瀛洲都知道,有一座山头儿百余年来杀生无数,就像造就一处人间炼狱! 正要转身出去呢,刘暮舟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极其耳熟的声音。 “你背着他的剑,果然与他一样德性。之前在入夏城跟魏霞的弟子眉来眼去,后来都追求到了钟离沁,现在身边却又多了个长得如此好看的美少女?你就非要跟你的好师叔一样,如此花心吗?” 话说完后,刘暮舟已经猜到是谁了。 刘暮舟眯着眼睛往染坊外走去,一边走着,一边以心声言道:“邓前辈,你要如何都依你,但你千万别伤那孩子。你看看她身后鞭痕,她从小受尽了折磨,你想取的是我性命,没必要伤害她。” 城外一艘刚刚离开码头的小船之上,紫衣女子将苏梦湫后脖领子扯起来,只一眼,触目惊心的鞭痕便映入眼帘。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苏梦湫抱起挪了个方向,其实就是让苏梦湫睡得舒服些而已。 “给你个机会,也给这城池一些清净,出来受死吧。” 刘暮舟走到街头,顿时清风拂面。 人未到,声音先来了。 “怎么回事?是谁?” 刘暮舟轻声答复:“是师叔母,你别出来,我有法子,她不会伤我的。” 说罢,刘暮舟又叮嘱一句:“你们也别动,我若需要,自会叫你们。” 说罢,刘暮舟凭空消失,踏风离开了城池。 而城楼之上,一道白衣单手负后,另一只手中有一朵红花。突然间拳头被握紧,红花顿时变作飞灰。 白衣人呢喃:“以前做的那些事,不义。如今忤逆你,不忠。我不忠不义,唯独求死!” 第159章 我就来 出城之后,雷霆乍起,须臾间便沿河直下数百里,到了一处山坳间的峡谷,不过这处峡谷,可要比渡龙峡宽敞的多。 流水较为平缓,水上是扁舟一叶。 船棚之中的紫衣女子先是转头瞄了一眼,随后才钻出棚子,站在船尾处,冷眼望着刘暮舟。 “你倒是比虞丘寒多些男子气概,说来真的会来。” 刘暮舟闻言,摇头道:“我想问问前辈,最初的虞丘师叔在你心中也是如今这般模样吗?” 邓紫苏冷哼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连自己的女儿都不顾,那时我才看清他!少废话,拿命来!” 刘暮舟一叹,轻声道:“我师叔不是负心汉,你们的女儿也没死,当年事另有隐情,师叔母待我细说!” 但都只是只是冷笑一声:“花言巧语,你以为我会信你?” 话音刚落,紫气横生,两侧石壁之上有草木藤蔓如同飞矢般爆射而来。 无奈之下,刘暮舟只能深吸一口气,一身炽热雷霆剑气散发而出,下方水面被惊起无数水珠,而飞来花草沾水之时便会触碰雷霆化作飞灰。 刘暮舟未曾拔剑,而是以极快语速言道:“是那蓝葵从中作梗,当年事你与师叔都被骗了,你的女儿真的活着,就……” 话未说完,邓紫苏猛然跃起,竟是无视雷霆,一个瞬身便到了刘暮舟面前,冷冷一句:“是不是要告诉我,蓝葵那个弟子蓝采儿便是我的女儿?这种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到你这里,竟然还想以此诓骗我?” 说罢,邓紫苏冷笑一声,并指点在刘暮舟胸前,冷声道:“我只要跟他有关系的人死绝,给我女儿报仇!” 无奈,刘暮舟只得化作一道雷霆后撤数百丈,而后握紧拳头,以剑气为真气,遥遥望着邓紫苏。 “我没必要骗你,不谈什么血脉,就只是长相,你们母女便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只消见一面,自然就清楚了。” 可此时此刻的邓紫苏,明显是不会理会刘暮舟的。 紫衣女子猛然一抬手,峡谷两便千万枯草竟然如同飞剑一般,疾速袭来。 四品宗师对上金丹修士,刘暮舟本就难以招架,但他此时并不想求援,他不想伤虞丘寒已经对不起的人了。 可下一刻,一道清冷声音凭空传来。 “邓紫苏,你敢伤他,我必斩你!” 话音刚落,一阵霜风席卷整个峡谷,钟离沁御剑而来,与刘暮舟并肩站立,冷眼望着邓紫苏。 “当年害你之人你不去寻,害你骨肉分离三十年的人你也不去寻,害你夫君的人你更不去寻,反过来寻我男人不痛快?当我姓钟离的好欺负吗?” 邓紫苏见状,眯眼望向刘暮舟,脸上满是嗤笑。 “不愧是背着一把剑的人,剑术不怎么样,哄其女人来,倒是一个比一个更强!” 即便是钟离沁这样的天之骄子,以凝神对金丹,一样无力。 于是钟离沁转头望向刘暮舟,冷声道:“你非要如此是吧?那好,我与你一起死便是!哦,不止,还得拉上苏丫头。” 刘暮舟只得以心声言道:“黄芽儿刘末山,出手吧,但别伤她性命。”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凭空出现,一左一右,明明没有动手,但邓紫苏就是动不了。 紫衣女子望着水面悬空站立的几人,双目之中满是恨意,“还我女儿,还我女儿来!” 刘暮舟心中一叹,轻声道:“没把她怎么样吧?” 黄芽儿闻言,淡淡然摇头:“少了一魂的二转金丹,不是什么……” 话未说完,刘末山却突然皱起眉头,沉声道:“不对!” 而刘末山不对二字刚刚说出来,被定在半空中的邓紫苏居然强行冲破了定身术,气息一路攀升到了九转金丹! 刘末山与黄芽儿几乎同时开口:“快走!” 钟离沁则是转头看了刘暮舟一眼,他不准备走,钟离沁也不打算走的。 而此时,刘暮舟张开了嘴,与另一道声音同时说道:“没事的。” 洛楠落在几人身后,淡然道:“失心疯犯了。” 钟离沁闻言,不知为何,一下子想起了刘暮舟的宋伯。此时再看刘暮舟,发现他的的确确神色复杂。 邓紫苏突如其来的安静,看得刘暮舟长叹了一声。 他踏着虚空朝前走去,轻轻拨开黄芽儿与刘末山,几步便到了苏梦湫身边。 刘末山与黄芽儿还想上前,但洛楠说了句:“她体内三魂,其中一道不是她自己的,方才我抽走了不属于她的魂魄,这才是她原本该有的模样。” 刘暮舟点头道:“少了一魂人会慢慢变得糊涂,时间越久,糊涂的时间会越多,而清醒的时间,会越少。” 说罢,刘暮舟望向邓紫苏,轻声道:“师叔母,我是盖尘的弟子,师父说虽然虞丘师叔被他逐出师门了,但他还是我的师叔,不会变。你还记得虞丘寒吗?” 邓紫苏静静望着刘暮舟,半晌未曾言语,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那把剑,能给我看看吗?” 刘暮舟二话不说便将风泉拔出,双手递给邓紫苏。 紫衣女子接过剑的时候,明显双手在颤抖。片刻之后,邓紫苏才问了句:“你说,他也被逐出师门了?他……怎么从未跟我说过?” 刘暮舟点头道:“我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不喜欢你,但是因为师叔要去找你,师父才将他赶走的。” 邓紫苏颤抖着手臂抚摸着风泉,自嘲一笑:“因为我一开始就是看上虞丘寒的楼外楼身份的,盖尘是什么人?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在想什么。他,不喜欢不真诚的人。” 刘暮舟叹了一口气,呢喃道:“可师叔母也被逐出师门,为此还丢了一魂。想必那时候,想法已经变了吧?当年你与师叔相继去往斜方山,蓝葵算准了你丢失一魂后神智不清,而师叔又知道了某个秘密急于赶去山外山。这才使得,一个小小的离间之计,让你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蓝采儿确确实实是你们的女儿,我亲眼见过她的。” 邓紫苏闻言,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手臂将风泉还给了刘暮舟。 “这把剑很挑人,它能认可你,真不容易。” 说着,她回头望向船舱,轻声道:“那孩子没事儿,放心吧。我清醒不了多久,你跟我来,有几件事我要告诉你。” 钟离沁皱了皱眉头,但只迈出一步,刘暮舟便回头望着她,微笑道:“别担心,没事的。” 钟离沁摇头道:“不是担心不担心的事情,你我一体,我要听是什么事情!” 一步迈出,钟离沁对着邓紫苏重重抱拳:“前辈,从前他为我做的多,灭魔、铸剑,桩桩件件都是他为我,以后我也想帮他做些什么,望前辈成全。” 邓紫苏笑了笑,对着刘暮舟问道:“你信她吗?” 刘暮舟闻言,笑着说道:“当然,我的事没有她不能知道的。” 钟离沁呵呵一声,迈步到了刘暮舟身边。 邓紫苏也是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跟来吧。” 此时刘暮舟以心声言道:“烦劳右护法把那丫头带回去吧,大护法暗中留下就行,不必担心。” 黄芽儿皱了皱眉头,以心声问道:“怎么被你抽走魂魄之后,反而成了九转金丹?” 洛楠闻言,叹道:“抽走了左右她的那道魂之后,她的意识就能完全自己做主了。她现在是燃烧寿元,至多能这么维持一刻,之后清醒的次数会越来越少,除非去青崖山拿回她的魂。但我觉得……那一魂恐怕早就被碾碎了。” 黄芽儿闻言,也是一叹,而后迈步去往船篷,抱起了苏梦湫。 “那我跟大师兄先走了,你千万看好了,我们这公子,有时候脑子有病。” 黄芽儿是真想不通,那个邓紫苏什么地方值得刘暮舟去信? 两人前脚刚刚离开,洛楠猛的一眯眼,但很快就笑了起来。 答应了有些事不多管闲事,那就不管,听咱家公子命令便是了。 不过想来想去,他还是传音刘暮舟:“于漕确实去过龙背山,是要买宋青麟他爹献给宋青麟龙背山那东西,我要是记得不错,那应该是你爹娘从龙宫洞天拼命抢出来的东西吧?” 刘暮舟未曾答复,洛楠便继续说道:“至于当年是谁把钟离沁要到琴瑟湖的消息告诉神水国皇室的,打听到了,但联系不到一块儿去。至于当年悬赏令,青玄阁又不会泄露他们雇主的身份。只不过,你记得那个假道士么?他可是神水国皇后的师父,也是当年你在罗家店打死的妖道的师父。” 此时刘暮舟才答复一句:“你的意思是说,是那个道士告诉神水国皇室钟离沁的事情,但道士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无处可查,对吗?” 但洛楠笑了笑,又说道:“还有一件事,那个道士去过龙背山,买了一样大雷音寺的法器。” 远处山林之中,刘暮舟眉头一皱,“大雷音寺的法器?从龙背山买的?当年九先生都翻脸了,他们还敢暗中联系?” 而此时,邓紫苏说道:“秦若白找我来的,方才他还问了我一件事,就是青崖山主过年前后胸前有无一朵红花。的确有,当年虞丘寒登山求婚,也看见了那朵红花。” 钟离沁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看来过年后我南下之前,要去找一找钟离凤台了。” 刘暮舟则是笑道:“搅屎棍,哪里都有。” 但话锋一转,刘暮舟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问道:“前辈说是秦若白找你来的?” 邓紫苏点了点头:“正是!” 刘暮舟眉头一皱,“他到底想干什么?” 邓紫苏笑道:“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方才那位前辈出手帮我,我才有机会如此清楚的与你们交谈。作为过来了,奉劝一句,无论何时都要互相信任,不信任别人就会有可乘之机。先前告诉你们的事情,仅仅是我的猜测而已,你们还要一一去验证。另外……另外我还有一事相求,将来再见采儿,能否……能否让她来看看我?我……不是有意弄丢她的。” 刘暮舟闻言,重重抱拳:“放心,我定寻到师姐来看你。另外……如若师叔母不嫌弃,可以暂时留在渡龙山,起码也有个照应。” 邓紫苏笑道:“我答应的呀,但糊涂的我,难说了。” 说着,她转头看向钟离沁,微笑道:“我要像你一样勇敢,该多好。” 话音刚落,邓紫苏突然停下了步子,双目也变得浑浊,只抬头看了一眼天幕,突然间开口:“哎呀,孩子饿了,孩子……” 紫衣女子大步往北走去,钟离沁则是看了一眼刘暮舟,询问道:“宋伯从前也这样吗?” 刘暮舟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宋伯糊涂的时候很安静,要么就一个人不知去哪了,要么就捧着书,嘴里念叨着先生说的对。” 想到此处,刘暮舟呢喃一句:“我读书认字,其实都是跟着糊涂宋伯的。” 钟离沁点了点头,呢喃道:“若真是她说的那样,当年虞丘寒是发现了什么才去的山外山,问剑在明,暗地里还要做些事情。而我山外山的细作,是知道了他要干什么,才设计让我山外山人死在虞丘寒剑下,虞丘寒最终死在我爹剑下。可是……什么修为才能有如此手段?山外山如今修为最高,便是我爹了。我爹不可能……” 钟离沁越说越急,刘暮舟赶忙拉住她的手,轻声道:“别着急,不会是老丈人,那等纯粹浩然剑意,若不是心中浩然的人,不可能练出来的。” …… 黄昏,晚霞如火,明日可行千里。 还有几日便是杨文婚期,离得远,故而便在贡春国成亲了。 身形高大的青年人在晚霞之下登山,路过载溪峰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两年忙碌,没去照看孟去景,昨日登山一看,却发现山中早已无人。 离霞近处,一道白衣负手而立。 杨文恭恭敬敬抱拳:“师父找我?” 秦若白转过头,笑着招手:“上来说话。” 待杨文走上前,秦若白便伸手按住杨文肩膀,问道:“将来若有一日你来执掌浠水山,你想让浠水山变成一个怎么样的山门?” 杨文眨了眨眼,撇嘴道:“师父,你又套我话?” 秦若白却摇了摇头,轻声道:“想什么呢?问你什么答什么。” 杨文这才干笑一声,言道:“现在就挺好的,为什么要变呢?” 但秦若白却摇了摇头,回头望着自山巅而下的溪流,呢喃道:“你若执掌一座山门,要使其光明磊落,人要自知,莫要听信谗言。有时候有些歪理,我们说信就信了,等到回过神时,晚了。文儿,你要记着,一个有人情的天下,得是强者率先擎天。弱者看在眼中,岂有不帮忙的道理?我跟你说过我的爹娘吗?” 杨文觉得师父有些奇怪,过几日他都要成亲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摇了摇头后,便听秦若白说道:“我爹娘都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却敢无视万军铁蹄。在铁蹄之下,他们是弱者,但在百姓之中,他们是强者。” 三百余年前,西南有两国交战,大国兵强马壮,过一城屠一城。小国到最后,只有京城一处尚存。而有对夫妇,皆是国子监祭酒。 国灭之时,为夫为父者率先出城,理若不通,死则死矣。 为妻为母者其后出城,女祭酒站立城头之下,漠视大国铁蹄。 那对夫妇死后,铁骑破城,未屠一人。 秦若白笑着将山主令牌递给杨文,而后轻声道:“寄存在你这里,成家之后也要好好做人,若做不好,我会收回令牌。若做的好,将来你执掌浠水山,要让这座浠水山变成一座可为弱者撑伞的仙家宗门!” 正因为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天下,我们更要去保护弱者! 孟兄稍后,我就来。 第160章 我有雷池一处 临近过年,近来街上也热闹了起来。对于邓紫苏,苏梦湫好像并不介意先前被其掳走,反倒是一有空就带她出去逛。 暂时也没人手将她往飞峡县送,只能先跟着,此间事了之后,谁有空谁送她去。 不过那个蓝采儿,刘暮舟暂时还真没法子联系到。 修炼一夜,天蒙蒙亮时,刘暮舟睁开眼睛,手中十余枚大钱早已没了灵气光泽,变得石头一般。 不过刘暮舟并未将其丢弃,而是收了起来。 对炼气士来说这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流落凡俗市井,却也能让个三口之家吃几年饱饭。 起身之前,刘暮舟内视了一番,一座黄庭宫其实已然建成,唯独差着门楣匾额之上几个字未曾落下。这些日子,刘暮舟无数次尝试刻字,但就是无用功。就体内灵气而言,已经不弱于七炼之上的黄庭后期了,刘暮舟甚至觉得一入黄庭便至少在四炼之上了,但无法刻字,就还是灵台三变。 收回心神,刘暮舟人忍不住一叹,自言自语:“难道我江湖十年,到头儿来连黄庭都入不了?”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不敲门便推门的,除了钟离沁,只有苏梦湫了。 这会儿来的,自然是钟离沁。 刘暮舟打眼望去,却见钟离沁穿着单薄衣裳,鞋也没穿,双眼红彤彤的便走来了。 吓得刘暮舟赶忙起身走过去,询问道:“怎么回事?这是哭了?” 钟离沁噘着嘴,摇了摇头,自己走到床边坐下,然后才说道:“好多年没有做梦了,刚刚做了个梦。” 刘暮舟伸手将壶中的隔夜水烧开,又将温度降下来,这才倒入杯中端了过去。 “做梦?倒是,成了炼气士后,我也很多年没做梦了。梦到什么了?” 钟离沁双手捧着杯子,冷不丁一句:“暖脚。” 刘暮舟一乐,干脆盘膝坐在地上,将她的脚抱入怀中,然后仰头问道:“小时候宋青麟总是做梦被吓哭,我一问,他就说梦到被鬼追杀。可是我做的梦……都是我追着鬼杀。还有呀,有一年他说他梦到一院子的蛇,蛇都沸腾了,翻涌那种,吓得他哭了一晚上。其实那天夜里我也梦到一院子的蛇,只不过我梦到的是有猫在吃蛇,而我拿着柴刀在砍蛇。哦对了,最奇怪的一次,是我梦到我站在一片星辰当中,有人指着我说,怎么会选一个这么平常的人?” 钟离沁吸溜了一口,红彤彤的桃花眼望着刘暮舟,之后才说道:“我梦见了一片花海,是我的百花剑意,但……但那些花缠绕着你,我什么办法都想了,可就是没有用,用手撕用牙咬都不行,就看着你……” 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刘暮舟一乐,抱着钟离沁的双腿缓缓起身,拿被子将脚盖住之后才伸手去擦她的眼泪。 “梦而已,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掉金豆子呀?怎么,跟苏丫头学的?” 钟离沁噘着嘴使劲儿翻了个白眼,嘟囔道:“你不知道而已,某人放烟花告别那次,我就哭了好久。” 的确,看完那场告别烟花,钟离沁回了屋子,便捂着脑袋哭了很久。 既然说起了这个,钟离沁便望着刘暮舟,轻声道:“其实没必要分得那么清的,你喜欢我我喜欢你,非要说个理由,有理由吗?我每天能醒一个时辰,你非要将时间定在午后,我知道你是怕我看见,可是没有必要那样的。” 刘暮舟伸手擦了擦钟离沁的眼泪,神色温柔:“那时候小,也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着,我喜欢钟离沁得是个很纯粹的事情。” 钟离沁没好气道:“我也很纯粹!” 话音刚落,两人几乎同时转头望向天幕,一艘飞舟自云海疾驰而下,看样子是停在了城外。 钟离沁抓起刘暮舟的衣领子擦了擦脸,而后言道:“看样子是浠水山的人来了,莫琼应该也在,去瞧瞧吧。” 刘暮舟嗯了一声,“我出去瞧瞧,你再睡会儿吧。” 又将水杯填满水,刘暮舟出门望向即将落下的飞舟,一个瞬身去往城头。 而此时,钟离沁还在想那个梦。 要是寻常梦境,她远远不至于哭,以前桃叶在她体内,那简直就是梦魇,她也没吓哭过。 可昨夜梦,万花丛中杀一人,死的是他,杀人者是我。 况且成了炼气士之后的确很少会做梦,故而不由得钟离沁不担心。 院子里看苏梦湫练剑的洛楠,在刘暮舟离去之后,便灌下了一口酒。 邓紫苏呆坐在树下,也在看苏梦湫练剑,双眼还是略显浑浊,似有些痴傻。 但紫衣女子一转头,却突然指着洛楠,笑着喊道:“哎!丸子头大胡子流鼻血了!” 苏梦湫闻言,猛的转身,只看了一眼便皱着眉头问道:“前辈,你怎么啦?” 洛楠两只鼻孔,简直是血流如注。 但洛楠像是刚刚回神,略微一怔后,笑着一抹脸,脸上鲜血便尽数消失了。 “没事,跟个小孩儿打了一架,没打过。” 苏梦湫闻言一愣,眨着眼问道:“你不是一直在这儿坐着吗?” 结果洛楠嘿嘿一笑,神神叨叨的:“用意念打的,小王八蛋下手真狠呐!不过不怪他,是我有点儿说话不算数了,一丢丢不算数。” 苏梦湫皱了皱眉头,心说用意念打架?你骗鬼呢?于是她呵呵一笑,转身准备继续练剑。 可就是这么一转身,她又瞧见邓紫苏手持一片枯黄树叶,抬起手臂将树叶对着朝阳,袖子自行滑落到大臂处,白皙手臂在日光下简直发光。 一股子火气蹭一下冒了起来,苏梦湫猛然转身,将手中玄铁剑朝着洛楠全力掷出,而后对着洛楠破口大骂:“不要脸!” 说罢,苏梦湫快步走到邓紫苏身边,抓起她的手腕说道:“邓姨,咱们换身衣裳去。” 反观洛楠,此时此刻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啊!这死丫头怎么这么像我?我真跟人打了一架才流鼻血的呀! 他望着插在身后墙上的铁剑,连忙喊道:“你这丫头,想哪儿去了你?谁他娘教……” 话音未落,洛楠猛的回头望向玄铁剑,皱着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了。 因为玄铁剑身,炽热难耐,是一种能灼烧灵魂的炽热! 洛楠伸出双指搭在剑身之上,笑意愈发的浓。 “我算是明白了,这小丫头,玩儿这么大?” 至于钟离沁的一场梦,洛楠已经违约,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而此时,刘暮舟站在城楼之上,望着贡春国皇室迎接浠水山飞舟。 浠水山那边,山主秦若白,大护法顾洺,大供奉于漕。身后先是杨文,后是莫琼,再后面才是一众浠水山修士。观景修士有足足四位,其余的应该是弟子,拢共有十八九人。 反观贡春国这边,最前面头发花白的中年人当然是皇帝,一次额站立的年轻人,想来就是太子了。后方是文武百官分列,估计在京官员全到了。 看这阵仗,浠水山倒是没有瞧不上贡春国的意思,三位金丹全到了,面子给的很足。 而贡春国这边,一样尽全力给足了浠水山脸面。小国,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宝物,只能是能到的人一个不差,这便是给面子。 刘暮舟分明瞧见,身穿黑衣的顾洺,胸前别着一朵鲜艳红花,他似乎格外珍惜那朵花。 刘暮舟以心声问道:“怎么说?” 莫琼平静答复:“黄前辈的纸人很好用。” 听到这话,刘暮舟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但莫琼又道:“有我师父给的丹砂,加上你这替身假人,是不是一件事重复做了两遍?” 刘暮舟只是言道:“但愿用不上吧,对了,你我在武灵福地有来往的事情瞒不住,待会儿偶遇一下?” 莫琼呵呵一笑:“你当你是个大美人儿呢?还偶遇?滚你的奶奶犊子。” 刘暮舟呵呵一笑,扭头儿回城,去买烟花爆竹,毕竟腊月二十六了。 红布早已告罄,十二把飞剑其中三把,一把在皇帝寝宫,一把在太子东宫,还有六柄留在皇帝马晴的公主府,剩下三把,姐在浠水山修士居住的客栈之中。 走在街头,刘暮舟望着满城红,不由得咧嘴笑了起来。 这一城喜庆,倒有我三成功劳,若不是我大肆染布,便是皇室,一时半会也弄不来合起来后能盖住一城红布吧? 结果逛了一圈儿之后,刘暮舟发现自己失算了,城中烟花早已售罄! 没法子,看时间尚早,他便往别处寻去,除夕的烟花是必不可少的。 刚出城,洛楠就追来了。 “公子,干嘛去?” 刘暮舟如实答复:“城里烟花卖完了,得去远处寻点儿。” 洛楠虽然神色有些古怪,却还是说道:“我带你,能快一点儿。” 话锋一转,洛楠问道:“为何对过年如此有执念?炼气士的寿元注定要比凡人长的多,待你修为略高一些,一个闷坐便是大半年,随随便便闭关有可能是几年十几年,在意这些做什么?”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沉默片刻后,轻声道:“记事起,即便宋伯再糊涂,每年除夕也会有一束最便宜的烟花。宋伯说除夕嘛,除旧迎新,新年新气象。后来宋伯没了,即便宋青麟每年都打着让我这个穷小子见识见识的名义让我跟他一起放,但我还是会自己买一束最便宜的。宋伯没了,年还在,年要过,我也要过。” 洛楠点头道:“了然,一个念想对吗?” 没过多久便落在一处城池,但刘暮舟走之前,洛楠又问了一句:“你怎么打算?杀还是留?别装蒜啊,我又不是瞎子。” 刘暮舟回头望向洛楠,神色淡然:“必杀之,但事要说清楚,而且不能是我说,因为有人会来听。有时候有些事,还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好。” 洛楠又问:“为什么能饶李卞,却不能饶他?” 刘暮舟又灌下一大口酒,之后才冷冷一句:“悬崖勒马是马尚在悬崖之上将坠未坠,浪子回头是人已离乡而欲归乡,无论如何,李卞始终没自己落刀。” 洛楠点头道:“自己心中有杆秤,就不怕漫漫人生缺斤少两。” 刘暮舟大步走向炮坊,故事如何他已经懒得再猜,后天自有分晓。 他又灌下一口酒,突然之间,心中有些郁闷。 突然想起当年鸡公寺中,老和尚曾说了一段儿让刘暮舟稀里糊涂的话。 “向善积德入极乐西天,为非作歹坠阿鼻地狱,说到底,不过是劝人向善而已。杀人狂魔入了地狱,所杀之人也活不了。灵洲多拜如来,又有几人见过如来?如来到底是来了还是没来?” 此时此刻,刘暮舟突然站定。 洛楠刚刚掏出烟杆子,刚要点火,却猛然转头望向刘暮舟。 髽髻汉子脸皮疯狂抽搐,一个瞬身到城池上空,大袖一挥,天地变色。方才还是白昼,突然间便成了黑夜。 洛楠赶忙点着烟杆子将其伸入袖中,刘暮舟所在之地,便重新有了太阳。 洛楠长舒一口气,伸手擦了擦额头汗水,苦笑道:“活爹呀!悟道有点儿征兆成吗?这冷不丁的,你想吓死谁?” 说罢,洛楠抬起袖子,袖中一座城,城中雷霆乱舞。 刘暮舟站立原地,满城生灵皆像是被定住了,但他身上溢出的乱舞雷霆,却没有伤到任何一个人。 洛楠见状,赶忙取出水壶,而后一口水喷入袖中。 霎时间,刘暮舟所在城池便有倾盆大雨! 刘暮舟终于迈动脚步,每一步走出,都犹如积雷原上那狂暴且炽热的雷霆,雨水尚未落下,便被雷霆尽数蒸发。 而刘暮舟此刻,眼前回忆画卷一般。 是杀古井国太子的画面。 我杀他是不守学宫规矩,他所做非人,又是不守谁的规矩? 而后是多年江湖路上,各人各事。 最后,刘暮舟突然之间到了鸡公寺中。 莲池一侧,老和尚笑盈盈站着。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你是如来?” 和尚点头:“是。” 刘暮舟问道:“你所言阿鼻地狱,实则无用?” 老和尚淡然道:“触律斩首,使其望而生畏。用不在惩戒,在止杀。” 刘暮舟摇头道:“天下规矩太多,乱七八糟,你管这个他管那个,望而生畏要多厚的律例?指望多少人记得住?” 但老和尚笑着说道:“刘暮舟,天下好坏难论,忠奸难辨,但善恶,还是好分的吧?” 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 刘暮舟恍然大悟,对着和尚重重抱拳:“多谢。” 再一睁眼,刘暮舟重回小城。 半空中的雨珠缓缓坠下,凝为一粒又一粒蕴含雷霆的珠子。 刘暮舟孤身站立雷珠之中,呢喃自语。 “止步,我有雷池一座。” 话音刚落,雷珠左右相连,线又成片,顷刻间,天幕雷霆轰鸣,地上雷池一处。 洛楠往袖子里看了一眼,嘴角抽搐不已,呢喃道:“真他娘的雷池啊!不过看样子暂时只是用以除恶,可惜……” 话未说完,洛楠突然嘴角一挑,呢喃道:“这下可就不止了。” 因为袖里乾坤之外,一样天地变色,电闪雷鸣! 而此时,刘暮舟一道心神沉入体内,站立黄庭宫外。 猛然抬头,一阵剑意肆虐,匾额之上已有两字缓慢浮现——神霄。 洛楠再次甩袖子,城池重回原地。 他笑盈盈望向刘暮舟,轻声道:“你不怕雷劈吧?” 刘暮舟咧嘴一笑:“早就习惯了。” 话音刚落,一道青衫持剑冲天而起,尚未离地百丈,接连三道天雷已然落下。 紧接着,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 乌云之中的持剑之人,连衣裳都未曾损伤。 这不是雷罚,人族哪儿来的劳什子天劫?只是悟出剑意之后的应得机缘罢了。短短一刻,刘暮舟的神霄宫已经遭受六次雷霆淬炼。 眼看第七道雷霆正在积蓄,洛楠张了张嘴,却又忍了回来。 结果此时,洛楠诧异望向天幕,因为刘暮舟手持风泉,一身雷霆汇聚剑身,猛然朝天刺去,乌云顿时出现一个大窟窿。 瞬息而已,天上乌云散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半空中一道闪电划过,刘暮舟已经站在了洛楠身边。 年轻人灌下一口酒,笑道:“放心,见好就收的道理我懂。” 而与此同时,大雷音寺有个老和尚笑着说道:“如此了因果,是我占便宜了,多谢。” 第161章 吃席去 返回路上,洛楠询问道:“虽然是厚积薄发,但能做到见好就收,很好。不过你这剑意,我看着很古怪啊?” 其实他心里明镜儿似的,不说而已。 刘暮舟则是灌下一口酒,笑盈盈说道:“剑意之外,就是雷池一处了,好处是在雷池之中我能拔高一境,我自己都觉得不讲理。而且对方恶念越重,雷池对其压胜越狠。坏处……就是我这雷池暂时只有方圆百丈,要是圈不住人就没辙,因为暂时不能移动,就是落在哪里只能在哪里。” 洛楠闻言,无奈叹道:“差不多了!打架的时候要是能让你带着雷池跑来跑去,那还得了?真要能追着人那就是作弊了!” 顿了顿,洛楠又问:“分人或是妖吗?” 刘暮舟又抿了一口酒,沉默片刻后,沉声道:“不分。黄庭刻字,我本来想的是刻下天圆地方。但想来想去,还是刻了神霄。” 洛楠淡淡然答复:“天圆地方未必不可,但意思太大,将来凝神会有不小的阻碍。你险些一步入黄庭后期,要凝神,怕是又得好几年了。” 刘暮舟只是言道:“那不着急,还得南下一趟昆吾洲,回来的时候总该差不多。先换个地方,多买些烟花。” 虽然洛楠速度很快,却也架不住刘暮舟要去的地方多。走了十几座城池,光是买烟花就买了十几两银子,待会去时,天都要黑了。 落地之后,洛楠问了句:“那你打算如何?” 刘暮舟随意摆手,“该做的都已经做了,等后日狐狸尾巴吧。” 原本是打算往染坊后的宅子去,可想来想去,刘暮舟还是掉头往大街上走去。 洛楠一笑,问道:“喝酒去?” 刘暮舟没好气道:“蛔虫吗你是?” 又是几步,刘暮舟再次回头,对着洛楠问道:“有没有那种保心丸护心丹之类的东西?” 但洛楠神色变得严肃,而后轻声道:“若是连这点儿事都撑不过,做个凡人更好,修什么仙?” 刘暮舟竟是无言以对,因为道理就是这个道理。 走出去没几步,刘暮舟便以心声问了句:“把杨文叫出来喝顿酒呗?” 结果莫琼叹息一声,答复道:“还用得着叫?你等会。” 的确用不着叫,此时此刻,城里某处小酒馆,已经有两个青年人对坐饮酒。 第一次成亲,谁不紧张? 看了一眼杨文,莫琼问道:“师兄,我有个朋友正好路过,我能叫他来一起喝两盅吗?” 杨文本就是一副江湖糙汉子的性情,听到这话,当即板起脸,没好气道:“你这是什么话?我缺这二两酒不成?叫来一起坐坐,也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莫琼闻言,笑着说道:“我那个朋友……叫刘暮舟。江湖传言,对他不是太友好。” 杨文一下子坐直了,“就是帮你拿回宝塔的刘暮舟?近来风评确实有点儿差……” 莫琼也是一叹,神色略显无奈:“怎么说呢,他这个人路见不平就爱拔剑相助,所以得罪人不少。不过,传言嘛,你见了真人就知道了。” 杨文当即点头:“好,叫来吧。” 而此时,另一条街道上,孟去景正跟着李卞卖菜呢。真就是买菜,难为两个大男人还都会挑菜。 昨日刘暮舟就说这个年虽然都在异乡,好在人多,就当在家乡一样过。 所以孟去景的背篓里此刻已经有一根火腿还有好几条老腊肉了。 又买了些皮蛋,孟去景站在边上看着看着,便问了句:“李先生看起来像个读书人,应该也认识刘大哥不久吧?你为什么愿意跟着他?” 李卞闻言,笑着望向孟去景,还真仔细想了想,而后才言道:“读过几年书,算不上读书人。认识他其实很久了,但从前只是说过寥寥几句话。至于跟着他……我做了许多错事,虽然都不是自愿的,但我以前没敢反抗。现如今,他给我一个赎罪机会,我能做多少就会做多少。” 孟去景呢喃道:“赎罪吗?” 正此时,孟去景只觉得手一沉,但他低头看时,手中什么都没有。 正疑惑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你,到底想给你的师父师兄报仇吗?” 另一边,刘暮舟迈步走进酒铺。青衫布鞋无鞘剑,身形清瘦,略带些胡茬儿。 其实喜欢青色的是钟离沁,可不是刘暮舟。 莫琼笑着起身,抱拳道:“师兄成亲,所以喊你来这里一聚。” 刘暮舟也是一乐,抱拳回礼:“没想到还赶上了一场喜事?” 转头望向杨文,身形高大壮硕的青年也站了起来,二人相继抱拳。 刘暮舟笑道:“在下刘暮舟,叨扰杨兄了。” 杨文则是上下打量着刘暮舟,莫琼还在一边笑盈盈说道:“骨子里的正派,是装不出来的。” 有些人一站在哪里便是正气凛然,的确装不出来。 杨文点头道:“的确,刘兄快请坐。” 莫琼拉着刘暮舟坐下,先端起酒,然后才说道:“我这师兄马上就要成亲了,太紧张了,可我又不会劝人,正好你来了,说说?” 刘暮舟闻言,端起酒碗,笑道:“先敬二位。” 原本杨文之时想抿一口,结果瞧见刘暮舟一口喝完一碗,便将已经离开嘴唇的碗重新端起来,一口饮尽。 莫琼见状,赶忙以心声言道:“你别给灌醉了,酒量不行,跟你这种泡酒缸里的人没法儿比。” 刘暮舟没回话,放下酒碗之后,便问了句:“我应该恭喜杨兄才是,但杨兄紧张,却是为何?” 或许是酒喝的太猛,又或许是性格使然,反正杨文长叹一声,还真就袒露心声了。 “师父给我操办的极好,我甚至什么都不用操心,明日酒宴敬酒便是了。但我……我总觉得,成亲之后就要为人夫为人父,将来我要有个孩子,我要怎么才能教他做个不差的人?” 刘暮舟闻言,干笑一声:“杨兄,我也没成亲,这个事儿我没法儿开解你。但我觉得,教人一事,言传身教比照本宣科要好。莫琼也跟我说过杨兄,虽然是仙山高徒,却也是个侠义之人。有这么不差的父亲,将来自会有不差的孩子。当然了,杨兄如此,想必秦山主也是个侠义之人。” 完全就是在瞎说,搪塞而已。可刘暮舟万万没想到,杨文听完之后,竟然起身端起酒杯,“刘兄!别看你年纪小,说的话却这般有道理,受教了,我敬你一杯。” 刘暮舟皮笑肉不笑,他自己知道,方才都是废话。但人家酒都端起来了,他便也端起酒碗,一口饮尽。 杨文明显愣了愣,可男人,都要面子,初次见面可不能短了气势。 于是杨文一咬牙,端起酒碗,猛的一口将酒喝完。 之前跟莫琼坐了一个时辰,喝的酒都没刘暮舟来之后的两碗多。 结果没过多久,杨文已经有些醉了,但神智是清楚的。 刘暮舟没事人一样,又给他添满酒,这次没叫杨文碰杯,而是自己喝完了碗中酒水。 莫琼也奇怪,好端端的,刘暮舟为什么要叫杨文喝酒啊? 但此时此刻,刘暮舟放下碗,望了一眼窗外,天已经黑透了。 “杨兄,我路上听说了,嫂夫人贵为一国公主,却总愿意帮着寻常百姓做些什么,在这贡春一国,公主深受百姓爱戴。而杨兄也是个仗义之人,将来有个孩子,定是个好孩子。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但既然来了,便托个大,这柄木剑就算是我祝贺二位新婚,将来若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只要杨兄这边不亏心,拿着这把剑来渡龙山找我,刘某定当全力以赴!” 说着,刘暮舟取出一把前几日才削好的木剑,巴掌大小,剑身刻着夜渡二字。 在递出之前,刘暮舟将雷霆剑意灌入其中,以至于杨文接过木剑之时,只觉得小小木剑,便要使妖鬼退避三舍了。 杨文倒也豪爽,接过剑后便笑着说道:“既然刘老弟说是贺礼,那我就收下了。但后天我的婚宴,老弟一定要来。莫琼,此事交给你,到时候我定然忙,你可要照顾好刘老弟。” 刘暮舟站了起来,笑着抱拳:“盛情难却,那我就舔着脸带着一家老小吃一顿杨兄的席了。”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莫琼有些摸不着头脑,心说你来就只是为喝酒? 他赶忙对着杨文说道:“师兄,我去送送他。” 杨文点头道:“去吧,我也要回了,明日一早还有许多事呢。到时候记得照顾好刘老弟,咱们不缺几个座儿的。” 刘暮舟已经结过账了,莫琼便追着刘暮舟出去,实在是不明白,只能问道:“什么意思?就来喝顿酒?” 刘暮舟却道:“大婚之后,他恐怕也没什么心思喝酒了。趁此机会,提前对他说声抱歉,也对你说声抱歉。有些事,未必是我们猜的那样,丹砂别吃就行了,你也快回吧。” 莫琼一皱眉,沉声道:“你也太没劲了,到底是什么?” 走出去的刘暮舟,沉默片刻后,回过头看了一眼莫琼,而后以心声言道:“传授孟去景修行功法的人不是于漕,因为那时候于漕去了龙背山。更多的我也不想再猜了,杨文大婚之日自会有分晓。你……有时候别人帮我们,未必是因为喜欢我们,或许我们只是个可以被利用的物件儿,对不住啊!” 回去的路上,刘暮舟也稍微有些醉,于是走到门口却没进去,只坐在大门口,提起了酒葫芦。 不一会儿的功夫,竟然飘起了雪花。 城里有零零星星的炮仗响声,想来也是哪家孩子把鞭炮拆开,一手拿着香,一手拿着炮仗吧? 雪越下越大,大门吱呀一声,钟离沁走了出来。她也没说话,只是坐在了刘暮舟身边,抱着刘暮舟的胳膊。 坐了许久后,她才轻声道:“恭喜呀,终于是个黄庭修士了,比我还厉害,竟然在黄庭修为就悟出剑意了。” 刘暮舟咧嘴一笑,“同喜同喜。” 钟离沁见状,没好气道:“你这样就没劲了,怎么突然又不开心了?跟个女子似的,心如海底针吗?” 刘暮舟摇头道:“破境之时,有人跟我说,善恶好分。确实好分,但分清了也没用啊!我这个人,悬崖勒马我给机会,但浪子回头我不给。可是有些浪子确实在改过,他当然还是该死的,也当然是要杀的,可总是有点儿揪心。就像是一个以偷东西为生的贼,偷了九十九次都是去吃喝嫖赌,偏偏被抓的那次,他是偷钱给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治病,纯他娘恶心人。” 钟离沁捂着额头,叹道:“你怎么总是想这么多啊?” 刘暮舟望着钟离沁,沉默了许久,然后才叹息道:“我也想快意恩仇。” 可快意恩仇是书里的江湖,真正的人生在世,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掣肘。 钟离沁闻言,呢喃道:“你比我更需要去一趟昆吾洲,那里的江湖会是你向往的江湖。” 刘暮舟点头道:“回乡待个一年半载的我也就南下了,我答应了师父的。” 钟离沁笑道:“我不擅长劝人,改明儿来个会劝人的了,你跟他好好聊吧。” 刘暮舟闻言,神色略显古怪。 “已经来了,可你不是说找的熟人吗?怎么是他?” 钟离沁眨了眨眼,笑道:“不熟吗?我觉得挺熟的,还跟咱抢过炉子呢。” 在贡春国京城城门关闭之前,有个气喘吁吁的读书人进了城。 读书人身着一身靛蓝褂子,背着枯藤编造的箱笼,拄着一根枯木杖,望着一城红光,笑盈盈自语:“终于是赶到了。” 话音刚落,有个巴掌大小的童子从箱笼之中跃起,一步跳到了读书人发髻之上,好一番左顾右盼。 “吃席吃席,在哪儿吃,快走!” 读书人呵呵一笑,伸手抓住小人儿将其丢下,使劲儿一脚,小人儿足足出去一条街远。 “这么晚了,吃什么席?赶路可累死我了,找个地方睡他两夜一天再说。” 小人儿去而复返,手揉着屁股,可怜兮兮道:“贺十三,那是一天两夜,你说反了。” 读书人呵呵一笑,反问道:“你才是祭酒?” 小人儿长叹一声,自己跳回了箱笼。 次日,整座城池都变得忙碌,但刘暮舟并未出门。 直到再次天黑又天亮,他才走出门,微笑道:“走吧,吃席去。” 第162章 为当年事天下尽知 眼瞅着刘暮舟带着钟离沁与苏梦湫甚至还有孟去景走出院子,往皇城而去,黄芽儿与刘末山相继发出了叹息声音。 一个说:“大师兄,你说咱这忙前忙后的,连一顿热乎的都吃不上么?” 另一个叹道:“主要是我连累你了,咱们这位公子,嘴上不说,心里贼瞧不上我。” 这话就听得黄芽儿有点儿迷糊,于是问道:“他瞧不上你?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心脏,我都想不通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哪儿学的这么多阴谋诡计,你们有区别吗?” 但刘末山言道:“有区别,我的手段的确都是阴谋诡计,他的手段却不是。” 说着,刘末山望向黄芽儿,微笑道:“师妹,你自己捋一捋,他这些日子的布局,哪一条是不能摆在明面上任由他人点评的?起先我跟洛楠都以为他是爱惜羽毛,现在看来,我们都错了。” 几百岁的人了,这么一点,黄芽儿立刻明白了。 于是黄芽儿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明白了,你的算计多是摆不到台面上的,但他却能堂堂正正。” 刘末山笑容欣慰:“是啊!一个不会下棋的人,在堂堂正正落子而已。” 黄芽儿也笑了起来,因为她想到了一个赤髯如虬不修边幅的人。 但此时,黄芽儿突然问了句:“洛楠呢?怎么打昨夜起就没见着他人?今日出力的只有我们,他最多出手杀人而已,这有什么好躲的?” 刘末山摇了摇头,“我哪儿知道?” 事实上,洛楠这会儿在城外河边,正钓鱼呢。 不过他气息极为内敛,天底下能找到他的人,这瀛洲能找到他的人,也就一两个。 他突然提起鱼竿儿,叹道:“这小子,原以为至多弄来个三十六弟子,谁想得到他说的听故事的人,是那个翻脸如翻书的贺十三呀?” 倒不是怕,只是被发现后贼麻烦,又得求着神仙阙那小王八蛋帮忙打掩护。再说了,学宫李梦樵是四神游之一,如今这天下只可能存在四个神游修士,一个萝卜一个坑,打又打不过,净掉脸了。 不过洛楠突然一乐,呢喃道:“我这黄芽儿小师妹,能将这等手段用到如此地步,放在当年定是教主眼中的宝贝了。今日辛苦,却未必不是更上一层楼的契机。” 黄芽儿猛然打了个喷嚏,随后咒骂起来,“哪个混账背后嚼舌根子?” 刘末山一乐,递去一袋子宝钱,轻声道:“待会儿你消耗很大,拿这个恢复吧。另有聚灵大阵,你别担心。” 黄芽儿哑巴接过袋子,冷笑道:“师父留给你的吧?我就知道,他其实最偏疼你!” 刘暮舟只是一笑,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争的? 他又往这城中扫了一眼,七十二处阵脚,地煞炼魂,倒是好阵法,但没个有火候的阵师操持,可真是白瞎了。 其实布阵,何须俗物用来打造阵脚?天时地势不就可以了么? 黄芽儿又问了一句:“可是这样,解气吗?” 刘末山摇头道:“他要的,可能不是解气。” 而此时,皇城之中,号声冲天。 苏梦湫跟在钟离沁身后,嘀咕一声:“未来师娘,咱们是不是去晚了?这怎么都吹号了?” 钟离沁摇头道:“不晚,估计是新娘子才出门。” 苏梦湫哦了一声,然后带着满眼的好奇快步走到了前方。结果刚刚到主街之上,便瞧见一眼望不到头儿的流水席! 姑娘嘴角直抽搐,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何止主街啊?横七竖八十几条街道,全是流水席。 他不禁呢喃:“公主成亲,都这样?” 刘暮舟摇头道:“不知道,就杀过皇子太子,还真没跟公主打过交道。” 此话一出,钟离沁当即一个白眼:“少贫嘴。” 结果苏梦湫却嘟囔一句:“乖乖,这得累死多少厨子?” 刘暮舟与钟离沁都笑了,但孟去景却一言不发,还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苏梦湫见状,撇嘴道:“死面瘫,又这模样,谁欠你钱了?打从前天晚上起就这样,谁把你的嘴缝住了怎的?” 刘暮舟走过去一把抓住苏梦湫的耳朵,没好气道:“哪儿学来的这么些片儿汤话?” 苏梦湫一下子挣脱出去,边跑边笑嘻嘻说道:“本姑娘自学成材!” 刘暮舟呵呵一笑,出门不收拾你,等回去的。 不过他还是看了一眼孟去景,疑惑问道:“终于到了今日,你是心情不好?” 孟去景猛的回神儿,而后连忙摇头:“没……没有。” 刘暮舟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却以心声对着钟离沁说道:“这小子不对劲儿,你盯着点儿。” 钟离沁以心声答复:“看出来了,没事。” 这趟出门,毕竟是吃喜酒,都没带着剑。不过刘暮舟与钟离沁的衣着打扮,一看就是一对情侣,关键是那叫一个郎才女貌。 满城流水席,光百姓就有近七十万人。 但正八经的婚宴设在皇城之中,等刘暮舟一行人走到皇城口儿时,莫琼已经在等了。 但走过看礼之处,苏梦湫回头看向刘暮舟,压低声音问道:“吃席,不看礼吗?” 莫琼笑着走出来,轻声道:“你未来师父看过了,你只负责吃席。” 说罢,莫琼望向刘暮舟,笑道:“准备好了,走吧。” 刘暮舟点了点头,刚刚跟着走进去,便听到有人高喊:“春晖山贺礼五百年重楼一株!” 莫琼笑了笑,解释道:“浠水山,也有山上朋友的,娘家人不看礼,我们自然也要找人撑场面。” 等到刘暮舟一行人入席之时,已经有十余座山头儿前来贺礼,只不过没什么大宗门,连离得最近的灵雾山都没人来。 落座之后,刘暮舟心中冷笑,这是要将周遭大小山头儿,一网打尽啊? 不过既然才坐下,便来了个女子。刘暮舟转头望去,朝着女子微微点头。 “我家太子,请刘公子与钟离姑娘往前挪一挪。” 刘暮舟摆了摆手,“不必,我这拖家带口的,这么多人坐前面不合适,替我谢谢你家太子。” 但女子却以心声言道:“公子还是移步吧,太靠后不方便,苏小姐与这位公子,我会照看。” 既然都这么说了,刘暮舟也不好为难属下,于是站起来按住苏梦湫的脑袋,叮嘱道:“搂席就行了,别给我闯祸。” 苏梦湫使劲儿点头:“放心放心。” 刘暮舟摇了摇头,叹道:“小孟,帮我盯着。” 孟去景点头道:“好。” 刘暮舟见孟去景杵着脑袋,不禁一乐,笑着说道:“放心,你今日面皮,无人认得出你。” 迈步之时,刘暮舟又以心声问道:“白露,什么意思?” 白衣女子笑着传音:“昨日经过莫琼,公子要来的消息太子也知道了,想必是想借此机会结识公子。若公子不喜欢,到时候不理会就行了。” 刘暮舟却又问了句:“太子人性如何?” 白露答道:“贡春国皇室,倒不是那等鱼肉百姓吃干抹净的货色,老皇帝一对儿女,都挺不错的。” 几乎一直跟在贡春国太子身边的白露都这么说了,那这位太子想来也不会太差。 来得太早,落座之处暂时还没有旁人。但前方一张桌子,却是坐着年轻太子与浠水山两位金丹。 刘暮舟看去时,他正好也看过来了,双方对视一笑,各自点头示意。 顾洺依旧一身黑衣,胸前别着红花。他只是随意扫过此地一眼,似乎是没认出来刘暮舟。 倒是满头白发的于漕,突然起身走向刘暮舟。刘暮舟见状,只得起身。 于漕满脸笑意,伸手拍着刘暮舟肩膀,轻声道:“听莫琼说武灵福地你帮了大忙,作为师父,我得好好谢谢你。” 刘暮舟微笑答复:“我还要感谢于前辈收了我这个朋友做徒弟呢。” 于漕同样暗自以心声言道:“小子,我知道你有所手段,别装蒜,叶不惊是不是?不管如何,你要保护好这满城百姓,保护好莫琼,也要保护好孟去景。” 刘暮舟突然面露诧异神色,反问道:“难道暗中保护孟去景的人,是前辈?” 于漕只是拍了拍刘暮舟肩膀,心声长叹:“我与他师父,莫逆之交啊!你放心,今日你出手,我必帮你!” 刘暮舟笑着抱拳:“那就多谢前辈了。” 于漕回去之后,顾洺便问了句:“那就是刘暮舟?” 于漕笑着点头:“少年天骄啊!” 顾洺转头往刘暮舟那桌望去,皱了皱眉头:“他身边的,便是山外山钟离沁了吧?” 于漕眨了眨眼,摇头道:“不知道,但如此年轻的凝神修为,估计就是了。” 顾洺端起酒杯灌了一口,有些头疼,他是真的不想跟将死之人打招呼,但老头子又说了,不能伤到钟离沁。 想来想去,也没法子,顾洺只得起身往刘暮舟那桌走去,刘暮舟赶忙起身,率先抱拳:“见过顾前辈。” 顾洺扫了一眼钟离沁,而后翻手取出一对玉佩,笑着拍向刘暮舟肩膀,轻声道:“武灵福地的事情,多谢了。你身边这位,我要猜的不错,便是钟离姑娘了吧?武灵福地的恩情,我作为副山主,当有所表示,这东西是我年轻时偶然所得,正好一对,就赠与你们了。” 刘暮舟见状,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摇着头言道:“我与莫琼本就是朋友,前辈太客气了。” 顾洺却笑着将玉佩放入刘暮舟手中,轻声道:“圆的给钟离姑娘,方的你自己带,别客气。我先回去了,事后咱们再聊。” 钟离沁实在是不想起来,可坐了半天了,不起来也不像话,只能起身朝着顾洺敷衍抱拳,却一个字都没说。 等顾洺走后,刘暮舟望着手中令牌,心中疑惑,于是以心声问道:”两位护法,这什么玩意儿?“ 刘末山的声音立刻传来:“圆形玉佩用了些手段,算是信物,拿着就不会遭受大阵侵蚀。至于方的,破烂儿而已,不过也能卖几两银子。” 提难道这话,刘暮舟转头望向钟离沁,略微一怔。 片刻后,刘暮舟便将玉佩递给钟离沁,并笑着说道:“前辈赠与,拿着吧。” 钟离沁一皱眉,没好气道:“我拿……” 可话未说完,刘暮舟已经将吊坠挂在她脖子上了。 “人家好心,给你信物,这场屠戮就把你摘出去了。看来上次丈母娘出手还是起作用了,藏在山外山那位,不敢对你动手。” 钟离沁心声凝重:“等我查出来是谁的!” 山外山出了贼,作为山外山钟离家嫡女的钟离沁,怎么可能心中没火? 刘暮舟微笑道:“别着急,我觉得老丈人跟丈母娘,不会什么都不知道。” 坐下后,刘暮舟又转头扫了一眼顾洺胸前红花。 难猜吗?不难猜,怕的是有人栽赃而已。 陆续有人落坐,一张桌子得坐个自家人,莫琼自然就坐在了这里。 都是所谓山上神仙,坐着个钟离沁这般的大美儿,眼睛乱瞟的人也不是没有。 对面就有个年轻公子,此时笑盈盈望着钟离沁,询问道:“这位仙子,在下牧月宗韩放,今日有幸与仙子同席而坐,真是三生有幸,不知仙子芳名?交个朋友如何?” 刘暮舟已经眯眼笑了起来,莫琼则是低头喝了一口水,心中直叹息。你丫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模样?怎么老能碰上这样的人? 桌上其余几人各自忙自己的,其实就是找借口不搭茬儿,毕竟牧月宗有个观景巅峰的宗主,他们小门小户,真惹不起。 不过钟离沁见刘暮舟生气,心中暗爽不已。 她望着那个叫韩放的家伙,微微一笑,刚要开口,却听见刘暮舟冷冷开口:“什么时候一个观景修士当家的山头儿,也敢称宗了?” 刘暮舟望着韩放,眼神冷漠至极。 别的事我能忍,这事儿我能忍? 但此时,有人高喊一声:“吉时已到!”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望向莫琼。 也是此时,顾洺转头看向莫琼,以心声言道:“时候到了,教你的咒语,没忘吧?” 莫琼点头道:“大护法放心。” 与此同时,整个贡春国京城,七十二处阵脚齐放光芒冲天而起。顷刻之间便天昏地暗,唯独那七十二道光柱还略有光华。 几桌炼气士几乎同时起身,“怎么回事?这是什么?” 而刚刚走出门的杨文,猛的皱起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之间,莫琼竟是不由自主的冲天而起,有一座漆黑宝塔自他眉心钻出,猛的冲向天幕。七十二道光柱即刻以黑塔为中心,大阵闭合。 此时此刻,莫琼面色凝重,真不是装的。他沉声喊道:“我控制不住自己!” 杨文也顾不上别的了,几步走到前方,皱眉道:“师父,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秦若白才穿着大红衣裳,徐徐落地。 中年人看了一眼杨文,叹道:“文儿,对不住了,搅了你的好事。” 与此同时,顾洺猛的起身,一脸不敢置信的望向半空中的莫琼,怒喝一声:“莫琼,你要做什么?” 此时此刻,莫琼身体根本就不受自己控制,他在半空中缓缓转身,笑盈盈望向刘暮舟,沉声道:“刘兄,炼化着数十万生灵,你我定能一举结丹!” 刘暮舟坐着没动,于漕却猛然跃起,怒道:“休要诬陷我徒儿,莫琼,快快服下丹……” 话未说完,一只手已经穿透了于漕后背,抓着他的金丹。 顾洺猛的一抽手,冷笑道:“你们师徒,好大的胆子,勾结外人,这是要陷我浠水山于万劫不复之地吗?” 于漕死尸,已然倒地。 杨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顾师叔,你……” 可话未说完,他已经说不出话了。秦若白凌空对着他额头一点,却是笑了笑,然后以心声言道:“今日为师求死,浠水山在你手上,要光明磊落的。” 而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可那韩放却看刘暮舟如看鬼一般,连忙起身,后退数步!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终于起身,抬头看向顾洺,冷冷一句:“顾前辈,今日你能催动大阵,算我输。” 顾洺闻言一愣,却见方才还不由自主的莫琼,突然恢复了清醒,而后一个瞬身落在地上,抱着于漕尸身哭喊道:“师父!师父!” 此时此刻,顾洺一下子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他望着莫琼,“你……你怎么做到炼化宝塔,却没因此献出精血魂魄的?” 莫琼猛然转身,双目猩红。 “恶贼!我师父早知道你们不是好东西,提前给我一粒丹砂,今日一早,我便服下了!” 顾洺接连后退,摇着头,嘴里呢喃:“不……”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猛然起身,冷冷望向顾洺,沉声道:“二十余年前,玉泉玉露两国,许多村镇一夜之间被屠,是你浠水山所为吧?这百余年间,成千上万的无辜之人被杀,被炼化魂魄精血,也是你浠水山所为吧?就连莫琼,当年全家三百余口被杀,也是你们所为?是也不是?” 但此时,顾洺却突然笑了起来,就好像方才只是他的一场表演而已。 他笑盈盈望向刘暮舟,摇头道:“你以为,你用了手段让他假炼宝塔,我没了他莫琼的古族血脉,就没办法了吗?” 说着,他猛的一步跃起将黑塔托在手掌之中,而后回头望向秦若白,微笑道:“师兄,收拾残局,告诉老头子,我先走了。” 刘暮舟还是不动,只是望着秦若白。 秦若白也看着刘暮舟,可片刻后,秦若白笑了。 “多谢。” 一句多谢之后,秦若白突然暴起,在顾洺以自身献祭宝塔之时,一掌击碎了顾洺金丹。 黑衣胸前红花顿时被击飞,顾洺赶忙伸手将花抓回,身形却是疾速坠落,一双眼睛望着秦若白,满脸的不敢置信。 “师……师兄?” 秦若白嘴唇颤抖,“师弟,我们是错的。” 顾洺一咬牙,手中红花突然散开,花瓣竟是化作剑气,朝着秦若白而去。 顾洺最后一句话,是红着眼冲秦若白疯狂怒吼:“叛徒!” 秦若白毫不阻拦,当即被飞花剑气洞穿。 噗的一声,秦若白口吐鲜血,重重坠地。 但秦若白坠地之时,是望着刘暮舟的。 此时此刻,刘暮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秦若白要将邓紫苏叫来了。 而此时,一直无动于衷的钟离沁突然一皱眉,等他转身之时,便瞧见孟去景以极快的速度冲到秦若白面前,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直直刺入秦若白胸口,匕首没入秦若白胸口之时,孟去景红着双眼,带着哭腔喊道:“我为我师父师兄,报仇了!” 由头至尾,秦若白没做丝毫阻拦,只是对着孟去景微笑。 但孟去景耳中又传来一道声音:“去拿黑塔!” 孟去景双目一滞,失神似的,竟然以刘暮舟都觉得惊讶的速度去往黑塔处,然后割破手掌,将鲜血滴入黑塔。 方才钟离沁想要阻拦,也能阻拦,但钟离沁的手被刘暮舟抓着。 而在孟去景的鲜血沾染到黑塔之时,天地之间轰隆一声,七十二道光柱瞬间分散变作一片漆黑屏障,屏障之下,煞气横生,阴风四起。 宴席之中,炼气士也好凡人也罢,惊慌一片。 唯独刘暮舟,一脸平静,迈步走到了秦若白面前。 秦若白还有最后一口气,他笑盈盈望着刘暮舟,以心声言道:“老头子到底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你得自己去查!有一封信给你,差不多快到渡龙山了。老头子布局太大,我不敢做的太过,我不想拖累不相干的人……抱歉。” 刘暮舟略微沉默,而后点了点头:“下辈子做个好人。” 说罢,刘暮舟起身抖了抖袖子,淡淡然望向天幕。 依旧是阴风四起,可那座黑塔,没有任何变化。 而城中吃流水席的百姓,竟是在此时,化作了一张张纸片。 莫琼瞬身去往孟去景处,一掌将其击晕然后带了下来。 就在众人都一头雾水之时,刘暮舟走向了于漕尸身处。 刘暮舟静静望着地上尸体,没说话。 片刻之后,金丹都被摘取了的于漕,突然睁开眼睛,长叹一声,然后站了起来。 “大阵未开,算你厉害。大不了,我杀过此地所有人便是了。” 话音刚落,十道黑衣身影同时落下,尽是浠水山观景修士。 宴席最后方,读书人擦了擦嘴,一把抓住蹲在碟子里吃饭的小人儿,笑道:“你这小子,一剑不出,这能解气?” 刘暮舟摇头道:“我不为解气,为当年之事天下尽知。” 贺十三出现的一瞬间,于漕冲着刘暮舟竖起大拇指,脸上唯有苦笑。 刘暮舟面无表情,冷眼望去,沉声道:“想点燃魂魄?你恐怕做不到了。” 第163章 恰是人间 “你让他试试,做得到我跟他信。”贺十三一步便到了刘暮舟身边,伸手按住了刘暮舟的肩膀。 也是在这一瞬间,方才出现的黑衣人,一个个头顶都悬浮一个禁字,根本就动弹不得。 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贺十三满脸笑意,藏不住的欣慰,“为天下人知,真好,师兄若看见你如今模样,也会欣慰。” 说着,贺十三朝着天幕屈指一弹,浩然正气冲天而起,阴云即刻散去。 这般气势,在场众人当即噤声,那是大气都不敢出。 但不远处的贡春国太子只是怔了一瞬,然后便狂奔往高台之上,往他妹妹跑去。 “晴儿?你没事吧?” 喊了一声,却没什么动静,他面色一下子就变了,立刻转头看向刘暮舟,几乎是在恳求了:“刘兄,帮帮忙!”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只微微抬手,两道雷霆瞬发,杨文与马晴同时恢复自由身。而杨文,在恢复自由的一瞬间便如疾驰去往秦若白处。 刘暮舟也只能长叹一声,他没觉得对不住谁,可杨文却是个纯粹的受害者。 苏梦湫就静静站在钟离沁身边,抿着嘴。刘暮舟曾让她推测结局是什么,可她没算到最后那只手,会是于漕。 而此时,于漕长叹了一声,摇头道:“十三先生回来,老夫着实始料未及。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别想搜魂,祭酒也做不到!” 于漕望向秦若白与顾洺的尸身,嗤笑了起来。 “本不用这么复杂的,若是在对面那方天地,杀些蝼蚁而已,谁会追究?” 说着,于漕冷笑着看向贺十三:“一座天下想要强盛不受欺辱,得自己强大才是!强者生弱者死,这才是天地法则!可你们这些满嘴仁义道德的家伙,非要画一个框将其称之为规矩,把强者一个个都圈禁在这框中,凭什么?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道!圣人都视万物如刍狗,人跟畜生在圣人眼中都是一样的,我们站在高处的人,凭什么要让着低处的人?” 贺十三都懒得理他,多跟于漕说一句话,都算他输。 但刘暮舟缓缓抬起头,冷眼望向于漕,沉声道:“凭什么是吧?待会儿我来告诉你。在此之前,我先问你话。说与不说在你,但即便不能搜你魂魄,我也能让你求死不能。” 贺十三转身坐下,然后朝着身后一抓,挥手而已,有个巴掌大小的小人儿便跳到了于漕头上。 贺十三端起桌上一杯酒饮下,淡淡然道:“放心,他会说的。” 刘暮舟略微一眯眼,却见那小人儿端坐于漕发髻之上,突然间抱元守一,神坐一般。 下一刻,于漕神色一下子变得呆滞了起来,望着刘暮舟,呢喃道:“你问。” 刘暮舟看了一眼贺十三,后者点了点头,意思是我听着呢。 此时刘暮舟才问道:“浠水山中,手中沾染无辜之血的,有多少?这么多年,害了多少条性命?” 于漕当即答复:“浠水山凝神之上修士皆在此列,百多年间,杀人炼魂三万余。” 听到这话,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但场上一众炼气士皆哗然。 有人高喊:“难道这百余年间,无数村落家族动辄被屠,是你们浠水山干的?” 不远处站立的莫琼望着那个神色呆滞的师父,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当年收我为徒,为的是什么?” 于漕立刻答复:“一是打消某些已经查出蛛丝马迹之人的疑心,毕竟浠水山收了当年漏网之鱼为徒,还帮那条漏网之鱼报了仇,怀疑视线总会转移。二来,你也身怀古族血脉,是炼魂塔最好的养料。” 即便早有预料,但此时提难道这般言语,莫琼还是自嘲一笑,猛灌一口酒后,呢喃道:“原来是养料。” 刘暮舟看了一眼莫琼,后者一摆手,“我……有准备的,你问你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又问:“秦若白与顾洺不知道你的存在?古族血脉又是什么?” 于漕点头道:“他们不知道。” 刘暮舟一皱眉,明明问了两件事,但是他只答复了一件。 于是刘暮舟又问:“古族血脉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于漕原本呆滞的眼神,竟然恢复了几分清明,但只有一瞬间便又恢复呆滞。可即便这样,他还是一言不发。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眯眼问道:“红花是谁给的?老头子是谁?” 于漕张开嘴,突然间,他竟是笑了起来。 “想知道吗?看你本事,自己去查吧!” 盘坐于漕头顶的小人儿也猛的睁开眼睛,嗖一声便跳了下来,嘴里还嘀咕一句:“乖乖!” 贺十三见状,微微眯眼,随手端起一杯酒泼出,酒水化作一个禁字没入于漕体内。 钟离沁一步上前护在刘暮舟身前,还没开口说话呢,便见于漕身上有鲜花开始生长! 贺十三起身走上前,皱眉道:“瀛洲还有这样的高人?这修为不在九师兄之下了。” 而此时,鲜红花朵已经快要长满于漕全身,在最后一刻,于漕面向贺十三,也是向着刘暮舟,冷笑道:“这个天下,早晚会被我们改变。强者为尊的世道,才是好的世道!” 一句话刚刚说完,于漕周身已然鲜花开遍。 贺十三双眼微微眯起,拍着刘暮舟的肩膀言道:“这事儿我管了,等学宫布告吧。” 刘暮舟一愣,疑惑道:“学宫布告?” 贺十三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是啊!此事是打我们学宫的脸,倒查两百年都不为过。当年被屠之处出事时坐镇的执事、归属书院的山长,都得领罚。再往上追,我们这些当祭酒的,也免不了受罚。” 说完,贺十三望向刘暮舟,问道:“满意吗?” 刘暮舟使劲儿点头:“就得这样!” 贺十三这才转身望向不敢大声喘息去一众炼气士,沉声道:“今日事,你们一双双眼睛都看着,回去之后各自引以为戒。” 众人闻言,赶忙齐齐抱拳:“谨遵祭酒教诲。” 片刻之后,还是没人走,贺十三面色唰一下就变了。 “席没吃够?还不走,等我请你们再吃一顿?” 话音刚落,一众炼气士作鸟兽四散。 那个韩放甚至都没敢抬头看刘暮舟一眼,他都后悔死了,方才就不该自报家门的。 有些人在可惜今日搭出去的礼,本来是想搭上浠水山这条线的,现在……跑都来不及。 但还有几处山门可就不这么想了,一座庞然大物的倒塌,势必是位处山腰的几座山头儿登高机会。虽然一时之间不会有人乱来,但等学宫来人清算之后,那些人绝不会无动于衷。 想到此处,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往杨文那边走去。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伤心之时会嚎啕大哭,有的人哭不出来。 刘暮舟清楚的记着,当年孤身北上之时碰到一次丧事。 主家人迎来送往,甚至时不时还与人玩笑。忙着照顾远近亲友,忙着各种乱七八糟却不得不主家点头的事情。等到一切都忙完了,回家后看着往常老人坐的摇椅空空荡荡,门前对联白纸黑字,人的眼泪一下子如江水决堤,无论疏堵都止不住。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杨兄,他觉得所做错事,唯有一死才能谢罪,他在求死。” 顿了顿,刘暮舟又说了句:“抱歉。” 杨文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伸手整理着秦若白的衣裳,片刻之后才起身,朝着马晴走去。 杨文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对不起。” 马晴红着双眼,走过去抓住杨文的手,噙着泪摇头:“不管怎么样,我一直陪着你。” 贡春国太子也微微一叹,他方才明明瞧见,他的父皇躲在后方,看到浠水山大势已去,便自己悄悄离开了。 望着自己的妹妹,太子马鸣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晴儿,你若还是要嫁,谁都拦不住你,我们的父皇也不行。杨文,事不关你,我妹妹看中的也从来就不是浠水山。” 马晴闻言,转头挤出个笑脸,“谢谢大哥,我已经嫁了。” 说罢,她抓住杨文的手,轻声道:“文哥,咱们带师父回家。” 刘暮舟无话可说,只能转头喝酒。 今日之事,刘暮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可事由他起。 于是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想秦山主是希望你能让日后的浠水山换个样子的。” 此刻杨文重新走回了秦若白处,弯腰将他的师父抱了起来,马晴就跟在身后。 走出去几步之后,杨文终究还是顿了顿步子。略微一沉默,他沉声道:“对我而言,我师父是个好人。” 钟离沁见状,走上前抓住了刘暮舟的胳膊,却没说话。不是无话可说,是真的不会劝人。想来想去,她也只能将刘暮舟的胳膊搂紧一些。 此时贺十三转过头来,看着刘暮舟,叹道:“又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了,还想不明白这些事吗?如此这般,恰是人间呀!” 说着,贺十三一挥手将于漕尸身装入袖中,但临走之前,贺十三笑盈盈说了句:“刘暮舟,你已经学会事事重如山,也是时候学学搬山若吹毛了。” 刘暮舟愣了愣,不由得回想起贺十三的话。 如此这般,恰是人间。 要学事事重如山,也学搬山若吹毛。 等刘暮舟回过神时,贺十三早已没了踪迹。 刘暮舟只好重重抱拳,呢喃道:“多谢贺先生。” 此时钟离沁才示意苏梦湫走来,在另一边抓住了刘暮舟的袖子。 一大一小两位姑娘齐声说道:“回吗?” 刘暮舟点头道:“走吧,回。” 可此时,身后突然传来莫琼声音:“抱歉,先前答应你的,要食言了。杨师兄独自一人撑不起着烂摊子,我……得去帮忙。他方才说,对他而言,秦若白是个好人。其实对我而言,于漕何尝不是。孟去景我也带回去,载溪峰上不能没人。”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笑着抱拳:“既然决定了,就尽力去将浠水山改头换面,有事儿就吱声。” 莫琼点了点头,可略微一顿,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句:“那帮孟去景的人,到底是谁?” 刘暮舟长叹一声:“还能是谁?或许孟律之死,才真正点醒了秦若白。” 莫琼怔了怔,只得苦笑一声:“保重。” 刘暮舟点头道:“保重。” 很快,一行三人便回了宅子。 院子当中,洛楠摇着蒲扇,刘末山静静站在墙角,黄芽儿消耗太大,还在盘膝疗伤。在不远处的屋檐下,邓紫苏穿着一身紫衣,望着风中摆动的枯树发呆。 钟离沁转头看了刘暮舟一眼,然后拉着苏梦湫去了一边。 刘暮舟则是取出了酒葫芦,朝着地面洒去,呢喃道:“诸位,大仇已报,安息吧。” 他不知道,就在此时此刻,渡龙山上那个头上有犄角的绝美女子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原本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光阴才能养好的暗伤,在这一瞬间,竟然痊愈了。隐约之间,青瑶的黄庭宫内,竟然有青光浮现。 酒糟鼻老者与岳不山几乎同时赶到,胡老汉一脸疑惑,询问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恢复了?” 青瑶也很疑惑,但她微微一闭眼,再睁眼时,便笑了出来。 “是我家主人,他收到了一份极其重的福报。” 反观小院之中,刘暮舟对着三位护法重重抱拳:“此番,多谢三位了。” 洛楠一下子站直了,刘末山往前走了一步,连黄芽儿都站了起来。 黄芽儿望着刘暮舟,笑盈盈道:“公子,帮你这个忙,我大致花费了十枚宝钱。” 就这一句话,刘暮舟猛的起身,眨了眨眼后又突然转身往后院去。 他边走边喊着:“李卞,让你买的菜都买好了吗?” 钟离沁噗嗤一乐,按着苏梦湫的脑袋,轻声道:“瞧见没有?谈钱伤感情。” 苏梦湫使劲儿点头:“嗯嗯,我以为我够抠搜了。” 而屋檐下的三位护法,此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都笑了起来。 刘末山抖了抖袖子,微笑道:“多少年没吃年夜饭了?吃过之后我去趟神水国,先去渡龙山占个地方。” 黄芽儿冷笑一声:“你滚,我先占。” 唯独洛楠只是笑着,却不言语。 其实洛楠在以心声询问:“是不是与你最初设想的痛痛快快杀一场,出入极大?憋屈?” 刘暮舟笑道:“出入是大,但不憋屈。” 洛楠点头道:“那就好,可之后的事呢?” 此时刘暮舟已经走进了自己的屋子,他伸手取出暗中收集的花瓣,双眼微微眯着。 “水还很深,但很多事已经串在一条线上了。” 第164章 又是离别 这个年没有三十儿,二十九便是除夕了。皇城当中办了一场没有结尾的婚宴,但老百姓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其实知不知道的,都不影响他们过一个热闹年。 刘暮舟一早就与钟离沁出门了,苏梦湫本来是想跟着去,但她又想了想,接下来她还要跟着刘暮舟的,但是未来师娘很快就会离开的,好像是过了这个年就会南下昆吾洲,所以她很识趣,并未跟着出来。 其实今日相比前几日,还真是冷淡了不少。 刘暮舟买了两只红灯笼,付完钱后才对钟离沁说道:“北峡镇那边,若是有腊月三十,三十便是一日鬼市。若是没有三十儿,那二十九的下半天就是鬼市。但这个鬼市与咱们知道的销赃之处差别很大,就是字面意思的鬼市。午时一过,街上人就散尽了,但商铺还会另外多开两个时辰门,即便一文钱也卖不到也得开,因为这是给鬼卖东西的时候。当然了,想必多数人其实也没有看见过鬼,但习俗就是这样。” 钟离沁闻言,望着刘暮舟,撇了撇嘴:“晓得了晓得了,老早就知道你爱探究各地民俗。但我觉得有些东西就是穷讲究,我辈修士不必在意这么多的。” 刘暮舟闻言一乐,“或许是穷讲究,但一辈儿传一辈儿的规矩总得有人记着的。” 钟离沁连哦了好几声,然后去往一个摆摊儿写春联的地方。 一排写春联卖春联的,唯独一位最为奇特,也不挂写好的,也没个红纸,就是一张桌子一方砚台一支笔。唯独能看出老人手艺如何的,便是摆在前方的一块木板子,以鸟虫篆写着八个大字——落笔十文,纸张自备。 或是就是因为这个,以至于别处时有开张,唯独老人这里冷冷清清。 刘暮舟的眼神,钟离沁可看在眼里,于是问道:“怎么?想帮他开开张吗?” 刘暮舟飞走的思绪瞬间被抓回,而后笑着点头:“是啊,想去照顾照顾生意。” 很快,刘暮舟已经拿着裁剪好的红布走到了老人摊子前。 将红纸放下,又取出贡春国的铜钱放下十五文。刘暮舟微微一笑,轻声道:“烦劳动笔。” 老人闻言,瞥了一眼桌上十五文钱,而后言道:“一幅多了,两幅不够,几个意思?” 刘暮舟一乐,“见前辈辛苦,希望前辈写好点儿。” 老人面无表情,只是伸手将十文钱拨了过来,剩下的五文钱则是推向了刘暮舟那边。 “老夫卖的是字,不是卖骨头,不需要别人可怜。要写什么,自个儿有没有,没有的话就告诉贴在什么地方的。” 刘暮舟摇头道:“不是能写春联的料,老先生看着写就行。只不过,我不过江湖飘摇客,居处不是家。” 老人又看了一眼刘暮舟,只略微想了想,便写道:“江湖飘摇客,居处不是家。” 刘暮舟微微一愣,却见老人提笔写下横批——都在人间。 老人放下笔,对着刘暮舟一笑,而后言道:“年轻人,老夫贫贱但也有二两风骨不卖,你身在异乡,但日月之下,何处不是人间?过年好。” 刘暮舟收起对联,笑了笑,点头道:“多谢。” 等到刘暮舟走回钟离沁处时,已然满脸的笑意。 而钟离沁,见刘暮舟满脸的笑意,不自觉的便也笑了起来。 有时候我的高兴,只是因为你也高兴。 片刻之后,钟离沁问道:“对联写好了?写的是什么啊?” 刘暮舟笑着答复:“我随口一句,老先生提笔点睛,并不工整,却也应景。” 江湖逍遥客,居处不是家,却在人间。 钟离沁并不在意春联是什么,只在意刘暮舟总算略微高兴了起来,这样……也好告别。 回去路上,刘暮舟递出一粒方糖,钟离沁张嘴便含在嘴里。 此时刘暮舟才问道:“明天就走吗?” 钟离沁将糖块儿从左侧腮帮子挪到右边,桃花眼微微一眯,然后说道:“得走了,早去早回,争取在你返乡之前跟你回一趟你的家乡,在你家乡再过一个年。” 刘暮舟闻言,笑了笑,而后点头道:“不着急,但要是有那么一天,我带你去看看宋伯。” 钟离沁使劲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什么话?当然会有那么一天!” 其实现在说分别,与当年飞泉宗简直是天壤之别。当年离开之后刘暮舟根本不知道下次见面钟离沁是否还记得他。但后来的分别,刘暮舟知道不管分开多久,下次再见,钟离沁还是刘暮舟的钟离沁,刘暮舟也还是钟离沁的刘暮舟。 很快就回了院子,苏梦湫之外还有三位护法,以及李卞跟邓紫苏。 厨房是挤不下这么些人了,大家只好将案板架在院子里,好在此时天公作美,只是阴天,却并无风雪。 会做饭的就刘暮舟与黄芽儿,其他人只能洗菜摘菜什么的,但其实他们只挡道儿了,不如学着钟离沁与苏梦湫还有邓紫苏,一人一个小马扎坐在屋檐下,脚边瓜子花生的壳儿堆积如山。 但这三位好意思坐着不动弹,其余三位是真的不好意思,所以添乱就添乱吧。 切菜之时,刘暮舟问了句:“黄芽儿跟刘末山要是去神水国,带着李卞与我邓姨同行,能行吗?” 黄芽儿点头道:“那有什么不行的?” 但刘末山却望向李卞,看了一眼之后才问道:“公子就没问问人家李卞愿不愿意去?” 既然人家都问了,刘暮舟便笑着问道:“李卞,我不不强逼你,你是否愿意去那座烂怂渡龙山?” 烂怂二字一出,院子里好几双眼睛,齐刷刷望向刘暮舟。 好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刘暮舟不喜欢那座渡龙山了。 李卞一乐:“只要刘兄愿意收留,我没有不去的道理。” 听到这话,刘暮舟才笑着说道:“听见没有,人家愿意去。” 黄芽儿嗯嗯两声,而后叹道:“晓得了晓得了,但也不必是烂怂渡龙山吧?” 那毕竟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也会是将来的落叶归根之处。可是你当公子的人,这般说法,不是太合适吧?“ 刘暮舟笑了笑,摆手道:”可那对我来说,就是烂怂渡龙山啊!换成是你,好不容易离开家乡,回头却被人掏空了口袋,买下来小时候最不乐意去的山头儿,换成是你,你不喊个烂怂?“ 一直没开口的洛楠此时哈哈一笑,而后言道:”咱们家公子的意思,是买一座别处山头儿,有新鲜感是吧?大师兄有钱啊!当年师父留了不少棺材本儿给他,此时不贡献出来,更待何时啊?“ 刘末山一脸无奈,心说原本是别人之间的玩笑,闹着闹着,怎么就闹到我身上了? 伸手将一根摘好的菜放下,刘末山先是一笑,随后才言道:“公子,钱我的确有,但咱们公私得分开。当然了,公子想要某处地方的什么山头儿,那我花钱买也不是不行,但我觉得公子如此正派,也不是会随意要属下私产的人吧?不过公子如果实在是喜欢的紧,刘末山掏空家底儿,也会买来公子想要的山头儿!” 此话一出,刘暮舟立刻转头望向刘末山,一脸的不敢置信。 “没看出来,这种话是你能说出来的?” 黄芽儿呵呵一笑,“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我们师兄弟三人,师父留给他的东西最多?人家会说话呀!” 好像此时,这三位护法才在刘暮舟面前露出了真面目。 就连洛楠也笑着说道:“本来是小弟子最吃香,可是在我们这里,偏偏是大弟子受师父疼,当然也是因为大弟子会说话嘛!” 到此时,刘暮舟气笑一声:“你们……差不多行了啊!” 刘暮舟更是一通咋舌,“看来不光我对左护法有意见,大护法与右护法,也看不惯左护法?” 黄芽儿使劲点头:“公子慧眼。” 刘暮舟哈哈笑了起来,摆手道:“好吧好吧,去了飞峡县之后找叶老怪商量商量,反正那么大的山头儿,找个地方作为自己的洞府也行,但建造什么,得自己花钱啊!我现在口袋儿已经空的不能再空了,你们找我要我也没有。” 看着几人开始有说有笑的,钟离沁一下子笑了起来。 不是被几人逗笑的,而是她突然间觉得,刘暮舟将要走的路,不是那么孤单了。 回过头,钟离沁望着苏梦湫,轻声道:“丫头,你那个见习师父,有时候很好说话,有时候脾气却很执拗,我不在的时候,你得盯着他,行吗?” 这还是钟离沁第一次说出见习师父这几个字,苏梦湫一听便高兴的不得了,差点儿连手中的瓜子花生都丢了,不过想来想去好像有点儿可惜,于是将剩下的瓜子花生抓在手中握拳,满脸喜色:“尊未来师娘旨意!” 钟离沁朝着苏梦湫一个白眼,而后抬手敲了敲她脑壳。“哪儿就遵旨了,哪儿学的?” 苏梦湫嘿嘿一笑,“看的连环画儿。” 不过此时,钟离沁悄咪咪凑到苏梦湫耳边,轻声道:“她已经破境黄庭了,你差不多也该破境了哎。” 苏梦湫眼前一亮,同样压低了声音:“真的吗?那我今夜就破境!” 其实苏梦湫早就可以破境了,但此前刘暮舟一直徘徊在灵台三变迟迟未曾破入黄庭修为,苏梦湫觉得现在刘暮舟都不愿意收徒,要是大家修为都一样了,岂不是更不会收徒了? 现在好了,刘暮舟已经破境,那她也就很快破境了。 忙碌起来,时候过得就很快了,等到一大桌子菜全摆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但动筷子之前,所有人都往这刘暮舟,刘暮舟也是愣了愣,但月游山历水这么多年,遇事慌张对他而言是不存在的。 望着一桌子人,刘暮舟笑了笑,举起酒杯,笑道:“不瞒诸位,这是我过的最热闹的一个除夕。长这么大,这是我第一次除夕之时,加上我超过两个人。” 最早有宋伯,后来就只有自己了,再后来江湖路上是有一次不止自己,但钟离沁昏迷不醒。 钟离沁也举起了酒杯,桃花眼笑眯眯。 “以后人会越来越多的。” 苏梦湫使劲儿点头:“是啊是啊,我一直都在。” 至于三位护法,只是举杯而已。 邓紫苏一直稀里糊涂的,像个孩子一样,此时见众人举杯,也跟着举起了自己的水杯子。 唯独李卞,望着桌上的酒水半晌,没说一句话。 刘暮舟看在眼里,想来想去,还是说道:“李卞,我说过一句话,悬崖勒马可饶,浪子回头我不会饶。对我而言,你是悬崖勒马之人。” 好孩子的仇当然要报,我刘暮舟会陪着好孩子一起去,报这个仇。但他李卞,说白了只是个开始不敢反抗,后来却怒而抗争的局中人而已。 到此时,李卞才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端起酒杯,沉声道:“多谢。” 李卞觉得,此时此刻他说再多,也不及一句多谢管用。 一顿饭吃完,已经到了深夜,大家都很识趣,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唯独刘暮舟与钟离沁,此时坐在屋顶,静静等着子时到来。 钟离沁问了一句:“要不要给扶摇楼或者楼外楼带什么书信?带的话就赶紧准备,天一亮我就走了。” 刘暮舟只摇了摇头,而后言道:“不用,到时候我自己还得南下一趟,有什么话我当面去说。” 钟离沁只好嗯了一声,可一人不说话了,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起来。 两人更多时间都是刘暮舟在说话,今日刘暮舟话不多,便显得有些安静了。 钟离沁靠着刘暮舟的肩膀,感觉才一会儿功夫,可城里已然响起了炮仗声。 子时已到。 刘暮舟微微一笑,轻声道:“给你看样东西?” 钟离沁笑着点头:“好啊!” 其实有什么猜不到的,烟花而已。 但刘暮舟屈指弹去一道雷霆剑气之后,藏在院外摆成一排的烟花立刻冒起来烟,不过几个呼吸而已,仅此一处的烟花,便照亮了半座城! 钟离沁眨了眨眼,故意大声哇了一下。 刘暮舟则是长叹了一声,呢喃道:“我还以为你会很喜欢呢。” 钟离沁猛然转身,满脸笑意:“刘暮舟,我喜欢的从来都不是烟花,是放烟花的人。” 正此时,鹅毛大雪落下,烟花在半空中将雪花照射成五颜六色,钟离沁望着半空,由衷的,哇了一声。 可惜,烟花短暂。 可惜,不嫌夜长的时候,夜偏偏那么短,好像还没坐多久,天已经亮了。 飞雪之中,钟离沁面向刘暮舟,脸上堆满了笑意。 “那就,再见?” 刘暮舟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清风掠飞雪,刘暮舟独立雪中,虽然不像以前那样难受,但也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结果此时,清风复来。 “我好像忘了一件事,你,闭上眼睛!” 第165章 老宅子 初一就是与大家的分别之日,等到天黑之后,这处小院子已经很清冷了,就只剩下刘暮舟与苏梦湫。 雪下得很大,苏梦湫坐在小马扎上,看一会儿雪又看一会儿刘暮舟,过了许久,才说了句:“饿了。” 刘暮舟闻言,往厨房看了一眼,确实没啥菜了,只能问道:“出去看了没有?” 苏梦湫使劲儿点头:“看过了,全是关门的铺子,人家也要过年的。偶尔几个还没关门的,全是拖家带口喝酒的,压根儿不招待我们这些散客。” 刘暮舟摇了摇酒葫芦,幸亏酒还有。 又看了一眼厨房,刘暮舟嘴角一挑,轻声道:“走,给你炒个馒头吃!” 苏梦湫闻言,一眨眼,刚要发问呢,刘暮舟已经转身往厨房走去。 很快,剩菜叶子炒馒头,一大碗酒端了出来。里边儿有些剩下的腊肉,所以瞧着还不错。 苏梦湫吃了一口,立刻笑着点头:“你做什么都好吃哎!这个我学会了,下次过年我做给你。” 刘暮舟一乐,摆手道:“过年就算了,这就是没东西吃是随便应付的。吃完了你就好好练剑,我出去一趟,明日一早咱们就启程了。” 苏梦湫赶忙问道:“去哪儿啊?” 刘暮舟抿了一大口酒,微笑道:“去别古城走一圈儿,春末就北上,赶在年尾返乡吧。” 苏梦湫眨了眨眼:“这是提前了?” 刘暮舟点头道:“是啊,提前了。” 好些事情,得提前去布置布置。 说完后,刘暮舟便提着酒葫芦离开了这处院子。 有个穿黑衣带着斗篷的青年人,等候已久,在刘暮舟还没开始炒馒头的时候就在了。 立在风雪之中近半个时辰,这位贡春国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帝,已然变作了雪人。 刘暮舟出门之后,马鸣立刻抬手,胳膊上的积雪同时滑落一地。 “刘兄,宫里的食盒在路上了,炒馒头偶尔顶一下还行,吃多了可不好?” 刘暮舟抱拳回礼:“马兄客气了。” 回礼了但没有回绝马鸣的食盒,如此好意,当了近十年太子的马鸣,又怎会感觉不到? 于是马鸣问道:“找个地方坐一坐?白露都已经安排好了。” 刘暮舟转头看向马鸣,笑容意味深长。 马鸣也是一笑,而后言道:“不必这么看我,我很早就知道白露是有人安插在我身边的,但她在全心全意帮我,所以我不在乎她的来历。” 说着,他又对着刘暮舟一抱拳:“千万别给我换人。” 刘暮舟没有试探他,也懒得,小国而已,知道也就知道了。 一路出去,走着走着就出了城到了河边渡口。 大多数人都想过年,但是总有人更喜欢挣钱。 两人刚刚走到渡口,便瞧见有个背着竹篓子的中年人指着船夫鼻子,破口大骂。 “臭不要脸的东西,往常五文钱的路程敢跟我要十五文?当我是外乡佬,这么拿榔头往我身上砸?” 船夫不语,只是数钱。 但那人骂的没完,船夫只好满脸无奈道:“价钱上船前就说了,你也点头了。”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笑问道:“不管一管?” 马鸣一叹,摇头道:“如何管?往常河面有几十条船,今日只有一条,不坐就走陆路嘛!既然选择坐船,那贵点儿就贵点儿。再者说,换成任何一个不挣这两天钱都活得下去的人,也不会在初一这天就出门了。” 往前走了几步,马鸣又道:“其实以前这里的船都是朝廷雇人的,但这里面油水太大,倒不如让老百姓自己去做,我们只监管,也能少一些贪墨。刘兄别看十几条船,往常一日上下游来往十来趟,拉人带货,其实挣不少的。” 刘暮舟一乐,“我当然知道,我以前也是跑船的。” 其实这几次打交道,刘暮舟已经大抵看明白了马鸣的为人,于是在走到河边之后,刘暮舟便说道:“好了,不必跑太远,有什么事情就说,能帮我自然会帮,帮不了我也没辙。” 既然话已经挑明了,马鸣也就不遮掩了。他望着雾气蒙蒙的对岸,略微沉默之后,沉声问道:“浠水山的将来会如何?” 刘暮舟猛的转头,满脸诧异。 本以为会问贡春国的事情,帮忙做点儿什么,起码挂职供奉之类的。但刘暮舟万万没想到,他会问浠水山将来会如何! 马鸣一笑,继续问道:“刘兄似乎很惊讶?我不在意国在或是国灭,万一有一天玄风大军到了贡春国边境,我不会像我父亲那般四处找寻结盟,妄想着抵抗玄风铁骑,我只会一纸降书,玄风不伤我贡春国百姓就好。” 刘暮舟没说什么,抱拳而已。 两人并肩沿着河堤逆流而上,走了一段儿之后,刘暮舟便说道:“我叫来了十三先生,他目睹全程又带走了那些浠水山黑衣观景,所以此事学宫必定会清算一番。学宫来人,事情又已经很清楚了,用时不会太久,至多也就是一个月。这一个月,会是浠水山风暴来临之前短暂的平静,待学宫布告天下之后,这方圆十万里的大小山头儿便都会想着啃一口肥肉吃,到时候才是凛冬将至!” 此话一出,马鸣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他望着刘暮舟,苦笑道:“我真不在意浠水山如何,我在意我妹妹。我也不想落井下石,杨文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所以……还是想请刘兄帮忙,给浠水山一个存续下去的机会!实在不行,我去游说杨文,浠水山附庸与你也不是没有希望。” 刘暮舟哈哈一笑,摆手不止:“你可饶了我,我自己家那烂怂山头儿我都够了,还加一座浠水山?” 一座来得时已经足够头疼了,外加一座浠水山,那得挣多少钱才能养活别人? 不过,办法刘暮舟确实是有的。 刘暮舟取出烟杆子,一边填烟丝一边说道:“我跟赵典打交道不少,他虽然被废,但不会是个废戾王,将来总会找个由头夺回他失去的一切。另外,玄风一统瀛洲大部的心可从来没放下,而今北方已定,将来若是兵祸再起,你觉得你们拦得住玄风铁骑?” 马鸣无奈道:“请刘兄明言!” 刘暮舟一笑,轻声道:“去游江郡找赵典,告诉他,将来贡春国可以是他的依仗。就说我说的,我刘暮舟知道他赵典不会屈居一个小小的游江郡。他现在没有真罡山与南海独孤家为依仗,一个游江郡又能给他什么修炼资源?让他派人去坐镇浠水山,挣取他所养修士的开销吧,浠水山毕竟是有渡口的。” 其实对于马鸣来说,这不是什么坏事。刘暮舟说得很清楚,他自己也很清楚,玄风退兵是因为太子之位的争夺,将来新太子稳住了朝局,神水国这十几国的联盟成不了什么气候。 而对于浠水山来说,找个有足够修为的人坐镇,免得宵小窥视,还能休养生息,大不了所得多分赵典一些便是。 但有一节,马鸣有些想不明白,于是转头问道:“既然浠水山找谁都是找,为何不能是你?另外,刘兄为何觉得,赵典不敢吃了浠水山?” 刘暮舟无奈道:“浠水山修士,现如今有几个不恨我的?至于赵典,别的山头儿他会吃,浠水山他还真不敢。一来是有人愿意与他共赢,他求之不得了,他现在可是过街老鼠。二来是,很多年之内,若是浠水山出不了个名震天下的人物,山门名声是改不了的,赵典现在不敢让名声再臭了。” 说实话,刘暮舟的霸道雷霆已经没那么霸道了,但他还是想与赵典的王者真气再碰一碰。的确,赵典修为被废,现如今就是个凡人,身体甚至不如寻常凡人好。 想到此处,刘暮舟微笑道:“见到赵典之后,告诉他,我刘暮舟等他重回巅峰,择日一战!” 此话一出,马鸣原本满肚子的疑惑,变成了一句话。 他望着刘暮舟,问道:“为什么那么相信赵典能东山再起?” 刘暮舟一笑,猛西一口烟,吐出云雾之后,沉声道:“我与他,都是不服输的人!” …… 正月里下雪,走亲戚的路就会很难。 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九个宋青麟不在的年了。 忙完手里的事后,宋正程独自一人走出了宋家宅子,兜兜转转的,最终停在了宋家买的一片山丘下方。其实这地方就在渡龙峡口子上的客栈后方,隔着不大一片山脊,与刘暮舟的渡龙山接壤。 院子不大,是个四水归堂格局,如今下的是雪,天井下方的莲花池中,也就都是雪了。 绕过莲池走到正堂,四方桌子两侧各摆着一把太师椅,正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中堂,上写慎独二字,右侧小字写着甲辰年于白鹿洞赠水梁,落款是忘机。 望着那张慎独,宋正程长叹了一声,取出随身带来的香炉摆在四方桌上,又取出香烛,点着之后恭恭敬敬敬香。 起身立了许久,宋正程才取出一张泛黄的欠条,压在了香炉下方。 这张欠条看着就年份不浅了,仔细看去,上写着“今日离乡求学访仙,弟宋桥借兄长宋河纹银三百两,归乡即还,以此为证。” 宋正程长叹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这处宅子。 就看这一尘不染的模样,便是有人时常来,时常打扫了。 其实这处宅子,不在宋家产业之中。历代宋家家主都封老祖宗宋河之命,时时打扫,却不敢私自占据。 其实宋正程做了家主之后,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直到有一年,回来了个还钱之人。 那时候宋正程才知道,原来这宅子,是当年一位哥哥留给弟弟的宅子。他怕弟弟老了返乡,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 走了没多久,宋正程突然转头望向高处渡龙山。一旦下雪,渡龙山上风景绝好,以前常有人登山看景,但现在,渡龙山成了某人私产,想看也看不成了。 片刻后,宋正程骂骂咧咧的自语:“死孩子,这么多年了,一年就给一封信,你这样死在外面我都不知道!瞧瞧人家,这么大一座山都买了,你难道就不知道落叶归根吗?” 渡龙峡南北两镇,谁不知道,宋正程对宋青麟十分宠爱。 可是自打当年仙人接走宋青麟,那位公子哥儿可就没回来。 走出去许久,宋正程突然想起来前段时间南北的杜家人曾说,明年过年杜湘儿会回来,他没忍住骂道:“混账儿子,人家都晓得返乡,你不知道回来吗?” 别说,这么多年,宋青麟一共就写了几封信,懒得多写。 对于宋青麟来说,离开北峡镇何尝不是一种逃离?只有不在家乡,他才能真正以朋友或是弟弟的身份,去面对刘暮舟。 大雪之中,宋正程前脚刚刚离开,一道青衣倩影便已到此。 青瑶看了一眼地上脚印,脸上没有什么别样眼神,只是往前一迈步,便到了那处宅子当中。 站在莲池这边,青瑶猛地一抬头,上写慎独二字中堂就在眼前。 看着题字与落款,青瑶微微一皱眉,想起了当时刘暮舟跟他说的话。 “主人的宋伯,本名宋桥,字水梁。而宋桥的先生是颜四先生的关门弟子,起名忘机。那这字,想来就是忘机送给徒弟的字了。” 可是……为什么会挂在这里? 这半年来,青瑶时常注意宋正程,这还是宋正程头一次到这个地方来。 又往前走了几步,中堂下方的香炉之下,压的便是方才宋正程放下的欠条。 只一眼而已,青瑶便皱起了眉头。 “这么说来,宋正程是知道宋桥身份的?” 也是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声音,青瑶只心念一动,便隐去身形,别说凡人了,如今重回金丹,她有信心藏在同境眼皮子底下都不被发现。 不过十几个呼吸,两个老人便先后入了宅子。 一人提着扫把,边扫地边说道:“听说了没有,年末南峡镇的杜家姑娘要回来了,她十年前可跟咱家公子一块儿被接走的,你说咱家公子会回来吗?” 另一人闻言,赶忙做了个噤声手势:“嘘!你没听说吗?八年前咱家少爷就被逐出师门了!” 青瑶闻言,嘴角微微一挑,瞬身离去。 两位老人立刻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反观青瑶,落在山雨亭中,冷笑一声:“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第166章 灵武山 正月十五的太阳病恹恹的,躺在板车上晒了一路也没感觉到暖和。 低头看了看靠在自个儿小腿上睡得正香的苏梦湫,刘暮舟心说她哪儿来这么多瞌睡?也没让她干多重的活儿呀! 正此时,前方车夫吁了一声,毛驴嚷了两声,骂街似的,但骂完之后还是停下了车。 停稳之后,车夫立刻转头,笑着说道:“道爷,前面就是新镇,沿着新镇一直往前就是别古城了,我还要去西边儿,只能捎道爷到这儿了。” 刘暮舟转头往远处望去,岔路口往南就是小镇,瞧着很热闹,离着老远便听见老妇人吆喝着卖元宵。 刘暮舟这才点了点头,抓住尚在熟睡中的苏梦湫脖领子跳下车,抖了抖身上道袍之后,翻手取出一道镇鬼符递给车夫。 “老兄,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咱都是穷苦人,大过年的美娇娘凭什么对你投怀送抱的?下次别总觉得你就是那个福缘深厚之人,明白不?” 车夫笑容尴尬,真是臊得慌,伸手接过符箓之后便点头不止:“道爷教训的是,我……我以后会有自知之明的。” 此时苏梦湫睁开了眼睛,刘暮舟便将她放在地上,然后对着车夫点头:“好自为之吧。” 说罢,转身就往前方名为新镇的小镇去了。 这车夫是前两日在官道旁边碰上的,好家伙,一只艳鬼都快把他吸干了。 苏梦湫突然抬起头,轻声问道:“男人都好色吗?” 刘暮舟点了点头,轻声道:“这是本性,但可以克制。” 苏梦湫歪着头望向刘暮舟,眨眼问道:“你好色吗?” 这问句是没问题的,但话从苏梦湫嘴里问出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既然都问了,刘暮舟便在想了想之后,摇头道:“应该也会,但我能做到克己。” 哪成想苏梦湫又是一句:“难道你试过吗?” 刘暮舟强忍着不适,灌下一口酒,而后点头道:“算是试过吧。” 说完,刘暮舟转过头,面向着苏梦湫,一本正经道:“虽然这话没问题,但我觉得,你既然要叫我未来师父,那你长大之前,这种话还是不好跟我说的,明白吗?” 苏梦湫撇了撇嘴,点了点头,“哦。” 而此时,前方有人喊道:“元宵元宵,刚刚摇好的元宵喽!” 前后不过是一瞬间,苏梦湫的注意力便被叫卖之人引走了。 她又问道:“元宵是摇出来的吗?要不要买点儿?” 刘暮舟点头道:“好啊,买点儿,煮元宵给你吃,我喝汤就行,不太喜欢吃元宵,我就喜欢喝元宵煮出来的清汤。” 苏梦湫已经跑去买元宵了,刘暮舟则是抖了抖道袍,缓缓吸入了一口气。 方才一瞬间,刘暮舟第一次感觉到,不是所有人的十四五岁都与他一样,每个人的少年之时都是不一样的,刘暮舟的少年时与苏梦湫的少年时,差距很大。 刘暮舟站在闹市街头,他回想起来,即便儿时贫困,但起码相对自由。不是走不远,只是没机会走远而已。 但反观苏梦湫,她懂得更多见识也更广,但偏偏没有自由。 想到此处,刘暮舟长舒了一口气,迈步往苏梦湫走去,从少女身后按住她的脑袋。 苏梦湫知道是刘暮舟,所以并不抵触,只是缓缓转过脑袋,撇着嘴说道:“以后我要是长不高,全赖你!” 刘暮舟哈哈一笑,点头道:“好,到时候要是长不高,我找个丹师给你炼制长高丸。” 苏梦湫闻言便是一撇嘴,“什么长高丸?拿我当三岁孩子可不成!” 刘暮舟则是哈哈一笑,逗孩子玩儿,有时候话挺有意思的。 见苏梦湫已经买完元宵了,刘暮舟便转身望向别古城方向。镇子相对于别古城来说要高一些,此地是进小镇的口子,正好在最高点,是风口,故而有些冷,但也正是因为地势较高,故而看得见别古城的轮廓。 苏梦湫提着元宵走来,问了句:“其实我一直挺好奇的,别古城的别古二字,是个什么意思?” 说起这个,刘暮舟一乐,心说终于有人问这个了,憋了很久了。 “反正呢,在飞峡县北峡镇,别古二字,说的是老古板的意思。” 苏梦湫闻言一愣:“啊?是老古板的意思啊?我一直以为这是个有别于古时候的城池,是个什么好去处呢。” 也的确,别古城只听名字,像是个什么有来历的地方。想必许多炼气士都不知道别古城的别古二字,在市井之中是什么意思吧? 此时苏梦湫问了句:“走吧,进别古城吗?” 刘暮舟点了点头,轻声道:“好啊,进城挣钱。” 一听到挣钱,苏梦湫眼珠子直放光,赶忙凑到刘暮舟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挣钱?” 刘暮舟转手递出一道乾坤玉,微笑道:“三阶符箓,不多,这些日子抽时间画的几十张,你觉得一张该卖多少钱呢?” 苏梦湫眨了眨眼,想了半天,然后说道:“寻常三阶符箓,也就是几枚重钱的样子。但咱家符箓,得卖的贵一点儿,就要四枚重钱,如何?” 刘暮舟一乐,摆手道:“我这个符箓可跟别人不一样,别忘了我的雷霆剑气,咱们这符箓,最低一枚大钱才卖。” 此话一出,苏梦湫嘴角疯狂抽搐,可她见刘暮舟不像是开玩笑,便翻了个白眼,嘀咕道:“我以为我已经够钻钱眼儿了,没想到你比我还黑心呢!” 刘暮舟笑而不语,他的符箓,现如今最低一枚大钱一张了。日后一旦凝神,这个价钱还要翻倍。 贵自然有贵的道理,以雷霆剑气所绘制的符箓,对于妖魔鬼怪而言,可不亚于四阶符箓。 几十里路程,并未御剑过去,等刘暮舟与苏梦湫到地方之后,已经是黄昏了。 别古城名义上来说是隶属于桑木国,但事实上,桑木国也管不了这里。城池之中炼气士多而凡人少,南城与北城被东西大街隔开,红袖坊在南城,故而整个南边城池就是红袖坊的地盘。而渡口在北城,于是北城就是灵雾山的势力了。而一到夜里,这条两方势力交接之处的东西大街,便是销赃鬼市了。 南城临街之处有一间客栈,起名古怪,就叫做风尘客栈。 站在客栈之下,苏梦湫望着牌匾,皱眉道:“这名字这么这样?不像个好客栈了都!” 刘暮舟闻言一乐,反问道:“是个好客栈,你听过风尘三侠吗?” 苏梦湫摇了摇头:“没听说过,干嘛的?” 刘暮舟边往里面走着,边说道:“是几百年三位侠客,一人背剑,赤髯如虬,名为张三,江湖喝号虬髯客。一人曾沦落风尘,喜穿一身红衣,便叫做红拂女。还有一人,用兵如神,玄风立国之初,曾为赵氏立下汗马功劳,姓李名药师。” 苏梦湫眨了眨眼,轻声道:“黄芽儿姐姐跟好色丸子头的师父,是不是就是虬髯客?” 两人已经走进客栈,站在柜台前的掌柜见来了个道士,心中微微一叹,但还是挤出个笑脸,笑盈盈走出去,问道:“哎呦喂,稀客啊!这位道爷都吃点儿啥,素菜我们也有的。” 生意是真难做,道士能吃多少钱嘛?但蚊子再小也是肉,能卖一点儿是一点儿。 刘暮舟摆了摆手,“有个姓黄的姑娘帮我定的屋子,带我们去就好了。” 掌柜闻言,点了点头,“哦,黄……啊?黄姑娘?道爷说的是?” 刘暮舟还没开口,苏梦湫便撇着嘴说道:“黄芙。” 掌柜不过是个炼气修为,那点儿表情装的并不像,更何况要比做戏,苏梦湫才是老祖宗呢!所以进门时苏梦湫就知道只掌柜有点儿瞧不上穿道袍的刘暮舟。 果然,听见黄芙二字,掌柜一下子满脸堆笑。 “原来是坊主说的贵客,道爷真是的,不早说?快来快来,屋子早就准备好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并传音说的:“别跟他一般见识,人都这样,你摆摊儿的时候来个人跟你要最低等的符箓,你高兴不?” 苏梦湫想了想,恍然大悟:“我还真不会高兴。” 二楼最里边一间,靠路边的位置便是天字一号。 进门之后,才坐了片刻,苏梦湫推开窗户往外瞅了一眼后说道:“你该走喽!我也要去卖钱了。” 刘暮舟闻言一乐,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苏梦湫大步走去桌边,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后,端着碗看着,撇着嘴说道:“我就不信黄芙姐姐安排咱们住这里没什么用意,我记得你说,咱俩易容之后,金丹修士都不一定看得出来咱们的本来面目。这间黄芙姐姐安排的客栈,掌柜好巧不巧,是个炼气修士,有没法儿传音,要是想告诉别人黄芙安排的住处有人住下了,不就得自己去报信呗?” 刘暮舟闻言一乐,望向苏梦湫的眼神,更是有些诧异。 “那你说,我还想干什么?” 苏梦湫放下碗,拉着板凳儿到刘暮舟跟前抬头看向刘暮舟,嘿嘿笑道:“我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天下雷霆剑气,只有你跟我师公二人,符箓之中的雷霆剑气很明显,我待会儿出去一摆摊,所有人都知道刘暮舟来了哎!再加上黄芙亲自安排的住处,按咱们看似是从暗处到了明处,但其实还是在暗处,好办事儿呗!我说的对不对?” 在贡春国之后,苏梦湫明显长进了不少,刘暮舟还挺高兴的。 但高兴之余,却有点儿……不知名的担心。 想了想,刘暮舟灌下了一口酒,轻声道:“我们学着聪明些,不是为了算计别人,是为了不被别人算计,知道吗?就像我告诉莫琼的,我们当然可以算计别人,但咱们做的事情,得经得起推敲,布局归布局,但路子要正!” 苏梦湫撇了撇嘴,“你又不是我什么,凭什么管我?” 说着,苏梦湫喝下一碗水,起身往外走去:“好了好了,你赶紧忙你的去,我要挣钱去了!” 刘暮舟没好气道:“死丫头威胁我是吗?” 苏梦湫一蹦一跳的:“是啊是啊,就是威胁你,什么时候收我做徒弟了,我才会听你的。” 刘暮舟只得灌下一口酒,骂了句死丫头。 带了这么久了,死丫头还敢威胁我,说不生气那是假的! 但苏梦湫猜的却是对的,此时他还真得去别处瞧瞧。不过不是去跟着客栈掌柜,掌柜有人跟着的。 叹息一声之后,刘暮舟心念一动,整个人便凭空消失了。 到了黄庭境界,好处就是在这里,速度会变得更快。 顷刻间,刘暮舟已经到了红袖坊对面一座酒楼露台之上、 落地之后,不过一个呼吸,一道红衣便凭空出现,离着两三丈远便对着刘暮舟道了个万福。 可这一礼,刘暮舟是万万不敢受的,赶忙一个闪身躲过去,满脸苦笑,无奈道:“前辈折煞我了,我哪儿敢受你的礼?” 红衣女子眉心点着一朵梅花,瞧着就是二十五六的模样,虽然穿着红衣化着淡妆,但一点儿都不妖艳。单单去论姿色,怕是能与青瑶一分高下了。 见刘暮舟躲闪,红拂微微一笑,淡然道:“张三等了近千年的主公,当的起红拂一拜,公子要是一直躲,我就一直拜,直到公子躲不动。” 刘暮舟闻言,只得苦笑一声:“我……” 红拂已经拜下,刘暮舟也未曾躲闪。 待红拂起身之后,刘暮舟才长叹一声,无奈道:“以后前辈千万不要这么客气,我真不习惯别人见面就行礼,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红拂点头道:“既然是说正事,公子为什么不去红袖坊?是怕钟离姑娘误会吗?我们可是正经生意。” 刘暮舟无奈,干脆不搭这个茬儿赶忙问道:“让黄芙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看刘暮舟一脸窘迫,红拂便也不逗这个晚生后辈了,而是笑盈盈问了句:“答复公子之前,我想问问公子,有没有想过灵雾山的雾字换成武,会是什么?” 瞬间而已,刘暮舟眉头紧皱。 灵武山! 第167章 我们去见先生 一连三日售卖符箓,苏梦湫挣钱的本事,刘暮舟是真佩服。就那些符箓,大几十张,按一张一枚大钱去卖的,竟然全部卖完了! 于是这天夜里,苏梦湫望着桌上一座座小山头儿,笑得合不拢嘴。 “你再画几张呗?画了我再去卖,我第一次挣这么多钱啊!” 刘暮舟趴在窗前,笑道:“物以稀为贵,多了就卖不上价钱了。” 苏梦湫瞬间便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儿哒哒的哦了一声。 缓了片刻,苏梦湫又问:“那你的事情呢?”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笑盈盈道:“我的事情?我的事情已经快完了,过个几日,咱们继续南下到南海逛一逛,然后就可以北上了。” 苏梦湫一愣,“啊?就快完了?做了什么呀?我怎么不知道做了什么?” 刘暮舟摇头道:“没打算做什么,来这里为的就是打草惊蛇而已,现在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等这几日一件事验证后,就可以走了。” 正此时,红拂传音说道:“公子,明面上的人来了。” 刘暮舟手中红伞已经撑开,片刻之后,一人一伞便入了北市,就在渡口不远处。 而红伞一侧,是一身红衣的红拂。 红拂往上扫了一眼,淡然道:“这几日买符箓的,多是灵雾山修士。公子在夕死城与人一战之后,天下人几乎都知道,楼外楼盖尘的亲传弟子,也善使雷霆剑气。买了这么多符箓回去,应该是能确定公子身份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反问道:“牵扯到红袖坊没有?” 红拂笑道:“牵扯不到的,贡春国一事在场之人很多,现如今大家都知道你与莫琼关系极好,而芙儿是莫琼的青梅竹马,他们撑死了也只是会觉得是芙儿在帮公子。”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那就行。” 红拂看向刘暮舟,询问道:“接下来呢?” 刘暮舟一乐,“我去北市花钱买几家铺子,之后就离开了。” …… 一年正月,南边儿的芝兰山也迎来了多年来第一位正月的客人。 钟离凤台自打到了芝兰山就一直住在死读峰上,这一年多来除了帮陈樱桃去给宋青麟送个饭,就是在死读峰一处悬崖之下练剑。 重剑在手,故而钟离凤台始终给人一种莽撞的感觉。 此时此刻,他正在练剑,可突然之间有一股子清风无端而起。钟离凤台微微一眯眼,紧接着便横剑身前,但下一刻,清风变做疾风,疾风之中又有一柄带着古朴剑穗儿的长剑刺出。不过这么轻飘飘的一剑,钟离凤台阔剑几乎要离手而去,整个人往后倒飞百余丈,重重砸在山崖之上,大片碎石溅落。 砰的一声,钟离凤台自山下坠下,阔剑有一半没入地下,他手扶着剑柄,半跪地面,而后缓缓抬头。 抬头的一瞬间,疾风散去,钟离沁青衣背剑站在远处,眼神冰冷。 看见钟离沁之后,钟离凤台还是半跪着,没起身,但嘴唇颤动几下之后,又道:“不是我!” 钟离沁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既然不是你,为什么不回去解释清楚?绕这么大个弯子作甚?” 钟离凤台深吸了一口气,猛的起身,沉声道:“山外山的人,我都信不过。” 这话险些将钟离沁气笑了,“山外山人你信不过,信得过刘暮舟?之前你们还要打生打死,怎么突然间就变得相信他了?” 钟离凤台面色终于变得苦涩起来,声音也有些沙哑:“跟我交过手的人,我心里有数儿。我们山外山有蛀虫,我不知道那只蛀虫到底是谁,我不敢轻易尝试。只不过,我能确定那只蛀虫一定不是刘暮舟!” 在听见一句我们山外山后,钟离沁面色终于缓和了几分。又看了一眼钟离凤台,见他神色委屈,于是钟离沁又气又笑道:“不管怎么样,你应该回去给你爷爷磕个头的。今日来此,我是顺便告诉你,那只蛀虫是谁刘暮舟已经有了眉目,但兹事体大,里面牵扯的许多东西一时之间还没法儿理清楚,在真正理清线头儿之前你不能出世,能接受吗?” 或许刘暮舟都没发现,钟离沁只有跟他在一起时才会像个柔弱姑娘,在别人面前,她总是发问,只需要对方答复是或者否。 山外山家主一脉的嫡女,向来就是这么强势的。 而钟离凤台,几乎是未做思量便说道:“能,我来这里,已经是能了。” 说着,他翻手取出一道剑匣。 “祖师婆婆的佩剑,刘暮舟不肯收,你总该收了吧?” 结果钟离沁只是微微摇头,而后言道:“我不收,我要是收了,这剑我保不住。知道刘暮舟为什么让你来芝兰山么?” 钟离凤台点头道:“是因为这里僻静,整座山头儿,只有陈姑娘与宋青麟,没有什么外人。” 钟离沁闻言一笑,摇头道:“找到你没有多难,但你在这芝兰山中,就没人敢动你。这当道芝兰学宫都只能干瞅着,不是没本事除,是不能除,一旦九先生这座山头儿被毁,至少半数祭酒心中的学宫会坍塌的,你说谁敢进山抓你?” 学宫对于某些事的不闻不问,要说学了圣贤道理的诸位读书人没有心存芥蒂,怎么可能?而陈默以永镇东海为代价立下的当道芝兰,若真被人除去,学宫宣扬的仁义道德就会成为空谈,那整个瀛洲都会变作一盘散沙。 所以芝兰山是一处眼中钉也是一根肉中刺,但偏偏又是镇住瀛洲的一根定子。 也是此时,钟离沁才稍微想明白了些。 怪不得一个陈默就能搅得四洲暗潮汹涌,只瀛洲一事,已然让人五体投地。 诸君镇我于东海,我作芝兰定瀛洲! 又看了钟离凤台一眼,钟离沁突然以心声言道:“你我身上都有蛀虫设下的手段,你将剑给宋青麟,让他带回北峡镇交给刘暮舟。” 钟离凤台刚要点头,远处突然间出现一道红衣身影,同时有人声传来:“有客人吗?” 钟离沁笑盈盈转过身,望着多年前那个说谁家烧饼不好吃故意丢给宋青麟才使其活下来的小丫头,不禁一阵感慨:“都长这么大了呀?” 陈樱桃定睛一看,突然间呀了一声:“这不是当年那位钟离姐姐吗?哦不对,你是刘大哥的媳妇儿,我跟宋青麟得喊你嫂子呢!” 陈樱桃又说又笑的蹦到钟离沁面前,钟离沁也望着陈樱桃。 记忆中,当年那个小丫头是个肉嘟嘟的圆脸呀?脸上的肉都哪儿去了? 钟离沁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陈樱桃,这才说道:“小丫头都长成大姑娘了,真俊。” 一下子给陈樱桃说的不好意思了,赶忙摇头道:“哪儿有,还是嫂子长得好看。” 此时钟离凤台已经转身离去,两位名花有主的姑娘比美,他一个糙汉子杵着作甚? 不过此时,钟离沁往读死峰看了一眼,然后说道:“我赶时间南下,先去揍一顿宋青麟行不行?” 陈樱桃闻言一愣,愣神之时又仔细对比了一番双方实力,怎么比怎么个打不过,她也只能一脸疑惑,问道:“啊?嫂子你揍他做什么?能不揍吗?” 钟离沁摇头道:“不行,我忍他很久了,刘暮舟小时候可没少被他欺负。我第一次见他就想揍他,要不是看他可怜就已经揍了。现在他腿也好了,哪儿哪儿都没毛病了吧?” 陈樱桃哭丧着脸,嘟囔道:“好吧,真要算小时候的账,他该揍。不过……嫂子下手轻点呗?” 钟离沁一乐,点头道:“好,我下手轻点儿,走了。” 话音刚落,钟离沁已然化作清风剑气上了读死峰。 此时此刻,半山一方亭中,宋青麟花费一年多光景,总算把撕烂的书全数粘了回去。 粘回去的一瞬间,他的书,也是读完了。 宋青麟望着皱皱巴巴满是补丁的无数书籍,嘴角微微一挑,然后笑了起来。 假读书屋学了翻书,死读峰上学了一目十行,读死峰待的时间最久,翻书只是……不求甚解。 他走到方亭外,往主峰不读峰望去,看着看着,便叹息了起来。 “一座读死峰险些把我的命交代了,那座不读峰……哪辈子才上得去啊?” 宋青麟自言自语才结束,身后突然有清风吹拂而来,之后便有声音传来。 “宋青麟。” 冷冷淡淡的一句声音,宋青麟猛的转头,可一只沙包大的拳头已经砸在了他胸口。 刚刚喝下的一碗汤,就这一拳头就全吐了出来。 砰的一声,宋青麟一个倒飞,狠狠撞在了柱子上。 宋青麟咳嗽了好几声,捂着肚子,嘴角抽搐不已。可是他一抬头,看见钟离沁之时,便没了脾气,只得苦笑。 揉了揉肚子,宋青麟叹道:“着实没想到,第二次见面会先挨打。” 说着,他往前走了几步,无奈道:“总得说说为什么打我吧?” 钟离沁朝前一步,一脚又踹在宋青麟胸口,这下人直接飞了出去。 但就在宋青麟即将落地之时,一股子浩然正气油然而生,竟是生生扶正了宋青麟。 只看宋青麟的神色,他自己似乎也很意外。 宋青麟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一脸诧异,恍惚之中心神内视了一番,竟是有一座书屋立在灵台之上,书房有匾,题字芝兰! 钟离沁则是眨了眨眼,笑道:“呦呵?挨两下竟然都成了黄庭了?那再挨几下,境界修为蹭蹭长呀!” 说着,钟离沁一个瞬身出去,剑气化作疾风,眨眼之间便将宋青麟卷起在半空中,剑气化作游丝不断割在宋青麟身上。 钟离沁手底下当然是有分寸的,剑气连宋青麟的衣裳都没伤到,但却伤到了他的皮肉。 钟离沁撇了撇嘴,心说你既然是炼气士了,就多吃点儿疼吧! 此时此刻,宋青麟疼得呲牙咧嘴的,但没发出一声痛呼。 钟离沁淡淡然瞅了一眼,听见陈樱桃哭兮兮的传音,这才驱散剑气,任由宋青麟掉在地上,疼的只嘬牙花子。 钟离沁抖了抖袖子,淡然道:“问我原因是吗?你不记得你怎么欺负刘暮舟的吗?不管你是什么原因,反正欺负他就是不行!指望他还给你不可能,我自己还。” 宋青麟苦笑一声,硬撑着站起来,呢喃道:“那你再打几下,将来我要让他伸手朝着我出气,他指定不会对我动手的。” 钟离沁一撇嘴,“行了,气出了,我也要走了,他说今年年末就会返乡,让我告诉你一声。” 宋青麟闻言,转头往方亭望去,不自觉的便笑了起来。 “好啊!正好我去找一趟先生,赶在过年之前回去。提前一年,也好。” 钟离沁转身准备离去,但离去之前,还是说了句:“宋青麟,我认识刘暮舟这么久,要说会为了谁拼命,暂时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你了,你心里要有个数儿。” 话音刚落,宋青麟微微一笑,也说了句:“我跟他一起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你要好好珍惜他。” 钟离沁一撇嘴,“要你说?” 一道疾风冲破天幕,直往南方。 钟离沁前脚刚刚离开,一抹红便落在宋青麟身边。陈樱桃一脸担忧,“没事吧没事吧?嫂子的剑气可不是开玩笑的!” 宋青麟望着陈樱桃,笑盈盈的摇头:“她怎么会真的伤我?不过,你这嫂子叫的好,以后我也叫嫂子了。” 刘暮舟本身就比宋青麟大,宋青麟心里,也一直认刘暮舟这个哥的,只是一直没机会叫,现如今……开不了口,也不习惯。 沉默了片刻,宋青麟突然一笑,轻声道:“樱桃,咱们去找先生吧?” 陈樱桃猛的抬头望向宋青麟,一双眼睛立刻就泛红了。 “找我爹爹吗?可以吗?” 宋青麟抬起手臂,轻轻按住陈樱桃的脑袋,微笑道:“当然可以,我答应过你的。明日一早咱们就启程,去东海要是见不到先生,我们就去学宫!学宫如果不让见,我们就闹到他们让我去见!” 陈樱桃抽了抽鼻子,点头道:“好,我们去闹。” 第168章 两座山的关系 买铺子?苏梦湫一脸的疑惑,心说之前买的布坊都白送给人家了,现如今又买铺子作甚? 但刘暮舟却走在北市街头,挑个没完。 没法子,苏梦湫只好帮着自己的未来师父瞅个只赚不赔的生意。 走了一圈儿,苏梦湫指着一处酒楼,轻声道:“我看那间酒楼生意不错,人来人往的,咱买那个吧?” 刘暮舟闻言,转头望去,确实人来人往,但这酒楼太大了,找一个人两个人的,恐怕是盯不住。 见刘暮舟摇了摇头,苏梦湫忍不住撇嘴,嘀咕道:“南市那么多铺子,让黄芙姐姐给你匀一间不成吗?非要跑到不熟悉的北……哎?” 话说了一半,苏梦湫突然回过味儿了。 南市那么多铺子放着不要,偏偏要在北市弄铺子,这不是故意的吗? 以苏梦湫的聪明才智,此时此刻已经大概明白了刘暮舟的意图。姑娘咧嘴一笑,嗖一声跟上去搂住刘暮舟的胳膊,眨眼问道:“师父,你想要个什么样的铺子?” 一声师父,少了未来二字,刘暮舟自然听到了,所以也是略微一顿。 但顿过之后,并没有纠正苏梦湫,只是说道:“就找一个不占地方不显眼,亏钱不厉害的地方就行。” 苏梦湫长叹一声,往一处没有高楼的地方指去,“不占地方不显眼的,怕是只有那边了。可是……能不亏钱还是不亏钱的好,我挣点儿钱不容易。” 刘暮舟都懒得搭理她,你挣钱还不容易?瓷娃娃一样的美人胚子路边儿坐着摆摊儿,卖得不快才怪呢! 有时候想起苏梦湫总有一天会长大,刘暮舟都害怕,害怕这丫头长得祸国殃民。 两人转身往小巷走去,天下贫富就与天下善恶一样,哪里都有。即便是这座满是炼气士的城池,也有穷人富人。此地小巷子,自然就是穷人住处了。 刚开始走进去,巷子还算宽敞,可越走巷子越窄,没几步路就到了最狭窄的地方,刘暮舟正要过去呢,对面却迎面走来个身穿布衣的炼气青年。青年人步速极快,刘暮舟不得不停了片刻给他让路,可即便如此,还是被青年撞了一撞。 刘暮舟将苏梦湫护在身后,看了一眼衣裳有补丁但洗得干净的青年人,后者却连声抱歉都没有,只加快步速离开了巷子。 苏梦湫皱了皱眉头,嘀咕道:“没礼貌!” 刘暮舟刚要摆手,却听见苏梦湫咋咋呼呼喊道:“师父师父,你的酒葫芦呢?” 刘暮舟闻言一愣,低头看了一眼腰间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小子,手段不赖呀?我都没察觉。” 说完之后,刘暮舟继续往巷子里边儿走去。苏梦湫一脸懵,不解道:“你……你不去追吗?” 刘暮舟随意摇头:“晚点儿再去找,他又打不开我的葫芦盖子。” 其实早就有人告诉刘暮舟,这葫芦来历不凡了。刘暮舟自己也知道,这酒葫芦是楼外楼的葫芦藤长出来的,要很多很多年才能结出来几只,所以这葫芦,现如今除了他自己,也就钟离沁能打开了。 过了最为狭窄的地方,巷子一下子宽敞了起来,也变得热闹了起来。 富人有富人热闹的地方,穷人自然也有穷人热闹的地方。 走了一圈儿,苏梦湫终于瞧见了一处僻静地方卖书的地方。 苏梦湫还没有说话呢,刘暮舟已经迈步走了出去。因为门口就放着出倒的牌子。 铺子主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灵台,看样子也是寿元将至了。 刘暮舟大概扫视了一圈儿,这书铺之中卖的多是旧书,圣贤书有,劳什子拳谱剑法的也有。 苏梦湫转了一圈儿,翻找出来了一本剑经拿在手中翻看了起来。 而此时,老铺主笑着说道:“这是不久前一个老乞卖我的,只有半本儿,我也练着试过,没啥用,最多凑活着当做筑基剑法去用。” 可是苏梦湫却沉浸于剑经之中,连老人说话都没听见。 刘暮舟看了一眼,也没打扰苏梦湫,只是放下找到的拳谱,笑着问道:“这铺子看样子也有年头儿了吧?道友怎么突然间想着出倒?” 老人闻言,笑了笑,答复道:“资质太差,此生黄庭无望,想着回去故乡,落叶归根嘛!” 没等刘暮舟继续发问,老人又道:“铺子是我几十年前用毕生积蓄买来的,其实本可以关门就走,但这片街坊修行所用的功法都是出自我这里,虽然没什么大的机缘,但起码能给一些有资质的孩子打个地基什么的。” 顿了顿,老人又道:“这位道友是想接手对吗?出倒价钱不高,这屋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加一块儿给我五枚大钱就行,但有个条件。” 刘暮舟往门外看了一眼,呢喃道:“不能关门,得继续做卖书生意,是吗?” 老人笑着点头:“正是。” 刘暮舟已经掏出了六枚大钱,“道友收拾收拾,明日我就要接手,辛苦了。” 多给一枚大钱,为的就是时间快些。 老人自然也懂,于是只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钱之后,却又将多出来的一枚大钱递了回去。 “说好多少就是多少,我即刻打扫,房契会留在桌上,道友明日一早再过来接收就好了。后边儿带个小院子,道友就得自己收拾了。” 刘暮舟一抱拳:“多谢,那我明日一早过来。” 可到此时,苏梦湫心神还在那半本剑经之中。 刘暮舟只得轻轻按住苏梦湫的脑袋,轻声道:“回去慢慢看吧,铺子已经兑下来了。” 苏梦湫这才回过神,一脸的诧异:“这么快?花了多少钱啊?” 刘暮舟按住苏梦湫的后脑受就将她往外推,“你管那么多作甚?反正已经买下了,赶紧走,我的酒葫芦还没找来呢。” 苏梦湫闻言,呀的一声:“是啊是啊!咱们得快去找酒葫芦了。” 铺子都买下了,剑经带走就带走了,反正钱已经给了。 出门之后,刘暮舟回头看了一眼,还没说话呢,苏梦湫突然小声嘀咕:“师父没闻到一股子花香吗?” 刘暮舟闻言一愣,转头仔细看了看,附近并无花卉。 于是刘暮舟笑着说道:“想必铺子主人是个爱花之人,临走之前将花搬走了而已。” 说罢,按着苏梦湫的脑袋就往回走去。 苏梦湫本来还想说话的,但见刘暮舟面色奇怪,便以心声说道:“我是说,剑经之中有花香,你没闻见吗?” 刘暮舟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就舒展开了。 剑经之中有花香?方才苏梦湫翻看之时,刘暮舟是扫了几眼的,那本剑经撑死了也就是入门剑术的理论,算不上什么高深剑法。苏梦湫看得入神本就让人奇怪,现在还说里面,有花香? 略微思量之后,刘暮舟同样以心声言道:“丫头,这剑经别学,你所学剑术是十二剑脉之一,已经是当世绝学了。” 苏梦湫闻言,点头道:“晓得晓得,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瞄了一眼就走神了,看在眼里的气势也就是那么回事,就是闻到的花香有些奇怪。” 刘暮舟再没说什么,只是带着苏梦湫往偷走酒葫芦的青年找去。 而书铺之中的老人,东西早就收拾好了,如今也收到了出倒的钱财,也就归置归置屋子,将习惯用的东西收拾了一股脑儿装进乾坤玉中。 大多数散修一生所积攒的,其实也就是一枚乾坤玉了。炼气士也好凡人也罢,多的都是普通人。真正能登临绝顶的能有几人?瀛洲多少修士,才有十二祭酒,祭酒之外的元婴修士也就那么两三个而已。 所以老人收拾的很快,只不过临走之前,还是望着自己守了半辈子的书铺,长叹了 反观刘暮舟,此时已经到了南市之中。 南北两市,其实差别并不大,哪里都有穷有富嘛! 穿着补丁布衣的青年人已经回了自己家的小院儿,此时正坐在门前使劲儿揪葫芦嘴儿,可他无论怎么使劲儿都没法儿将葫芦打开,已经忙活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没啥用,只能干瞅着,气得牙痒痒。 巷子对面的屋顶之上,刘暮舟端着老旱烟,猛吸一口之后,呢喃道:“瞧吧,我说他打不开。” 苏梦湫挥手打散飘到她面前的烟雾,撇了撇嘴,“不还是想要爬的更高,否则即便是小小炼气,随便去一个小地方开个武馆收徒,日子过得绝不差。这人偷偷摸摸的,一个照面便偷走了你的酒葫芦,不是个啥好东西。” 正说话呢,青年家门口有人疾驰而来,隔着院墙便丢进去了一封信。送信之人高喊一声:“晏聪,是你香椿郡老家带来的书信,钱还没有付,回头到驿站把钱给了。” 青年闻言,略微一顿后才答复:“哦,好,晚点儿我去算。” 说完之后,青年长叹了一声,走去墙下捡起那封信,当场就打开了。 苏梦湫看得清楚,信上写着:“聪儿,你弟弟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你说的仙丹有着落了没有?是不是你那个师父突然间又变卦了?” 就这么简简单单两句,多余的一句关心言语都没有。 名为晏聪的青年手拿着信,苦涩一笑,自嘲道:“娘啊!我……我哪有什么师父啊?” 苏梦湫看了刘暮舟一眼,嘀咕道:“你不会又要仗义疏财吧?” 话音刚落,刘暮舟一下子站了起来,苏梦湫长叹一声,心说这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结果刘暮舟只是一伸手,院中青年手中的酒葫芦瞬间消失,已经回到了刘暮舟手中。 晏聪正发愣呢,一道炸雷已经落在他脚下。与此同时,刘暮舟冷声道:“偷东西偷到我头上了,着急见阎王爷是吗?” 就这么一句话,对晏聪而言,跟方才雷霆落在他头上似的,他双腿直发软,已经后悔到姥姥家了。倒不是后悔偷了人家的酒葫芦,而是后悔没早点儿出手,以至于被人找来了。 这点儿心声,对于刘暮舟来说简直是雷鸣一般。方才还想留一手的刘暮舟,此刻是真被气笑了。 于是乎,三把飞剑破空而去,顷刻之间便悬浮在晏聪眉心。 刘暮舟冷冷一句:“后悔没早点儿出手是吧?我也是。” 话音刚落,咕咚一声,晏聪双腿已经落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上仙,上仙饶命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襁褓中的孩子,你要杀了我,孤儿寡母的可就没个指望了,我……” 说话之时,晏聪悄悄将信收进了袖子当中。 而他叨叨叨一大堆,烦的苏梦湫柳眉倒竖,就要出去踹他两脚了。 可刘暮舟却是一副满意神色,笑个没完没了的。 “丫头,别上火,我倒是觉得这滚刀肉去给咱们看铺子,正好呀!” 苏梦湫闻言,愣了愣,没怎么闹明白。 滚刀肉,怎么就合适了? 但此时,刘暮舟又是一挥手,三把飞剑立刻发出一阵雷霆响动,吓得晏聪颤颤巍巍抬头,可看来看去,也只是三把剑悬停而已。 但这会儿,他知道他惹了不该惹的人了。 青年人嘴唇颤抖,磕头捣蒜一般,颤声道:“上……上仙,我就这烂命一条,您杀我跟踩死一只蚂蚁差不多,您大人有大量,把我当个屁放了,行吗?” 顺手牵羊他可从来不挑贵的拿,所以这两年来也没人因为丢了一些腰间饰品来寻他。 万万没想到,一只酒葫芦而已,命都要搭进去了! 此时苏梦湫皱了皱眉头,问道:“他不应该把那封信拿出来博取同情吗?” 刘暮舟摘开葫芦嘴儿灌下了一口酒,而后笑道:“八十老母他或许没有,但信中亲人是实实在在的,怕祸及家人嘛!” 于是刘暮舟挥手收回飞剑,冷冷一句:“明日卯时我要在北市马尾巷书铺看见你,要是看不见,你这条命留不住。当然了,你也可以跑着试试。” 与此同时,别古城以南的群山之中,有个身穿道袍的老人立在青松之下,在等人。 下一刻,一阵花香飘入了老人口鼻之中,同时有人声传来。 “说了很多遍,你不是道士,少穿道袍。” 老人赶忙抱拳,沉声道:“以后不穿了。” 老人的声音,似乎带着些不高兴。 而此时,花香之中再次传来人声。 “你的好徒弟将一半武运给了刘暮舟,要不来的,再说他们选的那具皮囊也承载不了姜玉霄那份武运。他们让我们帮忙的事情,本就是将吐出去的唾沫往回舔,能舔来一半就差不多了。交易而已,我们尽量去做就行了。” 老人闻言,没着急答复,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却说了句:“我想问问,浠水山与这座灵雾山,到底有没有关系?” 花香之中,突然出现一张人脸虚影。 “不该问的不要问!” 第169章 暂了 天亮之时,刘暮舟已经到了北市书铺之中,手中还拿着昨日苏梦湫找出来的剑经。 他没着急进门,而是蹲在门口,将风泉靠在门前,酒葫芦端放左侧,翻看着那本所谓剑经。 这本所谓剑经,录有各类基础剑法,目录之外的第一页便是插图,画的就是一张八面剑的图,由上到下将见分为柄首、剑柄、剑格、剑身什么的。 又往后翻去,全是写什么剑之起源、古代剑术,再后面才是大类的剑术划分,什么工剑绵剑的。 翻来覆去好好看了一番,没看出什么奇妙之处,也没闻见花香。 奇了怪了,怎么苏梦湫就能闻见花香呢? 正此时,红拂的声音传来了。 “此地铺主就是桑木国人氏,修习功法的缘故,虽然只是个灵台修士,却有近两百岁寿元了。他最早的修行功法就是在这处铺子买来的,所以几十年前一次探访秘境受了重伤自知破境无望之后,才来到这地方,也是花费五枚大钱买下铺子,继续经营此地。” 刘暮舟拿起酒葫芦灌下一口酒,点头道:“辛苦前辈,那那个晏聪?” 红拂闻言,笑着说道:“南市有个顺手牵羊为生的老家伙,手段极高,境界不俗,以偷为生却从来不偷重物,就是偷些人家的饰品玉佩这些不值钱的。现如今晏聪居住的宅子,就是老家伙留给他的。至于晏聪,桑木国香椿郡人,前几年被老家伙带在了身边传了手艺,但没有收徒。晏聪家中一对父母,还有个重病的弟弟。老家伙死后没给他留什么钱,他弟弟的病要一枚三品丹药,他也买不起,只能小偷小摸的。” 顿了顿,红拂又道:“其实那孩子不算坏,他手艺到家,真要去偷钱,丹药早买到了。” 刘暮舟闻言一乐,点头道:“晓得了,辛苦前辈。” 大概前因后果知道了,就看这晏聪人性如何了。 刘暮舟巷子看了一眼,心念一动,地上放的东西被全数收回,他也在一瞬间变作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衣衫褴褛,独坐屋檐之下,拄着一根枯树枝做的拐杖,颤颤巍巍的。 红拂远在红袖坊屋顶,瞧见刘暮舟这幅扮相,忍不住笑了出来。 都说刘暮舟人很严肃,红拂倒是觉得年轻人都有爱玩儿的一面。 笑了笑,红拂转身往屋中走去,而屋子里此时正坐一位头扎髽髻袒胸露乳的中年人。 这人不是洛楠,还能是谁? 看见洛楠之后,红拂面色当即一沉。 “药师与你无关,不救便不救,我能理解。可无论是你上次兵解之后,是我三哥守着你过了十八岁的,当年你明明做得到,可你为何不救他?” 此时此刻的洛楠,不是后辈,是前辈。 他端起桌上酒水抿了一口,面色无奈,苦笑道:“这丫头,都大几百岁的人了,还是这么不稳重,也太能说了。可你问的,我没法答复你。” 红拂冷哼一声:“那你来做什么?” 洛楠又抿了一口酒,沉默片刻之后,呢喃道:“去了一趟灵雾山确定了一件事,然后就是……准备见见从前不敢见的人。” 说罢,洛楠又是满脸笑意,轻声道:“这几座山头儿的事是什么样的,我大概已经搞清楚了,有点儿乱。大概就是有个王八犊子暗中扣下了一道上次大战而死的剑仙魂魄,将其困在灵洲为自己培养剑修胚子。后来那剑仙的魂魄逃到了瀛洲,辗转数百年才到的山外山。然后,被个得了另一位古代剑仙传承的人发觉,那个人所得传承的主人死的凄惨,所以得他传承的人继承了他的意志,觉得只有一个强者为尊的天下,才能抗衡即将碰撞而来的另外一座天下。” 说到此时,红拂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你怎么不说清楚?” 洛楠摇头道:“公子修为太低,知道的早了没啥用,我说给你了,你也不能太早告诉他。” 又灌下一口酒,洛楠继续言道:“我方才说的这个人,就是想要重建这方天下的秩序。浠水山,灵雾山,青崖山,暂时知道的,就是这三座山头儿,只不过他们好像互相并不知道同出一脉。” 一来是洛楠没工夫去细查,他马上就要北上玄洲了。二来是,他总得给刘暮舟留下一些东西去练手。 红拂剐了一眼洛楠,骂道:“起的什么破名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落难了?” 洛楠无奈道:“你就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再说了,这名字也不是我起的,是三儿给我起的啊!” 喊了几百年师父了,头一次在人前喊三儿。 红拂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北市之后,才算是有了几分笑容。 “我不适合,药师也不适合,三个也不适合,后来那个叶仙城也不适合。现在你选的这位公子,适合吗?” 洛楠灌了一口酒,摇头道:“很适合,我也很满意,但这不是我选的,真是巧合。” 此时此刻,有个身穿补丁衣裳的青年人走进了北市小巷子,天尚未完全亮,但即便是只有炼气修为,视力也远不是常人所能比较的。 走处出那个狭窄之处,晏聪一转头,便瞧见地上躺着个干瘦老者,拄着一根棍儿蜷缩在屋檐下。 晏聪皱了皱眉头,走近看了看,这才瞧见老人瞪着一双大眼睛,怀里还有个破包袱,包袱之中十几枚大钱直放光。 晏聪深吸了一口气,赶忙弯下腰,问道:“老伯,你这是怎么啦?我帮你喊大夫?” 老人闻言,瞪着晏聪看了好几个呼吸,突然间颤颤巍巍的将怀里的包袱推出去,操着一口沙哑声音,呢喃道:“金鳞客栈,天字一……一号,钱送……救我孙……孙女儿……” 一句话刚刚说完,晏聪还没来得及发问,便见眼前老人双腿一蹬,再无生机。 晏聪蹲在原地,愣了许久。他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老人怀里的包袱,突然间猛吸一口气,将小包袱抓起来塞入怀中,而后抓起干瘦老者,狂奔几步将其放在了别人门前后再次跑回书铺门前。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光明在一寸一寸驱散黑暗,晏聪就蹲在书铺门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有人开门了。 也是这一声,晏聪猛的一颤,转头再看,却无人开门。 此时此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突然起身拼命往前跑去,过了狭窄巷子之后继续往南,到了金鳞客栈之后也不顾别人阻拦,要给你冲上楼,到了天字一号门前。 站在门口,晏聪咬了咬牙,自言自语道:“老家伙,盗亦有道,老子没给你丢人!” 说罢,晏聪猛的一推门,同时将怀里包袱取出,一步迈入,喊道:“有个老人死在北市了,这是救孙女儿的钱,你……” 这会儿他才发现,屋子桌前,有个黑衣少女双手重叠趴在桌上,另一边则是个背着剑,腰悬酒葫芦的俊俏男子。 晏聪一低头,只见年轻人腰间,悬挂一枚酒葫芦。 到此时,他忍不住苦笑一声,呢喃道:“前辈耍我?” 刘暮舟也是一笑,挥手关了门,笑盈盈望向晏聪,轻声道:“这十几枚大钱,足够你给弟弟买丹药看病了吧?不是都已经揣兜里了吗,怎么突然间又变了?” 此时此刻,晏聪也不怎么害怕了。先前是只听得到声音见不到人,现在见得到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教我偷东西的人告诉我,偷富不偷穷,偷缓不偷急,那老人救孙女儿的钱,救急用的,不能偷,这就叫盗亦有道。” 苏梦湫闻言,使劲儿翻了个白眼,“这都叫盗亦有道吗?那你偷我师父干什么?” 晏聪看了一眼刘暮舟,叹道:“这位一看就是贵公子,定然不缺钱,再说我看着只是一枚葫芦,我想着顶多卖一枚小钱而已,没想到……” 这话可把刘暮舟气的直发笑,“照你这么说,我要是穿的破破烂烂的,你就不偷了?” 晏聪使劲儿点头:“那是自然。” 刘暮舟无奈一笑,指了指晏聪怀里的包袱,轻声道:“你冲撞了我,我本该杀了你。但,念你尚有几分善念,今日便饶你一命。但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北市那座书铺,日后你是掌柜,有本事挣来钱就都是你的。但有一节,铺子里的书不能抬价太高,书只能多不能少。包袱里的十五大钱,就当是你开门做生意的本钱,将来我会来找你,本钱一点儿都不能少。” 晏聪愣了愣,“什么?给我钱,还给我活儿让我当掌柜?” 刘暮舟眉头一皱,周身雷霆攒动。 “怎么?不愿意?” 晏聪猛的双膝下跪,“我愿意!多谢上仙,多谢上仙!” 刘暮舟给苏梦湫使了个眼色,两人准备离开了。临走之前,刘暮舟叮嘱晏聪:“你只管做你的生意,我自会派人查账。可是晏聪,昨日你失手我不杀你,以后换成别人呢?谁的日子都会越过越好,前提是自个儿想过好。” 晏聪愣了愣,抬头之时,屋子里已经没人了,桌上只有一张房契,正是北市马尾巷书铺的房契。 足足一刻之后,晏聪才终于站了起来拿住了房契。 他看着桌上十几枚大钱,又看了看房契,忍不住呢喃:“谁的日子都会越过越好……谢谢。” 但此时,刘暮舟已经带着苏梦湫走到了渡口。 天光大亮,这个月最后一班南下云船已经快到了。 苏梦湫手一手拿着糖葫芦,另一只手提着荷叶包着的酱肉,时不时瞅刘暮舟一眼。 等吃完一根糖葫芦,苏梦湫一个纵身跳到刘暮舟面前,变戏法儿似的从身后取出一壶酒:“喏,送你的,你可别装了,高兴就笑出来呗?” 刘暮舟咧嘴一笑,伸手接住酒壶,也有些诧异:“什么时候买的?哪儿来的钱?” 苏梦湫撇嘴道:“帮你卖东西,还不准我吃点儿回扣啊?” 正说话呢,有个红衣女子迈步走来,抬起手臂按住了苏梦湫的脑袋:“是啊!我们苏姑娘多厉害,挣点儿回扣不是应该的么?喏,作为长辈,送你个小荷包。” 等苏梦湫回头之时,一只绣着荷花、贼好看的包已经在她眼前了。不过她没着急伸手去拿,而是抬头看了一眼,于是又哇了一声:“又一个顶好看的姐姐,师父你不怕师娘揍你吗?” 刘暮舟闻言,抬手就是【表情】一下敲在脑壳上了。 “辈分儿弄清楚,这是你奶奶辈儿了!” 苏梦湫一皱眉,“这么年轻漂亮,你让我叫奶奶?合适吗?” 红拂乐得合不拢嘴,对着刘暮舟轻声道:“公子,各论各的,梦湫喊我一声红姨就行。” 说着,红拂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也递出个锦囊给刘暮舟。 “公子,上船之后再打开,里边儿的东西是你需要的。另外,如果需要,红袖坊可以在神水国蛟州开一间的。” 就这一句话,刘暮舟咳嗽不止,赶忙摆手:“不必不必,十二坊听着就不错,多开就不好听了。” 红拂并未强求,只是将荷包硬塞给苏梦湫,而后以心声言道:“渔网已经布下,接下来就是让鱼儿适应渔网,等日后收网了。” 刘暮舟点头道:“此间事,暂时告一段落。” 山水之间,刘暮舟已经十分想念了。 眼瞅着云船将至,红拂突然又问了句:“那起网有个时间吗?” 刘暮舟猛灌一口酒,眯眼一笑:“这座灵雾山,我要等莲花开后!” 有了那半数武运,莲花盛开之日,会极大幅的提前。只有莲花开后,刘暮舟才会重返武灵福地。也就是鸡公寺的老和尚所言,姜玉霄那一线生机。 云船已经停下,临走之前,刘暮舟对着红拂重重抱拳:“前辈,浠水山,还望帮忙照拂一二。” 红拂眉眼之间尽是笑意:“此事公子可以放心,但桑木国再往南的十数国中,连年征战,平静下来没多久,江湖不太平。” 刘暮舟闻言一乐:“是吗?那正好呀!” 苏梦湫仰起头,满面春风:“怕什么?我们有剑啊!” 第170章 若有心东山再起 都说春雨贵如油,其实不种地的人也不知道这个贵到底贵在何处。反正身着锦衣的人,多半是不知道的。 春雨之中,如今的玄风王朝游江郡,有个带着红衣小姑娘的读书人刚刚到此。 陈樱桃撑着一把青伞,想踮脚给宋青麟打伞,可是追又追不上,气的她嘟着嘴走到前面,挑了一处满水的洼地使劲儿一踩,溅了自个儿一身泥,也给宋青麟弄了一身。 宋青麟愣了愣,然后长叹了一声,无奈道:“你都十几岁了,总不能我把你放在脖子上吧?” 陈樱桃冷哼一声,白眼道:“你说了等我长大就娶我的,难不成还惦记那个杜湘儿呢?哦对,人家与你老爹,可是早就商议好了婚约呢。” 宋青麟接过雨伞给陈樱桃挡住雨,这才说道:“你还别说,说不好咱们回家的时候,南峡镇的杜家就会上门儿退婚呢。毕竟我宋青麟在人家杜湘儿眼中,现在可还是个瘸子呢。” 说来也是,当年宋青麟那般狼狈,杜湘儿可看的清楚。后来虽然拜师陈默,但只两年不到,九先生便被镇压了。 陈樱桃闻言,撇了撇嘴,一下子搂住宋青麟的胳膊:“我青麟哥哥,别人不疼不爱,樱桃又疼又爱。” 但说话时,陈樱桃突然往卸春江边看去:“要找的人,此时正钓鱼呢。” 宋青麟闻言,点头道:“好啊,那走吧,去瞧瞧。” 说得不太在意,像是碰巧遇上,但宋青麟是专门跑来找那位从前太子,如今戾王的。 此地郡城,从前是一国京城,自然算不上太小。 自城门口到江边,约么走了一刻。 到了江边之后,宋青麟便望着卸春江,笑着说道:“你信不信,这是我第二次见卸春江?” 陈樱桃闻言,眨了眨眼,然后撇着嘴摇头:“你家就在卸春江边上哎,刘大哥每日都要去,你说你没去过?怎么可能?” 宋青麟单手负后,望着眼前滚滚长江,呢喃道:“真的,第一次是他帮我送走我小娘,之后我就再也没去过卸春江。横行霸道的宋大公子,其实胆子比谁都小,第一次出远门之前,走的最远一次,就是南峡镇了。” 别人不知道,但刘暮舟一定是知道的。宋青麟就是个窝里横,按飞峡县方言说就是“门槛猴儿”,字面意思是只在家门口上蹿下跳,其实也差不多,就是说在自家门口欺负人。可一旦出了北峡镇,他就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于是宋青麟又说了句:“我看着凶,其实胆小。他看着闷闷的不说话,一旦动手,手可黑可黑了。” 说着,宋青麟转头望向坐在河边披戴蓑衣斗笠的钓鱼人。 “是吗?” 钓鱼之人闻言,手中钓竿顿了顿,之后才放下钓竿。紧接着,他取下斗笠,转头望向宋青麟。 不过一年而已,赵典简直像是换了个,瘦了一圈儿,也多了几根白发。 望着宋青麟,赵典淡淡然开口:“你是不是觉得,不管哪个臭水沟里蹦出来的屎壳郎,都能来踩我一脚恶心我了?” 宋青麟闻言,神色淡然,“踩你一脚?没那功夫,我只是来瞧一瞧自命不凡的赵典,到底比他多个脑袋还是多两条手臂。今日一见,也就这样啊?” 赵典坐着没动,只是轻声道:“你可以说完。” 宋青麟笑道:“我是说,即便同年同月同日生,你比之他,差的也不是一星半点儿。” 话音刚落,一把弯刀破风而来,宋青麟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就在刀即将落在他脑侧之时,一道红衣缓慢走出,犹如将周遭光阴放慢了许多,轻飘飘抬手,屈指一弹而已,弯刀立刻倒飞出去,返回黑衣女子处。 刀倒飞回去的时候,光阴恢复如初,但刀子也没落到黑衣女子手中,而是有个黑衣僧人凭空出现,抓住了刀柄。 此时赵典才淡淡然一句:“双儿,别闹。” 祝双儿望着宋青麟,眉头紧皱:“殿下,我不闹,但有人专程来落井下石,我也不忍!” 宋青麟嗤笑了一声,看了一眼赵典之后,转身就走。 “我没工夫落井下石,今日一见,宋某失望至极,不是对戾王失望,是对我那个不成器的兄长失望,失望他怎么找了个这样的人斗,还吃了亏。” 这是宋青麟第一次在人前称呼刘暮舟为兄长。 说罢,宋青麟接过雨伞,遮住陈樱桃后笑盈盈道:“走吧,我们东去。” 阴阳怪气十足,要走当然没人阻拦。 赵典由头至尾只说了两句话,此时见宋青麟都要走了,还是忍不住问道:“是刘暮舟让你来的?如此激将与我,他图什么?我猜他刘暮舟巴不得我早死才是吧?” 宋青麟猛的回头,“赵典,你想太多,对他而言,你已经不是对手了。” 赵典微微一眯眼,却始终没有从前气势。沉默了几息之后,还是苦笑了一声,呢喃道:“是啊,我已经不是玄风太子,只能做个江畔垂钓的废人。” 宋青麟却摇了摇头:“你太自以为是了,他写信跟我说,跌倒了爬不起来的人,不配与他交手。” 说到这里,也算是言尽于此了,宋青麟脚下浩然清风陡然而起,托起二人,直往西去。 卸春江边,只留下赵典披着蓑衣,雨水顺着发梢流下,身上冰凉。 但片刻之后,赵典伸手捡起斗笠,准备拿起钓竿。 但在拿起钓竿之前,一身黑衣的年轻和尚一个瞬身上前,伸出脚踩住了钓竿。 赵典见状,微微眯眼,看向道衍,而道衍则是居高临下,冷冷望着他。 赵典皱眉道:“松开!” 道衍满脸讥讽,丝毫不留情面:“你的太平盛世我没看到,反倒看见个跌了一跤便爬不起来的废物。你真的想多了,人家刘暮舟真不是派人来落井下石,人家是打心眼儿里瞧不上你!我想他甚至都懒得亲手打杀你,生怕脏手。” 话说的太难听,祝双儿使劲儿皱着眉头,刚要动身呢,却被道衍随意一个眼神定住。 赵典的低谷,恰好成了道衍化龙之处,这游江郡使得道衍入了凝神一境。 但如今的赵典,恐怕连个文弱书生都打不过,费力抬了半天还是拿不起钓竿,只得苦笑一声,松开手后,呢喃道:“你要怎样?我现如今就是这幅模样,难道让我接受他的施舍吗?” 道衍闻言,冷笑不已:“你还不明白吗?他刘暮舟与你是一路人,他不愿打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人,他帮你爬起来,不过是想光明正大将你打趴下。但现在,没必要了,你连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都不要。贡春国十万大军,对我来说就是软脚虾,但你赵典是天生掌兵之人,你要能将那十万软脚虾练成精兵,在京城那个老皇帝死的时候杀回去,皇位还是你的!” 道衍并未声嘶力竭,就平平淡淡说事儿而已,但话砸在赵典身上,却山一般沉重。 见赵典愣住,道衍长叹了一声,呢喃道:“赵典,知道你们差别在何处么?对刘暮舟而言,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其志!你呢?” 赵典怔怔望着道衍,生平第一次,泪如雨下。他嘴唇颤抖,声音哽咽:“论名声,我是天下皆知的玄风废太子,戾王也!论背景,我娘虽是皇后,但遭我连累,如今并不受宠。国师背刺于我,独孤氏也已经没有金丹修士了,我赵典就是过街老鼠!论自身,我……我周身筋脉尽断,是人尽皆知的废物,我就算有心东山再起,如何再起?” 道衍面色终于缓和了几分,他望着赵典,轻声道:“殿下只需要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东山再起的心,有是没有?” 赵典猛的起身,双目猩红:“自然有!” 道衍笑了起来,对着赵典,双手合十,微笑道:“殿下自绝经脉,真罡山学的招式总没忘吧?” 赵典又不是个蠢人,替你见道衍说话,无奈摇头:“那又如何?筋脉尽断,又练不成了。” 道衍却笑道:“殿下只需练武筋脉之事我帮你,我道衍帮你接续筋络,你让我看看你如何缔造一个宁死不屈、铁打的王朝!” 赵典又是一愣,道衍依旧满脸笑意。 和尚站在江边,黑色道袍随风飘动。 大不了,我回一趟大雷音寺,跪求一粒灵丹嘛! 只要大业能成,脸算什么? …… 卸春江上一叶舟,舟上写满了典籍名句,乱而有序。这艘小舟的目的地,会是卸春江边的某一座山头儿。 离开游江郡几百里,雨终于停了。 但陈樱桃还是有些不明白,于是问道:“刘大哥不是说要宰了他吗?为什么还要帮他?” 专门绕道游江郡,当然不是来笑话赵典的,而是刘暮舟收到钟离沁传信之后,得知宋青麟要东去,便让宋青麟专程走了一趟。 不为别的,只是之前交代给马鸣的事情并不顺遂,倒也不是吃了闭门羹,而是赵典跌倒之后,似乎没有再爬起来的心了。 此时陈樱桃发问,宋青麟略微一沉默,而后一笑,呢喃道:“不知道,但绝不会是因为他与赵典关系多好。大概能猜出了一些,但不知道准不准。” 陈樱桃使劲儿翻了个白眼,“你再这样卖关子就自个儿游水去!” 宋青麟干笑一声:“别介,我怕水,就说。” 略微一顿,宋青麟才说道:“他是个孤儿,宋桥是个疯子,镇子里的孩子老有欺负他的。我记得,有个叫魏东的家伙,比我们大……四岁吧,是个孩子头儿,老是带着一帮孩子跟在宋桥身后欺负他。我知道,刘暮舟暗中教训了他好几次呢,包括有一次套麻袋,我觉得刘暮舟一个是很讨厌他的。可是呢,有一次那个魏东不知怎的,在个大雨天把腿摔断了,后来跛脚了一段儿时间。小孩儿嘛!谁厉害就跟着玩儿,伤好之前,就容易被人欺负,有人就在后面喊他瘸子瘸子的。我本来想拉着他也去喊魏东瘸子的可那时候正农忙呢,我带着他到了魏东家之后,你猜怎么着?” 陈樱桃嘴角一扯,“刘大哥不会帮着他家收麦子去了吧?” 宋青麟长叹一声:“就是啊!他竟然跑去帮人收了五天的麦子。当时我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可是后来魏东脚好了,把那些落井下石的小孩儿挨个儿揍了,并且不准他们再欺负宋桥。” 陈樱桃眨了眨眼,玩笑道:“腿别不是刘大哥暗地里下绊子给摔断的吧?” 宋青麟愣了愣,“有道理啊!但我还真不知道是不是他,小时候想不到这么多,他又从来不主动说起这些事情,但说不准还真是他呢!” 说到这里,两人都大笑了起来。 但笑了一会儿,宋青麟又止住了笑容。 “后来,他的宋伯死了,忙前忙后帮忙最多的,反而是那个大他四岁的魏东。” 顿了顿,宋青麟又道:“所以……刘暮舟帮赵典,不可能是为了自己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陈樱桃哦了一声,其实没听明白,这些事儿太费脑筋了。 只不过,她望着宋青麟,问了句:“宋伯是你们宋家人吧?刘大哥只是被收养,你却是本家,你怎么不叫宋伯呢?” 宋青麟微微一叹:“就像我不习惯也张不开口叫他哥哥,不叫宋桥宋伯,也是习惯。记事起,我爹就不准我叫宋桥宋伯,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说到这里,宋青麟想起刘暮舟给他的信中,还有一句。 “离家多少年了,你才往家寄了多少封信?我与宋家是我的事情,你的爹你难道不认吗?” 想到此处,宋青麟转头看向陈樱桃,轻声道:“见过先生之后,跟我回家好吗?” 陈樱桃一下子皱起眉头,破口大骂:“死宋青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对我用得着这么央求的口气吗?” 宋青麟一乐,“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 话锋一转,“反正某个王八蛋,说好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会做到的。” 与此同时,一艘刚刚落在南海国的云船,有剑客下船。 一只脚才落地,刘暮舟突然间喷嚏一个接一个。 “哪个王八犊子背后说我了?” 第171章 又见故人 青山小塘,一面春风,满池萍碎。 青褂道人端坐池塘边缘,面前摆着一张窄桌子,此刻正与人测字。 事实上这些算卦手段,在刘暮舟接触的第一本修行手册之上就都有些,刘暮舟也老早就记下了这些手段,甚至龙背山的修行功法,也在脑海之中,忘却不了。 只不过刘暮舟可不会给人算凶卦,方才一个十六七的孩子,给了一文钱后,笑盈盈的扭头儿往家跑去了。刘暮舟特意叮嘱他不必担心,但千万不能告诉爹娘,说出去就不灵了。 当时少年点头不已,因为他就想知道自己的爹娘什么时候才能养好病。 坐在不远处的苏梦湫见少年离去,瞅了刘暮舟一眼,又长叹了一声,而后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驱邪符,跟去给那少年父母治病了。 也不知怎的,下船之后刘暮舟就一直道士打扮,遇到个他喜欢的地方,就会摆摊几日,但凡是这种家中有人得病或是受伤不愈的,都会多管一管。但那种求姻缘、求仕途的,刘暮舟可理都不理。 求神也好求佛也罢,先要自求,别说寄希望于算卦了。 好在是刘暮舟五雷符箓一出,诸邪避让,一些寻常小灾小病都能根治。 苏梦湫就有些不理解,返回之后一边帮着刘暮舟收摊儿,一边问道:“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帮助这些普通人呢?我虽然境界不高,但也知道任何人的每次出手,不管是害人还是帮人,都会沾染一定的因果。以前……以前我听他们给我打过一个比方,一个要摔断腿的人因为我而没有摔断腿,这就相当于我接了他本该断腿的因果。虽然说不至于我也断腿,但这份因果会以别的方式转嫁在我身上。” 就讲了个故事,也没说出个什么结论,说完之后苏梦湫就盯着刘暮舟,等待答复。 而刘暮舟,收起桌椅板凳之后,笑着抖了抖道袍,十分淡然的开口,说道:“说起来确实是大差不差的,但你想,对凡人而言,断两根骨头、染个风寒,那就是了不得的事情了,但对我而言呢?无非是运转灵气,调息片刻的功夫。既然如此,碰到的,能帮为什么不帮?” 苏梦湫哦了一声,嘀咕道:“可是帮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 刘暮舟摆手道:“可别事事都求回报,本来就是举手之劳,求什么回报?” 但话锋一转,刘暮舟又道:“但也有例外,就像有时候帮人之后要拿点儿什么,也不是我缺那点儿东西,而是……我帮他,他给我东西,某种程度来说,是在了结因果。” 苏梦湫只觉得脑壳痛,手捂着额头,“好吧好吧。” 等两人离开那片池塘之后,附近摆摊儿做生意的,才突然注意到池塘边上已经没了那位年轻道人。 翻过这座山之后,便能遥遥望见南海国休屠郡。 青山之巅可望海,休屠一城则是架在海上,与不回城有些相似。 这还是苏梦湫第一次瞧见汪洋大海,姑娘往前走了几步,忍不住哇了一声。 “这便是海吗?瞧着真大呀!” 可此时,刘暮舟长叹了一声:“唉!后悔啊!” 苏梦湫一皱眉,转过头嘀咕道:“哎呀你这人真没劲,人家正高兴呢,你唉声叹气的做什么?” 刘暮舟取出酒葫芦灌下了一口酒,摇头道:“转瞬就看见南海了,有点儿后悔在西域之时,没去西海瞧瞧,否则瀛洲四个方向,我可就都走到头儿了。” 苏梦湫撇嘴道:“这有什么,再去不就行了?快走快走,咱们去海边瞧瞧,不是说休屠城里有许多卖蚌的么?咱们买几个,开出来核桃大的南珠可就赚翻了。哦对了,既然来了休屠城,咱们不去独孤家的那座盛产镜花石的洞天福地瞧瞧吗?到时候咱们要是开出来几块儿上等镜花石,那就赚翻了哎!搏一搏,毛驴儿变马车!” 刘暮舟嘴角抽搐,心说这都哪儿学的?还毛驴儿变马车?你怎么不说十赌九输呢? 不过见苏梦湫那双眸子都要冒出光来了,刘暮舟便说道:“好吧,既然都来了,就去逛一逛吧。但事先跟你说清楚啊!玩儿玩儿可以,别真想着搏出来个什么,毕竟十赌九输。” 苏梦湫闻言,猛的抱拳,然后使劲儿点着头,嘿嘿笑着:“徒儿遵命!” 刘暮舟没好气道:“跟我温水煮青蛙呢你?” 姑娘嘿嘿一笑,背起她的玄铁剑,蹦蹦跳跳下山去。 又不是太赶时间,刘暮舟便想着赶在天黑之前进城就行了。不过看起来近,走起来,那可就不一定了。 好在是休屠城外便是那条入海而去的画眉江,又有一艘船正好要走,刘暮舟与苏梦湫,便正好坐了上去。 路程不算太远,所以两人就没想着进船舱,只待在甲板之上。 对于船,刘暮舟熟悉不过了,所以他上船之后便随便找了个靠近栏杆的地方坐下了,苏梦湫则是双手扶在栏杆上,看两岸景色。 现如今苏梦湫对于人间之好奇,就跟当年刘暮舟初出茅庐时一模一样。 区别在于,刘暮舟所见所闻都是从前不敢想象的。而苏梦湫知道江湖上都有什么,却是第一次看。 于是刘暮舟笑了笑,提了提道袍,翘起个二郎腿。 半个时辰之后,船再次靠岸,苏梦湫赶忙扯了扯刘暮舟衣袖,轻声道:“别睡了,到了。” 刘暮舟缓缓睁开眼,当然没睡着,假寐片刻而已。 此刻那座休屠已经近在眼前,撑死了也几里地而已。 就在刘暮舟准备下船之时,后方有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嗖一声蹿了过去,望码头跑去,又跑又笑:“哇!我还是头一次见海呢!” 苏梦湫皱了皱眉头,嘀咕道:“看着比我大,还毛毛燥燥的,不稳重!” 刘暮舟只是觉得方才过去的姑娘略微有些眼熟,不过听到苏梦湫这话,还是抬手朝着她脑壳敲了一下,“行了,忘了我教你的,要待人以宽!” 苏梦湫只好噘着嘴,嘟囔道:“错了错了。” 刘暮舟就是觉得这姑娘十分眼熟,可死活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于是下船之后便站在江边多看了姑娘几眼。 修为不高,初入灵台而已,长相么……其实成了炼气士的女修,多半都很好看。 可苏梦湫却望着刘暮舟,皱了皱眉头,“师父,你看什么呢?这么看别人,不合适吧?” 刘暮舟真想踢她两脚:“你闭嘴,我只是看她眼熟而已,赶紧进城吧。” 话音刚落,船上又跑下来个挂着长命锁的少年人,少年一边往那女子追去,一边喊道:“燕儿师姐,你别乱跑了,咱们都耽搁多少日子了,到时候吕师姐又得骂我们了。” 一声燕儿,刘暮舟突然一愣,再仔细看了那姑娘一眼,一下子就想起了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了。 于是乎,苏梦湫便见刘暮舟满脸的笑意,跟了刘暮舟这么久,她知道这事由衷的笑意。 苏梦湫眨了眨眼,刚问了一声:“怎么啦?” 却见方才被刘暮舟盯着看的姑娘,此刻也在盯着刘暮舟看。 姑娘柳叶眉略微一皱,苏梦湫还以为是刘暮舟将人看得不高兴了,便拉住刘暮舟的胳膊,“走走走,待会儿又得惹麻烦。” 而女子那边,少年追上之后便便说道:“师姐,快进城吧,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再这么疯,下次吕师姐就不带我们了,我……哎?师姐,你干嘛去?“ 少年才说了几句话,便瞧见他的师姐大步流星往那边一个长得顶好看的年轻道士走去。 他连忙追上去,苦口婆心道:“师姐,别惹事呀你,十年封山之期未满,我们不好抛头露面的。” 可年轻女子严根儿就不理他,加快步子到了那个俊道士身后,突然问了句:“道长留步。” 苏梦湫暗自叹息,心说这未来师父,可真不让人省心。 而刘暮舟,已经转过头,望向名为燕儿的女子。 “姑娘有事?” 年轻女子怔怔望着刘暮舟,看了半天,没忍住嘀咕道:“不对,他很黑的。” 刘暮舟忍着笑,又问一句:“姑娘?” 女子这才回神,一脸尴尬,摇头道:“没没没,只是看道长有些像我年幼时遇见的一位小哥哥,道长眉眼与他极其相似,就是白太多了。咦!说不定道长认识那人呢,敢问道长名讳?” 刘暮舟微笑道:“道号夜渡。” 女子闻言,拧了拧眉毛,然后叹道:“果然不是,打扰道长了,我叫巢燕,有缘再见!” 说着,姑娘一个抱拳,然后便转身对着跟来的少年说道:“何师弟,我们走吧。” 少年拉着巢燕就走,但也回头对着刘暮舟投以歉意眼神。 回过头后,少年压低声音说道:“师姐!吕师姐说江湖险恶,你不能动不动就跟人说你姓甚名谁啊!” 巢燕一脸无所谓:“说了又如何?再说我只是觉得他很像当年救我的那个人。” 此话一出,少年立刻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姐姐,姑奶奶行了吧?吕师姐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跟人提起当年的事情,那个余半仙是师姐所杀,没有别人救你们的!” 巢燕撇嘴道:“知道又如何?自己不当人,还怪别人杀了他两次?再说那个姓杜的势利眼改投山主门下之后,我们龙脊峰早就舅舅不疼姥姥不爱了,爱咋咋地!这九年来,帮我教我的是龙脊峰,可不是龙背山!” 两人交谈,自然有所遮掩的,但拦不住刘暮舟。 能在这里碰见龙背山修士,确实是让人意外啊! 十年封山之期,这才是第九年,就已经如此按捺不住的派弟子出门了么? 也不知道巢燕那位吕姓师姐见到自己,会不会很意外? 杜湘儿改投龙背山山主门下了?还真是她的作风。 “喂!想什么呢?”苏梦湫冷不丁凑在耳边,给刘暮舟吓一跳。 刘暮舟朝着苏梦湫一瞪眼,之后掏了掏耳朵,没好气道:“没什么。” 苏梦湫也学着刘暮舟瞪眼:“你说不说?你要不说,我以后就告诉沁儿师娘,你盯着一个年纪轻轻的陌生女子直流口水!” 刘暮舟冷笑了一声,抓住苏梦湫的耳朵扭了三圈儿:“你要翻天呐?怎么什么都想知道?那丫头是我跟钟离沁北上时救下的一群孩子里的其中一个,看样子是拜师龙背山了。” 听到龙背山三个字,苏梦湫一下子眯起了眼睛。 “就是那个臭不要脸的龙背山?” 别的事情苏梦湫不知道,但她知道,刘暮舟的父母留给刘暮舟的玉佩,就在龙背山! 刘暮舟松开手,以心声言道:“不要因为某个人某件事,就觉得一座山上没有一个好东西。就说这巢燕,时隔多年还记得那个救下她的穷小子,就很不错了。” 话锋一转,“只不过,龙背山距离此地,七十余万里呢,你说她们来干嘛的?” 苏梦湫一乐,笑道:“跟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没过多久,两人就进了休屠城。 进城之后,刘暮舟打眼一瞧,便笑着与苏梦湫说道:“估计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这城里,炼气士可不少。” 苏梦湫点了点头,突然说了句:“你等会儿,我去去就来。” 看着苏梦湫跑去的方向,刘暮舟没忍住一笑。这丫头,遇事头脑清晰,知道想做什么后做什么,也会去做。 苏梦湫,此时是直直朝着青玄阁走去的, 等了一刻而已,苏梦湫已经折返了回来,她一边往刘暮舟走去,一边以心声言道:“独孤家手中那座镜花福地有一块儿地方,三百年一开,这几日便是又一个三百年了。” 刘暮舟问道,反问道:“有什么特殊之处?” 苏梦湫点头道:“寻常矿藏挖出来的镜花石,能刻录光影的便是百里挑一,所刻录光影的长短便是分辨镜花石品秩的方法。但那处地方的镜花原石,能开出来已经刻录了光影的镜花石。虽然极少,但每次都能开出来一些。而且,从前曾经开出来过刻录上古传承的镜花石。独孤氏先祖,就是误入那处地方之后,一族才突然崛起,并且将那座小天地抓在了手中。” 上古传承?这么说来,龙背山也是为这个来的?只不过,刘暮舟怎么听这个,怎么觉得扯淡…… 可苏梦湫却来劲了,“走走走,咱们也是试试,万一开出来绝世功法,你我师徒就此便天下无敌了!” 刘暮舟闻言,呵呵一笑。 “你想得美!” 十年未过,我开不出东西不奇怪,开出来了才吓人呢! 第172章 咋个没请我? 先前红拂就说了,南境十余国混战停止不久,各国命脉都被炼气士宗门把控,而这座南海国,自然是被独孤家把控的。 那座镜花福地将开,既然这次打开的地方能开出来带着古代传承的镜花石,那城里带有阵法的仙家客栈,肯定是住满了。 所以刘暮舟也没打算去找仙家客栈,而是去了南城海边儿,找了个开窗户就能看见海的屋子,两室一厅,还带个小露台。 只不过,价格贵的离谱,住一天要一两银子! 站在露台之上往下望去,是一条客栈自家的青石路,青石路那边便是海了。 第一次见海的苏梦湫,挑了大屋子自己住,放好她的东西之后便嗖一声钻到了露台之上,双手扶着栏杆,任由海风吹着头发往后倒去,一副享受模样,嘴里还念叨着:“哇!真舒服啊!”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笑盈盈说道:“吹两三天是舒服的,要像那些采珠人一样天天吹,就算是你这漂亮脸蛋儿,二十岁时也跟四十一样,倒是嫁都嫁不出去。” 苏梦湫一撇嘴,气鼓鼓道:“太不会说话了你!” 刘暮舟一乐,“好,你自个儿吹着,我趁着天还没有黑,出去走走,瞧瞧还有没有别的熟人。” 不过这次出门,年轻道人多了两撇胡子,就更不容易被人认出来了。 才走出门,便听见前方街头有人大骂:“什么意思?看不起谁呢他?我牧月宗高低也是有头有脸的宗门,他竟敢瞧不起我?” 听到这话,刘暮舟眨了眨眼,心说还真是冤家路窄啊?上次没来得及抽他两个耳刮子,这次瞧一瞧这位韩少宗主还能不能挣回去了。 刘暮舟大步往前走去,韩放身边有两个青年人,像是跟班儿,一人架着韩放一挑胳膊,声音略显无奈:“人家没说瞧不上我们,是我们来晚了,上次贡春国京城的事儿,您还不长记性啊?少说点儿吧!” 两拨人就这么擦肩而过,韩放当然认不出改换一番容貌的刘暮舟。 大致模样并没变,只是没那么白了,多了两撇胡子。至于衣着,此时此刻的刘暮舟,身着靛蓝道袍、头戴混元巾,还背着一把自己削的桃木剑。只说模样,那确实是道里道气。 后边儿韩放还在骂:“臭小子,你他娘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再说了,当时要只是他,一个小小黄庭,你们以为我会怕……唔唔……” 话没说完便被捂住嘴了,身边青年长叹一声:“少宗主,得罪了啊!你这张嘴,早晚得惹祸。” 刘暮舟嘴角一挑,惹祸与否我不知道,但小小黄庭,找机会让那位韩少宗主,见识见识。 走到主街之时,刘暮舟已经瞧见有人在摆摊儿了。是个头发花白的老黄庭,虽然遮掩的很好,但筑起黄庭一来,刘暮舟的瞳术也算是入门了,一眼便看穿其身上的遮掩,其实是个黄庭巅峰。恐怕是卡在黄庭巅峰许久不能破境,没法子了,所以来此碰碰运气。 都要走过老人的小摊儿之时,那老人家却突然又掏出来了几样东西,刘暮舟当即被其取出的东西吸引,转身大步走去。 而那老摊主,见有人走来,赶忙将东西摆好,笑盈盈道:“道友多看,若有能入眼的物件儿,尽管开口。放心,我这都是偶然所得,卖了换壶酒而已,都不贵的。” 刘暮舟闻言,微笑道:“贫道也不是什么有钱人,贵了也买不起,就瞧瞧而已。” 江湖道友,买卖不成仁义在,客套一番总是要的嘛! 摊中尽乱七八糟的低阶法器,说难听点,跟破烂儿没什么区别。可是刚刚老人掏出来一枚石头,刘暮舟却极其熟悉,那是青瑶给他的感觉,龙气! 但买东西嘛!不砍价岂不是没有灵魂? 于是刘暮舟捡起摊子里一方砚台,仔细打量了一番,问道:“道友,价钱可得给合适些。” 老人闻言,瞄了一眼砚台,紧接着便大笑了起来:“放心,都是卖价,一枚大钱就行。” 刘暮舟闻言一愣,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看了一眼烟台之后,没忍住问道:“你说多少?” 老人满脸笑意,竖起一根手指头:“一枚大钱,童叟无欺。” 刘暮舟也笑了起来,然后猛的起身,扭头儿就走。 大爷的,拿我当冤大头呢?不过是个能起到一些聚灵作用的砚台而已,起到的作用聊胜于无,还要自个儿温养才行,你敢卖我一枚大钱? 而那老摊主,见刘暮舟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也急了。 “哎哎哎,道长,买卖买卖,你得还价儿啊,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你得还价儿啊!” 刘暮舟这才转头,板着脸言道:“一枚重钱,行就行,不行……” 话未说完,耳边飘来两个字:“成交!” 刘暮舟一下子愣住了,而那老摊主,已经笑盈盈的取出砚台,转身就拿出个布袋子,笑盈盈道:“小本买卖,布袋子算送道长的。江湖规矩,你还价我也认了,这买卖可就成了!” 刘暮舟嘴角抽搐,但确实是这个理儿。要么就别搭理,人家出价你还价,你给的价钱人家卖了,可就得掏钱。 于是乎,留着两撇胡须的年轻道人走到摊前,板着脸掏出一枚重钱,但递出之前,先伸手抓起了摊中一块儿石头。 “道友,挨你宰了,亏得慌,这破石头算搭头儿,成吗?” 老人乐得合不拢嘴,“成成成。” 说着,便一把抢过刘暮舟手中的重钱,那叫一个乐呵。 可想而知,这一枚重钱,他起码挣八成。 刘暮舟看起来一副吃亏上当的模样,但转身之后,嘴角便微微挑起了。 方才抓住那石头之时,只一瞬间,其中所蕴含的真龙气息便有些使刘暮舟震惊,是真的震惊。就这一块儿石头,竟是比青瑶的那片逆鳞龙气更重,这玩意儿,对青瑶肯定用处不小。 至于砚台,回乡之后,总不好什么都不带给宋青麟。人家现在可是读书人了,九先生亲传弟子,啧啧啧,了不得。 好像刘暮舟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开始为那座他严根儿瞧不上的烂怂渡龙山置办东西,想方设法的让那座山头儿好起来。 要是青瑶修为更高些,藏身山中的那些人,也会待的得更安稳。 但走出去没多久,刘暮舟翘起来的嘴角,突然又压了下去。不过他并未停步,也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一眯眼,心中呢喃:“什么时候我也是能在路边淘换到宝贝的人了?” 想到此处,刘暮舟又是微微一笑,专门找了个又空又小的乾坤玉去装那枚石头。 小心驶得万年船,臭不要脸憋着给我下绊子的人,多了去了。 买完东西之后又走了没几步,天已经黑透了。只不过这海边城池向来富庶,夜里街边挂满了灯笼,亮的更有一番滋味。 不多久后,刘暮舟便走到了一处仙家客栈。客栈楼层不高,也就五六层而已,只不过横跨半条街道,看起来每个屋子都有单独的大阵。 到这会儿,还有人骂骂咧咧的出门:“明明有空房子,独孤家看不起人,起码人家有过金丹修士,你们一个破客栈,跟谁学的这般瞧不起人?” 而屋子里,有小厮追出来,赔罪道:“哎呦喂,上仙哪里话,这几日客房的确都定出去了的。哎呦,您……您慢走,下次来一定给您留个屋子。” 话说得要多假惺惺就有多假惺惺,刘暮舟都看不下去了。 关键是那几人还没走远呢,又有个青年人走到客栈门口,只说了句有人定了,便大步走了进去。 刘暮舟眨了眨眼,心说这还真有熟人?当年西域没见到,反倒是在这里碰见了? 好家伙,最北边儿的人跑来最南边,不惜走着百万里路来南海,独孤家那座福地究竟会有什么出现,刘暮舟是真有点儿好奇了。 刘暮舟刚要离开呢,却见下船时碰见的巢燕走来客栈这边,脸垮着,一看就是挨骂了。 刘暮舟找个了僻静处蹲了下来,突然间就回忆起葛泫曾经说起,他与黄术可是朋友,而龙背山修士也出山至此,要说这中间没点儿什么关系,刘暮舟是不信的。 取出酒壶抿了一口酒,刘暮舟满脸笑意。 时隔多年,在这瀛洲正南,瞧瞧还能碰见什么故人? 又蹲了大半个时辰,巢燕进去之后,许久都还未曾出来,想来也是去找那位少城主了。 对于葛泫,说心里话,刘暮舟觉得他人还挺不错的。起码他敢于当着刘暮舟的面说出来他是黄术的朋友,也敢说最后一次搭救不成就不会再理,至多就是将来为黄术挡下致命一击。 这已经很够朋友了。 刘暮舟都已经打算走了,却发现葛泫走了出来,是孤身一人。在他身后,巢燕与一位身穿锦绣黑衣的青年一起出了门,前后相差不过几步,但两人好像互不相识? 只听巢燕对着那眉宇之间透露着一股子贵气的青年一抱拳,而后言道:“杜公子,我师姐的话就是这些了,你自己考虑,成不成的,这个朋友我们已经交了。” 青年笑着抱拳,点头道:“多谢燕儿仙子特地跑来一趟,明日黄昏前,我给你们一个答复。” 说完之后,巢燕就走了。 这下轮到刘暮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他本以为葛泫与龙背山这些人是一块儿来的,现在看来,居然不是? 那葛泫,又干什么去了? 还是得先弄清楚个前因后果才行。 还有一事,刘暮舟始终觉得有些蹊跷。 照理说,这么好的机会,玄风王朝那位独孤皇后,就不想着给自个儿的儿子求一份机缘?如今赵典,可几乎是断了脊梁骨了。 刘暮舟起身敲了敲脑壳,心中呢喃:“走哪儿都是事儿,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儿啊?” 此时此刻,那把跟在葛泫身后的飞剑,停了下来。而葛泫,已经身处海边,他边上还站着个人。此人穿着一身布衣,束发于顶,看起来英姿飒爽,却是个假小子。 刘暮舟长叹一声,假小子还是个凝神修为,飞剑靠的太近容易被发现,远了又听不见啊! 只借助飞剑,瞧葛泫面色,可不是太好看。 想来想去,刘暮舟还是撑开了红伞,一个瞬身到了两人百丈之外。 落地时便听见那假小子笑盈盈一句:“葛兄,玄风王朝铁骑压境,不好受吧?” 葛泫冷笑了一声:“北境三城,瀛洲丹师聚集在那里,你觉得我们一群炼丹的,会怕玄风铁骑?” 边上布衣假小子嘁了一声,平平淡淡开口:“那你来此作甚?” 葛泫明显是强压着怒气,沉声言道:“若非那妖僧手段下作,我何至于百万里寻来?少装蒜了,我不过小小黄庭巅峰,你们如此设计于我,煞费苦心逼我南下,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边上那人咯咯笑了起来,眨着眼望向葛泫,轻声道:“是啊,你小小黄庭,我又能让你做什么?道衍种在城主夫人身上的咒印在你落地休屠城之时便解了,放宽心吧。让少城主辛苦这一趟,不是为了让你帮忙做什么,我们只是想让天下人知道你来了,跟我独孤家站在一起,仅此而已。入镜花福地的那处地方的赠送名额,独孤家会挑几家公布出来,你北境觅秋城,独占五个名额。” 葛泫一皱眉,沉声道:“你什么意思?拉我觅秋城下水?” 而那女扮男装的独孤家女子,只冷冷望向葛泫,并冷笑道:“你可别忘了,整个北境,当年灭佛之后,险些将我们苟延残喘的独孤族人赶尽杀绝的,是你们春夏秋三城!我独孤族人,有多少是改姓为刘才活下来的?说起来,若非是你们赶尽杀绝,我们还没法儿走上修行之路!” 葛泫面色骤变,“这等陈芝麻烂谷子我都只是听说而已,拿这个说事儿,你未免太……” 话未说完便被女子打断:“实话告诉你,这趟开门,整座瀛洲有头有脸的天骄我们都会请,不是我独孤家钱多烧着,是我老祖仙逝、表弟被废,正是风雨飘摇之时,想与天下结善缘而已。做朋友还是做敌人,葛少城主可以自己选。” 葛泫面色凝重,如今的独孤家的确没有金丹老祖了,可……可千年光阴,他们休养生息,会没有第二个金丹?即便是没有金丹,近四手之数的观景修士。而觅秋城是什么情况,葛泫自己心中清楚。他的父亲若是还不能再走一小步,恐怕…… 想来想去,葛泫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还有谁?” 女子笑道:“同病相怜的宗门。” 说完之后,女子笑盈盈离去,只留下葛泫站在海边,面色凝重。 红伞之下,刘暮舟神色古怪。 瀛洲年轻天骄别说全请来了,就请来一半,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儿,独孤家可就到此为止了。 另外……独孤家原本在北方的么?娘的改姓为刘什么意思?别不会这么巧吧? 想来想去,刘暮舟呢喃道:“算了,我连爹娘都没见过,管他呢。” 可转念一想,“哎,不对啊,难道我不算是天骄吗?咋个没人请我呢?瞧不起谁呢?那我这进去的名额打哪儿弄?” 最后,刘暮舟看向葛泫,眨了眨眼。 他有五个呢。 第173章 同乡有点吓人 葛泫有五个名额,那我不弄来一个,岂不是浪费了与他的交情?毕竟当年可是“生死之交”,只不过要死是我,要生就是他了。 想到此时,刘暮舟干脆坐在屋脊上跷起二郎腿,笑盈盈传音:“葛兄,几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这话说出来了,就已经是暴露了身份。 只不过,早晚是要暴露的,也不能一直是这么个道士打扮,大不了不去凑热闹便是了嘛! 而葛泫,耳边突然传来一句声音,他一时之间也没分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毕竟隔着好几年还能记清楚一个人的声音,这样的人可不多见。 刘暮舟灌下了一口酒,笑盈盈问道:“不是说好了去西域了请我喝酒么?我也没碰见你呀?” 到此时,葛泫哪里还有猜不出的道理? 他微微一愣之后,竟是长舒了一口气,而后笑了出来。 “我当又是个憋着算计我的,吓我这一跳。刘兄,真是好久不见啊!” 刘暮舟也有些意外,意外在于葛泫知道说话之人是他之后,竟是长舒了一口气。 可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葛泫知道,刘暮舟是个正派至极的人。当年西域返回之时,他知道赵典跟刘暮舟曾在赤溪交手,便专程去赤溪国转了一转,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 于是乎,葛泫长叹了一声,呢喃道:“这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吧?当年西域没喝上,这会儿寻个地方?” 刘暮舟一乐,“你有酒吗?” 葛泫也是满脸的笑意:“自然,说地方吧?” 葛泫话音刚落,刘暮舟已然合上红伞,也没动用雷霆,只是一个瞬身落在海边,抖了抖袖子之后,笑盈盈问道:“看样子是吃亏了?” 葛泫扫了刘暮舟一眼,一看就是易容,于是叹道:“你这人,有时候恶心归恶心,但不阴险。刚想着你正派,却又藏头露尾的。” 刘暮舟一乐,反问道:“你的但与却又,不正说明了,恶心与阴险不是一回事,正派与藏头露尾也不冲突?再说了,你又不是没见过我被人无端截杀,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葛泫点头道:“倒也是啊!” 说着,便取出一壶酒递给了刘暮舟。 倒是刘暮舟看葛泫,只觉得这位少城主,稳重了许多,没那么浮夸了。 打开酒葫芦抿了一口酒,刘暮舟这才问道:“帮你那位朋友找巡的舍利子,找到了?” 提起这个,葛泫无奈苦笑,手扶着额头长叹一声,呢喃道:“我刚到问禅国就得知小雷音寺的方丈与桃花观主打了一架,胳膊都打没了。那枚说好的佛骨舍利,最后人家自己炼化重塑了手臂。” 那位朋友是谁,二人心知肚明,在葛泫这般,觉得刘暮舟算是朋友,可朋友与朋友是死敌,他有些难办。而在刘暮舟这般,朋友的朋友是死敌,没关系,见朋友喝他的喝酒,见死敌,砍他的头便是,一码归一码。 不过,也就是说葛泫一趟西域,是白走了。 也许是几口酒下肚,葛泫干脆转身找了块礁石坐下,而后提着酒壶望向刘暮舟,问道:“我去了龙背山,你的东西是姓宋的为给他儿子换一个康庄大道而主动献出的。讲道理,这事儿你不能怪在黄术身上吧?你们由头至尾的冲突,是他抢了宋青麟一副棋盘,宋青麟不肯给,被打断了周身筋脉对吧?可你……可你在龙背山下出手,当街杀了他两次,也总该平账了吧?” 事,确实就是这么个事,起码世人所知、能知道的,就是这样。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海风拂面,道袍飘扬。 “挑拨离间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说话之时,不知道为什么,刘暮舟想起了当年九先生说过的关于金丝楠木的故事。 金丝楠木,成材之后极其值钱,但幼苗之时,极贱极贱。 当年的龙背山,有金丹资质的宋青麟就是才种入山林的楠木,而黄术已经长了很久了。 葛泫只得长叹一声:“若有那么一天,你的剑,我无论如何会挡一下的。” 刘暮舟笑道:“此事日后再说,还早呢。我倒是,有别的事情求你帮忙。” 刘暮舟眨了眨眼,笑盈盈望着葛泫,问道:“听说你有五个名额?” 葛泫一愣之后,无奈苦笑:“你鼻子可真灵啊!” 刘暮舟嘿嘿一笑,摸着鼻子凑过去,压低声音问道:“我要两个,收了个小徒弟,想着带她去见见世面。另外还想问你,灭佛之事,还与独孤家有关系?” 葛泫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你倒是真不见外?” 刘暮舟哈哈一笑,伸手拍着葛泫肩膀:“朋友嘛!到时候刺你的剑,我就出三成力好不好?” 葛泫呵呵一笑,直想翻白眼。 在他看来,这个刘暮舟,你说他堂堂正正吧,有时候还就是坑死人不偿命。 于是葛泫言道:“好,给你,反正我也是吃了死苍蝇,与其我恶心,不如拉着你一块儿恶心。至于灭佛……怎么说呢,太过古老,其实也是自找的。但如此大规模屠杀僧人,对学宫而言,杀戮太重,灵洲那边自然不会放任不管,反正大人物的手段我们也看不懂,以至于没过多久,那个庞然大物便分崩离析。后来北境的确有不少他们的遗老遗少,为占据那片雪原,我们三座城池的祖先,确实干了些不露脸的事情。譬如……屠杀休屠部的独孤族人,以前的休屠城在北方,是幸存的独孤族人南下创建的。” 刘暮舟叹道:“这……千年前的事情,我没法儿说。不过,镜花福地又是怎么回事?” 葛泫闻言,也灌了一口酒,而后点头道:“休屠部不只是独孤姓,还有其余,但当时被杀的就剩下独孤一脉。其实……若不是道衍给我娘下了咒印而我父亲又……我都不知道这回事。其实当年赶尽杀绝,为的是休屠部供奉数千年身甚至上万年的,祭天金人。” 刘暮舟一愣一愣的,“那又是什么玩意儿?” 这怎么又蹦出来个祭天金人了? 葛泫摇头道:“更多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入夏、觅秋、寻春三城各有一本记古,我们手中的,只有一句‘休屠部作金人以为祭天主’,我想……算是祭祀天神吧?” 天神…… 刘暮舟冷不丁的想起一句话,但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儿听到的了。 洪荒宇宙是一颗巨大的树,我们所在的天下是一颗颗果子。那些果子之中最早出现的生灵可以称之为神,但不知道几千万年前早就没有神的存在。后世所谓的神,无非树冠高处的一枚巨大果子当中的人而已。 也就是说,如今所谓的神,就是一方数倍于这方天地的大世界,因为那里的人太强,故而我们以为那是神。 想到此处,刘暮舟微微抿了一口酒。 祭天金人,与天外的另一方天地有关系? 不对!上次大战的另一方天地,是这方天地的另一半。 那就是说,还有一方天地?又或者不只是一方! 一下子,许多没有头绪的事情,纷纷涌上心头。理来理去的,只出现两个黑衣人。 一个是在武灵福地偷袭的小人,已经被鹿辞秋毙了。 另一个,是讨要漆黑令牌的人。 难不成,那不是一拨人? 此时此刻,葛泫突然一句:“现如今这支独孤姓发家,其实就是因为那个祭天金人指路,所以他们才拿到了镜花福地,并在其中找到了某种传承。” 刘暮舟思绪被打断,而后笑盈盈望向葛泫,竖起大拇指:“不错,够朋友。” 好奇心被勾起来了,这么说来,那处秘地还不得不去一趟了。 葛泫缓缓起身,叹道:“算了,既然来了,我也进去逛逛,反正黄泥糊裤裆了。不过,你要以什么身份进去?” 刘暮舟一乐,“当然是你的护卫,你不能把黄泥往我身上扔啊!” 话说完,自然是在等条件。 葛泫也直直望着刘暮舟,沉声道:“将来黄术若要找你报仇,我会劝他。同样,我想劝你……” 话未说完,刘暮舟已经笑盈盈说道:“换一个。” 葛泫猜到刘暮舟会这样说,但有些事,知道不可能也要试试的。 沉默半晌后,葛泫终于言道:“若有一日,觅秋城生死一线,我会求你出手。” 刘暮舟一乐,点头道:“好,只不过,我是纳了闷儿了,我都对我没有如此信心,你怎么会对我有如此信心呢?” 葛泫呵呵一笑,翻手丢出一张青玄阁山水见闻,没好气道:“一看你近半月就没怎么坐渡船。” 说完之后,葛泫迈开大步便离开了。 刘暮舟一脸疑惑,可是一低头,立刻明白了。 哦,原来是学宫布告出来了? 无非就是些什么浠水山罪大恶极,杀生无数。 不得不说,学宫真要办起事儿来,速度是真不慢。哪年在什么地方,是谁指使具体什么人屠杀了哪些人,写的清清楚楚。 下面又写着,三位祭酒去往浠水山,耗费月余光阴,经查,此事浠水山诸多观景之下的弟子皆不知情,而有罪之人皆已惩治,故而网开一面,准许浠水山延续道统,但每年八月十五都会有学宫执事登山巡查,若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便会铲平浠水山。 原本还挺正常的,可看到最后,刘暮舟忍不住嘴角一抽,哭笑不得。 因为最后一段儿写着,若非刘暮舟与莫琼等人不惜以命为饵,此事断不会被世人所知,愿我瀛洲才俊与其相齐。 刘暮舟忍不住拍了拍自个儿的脑壳,苦笑道:“有完没完?把我架在火上烤很有意思?” 这帮读书人忒没劲,我不过是好心除恶,至于又把我往风口浪尖上推吗? 收起纸张,刘暮舟没忍住,骂了一句娘。 此时天色已晚,本该老早休息的苏梦湫,偷偷摸摸拿着自己的一袋子钱自露台跳了下去,戴着个青铜面具离开客栈,直奔远处海边的赌蚌市场。 海边一条街,不似城里那般繁华,却热闹呀! 进去时,苏梦湫的钱袋子是满的,出来的时候,钱袋子已经空了一半儿了。 她也不敢直接回去,鬼晓得刘暮舟是不是回去,于是做贼似的,小心翼翼沿着街边走着。 而不远处,一个蹲在路边摆摊的老人只觉得一股子烈焰自长街而过,他望着那个头扎髽髻的少女,嘴角疯狂抽搐,二话不说便低头收拾他的摊子。他脸上的汗珠子此时此刻直往下滴,一不小心差点儿还摔了个跟头。 原本正在赶路的苏梦湫,随意一转头,便瞧见那个颤颤巍巍收摊儿的老人家。 而此时,老摊主也一个不小心瞧见了苏梦湫。 于是乎,只见那个这么晚还在外面做生意的老人一把抓起包袱,见苏梦湫就跟见了鬼一样,简直是飞奔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只剩下一溜烟了。 苏梦湫愣在原地,往自个儿脸上摸了摸,心说我戴的也不是什么吓人面具吧?把这老人家吓出来个好歹可咋整? 不过此时她查探到刘暮舟尚未回去,便也一溜烟跑回了客栈,进了自己的屋子。 反观先跑的老人,一股脑儿跑出城,跑到了画眉江边才算是停了下来,然后双手拄着膝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骂街。 “我……我去他奶奶的八斤黄豆!点儿这么背呢?来六合天这才多少年,见着两个吓死人的家伙,这都哪个乌龟王八蛋干的混账事情?” 骂了一半,他哪里还有老人模样?分明是个模样不差的青年人。 而此时,一道声音凭空传出,是从青年体内传来的,一道十分清冷的女子声音。 “怎么啦?你很害怕?” 青年到现在牙床还在颤抖,他又气又笑,是苦笑:“要么是我看错了,要么是我被耍了。这些孩子,当年都是我带来六合天的。但我当年可没发现,她竟是……如此吓人。” 可那幅惧怕模样,像是看错了吗? 清冷声音疑惑道:“那她不应该是你同乡吗?” 青年摇头道:“这个同乡……有点儿吓人。” 半个时辰之后,刘暮舟终于回了客栈。 推门进屋的一瞬间,一股子奇怪味道直冲天灵盖,他皱着眉头开口:“丫头,你卖鱼去了还是买鱼?怎么这么腥气?” 而此时,屋子里有个姑娘哇一声哭了出来。 “三百只蚌,一颗珍珠也没有,我花了五枚大钱买的呢!” 第174章 路遇一家粥 花钱买了教训的人哭了一夜,刘暮舟则是连夜绘制了几十道符箓,神行符与替身符最多。 于是一大清早的,刘暮舟便将苏梦湫喊了出来。见这丫头眼睛都哭肿了,刘暮舟只得摇头:“十赌九输,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苏梦湫抽了抽鼻子,没说话。其实姑娘心里想的是,你等着瞧,进了镜花福地之后,我一定给你开出来一块儿上品镜花石! 刘暮舟又哪里知道苏梦湫在想什么,只是说了句:“熟人会越来越多的,人多眼杂,我们先进镜花福地,之后那处秘地开门之时再另外打算。” 苏梦湫揉了揉眼睛又吸了吸鼻子,而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眼神也变得坚定了起来:“好,就走!” 赌蚌不行,那我赌石! 反正苏梦湫觉得,输了不是运气不好,而是手段差了。 此时此刻她心中正呢喃,蚌上输了的,我要在石头上找补回来! 在出门之前,刘暮舟取出那枚只装了一样东西的乾坤玉,想来想去,还是带在身上了。 出了休屠城后边入海往南疾行,近千里地,若不御剑只踏风,约莫得两个时辰才能赶到。要是御剑的话,以刘暮舟现在的境界,要快的多。 主要是还得照顾着苏梦湫,这丫头尚未将九道气旋替换为剑气,尚且难以御剑。 可这会儿苏梦湫倒是玩心大起,时不时的跑前面去,猛的扎入水中,片刻后便抓着一条大鲸鱼的脑门儿自水中跃出,喊的那叫一个高兴。 看着这一幕,刘暮舟一下子就想起了姜玉霄,要是他,估计比苏梦湫玩儿的还疯。 冷不丁的,刘暮舟呢喃道:“忘了让老王八蛋时不时往莲池倒点奶了。” 结果此时,苏梦湫抱着一条大鱼嗖一声过来,眨眼问道:“什么奶?” 刘暮舟嘴角只抽搐,没好气道:“你赶紧给我放了,闻不见鱼腥味儿吗?” 苏梦湫一撇嘴,“我问它,它要是愿意走,我就放了,行吗?” 刘暮舟盯着鱼尾巴,咧嘴一笑,点头道:“好啊,它要是摇尾巴,我就当它摇头了。” 苏梦湫一皱眉,嘀咕一声真会作弊,但还是一本正经对着怀里的鱼说道:“你走不走?想清楚再说啊!原本我玩儿够了就会放你走,你要没点儿眼力劲儿,呵呵!” 话音刚落,刘暮舟亲眼看见鱼尾巴像是被定住一样,一动不动。他还以为是鱼死了,结果再一看鱼鳃,尚在开合。 此时苏梦湫哈哈一笑:“不错不错,有眼力见儿!去吧,饶你了。” 鱼儿一下子脱离了苏梦湫的手臂,径直钻入水中,头也不回。 刘暮舟愣了愣,问道:“这些鱼好像很怕你?” 苏梦湫眨了眨眼,摇头道:“没有啊,我觉得他们很喜欢我呢,我一招手一瞪眼,他们就过来了。” 刘暮舟心中无奈,你都瞪眼了,它们还不是害怕? 哪成想苏梦湫运转灵气蒸干身上水分,而后笑盈盈问道:“你试试,我觉得它们也会喜欢你的。” 刘暮舟低头往下看了看,一下子玩心大起,玩笑似的喊道:“水里游的,都给我跳起来!” 苏梦湫哈哈大笑:“你这样,肯定没有……” 可是话还没说完,下方海水突然间翻涌了起来。 刘暮舟也是一愣,而下一刻,目光所及之处无数大鱼相继跳了出来,甚至有一头百丈余长的大鱼,一跃三百余丈,简直都要钻入云层之中了。 如此场景,看得苏梦湫目瞪口呆,简直不知道说什么了。 刘暮舟一样震惊,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因为青瑶。 解释不来,刘暮舟也就不打算解释了,只是揪住苏梦湫的耳朵,没好气道:“玩儿够了吧?要是玩儿够了就抓紧赶路吧。” 苏梦湫撇了撇嘴,“是你要绕一圈儿的。” 原本直去正南就可以,但出城之后,刘暮舟是先往西南的。所以此时,才算是走到休屠城与那座镜石岛之间的直线之上。 结果刚刚走正不久,苏梦湫猛的一转头,指着后方云海言道:“有船来了。” 坐在船上或许感觉不到,但人在船外,就知道寻常飞舟之快了! 瞬息之前还只是极远处一个黑点而已,苏梦湫不过说了四个字,一艘飞舟,已然悬停上方。 飞舟算不上大,三丈余长,立着个风帆,一丈见方的小屋立在船尾。 苏梦湫嘀咕道:“停下作甚?” 刘暮舟只是笑盈盈望着,并未言语。 下一刻,上方飞舟有人探出了身子,是个白衣青年,也就二十几岁的模样。 青年往下看了一眼,微笑道:“二位是去镜石岛的吧?御风去多吃力,上船吧。” 刘暮舟微微一笑,摇头道:“道友心意贫道心领了,可是贫道……没钱。” 青年闻言,爽朗大笑:“道长莫要客气,我孤身回家,也怪无聊的,同行吧,不收钱。” 既然都不要钱了,不坐那是白不坐。 刘暮舟拉着苏梦湫飞身上船,而后朝着青年打了个稽首,微笑道:“那就多谢道友了,方才道友说回家,难不成?” 青年抱拳回礼,满脸笑意:“在下独孤八宝,年少便在异乡,也是刚刚回来。” 苏梦湫眨了眨眼,瞄了一眼刘暮舟。 刘暮舟再次稽首,微笑道:“原来是独孤家的道友,贫道这是碰见东道主了?贫道刘夜渡,带着小徒儿游历至此,想着去镜花福地碰碰运气,奈何囊中羞涩,为留下进门钱,只好费力御风去往镜石岛了。” 独孤八宝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后随手一挥,只一股子剑气散发而出,飞舟已然疾驰而去。 刘暮舟一愣,方才没太注意,这独孤八宝,竟然是个剑修?而且这剑气很纯粹了,还带着一种磐石之重! 苏梦湫也察觉到了,但没说话,因为刘暮舟在啊,他自己会问的。 剑气推着飞舟,故而速度极其快。 坐在风帆之下的方桌前,刘暮舟微笑一声,问了句:“没想到八宝道友竟是一位剑修,真是让贫道开眼啊!” 这独孤八宝,撑死也不过四十岁,且已经是凝神修为,剑气很纯粹,独孤家这是出了个天之骄子啊?怎么先前都没听说过?还有,独孤家老祖死的时候,这家伙没回吗? 独孤八宝摆了摆手,“运气好,碰上个好师父罢了。” 此时刘暮舟张了张嘴,问道:“道友如此年轻便有如此修为,若一直在瀛洲,恐怕早就名声大噪了。” 独孤八宝一乐,摇头道:“道友是想问,为什么没听说过我对吗?” 刘暮舟打了个哈哈,原本就是这个意思,知道就行了,说出来作甚? 而独孤八宝,此时笑着说了句:“我出生太差,家母并非明媒正娶,所以娘亲死后我便孤身离乡了。” 多余的话独孤八宝没说,但刘暮舟也算是知道独孤家老祖死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在了。 刘暮舟掏出一壶酒递给独孤八宝,笑道:“那倒是在异乡更自在些,坐了八宝兄的船,唯有回敬酒水了,算不上什么好酒,但这是我数年前在西域所买。” 独孤八宝接过酒却没喝,摇头道:“师父教我,力所能及之内,能帮则帮,这都不叫事儿。至于这酒……师父说等想喝之时再喝,眼下还没有太想喝。” 刘暮舟却拧开自己酒壶,笑盈盈说道:“无事无事,又不是什么仙家酒酿,确实不得入眼。” 他这模样,看得苏梦湫心中直叹息,干脆起身去了飞舟边缘,坐在边上晃悠双腿。 苏梦湫心中嘀咕:“我算是明白了,只要对人不是自称刘暮舟,他就愿意去学曾经遇见的各种人。这不,又阴阳怪气起来了。” 果不其然,独孤八宝闻言之后赶忙取出一壶酒,无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道长可别多想,我若喝酒,绝不会推辞的。这壶酒是先前有人送我的,也不是什么仙酿,不过却是从昆吾洲来的,赠予道长,权当赔罪可行?” 刘暮舟一把接过酒壶,神色复杂,“你这,哎……我,不是……你,哎……” 就已经到了兜儿里。 钟离八宝又是一笑,而后言道:“我还挺敬佩道长这种常在江湖的人,我倒是走得远,可这十几年尽练剑了,下山即返乡,都没来得及走江湖。” 刘暮舟又灌了一口酒,其实方才那壶昆吾洲的酒出现之时,已经能确定独孤八宝师承何处了。 十二剑气楼所擅长的剑各不相同,剑气如磐石者,唯有镇野楼一处。 只不过,镇野楼有无独孤八宝这个弟子刘暮舟可不知道。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离着镜石岛还要些时候,刘暮舟便笑问道:“十数年未曾返乡,八宝兄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 独孤八宝猛的转头看向刘暮舟,笑而不语。 刘暮舟见状,赶忙灌下一口酒,笑道:“贫道孟浪了,八宝兄莫要见怪。” 独孤八宝摆了摆手,“无事,气量还没那么小,只是自家之事不好明言。倒是夜渡道长,想必比我还有年轻好几岁,却也有黄庭六炼,还带着个如此有灵气的弟子,定然也是来历不凡吧?” 苏梦湫撇了撇嘴,以心声言道:“瞧瞧,把人家当傻子,结果人家先前只是忍你呢吧?尴尬了吧?看你怎么编!” 刘暮舟转头看了苏梦湫一眼,编还不容易。 于是他又取出一壶酒,上次剩的桃花酿。 将酒递向独孤八宝,刘暮舟笑问一句:“哪里有什么不凡,这酒是从我师兄道观顺来的,八宝兄拿着酒找家中大人闻闻,就知道我的来历了。” 坑一次也是坑,坑两次也是坑,张道长见谅啊!再说你跟我曹师兄称兄道弟,我喊你一声师兄,就当街坊辈儿了。 独孤八宝接过酒壶,只打开闻了闻,之后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刘暮舟,微笑道:“玄洲大真人有亲传弟子七人,据我所知,与道友这般年纪的,也就只有丘密一人了吧?” 刘暮舟闻言一愣,脸皮抽搐不已。 完了完了,这家伙认识丘密,玩儿脱了! 丘密那小子,难不成一到昆吾洲就挨个儿山头儿问剑去了? 而此时,独孤八宝面色一变,微笑成了冷笑。 “江湖陌路,本不该多问,但丘道长人品绝佳,与我相见恨晚,你假冒他同门,我岂有不管的道理?” 苏梦湫已然转身,面色凝重。 因为此时飞舟之上,已有数百如同山石炼制的长剑悬停。不知道刘暮舟是什么感受,但于苏梦湫而言,剑气犹如大山一般,此刻她已经有些喘不过气了。 刘暮舟无奈灌下一口酒,在这如同数座大山悬在肩头的剑气之中,随随便便就站了起来。 钟离八宝猛然起身,瞪大了眼珠子,像是见了鬼一样。 虽然没出全力,可他凝神剑修,剑气之下竟然压不住一个黄庭六炼的年轻道士? 正疑惑之时,刘暮舟已然迈步走到了苏梦湫身边。姑娘身上的重压当即消散,苏梦湫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瞪了一眼刘暮舟,没好气道:“玩脱了吧?怎么办?” 刘暮舟只是用一只手按住苏梦湫,而后转头望向独孤八宝,只微微一笑,袖中数道符箓相继涌出。 只瞬息而已,符箓相继散发出雷霆与火焰,而刘暮舟左脚脚尖朝前轻轻一点,一座雷火大阵已然结成。 “贫道不想惹事,却也不怕事。我说的你若不信,随我去桃花观找张青源问问便是。” 独孤八宝暗自吸了一口凉气,方才符箓尽是三品,威力却不弱于四品符箓宗师所画。还有这家伙,朝前一步,瞬间结成天雷地火大阵,雷霆与火焰之纯粹,简直是闻所未闻! 正此时,远处一道人声传来:“八宝,在家门口与人为难,这可不是我独孤家的待客之道!” 刘暮舟率先撤走雷火,转头望向悬停一侧的微型云舟,只见船边站着三位女子,皆穿一身棕色长裙。 最中间的女子长着一双丹凤眼,眉宇之间英气十足,修为也是三人之中最高的,凝神境界。左侧女子肌肤雪白,个头儿不高,长着一张娃娃脸。右侧的女子年纪就要小很多了,肤色略黑,但五官极其精致,也就是十八九的模样。 独孤八宝也撤去剑气,转身朝着画舫抱拳:“大姐,不是与人为难,是路上遇见这位刘道长,我们有共同的朋友,缘分难得,故而切磋切磋。” 刘暮舟也笑着抱拳:“见过三位仙子,贫道与八宝兄切磋而已,八宝兄还说请我吃饭呢,是吧?” 独孤八宝看瞥了一眼刘暮舟,终究是点了点头:“是。” 船上丹凤眼女子嘴角微微一挑,而后朝着刘暮舟抱拳:“我们八宝的朋友,便是我们的朋友。我叫独孤桂圆,是她大姐,亲大姐。” 娃娃脸女子也抱拳道:“我是他二姐独孤莲子,亲二姐。” 说完之后,半天没人接茬儿,两个姑娘同时看向皮肤略黑的姑娘时,后者才赶忙抱拳,轻声道:“我……我叫独孤粥,是她妹妹,不是一个娘。” 苏梦湫直想扶额,忍住了。 可刘暮舟抹了一把脸,而后稽首:“见过诸位。” 桂圆莲子八宝粥……真会起名字,刘暮舟都怀疑那个粥是独孤八宝的父亲为了凑齐这吃食而生的。 扫了一眼上方三姐妹,又看了一眼钟离八宝,刘暮舟心中有些犯嘀咕。 特意绕路就是想瞧瞧那枚石头是不是会被追踪,结果遇见了这一锅粥? 第175章 来了就帮忙 换乘画舫,很快就落地镜石岛了。 在船上时刘暮舟大概理清楚了这桂圆莲子八宝粥的关系,都是一个爹,不是一个娘。四人的老爹是当下独孤家主的三弟,花心大萝卜一个,见一个爱一个,留在独孤家的子嗣就这四个,跟着女方的还有八九个,还有的他自己都记不清楚。总而言之,凑够十二生肖绰绰有余,再努努力,二十八宿都未必集不齐。 当代独孤家主有两个妹妹,一个嫁去流苏国,一个嫁给了玄风王朝,还有两个弟弟,老二资质最差,却醉心修行,故而至今未娶。老三嘛!虽然资质是兄弟姐妹五人之中最好的……但就是那么个情况。 真算起来,独孤八宝跟赵典也是表兄弟…… 好家伙,赵典那家伙得多少亲戚? 不过正因为独孤扉台资质最好,所以儿女天赋都不差吧? 下船之后,独孤桂圆眯着丹凤眼,笑盈盈道:“我家就是这么个情况,八宝这孩子很小就去镇野楼跟随袁剑仙学剑了,现在是个什么脾气我也不太清楚,先前若有得罪,我这个当姐姐的,替他赔罪。” 独孤八宝虽然面色不太好看,但还是蛮敬重独孤桂圆的,便强忍着没说话。 刘暮舟摆了摆手,微笑道:“不打紧,八宝兄好心载我一程,是贫道好奇心太重了。” 独孤八宝这才收回目光,心说你这还算一句人话。 只不过,他还是以心声言道:“不管你是什么人,别拿着玄都山道宫名头招摇撞骗,就算我这里过得去,据我所知,张青源可是个记仇的主儿。小雷音寺住持就骂了一句道宫大真人,谁晓得怎么传到张青源嘴里的,他就将人胳膊砍了。” 刘暮舟笑着以心声答复:“张青源这么记仇吗?我怎么看他一直笑么滋儿的?哦对了,晓不晓得曹……曹同伤势如何了?” 独孤八宝眉头瞬间皱起,“你怎么知道曹师伯受伤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刘暮舟摇头道:“先说,当时在山外山,我本想让他先疗伤的,但他非要张青源跟季渔带着他走的,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胳膊接上了没有。” 确实一直挺担心的,可刘暮舟真不知道怎么往昆吾洲寄信。 但听到这话,独孤八宝眼中一抹光华闪过,心中冷笑了起来。 独孤八宝似乎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笑着答复:“北上之前,我与丘密一起去了扶摇楼,手臂是接好的,我看不出,但丘密说师伯应该已经找到了一条新路。” 刘暮舟长舒一口气,也笑了起来。 能找到一条新的路,真好! 不过回过神后,刘暮舟便神色古怪古怪了起来,疑惑道:“你管他叫师伯?十二楼又不是一脉相承的,怎么论的?” 独孤八宝扫了刘暮舟一眼,竟是笑了笑,而后心声答复:“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十二楼虽然各自是分开的,但还是有辈分儿。景齐师伯入门早于我师父,他们师兄弟相称,我自然要喊师伯了。” 刘暮舟这就有些好奇了,于是问了句:“那盖尘呢?” 独孤八宝望着刘暮舟,神色古怪:“你可真敢问啊!大剑仙,辈分儿高了去了!楼外楼的老头子是十二楼共尊的剑魁祖师,大剑仙管祖师叫师公,你说他辈分高不高?数千年来,楼外楼只传了三代。不,四代,现在多了个刘暮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刘暮舟也奇怪,怎么突然之间,这家伙对自己没有防备心了? 独孤八宝接着说道:“按道理说,曹师伯都得管他叫一声小祖儿,但因为虞丘师伯祖,曹师伯说刘暮舟喊他师兄呢。所以在扶摇楼那边,这辈分儿就算是降下来了,可我们,还得单独论。” 姐妹三人看出来了刘暮舟与独孤八宝在以心声交谈,便硬拉着苏梦湫要走。 姑娘漂亮嘛!瓷娃娃似的,谁看都会说以后定是个祸国殃民的美人儿,三姐妹贼稀罕苏梦湫,这会儿拉着她,哄小孩儿似的说道:“梦湫啊!让你师父跟八宝聊,我们带你去逛一逛,这里不少好玩意儿呢。” 临走之前,独孤莲子冲着刘暮舟一眨眼:“其实你们可以自个儿慢慢聊的,心声聊的多累啊!” 独孤桂圆看苏梦湫始终笑眯眯的,母爱泛滥。 她也回头看向刘暮舟,说道:“放心,不会让你这小徒弟少一根毫毛的。” 刘暮舟点头道:“桂圆仙子哪里话,我当然放心了。梦湫,跟着三位姐姐,好好逛逛吧。” 苏梦湫无奈之举,心声嘟囔:“你把我当成吉祥物怎么着了?” 十二把已经提升至三品中的飞剑跟着,还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此时刘暮舟才笑盈盈望着独孤八宝,问道:“哦?就是那个传闻中船夫出身的刘暮舟?” 独孤八宝深吸了一口气,没着急说话,而是先指着前方青石路,言道:“边走边说?” 刘暮舟点了点头,依旧是心声问道:“怎么八宝兄好像一下子对我没有那么重的戒心了?” 独孤八宝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同样以心声言道:“你方才说刘暮舟是吧?按辈分,除了几位楼主与各楼祖师之外,确实都要叫他一声小祖。只不过,辈分归辈分儿,楼外楼的弟子,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刘暮舟好奇道:“怎么?” 独孤八宝笑道:“楼外楼不算剑脉,按规矩,是十二楼中谁人杀力最高,便能担当剑魁,坐镇楼外楼。只不过……自祖师爷到大剑仙,都是横扫过十二楼的,故而看起来楼外楼自成一脉。但那个刘暮舟要想守住楼外楼,一样,得依次问剑十二剑气楼。你觉得,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短时间做得到?” 刘暮舟一愣,旋即摇头:“难!” 独孤八宝点了点头,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处略高的石台之上,远远望去,东边海上有一块巨石,明如镜。想来那便是镜花福地的入口了。 而此时,独孤八宝笑盈盈望向刘暮舟,轻声道:“现在答复你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会放下戒备。” 望着独孤八宝眼神,刘暮舟顿感不妙,感觉要露馅儿啊! 下一刻,独孤八宝淡淡然开口:“我虽然没怎么走过江湖。” 一顿,紧接着,独孤八宝破口大骂:“但你他娘真当我是傻子呢?先前船上见那雷火大阵似乎有些剑气味道,我本以为你那是剑气符呢。可现在一想,你他娘那么关心曹师伯,又跟认识丘密,师伯问剑山外山时你还在,傻子都能猜出来你是谁了!” 一瞬间,刘暮舟目瞪口呆。 “不……不是,你这么就猜出来了,也太牵强了吧?” 独孤八宝气急而笑,“我好赖是个凝神剑修啊!你藏的好,那丫头体内正在积蓄的剑气,能瞒过我?你……你跟丘密口中的刘暮舟,真不一样。” 到这会儿,还有什么好不承认的了? 刘暮舟无奈一叹,呢喃道:“八宝兄,君子当有龙蛇之变嘛!” 放下戒备,只是因为独孤八宝猜到了刘暮舟的身份。 见独孤八宝直翻白眼,刘暮舟便又笑着说道:“你对我能放下防备,说明十二剑气楼之间,很和睦嘛!” 独孤八宝摆手道:“和睦个鬼,镇野楼与扶摇楼关系好而已。又关系好的,自然有不好的。行了,我都跟你撂底儿了,你也说说吧,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刘暮舟取出酒壶灌了一口酒,蹲在大石头边上,呢喃道:“开始只是带着小丫头南下逛逛,之后就会往北折返的。但……熟人有点多,一打听,听说你们独孤家,有什么大动作呀?一洲天骄叫得上名字的都发了请柬,也不怕出点儿什么事儿?” 说话时,刘暮舟笑盈盈望着独孤八宝。但对面青年一脸懵,明显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嘛! 顿了顿,独孤八宝一伸手,抢过了刘暮舟手中的酒壶,自个儿微微抿了一口,结果呛的不成样子。 刘暮舟直嘬牙花子,没好气道:“你这比我第一次喝酒还不如啊!” 独孤八宝没理会刘暮舟,只是抓紧了酒壶,沉声言道:“正好,我也不跟你见外,既然你在,就得帮忙。” 刘暮舟目瞪口呆,“八宝,咱们认识,两个时辰不到啊!” 谁知道独孤八宝盯着刘暮舟,取出一封信后,说了一句:“我本来就要找你帮忙的,曹师伯跟丘密都说,你刘暮舟坦荡君子,值得深交。况且,大剑仙收徒可不只是看资质的。这信是曹师伯让我带给你的,但其实应该是大剑仙的信。” 这话说的,刘暮舟挠着头,干笑道:“还挺会聊天儿,把我架这么高,我都不好意思不帮你了。” 接过信封的一瞬间,刘暮舟便察觉到了那股子天罚一般的雷霆剑意。 刘暮舟心中了然,的确是师父,这等雷罚剑意,只可能是师父。 如此一来,刘暮舟也就真的信了。 于是刘暮舟收起信封,而后以心声言道:“我能斩凝神,人越坏越好杀。” 这算是正八经儿的交了个底儿。 雷池之中可拔高一境,恶念越重,受雷池压制越重。所以,越坏的人,越好杀。 独孤八宝看着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道:“我娘……丫鬟出身,死的早,因为生下我这个儿子后才有了个妾的名分。我也跟你说了,我娘死后我就离开了镜石岛。” 说到此处,独孤八宝握紧了拳头,沉声道:“女子不入宗祠,但入了祖坟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位大堂兄要将我娘,从祖坟迁出去!别的我什么都可以不争,我娘当年病重,其实老祖就能治好我娘,但人家就是不理。当年我娘是为了我才葬入祖坟的,现如今要被人迁出来,我忍不了!”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当然不能忍,这都忍了还得了?可是你爹呢?什么都不管?” 独孤八宝闻言,自嘲一笑,摇头道:“我那个爹啊,这辈子就没修炼过几天,就吃自己资质硬挨到了凝神修为,只会钻女人被窝,窝囊废一个,能管什么?明面上是三家主,可真到了用他的时候,什么都办不到。” 独孤八宝双眼微微眯起,呢喃道:“不怕你笑话,我之所以认那个爹,就是因为当年我娘病重,他跪在老祖门前整整十七天。即便没求到老祖出手,起码他为了我娘求过了。” 刘暮舟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了,想来想去,实在是没忍住,问道:“那个……你爹那么多女人,都是逢场作戏?” 独孤八宝却摇了摇头:“他个个都爱。” 刘暮舟嘴角微微一抽,而后伸手扶住额头,长叹了一声。 个个都爱……不愧是能起出桂圆莲子八宝粥做名字的人。 又灌下一口酒,刘暮舟看向独孤八宝,问道:“你们独孤家那处秘地三百年一开门,弄这么大动静,紧要关头喊你回来,你……真觉得他们是想把你娘迁出祖坟?” 独孤八宝只是看向刘暮舟,刘暮舟却又说道:“你独孤八宝师从镇野楼,你师公可是元婴啊!而现在,独孤家连个金丹都没有了,但凡脑子没坏的人都会想着巴结你,而不是得罪你吧?” 若真按昨夜与葛泫说话那个假小子的说法儿,独孤家是要拉拢人,而不是得罪人。拉拢别家天骄,得罪自家天骄,再蠢也做不出这种事情吧? 独孤八宝望着刘暮舟,咧嘴一笑:“你以为丘密跟曹师伯为什么让我来找你帮忙了?赶紧的,指条……” 话未说完,两人身后不远,突然一道灵气涟漪凭空出现。 刘暮舟猛的转头,涟漪已然散去,由打其中走出个身穿桃红长衫的俊秀青年,只一眼,刘暮舟便知道,此人修为在观景了! 独孤八宝站了起来,双眼微微眯起。而那桃衣青年,快步走到独孤八宝面前,双手已经拉住了独孤八宝的手腕。 “你这孩子,一走就是十几二十年,三叔想你的紧,我要不放出话去诓你,你怕是都不回来吧?” 独孤八宝一皱眉:“大哥说诓我?” 青年一瞪眼:“难不成我真把你的娘亲从祖坟迁出来?这是我干的出的事情?” 说罢,青年一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而后诧异道:“这位是。” 刘暮舟笑盈盈稽首:“贫道刘夜渡,是八宝兄的朋友。” 笑面虎?谁不会似的! 第176章 各怀鬼胎(一) 穿桃色衣裳的男人……也不是没见过,只是少见。 但刘暮舟不知道,他见到少而已,某些场合这样的男子多了去了。 在这位独孤家嫡长子出现之时,率先赶到此地的,竟然是面色黝黑的独孤粥。 独孤粥落地一息后,独孤桂圆与独孤莲子才带着苏梦湫飞来此地。 苏梦湫扫了一眼桃衣青年,而后快走挪到刘暮舟身边。虽然不知道什么事情,但三姐妹火急火燎的赶来此地是因为眼前骚包男子,当然不会是许久未见来叙旧的,所以她当然要站在刘暮舟身后。 此刻桃衣青年才缓缓转头,笑盈盈望向独孤桂圆,问道:“桂圆妹妹,真当我是坏人呢?” 独孤桂圆闻言,露出个笑脸,微微摇头,笑道:“冶云兄长哪里话,我知道兄长是想念我家三弟,才找个由头儿诓他回来而已。” 这一幕看得苏梦湫那叫一个心累,怎么说都算是一家人,可就算这样,说话都得小心翼翼,这活得多累啊? 而此时,独孤冶云笑着说道:“没有误会就好,咱们兄弟姐妹今日也算齐全,待会儿敏敏也会回来,我们好好聚聚。” 说着,独孤冶云望向刘暮舟,微笑道:“刘道长,我们兄妹先聚一聚,完了之后再让八宝陪你四处逛逛?” 刘暮舟赶忙摆手,“不必不必,我来就是去镜花福地逛一逛的,出来以后再叨扰八宝兄吧。” 独孤冶云哦了一声,笑问道:“三日之后是我族一处秘地三百年开门之期,既然是八宝的朋友,我送道长两个进去名额吧?” 刘暮舟笑着摇头:“冶云兄不必浪费名额,我在休屠城碰到了觅秋城的葛泫,那家伙说带我师徒进去,我已经答应他了。” 独孤冶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那祝道长此去有所得。” 刘暮舟微微稽首:“借兄台吉言。” 一转头,刘暮舟微笑道:“八宝兄,那就回头再会?” 独孤八宝抱拳回礼:“再会。” 但同时,独孤八宝以心声言道:“进去之后,买石头就行了,可别自己去乱挖。采石之处一场场的镜花水月,幻境一旦陷进去,想出来可就难了。” 刘暮舟只以心声说了句:“事不难猜,坑你回来,多半是扯你虎皮。但你又一直不在家,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边走边看吧。” 独孤八宝答复道:“镜花福地天道压制,凝神巅峰是最高了,进去反而比在外面安全些。你先进去,有事我再去寻你。” 说罢,刘暮舟望向苏梦湫,轻声道:“这么这么没礼貌?你不与三位仙子告别?” 苏梦湫连忙抱拳:“三位姐姐,谢谢你们的礼物。” 独孤归圆满脸的笑意:“不用谢,逛累了就出来找我,我带你去玩儿。” 几句之后,一家子姓独孤的相继离去,此地便只剩下刘暮舟与苏梦湫了。 苏梦湫翻找出一枚乾坤玉,叹道:“非要送我,推不掉……” 刘暮舟转头瞥了一眼,而后点头:“那就带着呗。” 说话时,也取出那封信拆开。 开头一句,一看就是盖尘写的。 “四件事,第一,既然带了个小徒弟,那你怎么学的怎么教就行了,想认又不敢认,哪里像个剑修?当年你学剑时用的小天地早就放在你家里了,你家太破,没地方藏,就随手丢到水缸之中了。第二,你筑黄庭悟剑意太唐突,之后不准着急凝神,凝神之事待你日后到楼外楼,我与你师祖另有交代。不过武道修为,倒是可以提前往上拔一拔,最好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宗师。第三,那个蓝采儿我已经知道了,既然是你师叔遗女,那就记得照拂一二。第四,路怎么走,你自己已经选好了,那我便不多说什么。另外,有些事不是不告诉你,是你如今修为,根本承受不住天道反噬。我只告诉你,若有一天你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记得我今日所言,是人是魔别人说了不算,这是你自己才能决定的事情。” 前面的都明白,这第四件事,刘暮舟看得云里雾里的。好端端的,怎么跟魔扯上关系了? 而此时,苏梦湫踮起脚往信纸望去,可她只见信纸之上阴云密布,雷霆翻涌! 刘暮舟收起信,转头看着苏梦湫,“很好奇?” 苏梦湫使劲儿点头:“当然了,谁写的信啊?” 刘暮舟一把按住苏梦湫的脑袋,轻声道:“我师父,你师公。” 不过这个师父心够大的,一座小天地,就丢在那座破宅子的水缸之中了? 苏梦湫暗中窃喜,心说温水煮青蛙,起作用了! 不过她还是好奇,于是问道:“师公说什么了?” 刘暮舟叹道:“嫌我破境太过唐突,不准我着急破境凝神,却让我日后见他只是大宗师……其实,他也太高看我了,哪儿有那么容易?” 苏梦湫深吸一口气,吹鼓了腮帮子,呢喃道:“这可真为难人,你现在才是个四品宗师呢,看起来三个小台阶,那可不亚于炼气士从黄庭破境至凝神呢。” 刘暮舟笑道:“尽量就行,走吧,咱们也该进去了。” 苏梦湫嘿嘿笑着,大步走到前方:“走着走着!” 只要长了眼睛,就看得出苏梦湫很高兴,刘暮舟也知道她高兴在什么地方。 临进那座镜花福地之前,刘暮舟回头往北方看了一眼。 奇了怪了,难不成是我疑心太重? 天色很快阴沉了下来,休屠城中一座客栈,身穿白衣的杜公子孤身走出,身边还跟着一位瞧着二十出头的女子。 走了没几步,杜公子突然止步,回头问了句:“谷雨,这次为什么不拦我?” 名为谷雨的女子走上前与青年并肩,而后淡淡然开口:“若是咱们做这件事,输了至多一死,南海国还会被独孤家操控。” 杜公子苦笑道:“可即便是赢了,玄风王朝的大军,总有一日也会南下。” 谷雨点头道:“所以啊,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总是要死的,明明能选择能站着死,为何我们跪着死呢?” 杜公子深吸了一口气,使劲儿一点头:“也是。” 但话锋一转,这位杜公子又问了句:“你什么时候才会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愿意帮我?” 谷雨笑道:“我要一份扶龙之功,殿下坐上那张椅子便是我的目的。” 杜公子又看了一眼谷雨,然后笑了起来。 “我从来都没想过做皇帝,即便做了,或许还是亡国皇帝,但为了你,我拼一把便是!” 谷雨只是微笑,并不言语。 她知道,一旦杜慈坐上了那张椅子,便是她离去之时。 从前所得气运没有寄存之处,到了渡龙峡也会随着蛟河流入卸春江,最终都便宜了于卸春江入海之地发家的玄风王朝。但现如今,辛苦所得,总算有个去处了。 没过多久,两人到了一处酒楼,只说了一句寻吕玥,便有人带他们上楼。 楼上一处雅间,自带个巨大露台。有个少年人正盘膝床头,打坐炼气。屋子里四方桌前,巢燕懒洋洋趴着,手指头拨弄盖碗,发出叮叮叮的声音。 而露台之上,吕玥穿着一身白衣,双手扶在围栏之上,只怔怔望着前方璀璨城池,眸子动也不动。 此时有人敲击房门,是女子出声:“吕仙子可在?我家公子求见。” 床上少年猛的睁眼,正要去开门呢,巢燕却一瞪眼:“李代,师姐说不许动啊!” 少年一脸苦恼,可怜巴巴的望向露台。但吕玥还是那般,面无表情。 巢燕心中一叹,她就没见过吕师姐笑。 但在巢燕眼中,吕玥就是个面冷心热,顶好顶好的师姐,比那个势利眼杜湘儿不知道强到哪儿去了。 此时门口再次传来谷雨的声音,吕玥这才清声道:“燕儿,起来。李代去开门。” 李代咧嘴一笑,点头道:“好。”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谷雨微微一笑,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让那位杜公子先进去,她随后进门,再关门。 杜慈满脸笑意,拱手一周,笑道:“见过三位。” 吕玥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开口说道:“杜慈,开门见山好了,独孤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不知道你们南海国是怎么与我师门有联系的,但要帮你们脱离独孤家的掌控,就等于龙背山与独孤家翻脸。所以,昨日所问,你能拿什么让我们去为你冒这个险?” 杜慈闻言,苦笑一声:“吕仙子听过祭天金人吗?” 吕玥双眼一眯,视线微微转向李代。而此时,少年人眼中一抹微光闪过,吕玥立刻答复:“你小小南海国,不过是独孤家手中的提线木偶,便是知道祭天金人,又能如何?难不成你能知道祭天金人在何处吗?” 杜慈笑道:“仙子一位,镜花福地那处秘地,为何三百年才开门一次呢?祭天金人便藏于那处地方,只是具体何处,得进去慢慢找。” 吕玥皱了皱眉头,沉默片刻后,问道:“要如何帮你,屠了独孤家我们可做不到。” 杜慈笑了笑,摇头道:“我当然不会这么蠢,但仙子也知道,这次独孤家邀请了一洲天骄,要是……” 话未说完,吕玥面色便阴沉了起来。 “别说我们有没有真本事对付那些天骄,就算有,我们也不会做!” 杜慈赶忙摇了摇头,“不需要真的动手,只需要让他们觉得,是独孤家要取他们性命而已。秘境之中如何做,我自有安排,需要仙子做的,就是在必要时候点醒众人。要是仙子运气不错,真的找得到祭天金人,那是仙子与龙背山自身福缘。另外,我也有细作在镜花福地经营多年,那祭天金人的消息,待仙子进了镜花福地,或许会知道的更详细。” 吕玥一皱眉,“就这么简单?” 杜慈点头道:“就这么简单,其实都可以做,但我杜家祖上有所交集的仙家宗门唯有龙背山,也就只能请龙背山帮忙演这一出戏了。” 吕玥视线再次挪向李代,后者眼中也再次闪过一丝光华。 紧接着,吕玥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好吧,既然我们祖上有所交集,那这个忙,我们也帮了。” 杜慈大喜过望,微笑抱拳:“那就多谢仙子,杜慈这就告退。” 说罢,杜慈便与谷雨先后离去。 门关了没过多久,李代突然揉了揉眉心,皱着眉头嘀咕:“我又走神了,怎么回事?” 巢燕撇了撇嘴,“你走神的还少啊?不过这个杜慈,是真拿我们当傻子哄呢,师姐你真的信啊?” 吕玥只看了巢燕一眼,后者吐了吐舌头,再也不敢言语了。 可事实上,吕玥心中冷笑不已,怪不得要万里迢迢来此,不惜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原来所求,是劳什子祭天金人啊? 吕玥转头看向李代,面色无异,心中却在苦笑。 我引以为傲的龙背山,怎么……成了这样? 杜慈出门之后,对着谷雨摆了摆手,叹道:“你先去镜花福地吧,准备好的几样事情,你得先去盯着。” 谷雨微微点头,可走之前,还是问了句:“殿下,那个姓许的不需要我再去说说?” 杜慈摇头道:“不必,他那边没什么事儿。” 谷雨点了点头,微笑道:“不必担心。” 很快,杜慈回了那间客栈。推门进屋之后,一转眼,屋子里已经坐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人。 进门半晌一个字都没说,许临安只得率先开口,笑盈盈问道:“杜老弟,我帮你这么大一个忙,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杜慈猛的抬头,冷眼望着许临安,问道:“劳什子祭天金人,我们南海国都闻所未闻,你是怎么知道的?让我找龙背山求援,我只是寄信过去,人家还就真的来了,这难道不是许兄的设计?那我请问许兄,你所求何物?” 许临安微微一笑,走过去拍着杜慈肩膀,而后言道:“我所求啊?天下归一!” 杜慈嗤笑一声,懒得搭理了。 许临安也只能一笑,秘境开启等了三百年,那个祭天金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也终于要揭晓答案了。 此时许临安心中,那道清冷声音再次响起。 “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还是小心为上。” 第177章 各怀鬼胎(二) 不过打个酒的功夫,苏梦湫便跑的没影儿了。 找来找去,结果在一个围满了人的巨大棚子里发现了她。 这棚子是竹竿儿撑起来的高一丈余,长宽各有近十丈,棚子正中间有个大圆桌子,桌子上则是满满当当的镜花原石。 走进来的时候,刘暮舟便听见有人高喊:“诸位,我命由我不由天,来这里赌的就是个运气,只要开出来镜花石,无论品秩高低,我都收,都收啊!” 而此时,人群之中有人高喊一声:“呀!这……这是上品镜花石?” 此话一出,棚下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那个双手举起石块儿的中年人。 当然包括瞅了半天的苏梦湫。 进来的时候刘暮舟就已经看见她了,丫头戴个青铜面具,眼巴巴望着一大堆石头,手已经按在荷包上了。 在有人开出一枚上品镜花石之后,方才站在桌子中间喊话的白衣青年立刻大步走了过去,只看了一眼,便满脸的震惊神色,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这……这……如此大块儿?这成色,起码能分做四块石头,每一块儿都能刻录近三十日光阴,何止是上品?这简直是极品啊!这样,我出二十大钱,这块石头道友便让给我,可否?” 此话一出,边上当即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就……二十大钱了?天呐,正要我去挣,得好几年吧?” 结果,开出石头的中年人突然将石头塞入怀中,皱着眉头,沉声道:“独孤家二爷立的规矩,画真金白银买可以,强抢谁也别想!如此极品,二十太少,我要一百,一枚不让!” 桌上白衣青年嘶了一声,一皱眉,而后笑盈盈道:“老兄,一口吃不了一个胖子,一口价,三十大钱,你若不卖,那我也不要了。” 中年人呵呵一笑,将镜花石揣入怀里,一句话都不说,转头就走。 这下轮到白衣青年着急了,赶忙喊道:“四十!五十!七十!” 可那人头都不回。 眼看人就要走远,白衣青年脸上变颜变色,咬着牙喊道:“八十!这真是最后一口价了!” 已经走出人群的中年人闻言,猛的转头,只一个字:“卖!” 一下子,人群沸腾了起来。 大家眼瞅着青年掏钱,个个都红了眼,已经有人高喊道:“中间那块儿与方才那石头是一个坑里出来的,不会差,我出三枚大钱!” 可另外有人喊道:“我出五枚!” 片刻而已,已经喊到了十枚大钱。 最终是有人以十枚大钱买下石头,当场挥手切开,结果虽然差强人意,但桌子上的青年也以十枚大钱买下了那块儿下品镜花石。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心说炼气士里怎么也有这找托儿坑人的事儿? 眼瞅着苏梦湫已经拿起荷包,刘暮舟虽然有点儿生气,但也没阻拦。 只听苏梦湫指着一块儿并不大的石头,高声喊道:“那个那个,我要那个,三枚重钱!” 当然有人抬价,几句话的功夫,苏梦湫已经咬着牙,花了三枚大钱买下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她抱着极大的希望,挥手以灵气斩开石头,结果……就是石头。 刘暮舟都有些诧异,这丫头竟然没哭。 此时刘暮舟才以心声说了句:“你差不多行了,待会儿带你瞧瞧他们耍的什么把戏吧。” 苏梦湫猛的回头,见刘暮舟提着酒壶站在人群边缘,她一下子眼泪只打璇儿,吸了吸鼻子之后,转头就要走。 可转头之时,台上青年突然说道:“这位小道友,一次不如意,下次说不定就回本儿了。” 刘暮舟就静静看着,看苏梦湫如何是好,晾她也不敢转头再买一块儿。 果然,苏梦湫抽了抽鼻子,冷声道:“没钱了。” 而那青年,竟是笑盈盈说道:“道友莫要心急,不只是这位小道友,其余道友也是一样。诸位且往东看,那座镜花当是三百余年的老字号了,在下不才,除了是采石人,也是镜花当的朝奉。若是哪位道友手中一时周转不来,尽管往里走,所当之物,定然高高给钱。” 饶是刘暮舟,嘴角都有些抽搐。 这伙儿人手段够绝的,这是只要逮着一个就准备往死了薅啊? 再看苏梦湫,已经走了过来,虽然戴着面具,但泪水都从下巴滑下来了。 刘暮舟也没安慰她,反而咋舌一通,叹道:“万万没想到,我这个从未上过赌桌的人,会收个这么爱赌的徒弟?” 苏梦湫一把摘下面具,呲着大嘴,眼泪汪汪的:“你都不安慰我,还说我?你怎么这样啊!” 刘暮舟伸手揉了揉眉心,拉着苏梦湫的手臂往远处走去,边走边说道:“不管是是什么,只要沾了个赌字,便一定是有人设局。方才有人卖了八十大钱是吧?” 苏梦湫抓起刘暮舟的衣角擦眼泪,也点着头:“人家运气好。” 这话都把刘暮舟逗乐了,他伸手按住苏梦湫的脑袋,此时刘暮舟能看见的,苏梦湫也看得见。 而此时,那个赚了八十大钱的中年人,从后方一个小巷子进了当铺。中年人拿出个钱袋子放在桌上,又伸手撕下面皮,一下子变作个满脸胡须的汉子。 边上还有人递去衣裳,边帮那人穿衣裳边说道:“掌柜的,今儿这行市不行啊,石头倒是卖出去不少,可是来当东西的人,一共才俩!” 满脸胡须的汉子摇头道:“生意难做啊!夜里你带着五四再去河边摸些石头,咱们手中的镜花石不多了。” 说着,中年人一乐:“这些个家伙啊,都想着一夜暴富,哪儿有那种事情?采石之处九成都在独孤家手中,剩余几处矿坑,能挺过那些镜花水月的人,谁稀罕路边的摆摊儿卖的原石?哦对了,等下让三九去换二八,他方才抢第二块石头的时候,话说的太假了,还得磨炼。” 刘暮舟收回手臂,笑盈盈望着苏梦湫,问道:“现在明白了吧?” 而苏梦湫,此时已经气的牙痒痒了,握着拳头就要回去掀桌子了。 刘暮舟无奈按住她,然后笑着问道:“真想玩儿啊?” 苏梦湫抽了抽鼻子,点头道:“主要是气不过。” 刘暮舟叹道:“其实我可以传你瞳术,但又怕你这丫头学会了去赌这个赌那个……” 话未说完,苏梦湫已经怔怔望向刘暮舟,然后哇一声哭了出来。 “你有这本事不早说,早说我就早学了嘛!” 刘暮舟又往那处棚子里望去,看了一眼之后,神色微微一变,明显愣了愣。但很快他就笑盈盈说道:“他们先坑人的,那你去挣他们点儿钱吧。” 说着,刘暮舟凑到苏梦湫耳朵边上,轻声道:“标号甲十六、庚三、亥九的三块石头,去买下来,前两个不开,最后一个以亥字的一横切开卖给他们,低于五十大钱不卖。” 苏梦湫接过刘暮舟递出的钱袋子,却满脸的疑惑:“前两个为什么不开?” 刘暮舟微微一笑,“留着出去找人弄,到时候咱们拿回自家坊市,当压箱底的宝贝。” 苏梦湫眼前一亮,戴好面具,大步跑了回去。 说完要的三块石头之后,青年眼睛微微一眯,却笑着问道:“小姑娘,一下子又有钱了?” 苏梦湫下巴一扬,“我师父给的,让我玩儿!你说价钱吧。” 青年低头又扫了一遍摊子里的石头,而后笑盈盈一句:“三十枚大钱。” 苏梦湫当即喊道:“买了!” 青年微微一笑,捡起石头递给苏梦湫,并笑着说道:“这次必能回本。” 苏梦湫二话不说,按刘暮舟说的一掌划开石头,一瞬间,拳头大小的石块儿,露出发紫的镜花石。 苏梦湫嘴角一挑,心说这瞳术我必学! 仰起头,苏梦湫得意洋洋道:“要不要?” 青年吞下一口唾沫,赶忙点头:“要!只不过,这切开太少,我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方才你三十钱买三块,现在我原价收你这块,做生意嘛,我……” 话未说完,苏梦湫呵呵一笑,转身就走。 这倒是学得快。 青年当然急了,这等紫色镜花石,只要里边够切出两块,就能成对出售。玄妙在于,即便在两洲之地,只要丢大钱进去或是以浓郁灵气温养,就能使手持镜花石之人相互看得到对方,也听得到对方说话! 远处的刘暮舟,也略微诧异了一番。瞳术只能看到石头里一团奇艺光华而已,到底什么品秩当然看不出来。真要能一分为二,几百枚大钱轻轻松松。只不过……不够分的。 但跟桃叶所学的瞳术,看真假可是一绝。是人是鬼,是真人或是傀儡,一目了然。 此时那青年高喊一句:“那你要多少?” 苏梦湫缓缓转头,咧嘴一笑:“我要一百三十三枚大钱!” 报的高就是砍价用的,可苏梦湫也没想到,人家二话不说,便取出一百三十三枚大钱。 “姑娘留步,我买了!” 刘暮舟见状,摇了摇头,心说这丫头够黑的。 收好了钱,苏梦湫那叫一个满脸笑意,刨去本钱另挣一百大钱,这瞳术,我一定要学,没钱了就来找他们玩儿,哈哈!根本就是取之不尽的聚宝盆嘛! 走回刘暮舟处,苏梦湫满脸笑意,将钱袋子还给刘暮舟,然后问道:“怎么不把真镜花石全拿走呢?这些坑货,害人不浅!”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淡淡然道:“你自己要赌的,还怪上别人了?让他们吃点儿亏行了,要是再……” 话没说完呢,当铺那边,有人走出门来,朝着刘暮舟这边看来。 刘暮舟心中一乐,挣这么多,要是连这丁点儿亏都吃不了,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收起酒葫芦,刘暮舟伸了伸懒腰,微笑道:“走,去别处逛一逛,到一个地方,不看看那里的山山水水怎么行?” 姥姥的,到底谁在算计我? 苏梦湫使劲儿点头:“好!咱们正好找个僻静地方,你教我瞳术!” 刘暮舟没搭茬儿,往这处入镜花福地之后的小城之外走去而已。 而此时,圆桌之上站立的青年人也往当铺那边瞅了一眼,嘴角微微一挑。 当铺掌柜单手负后,手指头微微动弹而已,那些个围观买石的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微微一顿,但就这么轻轻一顿之后,圆桌周围再次嘈杂了起来。 天色很快变得阴沉,夜幕降临之时,刘暮舟已经带着苏梦湫上了一处山峰。 荒郊野岭,树木极多。 这地方本来就没什么本地人,都是数百年来独孤家投入此地落户的外来人。而这方小天地自然孕育而出的,估计也就是山林之中的精魅了。 在一片树林之中,苏梦湫捡来干柴点起一堆火,此时她一边往里面添柴,一边说道:“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我都瞧见好几只山妖远远看咱们了。” 刘暮舟久违的拿出烟杆子,猛吸一口之后,反问一句:“树上趴着一群麻雀,咱们盯着麻雀看,麻雀生气不?” 苏梦湫一翻白眼,“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是炼气士,它们自然会惧怕,要是凡人呢?” 刘暮舟又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之后,略微一沉默,而后言道:“人有人性,兽有兽性,我们其实差不多。所以我觉得,要是人家没打扰我们,我们就不必打扰它们。” 苏梦湫眨了眨眼,“那要是打扰了呢?” 刘暮舟揉了揉眉心,“问题太深奥,我又不是个读书人。只能说事情不一样,应对就不一样。比方说它憋着弄死你,但失误了,所以只咬了你一口,那你就不能再咬他,你得把他头砍了。但若不是发自本心的要咬你,饶了也就饶了。” 毕竟,天下坏人,那是杀不完的。 苏梦湫哦了一声,可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哪里好笑不太对,于是转头看着刘暮舟,第一次用温柔声音喊道:“师父?” 刘暮舟愣了愣,拒绝与答应只见,他选择点了点头,“嗯,怎么?” 姑娘往刘暮舟身边挪了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刘暮舟,轻声言道:“我不知道我感觉的对不对,可是我感觉,你这个人,有点儿乱。我觉得你好像只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像你只知道你不爱吃什么,却不知道自己喜欢吃的是什么。你不让我跟着别人抄近道,但是……咱们明明可以飞的。”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差不多的话,钟离沁说过。 将烟灰磕出来,刘暮舟点了点头:“倒是越来越心细了,是啊,她就说过,我的所谓江湖,为别人时目标鲜明,为自己时,就像现在,茫然四顾。” 苏梦湫仰头望向天空,透过茂密枝叶,瞧见玉盘似的月亮。 “出去之后,咱们直奔神水国好吗?” 刘暮舟点头道:“好啊。” 欠的钱,无论欠了几百年,这次要还清! 时光正静谧,突然之间,山中鸟兽相继发出鸣叫声音。 苏梦湫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刘暮舟瞬间撒开神识,不过瞬息,便找到了鸟兽聚集之处。 他收敛自身气息,拉起苏梦湫踏风而起,瞬间便到了十几里之外,一处山谷上方。 月正明,山谷之中不知聚集多少飞禽走兽,密密麻麻的,简直像是烧饼上撒的芝麻! 苏梦湫往前走了走,看了一眼后,疑惑道:“师父,放在平常,老虎应该是吃野鹿的吧?可是它们怎么都趴在一块儿,如此和睦?” 其实何止是老虎与野鹿,后边儿狼跟羊还蹲在一起呢。 而此时,月亮挪到天幕正中间,整座山谷都像是洒了一层银霜。 山谷之中狼嚎虎啸鹿鸣,各种野兽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在等着什么。 下一刻,月光照射到了山谷最深处,刘暮舟与苏梦湫距离那地方少说也有十里地,却能清清楚楚瞧见山谷深处被月光照射的直泛荧光的深潭! 此时此刻,山谷之中的妖兽终于安静,它们尽数跪伏在地上,好似在祭拜着什么。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一挥手,十二把飞剑已然悬停苏梦湫身边。 “我过去瞧瞧,你别乱动。” 苏梦湫一愣,“哎,我一起……” 可是话未说完,刘暮舟已经飞身而去,直奔那处水潭。 眼瞅着就要到了,却有一道数道灵气箭矢爆射而来,每一箭都好像凝神巅峰倾力一击。 刘暮舟立刻止步,但只悬停半空,并未躲闪。 果然,数道箭矢先后在刘暮舟双耳之侧掠过,之后自爆于半空之中。 刘暮舟眯眼望向前方,而一位布衣披发的中年人,踏风一步,瞬息到此。 中年人长发飘飘,穿棕色布衣,一手负后,一手持大弓。 他看了刘暮舟一眼,声音平淡:“道友,两日之后才开门,你来早了。” 刘暮舟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所谓秘地的入口?那处水潭? 于是刘暮舟淡淡然打了个稽首,微笑道:“贫道只是一观山水,见鸟兽有异,故而前来查探。若有叨扰,还望前辈见谅。” 中年人闻言一笑,朝着刘暮舟抱拳回礼:“道友多礼了,只是我独孤牖台奉命镇守此地,职责所在,也请道友莫要见怪。” 独孤牖台?这一家子,真会起名字。 老三是门,扉台。老二是窗户,牖台。那独孤家主,什么台? 刘暮舟点了点头:“不会,那贫道这就不告退了。” 独孤牖台笑着点头:“道友慢走。” 此时此刻,镜石岛独孤家祖庙之中,家主独孤柱台站在最前方,其身后是他的一儿一女。一位身穿桃色长衫,名为独孤冶云。一位终于褪下男装,穿着一身水蓝长裙,唇红齿白,姿色绝佳。 独孤柱台望着数百牌位,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千年之前,独孤家生死存亡之际,是我们休屠部世代供奉的天金大神降世,为我们指了南迁这条路。天金大神,唯有血祭才会出现!既然神谕是让瀛洲天骄入内,那我们按照大神指示去做便是了。” 说着,独孤柱台转过头,笑着说道:“敏敏,你大哥要留在族中坐镇,这趟就你带着你三叔家的弟弟妹妹去往秘地吧。” 独孤敏敏闻言,微微一笑,点头道:“敏敏绝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女子并未发现,她的哥哥扫了一眼她的父亲,瞳孔缩了缩。 …… 镜花当,此刻已然打烊,掌柜身边围坐着几个朝奉,而他们身后,是数十道面无表情身影。只需要掌柜手指微微动弹,这些人便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按照指示行动。 抿了一口水,掌柜呢喃道:“消息到了,令牌的确在他手中,但抢令牌可以,杀他却不行。” 白天站在桌子上的青年闻言,微微一皱眉,疑惑道:“为什么保他我知道,四位候选人他最弱,只要他活着,我们这一脉甚至其余两脉都能得益。但我不太明白,八荒天的那帮人明明是被当做这一方天地合并之后使坏用的,为什么要将消息透露给我们?我要是没记错,三长老扮做苏靖去找刘暮舟时,可是透露了八荒天那帮人的消息的,我不信他们猜不出。而现在,他们故意透露消息给我们,图什么?” 掌柜微微摇头,淡然道:“不知道,也不用管。我们这帮人,跨越混沌宇宙到了这个被切成两半儿的天下,最重要的是将教主令牌拿回去,也要将遗落在那半座天下的炎宫带回赤天。教主的四大行宫,现如今两座在这青天之下。我们赤天略强,但那北方玄天跟西方成天的两位,也不可小觑,所以那座被改名燧火的教主行宫,我们一定要带走!” 青年闻言,笑了笑,轻声道:“我觉得,还是我们圣女更强。” 说起这个,青年突然言道:“长老,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跟着刘暮舟那个小姑娘,有些像……” 话未说完,中年人便摆手道:“当年另一半青天,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八荒天里,行宫被人占据,有人利用圣女所炼制的母火与混沌雷霆交织,才成了现如今的积雷原。你觉得像,只是因为刘暮舟歪打正着,炼化了圣女火焰而已。那个小姑娘是他的弟子,想来分了些火焰过去,故而你觉得熟悉。” 青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刘暮舟身上的火焰?” 中年人笑道:“总会取回来的。” 第178章 不做拖油瓶 既然山谷那边儿被拦住了,刘暮舟干脆带着苏梦湫跑到三座对外开放的矿场挖石头去了。 刘暮舟躺着睡了一天一夜,苏梦湫就吭哧吭哧挖了一天一夜。 眼瞅着天又要黑了,苏梦湫都弄得灰头土脸了,却还不打算离开。 刘暮舟斜眼瞥向苏梦湫,忍不住心中一叹。 我刘暮舟也不是个钻钱眼儿的人啊?怎么碰上这么个丫头?贪财不说,看这苗头,以后说不得还嗜赌呢。 回想起来,他最喜欢的三个孩子,也就夭夭听话贴心。姜玉霄……说是好孩子,好在有一颗侠义之心。但论做事,实是熊孩子。最要命的是挺大个人了,奶不离手。苏梦湫呢,心眼儿贼多,还特能装哭,弄得人都舍不得说她。以后要是再沾上个爱赌……唉,还是夭夭好。 结果此时,砰的一声,紧接着是哎呀一声。刘暮舟都懒得转头去看,因为这是苏梦湫刨石头时洞塌了被埋里面的第三次了…… 泥石堆里伸出来一只手,声音含糊不清:“你都不帮我!” 刘暮舟气笑道:“还撒娇呢?你都成泥娃娃了!行了,回城要进那处地方的凭证去了。” 苏梦湫哦了一声,碎石之中猛的有赤焰剑气爆射而出,刘暮舟眼前一亮,转头之时,苏梦湫已经笑嘻嘻的望向了他。 姑娘简直是敷了个泥膜,但还是一张嘴便是一口白牙。 即便如此,她脸上的得意神色还是藏不住。 “师父,怎么样?” 刘暮舟嘁了一声,淡淡然答复:“都几个月了,才将气旋尽数炼为赤焰,就这还想让我夸你啊?” 苏梦湫的脸呱哒一下垮了下来,冲着刘暮舟一翻白眼,委屈巴巴的说道:“你……你夸一下,夸一下嘛!” 刘暮舟无奈,只得竖起大拇指,“好好好,天纵之才!” 姑娘欲哭无泪,“这也太假了吧?” 事实上刘暮舟还是高兴的,自此之后,苏梦湫体内积蓄的,只会是剑气。刘暮舟也是一样,灵气入体,自会被气旋转为剑气。所以易容之后若是不想被发现,只能操纵体外的天地灵气,自然就没有已经炼化的用起来得心应手了。 于是刘暮舟翻身站了起来,重新变作一副道人模样,而后言道:“弄干净,进城了。” 苏梦湫哦了一声,一股子赤焰剑气再次爆射而出,周身泥泞顷刻间被清除干净。 她甩了甩手臂,突然一转头,长长咦了一声,而后指着远处一片林子,好奇道:“哎!好大一棵树,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哇!还有蓝色雾气,里边儿不会有什么宝贝吧?” 刘暮舟点着烟杆子,拿起来便照着苏梦湫脑袋敲去。 “假的,镜花水月而已。” 苏梦湫嘴角一抽,“烦死了,来这里一天一夜,光是乱七八糟的幻境就见了不下十余次。” 刘暮舟抓起苏梦湫御风而起,“你以为镜花石为什么卖的贵呢?贵在于稀少,稀少在于难采。哦,你当然觉得不难了。” 与霜草每日交手的一整年,幻境,刘暮舟早就看够了。此地这些镜花水月,撑死了也就是四品上的幻阵而已。金丹修士的幻境我都进退自如,别说这个了,随手打破。 苏梦湫抖了抖自己的乾坤袋,满满当当几百枚石头。 姑娘心里美滋滋,心说以后回了他的家乡,挑一些最好的,给青瑶姐姐一些,给那个夭夭妹妹一些,再给师娘留一些。剩下的,全放在自己坊市去卖。现在叫师父他都不排斥了,那我总得有个拜师礼嘛! 想来想去,还是多给师父挣钱来的实在。 结果苏梦湫一转头,却见刘暮舟目视前方,笑盈盈的。 她有些疑惑,于是问道:“心情不错嘛?” 刘暮舟点了点头:“独孤家说请了一洲天骄,我是在想,一些许久没见的朋友,这次会不会来。” 但仔细一想,刘暮舟便摇了摇头,笑道:“其实也没几个朋友,所以估计见不着几个。裴邟那家伙不缺这秘境中的三瓜俩枣,浠水山如今处境,怕是不会收到请柬的。至于那些女子……” 想了想,没说出口。但刘暮舟心里清楚,蓝采儿跟绿袄来此的可能性,还更大些。 苏梦湫还没说话呢,刘暮舟却突然转头:“蚌也开了,石头也赌了挖了,玩儿尽兴没有?” 苏梦湫闻言,先是一乐,紧接着便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赶忙问道:“什么意思?” 刘暮舟点着了旱烟,猛吸一口,一边说话一边有烟雾自口中喷涌而出。 “独孤家弄了这么大动静,那处地方的机缘,不是那么好拿的。不是不想带着你,我是怕护不住你。在休屠城时,我已经给红拂去了信,离得最近的红袖坊会来人暗中保护你的。” 跟那四位都聊过之后,刘暮舟倒是没那么见外了。 刘暮舟本以为苏梦湫不会答应,万万没想到,少女只看了刘暮舟一眼,便笑盈盈点头:“听我师父的。” 刘暮舟一乐:“这次这么听话?” 苏梦湫也是一笑,歪着头说道:“黄芽儿姐姐说了,破境之后的你,斩凝神初期已经是手拿把掐,但不一定对付得了凝神中后期,只不过观景之下的单打独斗,绝对无人能杀得了你。除了梦湫,你是对我最好的人,我好不容易有了个师父,我当然想让他好好的,我才不做拖油瓶呢。” 但话锋一转,苏梦湫又道:“传信给红姨,害你欠人情了。” 这话说得刘暮舟心里暖暖的,于是他伸手按住苏梦湫的脑袋,微笑道:“有什么欠人情的,她是属下,属下明白嘛?你师父是她们的公子。” 苏梦湫知道,刘暮舟也就嘴上这么说,将来肯定会用自己的法子还回去的。 镜花福地不大,一路上打碎几处幻境,不过一个时辰,两人便回了城。 返回客栈的路上,刘暮舟将十二把飞剑尽数给了苏梦湫,然后就是各式各样的符箓,甚至将另外一身白色法衣也套在了苏梦湫身上。 他都有些后悔当时南溪岛用了保命的珠子,否则交给苏梦湫,也能更放心些,他是生怕苏梦湫出点儿什么事儿。 眼看着刘暮舟还在乾坤玉中翻找法宝,苏梦湫赶忙拉住刘暮舟的手,叹道:“好了好了,不是有红袖坊观景保护我吗?真要来个金丹修士发难,你给我再多东西也没用不是吗?” 说话时,也到了客栈门口。 刘暮舟笑了笑,点头道:“也是,那你出去之后就直奔休屠城,不要再镜石岛耽搁。” 苏梦湫笑眯眯点头,“嗯嗯。” 结果她一抬头,便瞧见客栈楼梯口站着个蓝衣女子。只一眼而已,苏梦湫便忍不住张开嘴,“哇!这冰霜美人……” 刘暮舟也抬头看了一眼,正好那女子也看了过来,他嘴角一扯,拉着苏梦湫立刻转头。 娘的,当着苏梦湫要是被喊一声登徒子,那老脸都得丢光了! 虽然要找她,可刘暮舟也生怕见她。 而被拉出去的苏梦湫,此刻一脸疑惑,“怎么啦?不会认识吧?你又从哪儿认识的这么好看的姐姐啊?” 刘暮舟伸手敲了苏梦湫脑门,没好气道:“哪儿这么多话?客栈别去了,你赶紧出去。” 苏梦湫几乎是被提溜着,她回头又看了一眼蓝衣女子,疑惑道:“师父你怕什么?我不能认识认识你朋友吗?对了,她长得好像苏姨哎!” 刘暮舟尚未开口呢,一道倩影已然拦在前方。 蓝采儿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但望着扮做道人的刘暮舟,还是嘴角微微上挑,轻声道:“你身边好像从来不缺好看姑娘?收个徒弟都要挑这等美人胚子?钟离沁知道吗?” 苏梦湫已经被放下,她眨了眨眼,往后微微一退。 这……有故事啊!咋个从没听他提起过? 此时刘暮舟神色有些苦恼,声音更是无奈:“金丹修士都不一定能看穿我,你怎么认出来的?” 蓝采儿嘁了一声:“风泉呀!它跟我打招呼了。” 刘暮舟嘴角抽搐,暗骂一声叛徒。 但刘暮舟明白,风泉跟着虞丘寒毕竟比他久的多,虞丘寒的女儿,它自然亲近。 蓝采儿已经不搭理刘暮舟了,而是翻手取出一枚坠子笑盈盈递给苏梦湫,温柔道:“我叫蓝采儿,你师父得管我叫姐,你……以后叫我姑姑吧。初次见面,这护身符是小小心意,也就能抵挡凝神一击,别嫌弃呀!” 短短四年多,卡在黄庭九炼很久的蓝采儿,也成了凝神修士。 苏梦湫没敢接,先看了刘暮舟一眼。 而刘暮舟,长叹了一声,呢喃道:“这都哪儿论的辈分儿?” 蓝采儿斜眼看向刘暮舟,问道:“那你说叫什么?” 刘暮舟一阵头大,摆手道:“罢了罢了,爱叫什么叫什么,人家给了,你就收下吧。” 苏梦湫嘿嘿一笑,伸手接过吊坠,立马一句:“谢谢姑姑。” 嘴那叫一个甜啊! 她眨着眼看向刘暮舟,又看了一眼蓝采儿,眼珠子转了转,而后言道:“师父,姑姑,那我先出去了,你们慢慢聊哇!” 话倒是没问题,就是眼神贱嗖嗖的。 气的刘暮舟抬脚就踢在她屁股上,骂道:“滚蛋!” 苏梦湫嘿嘿笑着往出口跑去,还特意传音刘暮舟:“师父放心,徒儿绝不会告诉师娘的!” 刘暮舟想骂来着,可人家已经穿过入口处的光幕了。 没法子,都被认出来了,刘暮舟只好对着蓝采儿说道:“走吧,去客栈坐着聊吧。” 蓝采儿点了点头,迈步之时,却说了句:“我去了龙背山,但没见到我师父。那个裴邟跟你关系不错?你怎么跟那样的好色之徒做朋友?” 这话问的,刘暮舟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了。 而此时,蓝采儿突然说道:“武灵福地的事情听说了,那熊孩子嘴甜,我也喜欢他。将来要是回去,叫上我。” 都已经进了客栈,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了,刘暮舟还是没说话。蓝采儿一皱眉,冷声道:“哑巴了?” 刘暮舟先灌了一口酒,沉默片刻之后,才说了句:“师姐,你娘现如今在渡龙山。她没不要你,这几十年来,她体内被有心之人放了别人的一魂,有时候她所做之事,并不是出于本心。现如今,别人的一魂已经被抽走了,所以现在她很少清醒,始终是糊涂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但在她清醒时,她答应先在渡龙山待着。另外,她想让你去看看她。” 蓝采儿闻言一愣,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我师父年末也要回神水国,我……” 提起蓝葵,也就是杜湘儿,刘暮舟双眼瞬间眯起。 “师姐,有些事你知道了会很难接受,但我不得不说。你那位师父算计极深,不止是对我。虞丘师叔之死,与她脱不了干系!” 蓝采儿沉默了许久,刘暮舟也没打扰。 养自己长大传授自己修行法门的人,害得自己父母失和一死一疯。一边是骨肉亲情,一边是养育之恩,换成谁都很难接受这种事情。 许久之后,蓝采儿才点了点头:“你不说,我早晚也要知道的。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会去问个清楚的。” 正此时,有个一身锦衣的年轻人迈步走入客栈。 “呀!这不是蓝仙子么?碧波潭一别就是几载光阴,仙子一向可好?” 刘暮舟嘴角一扯,这家伙……也算天骄? 第179章 子时三刻开门 刘暮舟没回头,而是以心声言道:“这家伙怎么来了?先别给我露馅儿啊!咱逗他玩儿玩儿。” 结果蓝采儿都没来得及说话呢,叶颉已经笑呵呵凑了过来,又走又笑。 “呦呵,这哪儿来的道爷?瞧着倒是面熟啊?” 刘暮舟还是没转头,但用脚指头都想得到叶颉此时神色,一定是笑盈盈又贱嗖嗖,记吃不记打的货! 而蓝采儿,只是淡淡然往叶颉下身看去,就这一眼,叶家大少当即打了个冷颤,下意识伸手护住裤裆。 刘暮舟憋着笑,这家伙没记住别的,就记住鸡冻了是吧? 也是,险些随随便便就能去一处皇宫了,能不记得清楚嘛? 叶颉见蓝采儿面色冰冷,赶忙收起嬉笑神色,干笑不已:“蓝仙子,咱们好赖也算半个朋友了,过去的事儿我不提,你也不许提更不许做啊!” 不许做才是正解,要是一句话不合适,又随手甩出冰霜给我冻住,我找谁说理去? 关键是此时,叶颉站在两人不远处,走吧,又怕人说他耍少爷脾气。不走吧,站这儿也挺尴尬的。 这家伙其实心眼儿不坏,刘暮舟也看出了他的尴尬,于是缓缓起身,朝着他一抱拳,微笑道:“贫道刘夜渡,见过道友。” 叶颉瞬间嘴角抽搐,“刘?” 他下意识再次低头,又侧了侧身子。 遇见姓刘的,准没好事儿! 可蓝采儿只微微一眯眼,便吓得叶颉抱拳回礼:“本……我叫叶颉,西域灵渠叶家,听说过吧?” 刘暮舟知道也装不知道,摇着头言道:“西域我只知道葡萄干儿,不说有的没的了,道友既然来了,那就快快请坐。” 叶颉可不敢坐,他进来的时候瞧见蓝采儿,一下子没管住嘴,打了个招呼。现在过了不过百余息而已,已经悔青了肠子。 只知道就不打招呼了,这下好了,没眼力劲儿的道士喊我坐下,我倒是得敢坐啊?可要是不坐,那岂不是外甥打灯笼? 刘暮舟心中一叹,这家伙,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只得以心声对着蓝采儿说道:“还是凶点儿好,你看他都不怕我了。” 蓝采儿瞅了刘暮舟一眼,意思很明显,这是看在你刘暮舟的面子上。刘暮舟瞪大了眼珠子,略带疑惑,好像是在无声答复她,我有什么面子? 之后她才看了一眼叶颉,随口道:“刘道长请你坐下,怎么,不给面子?” 嗖一声,叶颉已经坐下了。 坐下之后他才笑呵呵的说道:“岂敢岂敢。” 刘暮舟笑而不语,只是喝酒。 叶颉坐在这里,见无人言语,便笑盈盈望向蓝采儿,问道:“蓝仙子,学宫布告看了没有?那家伙出了那么大的风头,独孤家人都眼瞎吗?怎么不请他?” 此时蓝采儿看向刘暮舟,神色古怪。 年轻道士轻咳了一声,一副疑惑模样,询问道:“叶公子这哑谜打的,是在说什么人?” 叶颉转头瞅了一眼道士,撇嘴道:“跟你同姓,一个脑子有病的家伙!为了一根剑穗儿险些把老子打死,好端端的害得我被人关地牢里,回家后还被禁足整一年!” 蓝采儿以余光扫向刘暮舟,随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而后才说道:“那剑穗儿他一条,他喜欢的姑娘一条,你抢走人家那时候唯一与喜欢的姑娘有所牵连的物件儿,不打死你才怪!” 叶颉欲哭无泪,“可我由头至尾,就没见过那剑穗儿啊!而且他还拐走了我家老祖儿,我……唉,说多了都是泪啊!” 刘暮舟只是喝酒,这事儿不聊,否则容易露馅儿。 但叶颉却滔滔不绝:“其实也没来多少人,我方才进来时看见了龙背山修士,还有青崖山的胡茄、西南那个万重山的段潜阳。对了,我看觅秋城葛泫也在,除了他,北境好像再无其余人了。要论天骄,谁能跟钟离沁相提并论?可她也不见踪迹,更别说胡游乱逛的刘暮舟了。” 说到这里,叶颉长叹一声:“可惜,若玄风那位前太子废了,若不然,瀛洲天骄有必他一席之地的。” 这家伙简直没完没了,“哦对,还有学宫那位憋着成圣的,自打夕死城里四个人打了一架之后,就再无消息了。” 刘暮舟还是在喝酒,突然间想到了赵典,也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爬起来。当年交手,他没用最拿手的戟,刘暮舟也未曾拔剑。 蓝采儿瞧见刘暮舟兴致不高,便转头盯着叶颉,问道:“有完没完?认识这么多人,夸呢?” 说罢,又看向刘暮舟,“都知根知底,你差不多就得了,他问的不错,我也挺好奇,钟离沁呢?” 知根知底?差不多得了?还问他钟离沁呢? 叶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扯着嘴角转头,见年轻道士酒是一口接一口,顿时便想骂娘! 饮牛一般喝酒的,年轻人当中他也没见过几个。 结果此时,刘暮舟取出烟杆子,一边点烟一边说道:“去昆吾洲了,说赶在过年前回来,就看能回来不。” 既然都被蓝采儿点破了,刘暮舟便也没打算继续逗叶颉,于是他转头看向年纪轻轻的炼器师,微笑道:“你怎么还不是炼器宗师?” 叶颉深吸一口气,看着刘暮舟时,眼角疯狂抽搐。 “你大爷!有意思吗?” 刘暮舟乐得合不拢嘴,“有啊!” 不过此时,有人以剑气包裹心声传向刘暮舟,刘暮舟便转头往外看了一眼,而后询问道:“进那处秘地的凭证拿到了没有?” 叶颉没好气道:“没有,你别岔开话题啊,你这家伙,真他娘无聊!老子好歹是跟你一起打过她的人,我……” 说打过她时,手指头下意识指向蓝采儿,结果抬手之时,叶颉就后悔了,只觉得裤裆凉嗖嗖。 蓝采儿没理叶颉,只轻声道:“进来之前就拿到了,但我只有一个。对了,觅秋城那个葛泫与独孤家关系不赖,他一个人就得了五个进去名额。” 叶颉赶忙收回手臂,使劲儿点头:“就是,我可听说这两家祖上有仇呢,没想到现在处的这么好了。” 刘暮舟闻言一笑,连蓝采儿跟叶颉都信了,那独孤家明面上的算计,就算得逞了。 此时刘暮舟端着烟杆子起身,而后以心声言道:“我的名额本来是跟葛泫要的,就不跟你们一起了。事情没那么简单,既然要进去,那就小心再小心。” 都打算走了,可叶颉突然贱嗖嗖问道:“哎,你俩不一起?应该是我走啊!” 此话一出,蓝采儿与刘暮舟几乎同时转身望向他。叶颉面色一僵,干笑道:“玩笑,玩笑而已嘛!” 而刘暮舟与蓝采儿,异口同声骂道:“你有毛病吧?” 骂完之后,刘暮舟先行走出客栈。客栈不远处站着一群人,为首的女子身材高挑,穿着草绿长裙,头发半披,插着两支雕花发簪。在她身后,一边是长着丹凤眼的独孤桂圆,另一边则是身形高大,拿双手剑单手使的独孤八宝,再后面才是莲子跟粥。 独孤柱台只有一儿一女,前方这位,估计就是独孤敏敏了。先前所见的独孤牖台并无子嗣,故而除了最前方的独孤敏敏,剩下的姓独孤的都是老三独孤扉台的子嗣。 此时独孤八宝心声再次传来:“给你透个底,那处地方不比已经对外开放的地方小,神识会被压制,进去时人会被随机分开,遇见谁要凭运气,还是要小心。” 而此时,又有几人踏风而来,落在了刘暮舟身边。 刘暮舟往葛泫身后看了一眼,面露疑惑。 葛泫解释道:“我孤身南下的,那么多名额没地方用。” 刘暮舟看着他身后的白衣青年与当时路边见过的卖石老头儿,问了句:“所以你送人了?” 葛泫呵呵一笑,“送?我是那样的人吗?” 老者冲着刘暮舟一乐,“呦,道爷,又见面了?” 倒是那个白衣青年,手持一把折扇,笑盈盈望着远处大山:“子时三刻开门,时候尚早啊!” 话音刚落,他见蓝采儿从客栈走出,一双眼睛当即光芒四射。 大步走到客栈门口,青年抓着折扇抱拳,那叫一个满脸笑意:“这位仙子看着面生啊?在下牧月宗韩放,不知是否有幸能……” 话未说完,便听见蓝采儿冷冷一声:“滚!” 刘暮舟摇了摇头,以心声问道:“你怎么卖他了?” 葛泫答复道:“废话,人家价钱给的高啊!” 而此时,独孤敏敏微微一笑,往前走了几步之后,指着刘暮舟曾去的那座山峰,高声道:“诸位道友,子时三刻秘境开门,可莫要错过时辰了。” 街巷之中,拿到进去凭证的人尽数往那处山头儿望去,没拿到的,只能干着急。 刘暮舟又看了一眼卖石老者,老者像是不经意间发现刘暮舟在看他,于是点了点头,露出个和善笑容。 其实刘暮舟心里也犯嘀咕。 瞳术看不出这老头儿有无遮掩容貌,难不成真是我想多了? 第180章 诸位请进 那个没眼力见儿的家伙被蓝采儿冷喝一声之后,竟然还是满脸的笑意。 “这位仙子,在下是真心想与你结识。这秘境马上开门,仙子要是没名额,我帮仙子弄一个?” 别说蓝采儿了,就连叶颉也直嘬牙花子。 叶颉心说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老子好歹是要脸的,问一句人家要是不搭理,我也就不问了。可这什么牧月宗的韩放,听都没听过,哪儿来这么大脸? 实在是看不下去,叶颉本想也学人家路见不平的,结果他才迈动一条腿,便突然察觉到了一股子寒气。 再一抬头,韩放已然成了冰雕。 这一瞬间,在场之人尽数投来目光,叶颉嘴角抽搐不已,只觉得下身隐隐发痛。 被冻的感觉,他最清楚啊! 独孤八宝眼皮也是一颤,这女子都没动用自身灵气,只是将周遭灵气当中的水抽丝剥茧而出,又运转手段将其化成冰的。她当然是擅长冰法的,但一定没用出自己体内积蓄的灵气。 于是独孤八宝传音问道:“这人谁啊?别装,我知道你们认识。” 还在客栈坐着的时候,独孤八宝便发现了刘暮舟与蓝采儿还有叶颉坐在一起。 刘暮舟也往蓝采儿那边看去,一眼之后,传音答复独孤八宝:“虞丘师叔的女儿。” 独孤八宝闻言一愣,赶忙转头望向蓝采儿。 看过之后,独孤八宝叹道:“我没见过虞丘师伯祖,但我师父曾受师伯祖指点。” 刘暮舟心中一乐:“想着帮衬她?你算了吧,你都不一定打得过她。” 说罢,刘暮舟看了葛泫一眼,问道:“你的顾客,不去说说情?” 葛泫呵呵一笑,“你晓得什么叫买定离手吗?” 刘暮舟眨了眨眼,神色诧异:“看样子心情好了许多啊?” 这么一说,葛泫又苦笑了起来。 “哎,那我能怎么办呢?走吧,四处逛逛,子时很快就会到的。” 其实也没几个理会韩放,境界低的不敢贸然出头儿,境界高的都看得出,过不了多久那些冰就会融化的。 葛泫原本想着与刘暮舟找个僻静处喝两杯的,结果没走两步,不远处站立的独孤敏敏便笑盈盈喊道:“葛兄,话还没说完呢,咱们得接着。” 而独孤八宝则是一个瞬身到了刘暮舟身边,微笑道:“葛宗师与我堂姐有话要说,我与道友也有话要说,走走?” 想都不用想,是独孤敏敏让独孤八宝过来了。 果不其然,独孤八宝心声冷笑道:“我这堂姐,八百个心眼儿,听说我跟你认识,你又跟葛泫一起进去,这不,她找葛泫我找你,让那些人瞧见,不就是觅秋城与独孤家是穿一条裤子么?” 刘暮舟笑道:“那就走走。” 迈步往北边儿较为僻静的街道走去,走过那间当铺之时,刘暮舟一转头,便瞧见站在台阶上方的吕玥。 十四岁那年,提着春江大鲤去送宋青麟,当时吕玥也站在高处,眼神像是在看蝼蚁。 可这次,在察觉到刘暮舟目光之后,她不再高高在上,眼神也变得平淡,可不是像看一只脚下的爬虫那样了。 或许是吕玥的心境有变化,或许是刘暮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以随手拍死的蝼蚁,或许是两者都有。 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除非那些站在山巅的人,否则谁也做不到像以前那样,用看待蝼蚁的目光看刘暮舟了。 李代站在吕玥身后,见刘暮舟走了之后,便凑到前面,轻声言道:“吕师姐,方才那个道长我见过,燕儿师姐说他很像一个人。” 巢燕猛的回头,瞪眼望向李代:“你怎么这么多话?” 吕玥倒是没阻拦两人嬉闹,只是问了句:“你觉得像谁?” 巢燕也转头看了一眼走远的刘暮舟,而后笑道:“当年救我的那个人,还能是谁?” 这句话,吕玥听在耳中,顿时思绪万千。 她自认为天赋算不上顶尖却也不差,尤其觉得自己眼光好。当然,这都是在龙背山被封、杜湘儿改换门庭之前。 这些年,她有三次万万没想到。 万万没想到那个一身汗臭的泥腿子能连杀黄术两次后光明正大的救走宋青麟,万万没想到那个瞧着甚是乖巧的杜湘儿,在进入龙背山之后就换了个人似的,那种自利好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万万没想到,那个已经让他改观的泥腿子后来竟有那么多的传闻。为个已经死了的梅妖,竟然孤身闯行宫,冒天下大不韪斩一国太子。竟是能在龙背山短短六年之后,成了她都不敢想的楼外楼弟子。 “师姐?你怎么啦?” 巢燕一声师姐,吕玥才算是回神了几分。 略微沉默之后,吕玥摇了摇头,呢喃道:“天下事,总是出乎人预料的。” 此时独孤八宝已经与刘暮舟走到一处僻静街道,人少了许多,唯独道路尽头有个坐在路边吃馄饨的绿衣女子。 那女子刘暮舟不认识,却知道是谁了。 青崖山的胡茄。 至于叶颉口中那位西南万重山的段潜阳,好像尚未出现在镜花福地之中。 独孤八宝翻手取出一壶酒递给刘暮舟,而后言道:“方才那个吕玥,难不成也认识?” 刘暮舟接过酒水,独孤八宝这家伙个头儿有点高,看他得抬头。 “算是我见过的第一个炼气士,当年我同乡被龙背山羞辱,是她给了我消息,所以即便厌恶龙背山,却没那么厌恶她。” 另外便是,当年打死余半仙的是刘暮舟与钟离沁,救了巢燕他们的也是刘暮舟与钟离沁,但来时路上听到的,吕玥回龙背山后说的,是她斩了半仙救下的那些孩子。 她不可能知道那个余半仙背后是什么,而一个小小余半仙,没什么邀功的。 所以不难猜,吕玥是怕留下的巢燕会因为刘暮舟而受影响,所以才这么教她的。 独孤八宝点了点头,走了几步之后,却突然以心声言道:“家主的长子最受疼爱,就是你见到的那个。照理说,拉拢瀛洲天骄的机会,应该是给长子才对,为什么会给独孤敏敏?虽然我少年时就离家了,但我也知道,家主并不喜欢敏敏姐,因为大伯母生下敏敏姐之后便出家为尼了。所以……这是我又一件弄不明白的事情。” 刘暮舟一乐,灌了一口酒,而后以心声言道:“收到进去凭证的天骄,今日见到的一半都跟我是熟人。此地修为限制摆着呢,即便有什么幺蛾子,我们这么多人,也不必怕,只小心些就是了。” 话锋一转,刘暮舟还是问了句:“祭天金人,你听说过吗?” 独孤八宝点头道:“小时候听我那老爹说起过。祭天金人是个纯金打造的神像,传闻以金人祭天,能唤来天金大神,这是休屠部不知供奉多少年的神祇。但我没见过金人长什么样。问这个干嘛?” 刘暮舟摇了摇头:“没,提前问问。” 不多久,已经走到了那个青崖山女修吃馄饨的地方。 刘暮舟倒是懒得转头特意去看,但独孤八宝转头看了一眼。 这胡茄穿着一身绿衣,但现身裙摆不过脚踝,绣花鞋之上绑着一根五色彩绳儿。 独孤八宝皱了皱眉头,这玩意儿在昆吾洲,是五月初五时往脚上绑的,据说蛇见了会绕道。 刘暮舟都已经走到前面了,可那胡茄突然转头,眯眼望向独孤八宝。 青崖山的女修,不会有难看的,刘暮舟看谁都那样,但胡茄这一回眸,独孤八宝当即愣在了原地。 刘暮舟嘴角一扯,心说蓝采儿不比她好看?看蓝采儿都没这样,怎么一见这胡茄走不动道儿了? 胡茄淡淡然望着独孤八宝,一双眸子古井无波。都过去十几个呼吸了,独孤八宝还不转头,胡茄终于皱了皱眉,冷声问道:“是镇野楼的剑修没见过女人,还是独孤家的男人一个个都像独孤扉台?” 被这么一句,独孤八宝当即涨红了脸,使劲儿摇头:“不……不是。” 胡茄眉头一皱:“那你还看?” 一瞬间,独孤八宝不知所措,求助似的往刘暮舟站立之处望去,却又是一愣。因为方才还在这里的年轻道人,此刻已经没了人影儿。 刘暮舟已经走老远了,嘴里还嘀咕:“白长这么个头儿了,学学我不行吗?我刘暮舟什么时候在喜欢的女子面前走不动道儿了?” 只是……青崖山的女子,要是真喜欢了,也难。 邓紫苏可就是前车之鉴,要下山嫁人,就得抽走一魂。 可是独孤八宝确实是走不动道儿了,离得远时还没什么,可在近处一看,他是怎么瞧胡茄怎么觉得好看。就好像胡茄的眉眼,是照着他的心缝儿长出来的。 于是乎,独孤八宝深吸一口气,挤出个笑脸,轻声道:“我…我叫独孤……八宝。” 胡茄翻了个白眼,转头喝了一口汤,而后才说道:“没听说独孤八宝有口吃,你想干嘛?” 独孤八宝使劲儿咬了一下腮帮子,可说话时,还是结巴:“我……你……你叫什么?” 胡茄放下碗,猛的起身,淡然道:“我叫我。” 独孤八宝一下子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已经走远许多的刘暮舟干脆撤回心神不再看了。可刘暮舟心里奇怪了,一辈子只钻女人被窝儿的独孤扉台可是此中好手儿,就丁点儿没传给自己儿子? 刘暮舟没等独孤八宝,而是大概绕着这座没名字的城池转了一圈儿。 进那处秘地的凭证,有三十是给请来的瀛洲天骄,剩余的七十则是要那些想要寻求机缘的人去争的。那七十人,恐怕早就各自争得了进去凭证。 一圈儿转下来,光是凝神修士,刘暮舟见了不下十几个。剩下的多是黄庭修士,且散修居多。 就这,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尚未出现,估计是不愿提前暴露身份,等到开门之后便会直接冲进去。 没过多久,天色以晚。远远便瞧见独孤八宝垂头丧气往独孤桂圆那边走去,刘暮舟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没能讨人喜欢。 又抿了一口酒,刘暮舟叹道:“八宝啊!这事儿,我也爱莫能助啊!” “什么爱莫能助?” 葛泫一步落下,一脸疲惫,苦笑道:“什么爱莫能助?这独孤敏敏心眼儿太多,好累啊!” 说着,葛泫取出枚金灿灿的牌子递给刘暮舟,“喏,凭证别忘了。独孤家的人倒也是有意思,纯金打造,还一个个都是无事牌。” 又是金子? 见刘暮舟拿着拍着端详不止,葛泫瞅了一眼天幕,而后言道:“子时快到了,瞅什么呢?还不滴血。” 刘暮舟闻言一愣,反问道:“还要滴血?” 葛泫点了点头:“是啊,滴血炼化之后这无事牌便是你的路引,不然进不去的。” 若是这样,那就只能滴血了。 刘暮舟伸出手指微微一抖,一滴鲜血便自指尖渗出,而后滴入黄金无事牌之中。血液沾在无事牌的一瞬间,刘暮舟突然有一种古怪感觉,可仔细感受了半天,却也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 想了想,他以心声问了一句:“八宝,你们需要往无事牌滴血吗?独孤敏敏……有没有滴?” 独孤八宝此时也坐在一处屋檐之上,听见刘暮舟声音后,有气无力的答复:“要的,敏敏姐也滴血了,我跟两位姐姐还有小粥都看见了。” 刘暮舟双眼微微一眯,却听见不远处砰的一声,原来是有个人,终于解冻了。 刘暮舟又传音叶颉,问道:“看得出这无事牌有什么不寻常处吗?” 叶颉还坐在客栈里,听见之后也拿出自己的无事牌,仔细看了看。 看了半天,他还是摇了摇头,轻声道:“路引法宝而已,能有什么不寻常的?” 也是此时,刘暮舟所在的屋顶下方,有人推门而入,听声音是要买丹药。 可刘暮舟耳边偏偏传来一道女子声音:“谷雨不便当面行礼,公子见谅。有件事要告诉公子……” 半个时辰之后,女子买完了东西,离开这丹药铺子。 而圆月此时,将过中天。 独孤敏敏缓缓悬空而起,声音传遍一城。 “子时三刻已到,诸位,请进!” 话音刚落,一道刺眼光芒自西山一处山谷传来。或许是因为滴血黄金无事牌,刘暮舟竟然无需查探便能感觉的到,入口正是山中鸟兽所跪拜的山谷清潭! 葛泫起身,呢喃道:“走吧。” 刘暮舟点了点头,正要起身的,手中黄金无事牌却突然发出一阵金光。 正诧异之时,刘暮舟瞧见无数道金光往清潭飞去。 紧接着,他两眼一黑,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入了山谷清潭。 第181章 没开锋的剑 这种感觉最是讨厌,即便到了黄庭六炼,还是会天旋地转,胃里面翻江倒海的。 好在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之后便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了。 眼前黑障褪去,紧接着便是一缕刺眼阳光射来,刘暮舟不得不抬手遮挡。 与此同时,一股子清风灌入双耳,风掠树梢的声音与流水声,几乎同时传入耳中。 此时刘暮舟才放下手臂,朝着四周打量了一番。 日正中天,正前方是一处巨大石谷,山石斜着靠向山腰,山方尽头处满是参天松柏。 往左手边望去,一片长满松柏的斜坡之下三百余丈,尽头处的一片大湖在日光之下变得闪烁。 右手边则是茂密山林,也尽是青松,倒是松间有清溪蜿蜒而下,想来最终是注入了下方那片湖泊。 往前走了一步,刘暮舟微微一抬手,山风立即来。 此时刘暮舟面色变得诧异,此地灵气之浓郁,即便是栖霞山都难以比拟,若与寻常人间相比,胜其百倍犹余。 试了试以神识探路,果不其然,也就周遭三丈,远了严根儿感觉不到。 于是刘暮舟犯了难,在这地方,也就能分清个东南西北,这要往哪儿走? 算了,哪里都去一去吧。 想到此处,刘暮舟脚尖微微点地,猛的掠地而起,脚踏一股子清风,打算先往山下湖泊而去。 可他才跃至百丈之高,正要取出酒壶时,一股子无形压力陡然而生,就像是无形之中有一张大手,硬生生将他按回地面十丈处。 刘暮舟抬头朝着天幕看了一眼,双眼一眯,呢喃道:“什么意思?一方小天地也敢如此压人?” 话音刚落,刘暮舟扭了扭脖子,反正此地无法谁都无法以神识探视,他干脆运转雷霆真气,猛的朝着天幕冲去。 进来就给人下马威,那就试试谁硬! 瞬息而已,刘暮舟又到离地三百余丈处,是强顶着那股子压力而上的。 但此时,那股子巨大压胜之力竟是成倍递出,即便是自认为能扛着山行走的刘暮舟,也再也撑不住这股子巨力,被这压胜之力像是拍苍蝇一般,径直砸向山谷底部! 天幕传来一阵破风声音,刘暮舟瞬间坠地,只听得轰的一声,便将地面砸了个大坑! 大坑底部,刘暮舟皱了皱眉头,望着天幕,怎么都想不通。 便是外界那一半的大世界,也没有如此之重的威压,怎地到了这里却这么重? 他长叹一声,呢喃道:“算了,不让飞太高太快,我慢点儿还不成吗?” 一个飞身跃出大坑,仔细打量了一番,看来山谷底部也是通向大湖的。 正要动身呢,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女子声音:“有没有人在啊!谁来帮帮我啊!” 这声音,刘暮舟微微一皱眉,立刻飞身而去。 这次学聪明了,离地十丈高。 但是速度怎么都快不起来,也不知道御剑能否提速。 十几个呼吸之后,刘暮舟到了山谷下方。离着老远便听见有女子哭泣声,更有野兽的沉重喘息。 只远远望了一眼,刘暮舟立刻皱起眉头。 因为此时围着巢燕的,正是三只有黄庭气息的金虎!远远望去,那三只巨大老虎浑身金光灿灿,像是被黄金浇筑而成。 奇怪的是,这三只金虎没有丝毫妖气。 巢燕倒在地上满脸惊恐,接连往后倒退,左肩到左边胸口鲜血直往外溢出,还在带着哭腔喊道:“救命,谁来救救我!” 可下一刻,一只金虎咆哮一声,猛的跃起,饿虎扑食! 刘暮舟见状,赶忙甩出一张神行符,瞬间拦在巨虎身前,抬手一拳砸在金虎脑门,砰的一声,金虎已然倒飞而出。 刘暮舟大袖一挥,道袍的宽袖之中飞出数道镇妖符盘旋在半空中,将三只金灿灿的老虎围困在了其中。 可巢燕却焦急喊道:“道长,它们不怕这个!” 刘暮舟猛的皱起眉头,再一转头,三只金虎竟然无视自己以雷霆剑气所绘制的五雷镇妖符,全力朝着刘暮舟冲撞而来。 刘暮舟虽然心有疑惑,却也就那样。 “不怕符箓,还不怕拳头吗?” 一把撸起右臂袖子,刘暮舟双腿微微一屈,猛的朝前跃出与金虎对冲,只一拳而已,一头金虎的头颅便被砸出一块儿大坑。 撸起左臂袖子,又是两拳,剩余两头金虎身上也变得凹陷,倒飞了出去。 可刘暮舟还是皱着眉头,这他娘是真金做的啊?延展性极强,竟然打不碎? 更让刘暮舟没想到的,是这三头金子做的畜生,竟是无事方才受的重击,只翻身起来,甩了甩头而已,竟然再次恢复如初。 此时巢燕才说道:“这些东西是真金所铸,道长可以试试火攻!” 刘暮舟闻言,心中嘀咕,你不是知道怎么对付么?那咋还弄得这么狼狈? 但刘暮舟想的,其实也是。 只不过,他往不远处的山石望去,竟然先一抬手,将一块儿平整石头凿出个三丈见方的光滑大坑。 巢燕见状,有些不明所以,你放着好端端的老虎不打,跟石头过不去什么呢? 可就在她愣神的一瞬间,日光之下,三道金光竟是从她眼前划了过去。 下一刻,只见那个年轻道人一个瞬身到了三只金虎上方,只是竖起双指与胸前,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念得什么咒语。但只片刻而已,他身边便有数道黄符盘旋,黄符之中雷霆涌动。在雷霆出现的一瞬间,炽热!热到巢燕感觉魂魄被下了油锅似的。 刘暮舟偷瞄了一眼巢燕,心说这丫头总看不出来什么吧? 于是乎,他有模有样的朝天竖起双指,大吼一声:“急急如律令,雷公助我!” 话音刚落,符箓之中立刻有狂暴且炽热的雷霆外溢而出,巢燕看着三只金虎化为金水,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而刘暮舟,则是望着逐渐成型的金砖,乐得合不拢嘴。 哎呀呀!真是个好地方啊!都有点儿后悔没带上苏丫头。 片刻之后,巢燕嘴角也抽搐了起来。她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要先挖个光滑大坑,原来……原来是要浇筑金砖。 刘暮舟一挥手,剧烈狂风瞬间冷却金砖,他又挥手将这金砖装入乾坤玉中,简直乐得合不拢嘴。 这玩意儿带回去之后,一不小心掉地下,再让夭夭捡到。小丫头就不必再为了给大家发放“俸禄”而发愁了。 秦若白的信早已被青瑶转寄了过来,青瑶同时告诉刘暮舟的,就是夭夭这丫头每天都起的很早,在山里钻来钻去的采药,还不好意思在北峡镇卖,就偷偷跑去南峡镇,卖出来的钱便给如今山上的每个人都要发俸禄。 最开始是叶仙城跟岳不山,隔几天就往山里撒点儿灵药。现在是青瑶,反正每次夭夭去采药,都能满载而归。 事实上最开始,夭夭只想给月淓发俸禄。结果酒糟鼻老者吃撑了没事干,问了夭夭一句:“怎么你哥哥就让给月淓发俸禄,给我们都没有?” 也算是叶仙城的玩笑话,可是夭夭记心里了,于是就想着给所有人都要发俸禄,还是以刘暮舟的名义。 就为这个,不太出门的岳不山跑去打了叶仙城一顿,青瑶也单独打了他一顿。后来黄芽儿跟刘末山去了以后,各自打了他一顿。其实灵眸与虎孥也想打他,碍于打不过,就算了。就连易悟真跟香芸香藤,都好几天没理不靠谱的酒糟鼻老头儿。 不过现在好了,这长宽高各三丈的金砖,夭夭只需要每月切下来十几块儿拇指大小的去发放她认为的俸禄,百八十年都用不完。 想到此处,刘暮舟心情大好,一步跳到巢燕身边,递给她一枚丹药后,笑盈盈问道:“就这三个?还有吗?” 巢燕面色一苦,皱着眉头,可怜巴巴道:“就这三个都差点儿让我英年早逝了,再多还得了?” 吃下丹药,巢燕运转灵气疗伤,片刻之后,她换了一身白色衣裳,才笑盈盈的朝着刘暮舟道了个万福。 “谢谢道长,我就说跟道长有缘吧?” 刘暮舟闻言一乐,取出酒壶抿了一口酒,而后摇头道:“跟我有缘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哦。” 巢燕还是一脸笑意,却使劲儿摇着头:“不不不,就是好事儿。不过,我还是觉得道长很像我小时候见过的一个人。” 刘暮舟迈步往湖边走去,一边巡视着周围,想着在炼几块儿金砖。一边说着:“哦?看来你很想见他啊?” 巢燕赶忙跟上,到了刘暮舟前方之后,转过身倒退着望下,边走边点头:“是啊!这一晃都九年了,当时我才十一岁,要不是大哥哥与大姐姐,我早被不要脸的强盗送给了个不要脸的邪修,被人炼化成皮影儿戏了。” 这丫头,还挺逗。 刘暮舟哈哈一乐,“好一个皮影戏,那你既然想见他,为什么不去找?” 巢燕闻言,长叹了一声:“我那时候小,不知道拜师的地方与他们有矛盾。一来是有矛盾,我不好找。二来是……救了我们的大姐姐好找,但太远了!可是大哥哥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天南地北的游历,我也只是偶尔在青玄阁的山水见闻见到关于他的消息,就更难找了。” 说着,巢燕又是一叹:“唉,这次独孤家说是请了一洲天骄,我非要跟着师姐来,就是想着能不能见到那个大哥哥。现在看来,大哥哥没来这里。” 刘暮舟真的没想到,还有与当年北上时救下的一船孩子有再见之时。更没想到,见到的这个,还将此事记得如此清楚。 刘暮舟又灌下一口酒,而后呢喃:“若是见了呢?你想跟他说什么?” 巢燕闻言,整个人一下子换了一种气势。 她猛的转身,一脚蹦飞一块儿石头,而后笑道:“我所在的山门,除了我们一峰,其他地方都不仗义!但我要学大哥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要做个江湖闻名的大女侠!” 刘暮舟笑着点头:“好啊,有这个心就很好。可是,为什么说除了你所在的一峰之外,其余地方都不仗义?” 巢燕皱了皱眉头,突然长叹了一声,一副大人模样,叹道:“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不说,不说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好,那就不说。以后不要对谁都这么健谈,防人之心总要有点。” 巢燕使劲点头:“我当然知道啊!但是道长救了我,我又觉得道长很像那个大哥哥,像大哥哥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 其实刘暮舟是有些诧异的,所谓的不仗义,在仙家山门才是常态。但巢燕能有如此心态,说明龙脊峰与那龙背山,几乎是格格不入了。但同一座山峰,怎么教出来与巢燕截然不同的吕玥来的? 现如今的巢燕能如此开朗,还以做个侠女为心愿,不正是龙脊峰也有几两侠客骨的佐证? 刘暮舟收起酒壶,摇头道:“人是会易容的,像你那个大哥哥,也不一定是好人。” 哪成想巢燕撇了撇嘴,“才不是呢!是一个人由内而发的感觉,不是相貌。道长给我的感觉,就像当年那个大哥哥,一身正气!只不过,当年那个大哥哥更锋锐些,道长则像是一把没开锋的剑。” 没开锋的剑? 这句话使得刘暮舟微微一怔,我这把剑,尚未开锋吗? 聊天的这会功夫,已经到了湖边。 刘暮舟还在想巢燕的那句话,但前方湖面,突然间有人疾驰而来,后方还有几道金色身影追赶。 巢燕立刻转头,果不其然,看见刘暮舟双眼直放光。 她就纳闷儿了,这点儿金子对炼气士来说无足轻重,这位道长很爱财? 不过巢燕感觉脚底下被什么一托,瞬息之间,刘暮舟已经带着她挪到一旁的大石头上。 与此同时,有个身穿白衣手持折扇的青年被两只巨大金蟾追到了岸上。 刘暮舟淡淡然望着下方青年,心说怎么偏偏遇上他? 青年自然瞧见了刘暮舟,于是大喊一声:“道长,在下牧月宗韩……” 话未说完,一只正儿八经的金蟾越过韩放上空,拦住了韩放去路。 此时的韩放,脸皮颤抖不止。 “道长!搭把手,我必有重谢!” 刘暮舟眨了眨眼,伸手扣了扣鼻梁,笑问道:“那韩公子觉得自己的命,值多少钱?” 第182章 飞禽走兽皆化金 一句你的命值多少钱,韩放瞬间愣住,但只瞬间他便破口大骂,唾沫横飞。 “死道士!你大爷,什么时候了,你跟我提钱?我他娘……” 话都没说完,两只金蟾各自伸出舌头,好家伙,那长舌头足足十几丈长,鞭子一样就甩来了。 韩放大惊失色,看样子是已经吃过亏了,他也只能不断躲闪。 可他不过一个黄庭后期,对上同样是黄庭后期的金蟾,哪里又躲得过? 实在是没法子,韩放一咬牙:“道长,一百大钱,您是修道之人,当心系……噗……” 又是一句话没说完,在他后方的金蟾猛的跃起,一头便将他撞飞出去。 巢燕眨了眨眼,再一转头,哎?道长呢? 转过身时巢燕才发现,身后已然出现了个大坑,刘暮舟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铲子,正把大坑往平整修着呢。 巢燕嘴角一扯,问道:“道长,真不救啊?” 刘暮舟摇头道:“救啊!” 此时又是砰的一声,韩放再次被撞飞。 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而后笑盈盈问道:“韩公子,你的命就值一百大钱啊?” 韩放刚刚从碎石堆起来,面对这两只怎么都打不死的金蟾,他简直是欲哭无泪。 可此时,他灵气已经消耗到所剩无几,听见刘暮舟说话之后,只得咬着牙,高声喊道:“只要道长出手救我一把,我便赠与道长……二两月魄!” 刘暮舟一步跳出石头坑,笑盈盈喊道:“一百大钱,加二两月魄。” 牧月宗,自称能放牧月亮,事实上也就是有一样宗门至宝,可以吸取月魄而已。 而这月魄,至阴至寒,估计他牧月宗一共也没多少。 可是韩放听到刘暮舟加码,又是破口大骂起来:“死牛鼻子,你他娘趁火打劫是吧?老子……” 又是一次话未说完,侧边一只金蟾猛的吐出舌头,韩放一个不小心就被那长舌卷住,猛的拽向了半空中。 人都要死了,谁还在乎钱啊? 韩放都快哭了,撕心裂肺的喊道:“道长,我答应!” 巢燕赶忙转头,“答应了答应了。” 刘暮舟一乐,又是甩出神行符,瞬息之间便到了吐舌金蟾身边,炽热一拳便砸飞金蟾,拳头所在之处,竟然有金子融化滴在了地上。 刘暮舟赶忙收回拳头,一脸肉疼。 不行不行,这么打损耗太大。 可韩放已经快被卷进去了,牧月宗的少宗主伸长了手臂,哭喊的:“道长,救我啊!” 刘暮舟一乐,突然间又竖起双指在胸前,嘴里呢喃:“糊弄糊弄鬼,急急如律令!” 下一刻,又是数道符箓将两只金蟾围绕。 舌头也在此时松开,韩放重重坠地。 在蛤蟆口中捡回一条命,韩放浑身颤抖,可他一抬头,便瞧见两道金色影子划了过去。 巢燕离得远远的,这一幕,她已经是第二次见,所以见怪不怪了。 她还是觉得道长是个好人,就是……就是贪财了些。 眼瞅着数道符箓雷霆攒动,已经将一只金蟾炼为金水落在地上“模具”之中,韩放也忍不住嘴角一颤,情不自禁蹦出一句:“这道士穷疯了吧?” 但下一刻,韩放皱了皱眉头,他看那雷霆,怎么就这么眼熟呢? 刘暮舟跳到半空中,往金蟾后背望去。 方才打那三只老虎时没看清楚,此时定睛一看,金蟾后背的确有与金虎身后一模一样的印记,看样子像是符箓,但……这种符箓,刘暮舟根本就没见过。于是他一边将符箓模样记在心中,一边笑盈盈望向韩放,微笑道:“韩公子,这可还有一只呢,答应的事情,还能兑现吗?” 韩放嘴角一扯,翻找出来乾坤玉,找来找去,脸也越来越皱巴巴了。 他捧着一只装钱的乾坤玉,哭丧着脸说道:“道长,说到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到,但月魄我身上没有。而且,钱我只有这么多了,九十八枚大钱零九枚重钱零五小钱。” 刘暮舟心中一叹,一挥手将钱袋子拿过来。而后心中呢喃:“这牧月宗做什么生意的?咋个这么有钱?一个少宗主出来,随随便便带这么多大钱?进这里的名额,可是韩放花了五十枚大钱找葛泫买的。” 打开钱袋子看了一眼,刘暮舟手指微微下压,另外一种蟾蜍也在顷刻之间化作金水。 刘暮舟抖了抖钱袋子,先撇着嘴说了句:“韩公子,你这还有零有整的?” 说完之后,他又取出十枚大钱递给巢燕,微笑道:“见者有份。” 巢燕见状,干笑不已,举起双手使劲儿摆手。 道长你可以云游四海,我是龙背山弟子,山头儿虽然被人踩低了许多许多,但还是跑不了哇!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你何必带上我呢? 刘暮舟自然明白巢燕的顾虑,于是笑盈盈望向韩放,问道:“韩公子,你不会因为这个记恨与我们吧?” 韩放无奈摇头,摆手道:“虽然你有点儿……但是终究是救了我,我又怎么会记恨你们?” 其实韩放心中想着,老子记恨的是你!坑货牛鼻子,等出去的,老子不把你这牛鼻子拴上环,我跟你姓! 至于巢燕是否拿钱,韩放还真不在乎。 刘暮舟又将大钱递去,而后微笑道:“拿着,韩公子都说了不会记恨,你放心拿着吧,就算是他记恨,大不了我也给他弄个模具,浇筑一番嘛!” 巢燕只得伸手接过,但她看了一眼韩放,神色变得极其古怪。 韩放更是一脸懵,老子给钱了你怎么还这样?这死牛鼻子……比金蟾还他娘吓人啊! 片刻之后,金砖成型,刘暮舟笑呵呵的取出一枚崭新乾坤玉,将金砖装了进去。 这下好了,夭夭再也不用为那些俸禄发愁了。 事实上那座烂怂渡龙山虽然没有什么发俸禄的名头,但每月大家都会得到属于自己的一份灵钱,每个人都有。就是进山不久的施童与冯橙都能明白,这每月发放的灵钱就是渡龙山给山中修士的俸禄。 另外有岳不山这个能炼制五品丹药的丹道宗师在,又有叶仙城一位炼器宗师,渡龙山上的修士,吃的用的,都不是寻常金丹山头儿能比的。 不过也是因为人少,要是人多这两位可就忙活不过来了。 装好了金砖,刘暮舟心情大好,翻手掏出烟杆子,然后一步落在韩放身边,一边点烟一边问道:“韩公子啊,你咋个从湖上过来了?见着其他人没有?” 韩放心中冷笑,你个疯道士,趁火打劫把我刮干净了,还想套我话?谁还不会坑人啊? “我……” 可他才说了个我字,刘暮舟便转过身了。 “不想说,那不逼你。贫道先走了,韩公子千万保重。” 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巢燕,“怎么,你也留着等那些金子做的东西?方才是老虎这会儿是蛤蟆,保不齐待会儿还来个什么呢。” 巢燕嘿嘿一笑:“走走走,我跟着道长走。” 巢燕又岂会不知,这就是说给韩放听的。 果不其然,韩放转身往山谷望去,越看越觉得阴森恐怖! 于是他立刻挤出个笑脸,小跑着追上刘暮舟,便跑便笑着说道:“我落下时就在湖心,里边儿有一片沼泽,还有人,之前没见过的人,已经喂了金蟾了。” 说到这里,韩放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赶忙说道:“对了,这些金子怪物没有丝毫妖气,而且吃下血食之后,好像会增长分量。境界越高,分量越大!” 刘暮舟闻言,突然想起独孤八宝说过的,以金祭天。 他又看了一眼巢燕,然后问了句:“你是先跟着我,还是另有打算?” 巢燕闻言,也看了看刘暮舟,看样子是话到了嘴边,却生生咽下去了。 刘暮舟见到他如此,反倒是有些欣慰,因为不管怎么样,要对并不熟悉的人有戒备心的。 于是刘暮舟问了句:“北边是哪里?” 巢燕明显一愣,刘暮舟却看着她,询问道:“不想去北?那咱们换个……” 话未说完,巢燕赶忙摇头:“不不不,就去北边。” 刘暮舟又笑盈盈望向韩放,“韩公子,不如你往南?” 韩放闻言,面色一变,“道长这是什么话?道长救我一命,我自然是要舍命陪君子的!” 其实韩放想的是,老子花了那么多钱,你要是不带着我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那你也太不是人了! 刘暮舟笑着点头:“那就往北吧。” 谷雨传音说过,祭天金人大概位置应该在北方,而那些刻录光影的镜花石,也在北方。 但这可是纵横千余里的地方,无法御风远行,又无法以神识探路,也只能瞎猫碰死耗子了。 刘暮舟迈步就往北去,韩放紧跟在后面,反正离着水边很远。 方才过湖,他始终觉得水底下有什么动静,他也在想,但愿是感觉错了。 走的时候日正中天,三人也不全是步行,属于贴地飞一会儿,再走一会儿。等到黄昏之时,终于是离着湖泊有些距离了。 但此时,三人所面对的,是一片看不到头儿的林子。 巢燕深吸了一口气,嘀咕一句:“林子大了,什么都有。” 正说着呢,一阵鸟叫声音传入耳中。 刘暮舟抬头看去,当即嘴角抽搐了起来。 什么鬼地方,天上飞的两排大雁都是金子做的? 韩放眨了眨眼,冷不丁蹦出来一句:“道长,你说这大雁拉的屎……” 再一低头,道士与女修,已经往林子走去。 韩放回头看了一眼,嘴角一扯,赶忙追了上去。 可他追上的时候,却见刘暮舟站在原地。 韩放正要开口询问,刘暮舟却突然转头,做了个噤声手势。 “嘘!别惊扰到它。” 韩放一脸疑惑,等他循着刘暮舟视线去往林子里时,只见一头金鹿埋头吃草,悠闲自在。 韩放嘴角抽搐不已,他觉得自己也算是见多识广,可今日,算是开了眼。 金子做的鹿,竟然会吃草? 巢燕看了看金鹿,又看了看刘暮舟,微微一笑。 巢燕觉得,身边这个道士虽然爱财,可看见这不伤人的鹿,却也不会跑过去将其炼为金水。 也就是说,道长虽然看起来贪财,但不贪无辜之财。 或许是此时安静,巢燕想找个话题,于是说了句:“会不会这些飞禽走兽,原来跟我们外界的是一样的,是因为什么原因,才都变成金子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有道理,毕竟它们都还保留着原来的习性。” 又看了一会儿,刘暮舟笑了笑,摇头道:“好了,我们也找个地方,先过此夜吧。” 事实上,刘暮舟想的是,或许这些飞禽走兽从肉身变成金身的缘故,便是那道他从未见过的符箓吧? 鹿虽然是金子做的,但总还是鹿,本性使然,见着生人之后便狂奔而去,速度飞快。 林子广阔,进去之后便见到了许多之前没出现的飞虫,一样,也是金子做的。 刘暮舟本想随便找个略微宽阔的地方,生一堆火,凑活一夜。可或许是这树林之中太过于开阔,又或许是此地本来就有古怪之处,总之刘暮舟走了好几处地方之后,还是觉得不太安稳。 于是刘暮舟几步跃起,站在树梢之上往四周望了一圈儿,看来看去,也只有东北方向有一处石丘,石丘上方则是一棵大树。离得太远,又不能以神识探查,所以还真看不出是什么树。 落下之后,刘暮舟说了句:“往东北方向走走,在这里,总觉得不太对劲。” 巢燕自然没什么异议,韩放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于是三人又转向东北方向,走了不到两刻,便瞧见了那处十几丈高的石丘。有一棵大树孤零零的长在石丘上方,巨大根系像是藤蔓,包裹着这处石丘。 到了这里,刘暮舟心中那股子奇怪感觉还真就减弱了不少。 巢燕仰头望着那棵奇怪大树,突然说了句:“这么这么大的海棠?” 刘暮舟闻言,刚要抬头呢,不远处却传来一声尖叫。 “道长!救命!” 第183章 守树猿(上) 要是巢燕喊救命,刘暮舟会甩出一张神行符。毕竟是最初的江湖路上曾经救下的孩子。 但这位牧月宗少宗主喊救命,刘暮舟先取出来了酒葫芦,然后悠哉悠哉的往那个石台后方走去。 巢燕眨了眨眼,她看得出刘暮舟是故意的,那就说明那位韩少宗主,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 虽然只是初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巢燕就是觉得,即便韩放这个人有点儿不像好人,但道长还是不会对他放任不管。 她跟着刘暮舟绕到石台后方,远远便瞧见了一抹金色,吓得她大气都不敢再出,赶忙跟上刘暮舟的脚步。 可是走近一看,巢燕嘴角便抽搐了起来。 刘暮舟手提酒葫芦,面无表情。 原来是一头数丈高的巨猿,它一根手指头就与韩放腿差不多粗,此刻金猿正蹲在石台一侧,以大拇指跟食指正捻着韩放右腿,像是见着了什么珍稀物种似的,将韩放放在眼前仔细打量着。 韩放倒悬半空,影绰绰瞧见个道袍身影,一下子像是见着亲人似的,豆大的眼珠子顺着额头直往下滑。可是他又不敢大声,只得张开嘴,压低声音言道:“道长,救我啊!” 刘暮舟已经以心声对着巢燕说道:“这猿古怪,有相当于凝神的实力,你往后退退。” 巢燕闻言,麻溜儿往后退了十几丈。 倒不是胆子小,是怕帮倒忙。 反观刘暮舟,只提着酒壶,朝着金色巨猿喊了一声:“猿兄,有话好好说,你手里那个不是什么好东西,肉是酸的,可不好吃。” 巨猿当然很早就发现了刘暮舟,只是没转头而已。此时刘暮舟说话,它便缓缓转过了脑袋,整个身子像是涂了一层金粉,眼珠子转动之时,其眼眶中的金色像是液体一般。 刘暮舟清清楚楚感觉到了巨猿与之前所见生灵的不同,这头巨猿,似乎更有灵性,是有自己的思想的。 于是刘暮舟微微一笑,将酒壶举高,又问了句句:“喝吗?这是酒。” 哪成想巨猿只扫了一眼便撇了撇嘴,像是有些嫌弃。紧接着,它将韩放提到了鼻子前,使劲儿一嗅之后,顿时瞪大了眼珠子,而后手臂往身后一抬,然后便是手指头一松,顿时将韩放抛飞了出去。 刘暮舟正疑惑呢,却又瞧见金色巨猿捻着两根手指头凑到鼻子前面闻了闻…… “呼呼哈哈……呼……” 就那么一闻,巨猿那叫一个捶胸顿足,看样子是直想将那两个手指头剁掉。 刘暮舟实在是没忍住,一下子笑了起来。 而倒挂再石头树藤上的韩放,此时那叫一个欲哭无泪啊! 合着不是道士救了我,是这金毛畜生觉得我难闻? 姥姥! 巨猿瞧见刘暮舟笑个不停,缓缓一转头,它也笑了起来。可是猿猴嘛!笑起来便是呲牙咧嘴,那张嘴吃韩放就跟磕黄豆一样,总是有些恐怖的。 此时此刻,刘暮舟倒是觉得这金色巨猿猴,有点儿意思。 巨猿挠了挠后脑,猛转身高高跃起,一屁股坐在了巨大海棠树下方的石台。 再刘暮舟与巢燕的视角望去,这头金色巨猿,光是一只脚便有院子大,遮天蔽日啊! 不过刘暮舟倒也看了出来,这家伙只是玩笑,并不是真的想伤害韩放。 进这地方大半天,金色的生灵见了许多,这不像傀儡的巨猿,还真是头一次见。 于是刘暮舟突然迈步,踏着虚空到了石头之上,就站在巨猿一侧。 刘暮舟本来就比巨猿手掌大不了多少,此时他站在巨猿身边,活像一只巨猿毛发之中跳出来的虱子。 韩放魂儿都要吓飞了,结果一转头就瞧见刘暮舟仰头望向巨猿,笑盈盈喊道:“猿兄,这是你的家?” 金猿闻言,又是一个难看笑脸,而后呼呼哈哈好几次,挥拳捶打自己前胸,好像就是在答复刘暮舟,这就是我家。 刘暮舟也看明白了,于是后退了三步,正经打了个稽首,一脸真诚道:“我不知道这里是猿兄住所,贸然来此,多有冒犯。” 巨猿明显是听懂了,抬起巨大手臂,轻轻摆了摆,似乎是在告诉刘暮舟,么得事。 可就在刘暮舟又想说话的时候,林子之中竟然传来了一声巨响,就好像是什么接连涌出来,从而撞断了大树。 巨猿也是眉头一皱,然后猛的面向刘暮舟,伸出自己的右臂朝着刘暮舟身侧一拍。就像是示意朋友做好别乱动,可它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巴掌落下带来的剧烈狂风,险些掀翻了刘暮舟。 妖精刘暮舟见多了,北海那头九头蛇刘暮舟都是见过的,但如此近距离与一头和善巨猿打交道,真是第一次。 何况这巨大猿猴还像是以金子浇筑而成的,何况……那边山林,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刘暮舟刚想看向山林之中,可金色巨猿却突然指向巢燕与韩放。 刘暮舟当即了然,立刻对着二人言道:“快上来。” 此话一出,巢燕与韩放几乎是在一瞬间跃上了石台,站在了巨大海棠树下。 此时此刻,三人都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只是听进林子里横冲直撞的声音越来越近! 刘暮舟往前一步,高声问道:“猿兄,怎么回事?需不需要帮忙?” 但巨猿根本就不理会刘暮舟,只是突然怒吼了起来,双臂接连锤在胸口,离得太近,以至于这自己锤击自己的声音,像是雷鸣! 下一刻,林子里数道金光闪现而出,刘暮舟当即眯起了眼睛。 进来的时候感觉到的危险气息,正是这些家伙! 他一步跃上了树梢,往四周都打量了一番,这才见到,在这石台方圆一周,满是不带妖气的野兽!狼虫虎豹,各式各样的野兽! 但这些像是金子灌注而成的野兽,比之前遇到的金虎与蟾蜍,打了数倍!它们的气息,也尽数都在凝神。只不过相比巨猿,围在石台方圆的野兽没有一点儿灵性。 巢燕见状,一伸手便取出一柄圆刀。 “道长,猿大哥双拳难敌四手,咱们得帮忙!” 韩放早已经头皮发麻,听见这句话之后,他怔怔望向巢燕,简直是不敢置信。 “你说啥?你要帮……” 话都还没说完么,金色巨猿猛的起身站直了,然后转身往一处突出的石柱子而去,再次弯腰,双臂死死抱住那根石柱子。 刘暮舟双眼一眯,而下一刻,整座石台剧烈摇晃了起来。 晃动了不过几个瞬息,刘暮舟就眼瞅着一根丈许宽的石柱子,被巨猿生生拔了出来! 而那石柱被巨猿拿在手中之后,巨猿一下子咧嘴大笑,呼呼哈哈几声之后,猛然跃起超这那些野兽而去。 巨猿双手抱着棒子,使劲儿朝着下方砸了下去。 只听见轰隆一声,棒子重重砸在地上,两侧好几头野兽一下子被震飞出去。与此同时,那根石柱子竟如同蜕皮一般,有石块儿相继掉落,露出棍体漆黑,两段带有血红盘龙纹的棍子! 饶是刘暮舟,此时都险些惊讶到张大了嘴。 巢燕更是目瞪口呆,咽下一口唾沫之后,呢喃道:“看来不需要我帮忙了。” 至于韩放,此刻要是哭都挤不出眼泪。 这会儿他知道了,于是哭丧着脸呢喃:“这大家伙方才没想着伤我,要是想着伤我,已经……没我了!” 因为就在方才一瞬间,刘暮舟亲眼瞧见,金色巨猿手提一根黑色蟠龙棍,几乎是在十个呼吸之间,横扫了围上来的野兽。刘暮舟不用自身难以分开的真气与剑气的前提之下,七成力气都打不碎的金身,竟然被这巨猿几棍子全敲碎了! 那可是金子,一小块儿都能压制成一大片,这么大一块儿,挨揍最多就是被打出来一个大坑而已。可是巨猿抡起棍子,竟是硬生生将这些狼虫虎豹全部砸碎了! 刘暮舟没忍住灌下一口酒,心说真要与这家伙打架,估计得用出全力才行! 刚想跳下去与那巨猿说两句话呢,结果突然之间,山里之中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声音,那声音是刘暮舟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不知道是妖是鬼,又或者是哪一种被点化成金的野兽! 但他能确定的,是北边的山林之中,有一头更大的! 果不其然,巨猿也猛的转头往北方看去,呲牙咧嘴一番之后,突然单手抓起棍子一挽手,也朝着北方怒吼了一声。 刘暮舟只觉得林子之中的那股子气息与巨猿旗鼓相当,正要出声提醒之时,却见巨猿拎着棍子便狂奔向北方,跑了几步之后,猛然间高高跃起,而后重重落在了林子里。 这处山林树木都极其大,就刘暮舟此刻蹲着的海棠树,只一根树干,就有数丈之宽,就算是巨猿上树,也能纵横跳跃。 远处林子里的树木倒是没有海棠树大,却也极高,就连巨猿钻进去,也只能瞧见金色光阴时不时穿梭在林中而已。 不过两个呼吸,北边山林之中便传来了嘶嚎声,紧接着便又是撞击声。 刘暮舟只看着林中不断有树木倒塌,却怎么都瞧不见此时战况如何。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巨猿的灵性与所遇到的其他生灵天差地别,且它让刘暮舟等人上石台,就是知道会发生什么。也就是说,它的初心是要保护这三个它从未见过的人。 刘暮舟一步跃下,不再以酒壶喝酒,而是拿出了自己的酒葫芦。 若是巨猿落了下方,即便此时会在韩放与巢燕面前暴露身份,他一样会出手的! 想帮忙的,不只是刘暮舟。 巢燕仅仅抓着她的短刀,而后望向刘暮舟,呢喃道:“道长,咱们……” 话没说完,韩放竟然也翻找出来了一柄匕首,但一卡他就是不常用。 “这长毛怪是在护着什么,也顺便护着我们的。若是它出了什么事儿,咱们也活不了,是得帮忙了。” 刘暮舟俱全酒葫芦,一边往嘴里灌酒,一边诧异望向韩放。 韩放冷不丁一转头,瞧见道士提着酒葫芦喝酒。他先是有些诧异,可是一愣神的功夫,他一下子想起了当时在贡春国京城,有个人拿的酒葫芦与这个道士那时一模一样啊! 一瞬间,韩放欲哭无泪,想骂又不敢,只能哭丧着脸望向刘暮舟。 刘暮舟收起酒葫芦,摇了摇头,微笑道:“韩公子,我不过一个小小黄庭,你不是要教我做人吗?” 韩放欲哭无泪,往后退了两步,苦兮兮道:“刘公子,咱们……咱们先帮那个长毛怪成吗?” 至于巢燕,此刻一脸懵。 明明是道长,怎么成了刘公子? 就在她疑惑之时,北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道巨大金色身影倒飞而来,眼瞅着就要砸在三人所在石台了,突然之间,一道雷霆片刻出现,而后才有轰鸣声。 等巢燕看清楚的时候,哪里还有道长身影?唯独一位身着青衫的年轻剑客悬浮半空中,一只手搭在巨猿身后。 如此场面,就像是一只蚂蚁扛着大他数十倍的方糖! 刘暮舟再一转头,北方树林当中,一头金色巨蟒正吐着信子,疾驰而来。 刘暮舟微微一笑,以剑气托着巨猿缓缓落在石台之上,而后笑盈盈开口:“猿兄,你歇一歇,换我了。” 巨猿也愣了愣,但此时此刻,半空中之中已然有无数炽热雷霆积蓄。 刘暮舟往前百丈,停步之时,以他为中心,方圆百丈之内已然电闪雷鸣,无数雷霆在刘暮舟周边炸响,此等场景,看得巨猿目瞪口呆。反观韩放与巢燕,前者嘴角直抽搐,他自己心中清楚,他可是得罪过刘暮舟的。 而巢燕,则是望着刘暮舟身后的风泉,怔怔出神。 姑娘望着雷霆之中那道青衫声音,忍不住呢喃:“原来是……大哥哥?” 但突然之间,刘暮舟方圆雷霆尽数消失,韩放就眼睁睁瞧着那个背剑之人自黄庭六炼,一瞬间成了凝神中期! 也是此时,林中一条数十丈长的金色大蛇冲了出来,大蛇额头微微凸起,看样子已经有了化蛟迹象。 但刘暮舟只是微微一笑,呢喃道:“还没用过,试试成效。” 第184章 守树猿(中) 前后不过十余息,刘暮舟修为竟然整整拔高一境。而在韩放与巢燕看来,以青衫剑客为中心的方圆百丈,进之即死。 就连巨猿也望着悬浮半空中的年轻人,呼呼哈哈好几声,呲牙咧嘴露出个笑脸。 而刘暮舟,此刻只是静静望着那头即将钻入雷池的金蛇。 果不其然,那只金蛇远远没有巨猿的灵智,它是一点儿都察觉不到雷池气息,只张开血盆大口,猛然间跃上半空,似乎是想要一口便吃下刘暮舟。 反观刘暮舟,在那大蛇距离自己只有三丈之时,嘴角微微挑起。 我这雷池,你躲了我没辙,你若强闯,便必死! 眼看那金蛇血盆大口已经到了眼前,刘暮舟突然双眼一眯,呢喃一句:“谁敢越雷池一步?” 话音刚落,方圆百丈之内雷声滚滚,地面雷霆开始翻涌,热浪使得那片地方草木尽数化为灰烬焦土,热浪疯狂四散,依旧是那种令人焦躁不安,仿佛都要灼伤魂魄的热浪! 巨猿瞪大了眼睁睁,连忙往后撤了几步又一个翻身爬上海棠树,而后才伸出双手使劲儿捋着前胸金毛,呼气不止。 下一刻,刘暮舟心念一动,整个人在一瞬间往上挪了十丈有余。 紧接着,刘暮舟左手并起双指,嘴里默念:“起!” 只一个起字,翻滚雷池之中无数雷霆长剑成型,而后长剑在一瞬间乱舞了起来,狂奔四射,剑气纵横。带着炽热气息的雷霆剑光,顷刻间便将那头大蛇贯穿,刺出密密麻麻的孔洞,而且这些孔洞都被烫得赤红,且有融化后的金水似雨滴一般望向滴落。 就连刘暮舟自己,也略微有些诧异这雷池杀力了。 但他微微一低头,却见那头金蛇还能动弹? 他都没拔出风泉,只是微微一抬手,无数剑影便随着他的手指头而聚拢。 紧接着,刘暮舟并指朝着金色大蛇一点,密密麻麻的雷霆长剑便如同雨点一般射出,每一把剑穿过大蛇都会将其刺出一个鲜红口子,并伴随着金水滴落。 融化的金子如同雨滴一般落在雷池之中,很快地上便铺满了一层金珠子。 韩放看得目瞪口呆,不由地想着若大蛇换成自己,会是什么样? 就这么一想,韩放已然苦笑了起来,嘴里呢喃着:“我又不是什么得道高僧,可没有舍利子。” 巢燕也是将将回神而已,听见韩放说话之后,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你在嘀咕什么呢?” 韩放闻言,赶忙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其实他还在想,刘暮舟直到现在可连剑都没拔出来啊! 雷声戛然而止,一道雷霆剑光瞬间折返。 刘暮舟笑盈盈望着韩放,后者脸皮直抽搐,干笑着抱拳:“刘兄,又见面了?你看你,好端端地弄一身道袍作甚?我都没认出你来。” 刘暮舟依旧笑盈盈的,看了韩放几眼之后,才说了句:“韩少宗主不是说,我刘暮舟小小黄庭而已,你教我……” 可是话还没有说完,韩放突然间便指着远处洒了一地的金珠子言道:“哎!刘兄喜欢金子,这么多珠子,我来帮刘兄收集。” 说罢,他忙不迭跳下石台,也不知道这家伙平常带着大口袋是做什么的,反正他翻手就取出个大口袋,然后去装地上的金珠子。 事实上刘暮舟也没想怎么为难他,他都这么怕了……算了吧。 此时金猿突然一伸手,将那根黑色蟠龙棍重新插了回去,而后坐在树上用手臂挠着下巴毛发,露出个可怕笑脸。 都知道它是笑着的,但血盆大口与那尖嘴獠牙,怎么看都是瘆人的。 刘暮舟抬头对着金猿点了点头,而后笑着说道:“猿兄,待会儿咱们再说。” 巨猿点了点头,猛的一步跳到韩放身边,也想帮忙捡金珠子,但那实在是太小了,它甚至拔了自己一根毛,对比之下,毛都比珠子大的多…… 这一幕看得刘暮舟直发笑,而后灌了一口酒,这才看向了巢燕。 对面姑娘此刻满脸的笑意,却只是笑着,不说话。 刘暮舟见状,便笑着问道:“不是想见我吗?怎么见了又不说话了?” 巢燕呆呆望着刘暮舟,听到声音后赶忙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我只是没想到,还真的能见到大哥哥。可是……大哥哥又救了我一次,明明都认出我了,为什么还是用道人身份同行?而且大哥哥……不黑了,长得真好看哎!” 刘暮舟闻言便摇了摇头:“人总要成长的嘛!” 话锋一转,刘暮舟微笑道:“我也没想到,你会留在龙背山,还能一直记得我。” 巢燕赶忙言道:“不光是大哥哥,大姐姐我也记得,只是……只是我知道大哥哥与大姐姐都跟龙背山不和,我就……” 刘暮舟微微摆手,“我跟黄术的事情与其他人无关的,你有一颗侠义之心的话,与你的师门也是无关的。抛开与我的关系,你毕竟是因为龙背山才成为炼气士的,这点你要知道感恩。” 个人关系在如何,也不该忘了将她引上修行之路的师门的。 巢燕咧嘴一笑,使劲儿点头,然后笑盈盈道:“我以前就跟吕师姐说过,将来大哥哥若要回龙背山出气,我会拦在最前面,尽全力去护着我的师门,因为是师门教我现如今我会的所有手段。但我要是扛住了大哥哥一击,之后我便不会再出手。若大哥哥不敌,我会拼命救大哥哥出去的。师门培育之恩我要谢,但大哥哥救命之恩在前。” 自古忠义难两全,但巢燕所言,是最折中的一种法子了,说白了,就是既然忠义难两全,那我豁出性命,各报半条命。 于是刘暮舟摇了摇头,望着巢燕,叹道:“可千万别这么想,人这一生还很长,我再去龙背山,也不会是去赶尽杀绝的。”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黑透了。 巢燕笑着点头:“谢谢大哥哥,哦对了,我看山水见闻,山外山已经承认了大哥哥的姑爷身份,那大姐姐怎么没跟大哥哥一起?” 刘暮舟笑道:“也不能总是腻在一起吧?她有事,暂时没时间跟我闲转。” 巢燕又哦了一声,然后眨着眼望向刘暮舟,笑盈盈问道:“大哥哥就不问问我龙背山的近况?” 刘暮舟闻言,用刚刚取出来的烟杆子轻轻敲击了巢燕脑袋。 “我会利用你打探龙背山的事情?” 巢燕嘿嘿笑着,其实她又怕刘暮舟会问,又怕刘暮舟不问。若是问了,那她不好说的。若是不问……感觉大哥哥没把她当自己人。 此时韩放已经装了十几麻袋金珠子,又小心翼翼将其装进乾坤玉中,然后飞身上了石台,连同乾坤玉一块儿递给了刘暮舟。 韩放干笑不已,咽下一口唾沫之后,小心翼翼说道:“我……我真是佩服刘兄的,之前被刘兄听到的,是在底下人面前,要……要给自己找点儿脸面嘛!” 刘暮舟接过乾坤玉,瞥了韩放一眼后,摇头道:“不要见着女子就走不动道儿,我媳妇儿你要认识认识,我师姐你也要认识认识,冻成冰棍了就满意了?” 此话一出,韩放顿时目瞪口呆,眼皮疯狂颤抖。 “你……她……那位姑娘……也是楼外楼弟子?” 这家伙吓得腿都发抖,刘暮舟也就没继续吓他,只是说道:“不是,但她爹曾是楼外楼弟子,所以是我师姐。” 韩放突然抬手,照着自己个儿脸颊就是一巴掌,响声清脆。 “刘兄放心,我一定长记性,以后绝不会再犯了。” 刘暮舟一乐,“那你当和尚好了,六根清净嘛!” 韩放干笑一声:“那……倒也不至于,我好赖是牧月宗的独苗啊!” 刘暮舟也没打算为难他,玩笑一句之后便转头看向巨猿。因为从方才开始,这巨猿便有些不太对劲,双眼死死盯着海棠树,一动不动的。 这家伙怎么啦? 正疑惑时,天上乌云散去,一束月光洒落人间,正照在了海棠树上。 一道古怪气息顿时传来,刘暮舟猛的抬头看向海棠树,却发现月光之下,树上抽出的新枝叶在疯狂生长,很快便有花苞长了出来。 与此同时,林子里再次嘈杂了起来,比之前声音更大,像是千军万马一般。 刘暮舟正皱眉呢,却见巨猿一下子焦急无比,一步走到方才被刘暮舟炼为焦土的地方,顿足捶胸,呼呼哈哈,急得直转圈儿。 刘暮舟赶忙瞬身过去,问道:“猿兄,怎么啦?” 巨猿闻言,伸出手臂指向数百丈之高的海棠树,又低头指着脚下焦土,似乎想告诉刘暮舟,两者有什么关联。 可刘暮舟真不明白,但随着脚步声接近,巨猿是越来越着急。 此时石台之上,韩放已经吓得上了树,巢燕则是皱着眉头往林子里望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实在是没办法,刘暮舟只得试探问道:“你是说,我弄坏了这块儿地方,有什么影响?” 巨猿闻言,像是点了点头,却还是满脸焦急的往海棠树指去。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沉默几息后,微微跺了跺脚。 湮灭、复苏。 刘暮舟记得盖尘曾经说过的,雷霆不只是能毁灭一切,也能让万物复苏! 于是乎,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将用来帮人治伤的温和雷霆在脚尖散发出去。 远远望去,自刘暮舟脚底有一道无声雷霆如同一道涟漪似的扩散开来。涟漪所过之处,焦土之中竟然有嫩芽儿钻出,顷刻之间,这一片废土便重新焕发了生机。 刘暮舟额头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落,用这复苏手段给让这么一大片焦土重新长出草木,所耗费的心神与体内积蓄的剑气是用一次雷池的数十倍! 看似只顷刻之间,但刘暮舟几乎掏空了气旋与黄庭宫之中储存的剑气。 好在是,草木开始发芽,废土不再。 此时巨猿也不再狂暴,只是一把拍着自己的肩膀,示意刘暮舟跳上去。 刘暮舟见状,一步跃起,而后便盘膝坐在了巨猿肩头。 “巢燕,上树。” 话音刚落,巨猿纵身跃起落在石台之上,而月华之下的海棠树,也开始绽放花苞。 白色海棠相继绽放,像是一盏灯似的。 刘暮舟缓缓抬起头,却见海棠树上盛开的花朵一个个开始凋零,白色花瓣随着一股子清风开始四散,铺在了方圆千丈。 巢燕到底是女子,瞧见了这一幕,忍不住长长哇了一声。 她本想转头望向刘暮舟的,却猛然间瞧见,巨猿身上的金色开始退散,露出了白雪一般的毛发! “刘…刘大哥,你瞧瞧它。” 刘暮舟闻言,没闹明白看谁,但只是一个不小心低头,便瞧见了巨猿身上的金色如同潮水一般褪去,一根根金色毫毛变作雪白毫毛。 正诧异时,巨猿转头看向自己肩头的刘暮舟,刘暮舟也看着那颗巨大脑袋。此时巨猿身上金色全数褪去,双目恢复如常,笑起来比之前恐怖了不少。 巨猿呼喊了几声,伸出手指向远处树林。刘暮舟循着它手臂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无数飞禽走兽自山林之中跑了出来,原本都是一身金色,但在踏足海棠花瓣落下的地方之后,竟然相继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狼与羊卧在一起,虎与鹿此时也不再一个是狩猎者,另一个是猎物。 此情此景,刘暮舟不禁想起了入口的潭水。那晚月圆之夜,无数野兽也是如此。 金猿变作了白猿,此时比之前浑身是金子时更有灵性。它示意刘暮舟做好,然后指了指上方。 刘暮舟往上看了一眼,而后问道:“你是说,带我上去瞧瞧?” 巨猿使劲儿点了点头。 刘暮舟取出几枚大钱握在手中,一边恢复,一边说道:“你们好好待在这里,海棠花瓣落处应该不会再有怪物闯入。” 巢燕使劲儿点头:“好的,大哥哥。” 韩放也点了点头。 紧接着,巨猿抓着树干便往上,很快便到了树冠之上。 刘暮舟正疑惑于巨猿为何带他到这里时,一人一猿已然穿过了一片涟漪,到了个巨大木屋之中。 刘暮舟一皱眉头,转头往四处瞧了瞧,看来看去,这好像是一处芥子空间。 因为屋子有个露台,站在露台之上还是能看见一整片森林。但巨猿能在此地站立,说明地方缩小了。 但巨猿可不给刘暮舟多思考的时间,而是叫了几声,然后指着北边儿。 刘暮舟定睛一看,在森林之外,也不知道多远,一条大河之中,金色河水流淌。 此时巨猿又突然转头,刘暮舟无奈道:“猿兄,还没看清楚呢,你这……” 但转身之后,刘暮舟站在巨猿肩头,正好是一处阁楼的楼梯。 刘暮舟一皱眉,里面漆黑无比,什么都看不见。 他想了想,还是一步踏上楼梯。 巨猿带他来的这里,想必没什么陷阱。 但在踏上楼梯的一瞬间,阁楼一下子变得亮堂了。 只一眼而已,刘暮舟便瞧见正对着他有一张靠墙桌子,桌上摆放一块儿拳头大的镜花石。 刘暮舟还没碰到镜花石呢,却不知触发了什么机关,镜花石竟然自行投射出来一道光幕! 画面是空白的,但有声音传来。 是一个冰冷的老迈声音:“下界蝼蚁,值得你如此拼死相护?” 答复声音略显年轻,但中气十足。 “师父,黄天在上不是我们原本就在最高,是因为当年那位杀绝了神族,才有九天之中黄天最高。师父,这颗树上九颗果子之中,现在的确是我们黄天最高最强。但你不要忘了,我们原本都是蝼蚁。” 此时光幕之中才有画面出现,有年轻男子白衣染血,有老人一身黑衣,白发苍苍。 第185章 守树猿(下) 黄天?还有什么九天之上我最高?难不成这般天下,共有九座? 还有青年口中的有人斩尽神族,他们所说的那个人是谁,得多强啊? 而此时,光影画面之中,老者缓缓摊开了一张图。 黑衣老者又看了一眼青年,长叹一声之后,呢喃道:“暖竹,你我师徒至此,将你流放镇压在所难免了。你临走之前,我给你瞧瞧这个,你可认得?” 刘暮舟望着镜花石投出的光影之中的图,觉得陌生的同时,又有些……熟悉。 青年也望着那副图,而后轻咳一声,随后言道:“这是上古山河图?” 刘暮舟眉头皱了皱,心说什么玩意儿?纯粹没听说过啊! 黑衣老人点了点头:“的确是我们所说的上古山河图,却也是最早诞生人族的真正人间。” 说到这里,老人长叹一声,而后言道:“你所说的那位,便是自真正人间走出来的。斩神之后,他见九天无人,故而将人间分作九份,也就是如今的九天之地了。如我黄天,得了雍州及以西大部。像那青天,当年上古真人搬走了他的故乡益州以及西、南大部。也有赤天,搬走的是扬州大部。总而言之,上古人间被一分为九,现如今已有五份归于黄天。” 刘暮舟突然想起来,在闻道山时,四先生曾说那山雨亭是某人自陆沉之前的中土搬来的,早于学宫不知多久。那会不会,瀛洲那处蜀地就是古时候分了九州搬来的。 青年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沉声道:“我说为何觉得有五洲之地极其眼熟,原来……原来当年四天之灭,也是我们的手笔?” 白发老者神色淡然:“暖竹,登楼合道开天门,这三重境界便能使你满足?上古真人大罗神仙手段,动辄脚踏凌霄,你难道不想知道九天之外是何光景吗?” 青年冷笑不已,“封无,我最后叫你一声师父,你难道想不到他为何要让九天瓜分自己的家乡吗?他不知道只有那处真正人间、只有那个所有人族的发源之地,才能养出你所谓的那些更高层次的人?他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九天之外还有什么!我说怎么才过去几千年便有四座天下湮灭,原来……是你们啊!” 老人神色淡然:“只有到了第十二境才能打破天地之桎梏穿梭于九天之中,尔今独黄天有如此境界。暖竹,为师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去斩杀逃离此地的少年,我做主饶你。” 未曾想此话一出,那青年冷笑一声,转身便往一处涟漪走去。 看见这一幕,刘暮舟瞪大了眼珠子,心说这不就是镜石岛外的镜花福地入口吗? 而此时,一身伤的青年背对着老者,呢喃一句:“封无,你又不信佛,明明是个无字,非得叫魔,你封的是什么魔?我放走的人见识了黄天之高,也见识到了这方天地的生灵之冷漠。我还不怕告诉你,那小子告诉我,他一定会走出家乡天地,若有人追随,便是众人截杀入侵其余天下的人,若无人追随,他只一人一剑,也要截天!” 说罢,青年一头扎入那处入口,光影戛然而止。 而刘暮舟,此时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了一眼白猿。 它眨了眨眼,露出一个难看笑容。 而刘暮舟,在深吸一口气之后,拿出了一枚刻着古怪符号的漆黑令牌。 “我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但我知道,这与截天教关系不浅。猿兄,你是因为这个,才对我如此和善的?” 白猿使劲儿点着头,却又指了指阁楼之中一处屏风,示意刘暮舟去往屏风后面。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还有东西?” 白猿使劲儿点了点头,竟是将手臂伸进阁楼,用两根手指头挪开了屏风。 刘暮舟转身几步走过去,看见的是一张木头做的床,以及……穿着青衫的骨架。 白猿在看见骨架之时,双眼之中泪水直打旋儿,然后指着刘暮舟,乱七八糟划拉了半天。 刘暮舟一点儿看懂,却偏偏明白了它什么意思,于是朝着白猿说道:“放宽心,我会让他入土为安的。” 走到床边看了一眼,一封没蜡封的信,以及一枚乾坤玉,还有一块儿镜花石。 刘暮舟先伸手触碰了一下镜花石,立马便有光影投射而出。 是个白发老者正对着镜花石,肩头还蹲着一只白毛猴子。老人摆正了镜花石,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没想到老成了这般模样……算了,说正事儿吧。我到此万年了,想来今日便是殒命之时了,就给元白放进来的人留一些话。前面放的镜花石所刻录光影你若是看了,想来也知道九天之事了。我进来之后便捣毁了来时通道,人是下不来,他们撑死了也只能借助黄金神游至此。原本一切都好,但百年前起,也不知道是剩余四天的哪里人,带了化金符到了这里,将这里唯一的水源化作金水,于是乎这里除却花草树木之外的所有生灵,都变成了黄金。元白没变,是因为我在这里,我不能阻止我死之后元白化为金猿,但只要海棠依旧,他就不会迷失心智。这化金符,开天门之下的修士无解,因为我的修为在此被限制到了合道。但我死之后此地会被压到四境凝神,化金符的威能也会大肆减弱。待会儿我会传来人一道清源符,若画的出来,一张或许能澄清此地十年,但想要想从根本上解除符箓,得祭祀此地的人断了香火,否则无解。唯一能暂时让一些生灵留下自身灵智的,就只有这海棠树了。海棠是我年幼时在长安西南一处仙山遗迹所得海棠一支,现在想来,恐怕是远古那位斩神之人的家乡或是山门所在之处,故而有一种澄清天下的威能。只不过,此地每到月圆之夜便有黄天之人寄存神念于失心野兽之中,朝着海棠树疯狂进攻。我活着自然无事,我死之后,也不知道元白能挺多久。罢了,给他一根棍子,守着看吧!我能做的也就这么,桌上有乾坤玉一枚,我身上宝物早就被师父收完了,倒是有些炼宝法子与修行法门,尽数藏于其中。除此之外,抽屉之中存有此地舆图与九天方位,以及黄天六洲之地的舆图。” 刘暮舟转头看了白猿一眼,只见那家伙泪水像是飞瀑一般,似乎很想念暖竹。 而此时,画面顿了顿,其实是画中老人顿了顿。 “当年答应李乘风那小子要助他的,可惜没做到,桌上那封信是给他的,若是找得到,帮忙转交。嗯……就这些了,我要死了。元白,好好的啊,以后你就是守树猿,我给你的灵明慧心能看人心境,可别放烂人进来,否则可就坏了菜了。” 一句坏了菜了,惹得刘暮舟一乐。 刘暮舟记住那张清源符绘制法门之后,光影当即消散,白猿长啸一声,好像是要告诉暖竹,他不负所托。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取出一壶酒缓缓倒在地上,而后对着白骨恭恭敬敬抱拳:“前辈,若是此地与外界光阴一致,那元白已经守树九百年,他并未辜负前辈。” 自然是无人答复的。 刘暮舟挥手将两枚镜花石与乾坤玉收走,又取出抽屉里两本册子,之后才拿起那封信。 可是翻来覆去,只是白纸一张。 想来想去,刘暮舟取出那枚墨玉放在了信纸之上。就在墨玉接触到信纸的一瞬间,一阵灵气涌动,而后便有一行行文字显现。 但刘暮舟皱了皱眉头,这字……歪歪扭扭倒是好看,可大多数……认不得啊! 看了半天,只认出来几个字而已,刘暮舟抓耳挠腮一同,心说等回去之后找宋青麟,看看宋小先生能不能认识。 刘暮舟都想好了,倒是宋青麟要是不认识,他就一撇嘴,对着宋青麟说:“你还是个读书人呢,这都不认识?” 想起了就乐呵,那家伙不被气个半死才怪! 收起信再一转头,白猿将下巴搭在阁楼台阶上,瞧着伤心极了。 刘暮舟便迈步走了过去,坐在台阶上按住了它的脑袋,而后微笑道:“这么多年独自守着树,很辛苦吧?” 元白却摇了摇头,然后抽了抽鼻子。 刘暮舟则是摘下酒壶,猛灌了一口酒。 “那我也告诉你个……秘密吧。我到南海国休屠城,不是漫无目的乱走的,而是洛楠让我来的,说我会有意外收获。我想……意外收获,就是这个吧?但我不明白,洛楠又没进来过,他怎……” 此地三百年一开门,这次应该是第三次开门。第一次只是独孤家自己人,第二次却有外人,那么…… 想到此处,刘暮舟眉头皱了皱,翻手取出一枚镜花石,将洛楠的身形显露出来:“你见过他吗?” 元白望着洛楠的光影,愣了愣后,使劲儿一点头。 刘暮舟也愣了愣,但只几个呼吸,便破口大骂了起来、 “大爷的!这死赤脚大仙,还瞒着我什么呢?” 白猿似乎没听过骂人,挠头不已,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刘暮舟一转头,自露台瞧见了那条即便深夜也金光灿璨的河流。 那条河,想来就是金水河了吧? 河流源头看样子是在北方,而方才符箓……怎么说呢,不知道为什么,刘暮舟觉得挺简单的,比之前坑张青源那张符箓简单多了。 于是刘暮舟突然说了句:“那些家伙个个都拿我当傻子,但有些事情我猜得到,特别是你认这令牌。我要是没猜错……暖竹前辈所说的李乘风,应该是这令牌的主人吧?截杀黄天之人……应该就是那个魔教的教主了。说起来咱们也是有缘分,我会尽力让那条河恢复原本模样,若是做得到,我也会让独孤家断了供奉香火,之后我带你出去如何?” 元白闻言,使劲儿点了点头,露出个难看笑脸。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那就说定了。” 回头看了一眼只剩下白骨的暖竹,刘暮舟呢喃道:“前辈生平我一知半解,但从他愿意为他师父口中的蝼蚁出手来看,定然也有侠肝义胆。一直在床上不是个事,我将前辈葬于树下,你说能行不?” 元白又看了一眼床上青衫白骨,似乎也觉得暖竹应该入土为安,于是点了点头。 于是刘暮舟小心翼翼的背起白骨,一步跳到元白肩头,而后言道:“走吧。” 元白很通灵性,说完之后便弯腰走出大门,又是一阵涟漪便回了树上。 可刘暮舟没想到,这家伙一伸手竟是抓来一枚木头珠子,又一挥手便将珠子给了刘暮舟。 刘暮舟拿起珠子看了一眼,这才发现珠子便是方才那个巨大木屋,看着很小,但里面别有天地。 刘暮舟望着珠子,想了想,而后问道:“你是说我带你走的话,用这个?” 元白使劲儿点了点头,呼呼哈哈几声,露出个难看且恐怖的笑脸。 刘暮舟也是一笑,不多久后,一人一猿重回树下。 韩放靠在树底下,抬头一看,一下子满脸愕然,“怎么弄个骷髅回……” 话未说完,元白猛的转头,长大了嘴巴朝着韩放长啸一声,口水都给韩放洗了个澡。 巢燕则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韩公子,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没人当你是哑巴!” 韩放哭丧着脸,心说这猴子口气太大了吧? 巢燕则是看向刘暮舟,问道:“大哥哥,这是?” 刘暮舟小心翼翼放下暖竹尸骨,而后挥手刨出来个土坑,将白骨放了进去。 埋葬好了之后,刘暮舟取出一坛酒放在土包前,用另外一坛酒倒在了坟前,之后才答复道:“是一位……前辈。机缘巧合,算是与我有点儿关系。” 说着,刘暮舟对着坟头恭恭敬敬抱了一拳。 巢燕连忙站在刘暮舟身后,也对这坟包抱了一拳。 此时刘暮舟又伸手斩下海棠一枝,将其削成一块儿木板,一道雷霆剑气在木板刻下四个字,暖竹之墓。 沉默了片刻,刘暮舟一个瞬身又往树上爬了几十丈,随后才说道:“我恢复灵气,你们也借着此地浓郁灵气,好好修炼一番吧。天一亮我们就要出发,前面有一条河,我们去河流源头处。” 说完之后,刘暮舟已经取出一张黄纸,循着那张清源符开始画符。 万万没想到,只第一次而已,刘暮舟便轻而易举地画出了符箓。 刘暮舟望着那张符箓,一时之间,目瞪口呆。 “这……奇了怪了。” 第186章 算好人有好报吗? 一缕阳光洒落之时,刘暮舟缓缓睁开了眼睛,仔细一看,元白就趴在前方树杈上,抱着树干睡得正香呢。若是远观,元白便像一团白云似的,挂在树上。 只不过,阳光洒在它身上时,白色毫毛便逐渐泛起金光了。 刘暮舟见状,并指微微一抬手,一张符箓便飞去元白肩头,在符箓落在元白身上的一瞬间,已经爬上来的金光逐渐减退,很快便褪干净了。 此时刘暮舟往昨夜卧眠此地的飞禽走兽望去,这才发现,恢复原本模样的生灵,此刻又变成了一道道金色身影,且开始四散狂奔而去。 看到这里,刘暮舟不禁呢喃:“水源不清,靠着海棠树,也不是长久之计。” 呢喃声音吵醒了元白,它揉了揉自个儿眼睛,怔怔望着刘暮舟。 而刘暮舟微微一笑,伸手搭在元白额头:“走之前我来找你,说出去的话我是万万不会食言的。” 元白又露出个难看笑脸,随后使劲儿点着头。 这一晚上,刘暮舟都不知道自己画了多少张符箓了,若是按暖竹所言,一张能使得此地安稳十年,那这个数儿能否叠加呢? 罢了,先到金水河再看情况吧。 不多久,刘暮舟已经带着韩放巢燕离开了石台,远远回头一看,白猿坐在石头上,孤零零的,晃着双腿。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心声自语:“放心,我说话算话。” 就这么前行两个时辰,终于是走出了这片山林。此时往南回望,除了那片不知存世多久的林子,也就是高出一大截儿的参天海棠了。 巢燕也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呢喃道:“终于是出来了,这地方好生古怪,来之前我以为会有许多幻境呢,现在看来,没有幻境,只有想象不到的事情。” 此时刘暮舟突然说了句:“二位,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不用我多说了吧?” 巢燕刚想开口,却听见韩放已经使劲儿点着头说道:“知道知道,反正我没见过那个道士,想必巢姑娘也是一样。” 巢燕则是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一样,一样。” 她可没有韩放这么胆战心惊,因为她才不相信大哥哥会对她不利呢! 刘暮舟笑着点头,望着韩放满意点头:“果不其然,孺子可教也!” 韩放心中一叹,又一叹。 随你吧,想占便宜就占呗,我又能拿你怎样? 往前走了一段,也就十多里地吧,耳边已然传来流水声音,都不用想,便是那条金水河了。 都是炼气士,耳力岂是凡人可以比拟?韩放与巢燕自然听到了流水声音。不同在于,韩放立刻朝着前方掠地飞去,而巢燕则是平静了许多,好像已经知道有什么,故而一点儿不好奇。 所以刘暮舟转头看了她一眼,略感欣慰。 人一定要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干的事情会带来什么后果。很显然,巢燕知道自己与刘暮舟同行会给她带去不必要的麻烦,但她选择接受。她也一定知道,不告诉刘暮舟龙背山与南海国之间的秘密或许会使刘暮舟对她心存芥蒂,但她还是选择不说。 看起来很矛盾,但这就是一码归一码。所以正常人眼中,公私分明会显得很绝情。 可是为人处世原本就是这么复杂,一边是救命恩人,一边是授艺师门,能做到对恩人能帮则帮、还能做到不泄露师门秘密,已经很不错了。 这点刘暮舟是可以接受的。 所以在巢燕疑惑看来的时候,刘暮舟微微一笑,轻声道:“当年那艘船上,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你是最先开口的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你依旧是最勇敢的那个,不错。” 毫无先兆的一番夸赞,使得巢燕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憨笑一声,答复道:“自当年起龙背山始终在封山,照理说谁都不能下山的。但是吕师姐总会偷偷放我们下山,看似是不小心,其实我知道她是故意的。下山之后就总是能听到大哥哥的消息,譬如大哥哥掳走谁家皇后或者杀了哪国太子,反正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多,但我始终相信,大哥哥是本着一颗好心去做这些事情的。” 刘暮舟一乐,“为什么会这么想?那时候怀疑我人品的人,一板砖能砸死一片呢。” 巢燕歪着头想了想,而后笑着说道:“我知道人是会变的,但我也知道,有些人变来变去也不会改变一颗赤诚之心!” 这话说得,刘暮舟摇了摇头,而后对着巢燕笑盈盈抱拳:“多谢巢女侠夸奖,我尽量不变。” 巢燕嘿嘿一笑,同样抱拳:“刘大侠一定不会变。” 但她又扫了一眼刘暮舟双眼,然后嘿嘿笑了起来。 其实也变了,变得小白脸儿一样,即便故意留了胡茬儿,也还是好看的。 而此时,前方不远,韩放长叹一声,心里嘀咕着:“长相不如人,打架也不如人,果然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他转头看向那条古怪至极的金水河,呢喃一句:“河也古怪,明明流的金水,却是凉的……哎呦我去,还有鱼呢?” 他正嘀咕呢,河里几条游鱼便跃出了水面,一时间金色水面满是涟漪,甚至有金水四溅。 刘暮舟走到他边上,笑盈盈说道:“这才是正儿八经的金鱼啊!” 韩放嘴角一扯,“倒也是啊!” 金水河里游着,又是一身金色鳞片,恐怕连鱼肉都是金色呢,能不是金鱼吗? 而就在此时,河对岸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远远望去,竟有四道漆黑幡悬在天幕,另四道黑衣身影站立黑幡之下,各自掐诀念咒。 只远远远看去,刘暮舟便能感觉到黑幡所散发出的阵阵邪气。 刘暮舟微微一皱眉,这等邪气拢共也没见过几次,最早见还是在青木国朱草郡!是那狗日的贾道士虽布设的献祭大阵。最近见,则是浠水山在贡春国布设的炼魂阵。 难不成这两方势力,有人进入此地? 正想着呢,却听见韩放冷冷一句:“这是万魂幡?我还是头一次见着真的!” 刘暮舟一皱眉,万魂幡他是没见过,却也听过。 就是一些学了粗浅道法便自诩捉妖人的道士,他们将世间恶鬼收入法器之中并以世间怨念为养料使其变得强大。待祭炼完成之后,最容易的便是将其寄存于幡里,待用时放出怨灵恶鬼即可。 就这,还是钟离沁讲故事的时候刘暮舟听说的。 于是刘暮舟皱了皱眉头,问道:“听说这些邪祟手段已经在瀛洲绝迹千年了,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镜花福地?韩放,你是如何知道的?” 韩放闻言,苦涩一笑:“我舅舅便是死于这等诡谲手段之下,瀛洲绝迹,不代表其余地方没有。昆吾洲里这些自诩捉鬼人家伙,极多!” 刘暮舟嗯了一声,才转过头,却瞧见那边有一道青色灵气涟漪甩出,看样子是一根鞭子! 鞭子原本想要打掉一处魂幡,可几声鬼哭狼嚎而已,便有数道恐怖至极的虚影接连抱住了鞭子,强行将其拉了下去。 而此时,巢燕突然一皱眉:“乙灵鞭……是我师姐!” 话音刚落,巢燕立刻飞身而起,拼尽全力往那魂幡而去。韩放见状,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见刘暮舟不为所动,便说了句:“她一个灵台修士,去了就是送死,你赶紧去帮忙啊!” 刘暮舟只是撇了撇嘴,摘下酒葫芦灌下一口酒之后才淡淡然言道:“你不像是会为别人担心的人呀?要是担心,你怎么不上去帮忙?” 韩放一下子愣住了,他不敢置信的望向刘暮舟,脸皮抽搐不已,实在是没忍住,便破口大骂了起来。 “你他娘……人家一口一个大哥哥又不是喊我的,你又不是没本事救,为……” 刘暮舟微微一眯眼,笑盈盈望向韩放,而后冷声道:“她是龙背山修士,难道你不知道我与龙背山有什么深仇大恨吗?莫要啰嗦,否则我削你头颅,切菜一般!” 韩放愣在原地,他使劲儿甩了甩脑袋,因为刘暮舟前后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你……” 刚说了个你字,一枚雷霆所化的飞剑已然抵在了他眉心。 此时此刻,韩放却是笑了起来。他望着刘暮舟,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只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韩放今日见识了!你不救,老子去救!” 元白洞察人心,它不杀的人,其实坏不到哪里去。 韩放这家伙,就是举动夸张了些,嘴也欠。 说罢,韩放掠河而过,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个大刀,扛着就往上冲。 结果先是巢燕被那魂幡涟漪震飞,紧接着便是他在河面打了几个水漂后重回原地。 刘暮舟望着他,神色古怪:“你也不行啊?” 哪知道韩放冷笑一声,骂道:“老子是好色,但不亏心!比你个两面三刀的家伙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说罢,便再次冲了上去。 巢燕倒在河边,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满是祈求神色。 而刘暮舟只冲着巢燕微微一笑,巢燕便知道,大哥哥会出手的。 果然,刘暮舟以心声说了句:“你我之事,没什么不能对吕玥说的,我也不是对吕玥有什么成见,只是她与你不同。当年她多说了一句话,于是我改道去了龙背山,我记她一辈子好。所以,你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告诉她,若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尽管传信神水国渡龙山。便是宋青麟,我想也会念她的好,找宋青麟的话,也可以直接传信去往芝兰山。” 说罢,一道雷霆低空掠过,直往北境。 而此时,四道魂幡之下,吕玥紧锁着眉头,眼瞅着无数厉鬼冤魂带着乱人心境的怨念就要扑过来,她只能拼尽全力挥舞着鞭子,但鞭子一起就会被许多怨灵围绕。 眼见已经没办法挣脱了,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师姐,收了灵鞭,伏低身子!” 吕玥闻言,未作丝毫迟疑,瞬间便收回了鞭子,猛地一压身子而后转身面朝天幕,后背离地不过三寸。 也是此时,天幕已到雷霆划过,片刻之后才有炸雷响动。 吕玥愣了愣,仔细一看,原来是有一把带着狂暴雷霆的长剑到了上空,不过一瞬间而已,漂浮于此地的怨灵便哀嚎四起,密密麻麻的冤魂尽数灰飞烟灭。吕玥定睛一看,魂幡已然爆碎,四颗头颅接连滚落。 巢燕一个瞬身到了吕玥身边,一脸担心:“师姐,你……没事吧?” 此时韩放也才落地,可他找了一圈儿也没瞧见刘暮舟,只得举起夸张大刀站立一侧,警戒似的。 反观吕玥,望着那柄向北疾驰而去的长剑,又看了看地上四颗头颅,苦笑一声之后,自嘲道:“这是给我留面子啊!” 否则刘暮舟真的来了,让她如何自处? 当年龙背山之后,吕玥就时常想起当年在宋青麟家门口,她高高在上,看刘暮舟如同蝼蚁。 结果呢?短短十年不到,四个让我束手无策的邪修,在他剑下却连一个呼吸都没撑过去。 巢燕望着吕玥,沉默片刻之后,以心声言道:“师姐,大哥哥说他不便出现,我想也是为你好。他让我找个时间转告你,多谢你当年好心提醒,若将来有什么事,只管传信渡龙山,即便他没在也会有人转递消息。还有宋青麟,用得着他就放心往芝兰山传信。师姐,我觉得……有些事不必如此介怀,各人有各人福缘,人家能记住师姐那一丝善念,我觉得很不错了。” 吕玥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破天荒地有了个笑脸、 沉默了片刻,吕玥笑着说道:“燕儿,你说我这算是好人有好报吗?你觉得我算是个好人吗?” 巢燕闻言,想了想,而后微笑道:“来的路上我问了他,那些山水见闻中我知道的事情,有些我觉得可杀的,他为何不杀,你猜他怎么答复我的?” 吕玥摇了摇头,“就别卖关子了。” 巢燕嘿嘿一笑,轻声说道:“有些时候要论心,有些时候要论迹。对他来说这不是善变,是取决于做事之人是浪子回头或是悬崖勒马。浪子回头不能饶,悬崖勒马可不杀。” 吕玥闻言,略微沉默。 而此时,有人御剑背上,才笑着灌下一口酒,便听见有人哀嚎:“哎呦喂,我这把老骨头,谁来救救我呀!” 第187章 收个儿子 御剑出来不过百里,便又有人呼救,而且听声音…… 刘暮舟当即一顿,思前想后,并未换回道袍。反正都这会儿了,谁认出我来,又如何? 雷霆一瞬便落在金水河上方,刘暮舟循着声音望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有半截儿胳膊被个金色大鲤鱼咬着,整个人泡在河里,眼瞅着就要被拖下水了。 见雷霆至此,老人赶忙求救:“道友,道友救命啊!” 刘暮舟微微一笑,点头道:“道友莫急,就来,” 说着,刘暮舟并指便有一道剑气划出,金鱼立刻分做两半。 老人好不容易挣脱,这才费力御空而起落在岸边,衣裳都变成了金色,但肌肤之上并未沾染。 他赶忙一转身,换上个粗布衣裳,而后才对着慢悠悠走来的刘暮舟重重抱拳:“多谢小道友搭救啊!老夫许和,见过道友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抱拳回礼:“老人家不必客气,江湖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再平常不是了。” 也就是客套一番,哪想到这老家伙竟然抓着袖子太瘦开始擦眼泪了。 “道友这话真是暖人心窝子,这年头像你这般热心肠的人,可是不少见啊!唉,我一个寿元所剩无几的散修,看得那个眼色……我都不想提了。” 刘暮舟还是微微笑着,看了片刻之后,只问道:“既然进了这处地方,老道友自然也是为找寻机缘而来的吧?我家里也有个老东西,不过相比老道友,他混账多了。所以老道友若是不嫌弃,可以与我同行。” 但话锋一转,刘暮舟又笑着说道:“只不过,我也是来碰碰运气,若是危机时刻,我不一定能像此时一般,顾上老道友。” 许和赶忙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啊!进这里一夜又是半天,折磨的我这把老骨头啊,算是够呛。还机缘呢?我都不想那个,能平安出去我就烧高香了。看来我这一生就没有四境机缘,出去之后我就回老家,落叶归根算了。” 老人看了一眼刘暮舟,又问道:“道友年纪轻轻,修为如此之高,想来也是一方天之骄子吧?” 刘暮舟一乐,摇头道:“算不上,我姓付,单名一个寝字,我与老道友一见如故,此后若是同路,直呼其名即可。要是不叫我名字,可就是瞧不上我了。” 老人闻言,哈哈一乐,“什么话,只不过付……付寝老弟这名字,倒是有趣。” 可刘暮舟却一本正经道:“绝不是占道友便宜,家父是个商人,一生都在跑商,多是露宿荒野不能安寝,故而给我起名为寝,就是希望我到哪儿都能安然入睡。” 老人长叹一声:“大人总是担忧孩子嘛!付寝老弟,咱们能遇见也是缘分,也别道友长道友短了,我托个大,喊你一声老弟,你若不嫌弃,就喊我一声老哥如何?” 刘暮舟乐呵不止,点头道:“行啊,但老哥年长我,直呼名字就可以,要是再这么客气,许和老哥就是不认我这个朋友,我立刻立刻!” 老人也乐呵不止,但瞧着略显僵硬,可刘暮舟都抱拳了,他也只能抱拳回礼,笑着说道:“那就听……听你的。” 哪成想刘暮舟一瞪眼:“老哥,你这就看不起我了,我没名字吗?你也别叫我老弟,你年长于我,说了直呼名字就行!” 说完之后,刘暮舟板着脸,其实心里笑呵呵,看你怎么办? 结果许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哈哈一笑:“付寝啊!你这脾气不行,总这么说话,容易把人架起来的。” 刘暮舟取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而后微笑道:“许老哥又不是外人,老哥就放心与我同路,付寝一定护你周全。” 许和笑着点头,皮笑肉不笑。 好在是刘暮舟没有继续说,于是他赶忙开口说道:“我看许多人都往北方去了,或许北边有什么机缘存在,我们也北上?” 刘暮舟点头道:“好,那就随我北上,我们去瞧瞧。” 本来想再占点儿便宜的,但是想来想去,差不多得了。 只不过,刘暮舟突然抓起许和,冷不丁便御剑而起,虽然飞不高,但速度快啊! 许和先是一愣,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便发现自己跟个风筝一样飘起来了,关键是前方雷霆蹿动罡风剧烈,不过几个呼吸便差点儿把他撕开了。 许和使劲儿抓着刘暮舟胳膊,一脸惊慌,喊道:“付寝老弟,付寝,慢点儿,付……” 刘暮舟像是没听见一样,一味的加速。 速度比不上外界,却也远比御风要快,不过一个时辰便走了千余里。 在翻过一座大山之后,刘暮舟突然停了下来。 咚的一声,许和落在了地上,头发凌乱,面色发白。 这一个时辰,对他而言简直就是渡劫。 刘暮舟则是举着酒葫芦,憋着笑望向北边儿。 他咋可能不知道许和很难受,就是要让他难受啊! 只不过他这会儿没空跟许和玩笑,因为金水河的源头,就在眼前。 刘暮舟本以为会是一座大山,结果到这里一看,发现源头是一片湖泊,没有多大,也就是占地方圆十几里而已。那么大的一条河,金水不断从金湖壶口外泄出来,如此之大的流量,水位竟然分毫不减? 金湖再往北方不远便是一座如同城墙的大山,虽然无法以神识探视,但那处地方想必就是这方天地的北边边界了。 看了一会儿,刘暮舟忍不住呢喃一句:“古怪。” 来时见的那片湖,莫不是一片净土?那里的水可没被金子污染。 另外……暖竹前辈说的化金符会在何处?这里怎么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进来之前谷雨所言,这秘境北边会是祭天金人出现的地方,南海国针对独孤家的算计,会在这里开始,所以巢燕很早就知道真正有机缘的地方,是北方。 又灌了一口酒,刘暮舟笑盈盈转头,望向许和。转头之后立刻做出个惊讶表情:“许和老哥,你……你这是?” 老人低头时面色还有些僵硬,但是一抬头就换做了笑脸。 “没,没事,付寝啊,你就是传说中的剑修吧?这速度真是……不瞒你说,我这辈子头一次有这种感觉,都快吐了。” 刘暮舟赶忙弯腰走过去,一脸愧疚,“哎呀呀!是付寝考虑不周,实在是……” 话没说完呢,许和便摆了摆手,“无事无事。” 说着,许和站了起来,长叹一声之后,取出了烟杆子。 刘暮舟见状,一脸诧异:“老哥也好这口儿?” 许和也是诧异:“你年纪轻轻的,别不是也好这口吧?” 刘暮舟哈哈一笑,点着头,也取出了烟杆子。 许和愣了愣,笑着取出自己的烟叶,“来来来,尝尝我的,我这虽然算不上什么好烟,却是自己种的。” 刘暮舟点头道:“那得试试。” 很快,两人已经站在金湖边上,吞云吐雾了起来。 几口之后,许和望着湖面,笑盈盈道:“老弟,我明明瞧见很多人都北上了,你说到这里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 刘暮舟也皱了皱眉头,“是啊,我要是猜的不错,北边那座大山就是这方天地的尽头了,为什么……” 正说话呢,一阵破风声音自南而来,刘暮舟转头一看,却瞧见个绿衣女子飘飘然落地,脚踝还绑着一根五彩绳。 哦,这是青崖山那个谁谁谁。 刘暮舟眨了眨眼,心说八宝那小子,多半是被迷了心了,那就逗她玩儿一玩儿。 于是刘暮舟猛吸了一口烟,转头望向胡茄,微微一笑之后便扯着嗓门喊道:“这位道友,咋个回事,怎么到这儿没去处了?你知道咱们该往哪儿走不?” 胡茄闻言,眯着眼睛望向刘暮舟,随后冷笑一声,猛然跃起一个猛子扎入湖中。 临进去前,胡茄平平淡淡一句:“俩傻帽儿!” 而此时,数道身影先后御风赶来,为首一人扫了一眼许和,之后便先后钻入湖中。 刘暮舟看得清楚,一共九人,穿着制式锦衣,连佩戴的横刀都是一个样式。 想来这就是南海国的手段所在了。 刘暮舟回头看了一眼许和,笑着说道:“那姑娘一定不是说咱们,看来湖底别有洞天,要不然咱们也去瞧瞧?” 许和闻言,先是点了点头,而后才又取出装烟叶的袋子,笑着说道:“别别别,再缓一闸,我再抽一袋烟,这把老骨头许多年没遭方才那等……还是缓一缓,缓一缓。” 说着,他笑呵呵递去烟叶,“付寝啊,陪老哥一袋?” 刘暮舟微微一笑,点头道:“好啊!” 两人坐在湖边吞云吐雾,而不远处有两个人趴在大石头后面。一大一小,一个少年人,一个嘴里叼着野草的布衣青年。 少年又往湖边瞅了一眼,而后皱着眉头,看样子十分不解。 “段大哥,我怎么有点儿糊涂啊?老的管小的叫父亲,小的管老的叫老哥,这……” 一边头发似鸡窝的青年取下野草,咧嘴笑了笑,轻声道:“这辈分儿我也晕,哪晓得人家是什么新配方呢?不过那个背剑的,看样子有点儿像近几年总会出现在青玄阁山水见闻的……”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李代!” 少年猛的转头,只一眼便乐开了花。 “吕师姐、燕儿师姐,是你们啊!” 李代身边的青年挠了挠头,微笑道:“找着师姐了?那你就跟好,我走了。” 李代一愣,“段大哥,你等会儿,咱们……” 他本想说咱们可以同行的,可他转头之时,方才还在此地的年轻人已经没了踪迹。 吕玥一个瞬身到此,先是看了一眼湖边的背剑青年,随后以心声言道:“韩道友,燕儿,他既然故意甩掉了你们,这会儿就别主动往上贴了。大家都是炼气士,来日方长,出去你们再聚吧。” 韩放撇了撇嘴,心说谁愿意搭理他? 倒是巢燕,此时以心声说了句:“大哥哥,注意看湖面呀!” 刘暮舟心中一乐,这丫头,算是变着法儿在不坏规矩的前提下教自己怎走? 吕玥则是望着李代,问道:“无事?” 李代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奇异色彩,也转头看了一眼湖边剑客,而后眯了眯眼,冷笑着点头:“无事,师姐,我们下去吧。” 但一句话说完,李代便略微一踉跄。 吕玥赶忙上前搀扶,巢燕也一脸担心,翻手取出丹药走过去,二话不说便塞进了李代嘴里。 看着李代吃下药丸子,巢燕才看向吕玥,言语之中略带埋怨:“从小就是病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来你就让他来!” 吕玥眼神复杂,既没答复,也没回头去看巢燕。 反倒是李代,挤出个笑脸,冲着巢燕说道:“燕儿师姐,你别这么说,我也是想长长见识嘛!” 就在李代眼中闪过异色之时,坐在湖边的刘暮舟猛然察觉到了一种熟悉气息。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在一瞬间就想起了那道气息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 当年龙背山下,黄术的那只金钵。金钵之中有西天罗汉,高位却是留给黄术的如来! 那处钵盂之中的气息,与此时刘暮舟感觉到的,简直是一模一样! 此时吕玥已经带着三人走到了湖边,谁都没看向刘暮舟,但吕玥却说了句:“李代啊,你记不记得你入门多久了?” 李代有些疑惑,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但他还是答复道:“封山之时我被带回山门的,今年都是第九年了。不过来的时候我才四岁,有点儿……有点儿记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 此刻巢燕一撇嘴,嘀咕道:“我比他早入门三天,一开始就没这个毛病,自打去过一次龙首峰就……” 话未说完,吕玥已经瞪眼看来,巢燕只得撇了撇嘴,没再继续说话。 片刻之后,既然相继钻入了湖水之中,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刘暮舟猛吸一口烟,望着湖面,微微笑了起来。 李代?吕玥这是想告诉我什么?难不成,我可以再杀某人一次? 此时许和长叹一声,站起来后微笑道:“走吧,咱们也去碰碰运气。” 刘暮舟点了点头,刚要起身,却听见许和笑盈盈问道:“付寝,头不晕吗?” 刘暮舟才站起来,闻言之后,摇了摇头:“不晕啊,怎……” 一句话没说完,咣当一声,刘暮舟直挺挺倒向后方。 此时此刻,许和面色已然冰冷,老迈身影逐渐变作年轻人。他望着刘暮舟,忍不住破口大骂:“商人是吧?安寝是吧?小王八蛋,老子当你祖宗都绰绰有余,你还想当我爹?” 他回头看了一眼,没好气道:“干瞅着啊?进去啊!” 说罢,他抓起刘暮舟的小腿,一个瞬身就往湖对面去,在靠岸处一头扎了进去。 第188章 纸片 跳进湖中,上与下颠倒了一番,金水依旧在脚下。 奇怪的是,本该是湖底的地方,不但成为了天幕,且又有云朵漂浮于上,山川秀丽,举目望去飞瀑极多,仙鹤成群。只不过,此地仙鹤一样是金鹤。 许临安扯着刘暮舟走到一处石台,松手之后深吸了几口气,而后转头看了刘暮舟一眼,没好气道:“这家伙怎么死沉死沉的?占我这一路便宜,等着,有你受的!” 分明没有第三个人,但许临安偏偏像是在问谁:“照你所说,所谓的休屠部,其实就是当年被魔教李乘风打废的休屠宫人,休屠宫没落之后又被人瓜分,那些所剩不多的休屠弟子是借着魔教败退被李乘风以最后一口气送来青天的,对吗?” 分明只有许临安的自己的声音,可他偏偏长叹了一声,呢喃道:“若真是这样,截天教可不是魔教,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会……会遭四天共同讨伐呢?魔教一灭,最有可能再拔高一个层次的青天当即被肢解,图什么?” 片刻之后,许临安又是一叹:“果然啊,熙熙攘攘皆为利,可惜李乘风为东南西北正位四天出头,却遭我们老祖宗背刺……真他娘丢人啊!” 话锋一转,他又看了一眼刘暮舟:“你说他?杀不了的,赤天那些人也来了,就看能否将他困……唉?” 话未说完呢,冷不丁的,一道寒冰剑气爆射而来。 许临安瞪大了眼珠子,猛地侧身,可刘暮舟那把剑突然自行出鞘,没有雷霆,独独覆盖一层寒霜,紧接着便化作无穷无尽的剑影疯狂掠向他。 许临安嘴角抽搐不已,“哎哎哎,哪里来的第三位剑修?咱们有话好好……” 话未说完,方圆数百丈已然被冰霜所覆盖,许临安脚才落地,冰霜剑气便顺着他的腿爬了上来,不过几个呼吸,他脖子以下已经尽数化作寒冰了。 望着瞬身而来,手持刘暮舟佩剑的蓝衣女子,许临安欲哭无泪。 “蓝仙子,有话好好说,我这刘兄抽了几口老旱烟,上头晕过去了,我好心将他带来此地,你……” 又是一次没说完,一层冰霜已经覆盖在了他嘴上,仙子就眼睛能动弹了。 蓝采儿瞅了一眼躺在地上死了一般的刘暮舟,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子杀意当即涌上心头,她两步走上前,举起风泉一剑便刺穿了许临安肩膀,也不顾许临安狼嚎一般的惨叫声,声音冰冷:“解药拿来!” 许临安心说我也不能开口啊,你怎么也得先解开……唉? 正此时,有个身着布衣,嘴里还叼着一根野草的青年人瞬身而来。蓝采儿眉头一皱,却见那家伙凌空一拳,是正对着自己而来的。 拳头势大力沉,明明不是个修习武道的,却比寻常武道宗师拳头更为刚劲有力! 没法子,蓝采儿只得举起长剑,回身格挡。 轰的一声,蓝采儿倒飞出去数百丈,狠狠砸在了山峦之上。 许临安见状,心中苦笑,“他们俩什么仇什么怨啊?咋个办,这丫头可死不得,可这段潜阳凝神巅峰,虽然不修武道,却走的肉身横练,也是个猛人,我也打不过啊!” 在他心湖之中,此刻传来一道清冷声音:“蓝采儿只有剑气,对剑术一窍不通,她打不过的。” 而此时,段潜阳咧嘴一笑,再次握拳凌空递出,瞬间便是一只十余丈高的拳头虚影砸向山峦。 蓝采儿微微一皱眉,转头啐了一口鲜血,而后将长剑在眼前使劲儿一划,顷刻之间,方圆千丈已然被寒冰笼罩,无数寒冰剑影自她身后而出,化作一条蓝色剑气长龙对着段潜阳冲杀而去, 看似双方势均力敌,可就在拳头与剑气碰撞的一瞬间,竟然又有一个段潜阳自蓝采儿身后出现! 许临安瞪大了眼珠子,以心声骂道:“这家伙……什么手段?” 轰的一声,一拳正中蓝采儿后背,姑娘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但她也同时转身,手持风泉一剑横劈过去。 也是此时,许临安眼角疯狂抽搐。 蓝采儿也眉头一皱,冷声道:“替身?” 方才出剑之时,自后背袭来的段潜阳被一剑腰斩,却没有丝毫鲜血流出来,反倒是褪去了灵性,像是纸片一样飘飘摇摇坠地。 下一刻,段潜阳本体猛然间拔地而起数百丈,双手合十也不知默念什么咒语,总之顷刻之间便有数十道纸片人悬浮半空围住了蓝采儿。 直到此时,段潜阳才淡淡然一句:“你要是还装蒜,我就打死她!” 蓝采儿闻言,猛的转头看向地上一动不动的刘暮舟。 许临安无法转头,却使劲儿转着眼珠子望向地上刘暮舟,心声苦笑不已:“不会吧?” 可是下一刻,突然有人长叹了一声。 段潜阳明显眉头一皱,立刻转向右边,双臂交错拦在身前。 果不其然,一道青衫身影凭空出现在一丈之外,只见其周身雷霆环伺,而一股子仿佛能灼烧灵魂的热息也扑面而来! 一声炸雷,段潜阳双臂接了一拳,却连同手臂贴在胸口,整个人倒飞而出数百丈,在那金水湖面接连打了数十个水漂,最后重重镶嵌于一片山石之中。 摘下酒葫芦猛灌了一口酒,刘暮舟一边卷着袖子,一边以一步数十丈的速度朝着段潜阳走去。 “论武道,还是赵典有意思,你境界虽高,但终究没有真气,还是差了些。” 山崖之上,段潜阳咧嘴一笑,牙缝儿里满是鲜血。 他扭了扭脖子又活动了一番,自石头走出来后才转头啐了一口血痰。 段潜阳笑盈盈望着刘暮舟,淡然道:“我又不是狗,学艺多年,授艺恩师凭空多个主子,换你你受得了?” 刘暮舟神色淡然,只轻轻一句:“哦。” 说罢,雷霆划破金湖,速度之快,段潜阳根本就捕捉不到,只好甩出三只纸片替身护在身边,而后讥笑道:“速度快又没有,我能挨你十下,你最多挨我三下。” 可雷霆已至,三道纸片在刘暮舟靠近之时瞬间化为灰烬。 刘暮舟也没着急出拳,而是在一尺之外,以冷漠眼神望着段潜阳。 一开始段潜阳还一脸无所谓,境界差距毕竟在这里,于是他紧握双拳,猛的齐胸递出拳头,还笑着说道:“想让我认你?就凭你这点……” 可是话未说完,段潜阳便微微一怔。因为他一拳砸出来,碰到的刘暮舟当即消散,只有一张黄符飘飘然坠下。 他再一抬头,天地之间满是炽热雷霆,有人凭空拔高一层大境界,已然在他身后。 刘暮舟站在段潜阳身后,一言不发,一击崩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境界的确有差距,但他段潜阳太过托大。但凡他在谨慎一丢丢,也不至于被刘暮舟的替身符晃了眼。 砰的一声,段潜阳砸在地面,弹起几次之后又重重落在地上。 此时蓝采儿手中的风泉也自行脱手,瞬间便飞到段潜阳上空,悬在他头顶。 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方才许临安所在之处,地上只有一滩水。 他长叹一声,无奈望向蓝采儿,“这家伙设计我一路了,我才有机会……” 可是话没说完呢,见蓝采儿神色略显委屈,嘴角又有鲜血挂着,刘暮舟只得摆手道:“算了算了,谁叫你爹是我师叔。” 说罢,刘暮舟一步落在段潜阳身边,淡淡然一句:“我第一次见你,我不强迫你什么,你可以自己选。在你之前的那些人,我也从未强迫过他们任何一个,我刘暮舟没想过做任何人的主子。” 段潜阳躺在地上,望着被雷霆缠绕的长剑,只是喘着粗气。 反观刘暮舟,看了他一眼之后,淡淡然开口:“这把剑的威能我之前从未用出来过,现在倒是能用出两三成功效,你大可以试一试。” 段潜阳显然是无视刘暮舟这句话的,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问道:“真的可以自己选吗?” 刘暮舟挥手收了风泉,原本想要问他是跟黄芽儿学的还是跟谁学的,但想来想去,还是没问,只是答复道:“你自己选吧。” 说罢,刘暮舟看了蓝采儿一眼,轻声道:“师姐,帮你报仇了,饶他一次能行吗?” 蓝采儿使劲儿翻了个白眼:“貌似你打的比我更狠吧?” 刘暮舟一乐,“那咱们走?” 可此时,段潜阳突然说了句:“万重山只是我所在的山门,但我师父叫做黄芽儿。” 刘暮舟顿了顿步子,原本都打算离开了,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猛地转身,轻声道:“我说了,你自己选就行了。” 就这么一句话,段潜阳长叹了一声,苦笑着开口:“你……算了,我答应了师父,只要你能赢我,我便认你。” 说着,段潜阳猛吸一口气,起身对着刘暮舟重重抱拳:“渡龙一脉段潜阳,拜见公子。” 刘暮舟闻言一乐,转头望向蓝采儿,问了句:“我记得炼气士可以发一种毒誓对吗?” 蓝采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这种鬼话你也相信?说做了什么之后,要是做不到,就天诛地灭?天下这么多人,发毒誓的不知道有多少,天与地忙着诛这个灭那个,敢不敢别的了?” 蓝采儿心中嘟囔,你又不是第一天当炼气士,怎么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很多凡人都说炼气士破境要渡雷劫,你渡过一次雷劫没有? 刘暮舟尴尬一笑,而后挠着头,笑盈盈望向段潜阳,“黄芽儿没跟我说她有弟子,但也没说没有,你这个万重山的天骄突然喊我公子,你让我怎么信你?” 段潜阳闻言,想来想去,又是一回事,一道与他一模一样却只是纸片的身影,已然站在刘暮舟面前。 “方才坏了你的事儿,是我不对。但这手段,除了我师父,这座天下还有谁会?” 刘暮舟闻言,笑着点了点头:“这倒是,这手段确实是渡龙一脉独有的。” 前提是这方天地! 蓝采儿皱了皱眉头,一个瞬身到了刘暮舟身边,问道:“什么意思?又是你自己人?你们是有毛病吗?一个装死,害得我着急。另一个二话不说上来就打?你……” 段潜阳干笑一声,打断了蓝采儿,歉意道:“公子已经打过了,你也看见了,打的贼狠。实在不行,不行蓝仙子打回去?” 蓝采儿呵呵一笑,懒得搭理他,只是望向刘暮舟,问道:“那方才那个,怎么办?” 刘暮舟闻言,往许临安离去方向看了一眼。 “跑得了和尚又跑不了庙,他能跑,有些地方跑得了?” 许临安啊许临安,你以为我没见过你是吗?你跑得了,神絮宗跑的了? 又看了一眼段潜阳,刘暮舟微微一笑,轻声道:“也别叫公子了,我们瞧着也是一辈人,喊我名字就行了。” 段潜阳笑着点头,“也是,要是被人知道,万重山也得受牵连。之所以不避着蓝仙子,是因为我知道蓝仙子的身世。” 刘暮舟点头道:“好,那就同行吧,这地方一个有镜花石吧?” 段潜阳闻言,点头道:“我知道,我来带路。” 只是他不知道,此时刘暮舟以心声对着蓝采儿说了一句话,蓝采儿则是看了一眼刘暮舟,眼神之中的诧异一闪而逝。 纸片人的手段,这方天地的确都是渡龙一脉教的,他没有撒谎。可若他所学的,不是这方天地的呢? 他说他是渡龙一脉,刘暮舟也信。 只不过,是青龙吗? 方才刘暮舟只是跟蓝采儿说了句:“别觉得喊我公子就是自己人,师姐,你这容易被人骗的脾气,还是没改啊?” 而此时,许临安正往南边疯狂逃遁。 他边跑边说道:“这刘暮舟……什么时候悟出剑意了?这剑意也忒古怪了吧?雷池一座,还能拔高修为,这怎么打?还好我虽然打架差点儿,但跑路贼快。” 一道清冷声音自许临安心中传来:“别这么怂啊你,你又不是真打不过!再说了,他都见到你真面目了。” 许临安却微微一笑:“那不怕,上次他去落英山时,我早跑了,他不会记得我。” 那道清冷声音再次传来:“那就先干正事儿吧,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 第189章 送剑 沿着金水洼往上游走了许久,翻过一座山丘之后,有一座直插云霄的大山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远远望去,三条烦着金光的溪流自那处山巅急流而下,之后又变作小小溪流,如同筋络一般留向这片土地。几条小溪流交汇之处便会有个小水洼,若是有十数条甚至更多溪流交汇,则会是一处水潭,又或是一处深潭。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望着山巅处的水源地,心说那便是化金符所在之地了吧? 昨日许临安在一边说话,说什么休屠宫被灭,后来的休屠宫人是随着魔教残部来到这方天地的。如此说来,那独孤氏祖上也是天外之人? 想到此处,刘暮舟又灌下了一口酒。 煞费苦心弄来了这么多人,甚至将独孤八宝自昆吾洲叫了回来,难不成只是为了拉拢瀛洲天骄?不止吧? 此时蓝采儿走到了刘暮舟身边,也抬头看了一眼山巅,而后问道:“又在想什么?” 她走过来的一瞬间,刘暮舟已然察觉到了风泉有异动。其实打从蓝采儿露出寒冰剑气之时,风泉就十分亲近蓝采儿,甚至比对刘暮舟还要亲近几分。 也没什么想不通的,风泉毕竟是虞丘师叔从楼外楼剑冢拔出来的,同样拥有寒冰剑气的蓝采儿,自然更受风泉青睐。 于是乎,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拔出风泉,而后将剑首悬挂的剑穗儿解了下来。 这一幕,蓝采儿一下子眯起了眼睛。 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当初刘暮舟为了这个剑穗儿,简直是傻了。 于是她皱着眉头问道:“一把剑的醋也要吃?它只是与我亲近而已,又不是……” 段潜阳在后方望着二人,没明白怎么回事。 但此时,刘暮舟捧着风泉,笑盈盈望着剑身,小声呢喃:“自罗家店起,你陪我也走了这么远的路了,我也不是不要你,只是你更适合她。我的雷霆是你强行附和,但师姐的寒冰却是你所适应的,你在我手中,不如在他手中。” 此话一出,段潜阳已然瞪大了眼珠子,眼皮疯狂抽搐。实在是没忍住,她便说道:“公……刘暮舟,这可是仙剑、古剑!” 刘暮舟闻言一乐,点头道:“我比你清楚。” 此刻蓝采儿使劲儿皱着眉头,风泉也轰鸣不已,它像是在与刘暮舟道歉,可刘暮舟始终面带笑意。 “你此刻还与我心神相连,你的意思我明白,只不过……你可以选择更适合你的主人,我此后南下昆吾洲,也要找一把属于自己的剑的。” 说着,一道雷霆涟漪散开,刘暮舟二话不说便断了自己与风泉的联系。 蓝采儿急忙开口:“你有什么大病吧,我不是……” 话未说完,刘暮舟便将其打断,又将风泉递去:“剑是虞丘师叔的,给你比给我合适,但山外山的剑鞘得我去取,谁都不能跟我抢,这是我答应曹师兄的。” 蓝采儿紧皱眉头,“我不要!” 刘暮舟却一撇嘴,淡淡然道:“你以为我舍得呢?可风泉的确更适合你,将来你自己去一趟扶摇楼,跟曹同师兄解释解释。钟离沁那边,我自己解释。再说,我已经断了与风泉的联系,你不要也是浪费。” 说罢,刘暮舟笑盈盈望着长剑,轻声道:“赶紧的,别辜负我一片好心。” 此话一出,风泉立刻自行飞起,悬停在刘暮舟面前发出阵阵轰鸣。 此刻已经断了联系,刘暮舟不知道它什么意思,却又猜得出来。于是刘暮舟轻声言道:“你与我并不契合,换个好主人,将来我还需要你帮忙的。” 风泉终于止住了轰鸣,可蓝采儿还是一脸抗拒。 没法子,刘暮舟只得言道:“风泉在我这里,跟我拿一把木剑没什么区别。但在你手中却能发挥它的威能,这地方事儿还很多,师姐,你得接剑帮我平事。” 其实再见蓝采儿时,刘暮舟便打算送剑了,只是又担心到时候不好跟钟离沁说。不过见到蓝采儿的剑气之后,刘暮舟便释怀了。 很明显,风泉更适合蓝采儿。 蓝采儿皱了皱眉头,可是风泉已经悬停她面前,此刻她也只能伸手接住风泉,接住她父亲的佩剑。 而就在蓝采儿抓住风泉的一瞬间,寒霜立刻包裹住了长剑,在刘暮舟手中黑中亮银的长剑,此刻认蓝采儿为主,却变作一柄绽放蓝色光芒,寒气四散的仙剑! 剑身寒气反哺,蓝采儿下意识挽了个剑花,方圆百丈之内即刻被寒霜笼罩。 段潜阳微微一皱眉头,竟然真的如刘暮舟所言,这把剑到了蓝采儿手中之后简直像是换了一把剑,就连蓝采儿的修为竟然也拔高了几层,此刻她体内入主黄庭宫的神起码增长数千,从凝神初期一下子增长到了中期! 而且,此时要是再与蓝采儿交手,有那把剑在她手中,段潜阳甚至觉得他已经不是对手了。 刘暮舟咧嘴一笑,“瞧瞧,不是更适合你吗?” 蓝采儿望着手中变了样子的风泉,面色复杂,沉默片刻后才说了句:“我……刘暮舟,我会还你一把剑的。” 刘暮舟摆手道:“我就算了,你能找什么好剑?将来若是有机缘碰见一把合适的剑,送给我徒弟就好了。” 说着,刘暮舟一个瞬身折返去方才路过的山丘,折下一把剑三下五除二就削出来了一把木剑。 “这也不错,走,咱们登山吧!” 说罢,刘暮舟率先化作雷霆飞掠向前,蓝采儿寒冰紧跟前后,而段潜阳,则是回头望后方看了一眼,之后才跟上二人。 后方山峰密林之中,有个青年人嘴角扯了扯,呢喃道:“这小子,真他娘大方啊!那把剑年纪必然大过万年了,他说送就送?” 一边的中年人微微一笑,呢喃道:“连龙宫令牌都说给出去便给出去了,剑算什么?” 若是刘暮舟在此,定然认得出,青年是卖石头的青年,而中年人,则是当铺掌柜。 此时青年又说了句:“青天龙宫,赤天炎宫,玄天癸宫,颢天那座庚宫,四大行宫,也就龙宫暂时没有宫主了。就看那条青蛟几时化龙。” 中年人则是摇头道:“有些事……难说啊!还是先跟上,段潜阳这家伙有时候做事也不靠谱儿,另外……八荒那边的人看样子也要对刘暮舟下手,我们只拿教主令牌,不能让他死。” 而此时,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之上,许临安坐在个大石头上,十二人穿戴一致,手持制式横刀,列队站在下方。 望着下方,许临安使劲儿搓了搓脸,呢喃道:“招子放亮点儿,进这里的天骄才有多少?别自己找死。” 十二人齐齐抱拳,瞬间四散离去。 此时许临安才长叹了一声:“这南海国……我提前十年布局帮忙,结果他们才养出十二个黄庭巅峰,简直是肉包子打狗,丢给他们的修行资源要是放在神絮宗,三个凝神都堆出来了。” 他体内那道清冷声音微微一笑,轻声道:“毕竟是个凡俗小国,还有独孤家盯着,能养出十二个黄庭修士已经很不错了。只不过,那个杜慈太过计较儿女情长,不堪大用。分明是为他南海国的未来而设计,结果他还不舍得让那个谷雨进来拼命……” 许临安笑道:“这样的人讲情义,起码能相信。你我这种人,谁敢信?” 话锋一转,许临安往高处看了一眼,沉声道:“好了,该去干正事了。祭天金人?只要断了这条线,将来大军开往,也就不怕被人搅和了。” 许临安往山下看了一眼,这流着金水的地方,在本地人眼中已经是不适合人居住的了吧?可是我的故乡,连这么一个地方都没有。 八荒,是因为荒芜啊! 此时此刻,刘暮舟与蓝采儿以及段潜阳已经到了山脚下,方才只看得到一面,此时大概绕行这座大山一圈,才发现金溪不止一条,而是四面山各有三条,总共便是十二条金色溪流。而这十二条小溪下山之后,便分散开来,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金丝。 蓝采儿往四周看了看,嘀咕一句:“不是说有古代镜花石吗?怎么一处地方都没见?进来之后,你们瞧见像镜花福地矿场附近的那些幻境吗?反正我是没见到。” 刘暮舟心说镜花石我倒是见了,但不是挖出来的。 说起这个,刘暮舟也觉得有些不对了,照理说,三百年前是有人自那些镜花石找出过什么的,怎么这一路走来,什么都没见到? 想到此处,刘暮舟转身看了一眼段潜阳,问道:“你呢,见着过没有?” 段潜阳摇了摇头,“没见着,我也奇怪呢。先前在外面我都挖了一些镜花石,怎么这里连一处矿场都没有?” 刘暮舟又回忆了一番,好像暖竹前辈也没说这地方有什么镜花石,那所谓的传承……总该不会是放在这里,引诱人用的吧?如此一来,还用得着南海国煞费苦心的去嫁祸独孤家? 还有,来这里这么久了,独孤八宝他们去什么地方了? 想到此处,刘暮舟转头说了句:“你们两个先行登山,我四处瞧瞧去。” 同时以心声叮嘱蓝采儿,“师姐,放着点儿,但别太明显。” 蓝采儿双眼微微一眯,心声冷笑不已:“你真以为我是缺心眼儿呢?” 刘暮舟原本想说一句话,但想来想去还是算了。 雷霆低空飞掠而过,没着急登山,走了十几里便落下了。 他找了个僻静处,靠着一块儿大石头坐了下来,有些事得捋一捋。 若独孤家是黄天休屠宫逃来此地的弟子之后代,千年前他们借着祭天金人重新走上修真之路,也说得通。若以大恶意去揣测,独孤家弄出这般大的动静,是要杀光进入此地的所有人?可是像叶颉段潜阳这些人,背后都有金丹,独孤家就不怕引火烧身? 而此时,不远处突然有数道气息凭空出现,刘暮舟微微一眯眼,又是熟悉气息,像周五那样的,刺客! 一把亮闪闪的匕首已经到了眼前,刘暮舟微微侧身,第二把匕首又从后背刺出。 猛的一抬头,第三把匕首从天而降,第四把也突然从地下钻了出来,出手便是死手! 刘暮舟面无表情,心念一动而已,周身雷霆炸裂,四道身影当即被逼退。 故意饶他们性命而已,否则剑斩凝神之下,屠狗一般。 而那四人站稳之后,对视一眼,有人沉声道:“点子扎手,撤!” 话音刚落,人已经不见了。 此地神识不能铺开,这四人又会收敛气息,放任离开,再找就很难了。 其实只要不想让他们离开,他们也走不掉,只是刘暮舟不想在这会儿杀人而已。 而且,四人走后,地面多了一样东西。 刘暮舟伸手朝前一探,地上令牌已经到了刘暮舟手中。 纯金打造的令牌,上写休屠二字。 刘暮舟拿着令牌愣了愣,忍不住一笑,呢喃道:“这要是没个托儿,能成事就怪了!” 托儿自然就是龙背山吕玥等人了。 刘暮舟抓起酒葫芦灌了一口酒,心说这是谷雨的手段,还是杜慈的手段?笨是笨了些,但有吕玥与葛泫他们当托儿,也不是不行。 刚要起身呢,刘暮舟却突然停步,眉头在一瞬间皱了起来。 不对,南海国的修士,哪里学来那等收敛气息的手段?苏梦湫与周五都会,但南溪岛已经灭了,那就只能是……神絮宗! 又灌下一口酒,刘暮舟眯了眯眼,自言自语道:“有意思!” 话音刚落,他脚踏雷霆,几步便到了半山腰。 到现在,只要活着的人,想来都在这座山上。 两波儿天外人,龙背山,还有昆吾洲的邪修,真热闹。可最古怪的,反倒是东道主。 刘暮舟往山巅看了一眼,呢喃道:“先解化金符吧。” 说罢,他接连甩出神行符,几个呼吸便到了山巅。刚想去找寻金水源头,却猛然瞧一棵金树。 树下站着五个人,四女一男,最前方站着的女子,正是独孤敏敏。 而此时,独孤敏敏对着金树一拜,那棵树竟然开始收拢树枝,不过几个呼吸而已,金树已经变作金人!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下意识想要去拔剑,可一伸手却摸到一柄木剑。 他愣了愣,而后一摇头。 差点忘了,已经忘了将剑送人了。 第190章 金人 金树化作金人,约么三丈之高的执戟金人,那张脸简直是栩栩如生,只不过没有生机而已。 只不过在刘暮舟正疑惑之时,独孤敏敏竟然点破了手指,然后踏着虚无凭空走到半空中,用自己指尖的殷红鲜血点在了金人额头。 在鲜血触碰的金人的一瞬间,原本定在原地的持戟金人竟然动了起来! 独孤敏敏以极快速度闪去一边,那金人也突然开始狂奔去往金溪之中。刘暮舟就看着那巨大金人在沾到金水的一瞬间,也化作金水消失不见。 刘暮舟望向那条金溪,却没察觉到半点儿异常,就好像那个金人真的化作金水,顺流而下了。 再往方才金树所在之地看了一眼,只见一眼手臂粗细的泉眼,在树后的石壁之上,汩汩冒出。 而此时,独孤敏敏缓缓落下,回头看了一眼桂圆莲子八宝粥。 “弟弟妹妹,学会了吗?小粥年纪小修为浅就不用了,暂且跟着我吧。桂圆妹妹与莲子妹妹分别去东面与西面的三棵树,照葫芦画瓢即可。八宝弟弟,你去北边儿,我们在山巅碰面。” 独孤桂圆本就生了一双丹凤眼,个头儿又算是女子中高的了,此时微微一眯眼,便显得有些不好招惹。 她往前走了几步,轻声询问:“敏敏姐,这是什么总得要告诉我们吧?” 独孤敏敏回过头,眨了眨眼,整个人瞧着懒洋洋的。 她歪头望向各自小小的独孤莲子,几息之后才长叹了一声,呢喃道:“我也想知道呢,可是爹爹没告诉我呀!但此事是为我们独孤家做的,弟弟妹妹可莫要排斥。不过我爹也说了,等十二金人全部化作金水离去,再由八宝弟弟劈开某样东西,我们也会知道这趟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论姿色,独孤桂圆知道家中四姐妹当中,当然是独孤敏敏独占鳌头。论心机,独孤桂圆知道她远远比不上眼前的姐姐。但要独孤桂圆也不是傻子,她是不信独孤敏敏的话的。 所以独孤桂圆笑着说道:“既然事关家族,我做便是。只不过,小粥还是跟着我吧,黑炭丫头被我宠坏了,我怕她冲撞大姐。” 但独孤敏敏只是灿烂一笑,走过去将胳膊搭在独孤粥肩膀上。许是女扮男装习惯了,此时她是一点儿不像女子。 “什么话?小粥肤色暗了些,可这鼻子眼睛,我都羡慕得紧。好了,我又不常在家,正好有机会,跟妹妹聊聊还不行吗?” 人家都这么说了,独孤桂圆便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只是笑着点头:“那就辛苦大姐看孩子,莲子、八宝,抓紧时间办事,完了之后去往山巅,在那里碰头。” 独孤八宝闻言,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一个瞬身便化作剑气,朝着正北方而去。 刘暮舟甩出红伞,紧跟而上。 已经在近山巅处,距离又不远,两张神行符便追上了独孤八宝。只不过刘暮舟没着急现身,而是取出几张清源符放在树下,之后才传音问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还是不清楚吗?” 独孤八宝站在金树下方,听得刘暮舟传音后,以心声答复:“不清楚,但独孤敏敏说的不是假话,她的确也不知道我们此行目的是什么。但是我总觉得,之所以让我们来,是因为这些金树也好,或者是金人也罢,是需要我们这些姓独孤的血。” 说话之时,金树也如同方才刘暮舟所见,变作一个丈许高的持戟金人,待独孤八宝将自己的血滴在金人额头之后,金人猛的朝前冲撞而去,消失在了金溪之中。 与方才所见相差不大,金树后方的石壁之上,也有金泉冒出。 刘暮舟抬头往高处看了一眼,已经没有多高了,但看模样,上方起码有百丈方圆的平台。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沉声言道:“你要不要留一手?” 独孤八宝自然明白刘暮舟所说的留一手是什么,不过他摇了摇头,答复道:“一来是不弄完这些,没法儿知道此行目的。二来是,独孤敏敏自己都滴血了,我想再怎么说,它也不至于把自己搭进去吧?” 刘暮舟点头道:“也是,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一家人。” 结果独孤八宝却自嘲一笑,叹道:“你啊,还是不知道我们这种孩子很多的家族是什么样,有时候亲兄弟之间都满是算计,何况独孤敏敏只是我堂姐。” 话锋一转,独孤八宝又道:“但有一件事我知道了,你一路过来,没发现什么镜花石吧?之后也不会发现,因为这处秘地,根本就没有什么镜花石!” 刘暮舟一皱眉,“怎么会?” 独孤八宝叹道:“因为三百年前那次,所有带有光影的镜花石全被带出去了,这次压根儿就没有机缘,这也是他们这次如此大方的原因。” 刘暮舟点了点头,而后言道:“你身后百丈的松树底下有几张符箓,待会儿若是有什么事情,死马当活马医吧。另外,你提前做好吃苍蝇的准备,事情我知道,但还有几个关键点实在是联系不到一块儿去,得先看。我提前跟你打个招呼,免得到时候误会。” 南海国别着算计独孤家,知道是知道,但那些刺客却学了不属于这方天地的本事,而且那个本事以刘暮舟所知的,只能是在南溪岛或者神絮宗学。 可是现在,南溪岛已灭,而神絮宗的许临安,就在此地! 很快,独孤八宝已经拿着符箓去往了别处,而刘暮舟则是往下走了百余丈,然后将这十二金溪尽数走了一遍。 倒是没遇见什么熟人,可是手持金色令牌,气鼓鼓冲向山巅的修士也有数十。 都不用想,肯定是找独孤家那五个人要个说法儿的。 刘暮舟淡淡然往山巅望去,心说找个地方睡一觉先?待会儿吵起来了再行出现? 可就在此时,刘暮舟突然瞧见有人气鼓鼓的冲上山巅,还没落地呢,骂声便传来了:“你们这些狗东西,到底想做什么?老子花钱进来的,不是说有机缘吗?机你奶奶的腿儿!走了这么久,老子一块儿镜花石都没见就算了,可你们竟然还敢让刺客杀老子?几个姓独孤的,人呢!” 这道声音刘暮舟倒是不熟悉,可接下来,一艘菩提舟冲上了山巅石头,也是破口大骂了起来:“独孤敏敏,给老子滚出来!我叶颉来此是给你们脸,你们他娘的竟然憋着害我?” 刘暮舟一乐,好戏开场了。 他刚合上红伞,准备动身去往高处平台,却听见一道女子声音怒喝一声:“独孤家请我来此却又围杀于我,是欺我龙背山吗?” 紧接着,又是一道人声传来:“觅秋城葛泫在此,独孤敏敏出来说话!” 在葛泫出现之时,刘暮舟一个瞬身便登上山顶平台,先转头往吕玥那边望去,其实看的是那个一脸稚嫩的少年人。 果然,少年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先前刘暮舟所察觉到的熟悉气息再次出现。 少年先是看了一眼葛泫,而后悠悠转头望向了刘暮舟,看他模样,明显是愣了愣,之后才收回目光。 而此时,少年李代突然一个踉跄,好在是巢燕一直注意着他,当即将其扶住,而后取出一枚丹药塞入李代嘴里。 巢燕一脸心疼,皱着脸,没好气道:“以后再也不带你出来了,你个拖油瓶!” 嘴上怪罪不已,但任谁去看巢燕神色,都会觉得她是在关心李代。 这么多年的江湖路,炼气士的阴险手段刘暮舟见识多了,要是到这会儿还不明白李代是怎么回事,那这么多年的江湖就白走了。 刘暮舟看了一眼叶颉,那家伙便气呼呼的朝着刘暮舟走来,边走边骂街:“独孤家这些孙子都他娘跑哪儿去了?你瞧见没有?” 而刘暮舟只是摘下酒葫芦抿了一口酒,而后以心声说了句:“要帮忙吗?” 话说给谁的谁知道,但说完之后,始终没有答复。 既然没有答复,刘暮舟便也不上赶着去帮人,只是往四周望了望。 果然是一处平台,正中间有一处用石头围起来的小池子,里边儿自然是金水。而在金池中央,有一根石柱子,刘暮舟仔细一看后双眼便微微眯了起来。 石柱四面都有符咒,与先前所见那些金色野兽后背拓印,一模一样! 那便是化金符了! 但此地已经围了三十四人,寻来找去却没有独孤家那五个人的身影。 方才独孤敏敏可是说的很清楚,在山巅之上碰头的。 此时叶颉也走了过来,自然而然的与刘暮舟并肩站立,还是骂骂咧咧的:“你这家伙,舍得露出本来面目了?独孤家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想把咱们弄死在这里?” 话音刚落,一道清冷声音便传来:“难说。” 紧接着,蓝采儿与段潜阳先后飞掠而来,站在了刘暮舟身边。与此同时,正对面的石台,脚踝缠绕五彩线绳的胡茄也稳稳落地。奇怪的是,蓝采儿眯眼望向了胡茄,胡茄也冷眼望向蓝采儿,两位姑娘此时目光针锋相对。 刘暮舟一脸疑惑,转头看了一眼段潜阳。后者无奈叹息,以心声言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就……打起来了。要不是这里有声音,我硬拉着蓝仙子走,估计还打着呢。” 刘暮舟无奈一叹,转头看了一眼蓝采儿,以心声言道:“就因为她是青崖山弟子?” 蓝采儿冷笑一声:“这还不够?少拿你那一码归一码的道理给我唠叨,我不听。” 其实刘暮舟也没打算唠叨,他只是觉得冤有头债有主,为什么要有算账这个说法儿?就是因为分事也分人呀! 结果蓝采儿突然以心声言道:“让我认我娘的是你,打算拦着我给娘出气的也是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矛盾?” 刘暮舟长叹一声,好心当成驴肝肺,懒得搭理她。 刚想与叶颉说话呢,没想到那家伙已经退了好几遍,离着蓝采儿八丈远。 叶颉瞄了蓝采儿一眼,看得出这位蓝仙子这会儿很生气,老子长记性,绝不再触霉头。 而此时,又有数道身影先后飞掠上了平台。 刘暮舟知道此次进这处地方的名额一共是一百个,但路上许多金子做的野兽,能撑过去且安然至此的,估计也就这么多了。毕竟除了十几位各大山门的嫡系,其余的都是散修。 眼看都要过去一刻,独孤家还是无人出现,人群之中便有人大步朝着中心走去,边走边骂:“独孤家的人呢?老子兄弟五人到此,平白无故折了四个,你们竟然还围杀老子,不给我个交代,我砸了你们这破水池……” 一句话尚未说完,那人才离着中间金池三丈远,却突然间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屏障,猛然间被弹飞了出去。 那人猛吐一口鲜血,眼瞅着方才泛起的涟漪又来追击,于是一咬牙,翻手便掏出一道漆黑魂幡,立时有数十厉鬼冤魂冲杀而去。 刘暮舟见状,眨了眨眼,有些心虚。 毕竟那四个人是被他弄得……首尾相顾的。 但此时,在那几十厉鬼嘶嚎与冲撞之中,一道以金池为中心的屏障逐渐显现。 而此时,有个身形高大的青年人像是自水中钻出一样走出来屏障。 刘暮舟赶忙以心声言道:“八宝?怎么回事?” 可话说出去后,却如泥牛入海,没泛起丁点儿涟漪。 只见独孤八宝一抬手,拔出佩剑随手一挥而已,半空中的中年人连同漆黑魂幡,在那大山般的剑意之下四分五裂。 待独孤八宝收剑回身的一瞬间,刘暮舟才终于瞧见,此时此刻的独孤八宝,神情木讷,双目金黄! 等到独孤八宝又钻进屏障之中,众人才终于看清金池周边是何种景象。 除却独孤粥之外的四个独孤家弟子,此时每人面向一方石柱,池子里的金水正缓缓沿石柱底部往上蔓延,待到石柱整个变成金色,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 而独孤粥,此时使劲儿摇晃着独孤桂圆,可独孤桂圆只是怔怔望着石柱,像是丢失了心神。 葛泫原本站在远处,在瞧见这情形之后,赶忙跑到刘暮舟身边,皱着眉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刘暮舟刚要摇头,石台十二个方位,竟然出现了十二道身影。 就是先前丢下令牌的那些人,可是此时他们的气息与方才,差别极大。 此时葛泫又凑近刘暮舟,摇头道:“别担心,这是南海国的刺客,只演戏,绝不会……” 话未说完,刘暮舟一下子瞪大了眼珠子,赶忙化作雷霆一个瞬身到了斜对面许多散修的聚集地,凌空一拳递出,击退一位刺客。 而此时,其余十二人几乎同时动手,没有目标,只针对离得最近的人,出手即杀手! 吕玥甩动鞭子击退两人,双眼立时眯起。 蓝采儿挽了个剑花,斜眼瞥向葛泫,问道:“这是演戏?” 刘暮舟则是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要小心了。” 话音刚落,十二道金溪猛然倒流而上,分别注入了这十二人体内。前后不过几个呼吸,哪里还有那十二人的身影?只有十二道气息在凝神巅峰的持戟金人! 第191章 一举两得 十二道执戟金人出现的一瞬,刘暮舟双眼当即眯起。 不只是惊讶,还有极端的疑惑。 这就相当于一群出现了一群土匪,这些土匪看似是山大王的手下,结果用的却是朝廷的武器,结果后来,这帮拿着朝廷武器的土匪,跟着敌国人,围杀朝廷将士与其余土匪…… 关键是这十二金人,个个修为都在凝神巅峰!刘暮舟甚至觉得若是这方天地没有限制,这十二金人指不定到什么境界了呢! 与此同时,半山腰闲坐的许临安猛然站了起来,眉头死死皱着。 “杜慈这个狗东西,真他娘不禁夸啊!这是与独孤家合起伙儿来套我?这些狗东西,竟然还妄想以此地借黄天之力?” 他体内那道清冷声音沉声言道:“血祭已经开始了,想要活着出去,只能去找那帮不想让刘暮舟死的人,联手。” 许临安深吸一口气,皱眉望向山巅处,咬着牙沉声道:“上面可是五个独孤家最出色的子嗣,真他娘丧心病狂啊!我这种人都做不到对血脉至亲出手,他们竟然做得出?看来独孤家真是出了个畜生!” 此时山巅平台之上,刘暮舟猛的转头望向金池附近,此时石柱已经被金光覆盖接近两层。都不用多想,若是这么下去,定然要出乱子。 而且独孤粥也被困在里边怎么都出不来,看样子外面说话里面是听不见的,方才刘暮舟试过心声传音也根本无用。 就在刘暮舟思量对策之时,一道金光突然闪现眼前,刘暮舟当即以雷霆包裹长剑转身格挡,而此时金色大戟也赫然落下。大戟与木剑相撞,轰隆一声,刘暮舟连退数步,方才被护在身后的十几散修也被尽数震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其余十一金人也相继出手,凝神之下根本没有能撑过一招的,这才十几个呼吸,已经有几个躲不开的被砸成碎肉了。 吕玥疯狂甩动鞭子,却也只能堪堪护住巢燕与李代。不远处的胡茄只能不断躲闪,也就是堪堪自保。 真正能打的,在场众人,也就是蓝采儿与段潜阳,还有以及葛泫了。 叶颉哭丧着脸躲在最后面,身边一个不认识的黄庭修士被一戟截成两段,鲜血溅了他一脸。他只得抓住一枚乾坤玉,死命掏法宝往出扔,一时之间,他丢出去的法宝牵动的灵气涟漪,比在场任何人都绚烂。 可是家底儿再厚也有个掏空的时候,这地方跟他算得上朋友的,也就是刘暮舟了。他也只能冲着右侧大喊:“刘暮舟,想法子啊!这金人忒他娘古怪了,这么下去咱们都得被耗死!” 而刘暮舟这边,眼看大戟即将再次出手,刘暮舟已然抓起一张清源符,一个瞬身便到了金人身后,猛的一掌拍出,便将符箓贴在他后脑门。 贴上符箓之后,金人微微一顿,之后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金色。 见此情形,刘暮舟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刚刚想给众人散去清源符呢,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冷笑了一声。 “下界蝼蚁,想翻天不成?” 刘暮舟顿感头皮发麻,转身之时,大戟已然冲刺而来,方才融化的金水,竟然被逆流而上的金溪补齐,就连那张清源符也被金水冲刷掉落,化成金符。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自刘暮舟身后斩来,在大戟距离刘暮舟胸口仅仅一尺之外,将其死死冻住。 刘暮舟未做丝毫疑虑,当即提起木剑,数道雷霆剑气齐发,顷刻之间便将眼前金人切成数段。 还不等刘暮舟喘口气,金溪再次朝着地上碎片灌注金水。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言道:“得破身后屏障,若不清源,金水源源不断,这些金人是斩不尽的!” 话音刚落,刘暮舟便甩出木剑,以雷霆万钧之势操控木剑朝着屏障刺去,木剑之后,无数雷霆剑影跟随,朝着同一个地方全力突刺。 蓝采儿见状,也当即手持风泉调转回头朝着屏障出剑。 生死攸关之时,人自会放下心中成见,为了活命而尽全力。 胡茄率先后撤至蓝采儿与刘暮舟的中间,悬停半空竖起双指于胸前,而后言道:“想活命就都来护着他们两个!” 话音刚落,胡茄周身泛起阵阵青光,而石台竟也开始有青藤破石而出,不过眨眼功夫便起了一座青藤所制的穹顶将众人护在其中。 可说话功夫,已经有一根大戟刺破青藤。 吕玥见状,二话不说将巢燕与李代甩去身后,而后收起长鞭,身上同样有阵阵青光散发。在这青光之内,众人修为无端增长了几分。 胡茄明显有些诧异,心说这龙背山女修竟有如此手段? 而那段潜阳,此刻微微一笑,高喊道:“吕仙子好手段,且看我的!” 说罢,段潜阳两袖之中纸片飞瀑一般祭出,顷刻间便化作常人大小,竟是自行掐诀,合力起了一座土墙在青藤之内。 叶颉捏着一把霹雳子眨了眨眼,呢喃道:“那待会儿我再炸他们。” 倒是葛泫,手中丹药仙女散花一般落在众人眼前。 他咧嘴一笑:“有我在,剩一口气我也把你们弄活了!” 韩放与剩下十余散修站在一起,瞧见这几人的手段之后,也只有苦笑了。 到此时他才明白,怪不得人家都是送的名额,而他是要买了。 他韩放与这些人一比,得扔。 此时巢燕转身看向刘暮舟,只见寒冰与雷霆各在屏障一边,不过几个呼吸,屏障肉眼可见的变得稀薄。 巢燕面色一喜,赶忙说道:“大哥哥,快破了!” 可此时胡茄却微微一皱眉,而后沉声言道:“怕是……难!” 众人闻言,只一转头,便瞧见无数细密如丝线的金色细流穿过了青藤与石壁,自四面八方相继爬到了屏障下方。眼瞅着即将被两剑修斩破的屏障,竟然在金水加持之下,在受创的同时自行修补了起来。 紧接着,轰的一声,青藤断裂,土墙崩碎,纸片乱飞。 一道金光闪烁而来,只是余波便将所有人掀飞了出去。 而此时,蔓延石柱的金光,已近三成!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爬起时,却见十二金人围着石台,密不透风。 那些金人明明在讥笑,十二人几乎一个表情,就连开口时嘴巴张开大小都是一模一样! 十二金人异口同声:“金溪自金池而出,只有金池尚在,我这身子与祭天金阵都会不断恢复,此等死手,岂是尔等下界爬虫能解的?” 刘暮舟又回头看了一眼石柱,此时此刻他已经万分确定,只要石柱整个变成金色,那么有些事情,他便阻拦不住了。 于是乎,刘暮舟深吸一口气,猛然悬空而起,整座石台当即布满雷霆。热浪也在此时开始蔓延,狂暴雷霆之中,隐约有了赤色。 刘暮舟将木剑横在身前,伸手抓住剑身抹过,长剑顿时被赤雷缠绕。 刘暮舟挠了挠脖子,微笑道:“那就试试下界爬虫的手段!” 但此时,刘暮舟同样以心声说了句:“我要分心分力不伤你们,至多能撑一刻,你们合力破阵!巢燕、叶颉,你们试试独孤粥能否看见外界,若是能看到,写字让她去独孤八宝身上翻找符箓。” 结果此时,十二金人竟然缓缓合归一处。 原本丈许高的金人,竟然变作了常人大小悬浮在半空之中。 刘暮舟心中一惊,因为那金人不再如之前那般木讷,金色嘴唇,竟然多了几分讥笑。 而且在这已经有赤色翻涌的炽热雷池之中,他的金身竟然没有丝毫融化迹象!” 金人翻手甩动大戟,凭空站在刘暮舟十丈之外,讥笑道:“在这地方,你们飞不高,也无法以神识远视,知道为什么吗?“ 刘暮舟懒得理他,并指朝着地面猛然提起,雷霆之中当即有数百近乎凝为实质的长剑飞起,纵横交错着斩向金人。 可是金人只是摇着头,其周身好像有一种谁也无法冲破的屏障,任由刘暮舟的雷霆长剑斩去却也无济于事。 金人长叹一声:“下界爬虫,此方秘境黄天在上,尔等下界之人对上那些畜生或许有一战之力,但对我们,此时此刻我十二金身合一,即便站着不动,你又能奈我何啊?”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此时他才明白,那些无形威压,原来是天道压制! 但转念一想,若天道有压制,那苏丫头那样的天外之人为何不受压制? 而此时,金人给出了答案。 “除非有开天门灌注自身精血的信物洗礼,否则你们谁也摆脱不了!而你们小小青天,哪里来的开天门?” 说着,金人哈哈大笑了起来,但笑过之后,猛的面色一沉,冷声一句:“镇!” 简简单单一个镇字,刘暮舟的雷池竟然被强行镇压,一股子无端重力同时压来,就连习惯了重压之下修行的刘暮舟,也不得已弯下了腰。 此时此刻,除却蓝采儿等凝神修士还能半跪着硬撑,其余人尽数被压到匍匐在地面,难以动弹分毫! 刘暮舟硬撑着转头望向金池,只见独孤粥撕烂了独孤八宝的衣裳,在翻找着什么,而石柱已经被金光湮灭了九成! 刘暮舟艰难抬头望向那金人,难不成今日真要折在此地? 不对!那十二修士能被黄天修士附体,绝不是临阵倒戈。如此说来,他许临安也上当了! 于是刘暮舟嘴角微微一挑,微微耸了耸肩膀,身上十几丈压胜符当即掉落。 重力犹在,但刘暮舟至少能直起身子了。 他望着金人,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言道:“不出来,也会死吧?” 有人长叹一声:“你说的对!” 话音刚落,一道身着粗布衣裳的青年人手持一把斩马刀飞奔而来,他似乎不受此地重力压制,自高空举刀而来,凌空一斩,竟然将金人切出了个口子。 刘暮舟见状,嘴角略微抽搐。 凝神巅峰?他娘的,这小子修为如此之高?先前跟老子装孙子是吧? 金人淡淡转头,眯眼望向许临安,神色间略有些诧异:“你竟然身怀十二境精血?” 许临安嘴角一扯,“精你姥姥!老子肚子里装了个十二境呢!” 说着,斩马刀再次举起。 结果金人只是冷笑一声:“那又如何?此方天地,我随心。” 话音刚落,金人突然间暴涨数百倍,一下子变成近百丈高的巨人,只是抬起大戟望向一劈,手持斩马刀的青年便如流星一般坠地,重重落在刘暮舟身边,将石台都砸了个大坑。 刘暮舟无奈一笑,其余人神色多少有些愕然。 来的气势如此足,结果一下都没挨住…… 灰尘散去,许临安躺在大坑里,手捂着脸,他也没脸见人啊! 只不过,许临安大声喊了句:“你们一帮狗日的,还不出手,等什么呢?” 可此时,金人眯眼望向屏障之内,而后微微摇头:“能弄出如此符箓,算你厉害,只是……独孤奴仆而已,也要忤逆?” 话音刚落,手持清源符即将贴在石柱之上的独孤粥猛的涌出一口鲜血,一个踉跄栽倒在了金池之中。 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黑雾,可想起哥哥姐姐都在这里,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竟然颤抖着开始抬起胳膊,但速度极慢! 许临安面色凝重,怒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互相揭老底儿吗要?” 与此同时,金人重新变回寻常人大小,然后迈步往屏障走去。 他竟然无视屏障,径直走到了石柱前方,而后将大戟插在原地,恭恭敬敬对着石柱跪下以额头点地。 许临安焦急道:“青天一分为二便无法被寻到,若他祭天礼成,黄天便会知晓此地方位,到时候你六合天也好我们八荒天也罢,都要遭殃!” 刘暮舟心心湖之中,也传来了一道声音。 “我们破天来此,本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交出令牌,我出手助你,大家一起活。不交,那就一起死。” 令牌? 刘暮舟愣了愣,是那漆黑令牌? 刘暮舟艰难抬手,取出一道漆黑令牌,而后沉声道:“先帮……” 可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呢,本来匍匐在地上的段潜阳突然一个纵身跃出,抢走了刘暮舟手中令牌。 “令牌已到手,长老,快快拦住那金人!” 一道中年身影凭空出现,遥遥甩出一张符箓,符箓之中一道赤龙虚影凭空出现,冲向屏障。 可就在赤龙冲向屏障的一瞬间,一柄大戟破空而来,轻而易举的撕碎了赤龙虚影。 金人望向半空中的中年人,冷笑道:“你赤天也要来掺和?” 结果此时,石台之上,雷霆再次炸响。 段潜阳与那中年人当即转头望向刘暮舟,却见刘暮舟周身赤雷涌动,一手抓着漆黑令牌,一手握拳,鲜血顺着手心,滴在了令牌之上。 段潜阳赶忙看了看手中令牌,却发现只是一张符箓而已! 他再次被刘暮舟的符箓手段骗了。 而刘暮舟则是自言自语道:“这令牌,也有十二境精血吧?” 当初有人说,危机时刻可以滴血认主…… 洛楠啊洛楠,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鲜血沾染到漆黑令牌的一瞬间,半空中的中年人只剩下一脸苦笑。 某种意义来说,刘暮舟的候选二字已经可以摘了。 而此时,石台之上雷池再现,刘暮舟再也不受天道压制。而鲜血滴入令牌之后,原本游弋在体内只能借助雷霆散发热息的火焰,竟然在一瞬间与雷霆分开,成为了刘暮舟的武道真气,化作团团烈火。此时雷霆与火焰都极其纯粹,剑气、真气交织,即便金溪倒流,金人也在源源不断的融化。 金池之中,独孤粥拼尽全力,终于将符箓贴在石柱之上。 此时此刻,金人终于慌张了起来。 “不……住手!” 刘暮舟已然并起双指,呢喃一句:“见识见识下界爬虫的手段吧!” 话音刚落,雷霆与火焰升腾而起,金人瞬间融化,连自黄天投送而来的神魂,也被尽数焚毁! 可此时,一道声音传入刘暮舟心湖,几乎是在恳求。 “帮我……救他,求求你。” 刘暮舟猛的回头,只见个少年人手持金钵,已然站在石柱中央。 缓慢褪去的金光,竟然被他的金钵一点点吸食。 刘暮舟微微眯眼,以心声答复:“好。” 说罢,刘暮舟冷喝一声:“黄术,当我认不出你吗?” “李代”猛的转头,冷笑着望向刘暮舟:“正好斩你,一举两得。” 第192章 迟了 吕玥三言两语已经说清了前因后果,原来是南海国传信龙背山,只说了祭天金人而已。而龙背山此行目的,便是将祭天金人收入囊中,因为当年两杀黄术,已经毁了他的根基,他要借助此地夺舍李代! 不过刘暮舟没有继续看着少年人,而是转头望许向临安,嗤笑不已。 他甚至说了句:“没有其他意思,单纯嗤笑。” 那十二人修行的功法一定来自许临安,南海国会招呼龙背山,肯定也是许临安的主意了。自以为的妙计,却被坑了两次,笑他是应该的。 许临安深吸了一口酒,骂娘都不解恨,简直是有苦难言。 但好在,目的已经达到了。 紧接着,刘暮舟又看向了段潜阳。段潜阳甚至都不敢看刘暮舟,倒是半空中的中年人,看着刘暮舟长叹了一声,随后重重抱拳,沉声道:“我们走。” 刘暮舟再一转头,许临安也已经跑路了。 别的不说,这家伙跑起来是真快啊! 此时此刻,刘暮舟缓步走向那根石柱,边走边说道:“黄术,你寄存在李代体内的魂魄能抗我雷霆几息?” 吕玥已经瞬身落在李代身前,手持长鞭眯着眼睛,沉声道:”刘暮舟,当年你该报的仇已经报了,此时还不肯罢休,难不成真要与我龙背山拼个你死我活吗?当年北峡镇是我接走宋青麟的,也是我没照看好他,你若真要纠缠到底,冲着我来!“ 巢燕紧随其后拦在前方,却只是抿着嘴,一言不发。 “李代”则是面向刘暮舟,微微眯眼:“当年若非陈老九,你断逃不出龙背山!没想到短短数年,倒是被你混得人模狗样的。” 刘暮舟笑盈盈道:“你倒是还与以前一样不要脸,我要是猜得不错,你的魂魄藏身这少年体内,是想夺舍吧?” “臭不要脸!那个长得好看的,你是刘暮舟对吧?我帮你!” 刘暮舟一愣,转头一看,却是胡茄站了出来。 结果此时,蓝采儿一步迈出,冷眼望向胡茄:“要你帮?你算什么东西?” 胡茄柳眉一竖:“接着打?” 蓝采儿当即拔出风泉:“我怕你?” 刘暮舟心中一叹,只得望向叶颉与韩放,无奈道:“拉开拉开,边儿去。” 叶颉干笑一声,摇头似拨浪鼓。 他心说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这是我拉的开的? 韩放则是转头看向一边,他哪儿还敢再招惹漂亮姑娘了? 倒是由头至尾都没说话的葛泫,突然深吸了一口气,苦笑着走到刘暮舟面前。 “黄术,你我年幼相识,狗屁倒灶的事情我们没少干,我自认不算什么好人,可你……未免有些过分。” 黄术金钵犹在缓慢吸食金光,听见葛泫声音后,笑着说道:“怎么?你也要与人一起对付我?” 就这句话,葛泫从苦笑一下子变成了如释重负的笑。他望着刘暮舟,呢喃道:“我说过,若是死性不改,我为他拦下致命一击。刘兄,出手吧。” 刘暮舟点头道:“好!” 砰的一声,一拳递出,葛泫当即倒飞出去数百丈,跌落石台,坠落山下。 吕玥与巢燕只觉得眼前一花,刘暮舟已然绕过二人,到了黄术面前。 肉身终究是李代的,若贸然出手,少年活不成的。 眼看着金光源源不断的被收入金钵之中,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周身雷霆已然炸响,他沉声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大不了我重伤李代,再寻人为他治伤便是。大不了我走一趟远路,去楼外楼求我师父给他治伤。” 言语平淡,但黄术却突然笑了起来。 “刘暮舟,谁告诉你我要夺舍的?你知道李代是谁吗?他是我师父的亲外孙,我会夺他的舍?” 说着,少年哈哈大笑了起来。 “说起来今日还要多谢你,待我重筑肉身,定然要将你刘暮舟,碎尸万段!” 说罢,李代身上的黄术魂魄猛的钻入金钵之中,而金钵竟然凭空消失,再也寻不见踪迹。 不过此时没了金钵,泉水立刻恢复清澈,刘暮舟以余光瞥向吕玥,后者神色呆滞,正要开口呢,刘暮舟率先以心声言道:“算了,这孩子没事就行了,快走吧。” 吕玥抿了抿嘴,招呼了巢燕一声,抱起李代,临走之前,以心声言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巢燕则是传音说道:“大哥哥,我走了。” 一众散修,也在此时相继离开,有些人嘴里还喊着:“走,出去找独孤家要个说法儿去。” 除了寥寥几人还对着刘暮舟等人抱拳感谢,其余人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刘暮舟屈指弹出四道雷霆,然后转身对着独孤粥说道:“很快就醒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能说说吗?” 服药之后的独孤粥多少也恢复了一些,听见刘暮舟说话,黝黑脸蛋儿皱了皱,而后沙哑道:“是敏敏姐救了我,只要滴血在金人上,就会被自行献祭给金人。若是祭祀完成,天金大神便会知道我们这里的位置,也会帮独孤家再造一位金丹甚至金丹之上,但我们……我们都会死。” 独孤敏敏最先睁开了眼睛,可睁眼之后,唯有苦笑。 “我只是觉得小粥还小,没想到因为这个……” 独孤桂圆与独孤莲子,还有独孤八宝,此时相继睁开眼睛。 独孤桂圆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敏敏姐,大伯不管我们死活就算了,难道连你的命也不管吗?” 叶颉倒是一脸诧异,问道:“你们都知道?” 独孤八宝点头道:“不能动弹,但听得见。” 刘暮舟摘下酒葫芦,猛灌一口酒。 “出去之后,你独孤家安稳不了。去个人带葛泫,我们……出去吧。” 只是解了化金符还不行,还得断了对祭天金人的香火才行! 真正的祭天金人不可能在这里,定然是在独孤家。 刘暮舟正要离开,打算去接元白。结果几道身影凭空出现。 独孤敏敏猛的起身,看清来人之后,却当即苦笑了起来。 “二叔!你……你一直在对吗?” 半空中,中年人摇了摇头:“你们,成事不足,不需要出去了。” 说着,他大袖一挥,十几颗血淋淋的头颅便滚落石台,正是先前离去的那些散修。 刘暮舟双眼瞬间眯起,不论善恶,说杀便杀,真不把人命当回事啊! 独孤八宝一个箭步护在了胡茄前方,手持长剑冷眼望向半空中的“自家亲人”,沉声一句:“就凭二伯,恐怕留不住我们。” 中年人咧嘴一笑,“当然不只是我。” 说罢,他翻手便取出一道符箓,竟是不受这方天地限制的六阶符箓! 中年人叹道:“此地第三次开门,前两次进来,我们自然有所得。每次都有独孤家血脉献祭,你们也不必如此恶狠狠的看我。那些先走的,自会有人收拾,而你们……” 呼……呜……呼呼! 一声吼叫突如其来,独孤牖台刚一转头,只瞧见一只白毛巨爪,话都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拍碎了。 蓝采儿随手抬起,两道寒冰剑气便了结了两条人命。 韩放看见元白,乐得合不拢嘴,“大猴子来了!” 刘暮舟望着地面头颅,始终笑不出来,沉默许久后,一步跳上元白肩头。 “走,出去。” “等等!”独孤敏敏突然喊了一声。 刘暮舟拍了拍元白,然后转头望去。 独孤敏敏看了一眼刘暮舟,苦涩一笑:“没人愿意做谁的奴隶,他们只是……只是被迷了心。” 刘暮舟略微一沉默,而后轻声道:“敏敏姑娘,人做了什么事,就要承担什么后果。” 独孤家的事情,自有学宫来管。 独孤八宝倒是懒得理会,御剑追上刘暮舟,而后言道:"一起走。” ………… 洞天福地不过几日而已,外界却已经到快到六月。 镜石岛上独孤家宗祠大门紧闭,昏暗大殿之中,独孤柱台跪在列祖列宗牌位之下,面无表情。 片刻之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光线刺破昏暗,独孤冶云脱不再是一身粉衣,而是穿着干练白衣。 他站在大门口,阳光自他身后洒落,人是自光里走来的。 独孤柱台缓缓睁开眼,他听着身后脚步声,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禀报大神我们这方天地的位置,换来的是给你的金丹机缘,你为什么要胳膊肘往外拐?” 独孤冶云脚步一顿,离着独孤柱台还有好几步远。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爹,祖宗的事你知道多少?放着好好的人不做,为什么非要去做谁的奴隶?可就算是这样,起初我也打算我也听爹的,害三叔家的弟弟妹妹,我都妥协了。可是……为什么连敏敏都豁得出去?那是我妹妹,你女儿!我知道她出生时娘死了,你讨厌她,但……要是连自己的骨肉都豁得出去,那就算不上是人了。” 独孤柱台自嘲一下,叹道:“三百年,一家人辛辛苦苦布局三百年。只要那些多管闲事的外乡人与这一洲天骄死伤半数,将来大神临凡,我们就是瀛洲之主,你……罢了,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此时有两个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独孤冶云猛地双膝下跪,对着独孤柱台叩首。 “若有机会,我会带敏敏去看你。另外,我不止不会做谁的奴隶,我还要帮表弟一统瀛洲,造就一个铁铸的王朝。不为别的,只等哪天爹口中的大神临凡,我要捅他两刀子!” 独孤柱台被架了出去,最没出息却天赋最好长得最好看的独孤扉台,站在门外怔怔望着他的大哥。 独孤柱台没来由笑了起来,然后摇着头,呢喃道:“老三,人都像你出了被窝钻被窝,关键还有人愿意要,就好喽!” 独孤扉台微微一叹,而后重重抱拳:“大哥,走好。” 再往前,拼命赶来的独孤敏敏与桂圆莲子八宝粥站成一排。 独孤柱台甚至没转头看他们,独孤敏敏到嘴边的一句爹,终究苦笑着咽了回去。 刘暮舟在远处看到这一幕,随后以心声言道:“八宝,在家待一段儿时间吧。” 独孤八宝答复道:“不了,这个家我待不住,帮着安定下来后,我就回昆吾洲了。到时候若是来了昆吾洲,记得找我。” 刘暮舟御剑北去,谁又想得到独孤冶云会向学宫坦白一切? 这次进了秘地活着出来的,都被学宫勒令不准外传一句,否则就不是死不死的事情了。 休屠城外的海滩,杜慈一脸沧桑,海风拂面,他只是傻笑着。 有个白衣女子缓步走到他身后,站了许久才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杜慈也没回头,只是笑着说道:“因为谷雨需要气运,南海国太小,他们答应我只要做成此事,将来整座瀛洲便是一国,我做皇帝。到时候谷雨就能得到很多很多气运。” 说着,杜慈缓缓转头,笑盈盈望着谷雨,轻声道:“就是想哄你开心想着,到时候,你就不会走了。” 谷雨张了张嘴,终究还是说出了那句伤人的话。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会喜欢你的。” 但杜慈却微笑道:“所以才想多做一些,我觉得我能融化寒冰。” 谷雨沉默良久后,呢喃一句:“或许吧。” 刘暮舟就在不远处,身边还有个观景修为的读书人。 读书人长叹了一声,呢喃道:“这家伙心不坏,就是太过痴心。” 刘暮舟没说话,迈步走去海边,走到之时,杜慈已经歪着头靠在礁石上,睡着了一样。 刘暮舟摘下酒葫芦灌下一口酒,轻声道:“他无非是帮着独孤家骗了一些人而已,可以不死的。” 谷雨沉默了片刻,而后呢喃道:“因为我的态度,他心死了。公子,你要是来早点就好了。我们这些人啊,大多数要么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要么是半点儿感情不讲,我们知道这样不对,但改不了。好在还不迟,起码之后的人不会像我们这样了,对吗?” 刘暮舟点头道:“对。”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给左护法打个招呼,就说我说的,你要休息一些日子吧。” 谷雨却道:“公子,不必了,我要去西域了。” 刘暮舟不知道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对,因为他来得迟了。 不过此时,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过来一趟,我时间不多,说两句就得走。” 刘暮舟瞪大了眼珠子,对谷雨说了句还是再想想之后,便御剑去了城中某处酒楼。 进入一处雅间之后,刘暮舟赶忙抱拳,恭恭敬敬道:“师父,大先生。” 盖尘笑了笑,指着另外一个道士,以及端着茶盅的和尚,轻声道:“大牛鼻子,大秃驴。” 刘暮舟可不敢这么叫,而是抱拳道:“见过大真人、大菩萨。” 放下手臂之后,刘暮舟往盖尘身边站了站,刚想问一句师父怎么来了,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猛地抬头,怔怔望着盖尘。 盖尘则是笑着说道:“至多比你早知道个把月。” 刘暮舟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即便秘境之中祭祀完成了,消息也传不出去。即便……即便独孤冶云没向学宫坦白,独孤家也会被清算。 他们四个在这里,就说明了一切。 第193章 剑为何利 大菩萨面阔耳宽,瞧着慈眉善目的,身着赤色僧袍,偏袒右肩,别人面前摆的都是酒杯,独独他是茶盅。 至于大真人,就是寻常中年人的模样,穿着靛青道袍,身边靠着一把桃木剑。这位大真人若是换上一身打扮,走在人群之中怕是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自己师父当然不用说,大先生也不陌生了。 只是方才刘暮舟想通某件事后,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盖尘见刘暮舟如此,微微一笑,轻声道:“不是真身,但若需要真身到此,瞬息而已。也不必多想,有些事我们毕竟是要防着点儿的,毕竟这不是瀛洲一地之事。” 刘暮舟点头道:“师父,我能明白。” 盖尘满意点头,而后扫视其余三人,淡淡然道:“有话就说,别跟我抢徒弟就行。” 刘暮舟闻言,转头望向其余三人,恭恭敬敬抱拳,而后言道:“晚辈知无不言。” 这片天底下最接近活死人的炼气士就是眼前四位了。刘暮舟真不觉得撒谎能骗过他们,所以没打算隐瞒什么。 大先生率先开口:“咱们也算打过交道,我就问你一句,你用以净化金水的符箓从何而来?” 原本是不打算说瞎话的,可是大先生这么问,刘暮舟着实没想到。他以为大先生会问听见的黄天之事,但没想到,大先生会这么问。 这件事,刘暮舟不打算说真话。即便被识破,,也之后再说。 于是他答复道:“我也不知道,进那处地方之后,我在山林之中昏迷了一瞬,那一瞬就如醍醐灌顶一样,稀里糊涂就知道了这符箓,也知道这符箓能澄清那方天地。” 大先生无奈摇头,尚未开口呢,边上大真人突然间抬手,临空绘制了一道符箓。 “天赋如此之好,那贫道送你机缘一道,学吧。” 大菩萨抿了一口酒,笑笑不说话。 没想到大先生板着脸猛的一拍桌子,骂道:“牛鼻子你什么意思?” 盖尘则是手指敲击剑柄,呢喃道:“这大牛鼻子是不信我徒弟说的话吧?没事没事,待会儿咱们私聊。” 见大菩萨笑眯眯的,盖尘便也笑盈盈的转过去,问了句:“你笑什么,上次没打够,继续?” 大真人抬头看了一眼盖尘,淡淡然一句:“画的出来,我就不计较当年坑我道宫的事情。要是画不出来,打一架就打一架。” 至于大菩萨,自个儿抿了一口茶,淡淡然答复:“无端打了我师弟一通,是得算账。” 眼前四人在各自所属的一洲皆是第二人,对于九成九的炼气士而言,这都是传说中的人物。 结果四位传说在这儿拌嘴玩儿…… 刘暮舟抬头看了一眼半空中的符箓,也看不出这是什么符箓,只是觉得好像也没有多难。 于是乎,他将剑气凝在指尖,转头背朝着四人,依照方才看见的法子开始画符。本来想着试一下,结果不过几个呼吸而以,便有一道雷霆悬浮半空。 而那边斗嘴的四人,有三人微微抬了抬眼皮,当师父的则是咧嘴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盖尘环视一周,一脸挑衅,意思就是服不服,不服再给一张让我徒儿试试? 大真人见状,屈指一弹,一瓣桃花飘飘悠悠落在里面额头,然后消失。 “不说就不说,但别在我们几个老家伙面前说鬼话。我也说到做到,既然你画的出,这桃花破阵符口诀便传你了。” 话一说完,大真人便化作一阵桃花消失,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有。 大菩萨一样凭空消失,只有大先生,笑呵呵对着刘暮舟,轻声道:“暮舟啊!咱们都是自家人,跟那两个不说,跟我总要说说吧?” 刘暮舟眨了眨眼,干笑一声:“大先生,我说的就是实话呀!” 读书人闻言,呵呵一笑,而后望向盖尘,临消失之前,骂了句:“大长脸收的好徒弟,不是一家人,真是不进一家门。” 盖尘还是满脸笑意:“慢走不送。” 大先生消失之后,刘暮舟才望向盖尘。亲师父,他不打算隐瞒。 结果刚要开口,盖尘便摆手道:“好了,信上说过,你的路要自己走。” 简简单单一句话,刘暮舟顿时心里暖暖的,于是笑着取出一壶酒双手奉去,轻声道:“有个师父,真好。” 盖尘一乐,看着刘暮舟手中的酒,叹道:“可惜你看到的只是元婴投影,我喝不上啊!这壶酒留好,带去昆吾洲给我。走走走,先带我去瞧瞧我的徒孙,让我也试试老头子有徒孙的感觉。你自个儿想喝就喝,不必拘谨。” 刘暮舟默默收起酒,在乾坤玉中挑了一个不会忘的位置,单独将酒放下,而后笑着说道:“师父,是徒孙女儿,不是徒孙,千万不要搞混了。” 盖尘嘶了一声,一伸手:“说的对,我的错。” 刘暮舟又是一乐,没想到师父这么勇于认错?转念一想,会不会认错又不改? 不过刘暮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赶忙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大口酒,然后转头看向盖尘,思前想后,还是说道:“师父,我把虞丘师叔的剑送人了。” 盖尘倒是不惊讶,只是笑着说道:“风泉的确不是太适合你,但这么大方的人可少有啊。” 刘暮舟一愣,“师父不问我送谁了?” 盖尘笑道:“你的剑,你做主。不过剑冢只剩下一把剑了,到时候能不能取出来就看你自己了。” 虽然盖尘没问,但刘暮舟还是解释了一番:“我送给师姐了,蓝采儿,师叔的女儿。这次在里面,她显露了自己的寒冰剑气,我……我觉得风泉更适合她。但剑是曹同师兄给我的,所以山外山那把剑鞘,还是我去拿。” 盖尘只是点头,而后呢喃一句:“你们这都什么辈分儿……哦对了,虞丘死因?” 刘暮舟又灌了一口酒,而后微微眯起双眼,沉声道:“略微有了些眉目,但还需要佐证。起初我以为这件事当中只是有个爱种花的搅屎棍,但现在,我发现事情还有些复杂。师父且等等,这趟我返乡之后便会着手布局,待我自昆吾折返,会亲自再走一趟。” 盖尘始终笑盈盈望着刘暮舟,相比数年前相见,刘暮舟给他的感觉是沉稳从容了许多,不骄也不躁,但却少了一样东西。 换做别人,或许要很久才看得出少了什么。但盖尘只看了片刻,便已经知道了。 于是他笑着说道:“长大不是一味的收敛,成熟更不是显得老气横秋,年轻人,你的剑几时开锋?” 刘暮舟干笑一声,挠着头,呢喃道:“听说昆吾洲的江湖更纯粹。” 盖尘点了点头:“待你磨剑。” 话说了没多久,两人已经走了一段长街,到了某个巷子口。 走进巷子推开一扇门户之后,远远望去,有个唇红齿白、瓷娃娃似的少女坐在台阶上。她双手握拳托着下巴,怔怔出神,连有人推门而入都不知道。 刘暮舟见状一乐,喊道:“丫头。” 苏梦湫猛的抬头,欣喜神色溢于言表。 她猛的起身,大步狂奔过来,到了刘暮舟面前才一个急停,双目笑得弯作月牙儿,咧着嘴笑嘻嘻道:“师父!” 刘暮舟本以为会是个委屈表情,毕竟原本打算的十来天,没想到两处地方时间相差如此之大,里边三天,外面过去三个月。 于是刘暮舟抬手按住苏梦湫的脑袋晃了晃,轻声道:“抱歉,久等了。” 说罢,刘暮舟笑盈盈望向盖尘,轻声道:“师父?” 没想到盖尘也抬起手臂按住刘暮舟的脑袋晃了晃。 “嗯,还不错。” 苏梦湫当即愣在原地,她怔怔望着盖尘,咽下一口唾沫,然后朝着刘暮舟投去试探眼神。 刘暮舟见状,笑着点头:“还不叫师公?” 苏梦湫赶忙后退好几步,恭恭敬敬拱手,腰画出一个圆弧:“弟子苏梦湫,见过师公。” 盖尘咧嘴一笑,点头道:“好了,我做主,你正式拜师了,以后就是我楼外楼弟子。不过我这次不是真身到此,礼物欠着,下次给。” 正式拜师?苏梦湫本来想装作平淡些,可实在是装不住,便使劲儿一蹦,蹦的老高了。 “好哎!” 望着乐到蹦起来的苏梦湫,盖尘瞬间梦回年轻时候。 于是乎,盖尘笑着说道:“好了,见也见到了,我要走了。我徒孙是叫苏梦湫吧?学的是赤焰楼功法?” 刘暮舟点头道:“是,师父。功法是赤焰楼功法,只不过这是沁儿给我的,未曾知会赤焰楼,待我南下之后再去拜访。” 哪成想盖尘只是淡淡然一摆手,“打个屁的招呼,你看着,你要是去赤焰楼打招呼,他卢俱齐肯定笑么滋儿的喊着小祖儿,又说什么这点儿事,不要紧的。紧接着,就找个跟你差不多岁数的,让小祖指点指点。你要赢了还好说,要是输了,他明面上不说什么,但事后就会跟人阴阳怪气,说什么‘咦,盖尘那个徒弟,啧啧啧’,别人要问他盖尘徒弟怎么啦,他反而会说,不错不错。” 刘暮舟眨了眨眼,就是说赤焰楼主贼精明,不说好也不说坏,反正就是啧啧啧,然后听见的人,自己想去吧。 看似只是一句玩笑,但刘暮舟也听出了几分意思。也就是说,不管去哪楼。赢了万事大吉,输了……就得连累师父风评受损。 不过盖尘笑着说了句:“别想太多,江湖地位是靠剑砍出来的,本就如此。你跟人打架赢了或是输了,其实都不打紧,因为盖尘剑术那么高不会因为你输了一场问剑便降低几分。” 苏梦湫眨了眨眼,一拍手:“师公霸气!” 盖尘乐得合不拢嘴,点头道:“像我,不错。” 但他好像听到了某人召唤,突然转头往南看了一眼,而后笑着说道:“那你弄明白了吗?”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古有九天,上有钧天,也称黄天。东为苍天,就是我们这里,也叫青天。西有颢天,南方炎天、北方玄天。另有东北变天、西北幽天、西南朱天、东南阳天。只不过,这四个不是正位的天下,已经被灭了。青天也被一分为二,成为如今的六合与八荒。帮我的人,一队来自炎天,一群是对面的八荒天。” 盖尘点头道:“知道为什么帮你吗?” 刘暮舟摇头道:“不是帮我,是帮青天。” 盖尘略微一沉默,而后言道:“你要知道,八荒那边的人帮你,是因为两边合二为一之后,他们要独占青天。若有真正的天外之人插手,他们做不到。” 刘暮舟眉头一皱,“那这场仗,非打不可了?” 盖尘微微一叹,而后笑了起来,点头道:“非打不可了。” 这些话没有背着苏梦湫说,于是少女一眨眼,仰着头说道:“打就打嘛!” 就是凑个热闹,她哪里知道这场非打不可的仗是与谁打,为何打,在何处打。 但盖尘却是微笑了起来,点头道:“说的对,打就打嘛!”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后,沉默了片刻,然后用苏梦湫听不见的声音问了句:“祖师与山外山的祖师婆婆?” 盖尘闻言一叹,呢喃道:“老死不相往来的两口子,一个撅断佩剑立誓终生不出楼外楼,一个带着孩子北上,针锋相对的弄了个山外山,立下一座死不回头的不回城。都是老黄历了,以后你慢慢就都知道了。” 回头看了一眼苏梦湫,盖尘笑道:“梦湫丫头,我是什么人,我说了算,明白吗?” 苏梦湫使劲儿点头:“晓得了,师公,我命由我不由天嘛!” 盖尘点头笑道:“能这样最好。” 说罢,盖尘抬起手臂按住刘暮舟的肩膀,微笑道:“暮舟,不知道剑为何利,是磨不好剑的,明白吗?” 刘暮舟点头道:“明白。” 他往南边望了一眼,微微一笑,而后言道:“方才……似乎明白了些,我想再走一走,也许就知道了。” 中年人含笑点头,临走之前,轻声言道:“那就再走一走。” 第194章 有些债不想还清 月明星稀,红袖坊为苏梦湫租住的宅子里,刘暮舟独坐屋顶往南望去,心中百味杂陈。 南海国少了个慈心太子,独孤家死了两位观景,去往镜花福地的散修死绝了。 灌下一口酒之后,刘暮舟朝着前方扫过一眼,轻声道:“你们几时关系这么好了?” 说完之后,刘暮舟便取出烟斗,才抓了一把烟丝出来便有两道身影凭空出现在一侧。 蓝采儿用脚轻轻踩了踩瓦片,撇嘴道:“什么毛病,怎么都爱往屋顶上站?苏丫头呢?” 刘暮舟是坐在屋脊上的,闻言之后,笑着说道:“高人站在高处嘛!那丫头说出去买点儿东西吃,走了没多久。” 叶颉则是望着刘暮舟,嘴角直抽搐,“你小子,样样都要沾点儿是吧?回头送你个水烟壶?” 刘暮舟眼前一亮:“水烟壶?明天试试。” 叶颉呵呵一笑,转身坐去屋脊上,沉默了好半天之后,呢喃了一句:“学宫封口,这事儿……” 刘暮舟猛吸一口烟,没说话,但蓝采儿突然望向刘暮舟,说了一句:“那个令牌究竟是做什么的?起初那个人明明是要抢你令牌,为什么走之前又要恭恭敬敬向你行礼?” 刘暮舟摇头道:“我也不是太清楚,回头知道了告诉你。” 如此敷衍,气的蓝采儿冷哼一声,转身往院子里看去。 不说就不说,你刘暮舟敷衍我做什么? 结果就是这一看,蓝采儿突然眨了眨眼,望着海边一堆人,问道:“刘暮舟,这也是你教的?” 海边儿起了一堆火,围着一大堆人,都是采珠人与海边渔民,可里头偏偏有个戴着面具的年轻人,一只脚踩在板凳上,单手叉腰,另一手拿着骰子盅,只看身形,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刘暮舟一愣,循着蓝采儿目光望去,也是一眼,嘴角便抽搐了起来。 “这是她自学成才,死丫头,惯的毛病。” 说着就要下去,不过蓝采儿伸手拦住了刘暮舟。 “行了你,人总要有点儿兴趣爱好的,炼气士之间玩儿这个没意思,她与凡人玩儿,赢能赢多少?输又能输多少?” 刘暮舟气笑不已,骂骂咧咧道:“死丫头,怕什么来什么,就这么爱赌?” 蓝采儿见拦不住刘暮舟,便给叶颉使劲儿使眼叶。但叶颉却只撇了撇嘴,淡淡然开口:“刘暮舟,她输了。” 刘暮舟又气又笑的望向叶颉,没好气道:“你的意思是,我还给她找补点儿?” 叶颉摇头笑道:“那没有,我只是想说,你别忘了她也是个炼气士。” 她也是个炼气士,一句话点醒了刘暮舟。 是啊,她输了,可她是个炼气士! 刘暮舟也笑了起来,不再打算揪苏梦湫耳朵去了,转身坐回屋脊上,然后问道:“其他人呢?” 蓝采儿答复道:“独孤八宝个傻帽儿,找了个最假的借口,非缠着胡茄。其余的都各回各家了,龙背山那几个,出来之后就直奔渡口了。” 刘暮舟眨了眨眼,好奇问道:“什么借口?” 就连叶颉都手扶额头长叹了一声,而后呢喃道:“独孤八宝说胡茄长得像他以前一个死了的朋友……然后怀疑胡茄是那个朋友的转世身。可是人家胡茄问他那个朋友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他又说不出来。总而言之,就是编的瞎话圆不上,人家胡茄心里明镜儿似的,估计是当哄傻子玩儿了,不过看起来玩儿的挺乐呵。” 刘暮舟哈哈大笑,呢喃道:“那也算是达到目的了。” 顿了顿,刘暮舟问了句:“葛泫呢?” 叶颉翻了个白眼:“你下手太重,被独孤敏敏留在镜石岛养伤了,估计得养个一年半载的。” 刘暮舟猛吸一口烟,呢喃道:“就怕太轻。” 若是伤的太轻,他难以心安。 一锅烟抽完,刘暮舟磕着烟斗,问道:“二位什么打算?” 叶颉往后倒去,望着天幕呢喃:“好不容易出来,当然是去红袖坊快活快活。什么天啊地的,离我太遥远了。” 刘暮舟笑着点头,叶颉这样的,其实也挺好。 转头看向蓝采儿,刘暮舟又问:“你呢?” 蓝采儿沉默了半晌,转头问了句:“我能去一趟山外山吗?去找我娘之前,我去看看爹。” 刘暮舟点头道:“自然可以,但剑鞘是我要取的,你去祭奠师叔即可,切忌无事生非。” 蓝采儿气笑道:“我能无事生非什么?算了,懒得跟你说,待会儿我去找苏丫头聊天,你呢,接下来去哪儿胡游乱逛?” 刘暮舟喝了一口酒,轻声道:“径直北上。” 叶颉猛的起身,扭了扭脖子,笑道:“你要回家是吧?那正月我去给你拜个年,也瞧瞧我家老祖儿。” 刘暮舟点头道:“再会。” 而此时,刘暮舟耳边传来一句人声。 “聊两句,有时间吗?” 刘暮舟笑道:“有的。” 一步迈出,落地时已经到了海边。 独孤冶云随后落下,此时他换了一身白衣,倒是比穿粉衣阳刚了许多。 落地之后,独孤冶云便说道:“我表弟在你手里栽了两次,我不怀疑你的聪明才智,所以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那些人为何帮你吧?” 刘暮舟神色淡然,灌下一口酒后,微笑道:“接着说。” 独孤冶云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刘暮舟,我背叛了家族,却没背叛这方天地,我要助赵典一统瀛洲。” 刘暮舟点头道:“好啊。” 独孤冶云转过头,微微眯眼:“刘暮舟,你得了这座天下最大的机缘之一,你不该做点儿什么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跟我一起,助赵典。” 刘暮舟噗的一声,浪费一口酒水。 他转过头,不敢置信道:“你知道我跟赵典什么关系不?我助他?” 独孤冶云一皱眉,“六合天与八荒天必有一战,你作为楼外楼嫡传,心中就一点儿芸芸众生都不装?” 刘暮舟笑盈盈灌下一口酒,沉默片刻后,笑问道:“你们这些人啊,出身太好了,你们以为芸芸众生是什么?等赵典什么时候能懂什么是芸芸众生之后再来找我。不过我觉得他改不了,要是改了,我还真看错他了。” 说罢,刘暮舟转身离去。 而独孤冶云,此刻眯着眼呢喃:“那你说,芸芸众生是什么?” 刘暮舟举起酒葫芦摇了摇,笑道:“贵公子们去市井转一转,去乡下种一两年庄稼,自会明白。” 不知柴米油盐,谈什么芸芸众生? 我刘暮舟得了瀛洲最大的机缘之一,那是我用命挣来的,不是运气好,更不是谁施舍的! 走回院子里,刘暮舟喊道:“你们聊完没有,聊完了走了。” 苏梦湫哭丧着脸走出门,噘着嘴说道:“走哪儿去啊?” 刘暮舟心里这个气啊,你赌钱又不是我教的,输了钱跟我这儿噘嘴委屈起来了? 但转念一想,刘暮舟又蛮开心的。 因为只要苏梦湫愿意,她就可以一直赢,但她还是输了。虽然是一件小事,但足以看出苏梦湫心中也有自己的一杆秤,不逾矩。 于是刘暮舟换做笑脸,轻声道:“咱们该回家了,赶在年前要给宋伯上柱香。” 人果然是会变的,以前从来不想家的人,突然间很想回去,立刻马上回去。 转头往远处看了一眼,刘暮舟以心声言道:“辛苦,你可以回去了。” 有个身穿黑衣,腰悬红袖坊令牌的中年观景笑盈盈抱拳:“公子客气,那属下便回去交差了。” 不过话锋一转,那人又道:“哦对了,一月前,有人鬼鬼祟祟寻来在远处盯了小姐三日,我见她没现身,便没阻拦。三日之后,那人便自己离开了。” 刘暮舟微微一皱眉,“查到是什么人了吗?” 那人答复道:“查了,没有丝毫线索,只知道那是个女子,比小姐大不了多少。不过我能确定,她对小姐绝无加害之心。我的直觉是,她就是来看看小姐。而且,她有与小姐同出一脉的敛息手段。” 刘暮舟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先回吧。” 这么说,那个人就是想见见苏梦湫,而以前的苏梦湫只有一个朋友。 “师父,怎么啦?” 见刘暮舟在原地站了片刻,苏梦湫便问了句。 刘暮舟回过神,微微一笑,摇头道:“没什么,走吧。” 说着,他笑着看向蓝采儿,轻声道:“师姐,我走了。” 苏梦湫也换做笑脸,使劲儿摆手:“姑姑,我们说好的呀,一定不能忘了。” 蓝采儿笑着点头:“当然不会忘。” 离去路上,刘暮舟小声问道:“你跟她说好什么了?” 苏梦湫嘴角一挑:“女孩子之间的秘密,师父你也要问?” 刘暮舟只得收起好奇心。 不过苏梦湫又说了句:“师父,我前段时间做了好奇怪的梦。记得我跟你说过以前梦见的有人抱着我在个大鼎前面吗?前段时间我做梦,梦到抱着我的人,居然是梦溪!” 刘暮舟闻言一笑,按住苏梦湫的脑袋,轻声道:“是你太想她了。” 与此同时,南边海上悬浮着一艘云舟,船上有个中年人,是镜花福地的当铺掌柜。 一阵风声掠过,甲板之上已经多了个穿赤色长裙外披着黑色斗篷的少女。少女眉心有个火焰印记,五官精致但面色冷峻。 中年人赶忙上前,恭恭敬敬抱拳:“见过大长老,这趟……偷鸡不成,倒蚀把米,是我的错。” 女子微微抬眼,而后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打紧,将令牌滴血,不代表他就是教主了,只是离那把椅子最近而已。不过此后不必再与他为难,多多相助吧。另外,他那个弟子也要上心点儿,是好好保护,决不能出丁点儿差错。” 中年人闻言,重重抱拳:“是!我已经派人去往神水国龙州,渡龙山附近的那个坊市,很快就有我们的铺子了。” 女子微微点头,而后转身扶着栏杆,遥遥北望。 天下最难算计的是人心,最好算计的,其实也是人心,因为人心都是肉长的,对谁好就是对谁好,强求不得也轻易改变不了。 如此也好,我赌的是师父为弟子让路。 …… 转眼便到了八月,中秋月圆。 去了一趟海上的宋青麟,此刻带着陈樱桃刚刚落地临海城。 贺十三笑盈盈望着宋青麟,问道:“你小子,可以啊!老头子倔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竟然同意让你去见师兄。” 宋青麟恭恭敬敬作揖,微笑道:“见过十三先生。” 贺十三一撇嘴,“喊师叔。” 但宋青麟还是说道:“樱桃,还不见过十三先生?” 陈樱桃便笑着说道:“贺叔叔,好久不见。” 贺十三无奈道:“樱桃啊,这小子一直这么倔吗?” 陈樱桃闻言,转头一下撞在宋青麟胸口,板着脸说道:“好好说话,贺叔叔是我爹最好的师弟。” 宋青麟捂着胸口,干笑道:“先生一共也没几个师弟。” 但宋青麟抬头看向贺十三时面色就严肃了起来,“什么时候学宫放了我家先生,我什么时候承认学宫。” 陈樱桃皱了皱眉头,心说你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呀。可还没说出口呢,便听见贺十三大笑一声,点头道:“不错,有股子傲气。说得好!是你承认学宫,不是学宫承认你。那我也不说废话了,知道你要返乡,但十年之期未到,提前一年回去就要担着提前回去的代价,可不止是你。” 宋青麟只是一笑:“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做什么事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选择担着,但我会从他肩上抢过来,这是我欠他的。” 贺十三笑得眯起眼:“再重也要抢?” 宋青麟点头道:“再重,也要抢。” 贺十三点了点头:“那就行。好了,我走了。” 简简单单几句话,没头没尾,说完就走。 陈樱桃一脸疑惑,不解道:“他来干啥来了?” 宋青麟笑道:“十三先生是给我提个醒,也试试我。其实,不用试的。” 陈樱桃撇嘴道:“是啊是啊,你宋青麟还用的着试?你当我不知道,是你想提前返乡的?” 宋青麟一愣,陈樱桃已经走到前面了。 望着红衣姑娘的背影,宋青麟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陈樱桃笑盈盈回过头,眉眼之间满是笑意:“我的傻哥哥跟我朝夕相处九年,我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吗?青麟哥哥,我都知道的,再说我又没拦着你。” 宋青麟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笑道:“谢谢你,樱桃。” 当年陈默说过,读书积攒文运替刘暮舟解厄,十年之后,宋青麟就能还清欠刘暮舟的因果债。 提前返乡,是宋青麟不想还清。 若是还不清,就能一直还。 第195章 近乡 年年九月卸春江都有秋汛,特别是神水国南境,每逢秋汛都会涨大水。 早先玄风与神水国在东边儿对峙,现如今倒是不打仗了,但双方皆未撤军,不过在坐镇中南诸国的学宫执事调解之下,双方在卸春江北岸留了一条路,商队马帮之流或是游历之人,皆在此地通行。 大雨倾盆,卸春江里潮水汹涌,岸边一条泥泞路上,驴车深陷泥潭当中,已经不年轻的老驴使劲儿拉车,车子之后,头发花白的老人用尽全力推车,想要将车子自泥潭之中拉扯出来,但车子就是出不来。 眼瞅着雨越下越大,老人长出了一口气,苦笑一声之后,一手扶着腰,半边身子倚在了车上。 就在此时,雨好像停了下来。 老人诧异抬头,先是瞧见了一把油纸伞。再一转头,才看到个年轻面孔,笑容灿烂。 年轻人笑盈盈的将油纸伞递去,笑着说道:“老伯,你接着伞。” 老人还没反应过来,愣神的时候便接过了伞,还没来得及问呢,便瞧见笑容灿烂的年轻人已经转身搭在了车尾,轻轻松松往前一推,车便出来了。 此时老人才瞧见,身边年轻人背着个藤编箱笼,虽然穿着布衣,但洗的干净,瞧着很精神。 老人这才回过神,赶忙将伞递过去:“年轻人,快,拿着伞。哎呀,真是谢谢你,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是不中用了,我……” 话未说完,便听见那个笑容似艳阳的年轻人轻声道:“老伯,没事的,你撑着伞,我给你赶车。” 话说完,也不等老人反应,年轻人便朝前走去拉起了缰绳。 此时老人才瞧见,帮自己的年轻人竟然穿着一双铁鞋!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赶忙走过去,倚着驴车赶路。 好在是没过多久雨势便减弱了许多,老人也被陆虛谷拉在了车上,他在前方驾车,与老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老人从包袱里取出一张饼子递去,见陆虛谷接住之后,才笑着问道:“年轻人,你怎么穿着一双铁鞋?你从哪儿来,要去哪儿?” 陆虛谷啃了一口饼子,笑盈盈答复:“我自东边来,沿着卸春江,走了两年了,要去神水国蛟州飞峡县渡龙山。” 老人闻言,诧异道:“走了两年了?一直穿着铁鞋?” 陆虛谷点头道:“是啊,我师父告诉我,这铁鞋要一直穿着,踏破铁鞋之时就是我得机缘之时。” 老人点了点头,其实没怎么听懂,只是转而说道:“前方三十里便是我家了,你歇歇脚吧。听说如今蛟州成了龙州,路途遥远啊!” 陆虛谷只笑着说道:“多谢老人家,不过我要赶年前去渡龙山的,我跟我姐姐说好的,要去给恩公拜年。” 老人笑道:“都说心善的人长得好看,你这么好的人,姐姐定然很好看吧?” 陆虛谷闻言一愣,而后干笑着挠头:“以前很好看,现在不知道,我都快十年没见过姐姐了。” 老人一脸诧异:“你们姐弟,离的很远?” 陆虛谷点头道:“是啊,不过已经很好了,若非当年一位大哥相救,我这辈子都见不到姐姐了。” 两人就这么聊着天儿,雨不大不小,但路上倒是再没遇见泥坑。过了近两个时辰,两人便到了一处江边村落。 陆虛谷回过头,轻声道:“老伯,无密村是吧?已经……” 话说了一半,陆虛谷突然一愣,然后笑了起来。 因为车上老汉不知何时已经抱着油纸伞睡着了,鼾声不止。 陆虛谷摇了摇头,将驴拴在了村口将伞挪了挪将老人盖住,然后笑着转身,快步离去。 不多久后,车上老者突然睁开眼睛。他轻轻抓住油纸伞,笑盈盈望着前方一排铁鞋脚印,笑着点头,嘴里呢喃:“无量寿福。” 下一刻,无密村飘飘然化作雾气,沿着泥泞道路朝前而去,很快便追上了踩着铁鞋的年轻人。 陆虛谷只是突然觉得后心一暖,转头看时,却什么都没发现。 但此时驴车一侧,多了个身着儒衫,额头有个囚字的中年人。 中年人瞧见道人只是,眉头已然皱起。 “大真人元婴显化瀛洲却并未报备学宫,坏规矩了。” 驴车已然消失,老人也变作个身穿靛青道袍的道士。 道士笑盈盈转头望向中年读书人,问道:“彭壁?谁给你起的名字?就是要四处碰壁是吧?” 可碰壁却面色不改,只是面向那位远道而来的大真人,沉声道:“请大真人回道宫之后,自行面壁。” 道士闻言一乐,上下打量了一圈儿碰壁,再问:“我若不呢?” 彭壁作揖不起:“请上位者守规矩。” 一句话,大真人立刻收起玩笑神色,起身朝着彭壁还以稽首,正色道:“贫道面彭壁而思过。” 此时却是彭壁一愣,读书人再一抬头,前方已经没有人了。 可是彭壁却没明白大真人那句话,只是诧异于大真人竟然还礼于他。 他当然不知道卸春江对岸有个白发苍苍的夫子,四先生笑盈盈的望着对岸,未曾言语。 有些人天生心境澄明,乐善好施。有些人看似死板、不近人情。这两种人截然相反,却都可以活成一面光可鉴人的镜子。 …… 龙州飞峡县,今日是新任县令王云上任之时,县丞县县尉早带着一众衙役在城门口等候,雨下的再大也没人打伞。 但前方老县尉正压低声音说道:“不对,新京至此不远,以大人脚程早该到了,怎么还不见人?” 县丞闻言,赶忙做了个噤声手势:“据说这位大人来历不凡,是陛下亲自委任的县令,做事也不走寻常路,咱们还是安安静静等着吧。” 结果话刚说完,便有快马疾驰而来。 “飞峡县新任县令王云有令,让县丞县尉带着人去北峡镇蛟河边瞧瞧水涨到哪里了!” 一句话说完,骑马的差人立刻掉头,朝着西边儿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北峡镇蛟河之畔,有人穿着草鞋身披蓑衣,正沿着近十年未曾修缮的河堤巡视。 此人模样年轻,却又蓄着胡须,远远看去便有着一股子浩然正气。 新任县令至此,作为里正的宋正程根本来不及更换蓑衣,连伞都来不及打,便踏着泥泞一路飞奔,到了一处孤零零的宅子外边儿。 到了蓑衣青年身后,宋正程恭恭敬敬抱拳,尽量压住喘息声,沉声道:“不知太爷驾到,北峡镇里正宋正程未曾远迎,请太……” 话未说完,王云便摆了摆手:“好了,里正无需对我行礼,先来说说这河堤吧。我来之前翻阅了旧蛟州卷宗,这北峡镇年年涨水,早先是年年修缮的,但近十年来,怎么好像没人管了?倒是地势较高的南峡镇,一边是漕运衙门,一边是县衙,年年修缮?” 北峡镇在上游,但地势反倒低,故而年年闹水灾。南峡镇虽然在下游,但除了码头之外的地方,地势要高出去很多,其实无需年年修缮都不会闹水灾。 宋正程闻言,伸手摸了一把脸上雨水,而后苦笑道:“大人就别明知故问了,谁不知道南峡镇出了个好闺女?” 哪个县令上任,不先去南峡镇杜家拜访? 可王云却笑盈盈转头,问道:“难道北峡镇没出个好儿子?” 宋正程苦涩一笑,长叹了一声。 王云也不多说,不管怎么说,他与宋青麟都是师兄弟。 不过他转身看了一眼破败宅子,疑惑道:“你们北峡镇的房子都很集中,怎么偏偏这屋子放在河边,看着也不像住人,怎么回事?” 宋正程赶忙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是本地一个外姓,当年被本家宋氏之人救下,后来独居在此。但多年以前突然间便消失不见了,近些年有消息说渡龙峡口的客栈是他的,还有传言说他买下了渡龙山。只不过真真假假的,谁知道谁说的是真的?之所以留着,是我觉得那孩子可怜,混的好也罢坏也罢,将来返乡,起码有个他安身之地嘛!” 王云闻言,缓缓转身,瞪大了眼珠子望向那处破破烂烂的院子,诧异道:“姓刘?” 宋正程也是一脸诧异:“大人认识他?” 王云闻言一笑,点头道:“认识,不过倒是看不出,他以前真的这么穷。” 说着,王云笑盈盈望向宋正程,打趣道:“其实你只要跟朝廷说一声这里是刘暮舟的住处,每年所得修缮款项,比之南峡镇,只多不少。” 但宋正程明显没太在意后面的话,只是问道:“大人见过他?那他……过得如何?” 王云摇头道:“上次见面是好几年前了,现在……应该还好吧。” 其实他想说一句,人不错,就是手黑。 做他刘暮舟的父母官,不是刻意的,却也不排斥。 而此时,拼命赶来的县丞与县尉总算是到了,同样来不及打伞,到了百步之外便下马,而后狂奔赶来,老远便抱拳:“属下来迟,大人恕罪!” 王云淡淡然转身,面色不改,却淡淡然一句:“这水一时半会是淹不到城里,二位可以高枕无忧。” 中年县丞咽下一口唾沫,没敢抬头,只颤颤巍巍答复:“大人,迁都不久,京兆衙门尚未拨发治河款项,我们也是……” 话未说完,便听见王云说道:“钱我带来了,堤你能修不?” 县丞赶忙点头:“有钱就能修。” 王云点头道:“那就好,修好就好,修不好,你们不好。” 但说着,他又转身看了一眼破宅子,而后言道:“尽量别毁了这房子,但要是实在挡路,拆了也行。” 方才大致勘探了一番,这房子确实碍事儿。 王云不是那种死板的人,与刘暮舟相识一场,携手上独台,怎么也算是朋友了,这不牵扯利害的事儿,能帮则帮,若实在是让不开,他也不觉得刘暮舟会是为了自家房子而耽误治水的人。 其实此刻渡龙山上,青瑶正与夭夭并肩坐在山雨亭中。夭夭自然不知道河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青瑶当然看得见。 青瑶给夭夭递去一把瓜子,随后问道:“李卞,新任县令是个什么来头,明明是个凡人,怎么身上又如此之重的浩然正气?还有他怎么认识我家公子?” 李卞刚刚在往莲池倒进去一壶牛奶,听见青瑶传音,便答复道:“青瑶姑娘听过王仁吗?大先生的关门弟子,憋着成圣那位,几年前在夕死城曾与公子打过一架。” 青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话锋一转,青瑶又问:“算日子,公子到哪儿了?” 李卞轻声道:“应该是快到彭泽了,赶腊月回得来。哦对了,姑娘知道魏东吗?公子之前叮嘱,说要是他遇到什么困难,能帮就帮一把。” 青瑶答复道:“知道,那个倒卖药材的年轻人嘛!年年清明他都会捎带着给宋桥烧两张纸对吧?他怎么啦?” 李卞起身,微微一叹:“唉,夏末收的药材遭了水,全泡了。他本想卖了药之后娶媳妇儿的,这么一来亏得连借的钱都还不上了。南峡镇那个杜家姑娘倒是愿意跟着魏东,但人家爹娘非要十两银子才肯让闺女出嫁。” 青瑶闻言,笑了笑,“这得管呀!” …… 九月伊始,大雨未至,有个去往南峡镇见喜欢的姑娘的青年人刚刚返回北峡镇。 青年伸手推开门,有个拄着拐杖的憔悴妇人立刻起身,焦急问道:“东啊,这趟……” 魏东摆了摆手,呢喃道:“娘,你歇着吧,我累了。” 说罢,青年缓步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几息之后,他的手刚刚搭在门上,却突然听见院门外有人喊道:“魏东在吗?” 青年一愣,又转身往大门口走去。 开门之后,才见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小丫头,他也认识,因为小丫头经常采药卖给他。就是这小丫头长不大,他很奇怪。 见到小丫头后,魏东苦笑着摇头,叹道:“夭夭,我没钱收你的药了。” 小姑娘闻言,咧嘴一笑,使劲儿摇着头,一边双手递上个钱袋子,一边笑着说道:“不是不是,我是来找你做生意的。” 魏东一愣,“啊?” 可小姑娘硬将钱袋子塞进他手里,转身就跑:“这钱是我的入伙儿钱,以后每个月找你要分红啊!” …… 十月,彭泽以南某处渡口走下来一大一小。 大的穿着靛青长衫,背一把木剑。 小的穿白衣,背着铁剑。 “师父师父,快到了吗?” “嗯,近了。” 苏梦湫闻言,笑着问道:“那咱们现在要去哪儿?”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沉默片刻之后,呢喃道:“我还没去过任何书院,去一趟,顺便拜拜宋伯的先生。” 第196章 不是杀人时候 渔船过湖,靠岸之后往山上看去,林木茂密,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宫殿,瞧着茅屋居多。 苏梦湫往山上瞅了好半天,没忍住嘀咕一句:“怪不得叫洞,读书人倒是寒酸……连个看得过去的住处都没有。” 这话逗得刘暮舟一乐,只抬手敲击苏梦湫脑袋,而后言道:“还远呢,上山过一峰才是书院。” 苏梦湫揉着脑袋,哦了一声,然后跟在刘暮舟身后登山。 到了十月,北境早已天寒地冻,这里正午时分却还有些潮热,不过上山之后就凉快了许多。 步下青石板一看就年头儿不少了,有些地方甚至都被踩出了脚印子。 沿着青石路一路登山,苏梦湫百般无聊,时而摘一朵野花时而揪一根野草。 反观刘暮舟,只是偶尔饮酒而已。 很快便过去了半个时辰,师父带着弟子到了此山之巅,结果再后抬头,一山更比一山高。 不过此时往山峰之下望去,却能瞧见几处院子三两大殿。 苏梦湫往下看了几眼,语重心长道:“嗯,这才有点儿书院样子嘛!要不然说这里以前住着元婴,谁信啊?”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刚要动身往下呢,却隐隐约约听见附近好像有鼾声传来。 苏梦湫也突然转过头,疑惑道:“谁在这儿睡觉啊?我能散开神识找一找不?” 刘暮舟没着急答复,转头往西看了一眼,只见一四方亭架在山脊之上,遥望彭泽。 “不必找了,在那方亭子里。走,咱们过去瞧瞧,是谁在此山中,鼾声如雷。” 说罢,刘暮舟迈步便往山脊处走去,苏梦湫小跑跟上师父,却不超过。 片刻之后,刘暮舟已经站四方亭外,笑盈盈往里面看着。 原来是个身穿儒衫的年轻人斜靠飞来椅上,手中还捻着笔。见其嘴角漆黑,便知道也是个喜欢“食墨”的。 苏梦湫嗖一声钻入亭子里,在飞来椅下弯腰捡起一张纸,然后念了起来。 “读书不觉春已深,一寸光阴……一寸金。” 苏梦湫眼前一亮,转头看向斜躺在椅子上的读书人,诧异道:“倒是看不出来,还会写诗呢,不过这读书读傻了,现如今都入冬了,他还写春深。” 话音刚落,只见刘暮舟斜眼瞥来,苏梦湫便缩了缩脑袋,轻声道:“错了错了。” 刘暮舟迈步进了亭子,才伸手接住那张纸,还没看呢,便听见读书人呢喃一句:“打油诗而已,二位莫要见笑。” 刘暮舟一回头,那人已经醒了过来。 于是刘暮舟笑着将纸张递回,而后郑重抱拳,诚恳道:“一寸光阴一寸金,仅此句足以流传千古了。” 年轻书生愣了愣,紧接着脸便红了起来,赶忙起身抖了抖衣裳,然后作揖回礼,轻声道:“阁下折煞我了。” 刘暮舟一笑,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下方便是白鹿洞了吧?小先生可知忘机先生葬在何处?” 年轻书生一脸惶恐,摇头道:“阁下言重,先生二字我不敢当。至于忘机先生,他就葬在不老峰下,沿着前方小路走到头儿便是了。” 刘暮舟点头道:“多谢多谢。” 说罢,便要带着苏梦湫离开。 不过走出去了几步,刘暮舟突然回头,询问道:“敢问小先生名讳,为何在初冬言春?” 读书人无奈道:“在下王有道,先生为我取名灵溪,真不敢称先生。至于阁下后问,其实简单,不论天时如何,心中有春便在春风。”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再次抱拳。苏梦湫不知自家师父为何频频抱拳,但她还是跟着一起抱拳。 就那句诗,这句话,此人将来绝不是无名之辈。 等到走出一段后,苏梦湫才疑惑道:“师父觉得他将来会大有作为是吗?” 刘暮舟摇头道:“能否大有作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能说出这些话的人,将来绝不会是无名之辈。” 苏梦湫哦了一声,只心中暗暗记下方才那个名字。 过湖之后便是神水国边境了,她更想先回那个北峡镇。 沿着王有道所指的羊肠小道又走了一段时间,所到之处是一片半倚斜坡的竹林,有山溪穿林而过,小溪一侧有孤坟一座,青石墓碑之上之写了四个大字——忘机之墓。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取出老早准备好的香烛纸钱上前。苏梦湫赶忙跑到前面,帮着师父点着了黄纸,然后跟在师父身后,静静等着。 刘暮舟笑着给苏梦湫递去一炷香,而后言道:“这位忘机先生,是我宋伯的先生。宋伯多年不来,咱们帮宋伯给他的先生上香?” 苏梦湫眨了眨眼,点头道:“好,给宋爷爷的先生敬香。” 片刻之后,香已经插在坟头,刘暮舟又放下一坛子酒,而后言道:“刘暮舟代宋桥宋水梁来看忘机先生。” 话音刚落,一阵清风拂山岗,好似忘机听到了刘暮舟所言。 结果此时,不远处有一阵脚步声传来,刘暮舟转头望去,只见个灰衣中年人手提一壶酒沿着山溪而上。 苏梦湫只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而后以心声言道:“师父,找麻烦的?” 刘暮舟没说话,但看那中年人,必是金丹无疑了。 此时那位蓄着胡须的中年人微微一笑,朗声道:“我有什么好找麻烦的,今日是我师弟祭日,我来看看我师弟而已。” 苏梦湫大惊失色,此人竟能听见我心声? 读书人闻言,又是一笑:“听见声音不奇怪,因为你心湖涟漪太重。不过也没啥,年轻人心中无风起浪才对,像你身边这位,又太平静老成了。” 话音刚落,中年人已经到了坟前,刘暮舟往后退了一步让开位置,不过那中年人只是打开酒壶将一壶酒倒尽在坟前。 倒完酒后,中年人转头看向刘暮舟,微微一笑,而后言道:“若是活水定有涟漪,请问阁下,天下活水去往何处?” 刘暮舟闻言,抱拳答复:“到江河中去。” 中年人点了点头,又问:“山川江河之水何往?” 刘暮舟想都没想便答复道:“海纳百川。” 读书人闻言,笑着点头,而后朝前一步往刘暮舟而去。 一步落下,天地寂静,刘暮舟之间那读书人脚下有一圈四散开来,皱眉之际,却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一片平静湖面,半点波澜没有,低头唯独我。 再一抬头,一丈之外,读书人单手负后,笑盈盈问道:“再问阁下,死水如何来的?” 刘暮舟无奈摇头,也是一跺脚,一阵雷霆剑气往四周散去,顷刻间已无镜湖,独独山溪竹林与人。 中年读书人静静望着刘暮舟,问道:“怎么?不领情?” 刘暮舟摇了摇头,抱拳道:“多谢李山长,晚辈不是不领情,是太清醒。活水之所以是活水,因为有奔头,知道自己去往何处。即便大海能纳百川,也有传说之中的归墟,是四海之水归处。而我这死水,不知去往何处。” 白鹿洞山长,颜四先生的亲传大弟子,姓李名修典。 还以为四先生一门都是一根筋,却没想到读书人突然间哈哈大笑,然后抬手凌空画出一个石字,紧接着便轻轻往前一推,将那金色石字推向刘暮舟。 “我有一石,可起千层浪。” 刘暮舟见状,也凌空画出个剑字,剑石相撞,各自消散。 刘暮舟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直到李修典并无恶意之后,无奈抱拳:“李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晚辈困境已经靠着外力走出来一次,这次得靠自己。” 苏梦湫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两人说话谁也没遮掩,她全都听见了,可就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自己的师父眼下有个困局,但真不知道这困局是什么。 苏梦湫正想着呢,那位李山长又突然间说了句:“罢了,既然执着,我也不上赶着帮你。不过,有件事你或许感兴趣,大概半月之后才会公之于众的事情。半个时辰前有消息传来,卸春江以南彭泽以北,算是神水国地界儿的一座四境山头儿被灭了山,一山上下三十余人死绝了。” 刘暮舟一皱眉,沉声道:“餐风台?” 那位李山长笑着眯起双眼,点头道:“你可真令我大吃一惊啊!”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张开嘴却又将话吞了回去。 李修典见状,叹道:“你可真是小心翼翼,书院山长任命之前,生平经历的事情都要用篦子过一遍,说难听点儿,年轻时看过什么禁书都逃不过查,你有什么好防备的?” 刘暮舟只是说道:“前辈莫怪,我又不是书生。” 李修典摇了摇头,又道:“知道你着急,但还是想先问你一句,那份文运你有信心守住?” 刘暮舟已经迈步到了苏梦湫身边,但离去之前,还是转过头望着中年人,郑重道:“那是我妹妹,不是文运,请李先生不要再记错。” 中年人倒是不生气,反而点头道:“好,我记住了。” 话音刚落,便见刘暮舟抓起苏梦湫飞身而起,瞬息之间便将云海划出了一道沟壑,速度之快便是凝神也望尘莫及。 苏梦湫被雷霆护在刘暮舟身后,另有白色法衣护体,但这等疾速还是令她喘不过气,她只得以自身赤焰剑气又裹一层,这才略微好受了些。 跟着刘暮舟这么久了,她也是头一次见刘暮舟如此着急。 等略微平复一些之后,苏梦湫才轻声询问:“怎么……这么着急?出什么事儿了吗?” 刘暮舟望着前方云海,面色复杂。 沉默半天之后才答复苏梦湫:“咱们得再提前一些日子返乡了,不,还得更快些。” 说着,他突然停下,伸手翻找出一枚珠子,而后问道:“元白,我快还是你快?若是你快,便出来带我北上。” 苏梦湫微微一愣,心说元白是谁?怎么没听师父说起过? 可下一刻,苏梦湫亲眼瞧见一抹白色自刘暮舟手中的珠子之中钻出,等看清之时,苏梦湫便张大了嘴。 “师父,这……这是?” 刘暮舟拉着苏梦湫跃上白猿肩头,刚要出声解释呢,却听见一道结结巴巴的声音:“我……我叫元白。” 这下吃惊的可就不只是苏梦湫了,刘暮舟诧异转头,望着那张笑起来越发狰狞的面孔,问道:“你几时学会说话的?” 白猿露出满嘴獠牙:“主人,我最……最近学会的,你……先坐稳。” 说了句先坐稳,元白双脚猛的朝着云海踏去,紧接着便是一个纵身朝前,前肢又在半空中一扒拉,就这么一个瞬息,竟然直去千里! 刘暮舟微微一皱眉,心说莫不是不受那方小天地压胜之后,元白已经结丹了?可当他运转神眼术仔细观察时,却发现元白体内没有丝毫灵气涟漪。 眼见元白以堪比金丹的速度北上,刘暮舟倒吸了一口凉气,呢喃道:“真是奇了怪了。” 至于苏梦湫,则是一脸惊喜的在元白肩上蹦蹦跳跳,高兴的合不拢嘴:“大白,哇!你真厉害。” 这一夸,元白又是咧嘴一笑,说话也没那么结巴了。 “暖竹主人曾……曾说,我心灵明,一旦现世便堪比金丹巅峰,但若不得修行法门,也只是堪比金丹巅峰。” 苏梦湫瞪大了眼珠子,大步跑到刘暮舟身边使劲儿摇着刘暮舟胳膊:“师父师父,你什么时候捡了这么个宝贝,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刘暮舟挤出个笑脸,答复道:“我想让元白先适应适应,之后再告诉你。” 苏梦湫是很高兴,但刘暮舟……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想到了漆黑令牌是那洛楠指点施童送到刘暮舟手中的,他也想到南下镜花福地也是洛楠提起的。而元白是因为令牌,才愿意带着刘暮舟去暖竹居住的芥子天地,之后刘暮舟才能带走元白。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元白堪比金丹巅峰之后,刘暮舟就觉得是洛楠故意引导刘暮舟找到元白,然后代替他成为渡龙一脉眼下最能打的那个人。 一个时辰之后,卸春江已在眼前。 刘暮舟一步迈出,同时言道:“青瑶,你与叶仙城合力遮掩我与元白的气息。” 渡龙山中,青瑶猛然转头,诧异道:“公子怎么回来这么早?” 正诧异呢,便见一道白色巨大身影落在山中,自那白猿肩头跳下来个身着白衣的美人胚子。 苏梦湫狂奔向青瑶,边跑边笑:“青瑶姐姐,好久不见啊!” 青瑶一把按住苏梦湫的脑袋,转身望向雷霆去处,疑惑道:“你师父干嘛去了?” 苏梦湫皱着脸,嘀咕道:“师父说他去去就来,你别按我的头!” 话音刚落,青瑶又突然松开了手,任由苏梦湫扑在她身上。 因为直去宋家的雷霆只在镇子里停了一瞬,此时已经落在了河边。 青瑶疑惑道:“公子?” 刘暮舟站在蛟河边缘,遥遥望着新筑堤坝后面的破败宅子,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餐风台被灭了门,我怕他们再杀宋正程。再者……也确实不想再磨了,想家了。” 而那位宋家家主,方才正在书房打算盘呢,突然觉得窗前有人,但抬头看了之后,却什么都没有。 青瑶微微一眯眼,而后以心声言道:“他还真是命大,今日北峡镇可不是出手杀凡人的好时候。” 刘暮舟闻言一愣,刚要发问,便瞧见一位额头有囚字印记的读书人凭空出现。 刘暮舟微微眯眼,笑道:“还真是。” 第197章 我来还债 刘暮舟怎么也没想到,返乡第二个见到的人,竟是这位。 但这一路也不是白走的,时至今日,刘暮舟虽然还是不喜欢只扫门前雪的人,却也佩服能守这自己一亩三分地无论如何都不愿改变的人。 于是刘暮舟微微一抱拳,而后言道:“闻道山一别,彭兄一向可好?” 彭壁未曾回礼,只是言道:“托你的福,还算不错,我暂时坐镇中南诸国。” 刘暮舟笑道:“那就好。” 说着,他往蛟河之畔的破房子望去,而后问道:“到家门口了,进去坐坐?” 结果彭壁笑盈盈往渡龙山方向望去,竟然笑盈盈问道:“你刘暮舟都有了如此大的家业,在这一众天骄之中都能与丘密王仁相提并论了,还愿意住在破房子里?” 刘暮舟嘴角一扯,刚刚才对这家伙有的些许改观,瞬间回归原地。 “你他娘……愿意来就来,来了有你粗茶一碗,不愿意来就死远点。我好言好语,你给我阴阳怪气?” 说罢,刘暮舟大步往前,与彭壁擦肩而过。 彭壁眯了眯眼,沉声言道:“有人检举,说你那客栈有狐妖。我来看了,确实如此,这不合规矩。” 已经走出去十几步的刘暮舟猛的顿足,深吸一口气后,冷不丁笑了起来。 “还是这般,不论善恶,只言规矩?” 彭壁神色淡然:“可规矩就是规矩,否则要规矩何用?” 刘暮舟气笑不已,背对着彭壁摆手:“是有狐妖,你待如何?有本事就去抓。没本事就死远点,回家本来有个好心情,全被你磨完了。” 但刘暮舟怎么都没想到,彭壁突然一句:“粗茶作数不?” 刘暮舟再次顿足,转身看向彭壁,一脸的不可置信。 可尚未言语呢,便又听见彭壁言道:“罢了,我上报学宫,请轮值的掌事祭酒定夺吧,茶下次再喝,你若舍不得,不喝也行。” 说罢,也不等刘暮舟答复,彭壁一步跨出,凭空消失。 此时的刘暮舟,那叫一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骂道:“你有毛病吧?” 可刘暮舟又怎么知道,年初浠水山之事披露后,脑门顶着囚字的读书人把自己关在结庐之处,三个月前才第一次出门。 骂过之后,刘暮舟一转头,又见那座孤零零的宅子,他一下子就安静了起来,只迈步,回家。 九年,除了不远处的针松变得更粗壮了些、河堤修的更新了些,好像再无什么变化。 直到走到门前,从前需要蹦起来才能够到的门楣只需伸手了,他才知道变化的也是自己。 其实在院子外面就看见了,院中几乎没有杂草,一看就是时时有人打理。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宋伯,我回来了。” 说罢,他缓步走到正房,一把推开了有些掉扇的门板,正当间靠墙摆着的四方桌子映入眼帘,右前方的桌角还垫着两块儿叠放的瓦片,桌上除了一个简易牌位与破碗所做的香炉之外,能看见的只有墙上悬挂的破旧中堂,字与画皆出自宋桥之手。 刘暮舟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迈步过门槛,嘴里还在呢喃:“真是一场阔别。” 遥想当年,就是在这间屋子,那个杜湘儿说什么这点儿机缘她看不上。 回家之后,自然少不了一场扫除,即便经常有人来打扫,屋子里还是有积灰。 刘暮舟摘下身后木剑,挽起袖子取出抹布,有跑去厨房拿出十年前箍的桶,去蛟河打了一桶水,然后开始擦擦扫扫。 正干的起劲儿呢,身边突然多了一条干净抹布。 刘暮舟猛的转头,只见夭夭脸蛋儿红扑扑的,笑嘻嘻道:“哥,用这个。” 尚未接过,便见苏梦湫将桶里的脏水倒出,一言不发便拎着桶出去打水了。 而客栈那边,青瑶抓着一把瓜子儿笑盈盈拦在路中间,呢喃道:“你们就别凑热闹了,此时公子定不想被人打扰。” 青瑶身后时除了酒糟鼻与岳不山外的所有人,是灵眸与月淓母女以及虎孥,是施童冯橙、易悟真与香芸香藤,以及站在河边静静站着的李卞。 有个身着紫衣的美貌女子走出客栈,呢喃一句:“好多人,在等谁吗?” 山巅之上,老汉叶仙城揉了揉酒糟鼻,轻声道:“没活儿干了吗?忙自己的去。” 山雨亭中,岳不山揉了揉眉心,呢喃道:“这小子该不会真犟到不登山吧?” 叶仙城又捏了捏鼻子,语气却也吃不准:“不能吧?” 而老宅子里,夭夭已经说了一圈儿,将现如今每个人在做什么说得清清楚楚。 小姑娘拿着抹布,太高又够不着,想打个凳子吧,又怕刘暮舟家的老古董一碰就散架儿,只得跑去擦窗台。 她一边擦着一边说道:“最懒的就是老祖儿了,一天天的除了喝酒啥也不干,老岳都比他勤快,起码隔三差五炼一炉丹呢。” 刘暮舟一乐,问道:“那最勤快的呢?” 夭夭使劲儿想了想,然后说道:“那得是施童跟冯橙了,易悟真那家伙一直在坊市打铁铸兵,香芸姐姐在铁匠铺隔壁卖酒,香藤今个儿帮这个,明儿帮那个,闲忙。但施童跟冯橙,隔三差五就出门,每次回来都很累,他们不说,可我看得出来。” 说着,夭夭又道:“对对对,还有前不久来的李卞,一天到晚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反正夭夭每天就是逛完西山逛东山,逛完北山逛南山,什么事儿她都知道。 于是刘暮舟又问了句:“灵眸呢?” 听见这个,夭夭嗖一声跑到刘暮舟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她就开客栈嘛!不过那个虎孥喜欢掌柜嘞!就是大高个儿嘴笨,不说话,就知道将客栈的柴火备足,月淓都看不下去了,好几次制造机会让两个人单独待一起,可是没用啊!” 刘暮舟一乐,转身揉了揉夭夭脑袋,没好气道:“你个小白鹿,知道个什么?说说青瑶,她都在干什么?” 结果一问青瑶,夭夭便皱了皱眉头,想来想去,终究是说了句:“她……嗑瓜子儿……” 刘暮舟乐道:“那岂不是她最懒?” 夭夭却使劲儿摇头:“才不是。” 刘暮舟疑惑道:“那是?” 夭夭继续摇头:“不知道,反正青瑶姐姐不懒……在咱家,她负责貌美如花。” 刘暮舟换了个抹布,也就这两间屋子,一会儿就全擦干净了。 只不过,刘暮舟注意到苏梦湫半天没说一句话,于是刘暮舟侧身往屋子里望去,问道:“今个儿怎么哑火了?” 专心擦拭床头的苏梦湫闻言一愣,赶忙摇头,“啊?不……没有。” 但声音中的局促是掩饰不了的,刘暮舟眨了眨眼,心说这丫头不是个怕生的人啊?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夭夭悄咪咪以心声言道:“哥哥,她远远望着咱家宅子,就偷偷抹了一次眼泪了。” 刘暮舟恍然大悟,而后摇头一笑,呢喃道:“你俩去镇上,帮我买两只灯笼,顺便找找有没有卖瓦片木料的,我明个儿再自己去看看。趁着时日尚早,我把屋子修一修。” 苏梦湫嗖一声就钻了出来,睁着她那双大眼睛,使劲儿点头:“大修,咱们把院子也修一修,多盖两间房,不然师父这里只有一间能住人的房子,我们来都住不下。” 刘暮舟笑着点头:“好啊,那就扩建一二,反正咱们也是挣了钱,衣锦还乡了。” 苏梦湫一脸笑意,正要说话呢,却被夭夭泼了一盆冷水。 “不行的,新任县令说了,蛟河沿岸十丈不准新建房子,原有的若是不愿搬,可以修缮或重建,但不能扩建。而且即便是修缮也要去跟里正报备,里正写一张条子说明情况,咱们再拿去县衙工房盖个戳儿才行呢。” 苏梦湫一张俏脸立时皱的像包子。 “啊?这么麻烦?那……那只能修了。” 可刘暮舟望着两个姑娘,嘴角咧的都合不住了。 “没事儿,修缮便修缮,咱们把这里的房子好好修一修,回头想住什么样的房子,可以在山上建一座嘛!天快黑了,你俩快去买东西,放下之后就回山吧,我今夜去拜访里正,晚上就住这儿了。” 很快,一大一小两个姑娘便跑了出去,往镇子里去。 而刘暮舟,此时微微一眯眼,心声冷漠:“彭壁走了,人来了?” 青瑶瞬身至此,笑盈盈站在刘暮舟身后,点了点头:“来了,并没有主人传信之中的收敛气息手段,也不是提线木偶那样的傀儡之术,就连修为也只是两个黄庭巅峰。” 在别人面前,青瑶对刘暮舟的称呼是我家公子。在刘暮舟面前,她更喜欢叫主人。 刘暮舟转身坐在台阶上,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冷笑道:“那是他们吃准了,小小宋家两个黄庭便能屠尽。你走一趟餐风台,尽量小心些,里边儿估计有白鹿洞去勘察的读书人。” 青瑶点了点头:“就去,不过……主人刚刚为什么那么高兴?” 刘暮舟一愣,不过一下子就明白青瑶所说的高兴是在什么时候了,于是又是满脸笑意,点头道:“是挺高兴,因为梦湫跟夭夭,谁都没觉得我们是炼气士就可以将飞峡县一个小小县令的规矩置之脑后。” 这个规矩她们有本事不守,却选择了守,刘暮舟就觉得很不错,极其不错。 结果青瑶捂着嘴笑道:“主人刚刚说不守彭壁的规矩,却高兴弟子与妹妹守县令的规矩,合着都是主人自己说了算的?” 刘暮舟知道青瑶在玩笑,于是无奈道:“那能一样吗?你怎么也学的阴阳怪气的?” 说话时,刘暮舟抖了抖衣裳,还是青衫,但锦衣变作了粗衣。 刘暮舟呢喃道:“回家了,还是这打扮舒坦些。” 说着就要往出走,青瑶见状,又问了句:“主人打算还债吗?” 刘暮舟步子一顿,而后言道:“还。” 说罢,年轻人大步走向门外,而后朝着镇子走去。 路上他转头看了一眼码头,就像从前他的生活,此刻最慢的船刚刚靠岸。 转头之后,刘暮舟笑了起来。 在休屠城捉摸到的东西,此刻好像清晰了些。 走到无人处,天色已经沉了下去,他手指微动,手中已经多了几个油纸包,里边儿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不过是两包南方的茶。 其实刘暮舟走这条路不多,一次是以玉佩换棺椁,一次是送宋青麟,其余时候他都是走不远处的林间小路。 走着走着,镇子里已经炊烟四起。 街上孩童三五成群,有年轻妇人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大骂:“遭瘟的,死回来吃饭!” 有老人坐成一排,说着家长里短。 在刘暮舟走过去的时候,眼神不好的老人家们却都望了过来。 “哎?这后生看着眼生,倒是俊俏嘞!” “于老三,你家妮儿不是到了嫁人年纪,不去说合说合?” “你这老怂就放不出几个好屁,还有你们几个老东西,连蛟河边上那个姓刘的小子都不认识了?” 此话一出,一帮老人尽数将目光投在刘暮舟身上。 有人诧异道:“不会吧,那小娃出去多少年了?我听说都死在外面了。” 也有人说:“你们晓得个屁,我听说啊,他在外面寻了个快老死的贵妇人吃了软饭了,现在可有钱,峡口的客栈背后东家就是他!” 有人说三有人道四,一件事传出去之后定少不了有人添油加醋,按自己想象中的填补,再往外传。简简单单的事情在几张嘴里转那么一圈儿就成了绘声绘色的故事,精彩程度堪比话本小说。 但作为当事人的刘暮舟,听得反倒开心。 不论如何,总算有人还记得蛟河边的泥腿子。 而此时,有个拄着拐杖年纪还不算太老的男子走到人群处,呢喃了一句:“这娃呀,小时候吃尽了苦头,不管怎么样,活着回来就好。” 刘暮舟鼻头一酸,说话那人他当然记得,就是第一次拉货时死活不肯帮自己卸货的人,十多年过去了,不到五十岁的人,怎么就拄拐杖了? 都说他记仇,但刘暮舟从没记过自己的仇。 片刻之后,刘暮舟已经走到宋家大门口。 台阶还是那样高,但相比九年前来此,大门的红漆已经掉了不少。 走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便有个中年人将头探出门。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刘暮舟,呢喃道:“你看着面生啊?不是本地人吧?有事儿?” 刘暮舟微微一笑,抬起头,声音温和:“烦劳转告宋家主,我来还债,还三百两银子的债。” 不多久,门房已经到了书房,宋正程闻言便愣住。 “还债么?” 第198章 两清 刘暮舟不是第一次进宋家宅子,却是头一次进后院儿。 路上中年门房几次打量刘暮舟,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身边这俊俏公子,便是当年那个动不动就被少爷拳打脚踢的穷小子。 见他时不时便侧目到此,刘暮舟着实被看得有些难受,便出声说道:“有话可以问,我又不是个物件儿。” 中年人神色尴尬,歉意道:“抱歉,只是……只是你小时候与现在,变化实在是太大了。离乡小十年了吧?这么多年在外面做什么?” 刘暮舟当然不会怪罪,只是答复道:“也没做什么,就是走江湖、游四方。” 中年人笑着点头,嘴上不说,心中却嗤笑不已。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好好说话都不会,还跟我走起江湖来了?现在的年轻人啊,出去闯荡了一番,回乡之后连话都不会说了。 心声太大,刘暮舟不想听都听到了。 但他只是微微一笑,有些事情没必要去自证的。况且心中嘀咕嘴上不说,而且还表现的和善,这就不错了。 片刻之后,走过个月亮门,就是宋正程待客之处了。 中年人笑着说道:“你这游方倒也没白游,用后院屋子待客,上次还是新来的县太爷呢。” 刘暮舟笑而不语,这话是在点刘暮舟,意思是宋正程很看的起他刘暮舟了。 但刘暮舟还是笑着对这人抱拳,不为别的,起码人家嘴上留德了。 刘暮舟提着茶叶,大步走向那间他从未去过的屋子,进门之后并未瞧见宋正程。 无需以神识探查,刘暮舟知道他在屏风之后。 果然,刘暮舟进门之后,宋正程便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刘暮舟微微抱拳:“多年不见,宋家主一向可好?” 相比九年前,宋正程还是老了些,两鬓已经有了白发,但笑容还是一样。 宋正程笑着走出来,见到刘暮舟时自然怔了怔,之后才指着一侧靠椅,轻声道:“都说女大十八变,没想到男子也变,我都险些没认出来你。坐,快坐。” 刘暮舟将两包茶叶放在桌上,笑道:“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是南海国产的茶叶,宋家主莫要嫌弃。” 说着,刘暮舟也坐下了。 宋正程在对面坐下,看了一眼刘暮舟后,叹道:“你现在家大业大,南海国的茶叶都弄得来,那三百两银子而已,差人拿来便是了,何必专程跑一趟?” 刘暮舟笑了笑,往门外看了一眼,而后轻声道:“这趟来的确是打算还债,但不还银子。” 宋正程闻言,双眼眯成了月牙儿,笑道:“啊?暮舟啊,你这就把我难住了,欠了银子不还银子,那是?” 刘暮舟笑着起身,一边朝着宋正程走去,一边伸手到袖子里,抽出来一张卷起来的鱼皮。 将鱼皮递给宋正程,刘暮舟便走了自己的位子坐下,之后才说道:“往昔种种,都可以抬手揭过,不过这个东西宋家主若是见过,就说见过。” 宋正程笑容僵硬,因为刘暮舟话说的看似软绵绵,实则语气极其强硬。见过就说见过,一句废话都不听。 宋正程只好打开鱼皮,结果瞧见的是个古怪符箓,他明显是一头雾水。 “你可真是为难我了,我又不是你们这种能飞天遁地的神仙,哪里认识这种玩意儿?我看着跟前两年我新建一院房子时请来的符贴子没多大差距嘛!” 递回鱼皮,宋正程还是一脸笑意。商人嘛!总是笑脸更多。 刘暮舟将鱼皮收回袖子,微笑道:“宋家主的消息还是灵通的。” 若非新任县令是王仁,恐怕这神水国只有皇室知道刘暮舟身份,但小小镇子里一个商户,竟然也知道刘暮舟成了炼气士。 宋正程笑着摆了摆手,呢喃道:“在商言商,不论你还的是什么,账是得算一算的。” 说着,他朝外面喊了一声,很快便有个少年人捧着算盘跑了进来。 刘暮舟扫了那少年一眼,多年不在,已经认不出这是谁家孩子了。 不过此时,宋正程长叹了一声,呢喃道:“是龚老三的儿子,搬货落下了病根子,这几年拄着拐杖,儿子就在我这里学做账,我想着以后也让他做个账房先生什么的。” 不等刘暮舟开口,宋正程便抖了抖算盘,复位之后便开始拨弄。 “本金是三百两,别说我黑,在商言商,民间借贷都是两成利。不过……我也就不给你利滚利了,本利分开算,一年六十两的息钱,二十四年就是一千四百四十两,外加三百两本金,一共便是……一千七百四十两。方才你说不还银子,要是金子的话,就是一百七十四两。若是铜钱的话,按现在行情可不太划算,八百钱才……” 到底是做生意的,算盘打的飞起,都没个本子就记得这么清楚。 刘暮舟看着看着,下意识就想去摸酒葫芦,摸了个空才发现,根本就没带着。 于是乎,刘暮舟抬手打断宋正程,笑盈盈言道:“宋家主,不能算二十四年,得算作二百六十四年,宋桥借宋河纹银三百两至今,刚好二百六十四年。” 宋正程打算盘的手臂猛的一顿,面色大变,猛的抬头望向刘暮舟:“傻孩子,快走!” 话音刚落,宋正程猛然望向门口处,两个披着黑袍的男子就静静站在门前。 宋正程一个箭步走过来,张开双臂护在刘暮舟身前,没好气道:“外面混了这么多年,怎么一点儿沉不住气?你才修行几年?哪里是这些几十上百岁的家伙的对手?” 说罢,宋正程又冷眼望着门口二人,冷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规矩,我是个凡人,你们对我出手试试!” 见此一幕,刘暮舟心中无奈之余,又有些……暖和。 小时候从没想过,宋青麟变着法儿给自己减债,又送吃的又送衣裳,宋正程这个当爹的哪有不知道或是看不出的道理?也就当年帮宋青麟送走他的小娘宋正程不知道了。 事实上,也就是刘暮舟以为宋正程不知道。 门口那两人,压根儿就没有接话意思,只是问道:“谁是宋正程?” 宋正程闻言浑身一颤,可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后,便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就是。” 那人随意抬手,一阵灵气已然在他手中凝聚。 “我来送你上……” 话说了一半,两道雷霆爆射而去,顷刻之间,门口二人已然化为飞灰。 宋正程张大了嘴,而刘暮舟已经笑着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将他按回椅子。 见宋正程怔怔望着刘暮舟,一脸愕然,刘暮舟便笑着说道:“宋叔叔,人与人的十年是不一样的。” 说着,刘暮舟后退三步,重重抱拳:“宋叔叔或许到现在还不知道,当年看似是宋叔叔受益,其实……其实算是宋伯算计了你。但宋伯也是为了救我性命,这笔债当然得算在我身上,两笔债抵消,以后这些因果债就两清了。” 可宋正程却一皱眉:“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家祖并未算计我,只是让我扮演一个恶人而已。” 刘暮舟点头道:“我知道。” 宋正程则是满脸诧异:“你知道?” 刘暮舟一笑,点头道:“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查。我父母在龙宫洞天为我争到了真龙气运,可他们无力将我送走,只能放在卸春江,是死是活看我福缘。某个提前知道某些事情的兵解转世之人趁机夺走了我身上那份真龙气运,但她不知道我身上还有一道令牌。那令牌,便是惹祸之物。” 宋正程又是一怔,而后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当年家祖说,做一场戏。最开始是南边一个叫做餐风台的地方有炼气士找到我询问了家祖的身份,我自然不会说实话,之后便如实告诉了家祖。可你也知道,家祖时好时坏,清醒的时间远远短于糊涂的时间,过了很久之后,家祖才找到我,说他快死了,他死之后你这个实心眼儿的孩子定会用你身上最贵重的东西换一副棺椁将他安葬,之后自会有人来询问以一道大机缘换取令牌。他说龙背山得到令牌之后,餐风台只能收手,但会一直打听你的消息,他让我作为餐风台的细作,为餐风台传递消息。另外……让我对你苛刻些,让他们觉得你失去了所有机缘,还被我们剥削压迫,这样才能保大家的命。后来果然如同家祖所料,龙背山来人拿走了令牌,给了青麟拜师机会。餐风台的人来晚了一步,便强逼我做他们的细作。上次我用了最后一只纸鹤传信后,有个神秘人传信给我,让我小心,说我这宅子里有人一直守着。他说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若是泄露出去,整个宋家……都会遭难。不过他也说了,你回来之后,就不必担心了。可你才修行多久?我能不担心嘛?所以今日你说出那些话,我……我是真怕啊!” 顿了顿,宋正程叹道:“万幸,你这小子已经不怕他们了。” 而刘暮舟则是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你说,纸鹤传信?” 宋正程点头道:“是,就是纸鹤。” 刘暮舟微微一眯眼,这么多年,他可只见过山外山以纸鹤传信。 此时此刻,一根线变得越发清晰了。 不过刘暮舟还是说了句:“宋叔叔,宋伯看似给了青麟一个修行机会,其实是让他欠我的,这可比那三百两的债,大的多。” 他要提前返乡,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这份债我怎么能让他一直欠着呢? 今日说穿此言,便是还债,最开始的算计是自宋伯而起,如今自我刘暮舟而终吧。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抱拳:“能否将宋伯牌位请回祠堂?” 请回牌位之日,便是斩断因果之时了。 宋正程闻言,点头道:“那是自然,若非需要掩饰当年之事,当年你求我之时,我就已经答应了。”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那就明日?” 宋正程点头道:“都行。” 刘暮舟沉默了片刻,又往外看了一眼,而后言道:“那宋叔叔也早点休息,青麟年前也会返乡的,明日一早,咱们宋家祠堂前见。” 宋正程深吸了一口气,“我是得歇歇了,活了半辈子,没受过今日这般惊吓。” 说罢,刘暮舟抱拳离去,走出宋家大门之后也没喝酒,倒不是没带,而是怕明个儿又有传言,穷小子离乡几年,好的没学,倒成了酒鬼。 其实刘暮舟是不怕人说的,但他怕有人说宋伯那么个老实人,养大了孩子不学好。 而此时,宋正程独坐屋中,望着桌上两包茶叶,长叹了一口气,呢喃道:“混的好与不好,还活着,就很不错了。” 他正要端起茶抿上一口,耳边却传来了一道声音:“宋家主倒也藏的深,也难为你,装了这么多年的坏人。” 宋正程面色骤变,“谁?” 话音刚落,对面座椅已经出现了两位布衣老者。 宋正程皱着眉头,因为他不认识这俩人。 但其中一位老人笑着说道:“但你还是沉不住气,若你没有去那处四水归堂的宅子,我们还真就被你瞒过去了。好了,废话不多说,将当年宋桥留给你的那样东西交出来,我让你死个痛快的。” 宋正程双眼微微一颤,而后平静喝水,一口水后,才笑着反问:“除了宅子里的信与欠条,家祖再没留下别的,不知二位上仙说的是什么?” 对面老人闻言,长叹了一口气,呢喃道:“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宋正程则是一脸无辜:“我是真的不知道啊!还请二位明查。” 老人闻言,我微微一笑,而后摇头道:“罢了,不知道便不知道,将你一家杀绝以后,总能找得到。莫要怪我心狠手辣,怪你太弱。” 宋正程没有半点儿慌张,甚至悠哉悠哉的又灌下一口水。 “你们这些人啊,还真是看得起我这个市井商人了。要动手就赶紧,死了反倒痛快。” 对面老者明显已经不耐烦了,两人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竟是拿出了一张符箓。 “杀你之后,搜魂便是。” 宋正程已经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只是嘴里还呢喃着:“可惜没等到儿子回来。” 老者手中符箓一甩,竟是又雷霆与火焰夹杂在一起的剑气出现,径直刺向宋正程。 而此时,有人言道:“是他们吗?” 话音刚落,一道粗布青衫凭空出现。 刘暮舟身边出来个一身青衣的绝美女子,青瑶淡淡然点头:“就是,在那宅子里快被我发现了,不得已现身,却又欲盖弥彰。” 刘暮舟闻言,淡淡然道:“留下魂……” 一个魄字尚未出口,坐在宋正程对面的两个观景修士,身上竟是突然间又百花齐放,他们连一声惨叫都未曾发出,便已经化作花瓣,魂飞魄散。 青瑶皱眉道:“早就种下的咒印,只要他们自己心念起,便立刻飞灰湮灭。” 刘暮舟淡然点头:“知道,我已经见识过了。” 转头看向宋正程,刘暮舟笑着问道:“我要问宋叔那个东西是什么,宋叔不会说吧?” 宋正程眨了眨眼,起身对着青瑶言道:“咦,谁家姑娘?咋个长得这么俊俏?跟你换真是俊男配美女啊!” 刘暮舟无奈一笑,摇头道:“宋叔不要瞎说了,之后不会再有人来,你也不必担心餐风台,安心过你的日子,等你儿子儿媳妇返乡便是。” 宋正程干笑一声,可突然想到刘暮舟说的话,于是猛的抬头:“儿媳妇,什么儿媳……” 可面前哪里还有人了? 他只得抽搐着嘴角,没好气道:“话说一半儿,死孩子!” 不过宋正程的嘴是越咧越高,他嘴里呢喃:“儿媳妇?混账儿子,不错嘛!” 此时刘暮舟与青瑶已经回了蛟河边,青瑶笑盈盈言道:“我一直压境在初入观景,外人都以为当初我跌境之后一直没有恢复。叶仙城一直以二境示人,山上其余人都深居简出的,所以这两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是听到了咱俩说话才笃定我离去的,也太小看人了。” 但刘暮舟取出一壶酒,灌进嘴里之后才说道:“要是方才我没回去,宋叔被我的雷火剑气所斩,那我简直是百口莫辩。不过现如今我剑气与真气井水不犯河水,所以有人收我剑气,定在休屠城之前。而且……那剑气很不成熟,那样不成熟的剑气我只在两个地方用过。” 青瑶疑惑道:“什么地方?” 刘暮舟又灌下一口酒,而后言道:“山外山与夕死城,因为那是我刚刚将火焰与雷霆融合,用起来尚且生疏。” 先是纸鹤后是那百花绽放,刘暮舟微微眯眼,有些答案貌似已经板上钉钉了。 青瑶收敛笑意,沉声道:“那就是公子先前推测的人喽?” 但刘暮舟突然问了句:“青瑶,你不觉得太刻意了么?我刚到白鹿洞,便听到餐风台被灭门,回来之后又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倒不是说推翻先前猜测,只是觉得这次像是有人故意嫁祸。” 青瑶呢喃道:“那个神秘人?” 刘暮舟摇头道:“不知道,我猜是洛楠,但不一定准。” 青瑶递给刘暮舟一壶酒,想了想,而后言道:“我觉得想这么多没什么用,主人倒不如先……破障?” 刘暮舟一乐,点头道:“也是,只是破障,说起来容易,不知道从何下手啊!” 正说着呢,青瑶突然消失,只留下一句:“有人来找主人了,我先南下一趟,回来再说。” 刘暮舟点了点头,几个呼吸之后,黑夜之中便有个打着灯笼的青年身影出现。 小时候打过交道的人就那么几个,哪有不认识的道理?只是没想到,第一个登门的人会是魏东。 片刻之后,青年走到近前,提起灯笼仔细瞅了瞅,而后长叹了一声,咋舌道:“在镇子口听人说你回来了,还变了样,我以为怎么变了,原来就是长白了而已。刘暮舟,还认得我不?” 刘暮舟一笑,转身推开门,轻声道:“当然认得,进屋喝茶。” 落座之后,刘暮舟给魏东沏上茶,然后取出酒葫芦问道:“整两口?” 魏东见状,摇头道:“过几日,过几日跟你喝,这两天喝不成。倒是你,长得这么高了却还是瘦猴子,这些年在外如何?”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换成年纪大一些的,或许就敷衍过去了。但对这个年幼时为数不多有好感的家伙,刘暮舟便多说了几句:“刚出去那几年惨点儿,天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里,生怕一觉起来就去地府投胎了。近两三年好一些,就是时不时被人恶心,也挺难受的。” 听刘暮舟说这个,吓得魏东倒吸一口凉气,沉声道:“怎么这么凶险?刘暮舟,你可别走歪路啊!” 刘暮舟一乐,打趣道:“小时候你欺负我最多,我要走了歪路,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你报仇。” 玩笑而已,魏东也有些害臊,便抓了抓后脑勺,转而言道:“那就行。” 不过此时,刘暮舟举起酒葫芦,做了个碰杯手势:“我不在这些年,年年清明宋伯坟前都有你一炷香,多谢了。” 魏东一笑,摆手道:“这是什么话?少说这个。” 魏东举起茶杯与刘暮舟碰了碰,随后才说道:“听到你回来,我想了来不来找你,想来想去,我觉得你既然回来了,就还是来了。我原本打算正月成亲,但有点事,就提前在腊月初六了,到时候要是有空就来坐坐。” 刘暮舟笑道:“好事儿啊,你不说我都会去的。” 魏东干笑一声,而后问道:“你呢,成家没有?” 刘暮舟摇头道:“没呢,不过有喜欢的人,也见过对方爹娘了。” 魏东闻言,也是由衷的开心:“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他一口喝完茶,竟然拿袖子将茶碗擦了擦,而后起身言道:“那你歇着,我就先走了。” 刘暮舟送他出门,可走到大门口时,魏东突然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沉声道:“刘暮舟,谢了啊!我的大药房开张之后,夭夭会是大东家。” 刘暮舟无奈道:“怎么这么拖拉?赶紧走你的!” 好说歹说,终于送走了魏东。 刘暮舟往前走了一截儿坐在了河堤上,然后点着了旱烟。 回来仅仅半日,听到了镇子口的东拉西扯讲故事,又跟魏东坐了坐,刘暮舟总觉得抓住了什么,却又不知道抓住的是什么。 “破障……破障……” 水为何流?难道真就是山川之水入江河,江河入海? 难道凡事,一定要问个所求为何? 猛吸一口烟,刘暮舟倒出烟灰,嘀咕道:“明日找县太爷盖个戳儿去。” 第199章 宋伯落的最后一子 将牌位请回祠堂,照理说是要大办一场的,但刘暮舟只是带着苏梦湫站在祠堂外看了看,之后便离开了。 刘暮舟毕竟是个外姓。 带着苏梦湫给宋伯上了个坟,下山时已经是巳时末刻。 相比昨日,苏梦湫眉眼间多了几分笑意,估计是一个晚上就跟人混熟了。说来也是,一共就那么几个人,可不三两下就混熟了么?况且刘暮舟也不想再多增加了。 下山之后,刘暮舟本想带着苏梦湫去县城里逛一逛的,结果这丫头挠着头说道:“虎孥说木头不用买,山上多的是,他去砍。我跟夭夭去商量着去买瓦片呢,要不师父你自个儿去盖戳儿?” 刘暮舟闻言,也没怎么当回事,想着是苏梦湫与夭夭要去玩儿还是怎么的,于是点头道:“青瓦就行,不需要太贵的。” 苏梦湫使劲儿点头:“晓得晓得,咱们得低调嘛!” 师徒二人一个去往飞峡县城,一个回镇子里了。 结果某个说要去买瓦片的丫头走到无人处便贴上了易容符,换做个青年皮囊,抓着自个儿的筛子便往镇子里的小赌坊去了…… 进去之前,苏梦湫扭了扭脖子又活动了一番手脚,“今日我要大杀四方!” 反观夭夭,是真的与月淓一起寻了卖瓦片的,完事儿后等在路口,可许久都瞧见苏梦湫。 月淓疑惑道:“她不是说跟咱们一块儿回去嘛?” 夭夭吸了一口气,鼓起腮帮子,嘀咕道:“可能跟着哥哥去县衙盖戳儿了,咱们先回吧。” 而渡龙山上,岳不山嘴角直抽搐:“这小子怎么收了个爱赌博的丫头做弟子?” 岳不山一侧,酒糟鼻老者笑呵呵的:“年轻人嘛!没点儿爱好怎么行呢?” 说罢,老者转身望向岳不山,问道:“当真要走?” 岳不山闻言,略微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他回来了,翅膀也硬了,我也可以放心回去了。我这个人从来就不适合与人打交道,也就他宋桥能跟我称兄道弟了。” 既然岳不山都这么说了,胡老汉也再不挽留,只是说道:“那就跟他打个招呼吧,这几年你帮忙不少,总不能空手走吧?” 岳不山笑着点头:“那是!怎么都得跟他要点儿东西。” 此时此刻,刘暮舟刚刚道飞峡县城。 踏上黄土道,刘暮舟不由得有些感慨。 这么多年不知道走了多少地方,回来一看,竟然连家乡县城都是第一次来。 他也无心四处闲逛,直奔县衙而去。 好在是王仁治下,县太爷也没多难见,只报了个姓名,便有人将刘暮舟引进了二堂。 落座之时大约在午时初刻,结果都到了午时六刻还不见人来,刘暮舟只得取出自己的旱烟杆子。可刚刚点着,便听见有人边说话边往这里走来。 “积沙镇那边的淤田,依照律例该还给百姓的就还,朝廷里那些大官要那么多田作甚?以后这种事情依律而行,不必再问我。你们不必怕得罪人,把我顶上去便是了。” 话音刚落,便走过屏风,瞧见了靠在椅子上吞云吐雾的刘暮舟。 刘暮舟没起来,王仁也没当回事,只是言道:“吃个便饭?我今日是没空跟你出去吃了。” 刘暮舟一乐,“好啊。” 王仁跟身边吩咐了一声,便拖着疲倦身子坐下,长舒了一口气。 刘暮舟打量了一番王仁,这家伙改名叫王云就算了,还蓄了胡须,比几年前夕死城初见,简直老了一大截儿。 王仁转身端起盖碗,要喝呢却发现早已经凉了,于是冲着刘暮舟言道:“给我热热。” 刘暮舟弹去一缕火焰,神色古怪,问道:“至于吗?怎么不多少留点儿修为以防不测?退一万步说,留点儿修为,起码不用像你现在这样饿的肚子咕噜响吧?” 王仁喝下一口热茶,笑着摇头:“圣人之路哪里有容易的?我也会生老病死。” 刘暮舟嘴角抽搐,只得竖起个大拇指。 此时已经有人端着两份食盒走来,很快桌上就摆了四个菜两碗饭。 四个菜,那是一点儿荤腥都没有啊! 趁着人在这里,王仁便问道:“找我啥事儿?” 刘暮舟便从袖子里取出有宋正程签字的纸张,言道:“房子太破,想修一修了,这不是得县衙签章么?就顺便来瞧瞧你。” 结果王仁看都没看便将那张纸转递出去,而后言道:“让工房瞧瞧,要是不影响堤坝什么的就签了。” 说罢,只见王仁卷起袖子撩开后槽牙便往嘴里拨饭,速度之快,简直是饿死鬼投胎,看得刘暮舟嘴角只抽搐。 刘暮舟将自己的饭倒入王仁碗中,咋舌道:“我看你自己吃都不够,什么时候休沐就来找我,我请你吃顿好的。” 对于刘暮舟修缮房屋之事,一个递上纸张,一个按章办事,谁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 此时王仁嘴里终于闲暇了些,他喝了一口水,而后呢喃:“哪有儿功夫?每天一睁眼就是几十万人的吃喝拉撒生老病死,能闲下来就怪了。对了,正好你来了,有个事儿得你帮忙。” 刘暮舟又点了一锅烟,叹道:“你还真不客气啊?” 王仁可不管刘暮舟答不答应的,直接说道:“在这里你是大地主,你不帮忙谁帮?在渡龙山东边儿给我匀点儿地方,我要建个让穷人家孩子读得起的私塾。” 没想到王仁说的帮忙,居然是这个。 刘暮舟又吸了一口烟,想了想后,点头道:“建房子什么的我包了,从哪儿找教书先生以及怎么让那些孩子愿意去读书,这个你自己去头疼啊!” 王仁又在埋头干饭,不过抽空给刘暮舟竖了个大拇指。 “浠水山之事,干得好!解气!” 刘暮舟气笑道:“你们觉得解气,可我憋屈啊!” 此时已经有人拿着盖了章的文书过来,刘暮舟接过之后又看了一眼狼吞虎咽中的县太爷,无奈道:“这县太爷当的,八辈子没吃过五谷似的……行了,走了。” 王仁含糊不清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去给送送。” 小吏赶忙追上刘暮舟,今日他已然开了眼了。 县令上任未满四个月,虽然待谁都和善,可能这么开玩笑的,眼前这位俏公子还是头一份儿。 走出县衙,刘暮舟回头说了句:“行了,不用送了,回头给你家太爷吃好点儿。” 小吏赶忙点头:“是是是。” 直到刘暮舟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小吏才呢喃一句:“北峡镇刘暮舟?也不像是个小人物,可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刘暮舟并未着急回去,而是御剑去往了渡龙山东边。 这座渡龙山他由头至尾就没喜欢过,可是他自己也说不出不喜欢的原因。 落地在一处山脊,往南看就是卸春江,往东百余里就是神水国渡口,以及渡口下方的坊市了。若是将王仁所说的私塾建在山脚下,靠近卸春江一些,倒也不错。 看了片刻,刘暮舟心中大抵已经有个私塾轮廓了,要建就不建小的,起码能容纳千余人才行。不过即便是千余人,也占不了几亩地。这么大的山头儿,闲着也是闲着,物尽其用吧。 正想着回头让叶仙城找人动工呢,反正又不差这点儿钱,结果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公子。” 返乡之后,刘暮舟几乎不怎么散开神识,以至于身后来人落地之后,他才察觉。 转头之后,刘暮舟便瞧见了个多年未见的熟悉面孔。 刘暮舟笑着点头:“多年不见了,姜姑娘一切都好?” 突然出现的女子,自然是当年青木国见到的姜小寒。 她还是喜欢穿一身白衣,此刻笑盈盈对着刘暮舟施以万福,“多谢公子挂念,我都还好。昨日虎孥传信,说公子回来了,龙州离此地不过千里,我便来见见公子。公子在这里,是要看什么?” 刘暮舟点了点头:“飞峡县县令托我在这里建个私塾,我来瞧瞧地方。” 哪成想姜小寒闻言便是一愣:“王云?公子与他认识?” 刘暮舟也是一愣,反问道:“难道神水国不知道王云就是学宫大祭酒的关门弟子王仁么?” 姜小寒摇了摇头:“还真不知道。” 刘暮舟略微一思量,而后言道:“那你也当做不知道吧。” 姜小寒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刘暮舟后,张了张嘴却又将话咽回去了。 可刘暮舟看在眼里,便笑问道:“有事就说,在朱草郡,你们也算帮我争取了时间,我都记着呢。” 姜小寒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言道:“没……没什么,就是觉得公子这趟回乡,相比从前成熟了太多。” 刘暮舟一乐,“合着就是跑来夸人来了?有话直说。” 姜小寒叹息了一声,苦笑道:“还是想就当年事,向公子赔个不是。以前的我们只知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好些事都做错了。” 刘暮舟闻言,一下子想起了休屠城外落寞的谷雨。 他沉默片刻,而后摇头:“这怎么能怪你们,是我来的太迟。以后我们不利用谁去取得国运龙气,我们只选德行不亏的,助那些人坐上龙椅,百姓好过,我们所得气运才不会亏心。” 顿了顿,刘暮舟又问:“那现在的神水国太子如何?别不是我认识的那两位吧?” 姜小寒答复道:“都不是,他是庶出,少年便被送去军营,深知百姓疾苦,将来会是个好皇帝的。” 刘暮舟笑道:“那就成,毕竟我也是神水国人嘛!要是碰上个狗屁倒灶的皇帝,我也头疼,总不好一言不合就砍了呀!” 姜小寒掩嘴发笑,多年不见,长高又长白的公子风趣了许多。 说话时,刘暮舟已经迈步往山下走去,姜小寒就跟在身后,边走边说道:“先前公子让大护法来询问的事情,略有些眉目了。公子应该记得当年那个罗家店吧?” 刘暮舟点头道:“自然记得,我杀了皇后师弟,她现在还在记恨吧?” 但姜小寒却言道:“神水国皇后与公子所杀的妖道的师父,公子并不陌生,我更熟悉,也在朱草郡见过。” 刘暮舟猛的转头:“贾如道?” 姜小寒点了点头,刘暮舟则是眯起了眼睛。 真是千丝万缕啊!算来算去,都是想吃青瑶这口肉!只不过像杜湘儿那样的人算的远,贾如道这样的人算得近而已。 “那贾如道,妄想在青瑶受雷劫重伤之后强行与青瑶结契,他便能掌控他其实并不了解的渡龙一脉。他哪里知道,人家杜湘儿早看出我雷霆根骨,让我扛了一雷,又指点我渡青瑶,以至于最后得罪所有人的,只是我刘暮舟。反倒是杜湘儿,把自己摘的一清二楚。” 有些话不方便与姜小寒说,刘暮舟只能心中呢喃。 “可我出生时所得的真龙气息被杜湘儿夺走,青瑶要想化龙便离不开那口真龙气。也就相当于,我刘暮舟为她杜湘儿担了所有的因果,到最后她只需要坐享其成!” 想到此处,刘暮舟突然一愣,猛然间便明白了宋伯临死前这手棋的良苦用心了! 杜湘儿放着好好的斜方山不回去,偏偏跑去龙背山,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宋正程与龙背山做交易的那把钥匙吗? 妄想夺取机缘的贾如道、与从前的浠水山,现如今的青崖山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餐风台,还有带着记忆转世,出生之日便夺走刘暮舟真龙之气的杜湘儿,以及等在下游要让赵典做渡龙人的渡龙一脉。明面上便有四方势力在争夺着什么,宋桥无力周旋,但他算准了杜湘儿或者说是已经死了的蓝葵,她绝不愿与站在风口浪尖处,她会找个机缘尽失穷小子去得罪所有人。 所以宋桥只能把水搅浑,再让杜湘儿知道那钥匙的存在,使其远离刘暮舟。 刘暮舟孟灌了一口气,心中苦涩。 “我的宋伯,只是想让我平安。” 可是宋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抽走你的一魂,你又为什么要救我? 看见刘暮舟面色凝重,姜小寒便轻声询问道:“公子?怎么啦?” 刘暮舟揉了揉眉心,摇头道:“没……你现在有贾如道的消息吗?” 姜小寒思量片刻:“皇后的两个儿子现如今势弱,老皇帝能否过得去这个年还是一说,若那皇后还想再争取一二,只能找贾如道。” 刘暮舟舔了舔嘴唇,点头道:“若有消息,便传信过来。” 那些年路上的磕磕绊绊,总要先铲平几个嘛! 就在此时,刘暮舟耳边突然传来叶仙城的声音。 “有个年轻人传音说认识你,求你帮忙。同行的有个黑衣中年人,境界不俗。还有个穿着花棉袄的胖姑娘。” 第200章 侠客有时是看客(上) 一行三人,黑衣中年人,花棉袄的胖姑娘,还有背着两人传音求救的年轻人? 刘暮舟没想起来是谁,但还是问了句:“人呢?” 胡老汉漫不经心道:“在蛟河边上,看样子是要往客栈走去。” 刘暮舟闻言,转身对着姜小寒言道:“贾如道要是出现,第一时间传信过来。我有点事,先走了。 说罢,刘暮舟一步迈出跨过百余里,落在了自家门前。 落地便是一愣,因为门口已经堆放了许多木料石料,还有个身形高大的汉子忙着刨木头。 刘暮舟侧头过去,疑惑道:“虎孥,修缮而已,不必这么大动静吧?” 壮汉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而后笑着说道:“都说你现在好看的不像话,还真是呢。论修行我或许不如你,论修房子,我现在可是行家。公子这老宅子房梁都朽完了,土夯的墙也裂缝儿,修缮不亚于重建了。” 刘暮舟嘴角一扯,看虎孥这样式,是要把能推倒的全推倒啊! “得,我忙完了跟你一块儿干吧。” 我刘暮舟修房子算不上行家,最起码也盖过呀! 说罢,刘暮舟便往客栈那边走去。 之前都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两岸新堤,着实比小时候记忆中的要坚固的多。 所以说当官儿还得王仁这样的人来,要么不缺衣食住行,要么不在乎衣食住行。 无欲则刚嘛! 过了码头,刘暮舟往前扫了一眼,只见客栈前方的河堤边缘,有个穿着花棉袄且胖嘟嘟的少女坐着。 少女使劲儿晃荡着双腿,嘴里不断嘀咕:“弟弟,我要吃烧鹅,烧鹅。债主,弟弟不给我吃,你给我买一只好不好?” 黑衣中年人闻言一撇嘴,“没有烧鹅,进客栈吃点儿别的。” 刘暮舟嘴角一扯,视线一转,一侧站立的年轻人腰间果然悬着一把镶满宝石的剑。 另外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人,刘暮舟倒是没见过。但只看那人气息,观景无疑了,甚至有可能是个金丹修士! 见到三人进了客栈,刘暮舟当即揉了揉眉心,呢喃道:“这小子肯定又骗了惹不起的主儿。” 说好听点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难听点,狗改不了吃屎。 此时刘暮舟第一个念头是郭木这小子坑蒙拐骗被人抓包了。 还求救?呵呵! 不过看在相逢一场的份儿上,刘暮舟还是往客栈走去了。 客栈寻常生意就不错,以前那些喝酒的多半都是瞅着寡妇掌柜来的。后来酒水越卖越好,冲着喝酒来的,便也多了起来。 走到门前,刘暮舟一乐,险些忘了这茬儿了。自家屋子的门被拆了用在客栈了。只不过先前那门简直与从前一模一样,也不知道灵眸从哪儿弄来的。 进门之后,刘暮舟立刻察觉到了坐在角落的郭木等人,胖丫更是指着刘暮舟:“哎……” 可话没说完呢,便被郭木将手臂压下,没好气道:“人家长得好看你也不能指着人家喊啊!不礼貌的。” 胖丫一皱眉,“可是……” 郭木立刻言道:“行了行了,别可是了。” 而这一切,都被那个身着黑衣的中年人,看在眼里。 中年人朝着郭木微微一笑,而后言道:“神水国现如今有渡口了,离这里不远,吃完之后,我便带你们南下。” 郭木面色一僵,赶忙对刘暮舟传音:“刘大哥,救命啊!这不知打哪儿来的疯子,见面就要带着胖丫走,我死缠烂打跟了一路,这实在是没法子,看离着你这儿近,就硬拉着他寻你来了!幸好你在。” 刘暮舟嘴角一扯,都懒得搭理他了,你当我没听见胖丫喊那人债主呢? 正此时,灵眸端着一壶酒走了出来,边走边说道:“你们今日最后一壶啊!我这里可不让人喝醉。” 放下酒壶,灵眸突然间脑仁儿嗡的一声,她立刻转头,正好听见刘暮舟笑盈盈问道:“灵眉给你写信了吗?” 灵眸赶忙点头:“写了,她还说这一两年若是闲暇,就来找我呢。” 刘暮舟点头道:“那就好,你先去忙吧,我自个儿坐坐。” 说罢,刘暮舟便找了个靠窗位子坐下了。 郭木偷瞄了刘暮舟一眼,见他不为所动,只得再次传音,声音苦兮兮的:“他给胖丫施了什么术法,说胖丫欠他的,得跟他走去还债。可是胖丫一直就跟我和我……和我哥在一块儿,她哪有机会欠别人什么?” 此时灵眸给刘暮舟提来了一壶酒,刘暮舟抿了一口酒之后,才一心声语重心长道:“郭木,来找我,就说实话。” 角落处,郭木微微一愣,在喝下一口水后,才以心声言道:“我哥死后,我不骗人了。” 此话一出,刘暮舟猛的起身面向郭木:“对不住。” 郭木一脸疑惑,心说怎么突然蹦出来一句这个? 但刘暮舟已经转向那黑衣中年人,神色平静:“道友何意?” 郭木一愣,心说你怎么又问上他了? 但黑衣人放下水碗之后,便起身笑着答复:“这小子拐弯抹角的引导我来这里,我也好奇,就来一转,顺便丢下他这个拖油瓶。说实话,不找个有他熟人的地方,我还真怕这小子得罪个惹不起的人,被人随手打死了。” 郭木张大了嘴巴,望着黑衣人,嘴角疯狂抽搐:“你……你早就看出来了?” 黑衣人打趣道:“你那点儿心眼儿,也就骗骗自己还行。”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脚尖微微点地,一道剑阵已然将此地隔绝,其余酒客眼中,四人闲聊而已。 刘暮舟拉了一把椅子坐过去,看了一眼胖丫之后,随口道:“谁去帮我买两只烧鹅。” 李卞答复道:“稍等。” 说完至多过了十几个呼吸,两只烧鹅便送了过来。 胖丫瞧见烧鹅双眼便直放绿光,抱起来就啃。 说罢,刘暮舟突然换做笑脸,笑盈盈望着黑衣人,询问道:“不知道友何方人士,如何称呼?这两人与我江湖相逢,也算是朋友一场,我曾说过,要是他们有什么过不去的就可以来找我,现在找来了,无论如何我都该问上一问的。” 中年人同样满脸的笑意,答复道:“在下柯辄,西南人氏。” 刘暮舟又问:“道兄说胖丫欠你的债,不知欠的是什么债?” 柯辄未做半点儿思量,当即答复:“欠我一个宗主。” 此话一出,郭木都瞪大了眼珠子:“什么玩意儿?你让她上哪儿给你弄个宗……你是说?” 柯辄望着郭木,笑着摇头:“你这小子,总算有点儿机灵劲儿了。你出生时她就在这样,你长大了她还这样。其实我少年时,她也这样。” 郭木已然愣住,因为柯辄说过,他已经五百岁了。那就是说……自己的胖丫姐姐,近五百年前就是这样子的? “你之前怎么不说?” 柯辄神色淡然:“为什么要说?” 专心啃鹅的胖丫皱了皱眉头,“债主,你好好跟我弟弟说话!” 柯辄神色立刻变得温柔:“好。” 待胖丫点了点头之后,柯辄才对刘暮舟说道:“还没请教,这位道友是?” 此话一出,刘暮舟双眼顿时笑着眯起:“你不是瀛洲人氏,且你家山门封山已久了吧?” 这下轮到柯辄诧异了,“道友如何猜到的?” 刘暮舟笑而不语,柯辄却恍然大悟:“道友如此年轻,修为不浅,当然不会是无名小辈。也罢,道友听过灵洲御妖宗吗?” 刘暮舟这下是真愣住了,只得摇了摇头,“还真没听说过,老王八蛋你听说过吗?” 酒糟鼻老头儿此刻正躺在摇椅上晒夕阳,听到刘暮舟问话,便点含糊不清道:“当然知道,我们这座天下,唯独灵洲的妖是可以开宗立派的。灵山脚下,众生平等嘛!但明明是妖族为主的一片大陆,却偏偏有个能奴役妖修的御妖宗,即便御妖宗在海上不常出世,但那些妖修可不想灵山之外还有人能压他们一头,对吗,道友?” 柯辄微微一眯眼,山上竟然还有金丹?连他都没察觉到。 只不过柯辄能感受到,那位金丹修士并无恶意。于是长叹了一声,说道:“五百年前,灵洲妖修群起围攻,山门沉没,圣女受创,而后不知所踪。” 说到圣女的时候,柯辄是看向胖丫的。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怪不得当初胖丫能随手撕开那些截杀之人,原来还是个圣女呢? 不过刘暮舟突然想到郭木说柯辄对胖丫施展了什么术法,于是又问了句:“道友,空口无凭啊!另外,既然是要带回圣女,为何对她施展术法呢?” 柯辄笑道:“我要带走她你们拦不住的,我留下解释,便是凭证了。至于术法,稳固魂魄而已,是郭木小子学艺不精。” 说着,柯辄缓缓站了起来,抱拳道:“特意绕路来此,该说不该说的我都说了,说这么多为别的,为让郭木小子安心。可各人有各人的机缘,他跟着我们去灵洲不一定是好事儿。”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又看了看郭木,无奈道:“人家说清楚了,你怎么说?” 郭木怔怔望着胖丫,可穿着花棉袄的姑娘还在大口啃着烧鹅,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猛的转头,郭木望着柯辄,沉声道:“我哥让我照顾好她,我知道我连照顾好自己都够呛,你说的要是真的,那她跟你走会更好。但我要证据!” 柯辄无奈道:“我从哪儿给你弄证据去?” 话音刚落,门口走进来个青衣姑娘。 青瑶撇了撇嘴,轻声道:“多简单的事情,给他瞧瞧你的通关文牒不就成了?难不成你是偷渡来的?” 柯辄只看了青瑶一眼,眼角便是微微一颤,又是个金丹!还是个妖修?不对,似妖非妖? 青瑶看了柯辄一眼,漫不经心道:“你的御妖手段对我可无用。” 柯辄闻言,赶忙抱拳:“道友哪里话,多谢道友提醒了。” 说着,他便取出了通关文牒递给了郭木。 郭木接过通关文牒,可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个眉目来,只能转头看向刘暮舟,投去求助眼神。 刘暮舟瞥了一眼通关文牒,他见过的其实只是盖着无字印的,也不会写人身份。但柯辄这个,写的清清楚楚,灵洲御妖宗,首席供奉柯辄。 刘暮舟咳嗽了一声,只得以心声询问:“老王八蛋,这对吗?” 说实话,有些丢人,都猜得到老东西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胡老汉揉了揉他的酒糟鼻,嘁了一声:“亏你还是个老江湖呢?你手中的通关文牒是学宫那个活死人的无字印,无需写别的,其余三洲也是同理。只不过,若是十二祭酒之一,就要像他这个一样标明来历,为的是在别洲闯祸后有迹可循。只不过,一般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的话,也没人管。” 郭木瞅着刘暮舟,询问道:“刘大哥?” 刘暮舟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点头道:“是这样的。” 此时郭木深吸了一口气,再看向胖丫,而后笑着说道:“都听见了吧?” 胖丫儿一点头,“听见了呀!但我不去。哥哥没有了,弟弟要在。” 郭木咧嘴一笑,“哥常说胖丫傻,我觉得胖丫聪明,看看,多聪明?不过你得去呀,你想想,将来你变得很厉害,就有吃不完的烧鹅了,到时候我要是被人欺负,找你给我出气,多好?” 胖丫儿一把撕下个鹅腿,抬起来指着柯辄:“债主,弟弟要跟我一起去。” 柯辄摇头道:“能带我就带上了,我们要去的地方,他若是去了会死的。” 胖丫眉头一皱,看样子是要哭,郭木赶忙坐到胖丫身边,笑盈盈道:“我跟她说,给我点儿时间,你又不急在这一两日。” 柯辄点了点头:“好。” 说罢,柯辄便转身往外走去了。 刘暮舟看了一眼郭木,回过头时,柯辄已经走了出去。 夕阳西下,刘暮舟提着酒葫芦走到河边,灌下一口酒后,询问道:“将延续道统的担子压在一个神志不清的姑娘身上,合适吗?” 柯辄一笑,摇头道:“无关合适与否,人有所得就要有所付出,有时是先付出,有时是后付出。圣女属于先得到的那种,所以现在重担子只有她能抗,也是因为只有她能开我们祖地的门。” 顿了顿,柯辄突然转头看向刘暮舟,一脸不敢置信道:“你别不是觉得我带她回去,就是为了进祖地吧?是只有她能开门,却也只有她能进去。” 刘暮舟摇头道:“没这么想。” 只是觉得,郭木信我才来,结果我什么忙都没帮上。 结果此时,柯辄笑盈盈说道:“道友身边有两位金丹,起初我还以为道友会强留圣女呢。不少自诩侠士的人都这样,只救人于眼前,丝毫不考虑救人之后该如何。”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呢喃道:“侠客有时候只能是看客,力气再大,也不能替别人做选择。” 第201章 侠客有时是看客(下) 不过在河堤站了片刻,夕阳已然西坠,客栈门前悬挂的两只灯笼也亮了起来。 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问道:“假设御妖宗重建,被群起而攻之的事情依旧会发生吧?所谓御妖,果真是奴役妖族?” 柯辄闻言,转头望向刘暮舟,问道:“带你画中一游?” 刘暮舟尚未答复呢,青瑶却走出来,轻声道:“主人,我要同行。” 刘暮舟便点了点头:“好啊。” 说罢,柯辄大袖一挥,一幅万里妖潮图便凭空出现。只见柯辄率先迈步进入其中,刘暮舟与青瑶对视了一眼,便也钻入那副画卷。 在踏入画卷世界之后,刘暮舟一眼便瞧见众妖铺天盖地,飞禽走兽各式各样的妖,如同蝗虫一掠过人族城池。一时之间哀嚎声、惨叫声此起彼伏,简直是人间炼狱! 此时柯辄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问道:“还不知道两位道友如何称呼?” 刘暮舟闻言,答复道:“刘暮舟。” 青瑶淡淡然开口:“侍女青瑶。” 侍女……刘暮舟转头瞥了青瑶一眼,没好气道:“你好好说话。” 青瑶咧嘴一笑,眨了眨眼却没说话。 不过柯辄摇了摇头,笑道:“青瑶道友是说给我听的吧?” 青瑶还是没说话,但只看眼神便明白,她就是这个意思。 你灵洲来的金丹可别觉得我家主人只是个黄庭后期便可以不把他当回事,我也是金丹,但我是我家主人的侍女。 此时哀嚎声音突然间平息了,刘暮舟一皱眉,不用想都知道城池当中一个活口都不会有了。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询问道:“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情?我虽然修行年头儿不长,对一些几百年前的隐秘知之不多,但大事还是知道些的,但我好像从未听说过有妖族屠戮人族的事情发生。” 柯辄闻言,笑道:“画卷代代相传,年代之久远,难以追寻,但却又道友应该看得出,这拓画虽然褪色,拓的却是曾经的光阴。” 青瑶闻言,点头道:“是这样的,看样子是太过久远,以至于褪色成了水墨模样。” 柯辄点了点头,率先朝着城池而去,刘暮舟与青瑶紧随其后。 到城楼之上,刘暮舟只看了城池一眼,眉头便死死皱起。 虽然所见皆是黑白,但城中缓缓流淌的,不是血还能是什么? 残碎的尸体漂浮在血河之上,偌大一座城池没有一个活口,这不是人间炼狱是什么? 唯一能让刘暮舟与眼前惨状联系起来的,恐怕只有赵典的屠城之举了! 此时柯辄深吸了一口气,一边引着二人朝前,一边言道:“二位有无听过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天崩地碎,是一位远古强者将天下生灵的一半分别送入了各式各样的洞天福地避难?据说那场天地大难所有人都死了,只留下那位远古强者,最后是那位强者斩尽天地间的所谓神灵,最终消失在了天外混沌之中。而现如今的天下生灵,皆是那时候被送入洞天福地的生灵后代。” 刘暮舟点了点头:“听过一些,没你这么全。不过故事与这画卷,有何干系?” 柯辄长叹一声:“这画卷来自那场大难之前,后来被我们的祖先寻得。当时画中还有一位远古前辈的神念,是那位远古前辈传授了我们祖师御妖之术,不为奴役妖族,为的是防止再有像这样的事情发生。刘道友,御妖宗若是真憋着奴役妖族,就不会将宗门悬于离岸十万里的海上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却突然想起暖竹与那休屠宫老者的交谈。 若将柯辄所言与暖竹他们的交谈联系起来,岂不是那位远古强者去往混沌,其实是诛杀神灵?杀尽神灵之后,他才将那座有人族存在的天地一分为九,也就成了现如今的九天? 如此说来,那……所有人皆是出自那座被分成九份的人间? 而此时,柯辄随手一挥,三人行路之快,一步千里。 沿路只要是妖潮所过之处,便没有活口存在。 柯辄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怎么说呢,我们所看到的是妖族对人族的屠戮,但实际上你我都清楚,一旦人族回过神且有了反抗之力,一样会做的这么绝。所以我们御妖宗祖训,不得随意镇杀妖修,若杀错了,废除根骨逐出师门。” 此时青瑶倒撇了撇嘴:“说的你们能随手镇杀妖族一样,炼气修士能斩黄庭妖修否?” 柯辄一笑,“那当然斩不了,不过用我们御妖宗的功法,观景修士是能斩寻常金丹大妖的。” 青瑶呵呵一笑,“这样还能被险些灭门,你还得躲五百年才能出来?” 刘暮舟轻咳了一声,青瑶这话说的多少有点儿戳心窝子。 但柯辄好像并不怎么在意,只是苦笑着答复:“御妖宗弟子,三境之后便要常去游历天下,斩妖除魔行侠义之事。我不是躲,是当年我在游历。而险些被灭门……所以我说圣女欠我们这些人的债。” 顿了顿,柯辄又道:“结丹之前,我只是派人四处找寻圣女,但没打算带回去,因为即便带回去我也护不住。但现在,我有这个底气。所以去年察觉到圣女出手之后,我便直奔瀛洲来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也派人来过瀛洲?” 柯辄叹道:“是啊,百年前我就遣弟子往瀛洲来,但这一来就再无消息。故而我这趟瀛洲,其实也是找寻弟子。” 刘暮舟闻言便反问一句:“可曾寻到?” 柯辄长叹一声,摇头道:“杳无音信啊!二位,还要看吗?” 青瑶摇头道:“不看了吧?即便一城一地的看过去,不也还都是这般模样。” 刘暮舟也说道:“不看了,回吧。” 片刻之后,三人重回客栈之前,此时天色已经黑透了,不过客栈沿着河堤挂了灯笼,也还算明亮。 夜里就可明显多了不少,屋子里嘈杂了起来,虎孥已经在里面帮忙了。 见河堤上挂灯笼的柱子下方有个长椅,刘暮舟便坐了过去,而后掏出烟斗,开始吞云吐雾。 青瑶见状,没忍住嘀咕:“这玩意儿还是少抽点儿吧,否则以后变作满嘴大黄牙,那多难看。” 刘暮舟点头道:“好,少抽。” 然后猛吸一大口,慢悠悠的吐了出去。 刘暮舟还奇怪呢,怎么不见苏梦湫?结果正想着呢,便瞧见苏梦湫垂头丧气的朝着客栈走来,一边走嘴里一边嘀咕:“不会错啊!明明是豹子,怎么开了之后就变了呢?” 刘暮舟脸一黑,咳嗽了一声。苏梦湫这才瞧见刘暮舟坐在河堤边的长椅上,于是赶忙换做笑脸,乐呵呵的跑过来,询问道:“师父今晚住客栈吗?” 刘暮舟皮笑肉不笑的,摇头道:“不住,来了两个你认识的人,可以去见见。” 苏梦湫一听,“谁呀谁呀?” 此时郭木正好拉着胖丫走出客栈,就站在大门口,深吸一口气,朝着柯辄喊道:“她跟你走,但以后我的境界修为能入你眼了,我该如何寻你?” 柯辄微微一笑,伸手便取出一枚玉牌,似乎早有准备。 “将来你若到灵洲,只需捏碎这无事牌,自会有人为你引路。” 郭木接过无事牌,转身笑盈盈望着胖丫,轻声道:“瞧见没有?到时候我会去找你的,不过你答应我的事情可千万不能反悔啊!” 也不知道郭木怎么忽悠的这单纯姑娘,总之胖丫儿此刻一脸笑意,对着郭木使劲儿点头:“拉过勾的,不反悔。” 反观苏梦湫,在瞧见胖丫的一瞬,便呆立原地,嘴角抽搐。 这胖姐姐,她是打心眼儿里犯怵啊! 万万没想到,苏梦湫没主动打招呼呢,胖丫一扭头便瞧见了她,“咦?美美?” 苏梦湫欲哭无泪,心说什么时候又变外号了啊?她只得挤出个笑脸,轻声道:“姐姐,好久不见呀!” 没想到胖丫嘿嘿一笑,然后说道:“嗯嗯,好久不见,下次再见吧。债主,走了。” 苏梦湫一愣,好久不见,下次再见?这是能放在一块儿用的词儿吗? 不过她一转头,瞧见笑容牵强的郭木时,便有些明白了。 这是有人要带走胖丫啊! 而此时,柯辄先是对着胖丫温柔一笑,而后才转头看向刘暮舟。 略微沉默之后,柯辄说了句:“方才你说侠客有时是看客,我年幼游历之时也听过一句,侠客未必是高人。在我看来,高人也好看客也罢,只要是路见不平便怒而起身的,皆是侠客。” 刘暮舟起身笑着抱拳:“这话我也听过,多谢了,道友慢走。” 柯辄笑着点头:“保重。” 柯辄最后看向郭木,随后对着郭木深深一作揖,转身之后便带着胖丫往神水国渡口而去了。 郭木苦笑道:“这家伙对我行什么礼啊?” 刘暮舟又吸了一口烟,微笑道:“这是对你一家几代人对胖丫照顾的感谢,你还是想想你自己,接下来什么打算?” 哪成想郭木一脸愕然望向刘暮舟,眨眼道:“你不是收留我了吗?” 刘暮舟嘴角一扯,起身一把抓住苏梦湫的耳朵,骂骂咧咧的就往老宅走去。 “大爷的!又添一副碗筷,你他娘以后少给我骗人啊!” 结果身后传来虎孥声音:“他有武道底子,明儿个开始,我教他练拳吧。” 刘暮舟昂了一声,手里却是一使劲儿,疼的苏梦湫呲牙咧嘴。 “师父师父,有话好好说,疼……真疼!” 刘暮舟气笑道:“外人面前不说你,是觉得你也是个大姑娘了,给你留面子,这会儿你还跟我装?你以前学的是探子,后来学的是剑术,可摇骰子是谁教的?上次蓝采儿拦着,我就没说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苏梦湫哭丧着脸,告饶不止:“错了,错了,师父你给我一次机会行不?” 刘暮舟呵呵一笑,“我师父说,他怎么教我的就让我怎么教你,一直没顾上,今个儿当师父的好好教教你。” 话音刚落,刘暮舟一步落在老宅,伸手推开门后扯着苏梦湫就往水缸去。 苏梦湫见状,瞪大了眼珠,嘀咕道:“师父师父,我昨儿洗了澡了,你这是干……” 可话未说完呢,苏梦湫只觉得一阵眩晕,紧接着就觉得数座大山压在肩头,砰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睁眼之后,苏梦湫这才瞧见,对面还有一个苏梦湫,区别在于对面的苏梦湫穿着一身黑衣。 她转过头,一脸疑惑:“师父?这是?” 刘暮舟一笑,而后说出当年在这里听见的话:“她会我所有的剑术,区别只是雷霆变作赤焰而已。她也与你同境界,挨打时,要学她的剑。” 苏梦湫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呢,对面的苏梦湫突然提起长剑。 真正的苏梦湫眼瞅着数十道赤焰剑气爆射而来,顷刻间便将自己斩成灰烬。 但下一刻,苏梦湫又出现在了大坑之中,全须全尾的。 苏梦湫一脸疑惑,“师父,这是什么?” 刘暮舟举起酒葫芦灌了一口酒,笑盈盈道:“此地天地压胜强于外界百倍,你一共有九条命,现在剩下八……七条了。” 待苏梦湫再次复原,刘暮舟继续说道:“你还剩下七条命了,我不跟你开玩笑。” 此时苏梦湫总算是收起了嬉笑表情,认认真真望向对面黑衣。 可在如此重力之下,她持剑出剑都要比往常慢百倍,所以她明明瞧见了对面黑衣的动作,也知道接下来她要做什么,可手脚根本跟不上。 原本笑盈盈的刘暮舟,此时也突然间皱起了眉头。眼看黑衣苏梦湫都到了近前,苏梦湫却连剑都拿不动。在长剑刺入苏梦湫眉心的一瞬间,刘暮舟心念一动,黑衣立时散去。 苏梦湫猛的睁眼,额头早已布满汗水,可她没瞧见另一个她,只瞧见了站在眼前的刘暮舟。 姑娘一脸疑惑:“师父?” 刘暮舟无奈一叹,苦笑道:“对不住,拿你当我练了。” 当年刘暮舟被盖尘在此这么练的时候,刘暮舟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日日遭受万剑穿心一年之久了,骨子里的狠劲儿,不是苏梦湫能比的。 苏梦湫使劲儿摇着头:“没事,不是还有七条命么?” 刘暮舟无奈道:“行了,怪我之前对你太心软,若是在你身上多放几张压胜符,你也不不至于连胳膊都抬不起了。练剑法子变了,自个儿想法子,先把脚下大坑填平,填平之后,再去赌剩下七条命。” 苏梦湫疑惑道:“大坑?哪里有什么大……” 结果她转了一圈儿才发现,原来我们就在坑里站着啊? “这么大的坑?我能自由动弹都得填到猴年马月,现在不能动弹,得填到什么时候去啊?” 刘暮舟微微一笑,乐呵呵道:“以后你早晨钻水缸,夜里我捞你出来,什么时候填平什么时候算。” 苏梦湫小脸一皱,长长啊了一声,结果当师父的一扭头儿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急得苏梦湫大喊:“你起码给我个铁锹啊!” 刘暮舟当然听到了,但已经出了那方天地。 灌下一口酒后,刘暮舟长舒一口气,笑盈盈道:“年轻人还得练,再不练就长大了。” 此时此刻,刘暮舟望着院子里堆满的木材,心说虎孥这家伙究竟想把房子给我修成什么样? 正想着呢,大门口出现一个流着两撇胡须的中年人。 刘暮舟笑着走出去,抱拳道:“不山前辈别来无恙啊!” 岳不山抖了抖袖子,气笑道:“有恙又如何?你这个土财主又不愿意登山。” 刘暮舟笑了笑,扭头取来个板凳递给岳不山,而后问道:“不是说你不愿意闲逛吗?怎么主动下山了?” 岳不山接过板凳坐在院子,又打量了一番这破破烂烂的小院,随后才言道:“香藤那小子颇有炼丹天赋,能教的我都教了,将来能有什么成就,只能看他自己。另外,你找来的这些人都很不错,虽然境界都不算太高,可守住一座山,看得可不只是境界。” 刘暮舟一愣,琢磨出了点儿意思,便问道:“岳前辈是来跟我辞行的?” 岳不山没搭茬儿,只是自顾自说道:“胡老汉那个人,好些事情不说实话,但我看出来了,他之所以硬要你买下渡龙山,还以独台石砖建桥,为的是锁住气运。莲池武运昌盛,香芸身上则是炼气士的天道气运,夭夭是文运。虽然看不见摸不着的,但你要是不妥善处置,将来是会出乱子的。” 不过岳不山话锋一转,笑道:“当然了,比起胡老汉跟青瑶,还有先前来的那两位金丹,我这只是自己的一点浅显建议。”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岳不山面前,咧嘴一笑:“前辈要是想走,随时能走,只不过那座烂怂渡龙山可已经是你的家了,跑得了和尚可跑不了庙。” 说着,刘暮舟取出一枚乾坤玉,微笑道:“大约百枚大钱,穷家富路嘛!” 岳不山嘴角抽搐不已,气笑道:“还穷家富路?你小子是想把我绑死在这里不成?” 刘暮舟笑盈盈的将钱袋子塞入岳不山手中,弯着腰,轻声道:“没想绑着你,也晓得你习惯独来独往,我只是想说,将来哪天想回来了回来便是,遇上你过不去的事儿,提我。” 岳不山嘁了一声:“提你好使?” 刘暮舟打了个哈哈,笑道:“我没说能好使啊!” 岳不山哈哈一笑,抓着钱袋子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收下了,我的屋子给我留着,万一哪天我再路过,还能住住。” 刘暮舟笑道:“提我,好使。” 都不用想,岳不山定是往山上去,与宋伯辞行了。 又过了片刻,星月之下就只有刘暮舟一人了。 江河水哗哗响,突如其来的静。 片刻之后,刘暮舟在黑夜中点着了烟斗,然后询问:“有什么收获吗?” 青瑶凭空出现,摇头道:“几乎是瞬杀,杀人者起码是个金丹,就是奔着灭口去的。” 刘暮舟吸了一口烟,黑夜之中,唯独烟斗有星星亮光。 “连宋正程都要派两个观景,灭一座餐风台最低也是金丹了。” 正说话呢,刘暮舟突然撑开一把红伞,又喊道:“叶仙城!” 要是叫胡老汉、老王八蛋什么的,叶仙城晃晃悠悠的就来了。但刘暮舟喊了一句叶仙城,话音刚落酒糟鼻老汉便出现在了红伞一侧,朝着刘暮舟抱拳:“公子。” 此时,刘暮舟自乾坤玉中,取出了一盏魂灯。 酒糟鼻老汉见状,瞪大了眼珠子,“好玩意儿啊?这东西现如今可稀罕,快给我琢磨琢磨,我瞧瞧能不能复刻。” 刘暮舟将魂灯放在了另一只手中,没好气道:“以后有你看的,这是山外山的白前辈托沁儿所赠,你将它收回山中,先好好放着。” 叶仙城闻言,哈哈一笑,一个虎扑夺走魂灯,“放心放心,这等好玩意儿,我拿它当我祖宗供着。” 刘暮舟笑着点头:“那就好。” 青瑶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刚要开口骂人呢,老家伙总算是拐过弯了,赶忙以心声询问:“啥意思?” 青瑶没好气道:“主人让你好生收起来,不明白什么意思吗?” 而刘暮舟,则是以心声言道:“我提前返乡是突然起念,北归刚刚到白鹿洞,李山长便告诉我,一个时辰之前餐风台被灭了,巧吗?” 叶仙城眼皮一颤:“此事日后再提,我先收好它。” 叶仙城同时笑着出声问道:“钟离姑娘来吗?” 刘暮舟收起红伞,长叹一声,摇头道:“不知道啊,应该能来吧。” 叶仙城这才笑着点头:“好,那我先将这宝贝收起来了。” 老头儿前脚离开,刘暮舟便将青瑶拉进暖竹的仙居之中。 青瑶诧异道:“这便是主人说的那个奇异空间?” 刘暮舟点头道:“让老王八蛋先将东西带走,这是天外之物,应该不会被探到。” 青瑶闻言,闭上眼睛试着往外查探,可神识根本就出不去。 于是青瑶点头道:“我估计元婴修士想要探查这地方,也做不到。” 既然如此,刘暮舟便沉声说道:“若真是他,我实在是想不通他的目的是什么。赤天、八荒那些人为的是什么我都知道,可他布局如此之大,算计如此之深,为的是什么?” 青瑶揉了揉眉心,苦笑道:“主人,你这就有点儿为难我了。” 刘暮舟一乐,笑道:“不为难你,就是想让你提防着点儿。” 话锋一转,刘暮舟扭了扭脖子,笑道:“罢了,我出去修房子了,花他十天半个月,就修房子。” 第202章 拿捏的死死的 练剑的第一天,等到黄昏时刘暮舟才将苏梦湫自水缸里薅出来。 刘暮舟擦了擦额头汗水,笑问道:“要不要去赌两把,我给你本钱。” 苏梦湫欲哭无泪,拄着她的玄铁剑,颤颤巍巍往客栈那边走去。 刘暮舟见状,还不忘故意戳人心窝子:“梦湫啊!坑填了多少了?” 苏梦湫苦兮兮道:“差不多两只脚那么多。” 刘暮舟点头道:“这样嘛?那还不错,花个两三百年填的平。” 苏梦湫都不愿搭理这个师父了,只摇摇晃晃往客栈去。可刘暮舟还在后面喊:“不吃饭不准睡觉。” 苏梦湫只得答复:“知道了。” 在一边锯木头的虎孥见状,眨了眨眼,询问道:“公子,需要这么狠吗?怎么说也只是个不过十五六岁的丫头而已。” 刘暮舟拿起刨刀继续刨木头,平推过去,便是一条比纸张更为丝滑的刨花。 “这还狠啊?” 虎孥一愣,笑道:“那怎么跟你比?说句难听的,就你那前四五年,简直不是人走的路。别说在你那个年纪了,活了几百岁的人想趟过去都够呛的。” 刘暮舟气笑道:“我就当你是夸我了,来,搭把手,趁着夜里人少,咱们先把屋顶撤了将墙推平抬走。” 虎孥点了点头,走进屋子一把便将柱子连着屋顶托起来,而后言道:“要留着吗?” 刘暮舟闻言,略微一沉默,还是摇了摇头:“不了,这不是宋伯的祖宅,只是他为养我建的房子。待会儿……我搭个帐篷睡。” 虎孥嗯了一声,转身走到一片空地,轻轻一推,便将屋顶砸碎在了地上。 “等房子建好了,还是弄个车慢慢倒这下渣土吧,否则一夜之间清空这些,也怪吓人的。” 刘暮舟笑道:“考虑的还挺周全的。” 没过多久,屋子已经拆了,现在一看,其实地方不算小。以前其实也不小,起码地方不小,四分之一的地方盖了一间正房一间耳房,侧面是柴棚,其余才是院子。 望着眼前一片空地,刘暮舟无奈道:“得去跟县令解释解释了,说好的修缮,弄着弄着又成了重建。” 虎孥笑个不停,一副计谋得逞的表情。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只简单修缮,他都想好了,要帮刘暮舟盖个可以闲坐的小院儿。 所以他笑着说道:“看我的吧。” 刘暮舟叹道:“上了你的恶当啊!得了,你回吧,我睡不着,再忙活一会儿。” 虎孥嗯了一声,转头往客栈走去了。 而此时,苏梦湫望着桌上的美味佳肴,那是一口都吃不下,可她又不敢不吃就去睡,只能皱着眉头,一粒一粒吃米。 四方桌子,夭夭坐在左侧,月淓坐在右侧,正对面则是灵眸。 三个人看着苏梦湫一粒一粒吃饭,夭夭实在是忍不住了,皱着眉头说道:“这都累成什么样了,吃不下就不吃了嘛!待会儿我跟哥哥说。” 月淓使劲儿点头,附和道:“你这么吃饭,得吃一年。” 苏梦湫闻言,突然间深吸了一口气,一咬牙,猛的张开嘴往嘴里刨,胡乱嚼两下就咽下去了。 此时虎孥走进客栈,灵眸侧身往虎孥身后看去,疑惑道:“东家不来?” 虎孥无奈道:“也不知道在犟什么,房子都拆完了,就一口大水缸没动,结果人家说会自个儿搭帐篷……” 月淓敲了敲自己的脑壳,望向夭夭,嘀咕道:“你知道东家在犟什么吗?” 夭夭摇了摇头,嘟囔道:“哥哥一直说不喜欢渡龙山,估计是不想上山吧。湫湫,你说呢?” 苏梦湫才把碗放下,眉眼皱成了包子,被逼着吃饭,真难受,比饿着还难受。 但她还是一粒米都不敢浪费,先前路上就因为吃完饭碗里全是米粒儿,刘暮舟三天没理她。 所以苏梦湫赌钱被抓了,她还能嬉皮笑脸的,因为知道刘暮舟不是真的生气。他真的生气了,不是发脾气,而是不理人。 夭夭又问了一句:“湫湫?” 苏梦湫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头,又皱皱巴巴的。 “掉鸡皮疙瘩呢。” 夭夭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别逗,哥哥不愿住客栈,也不愿住山上去,咋个办?” 苏梦湫闻言,先往门口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刘暮舟之后,才撇嘴道:“一来是师父不喜欢渡龙山,那是真心不喜欢,甚至可以说嫌弃了,估计以后也很难喜欢。二来是,这么多年他一直没在,虽然说买山也好建造坊市也罢都是他出的钱,可他没出力,也不好意思上山。” 此时青瑶凭空出现,笑盈盈按住苏梦湫的脑袋,压低声音说道:“还挺了解他,主人就是这样的人。” 一股子酒味儿冲了上来,有个酒糟鼻老汉晃晃悠悠走来,“与人见外的臭毛病,他就一直没改好。” 苏梦湫突然长叹了一声,抱着自己的碗往厨房走去。 灵眸一愣,气笑道:“你这丫头,你叹什么气啊?” 苏梦湫走近厨房,一边洗着自己的碗,一边说道:“他见外,你们别跟他见外啊。” 洗完之后,苏梦湫走出厨房往楼上去,“我睡了,卯时就要起来呢。” 而此时,胡老汉与灵眸几乎同时一拍手:“有道理啊!” 说罢,胡老汉瞬间消失,灵眸赶忙喊了一声:“别一起啊!挨着来,我先来。” 说罢便跑去厨房,开始和面。 虎孥一脸懵,望着夭夭与月淓,询问道:“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 夭夭与月淓对视一眼,两人各自一脸疑惑:“我哪儿知道?” 唯独青瑶,笑盈盈的走出客栈。 “你们自个儿想法子去,反正主人跟我不见外。” 脾气倔的人很多时候就像个小孩,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可哄一哄,跟着就走了。 青瑶站着河堤边缘,笑盈盈望着东边儿,其实肉眼看不见,但她知道,有个简简单单的帐篷,已经成型了。 就是个人字形的窝棚,将将躺的下一个人。 刘暮舟坐在木头杆子上端着烟杆子,猛吸一口烟,听着蛟河水声,自然而然的,他脸上便爬满了笑意。 白天时候,河上常有船来往,他去往镇子里买工具时,嘈杂的人声与现如今看似嘈杂的河水带给他的反倒是个静字。 自大半年前便开始有的那种感觉,近来越发的浓郁,刘暮舟甚至觉得过不了多久,眼前的障他便能破除。 钟离沁曾说刘暮舟,最初为活命,后来是为喜欢的人,以后为什么? 盖尘也曾问,剑几时开锋? 白鹿洞的李先生说,水不知何往为死水。 其实说到底是一个意思,你刘暮舟因何练剑?练剑何用? 这便是困扰刘暮舟良久的——障。 猛的惊醒,刘暮舟抬头一看,漫天星辰,夜已三更。 明日便是冬月了。 他赶忙起身,一步跨出到了客栈,收敛气息偷偷摸摸钻入了苏梦湫的屋子。 苏梦湫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被子一半儿在床上,一半儿在地上。 见此情形,刘暮舟无奈摇头,抓起被子好好盖在了苏梦湫身上。 紧接着,他脚尖轻轻一点,一座聚灵养神的阵法的便结成,这都是在暖竹所留的阵法心得之中所学。当然了,还是需要耗费大钱驱动,一夜便要一枚大钱。看似烧钱,可这阵法能疗养身心,解人困乏。若那丫头做得到睡梦中也能运转养剑功法,更是能以此阵鲸吞附近天地灵气。 做完这些,刘暮舟又偷偷摸摸的离开客栈。 结果刚刚出去,便瞧见青瑶坐在灯笼下的长椅上,笑盈盈望着自己。 刘暮舟有些尴尬,只得竖起手指,作个噤声手势。 青瑶见状,使劲儿点头。 待刘暮舟离开之后,青瑶才笑盈盈呢喃:“我这主人,只舍得对自己狠。” 回去之后,刘暮舟便抓起锄头,开始在虎孥画的线中挖地基。 其实对他来说,这些事情挥挥手,瞬间便能做到,可他偏偏选了最慢的方法。 才挖了一边,尚未挖完呢,便听见河上嘈杂了起来。为生计发愁的人,卯时前便都起了,以前刘暮舟也这样。 此时才是鸡鸣狗叫之时,刘暮舟也说了,让虎孥等太阳出来了再来。 结果过了不到一刻,正挖着的刘暮舟突然听到一边砰的一声,他一转头,看了一眼之后,便疑惑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城里开药房,正装潢铺子呢吗?”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魏东。 刘暮舟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会来,还自个儿带着锄头。 魏东二话不说便照着线开始挖,边挖边说道:“老娘病了,回来照顾两天,听说你要盖房子,就来帮帮手。抱歉啊,只能帮你一天。” 刘暮舟没理会后半句,只问道:“病的严重吗?” 魏东摇头道:“一来是上了岁数,二来是年轻时候干活儿落下的病根子。我将婚期提前,其实……其实就是怕她等不到看儿子成亲。” 刘暮舟兜里随便一粒丹药,不说延年益寿了,起码能帮着魏东娘亲除掉身上恶疾。 可是刘暮舟不知道该如何给他,他不是炼气士,若真的是送,怕给他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怕他接不住。 顿了顿,魏东又道:“十一年了吧?那时候我十六,你十二。” 刘暮舟无奈道:“陈芝麻烂谷子,翻它作甚?” 魏东却摇头道:“后来你忙着跑船还债,我也得在药铺当学徒学本事,本来想着都长大些了,总有机会说,谁想得到你这一走就是九年。那天晚上想说,忍住了,不然像是我绑着你去吃席,这会儿没人,就让我说一说吧。” 砰……砰…… 锄头一下接一下,落下便是夹杂着砂石的土被刨下。 刘暮舟扬起锄头,点头道:“好吧,你说。” 魏东这才说道:“小时候一直欺负你跟宋伯,后来你却以德报怨,把我背了回去。咱们走了没多久山洪就来了,要不是你,或许我就死那儿了。我爹死的早,我娘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我要是死了,我娘可怎么活?那时候我已经很羞愧了,可你还帮我娘收了那年的麦子……你这家伙,让我这么多年来每每想起往事便羞愧难当啊!还有这次,若非夭夭,我还开药房娶媳妇儿?恐怕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你让我怎么感谢你?” 刘暮舟一乐,说出了一个谁都不知道秘密。 他放下锄头看着魏东吭哧吭哧挖土,摸了摸鼻子,干笑道:“本来我还挺不当回事的,你怎么一说,我怕我以后也想起往事便羞愧难当。” 魏东一愣,疑惑道:“啥意思?” 刘暮舟神色古怪,轻咳一声后,轻声道:“那年你夜里跑河边摸鱼,回去的时候被套了麻袋,那个……我干的。” 魏东又是一愣,而后转头望向刘暮舟,气笑道:“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北坪村的张洒三他们干的呢,我还把人家堵了锤了一顿。你这家伙,你要不说我这一辈子都不知道。” 刘暮舟干笑一声:“陈年旧事,你都要成亲的人了,可不能计较,扯平了啊!” 魏东长叹一声:“不然呢?难道我套回去啊?”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约么卯时,两人就快挖完这条地基坑道了,上方突然出来了个姑娘。 “师父,我先去练剑了。” 魏东一愣,抬头时才瞧见那个长得极其水灵的姑娘,他正要问刘暮舟呢,便听见刘暮舟笑着说道:“不怕累就行,那位是你魏东叔叔,我小时候的朋友。” 苏梦湫有些诧异,心说你还有宋青麟以外的朋友呢。 不过她还是跳进比她师父个头儿还高的坑道里,对着魏东一抱拳:“魏叔叔好。” 这些给魏东整得有点儿手足无措,来的时候就扛了锄头,这也没个准备,只得笑着点头:“好好好。” 苏梦湫笑着点头,回过头又对刘暮舟说了句:“师父,今日戌时再叫我吧。” 刘暮舟点头道:“好。” 说完之后,苏梦湫一个纵身跳上去,反正那个魏东又看不到,她便一头扎进了水缸里。 此时这边也快挖完了,魏东挠了挠头,一边用铁锹往外铲土,一边笑着说道:“你都收徒弟了?” 刘暮舟也换了铁锹,边干边说道:“收徒两年多三年了,丫头心性不错,可她长大的地方是个吃人的地方。最开始救下她,她也无处可去,就带着了。然后稀奇古怪的就收作了弟子,教些剑术。” 魏东嘴角一扯,打趣道:“怪不得敢说是你套的麻袋,原来刘剑侠现在有底气啊!” 刘暮舟笑道:“那可不。” 即便在这飞峡县炼气士已经不足为奇了,但像魏东这样的普通人还是想象不到一个离乡九年的儿时相识,现如今与凡人有着多大区别了。 很快,第一缕阳光洒入北峡镇,刘暮舟与魏东也终于清理完一处坑道。 上去之后,魏东四处看了看,却没瞧见那个姑娘,于是问道:“这是上哪儿练剑去了?” 刘暮舟此时拎着酒葫芦,灌了一口酒后,思前想后,还是先给魏东一点儿准备,于是指着水缸说道:“水缸里面,有个差不多飞峡县大的地方,在里面练剑。” 魏东闻言,哈哈一笑,摇头道:“你这家伙,小时候是个闷葫芦,现如今还会开玩笑了?说真的,你那位喜欢的姑娘,离得远不远?彩礼要多少?” 刘暮舟没有解释,只是递去酒葫芦,问道:“喝两口?” 魏东摇头道:“大清早喝酒,服了你了。赶紧的,说说呗。” 刘暮舟便笑着说道:“离得可太远了,在东海。彩礼要的不多,也就一把剑。” 魏东闻言,咋舌道:“东海?那是我一辈子都去不了的地方,太远了。我媳妇儿近,南峡镇杜家丫头。” 正说话呢,魏东瞧见一群人走来,为首的是两位姑娘,一个穿黑衣,十来岁的模样,一个穿白衣,也就十五六模样。 魏东深吸了一口气,转头问道:“都说月淓姑娘长得慢,但姑娘家家保养的好,显小而已,所以十里八乡去提亲的人不少。可夭夭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一直长不大,是得什么病了吗?” 刘暮舟方才已经给魏东提了个醒,但显然魏东没能理会,此时刘暮舟只能点头,说道:“是啊,当初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就这样,好几年过去了,还是这样。” 此时夭夭也瞧见了魏东,于是瞪大了眼睁睁,边往这边跑来边问:“魏东?你怎么在这儿,咱们的大药房不是快开张了吗?” 魏东笑道:“大东家来送饭啊?我今日有空,来帮帮他。” 夭夭眨了眨眼,对这个大东家的称呼明显很满意,于是她笑盈盈道:“灵眸姨蒸的肉包子,你们都来尝尝。” 刘暮舟点了点头,却见虎孥带着睡眼惺忪的郭木已经开挖了。 刘暮舟疑惑道:“虎孥,你们不吃?” 虎孥摇头道:“我吃了,他不饿,这小子练拳不积极,带他挖土先。” 此时月淓提着竹篮子,小跑到了刘暮舟面前。 刘暮舟回来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刘暮舟呢。 见月淓瞅着自己,刘暮舟无奈道:“看花儿呢?” 月淓嘿嘿一笑,摇头道:“没有没有,就是觉得咋个变得这么白了嘛!东家,吃包子,我娘四更天就起来蒸的。” 刘暮舟取出一只包子,微笑道:“辛苦。” 结果此时,郭木哭丧着脸,冲着刘暮舟喊道:“刘大哥,给我一个,饿得慌,干活儿没力气啊!” 虎孥抬手照着郭木脑瓜就是一巴掌,“挖,到了午时再吃。” 郭木欲哭无泪,这两天已经尝试了,真的打不过。 魏东见这么多人,一边吃着,一边说道:“没想到北峡镇里的外来人,几年功夫就这么家大业大了,真好。” 他是打心眼儿里为刘暮舟高兴。 可包子还没吃完呢,便又瞧见两个男子扛着锄头铁锹过来了。 两人都穿着布衣布鞋,不管会不会干,反正扮相是饱饱的。 魏东一愣,“也是?” 刘暮舟也不晓得他们今日会来,他也怕魏东心中不好受,于是点了点头,轻声道:“几年前在西边救下的一家人,见他们没地方去,便让来了这里。” 此时易悟真带着香藤,笑盈盈的走到了刘暮舟身边。 其实两人与刘暮舟真的不熟,当年是跟着香芸被捎带着到了渡龙山的。可是此时,两人却各自一脸笑意,放下身上的家伙什,齐齐抱拳:“见过公子。” 刘暮舟无奈一叹:“易悟真,你不好好打铁,跑来这里作甚?” 易悟真身形高大,几年抡锤,更是练就了一身腱子肉。 他弯腰捡起锄头,笑道:“今日起歇业,帮你盖房。” 刘暮舟看向香藤,当年为了不委屈姐姐而自城头跃下的少年人,如今也成了俊朗男子。 “你不四处帮忙去,也来?” 香藤嘿嘿一笑,拿起铁锹,轻声道:“这不也是帮忙?再说你又不来找我们,我们要不找你,啥时候才能见上你?” “咳咳。” 几声咳嗽声传来,刘暮舟转头一看,嘴角便抽搐了起来。 施童那家伙,也不知道打哪儿弄了身干体力活的衣裳,笑盈盈的走来,朝着刘暮舟一抱拳:“公子。” 刘暮舟捂着额头,气笑道:“都来是吧?还有谁,一块儿吧!” 果然,李卞干笑着自刘暮舟身后走来过来。 “那个……人家都来,我要不来,就显得不合群了。” 刘暮舟无奈道:“那就干活儿吧。” 此时刘暮舟以余光瞥了一眼魏东,见魏东满脸笑意,这才暗自长出了一口气。 不是把人想的心眼儿小,刘暮舟是怕被人觉得他在炫耀,毕竟一个个的过来都公子公子的。 刘暮舟与魏东还是挖一条坑,魏东见这么多人,热闹非凡,便笑着问道:“你小子藏的真深啊!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打算在我们这里开宗立派当掌门了?这么多人,一看就知道全是练家子。” 刘暮舟实话实说,“还真没有这个打算,他们九成都是我游历路上救下的人。其实好几年前我便差人买下了渡龙山,他们都在渡龙山上。” 魏东一愣,咋舌道:“那得花多少钱?” 刘暮舟叹道:“反正当时掏空了我的口袋。”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其实我过年之后不久就又得离开,这次走的更远,估计一去又是四五年。所以当掌门什么的,真没想过,只是想着他们既然愿意信我,那我就得给他们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魏东闻言一愣,突然转身,问道:“就像当年宋伯收留你,养你长大那样?” 刘暮舟也是一愣,他还从来没这么想过,但此时被他一说,还真是这样。 于是刘暮舟笑着说道:“算是吧。” 开始干活儿,刘暮舟越挖越想笑,也不知谁出的馊主意,这是逼着我上山是吧? 大家都跑来帮你盖房子了,你要不上山挨个儿去瞧瞧大家都住在哪里,好意思吗你? 此刻渡龙山上,西山风满楼,青瑶一边望着滔滔江水,一边笑盈盈说道:“这小算计,可把我家主人拿捏的死死的。” 青瑶身后不远,叶仙城破天荒的没有喝酒,而是小心翼翼摆着凳子。 最里面略高之处面向卸春江的是一张太师椅,进门两侧各两排凳子,各九张。 摆好之后,老头儿才直起腰,揉了揉自己的酒糟鼻。 “气运越聚越多,你的修为日益增长,记忆也应该在慢慢拼凑吧?若不老早凑点儿家底儿,将来怎么拼?拼与不拼,由得了他吗?” 青瑶不语,但她确实已经有了某些模糊记忆。 第203章 那些将至之人 今日县令巡河,查验堤坝,作为里正的宋正程也得陪同。 小船之上除了王仁与宋正程外,还有四名捕快以及宋正程的管家。 王仁离着老远便瞧见刘暮舟老宅那里已经被推平了,看样子有不少人在干活。不过他没怎么在意,因为他知道刘暮舟不会过分,他只要在,这北峡镇百姓我安危就有他一份责任,自己作为县令反而省心了。 所以他也没打算与刘暮舟打招呼,只巡视一番堤坝,而后便过渡龙峡去南峡镇了。 宋正程也往岸上望了一眼,瞧见那么多人,他脸上的笑意根本掩饰不住。 当年北峡镇的外来人,如今也有一番家业了。 可谁都没想到,宋正程身后的管家突然一句:“咦,不是说只是修缮吗?这都推倒重建了,像话吗?” 宋正程猛的转头,死死盯着身后管家,面色阴沉:“宋倕,你话有些多了。” 王仁也看了一眼宋正程的管家,又看了一眼宋正程,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宋家主的家规,着实不严。来呀,靠岸,我去瞧瞧怎么回事。” 没人说就无所谓了,但那不长眼的管家说了一声,他不去问问也不像话。 船靠在了河堤,四名捕快率先上岸,留下一位伸手拉县令,其余三人大步上前,指着一众人喊道:“别干了别干了,都先停下来。” 刘暮舟闻言,抬头望去,见是捕快,便轻声道:“都先停下来。” 而魏东则是皱了皱眉,沉声道:“这些家伙,前不久我刚送了钱,这怎么又跑来你这里了?” 刘暮舟边往上爬一边询问:“送钱?为什么?” 魏东无奈一笑,叹道:“不送钱,药房开不起来。” 刘暮舟爬上来的一瞬间,王仁也正好被拉了上来,两人对视一眼,刘暮舟瞬间了然。 王仁扫视了一周,光干活的就有八个人,除了与刘暮舟一块儿那个,其余估计都是炼气士或武道中人。 虽然修为不在了,但眼力又不会少。 他捋了捋胡子,面向刘暮舟而去,边走边问:“不是说修缮吗?怎么全推倒了?你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三明捕快一听这话,赶忙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听就是县令与此人相熟,得亏方才说话不重。 刘暮舟干笑一声,挪了个马扎给王仁,自个儿则是坐在了堆积的木料上。 “本来是打算修缮,结果掀开一看,墙都烂完了,只能先推平,想着今日才去县衙报备的。” 王仁瞅了一眼竹篮子里的包子,自个儿上手就抓起两个,看得刘暮舟直乐呵,无奈道:“你慢点儿吃,饿死鬼投胎吗?” 说着便取出篮子里的碗,用酒葫芦倒了一碗酒。 不远处站立的宋正程这才长舒一口气,又转头看了一眼管家,后者赶忙低下头,呢喃道:“我不知道他竟然与县令相熟。” 其实魏东也很吃惊,当年最不受人待见的孩子,如今……真是令人羡慕。 等王仁端起酒碗喝了一口之后,刘暮舟才说道:“来都来了,午后吃个便饭?” 王仁却摇了摇头,而后言道:“上次忘了问你,晓得道衍现在跟着谁不?” 刘暮舟自个儿灌了一口酒,“自然知道,两年多前在彭泽,若非道衍阻拦,我已经毙了赵典。” 王仁从来都是大先生的弟子,即便没了修为,一些事情他还是听过些的,所以他点头道:“事情我知道一点,说这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玄风新太子令游江戾王出使神水国,会在腊月到,与神水国公主成婚之后,正月离开。” 刘暮舟一愣,皱眉道:“赵乐他至于如此落井下石吗?” 王仁摇了摇头,“争当皇帝不都这样?不过神水段氏能答应我也奇怪。到时候他要来找你,你还是忍着点儿吧。” 刘暮舟一乐,摇头道:“我不会的,但我等他一个答案。” 王仁点了点头,干脆将竹篮子提起来,而后言道:“回头让人重新报备吧,我走了,还要去南峡镇呢。” 刘暮舟送他到河堤,却以心声言道:“你手底下这捕快,手脚可不干净。小吏吃拿卡要你拦不住的,但得有度吧?偶尔吃个请就行了,可人家开个药房他们都要捞点油水,对城里那些贩夫走卒还得了?” 王仁微微一皱眉,而后点了点头。 刘暮舟转过头,对着宋正程一抱拳:“抱歉,为难宋叔叔了。” 宋正程笑着摇头:“没事没事,回头我差人来帮你的忙。” 管家愣了愣,上船之后对宋正程那是越发崇拜。 他心说想比家主,我简直是井底之蛙啊!人家早就知道这外来的泥腿子与县令交好啊!怪不得将宋桥牌位请回祠堂,还放在仅次于族族的牌位之下。 管家心声,引人发笑。 回去之后,郭木那家伙撇了撇嘴,嘟囔道:“什么县令?包子都要拿?” 施童也问了句:“公子与县令认识?” 这也是魏东想知道的。 刘暮舟昂了一声,点头道:“江湖故人,现在瞧着是文弱书生,以前可不是,打架贼猛,专照着脸打。” 可离得最近的魏东,是听见了刘暮舟与王仁的交谈,什么玄风、赵典赵乐之类的。 继续干活儿,刘暮舟对魏东说道:“回头就退你钱,不过哪里都有人情世故,即便把他们撤了,难保以后的捕快就都是清流。只要不是太过分,偶尔给点好处,你生意也好做些。” 魏东笑着点头:“我又不是孩子了,明白的。” 很快就到了午时,还是在干活儿,却又有人声传来:“都停一停,先吃饭吧。” 郭木都快哭了,一早上,早就饥肠辘辘了。 唯一一个外人,在瞧见两张新面孔后,又是看着刘暮舟,无奈一笑:“你这家伙,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啊?” 刚放下锄头的刘暮舟,闻言之后,猛的一怔。 他万万没想到,魏东说的不是你现如今可正是风生水起,而是问刘暮舟吃了多少苦。 沉默被香芸的一个万福打断,香芸笑盈盈望着刘暮舟,轻声道:“这些年攒了许多许多酒,再要出门,公子一定要带上。”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受天道眷顾的人,修行到底是快。刘暮舟千辛万苦才到黄庭,香芸却也是个黄庭修士了。 “那感情好,再不用买酒了。” 冯橙也笑盈盈走来,重重抱拳:“钟离姑娘呢?没一起来?” 刘暮舟摇头道:“看过年能赶到不,倒是你,竟然会做饭?” 冯橙干笑一声,“你可太看得起我了,都是香芸的功劳,我就打打下手。” 话锋一转,冯橙又道:“公子别着急啊,还有汤呢。” 刘暮舟一愣,山上就剩下老王八蛋跟师叔母了…… 结果一转头,就瞧见邓紫苏提个大桶走来。 刘暮舟嘴角一扯,骂道:“谁出的主意?找骂是吧?” 他赶忙跑过去从邓紫苏手中接过木桶,而后苦笑道:“你怎么也来了?我都跟师姐说好了,她很快就回来找你的。” 可邓紫苏只是微微一笑,而后言道:“好不容易清醒一会儿,听说你倔得不行,不愿登山,我不得跟着来求你?” 刘暮舟一愣,此时此刻,邓紫苏是清醒的? 他苦笑一声:“难为叔母了。” 邓紫苏只是一笑,而后言道:“你说采儿要来?” 刘暮舟点了点头:“先前在南海国相遇,她说先去山外山祭拜师叔,然后会赶来看你的。” 邓紫苏笑着点头:“拜拜也好,拜拜也好。哎?你的剑呢?” 刘暮舟笑道:“那把剑,更适合师姐。” 在场除了魏东之外,听见刘暮舟将剑送人了,一下子都愣住了。 但很快,各自开始吃饭。 刘暮舟本想告诉邓紫苏,蓝采儿与虞丘寒一样,都有寒冰剑气,可还没说出口呢,却见邓紫苏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邓紫苏突然望向刘暮舟,“咦?你是谁,好眼熟?” 刘暮舟张了张嘴,长舒了一口气,而后轻声道:“叔母,我是刘暮舟。” 邓紫苏却突然转头:“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呢,你们把她藏哪儿了?” 一瞬间,刘暮舟脑海之中嗡的一声,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好在是香芸与冯橙大步走来,一人一边搀扶住了邓紫苏,而后轻声道:“我们带邓姨回去。” 刘暮舟点了点头:“好。” 片刻之后,魏东端着一碗饭递给刘暮舟,轻声道:“先吃吧。” 刘暮舟嗯了一声,吃完之后,又是继续干活儿。 转眼便到了黄昏,魏东看了一眼天色,而后言道:“我得先走了,明日城里还有事呢。” 刘暮舟闻言,放下了锄头,想来想去,还是说道:“我有药,不敢保证能让安婶儿长命百岁,但治愈她所有的暗疾不在话下。” 李卞一步走出,落在两人所在的地基上,皱眉道:“公子,他不一定……” 话未说完,刘暮舟便摆了摆手,然后面向魏东,沉声道:“我不缺钱,但这丹药,你得付出代价才拿得到。原因我不好解释,怕你接受不了。” 说着,刘暮舟翻手变戏法儿一样,取出了一只白玉瓶。 而魏东,此时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当年宋青麟被仙人接走,人尽皆知。早晨我没想到,可今日一整天,见你如此阵仗,我也想到了夭夭为何长不大了。” 有头脑做生意的,哪里有笨人? 既然这样,刘暮舟便笑了起来,然后说道:“魏东,要是接住这瓶子,你有可能会遭受接不住的因果,福兮祸所依,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魏东一笑,伸手接过瓶子,而后笑道:“我不求老娘长命百岁,只求她不那么痛苦,因果而已,我接了,死又何妨?更何况,你上次帮我,不是已经使我沾了因果吗?” 既然如此,刘暮舟便伸手拍了拍魏东肩膀,笑道:“得让你娘看见你成亲,腊月初五我来帮你搭红帐子,初六帮你迎亲,端盘子。” 魏东咧嘴一笑,可眼眶里泪水打旋儿。 他也拍了拍刘暮舟肩膀,忍住眼泪,呢喃道:“换成旁人混成你这般,又认得魏东是谁?刘暮舟……谢了,大药房以后都是夭夭的,我做大掌柜。” 说罢,他转身甩了一把眼泪,对着在场众人挨个抱拳,而后扛着锄头离去了。 此时李卞才说了一句:“其实不必这样的,换成我们任意一人,这份因果会小很多。” 刘暮舟望向李卞,笑道:“听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他若是不学好,求我我也不理。可他心思纯善,又不知道我在外面是什么德行,还年年为我宋伯上香。他没有修行资质,练武也晚了,我只能送他荣华富贵。” 李卞这才明白,方才,只是小心考验而已。 结果此时刘暮舟突然抬手扇了自个儿一巴掌,而后叹道:“我越活越像炼气士了,就像当年曹同对我,我竟也学来了。” 说着,刘暮舟抬头看了一眼夕阳,而后言道:“好了,诸位回吧,今日辛苦了。” 易悟真率先开口:“山上给你建了房子,两层小楼,倚着山溪,门前种了一棵银杏树。” 刘暮舟没搭茬儿,易悟真只得与众人对视。 结果虎孥扛着工具已经往客栈走了,不过他也说了句:“走了走了,大家都别干自己的事儿,明儿咱们还来。” 刘暮舟脸皮一扯,无奈道:“行了,等钟离沁来了,我与她一同登山。她应该……赶得到。” 大家伙儿这才乐乐呵呵背起东西准备打道回府,不过离去路上都在商量,一天来三四个人帮忙,轮着来。 晚饭,当然也有人管。 天黑透之后,青瑶便提着食盒走来了。 望着坐在拉来的石料堆里卷起裤脚抽旱烟的刘暮舟,青瑶一乐,轻声道:“我就说,他们这样,把我家主人拿捏的死死的。” 刘暮舟一叹:“心软,没法子。” 青瑶走过去坐在刘暮舟身边,安静,只听得见远处小镇微弱狗叫,还有蛟河水声。 “一开始是不想修房子吧?为什么突然转念了?” 刘暮舟猛吸一口烟,边吐烟边说道:“梦湫丫头第一眼瞧见这房子,眼泪花打旋儿呢,我怕之后钟离沁来了看见,也这样。苦日子谁都有,不止在过去,未来多着呢。就是突然觉得总是忆苦也不好,既然我现在有本事思甜,那该甜的时候得让自己尝点甜,否则将来再吃苦头,不就成了苦上加苦?” 青瑶点头道:“也是。” 话锋一转,青瑶又道:“随着各地气运源源不断涌入渡龙山,我的修为也在缓慢增长,而有些属于前身的记忆,也逐渐有了轮廓。我说的不止是在龙背山被斩的那条,还是龙宫那条。” 刘暮舟一愣,“什么意思?” 青瑶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气运之龙,是龙宫那条青龙真龙气息外泄与这方天地气运混杂而成。也就是说,主人猜的不错,我要化龙,必不可少的是被杜湘儿夺走的真龙之气。我要想成为青龙,恐怕需要进入那枚钥匙才能打开的地方。” 刘暮舟闻言,沉声道:“没有别的?譬如,某位教主?” 青瑶摇了摇头,“暂时还有。” 刘暮舟嗯了一声,点头道:“龙宫我要从昆吾洲回来之后再去,起码我得有一把剑再去。” 说完便开始吃饭了,等到青瑶离去,刘暮舟便转头看了一眼水缸。 待到戌末,刘暮舟喊了一声,苏梦湫这才钻出了水缸,对着刘暮舟打了个招呼,然后便拖着疲倦身子往客栈去。 刘暮舟笑问一句:“今日填了多少?” 苏梦湫挤出个笑脸,轻声道:“比昨个儿多,能有一背篓土。” 往后的日子,近一月光阴,苏梦湫每日卯时去,戌时回,慢慢的夜里出来时显得就没那么疲惫了,有时还能与刘暮舟说几句话。 刘暮舟心里明白,在那般重力之下,想要填平大坑,就像是年幼时的刘暮舟看着卸不完的一船货,是绝望的。但刘暮舟更知道,绝望过后,将来就再也没什么事情能让她绝望了。 就像是一只蚂蚁扛方糖,换成人,便不亚于扛着一座山。而少年时扛不动的担子,就像是蚂蚁扛着的方糖,待到长大以后,面对眼前一座座大山时,便会觉得,不过如此。 那日之后,宋正程真的派了人来帮刘暮舟建房子,于是短短一月,房子已经成型了,同样是个四水归堂的院子,坐在屋子里敞开大门,便能瞧见门外蛟河。 先前帮忙的工匠还说门前流水,财运都被流水冲走了。刘暮舟本来不当回事的,结果这话不知怎的被虎孥听去了,那家伙便在卸春江捞了一条春江大鲤投入了院子里的荷花池。“ 现如今就是屋子里装潢一番,家具、门窗之类的了。虎孥也不让别人做,带着郭木一间房一间房的过。 而转眼光阴,已经到了腊月,也迎来了归乡之后的第一场雪。 初五早晨,刘暮舟刚刚抽完烟,虎孥便带着郭木冒着大雪赶来了。 刘暮舟见状,无奈道:“这么大雪,你歇歇啊?” 虎孥只是笑着摇头:“得赶在过年前把东西都给你弄好,否则到时候过年了,还是乱糟糟的,不好看。今日不是要去魏东家吗?你去忙你的,这里交给我们了。” 郭木也拍着胸脯儿,“是啊是啊,我都快出师了。” 说来也是,于是刘暮舟换了一身草青色的布衣之后,用布带子束起头发,便朝着魏东家里去了。 过了没多久,刘暮舟便到了北峡镇。 小镇之中姓宋的住的靠中间儿,外姓则是靠外围,魏东家也一样,就靠着北边儿的大山。大山原来没名字,后来渡龙山君庙被迁到了这座山上,这山才有了个迁君山的名字,宋伯就葬在东坡。 走到魏东家门口,院子里已经站了许多人了,都是街坊邻居。 当然了,还有不少同龄人,也是从前组团儿欺负刘暮舟的人。 刘暮舟走到门前时,便有几个围在火炉边上的年轻人回头望刘暮舟,一个个的嘴里嘀咕着:“瞧瞧瞧瞧,是不是那个外来的短命鬼?听说他就是渡龙客栈背后的东家?啧啧,不愧是小白脸儿,哄得那寡妇给他白白干了这么多年活儿?” 此时忙里忙外的魏东瞧见了刘暮舟,赶忙跑过来,笑着说道:“你来晚点儿就行了,这么早干嘛?” 刘暮舟摇头道:“没事,多少年没来过这种场合了,逛逛。” 此时火堆边那些人,其中一个喊道:“那是刘暮舟吗?怎么长得这般小白脸儿了?” 魏东闻言,一皱眉,却被刘暮舟按住肩膀,微笑道:“你的好日子,犯不上。” 说罢,刘暮舟一边拱手,一边笑着往火堆那边去。 “哎呀,多年不见,都长大成人了呀?” 其中一人笑道:“我十六岁成亲,十七岁当爹,孩子都七岁了。他们几个都是当爹的,就魏东成亲最晚,还长大成人呢?” 另外一人笑盈盈望着刘暮舟,询问道:“你这模样,找媳妇儿不难吧?成亲没有?” 刘暮舟摇了摇头:“我还早呢。” 伸手烤了烤火,大致看了一圈儿,帮忙洗菜摘菜的都是女眷,掌勺的却是男的。说是来帮忙的一帮男的,其实要到了午时才出力气。 这些人背后嘟嘟囔囔,当面其实说话也不难听。说白了,就是当年他们最瞧不上的人,结果成了他们当中混的最好的,年纪轻轻就有自己的客栈了,心里过不去,背后骂两句找补找补。 而魏东的娘亲,扶摇之后明显精神了许多,恶疾都被治愈,此时除了给帮忙的人找东西外,碰见些从前帮过自己的人,都会抹两把眼泪。 妇人一转头,瞧见刘暮舟后便大步走了过来,“暮舟,是暮舟吗?” 刘暮舟闻言,赶忙点了点头:“是我,安婶儿。” 妇人一下子泪水涌了出来,双手使劲儿抓住刘暮舟,哽咽道:“苦命的孩子,魏东都跟我说了,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刘暮舟赶忙答复道:“别别别,用不着,举手之劳而已。大喜的日子,开心些。” 安婶儿擦了一把眼泪,点头道:“好,明儿记得将你那徒弟呀妹妹呀,都带来,喝喜酒。” 刘暮舟笑着点头,目送安婶儿去别处。 想必与火炉边上这帮年轻人背后的说道,上了年纪的人说的都是好话。 突然间,有人扯着刘暮舟的袖子,低头一看,原来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脸蛋儿红扑扑,使劲儿一吸溜,嘴唇上方的“青蛇”便回了洞府。 刘暮舟疑惑道:“怎么啦?” 小男孩儿嘿的一笑,一句话都没说,转身便跑了。 孩子跑到远处,抓起一团雪,叽叽喳喳笑着丢到另一个孩子头上,很快便是一群孩子打起了雪仗。 刘暮舟见状,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很快便到了午时,一锅烩菜,每人一碗。之后便是齐心协力去搭帐子。 隔壁邻居带来了自己的砧板菜刀,有人扛着桌子有人提着板凳儿,还有人提着自己茶壶,院子里很快便挤满了人。 到了黄昏,雪还在下,刘暮舟端着盘子挨桌上完了菜便走了。 安婶儿四下找寻没能找到刘暮舟,还拉着魏东询问:“暮舟呢?端了半天盘子了,吃饭的时候怎么不见人了?” 魏东笑了笑,轻声道:“娘,你就别管了,他自己家也在盖房子,也忙。” 而刘暮舟,冒着雪往家走去,不一会儿便顶了一头风雪。 快过年了,小镇之中摆摊儿卖年货炮仗的,也都已经开始了,说是人头攒动也不为过。 刘暮舟越走,离着嘈杂越远,他好像也越抓住了一样东西。 此时风雪越大,雪花砸在脸上,丝丝冰凉,终于惊醒了刘暮舟。 他望着远处那座渡龙山,微微一笑,眼前的障已然布满了裂纹。 所求何物?不正是这温暖人间吗? 最初的远行,求活、求剑,看似一个为我,一个为喜欢的姑娘,可说到底,不得已的吃苦,为的却是甜呀?哪儿有人是天生喜欢吃苦的? 行路百万里,走来走去,使人安心的,最终还是这个夹在大山之中的小镇? 我是个人,成不了仙。 此时此刻,好像只差一个契机,或许是某人的某句话,或许是看见的某件事,某个东西,就可以破障。 可刘暮舟偏偏没有摸到那一点。 刘暮舟甩了甩头上的血,自言自语道:“不着急,不着急。” 与此同时,自东边往神水国方向,有一艘渡船正在疾速前行。 有个身穿儒衫的年轻人站在船头,双手紧紧扶着围栏,呢喃道:“樱桃,咱们到哪儿了?” 一边的红衣姑娘轻声道:“明日一早就到了,你就别着急了。” 而神水国北方,一艘云舟正在缓慢行驶,对于返乡,杜湘儿好像并不怎么在意。 不过她转头看了一眼吕玥,而后笑问道:“听说刘暮舟返乡了,宋青麟也要回乡,你再见宋青麟,该如何自处啊?” 吕玥神色淡漠:“你还是想想自己,我不亏心。” 杜湘儿笑道:“我倒要看看,有些人会不会忘了是谁送他这场泼天机缘的。” 而神水国京城,也就是距离飞峡县不远的龙州,有个干瘦青年看向身穿黑衣的和尚,轻声道:“那个答案我有了,我想去见他。” 道衍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你决定就好,但这次他要杀你的话,我真拦不住了。” 第204章 横舟 腊月初六,飞雪连天。 苏梦湫与往常一样,卯时便到了,只不过现如今水缸是没有了,倒是院中有个莲池。 刘暮舟则是坐在本就不装门板的大堂之中,面前是个三尺长的四方桌子,当间儿掏空,刚刚好放得下一个铁铸圆炭盆。本地给此物起名火桌子。 煤炭边靠着个装七分满水、约莫三寸长的鹅颈黑陶罐儿,待水沸之后投入茶叶,煮个十几二十息便能倒入茶盅,然后再添凉水。 苏梦湫走上前,见这玩意儿稀奇,便问道:“师父。你打哪儿弄来这么个东西?” 刘暮舟笑道:“昨日回来时路过集市,看见有卖的,便买了。当年宋伯早晨喝茶就没有这玩意儿,都是在门口生一堆火,凑活一下。” 或许宋伯也想不到,我现在什么都有了。 苏梦湫望着火桌子看了片刻,而后摇头道:“稀奇玩意儿,我先去填坑儿了,用不了百八十年,再有一年我就能填完。” 刘暮舟却笑着说道:“今日就不必了,待会儿带你去南峡镇接亲,完事儿去魏东家吃喜酒。把你师娘之前给你置办的新衣裳穿着,人家成亲,你穿白衣不好看。” 苏梦湫哦了一声,转身而已,便换上了一身与刘暮舟同色的青衣。 只不过,苏梦湫指了指自己的剑,询问道:“我不想放下剑,怎么办?” 刘暮舟笑道:“就是让你背剑去的,这是跟魏东讨的红绳儿,绑在你剑柄上。” 苏梦湫赶忙摘下玄铁剑,几下就绑好了绳子,随后笑着说道:“我还没看过别人成亲呢,咱们啥时候去啊?” 刘暮舟喝了一口茶,轻声道:“待会儿,有人叫咱们。” 话音刚落,便听见外面有人大喊:“刘暮舟,帮忙装船了。” 刘暮舟闻言,答复了一声,随后便冲着苏梦湫笑道:“走着。” 苏梦湫使劲儿一点头,跟着刘暮舟便往出走。 她边走还边问:“师父,装船是什么?” 往码头去的路上,刘暮舟解释道:“就是往船上贴红花喜字,南峡镇与北峡镇的嫁娶,大多不用花轿,因为太远了,所以是用船的。要是穷一点儿的,就包四条船,富贵些的,十二条啊,二十四三十六,都有。今天十二条船,咱们跟新郎官一块儿,乘头船。” 苏梦湫长长哦了一声,突然眨了眨眼,问道:“那师父娶师娘要多少条船?” 刘暮舟闻言一乐,说了四个字:“多多益善。” 说话时,已经到了码头。 天色尚未放亮,大家伙儿都举着火把,魏东穿着一身大红衣裳,笑得合不拢嘴。 有人瞧见了刘暮舟,还问道:“刘暮舟,你怎么带个姑娘来了?这你什么人啊?还背着剑呢?” 刘暮舟还没答话呢,魏东便解释道:“那是他的徒弟,我让带来的。没瞧见我没找小姑娘带着柴刀压船吗?就让刘暮舟的徒弟背剑压船了。” 刘暮舟笑了笑,又跟苏梦湫说道:“传说以前这蛟河有河妖,每逢嫁娶,都要闹潮把船掀翻。后来有仙人指点,让未出阁的姑娘带着主家自己捻的红绳缠住剪子啊、柴刀之类的利器压船,河妖就不敢闹了。” 这种乡俗,苏梦湫还是第一次听说呢,觉得甚是新奇。 此时有人提着竹篮子,在给众人分发热腾腾的肉包子。 有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站在码头上喊道:“诸位,抓紧吃两口,装好船之后便出发,巳时三刻新娘子可是要进门的,可不敢耽误了时辰。头船的记着,新娘子辰时三刻面向东南梳头,大家伙儿的,吉利话都说着啊!” 话音刚落,便有人齐声大喊:“好嘞!” 刘暮舟抓了一把喜字,以此往船篷两侧去贴。刚刚贴完便听见魏东喊着:“行了行了,快走,那边要辰时初刻出门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喊了一声苏梦湫,两人便上了头船。 此刻头船上,除了船夫与个老嬷嬷外,就是魏东与刘暮舟师徒了。 约莫辰时初刻天才会亮,此时行船,只能靠船夫的经验了。 直到船进来渡龙峡,魏东才长舒一口气,顺流而下,时间足够了。 轻松了几分,他便转头望向刘暮舟,问道:“回乡之后,走过这条路吗?” 刘暮舟笑着摇头:“沾你的光,这是第一次。” 此时苏梦湫往前凑了凑,询问道:“师父,你小时候也要这么早跑船吗?” 刘暮舟闻言,点了点头:“是啊,我比别人都早些,因为我力气小,总是被人追上嫌我挡道,我就只能走早些,回晚些。” 这条五十里长的水路,哪里有凸起的石头,哪里最深,刘暮舟最清楚不过了。 约莫过去两刻,苏梦湫突然指着上方说道:“师父,那是欲来桥。” 刘暮舟抬头望去,笑道:“这名字取的。” 东山山雨亭,西山风满楼,中间是欲来桥。 山雨欲来风满楼,还真是都被叶仙城用上了。 但刘暮舟知道,这座桥,其实也是斩龙桥。 为什么让钟离沁炼化那把剑之后再拿来挂在桥下?归根结底是老王八蛋对青瑶的防备,他怕万一有什么差池刘暮舟不忍下手。所以刘暮舟是渡龙人,一旦龙不听话了,钟离沁便是斩龙人。 但刘暮舟很早就跟青瑶说清楚了,其实也就说了四个字,不必理会。 可是魏东抬头看了半晌,丁点儿没瞧见。 “你说这上面建了一座桥吗?我来来往往好多次,怎么都没看见?” 刘暮舟一乐:“你当然看不见了。” 魏东一愣,而后恍然大悟,无奈笑道:“明白了。” 只不过魏东又是突然一叹:“后悔小时候骑狗了,成亲时果然下雪,这可咋办啊!” 刘暮舟闻言一乐,没好气道:“不想下雪?你早说不就行了,待会儿就不下了。” 刘暮舟是喜欢下雪的,压根儿就没想到帮忙驱散风雪。 结果过了没多久,果真就不下了,连一边的老嬷嬷都称赞道:“这孩子,神了!” 可魏东却望着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到这个程度,吃了很多苦吧?” 刘暮舟打趣道:“随便摘一样放你身上,你三息都扛不住。” 魏东嘴角一扯,“这就有点儿言过其实了吧?” 刘暮舟眨了眨眼,开玩笑似的说道:“肚子被戳了个窟窿,肠子掉地上再捡起来塞回去,你试试?” 魏东皱着脸,没好气道:“你这说的,以后卤煮我都吃不下去了。” 他自然是不信的,即便神仙能把肠子塞回去,可那得多疼啊? 过了没多久,卯时末刻了,船终于停在了南峡镇码头。 苏梦湫眨了眨眼,心说就在这儿等着吗?结果后边船上有人已经丢出一船鞭炮,噼里啪啦的响起来了。 炮声过后,唢呐声接着便响了起来。 此时镇子里也突然响起炮仗声音,苏梦湫正想瞧瞧呢,却被刘暮舟拉着下了船。 “新娘子来了,你属相犯冲,不能看。” 刘暮舟属龙,苏梦湫小刘暮舟七岁,属鼠的。 苏梦湫只能闭上眼睛,她只听见一阵吹吹打打,人声嘈杂了起来,过了没多久便听到刘暮舟说可以睁眼了。 她睁开眼,再一看,新娘子已经进了船篷,送亲的人也在陆续上船。 此时她才明白,为什么来的时候后面的船除了拉唢呐客的都是空的。 而就在此时,天边第一缕日光洒落人间。 蛟河两岸铺着厚厚的雪,在骄阳映照之下,金光灿灿。 回去的路就比较辛苦了,因为是逆流,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听见船夫开始喘粗气。 苏梦湫皱了皱眉头,因为她想到了自己的师父比自己还小的时候,就要拉着比人还重的货物吃力北返。 于是苏梦湫走上前,轻轻挽住了刘暮舟的胳膊。 刘暮舟转过身,疑惑道:“怎么啦?” 苏梦湫使劲儿摇头:“没事,就想这样。” 船到了渡龙峡中,老嬷嬷突然说道:“到时候了,快快快,面向东南。” 老嬷嬷开始给新娘子梳头,后方吹唢呐的也停了,所有人一起高喊:“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刘暮舟笑了笑,真希望这些乡俗一直都在。 与此同时,一艘自北边而来的飞舟即将过北峡镇。 吕玥往渡龙山方向看了一眼,而后言道:“山有大阵,咱们不能在山上飞过去,得绕道。” 杜湘儿闻言,一皱眉头,冷笑道:“好大的谱儿,那我走水路总行吧?” 吕玥散开神识沿着蛟河一探,而后摇头道:“有娶亲船队,我们绕路又能耽搁……” 话未说完,便听见杜湘儿冷冷一句:“我知道有娶亲船队,我也说了,走水路。” 吕玥面沉似水,却也没办法,只得降下飞舟,顺流而下。 这趟跟随杜湘儿返乡,当然不是吕玥愿意的,她是真的没办法。若是不来,某些事情便会被师门知道,那巢燕的日子会很不好过。 其实岸上还有外乡人,一个穿着锦绣黑衣,头戴白玉冠。另一个穿黑色僧袍,面色冷漠。 锦衣青年远远瞅了一眼顺流而下的飞舟,忍不住咋舌:“道衍,你说这人怎么这么讨厌?人家成亲呢,她不知道吗?” 和尚捻着佛珠,淡然道:“一看就是故意的。” 赵典嘴角一挑,笑道:“那岂不是就有好戏看了?” 也是此时,有个穿着铁鞋背着箱笼的年轻人到了渡龙客栈。 走进客栈,陆虛谷露出个灿烂笑容,询问道:“请问刘暮舟的家是在这里吗?” 青瑶转过头,看了一眼陆虛谷,直到看见那双铁鞋才明白,于是她点了点头,轻声道:“是,不过我家主人帮忙迎亲去了,想必待会儿就会自峡谷上来。” 正说着呢,一艘小舟从客栈前方划过。 青瑶皱了皱眉头,却听见河上有个淡漠声音言道:“停下,横舟。” 青瑶见状,刚要出去,却听见叶仙城传音:“你做什么?先别管,公子自会处置。” 青瑶只得皱起眉头,带着记忆的转世身,用了九年,也不过凝神巅峰而已,哪儿来的脸皮与胆子横在河上挡路的?今日你杜湘儿要是敢为难,我当河毙你,又有何妨? 此时此刻,一艘自东边儿而来的渡船,终于是落在了神水国渡口。 宋青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樱桃,快走,我找他算账去!” 在宋桥牌位回到祠堂那一刻,宋青麟便察觉到了,刘暮舟与他的因果羁绊,被斩的干干净净。 此刻宋青麟心中骂骂咧咧:“我欠债的人都没说话呢,谁让你自作主张平账的?当本少爷是摆设吗?” 反观北归船队,也快到渡龙峡口了。 船夫擦了擦眼睛,突然间皱起眉头,骂道:“谁家不长眼的,怎么把船横在河上?” 骂了一句后,船夫便高喊道:“娶亲的船要过,烦劳让让。” 魏东也钻出船篷,往远处看了看,而后皱眉道:“不是都跟里正报备了吗?怎么还有……” 话未说完,只见刘暮舟一步走到船头,眯眼道:“冲我来的。” 苏梦湫皱着眉头上前,沉声道:“师父,这人忒没眼力见儿了。” 很快,头船距离那艘飞舟,不过三丈远了。可小舟横在河上,船实在是过不去,船夫只能将船停下,冲着前方喊道:“两位姑娘,你们是外乡人吧?我们是娶亲的船,很快就过去了,烦劳让让,莫要耽误了时辰。” 魏东则是望着刘暮舟,沉声道:“什么事?需不需要喊人?” 刘暮舟摆了摆手,而后望着那个许久不见的熟人,轻声道:“什么意思?” 吕玥将头转去一边,她都不好意思面对刘暮舟。 杜湘儿身着仙气飘飘的白裙,手持一柄青玉如意,看了刘暮舟一眼,而后露出个懒洋洋的表情。 “龙背山一别,也九年了,都说你如今是个小白脸儿,今日一看,还真是。” 刘暮舟眯着眼望去,沉声道:“你想怎样?” 哪成想杜湘儿突然冷笑一声,朝着船队大喊一声:“南峡镇姓杜的,我杜湘儿要说不准嫁,我看谁敢嫁!” 紧接着便是心声了。 “你刘暮舟当侠客时威风的紧,好端端一件事,只要碰上你就没个圆满的。我知道你想要安宁,今日你在这众人面前出手,我看你如何安宁!刘暮舟,你别忘了你的修行之路是谁指点的!做人总要懂点儿知恩图报。” 此话一处,后方瞬间哗然。 “杜湘儿?是那个跟宋青麟一块儿修仙去的杜湘儿?” 就连新娘子也突然开口,声音发颤:“东哥,若是……若是小姐阻拦,那咱们今日……” 魏东一脸焦急,但刘暮舟却轻声言道:“没事。” 刘暮舟在想自己做的哪些事触了她杜湘儿的利益? 见刘暮舟不说话,杜湘儿便笑盈盈言道:“你们要是让那师徒二人下船,我倒是可以让路。” 苏梦湫一皱眉头,沉声道:“欺人太甚!” 但此时,苏梦湫突然感觉到,身后的剑在缓慢出鞘。 杜湘儿依旧笑盈盈的,你刘暮舟今日出手,日后休想安宁! 而刘暮舟,此时深吸了一口气,骂骂咧咧道:“蓝葵,老子惯你的毛病?” 听到蓝葵二字,杜湘儿当即一怔,紧接着便感受到了一股子雷霆气息。 可就在此时,一道儒衫青年踏空而来,悬立刘暮舟前方。 “滚!” 二话不说,先一个滚字。 话说出口,竟然变成一个金光灿灿的文字朝着飞舟砸去。 杜湘儿冷笑一声,一步迈出,手持玉如意轻轻一划,便将文字击破。 “宋青麟,读书也能读出修为来?我还真是见识了。” 宋青麟撇嘴道:“你没见过的事儿多着呢,麻溜儿滚开,人家不乐意搭理你,你真当他一剑砍不死你呢?” 杜湘儿眯着眼,周身灵气炸裂,竟然在一瞬间成了观景修士。她将身形拔高舒丈,那双眼睛往下望去,就像在看蝼蚁一般。 “就凭你啊?” 第205章 如你所愿 在两人悬浮而起的一瞬间,船上所有人都沸腾了。 “乖乖!这俩人都当了神仙,都会飞啊!” “少爷跟杜家小姐不是有婚约吗?他们怎么呛起来了?” 而此时,一道红衣身影自峡谷之中划出一道红线,稳稳落在了头船之上。 陈樱桃站定之后,笑盈盈望向刘暮舟,轻声道:“哇!刘大哥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了?” 刘暮舟也是一愣,瞪大了眼珠子,问道:“樱桃?长这么大了?当初你还是被陈先生抱在怀里的小丫头呀!” 陈樱桃嘿嘿一笑,点头道:“是我呀!” 说着,陈樱桃一转头,沉声道:“刘大哥你不用管,让青麟哥哥来,不行我揍她。” 刘暮舟闻言,看了一眼天色,沉声道:“宋青麟,魏东赶时间,还有三刻新娘子就要进门。” 宋青麟闻言一笑,轻轻一甩袖袍,单手负后,淡然道:“你走了九年的江湖,我读了九年的书,不读书、死读书、读死书,你猜我读出来个什么?” 刘暮舟笑容灿烂,问道:“什么?” 宋青麟单手朝前如同翻书一般缓缓挥过,顿时便有漆黑文字悬浮于他面前,字小如蝇虫。 此时宋青麟笑盈盈道:“我读古今文章,不求甚解。天下文字在我手中,字字如剑!” 话音刚落,那些细小如蝇虫的漆黑文字突然间暴涨无数倍。 苏梦湫瞅了一眼,嘀咕道:“这不是蒙学读物么?” 此时杜湘儿也眯了眯眼,而后嗤笑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你是三岁小孩儿吗?” 舟上吕玥,自觉没有脸面去看宋青麟,却也感受到了那家伙身上散发出的浩然正气。 吕玥不由得嘴角一挑,心中喃道:“龙到哪里都是龙,不过……那可是杜湘儿啊!” 半空中,宋青麟笑盈盈望着杜湘儿,问道:“也就比我高两境而已,瞧把你能的,来,碰一碰啊!” 杜湘儿嗤笑一声,摇着头,呢喃道:“嘴硬的毛病就是改不了,当年你但凡服个软,都不至于像条狗似的那么长时间。” 杜湘儿是真不明白,一个黄庭中期而已,哪里来的胆量如此说话的? 罢了,在你家门口教训你一顿,也让你知道知道天下之大。 此时此刻,宋青麟竖起手掌朝前一推,那正好一千漆黑文字,竟然变作千柄长剑雨点一般朝着杜湘儿爆射而去。 反观杜湘儿,只是摇了摇头,举起玉如意于半空之中轻轻划了几下,当即便有一道金灿灿的符印凭空出现。 刘暮舟一皱眉头,此时漆黑长剑已至,但杜湘儿只是以玉如意轻点符咒,一道刺眼金光立时爆射而来,文字所化的长剑在这金光之下,尽数消散。 下一刻,杜湘儿轻轻一迈步而已,便到了宋青麟面前。 她望着这个与自己有婚约的读书人,轻轻抬起玉如意,笑道:“你还以为是当年,有陈九护着你?” 宋青麟嘴角一扯,“揍你还用得着我先生?樱桃,救命!” 后面四个字,几乎是扯着嗓门喊出来的。 刘暮舟嘴角抽搐,这家伙读书把脸读丢了?简直没眼看,抬手捂脸的一瞬间,身边红衣已然蹿出。 瞬息之间,一只雪白拳头已经到了杜湘儿眼前。她一皱眉头,赶忙将玉如意横在身前,结果拳头重重轰击在了如意之上,杜湘儿化作一道白色影子,倒飞而出。 岸上观战的赵典顿时瞪大了眼珠子,甚至咽下一口唾沫。 “道衍,我也没见她用武道真气啊?炼气士的拳头怎么能如此强横?” 道衍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摇了摇头:“我又不是话本里的百晓生,不过……这杜湘儿,好生古怪啊!”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便瞧见白衣去而复返,且有着数道符箓朝着陈樱桃飞去。 刘暮舟轻声提醒:“樱桃,这是五品封禁符,小心。” 陈樱桃一笑:“小小封禁符而已。” 可话音刚落,杜湘儿的声音突然在峡谷回响:“是吗?而已?” 水底下冷不丁的钻出一道白衣,手持玉如意,凌空绘制一道符咒,嘴里默念:“末法!” 此时半空中的黄符瞬间变了模样,陈樱桃一皱眉,可在这黄符围绕之下,天地灵气竟是被迅速蒸发殆尽,就连陈樱桃体内的灵气,也在迅速流失。 刘暮舟一把拔出苏梦湫身后玄铁剑,刚要迈步出去,却见北边儿天幕一道桃花剑气爆射而来,桃花所过之处,黄符被尽数捣碎,剑气逼得杜湘儿沿着峡谷一路倒飞,掠过了船队,悬停在了渡龙峡后方。 杜湘儿稳住身形,皱着眉头问道:“桃花剑气?是谁?” 与此同时,有黑衣女子持剑飞掠而过,站在客栈门口的陆虛谷愣了愣,赶忙喊道:“姐!” 而身着黑色道袍的年轻女冠,此刻手持桃木剑,冷眼望向杜湘儿,淡淡然开口:“玄都道宫,桃花峰陆萃潼。多年前有人说我跟你很像,今日我要告诉他,才不像。” 陈樱桃见状,咧嘴一笑,一个瞬身飞过船队,而后言道:“陆姐姐,我叫陈樱桃,咱俩揍她!” 陆萃潼点了点头:“好啊!” 船队这些人都蒙了,今个儿日子这么好?来了这么多神仙? 而峡谷之中,两个凝神女子,一个身怀不知名的神力,观景修士招架都费劲儿,另一个桃花剑气如同跗骨之蛆,逃也逃不掉,打也打不散。 两人都没法儿伤到杜湘儿,可杜湘儿偏偏无法摆脱两人。 宋青麟笑嘻嘻的落在头船,笑盈盈道:“魏东,恭喜啊!” 而刘暮舟,则是望着依旧横在河上的飞舟,微笑道:“吕姑娘,让个路?” 吕玥深吸了一口气,面向刘暮舟二人,刚开始面色还极其复杂,可片刻之后便突然间释怀了一眼,微微一笑,而后立刻将飞舟挪去一侧。 刘暮舟见状,轻声道:“可以开船了。” 头船的船夫立刻大喊一声:“开船喽,莫要误了吉时!” 结果此时,杜湘儿冷笑一声:“你与那死鬼虞丘寒有什么区别?今日你若不出手,不出一个时辰,我便将杜鹃一家逐出北峡镇,自杜家族谱除名。” 青瑶已经听不下去了,她阴沉着脸走出客栈,刚要动身,却听见叶仙城说道:“你不能动手。” 青瑶一皱眉:“为什么?” 正此时,河堤上有个锦衣青年笑盈盈喊道:“刘暮舟,这都能忍?” 刘暮舟皱眉望去,熟人今日可真多啊! 不过他还是答复一句:“退一步海阔天空。” 赵典嘴角一挑,“可忍一时越想越气啊!你细品。”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骂道:“果然是对头最懂自己,宋青麟,钟离沁让你帮忙带的东西呢?” 宋青麟笑道:“你想出手,我定不阻拦。” 说罢,他一翻手便递出个剑匣。 刘暮舟并指一挥,长剑自行飞来。 在刘暮舟握住长剑的一瞬间,他竟是察觉到了一股子十分抗拒的剑气,险些挣脱他的手。 刘暮舟赶忙以心声言道:“祖师婆婆,我拜师于山外山盖尘,照祖师婆婆所定的规矩,行百万里铸剑,已经送给了山外山当代家主。” 心声刚落,那股子抗拒剑气骤然消散。 刘暮舟嘴角一挑,瞬息之间,方圆百丈已被雷霆包裹。 宋青麟嘴角直抽搐,好在是这狂暴雷霆并未电到他。 刘暮舟修为瞬间拔高至凝神巅峰,他左手持剑,挽了剑花,淡淡然开口:“陆姑娘,樱桃,让开。” 说罢,刘暮舟猛然回身,一剑劈出。 雷霆剑气在瞬息之间划过船队,在陈樱桃与陆萃潼让开之时飞速掠过,杜湘儿手持如意格挡,但那玉如意在触碰的剑气之时便被斩碎,杜湘儿也如同飞矢一般砸在水面打出去十几里的水漂。 即便手持木剑,也能斩观景之下。更何况此刻手中的可是山外山祖师婆婆的佩剑,比之风泉都要古老不知多少年头儿。 刘暮舟挥手将剑装入剑匣,而后收起剑匣。 “如你所愿了,你借走的东西,好好照看,过不了多久我自会取回来的。” 杜湘儿也只是受了些轻伤而已,她擦了擦嘴角血水,笑道:“等你!” 可她此时,脸上分明写着四个字。 得偿所愿! 他看了一眼魏东,苦笑道:“杜湘儿不敢乱来,你且放心。今日被我扰了你婚事,实在是抱歉。我再去就不合适了,你们快走吧。我那刚建好的宅子,还有这客栈,今日就全搬走了。” 可魏东却突然一把抓住刘暮舟,咬着牙沉声道:“没什么不合适的,帮了这么多,一顿喜酒都吃不上,哪有这种道理?宋少爷也一起,方才那两位姑娘,都走!” 此刻陆萃潼飞身而来,微笑道:“小恩公,搬家什么的太麻烦了,瞧我的。” 话音刚落,陆萃潼转身望向船队,额头的桃花印记缓缓聚拢,下一刻,竟然有一只竖眼出现在她额头之上。 只见陆萃潼掐了个古怪指印,嘴里默念:“忘神!” 下一刻,船队之上,桃花花瓣飘飘然坠下,落在人身上之后便消失。 陆萃潼转过身,额头竖眼消失,只剩下桃花印记。 船篷里的老嬷嬷突然呀了一声:“呀!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了?” 她一看天色,“哎呦喂,快走快走,要误了吉时了。” 上岸之时,魏东在爆竹声中将新娘子迎上轿子,刘暮舟没跟去。 他只是遥遥望向赵典。 那家伙满脸笑意,只看口型便知道他在说什么。 四个字,等你打架。 刘暮舟也张了张嘴,但没声音。 赵典望着刘暮舟口型,咋舌道:“这小子,对我怎么这么横?” 因为刘暮舟说的是:“就你啊?” 宋青麟抖了抖手腕,笑盈盈望着刘暮舟,可笑意很快变成了冷笑:“你以为将牌位请回去就行了?你的债,本少爷就是要欠着!” 唯独苏梦湫往后方看了一眼,嘀咕道:“这人有毛病吧?” 刘暮舟淡淡然开口:“她这种自利至极的人,才不会做无用功之事。她如此挑衅与我,当然是故意的。当年她告诉我渡青瑶的法子,已经抵消了相当一部分因果。我猜她今日再受我一剑,估计是用什么秘法再消因果。” 为的当然是清账,她当然知道,总有一天,刘暮舟会去寻她,夺回那真龙之气。 只是现在还远远不是时候,一来是青瑶远远没到化龙之时,二是刘暮舟还没有去过那座龙宫。 即便借着叶仙城与青瑶之力夺回真龙之气,也只是把自己架在了风口浪尖,不值当。 宋青麟一皱眉:“你傻啊?知道还出剑?” 刘暮舟一叹,往赵典那边看了一眼,呢喃道:“他说的对,忍一时越想越气啊!” 刘暮舟一转头,陆萃潼已经不见了,想来是去见陆虛谷了。 他笑了笑,望着宋青麟说道:“先回家还是先吃喜酒?” 宋青麟呢喃道:“我先……回家吧。” 第206章 苏靖所谋可以继续 有新人成亲,有姐弟重聚,有游子返乡。 今日还真是个好日子。 就是堂堂玄风戾王,此刻无处可去,只得蹲在河堤上灌凉风。 他挖了一把雪,长叹一声,望着渡龙山嘀咕:“青瑶姐姐也是,好赖我养活了你好几年呢,也不说来瞧瞧我。” 道衍和尚翻着一本儒家典籍,呵呵一笑,“你那是目的不纯。” 赵典转头破口大骂:“死秃驴,你他娘会不会说话?前几日翻道门经书,今日又看儒家典籍,你要上天啊?” 道衍淡淡然答复:“殿下还是先顾顾自己,方才那一剑瞧见了吗?现在的我是接不住。至于你,要能接他三拳,我把你背回游江郡。” 赵典一笑:“三拳么?那就来试试嘛!” 两人正说话呢,一只小舟突然自上游驶来,看样子还是直奔着赵典而来。舟上站立个幂篱女子,穿着一身墨色长衫,腰间悬挂短刀。 赵典望着那艘再寻常不过的小舟,见女子单手按住刀刃直奔自己而来,一脸疑惑,询问道:“道衍,这咋像是奔着咱们来的?” 道衍转头扫了一眼,淡然道:“不是奔着我们,是奔着你来的。” 赵典嘴角一扯,嘀咕道:“我又没他刘暮舟那般脸蛋儿,哪儿有女子主动……” 话未说完,幂篱女子突然一步迈出,脚踏这湍急河水连跑十几步,而后一个翻身稳稳落在赵典身侧。 与此同时,沧浪一声,短刀出鞘,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搭在了蹲在河堤上的赵典脖颈。 赵典一脸疑惑,仰头之时,正好有清风拂过,幂篱被不规矩的河风掀起一角,赵典也瞧见了幂篱之下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 他不禁一嘀咕:“娃娃脸?” 没想到女子当即举起短刀,以刀身猛的拍向赵典后脑,只听见砰的一声,赵典纹丝不动,倒是将女子手腕儿震的生疼。 此时女子冷哼一声,而后转身踏水,重回小舟。 赵典后知后觉,自言自语道:“跳过来,就是打我一下?” 哎,不对啊,我就让她这么打? 想到此处,赵典猛的起身,指着小舟破口大骂:“你他……” 一个娘字没说出来呢,却见女子突然看向他,冷冷开口:“何处有客栈?” 赵典眼皮疯狂抽搐,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算了算了,娘的权当被狗咬了一口。 他冷哼一声,指着渡龙客栈,“那不是吗?没长眼?” 女子便不再理会赵典,脚踏着小舟,直去渡龙客栈。 此时道衍才笑盈盈走来,问道:“殿下是压着脾气,还是真不怎么生气?换成以前的殿下,会如何?” 赵典呵呵一笑,“换成以前的我,此刻她尸体都泡浮囊了。” 道衍微微一笑,再问:“那现在的殿下,为何不杀?” 赵典起身淡淡然答复:“有人拦赵典之路,如今的赵典能让则让。有人拦赵典之玄风大道,必杀之。” 这是自谷底爬出,赵典自认为学会了的道理。 道衍曾问,将来若是还遇见破城之后举城反抗,还要屠城吗? 赵典只答复一个字,屠。只不过他还补充了一句,便是他会昭告天下,破城之后若安安稳稳过你们的日子,有将士敢欺负任何一个百姓,我灭那将士三族。若破城之后百姓还有抵抗反抗,我必屠城。 残暴不改,但起码不会不告而诛了。 在赵典看来,我都清清楚楚的告诉你了,你再不上道儿,那就别怪我刀太利。 没过多久,午时已到。 小镇之中炮仗声音接连不断,刘暮舟端着松木做的盘子,往院中席上挨个儿端盘子。夭夭与苏梦湫也想去帮忙,却被刘暮舟按下去吃席了。 等到所有的菜都上齐了,还不见宋青麟来,刘暮舟便知道那家伙不会来了。 于是刘暮舟转身便往门口走去,大门口坐着小镇里写字最好看的老秀才,也是宋家私塾的先生。打从刘暮舟记事起,只要这老先生有空,坐在门口收礼钱的便是他。 刘暮舟走过去后,取了一百钱,微笑道:“宋老夫子,烦劳记一下,刘暮舟,一百钱。” 放下钱后,刘暮舟便往大门外走去,还叮嘱夭夭与苏梦湫多玩儿一会儿,夜里闹洞房才好玩。 可他还没走远呢,便听见老教书匠身边,几个年轻人嘟嘟囔囔的。 “都这么有钱了,还这么小气?一百钱?啧啧。” 刘暮舟只是一笑,而后便朝着河堤而去,还有人等着自己打架呢。 不要说一百铜钱了,其实随随便便给魏东一枚通宝钱,都够他花一辈子了。只不过……这记在本子上的情是要还的,今日我送魏东一千两,他将来如何还? 此时此刻,去了一趟坟地的宋青麟,刚刚回来,才准备往家走呢。 他带着陈樱桃,去给生母磕了个头。 听着那便的吵闹声,陈樱桃问了句:“还去喝喜酒吗?” 宋青麟闻言,摇了摇头:“我不是太想去,你要想去我就带你去?” 陈樱桃摇头道:“那就不去了,先回去见宋伯伯吧。” 宋青麟嗯了一声,拐了几个弯儿,便到了门口。 管家宋倕就一直站在门口,在宋青麟与陈樱桃出现之后,他赶忙回头喊道:“家主,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宋青麟脚步不由得快了几分,到了门口之后,却见宋正程气喘吁吁的走到门口。 当爹的在台阶之上,大门新刷的朱漆泛着红光,反倒让人看不清他眼眶中微微泛起的晶莹。 儿子在台阶之下,望着双鬓略显斑白的父亲,终究是深吸了一口气,咚一声跪下,而后以额头重重碰在地面青石板上,砰的一声。 “爹,孩儿不孝,是我误会你了。” 陈樱桃见状,二话不说也跟着跪下,却是笑嘻嘻的:“宋伯伯,我可是你未来儿媳妇儿,给我备下大红包没有?” 这两句话,一下子将沉重气氛缓和了下来。 宋正程连忙走出去,一手扶着宋青麟,一手扶起陈樱桃,还不断点着头:“当然有,大红包。先回家,先进屋。” 不多一会儿,三人便回了后堂,宋正程坐在主位,宋青麟与陈樱桃坐在一侧。 其实宋青麟还以为他爹会怪他不先回家,结果宋正程对此事闭口不谈,只是问道:“这些年你到底在哪里?当年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被龙背山赶走了的?” 宋青麟疑惑道:“刘暮舟没跟你说啊?” 宋正程摇头道:“暮舟那孩子怕我担心,我跟他提起这个,他总是遮掩过去。” 宋正程确实问了,刘暮舟也确实没说。 不过现在,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宋青麟喝了一口茶,微笑道:“当年被龙背山欺负,若非樱桃每天给我个饼子,我就等不到刘暮舟来救我。” 宋正程一愣:“是暮舟救得你?” 宋青麟点了点头。 想起那时候,某个家伙来二话不说背起自己就走,宋青麟便鼻头一酸。 这天底下,也就他刘暮舟做得到如此了。 见父子二人如此,陈樱桃便笑着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们这是干啥呀?我来说。当年刘大哥与钟离姐姐北上,路上知道青麟哥哥受难,便马不停蹄的赶去了龙背山。当时龙背山那些恶人将青麟哥哥周身筋脉尽数折断,他连路都走不了。为了给青麟哥哥出气,刘大哥把命都豁出去了,当街杀了龙背山山主最疼爱的弟子。可惜,里面因果太多,终极还是没杀死。” 说到这里,陈樱桃嘿嘿一笑:“不过呢,还是多亏了我爹爹。爹爹送走了刘大哥与钟离姐姐,又收了青麟哥哥为弟子,后来我们就一直在芝兰山了。” 宋正程听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什么豁出命去,什么当街杀人。他一个生意人,简直不敢想象一个十四五的孩子,要豁出命去与一帮神仙作对,那得下多大的决心?哪怕是换成自己这个亲爹,又能多做多少? 此时宋青麟说了句:“他呀,这些年把天底下能吃的苦吃尽了。好在是钟离沁眼光不错,现在他可是大名人呢。” 宋正程长叹了一声,呢喃道:“改明儿把暮舟喊来,一块儿吃个便饭吧。” 说罢,他突然想到陈樱桃与宋青麟说的姓钟离的谁,于是他赶忙问道:“你们说的那个钟离姑娘,跟暮舟是?” 宋青麟笑道:“爹,那是你难以想象的大户人家的大小姐,两人能走一起,也不容易。好在是刘暮舟都去东海见过岳父岳母了,好像对他映像都很不错,算是答应这门亲事了。” 宋正程长舒一口气,笑着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啊!家祖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而此时,陈樱桃突然转头往南边望去,而后皱了皱眉头。 宋青麟见状,问道:“怎么啦?” 陈樱桃转过头,轻声道:“玄风赵典,怕是要跟刘大哥问上几拳。” 此时此刻,刘暮舟坐在客栈前河堤上的长椅上,正往烟锅里装填烟沫子。 赵典就蹲在河对岸的堤上,身边有道衍作陪。 见刘暮舟不紧不慢的点起了旱烟,赵典这个气啊! “刘暮舟,你他娘的要点儿脸,老子从游江郡到此有多远,你心里没点儿数儿吗?” 刘暮舟呵呵一笑:“我求你来的?想打架就等着,我先叙旧。” 正此时,陆虛谷与陆萃潼相继走出。 与在栖霞山相比,陆虛谷明显沧桑了许多,风吹日晒沿着卸春江走了三年,还穿着那双铁鞋,不沧桑就怪了。 反观陆萃潼,倒是与九年前相差不大。 人家原本就是美人儿,即便穿着道袍,又能差到哪里去? 姐妹二人齐齐走来,一个抱拳道:“刘大哥,好久不见。对了,师姐让我代她向你问好。” 刘暮舟点头道:“一路辛苦了,虚谷。” 陆虛谷与从前一样,心思干净的如同一面镜子。 他笑着摇头:“不辛苦,一路走来,遇见了不少事儿,江湖路上学的比我书上学的多的多。” 刘暮舟又看向陆萃潼,后者打了个稽首,轻声道:“回瀛洲之后,我先去见的师父,后见的你。我……改了,真改了。” 张青源最开始是准备代师收徒,估计是没成功,只能自己收徒了。 刘暮舟点头道:“我信,毕竟剑气如人。不过张青源不是剑修啊?你怎么成剑修了?” 陆萃潼笑道:“师父只教我符箓,剑术是大师伯马玄宝所传。小师叔丘密也指点过我剑术。” 刘暮舟一乐,“丘密……跟我论哥们儿。” 陆萃潼撇嘴道:“小恩公可别占我便宜啊!” 陆虛谷怎么论是陆虛谷的事情,陆萃潼还是喜欢小恩公。 刘暮舟眨了眨眼:“关键张青源也得跟我论哥们儿。” 陆萃潼无奈道:“多年不见,小恩公开朗了许多。” 刘暮舟笑了笑,轻声道:“好了,不玩笑了,你们姐弟好好叙旧吧。山上应该有住处,先住下,过完年再走。” 陆萃潼点了点头:“就是这么打算的,师父让我传话,让小恩公别着急走,千万等他来。” 刘暮舟猛吸一口烟,点头道:“好啊。” 此时宋青麟与陈樱桃御风到此,远远就瞧见刘暮舟在吞云吐雾,宋青麟嘴角直抽搐,落地之后便指着刘暮舟破口大骂:“刘暮舟,你八十几了?瞧瞧你,一边儿系个酒葫芦,手里还拿着烟杆子,像个土匪,哪儿是侠客啊?” 刘暮舟只转过头,笑盈盈一句:“呦呵,宋先生来了?” 就这一句,宋青麟脸皮疯狂抽搐,想骂都不知道骂什么了。只觉得这家伙这么多年,口条儿见长啊! 不过有人替他骂,河对面那个,简直是破口大骂:“刘暮舟,你大爷,好了没有?老子一天没吃饭了。” 可刘暮舟还是不着急,只是以心声询问:“施童啊,客栈里的幂篱女子是谁知道吗?” 这三年施童与冯橙忙的,便是四下打听消息,以神水国为中心,向外收买、安插眼线。 现在多了个李卞,负责汇总甄别消息。 所以夭夭说最忙的是施童与冯橙,然后是李卞。 施童散开神识往客栈看了一眼,而后笑着说道:“那不是玄风戾王的未婚妻么?神水国仙草公主段灵芝。” 刘暮舟嘶的一声,烟入肺腑。 他回头看了一眼赵典,心说这家伙不认识他的未婚妻子? 不过转念一想,应该是还没见着呢。皇家联姻,又不是他们自己做得了主的。 抽完一袋烟后,刘暮舟在长椅上磕了磕烟斗,背对着赵典,问道:“我与独孤冶云说的话,他转告你没有?” 赵典咧嘴一笑,问这个,说明他要起身了。 于是赵典先站了起来,一边儿卷着袖子,一边言道:“打完你就知道了。” 刘暮舟收起烟斗,缓缓起身,也开始卷袖子。 “需要让你吗?” 赵典一脸兴奋:“不必,挑地方就行。” 刘暮舟终于转身,也是一笑:“渡龙峡至卸春江,天地广阔。” 不过刘暮舟又说了句:“青瑶,护着两侧石壁,好风景,打烂了可不值当。” 赵典已经一步跃出,踏在水面之上。 刘暮舟也迈出一步,单手负后,脚下只一圈涟漪。 对面锦衣重重抱拳,与当年雁栖湖上一模一样。 “玄风,赵典。” 刘暮舟抱拳回礼,却与当年所说不同:“渡龙山,刘暮舟。” 渡龙山三个字一出,山上许多人长舒了一口气。不为别的,而是他刘暮舟终于敢于说出渡龙山三个字了。也就是说刘暮舟再怎么不喜欢渡龙山,以后也会将渡龙山当做是自己的了。 其实刘暮舟自己清楚,客栈必搬,新建的宅子,即便归乡,也住不了几次了。 下一刻,蛟河之上,两道武道气息几乎同时爆发。 客栈之中,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刘暮舟对面那人是高高在上的王者,而刘暮舟,一身烈焰,似要焚天。 宋青麟心中暗自诵读了一篇文章,那股子灼烧灵魂的热息才将将减退。陆萃潼则是取出两道符,一道握在手中,一道贴在了陆虛谷身上。 青瑶现身之后,其余人都才轻松了些。 而客栈之中的幂篱女子,在察觉到那股子犹如苍天在上的王者气息之后,微微一笑,这趟没白来。嫁给这样的人,助他成就他的一番霸业,也未尝不可。 刘暮舟望着赵典,咋舌道:“我辛辛苦苦才入四品,你这才练了半年,就追上我了?” 赵典笑着答复:“多亏你拉我一把,我这只搁浅的恶龙,钻出浅滩,自然要一飞冲天。” 话音刚落,两人不约而同凌空一拳。 也不过间隔三丈,蛟河之水在两股子武道真气碰撞之下,竟是炸起数十丈之高的水幕。 下一刻,刘暮舟只见一条腿穿过水幕,横踢而来。 刘暮舟单臂格挡,借力一个后仰钻入渡龙峡。赵典紧随其后,两人很快便都消失在了渡龙峡之中,唯独两道真气不断碰撞,峡谷之中不断传来巨响。 宋青麟与陈樱桃率先跟去,青瑶刚要走呢,却听见那幂篱女子言道:“能不能带上我?” 青瑶眨了眨眼,微微一笑:“好啊。” 道衍刚要动身追赶,却听见身后有人喊道:“秃驴,带上我。” 道衍嘴角一扯,转身一把抓起王仁,边追赶边打趣:“呦呵,这不是圣人吗?” 王仁手里还攥着一张饼子,边吃边说道:“刘暮舟还是隐约高出一截儿,我看他都快踹开三品宗师的门槛儿了吧?你呢,从未显露武道修为,现如今几品了?死和尚,出家人可不兴打诳语。” 道衍闻言,淡淡然答复:“以你我的年纪,高能高到哪里去?二品。至于刘暮舟,这场架打完,或许能入三品。” 说的是实话,道衍踏入二品,也不过数月而已。 可是道衍望着前方那股子王者之气,呢喃道:“二十年,够干什么的?赵典啊!你为何如此呢?” 王仁也望去看了一眼,而后笑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不求长生求境界,他这是要在有生之年做到他所求之事啊!” 不只是道衍与王仁,此时刘暮舟也察觉到了异常。 赵典的王者之气是天然的上位者气息,对刘暮舟也略有压胜,只不过……他的气,无根! 在刘暮舟感觉之中,赵典就像是飞上天炸响的烟花,璀璨,却只在一时! 当然了,这个一时要比烟花的一瞬间漫长的多,但对于炼气士而言,同样是一瞬。 刘暮舟一拳递出,正砸在赵典胸口,并未留力,故而锦衣青年被一拳打飞出去十几里,冲出了渡龙峡,在水面打了无数水漂后才一个翻身停在了卸春江上。 刘暮舟一步到赵典十丈之外,望着半跪在江面,狂涌出一口鲜血的赵典,沉声道:“就为跟我怄这口气?” 赵典又是一口鲜血溢出,但他擦了擦嘴,摇着头,呢喃道:“你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过我更没想到,你倒关心起我来了,当年彭泽,你可恨不得把我抽筋扒皮呢吧?” 说着,赵典缓缓站了起来将右手探入袖中,缓缓拔出了一柄方天画戟。 “国师将死,他传信于我,告诫我不要着急。我那大表哥也是,道衍也是,让我徐徐图之。我若徐徐图之,给我两年光阴,我也能踏入四品,但我没那么多时间了。” 说着,赵典猛的抬头,以猩红双目笑盈盈望着刘暮舟。 “你我同年同月同日生,最了解我的,偏偏也是你。但刘暮舟,能猜你心中所想的,也是我!我赵典无需你可怜。” 说着,赵典举起方天画戟,一身王者之气竟然化作青色光华缠绕在身,方天画戟瞬间落下,好似一条青龙御水而来。 刘暮舟双眼一眯,抖落肩头符箓,一个助跑跃起在半空中,凌空一拳砸出,赤焰爆射,当即轰碎了青龙。 但方天画戟随后而至,刘暮舟一个不留意便被劈在左肋而后倒飞出去,掠过卸春江,砸倒了大片林木。 刘暮舟啐了一口血水,骂道:“你他娘的,欺负老子手里没家伙是吧?” 赵典一跃百丈,手持方天画戟重重劈落,刘暮舟只得一个瞬身闪开,趁机喝了一口酒。 赵典将方天画戟举过头顶,手腕翻转之后,大戟已然斜指着地面。 “我的武道是万人敌,与你这种习惯两两厮杀的家伙捉对本就吃亏,你还说起废话了?再说你他娘有剑不用,怪得了我?” 说着,赵典再次欺身而上。 刘暮舟嘴角抽搐,正要躲避呢,却见一把桃木剑破空而来。 “小恩公,用我的。” 刘暮舟接住木剑,一个侧身闪开,而后烈焰附着木剑,一剑凌空递出,却被赵典挥舞方天画戟打散。 跟来的观战者都静静望着,这场架,谁都知道,赵典必输无疑了。 青瑶心中一叹,看来主人已经决定了一件事,否则此时赵典已经死了。 而南峡镇中,杜湘儿站在门口遥望南峡镇,脸上笑意不止:“吕师姐,你说当初你怎么就没看出来他刘暮舟的天赋异禀呢?” 吕玥面无表情,冷声道:“你到底什么打算?你想做什么?” 杜湘儿长叹一声,呢喃道:“我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能走出神水国,甚至能到龙背山,甚至杀了黄术。你猜猜我一开始的打算,他会死在哪里?” 吕玥冷声道:“我怎么知道?” 杜湘儿笑而不语。 有两个地方,杜湘儿觉得刘暮舟过不去。 第一便是某个自以为是的假道士,自以为谋划多年,其实也不过是给那畜生加重雷劫而已。杜湘儿其实根本没觉得,刘暮舟的心性能挺过那一关。 第二,便是无论如何都会路过的罗家店。 可谁又想得到,半路杀出个扶摇楼曹景齐呢? 其实还有第三,便是龙背山了。 任何一个没疯的人,都不觉得一个被限制修为的山外山少女与一个修行不过两三个月的泥腿子,便能杀了当时已经在黄庭修为的黄术。 可偏偏,半道上又杀出来个九疯子。几脚踩断了龙背山的气运,化天地为棋盘,不仅仅救了刘暮舟,还逼得一些根本就没想过下场的大人物,不得不下场落子。 于是杜湘儿呢喃一句:“如果他刘暮舟不是个意外而是被人伪造的意外,那么落子之人的可怕,我简直不敢多想啊!” 吕玥冷笑道:“你这个人,要是不那么自私,也还不错。” 杜湘儿只是笑,并不理会吕玥。 对杜湘儿来说,蓝葵已经不复存在,现如今活着的是谁便是谁。但即便是只有二十三岁的杜湘儿,看吕玥时,也不过是看一只井底之蛙。 见那边又打起来了,杜湘儿微微一笑。 今日受他一剑,体内真龙之气越发的稳妥,待我拿到那把钥匙。 想到此处,杜湘儿将视线对准了云海一位青衣女子。 她心声大如雷鸣:“待我拿到那把钥匙,寻到青龙之秘后便助你化龙。而后,饱食一餐龙肉!” 卸春江以南,赵典那叫一个气急败坏,瞬身而来,一戟重重砸在了桃木剑上。 “拿把木剑羞辱我?” 可现如今的赵典,刘暮舟真的不知该如何让他了。 略做思量之后,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迎着方天画戟而上,却在大戟落下之时,剑尖轻轻一挑,而后猛的一个突刺将木剑扎入赵典肩头。 哪成想赵典手一拧,画杆儿竟然自后方拔出来成了一把短剑,然后噗的一声给刘暮舟捅了个透心凉。 刘暮舟嘴角一扯,拔出木剑又插进赵典左肩,还笑盈盈问道:“比吃痛?来试试谁先熬不住?” 赵典脸皮抽搐不已,一脚踹开刘暮舟,破口大骂:“你大爷!你个牲口,狠起来连自己肠子都打结,谁他娘跟你比这个?” 刘暮舟简简单单止住血,提着木剑又要上前。 但此时赵典嘴角一扯,骂道:“你他娘……行了!打不过,认输了!” 刘暮舟瞪大了眼珠子,简直是不敢置信。 “赵典,你……再说一遍?” 赵典长舒一口气,骂道:“还蹬鼻子上脸了?给点儿药啊,我又不是炼气士!” 刘暮舟一乐,转身朝着那帮看客招了招手,轻声道:“你们回吧,我跟他聊聊。” 取出丹药递给赵典,刘暮舟也靠在了碎石之中,取出酒葫芦灌了一口,结果刚把酒葫芦搭在嘴上,赵典那个不要脸的竟然拿着短剑又从后背给刘暮舟来了个透心凉。 一口酒下去,血水便顺着窟窿眼儿流了出去。 刘暮舟放下酒葫芦,转过头刚要说话,赵典便撇嘴道:“我这又不是什么仙兵,你最多受点儿皮肉伤,又不会死,瞪眼做什么?” 刘暮舟气急而笑,自个儿运转雷霆缝合伤口,再以雷霆恢复内脏,然后又灌下一口酒。 吃下药的赵典两肩伤口也在逐渐愈合,他虽然不是一点儿疼都受不了的人,但这不是一点儿疼啊,换个人在肩膀上戳俩窟窿试试? 他看了一眼刘暮舟,嘴角抽搐不已,也就这种活牲口能这么不当回事了。 对于刘暮舟这些年肉体所受的折磨,赵典起码比宋青麟知道的多。 此刻赵典往后一倒躺在碎石之中,深吸一口气后,呢喃道:“宋青麟来了一趟,多谢。让我大哥带话,更要谢。我甚至都想不通,你为何帮我?” 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沉默许久后,呢喃道:“浠水山,若是在你玄风治下,平白无故死那么多凡人不会没人管的。后来在南海,我知道的东西,独孤冶云一定也告诉你了。不管是八荒天还是那座黄天,总有一天瀛洲会乱。我想,如果有人能做到让瀛洲铁板一块,也只有你了。特别是今日,你的武道真气比之从前多了一点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赵典笑道:“什么?” 刘暮舟淡然道:“是仁慈与从容。” 赵典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是有改变,但改变不大。但起码听你的去种了两个月地,又卖了两个月烧饼。” 刘暮舟笑道:“苏靖所谋,可以继续了。” 赵典猛的起身,皱眉问道:“当真?” 刘暮舟灌下一大口酒,点头道:“自然当真,但你登基之后,需要下罪己诏。而且你要提前与天下人说清楚,你死后不入皇陵,曝尸荒野,任野兽分食。” 赵典嘴角疯狂抽搐,“算你狠!” 不过话锋一转,赵典便笑着说道:“那就封她做镇国龙神?” 刘暮舟笑着站起来,沉默了片刻,而后言道:“我是个江湖人,是个剑客,不懂也不愿懂你们庙堂之事,你爱咋咋地,但青瑶不会离开渡龙山。另外,说个别的吧。我从前遇到过一个……前辈,她也不是什么好人,见好看的男人想睡人家,好看的女的也想睡,可她却是为这方天地而死。近来我一直在寻求破障,亏了你跟杜湘儿,马上就破了。” 赵典一脸疑惑,问道:“什么障?” 但刘暮舟没说,只是转头问道:“咱俩谁大?” 赵典长叹一声,无奈道:“我问过,你早我盏茶功夫出生。” 刘暮舟已经御风而起,赵典赶忙喊道:“我没有二十年,只有十六年可活,将来我的儿女认你做义父如何?” 刘暮舟一乐:“那你得少生点儿,像你爹那样铆足了劲下崽儿,我可照看不过来。” 赵典大笑道:“去你娘的!” 见刘暮舟消失不见,道衍也瞬身而来,赵典便抖了抖袖子,呢喃道:“道衍,他帮我,我却不能坏他道心。你记住,我死之后将我分尸,碎肉碎骨头都丢去我过去与将来所屠城池。” 道衍只点了点头:“接下来呢?去哪里?” 赵典扭了扭脖子,笑道:“成亲。” 道衍又问:“然后呢?” 赵典淡然道:“弑兄杀父,造反。” 第207章 明月清风我 回去时刘暮舟没走多快,而是踏着渡龙峡水路走走停停。 入渡龙峡之时大雪便再次袭来,很快两边石壁能停雪之处便已经铺了一层雪。 望着九年前每天都至少要往返一次的水路,刘暮舟不自觉的灌下了一口酒。 最开始刘暮舟是将这五十里水路分成五十份儿的,到了哪块儿石头,他就会告诉自己,又过了一里。后来他慢慢的将这段路程分成二十五份、十份、五份。 少年时只以为是活儿干顺了,长大后才明白,那只是一遍遍的磨炼,使得耐性变好了而已。 也正是因为这五十里水路,刘暮舟才能不觉得后来的百万里漫长,不觉得积雷原那一百零八次雷霆淬体坚持不下去。 今日重走五十里,走的却是记事起的这十几年光阴。 每走一步,便有从前的画面在眼前浮现。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刘暮舟蓦然惊醒,一转头,才发现客栈就在西边。 往客栈走的路口老早便挂上了歇业牌子,但客栈之中,还是挤满了人。 刘暮舟抬脚迈上河堤,而后伸手推开长椅上的雪,之后缓缓坐了下来,将陆萃潼的桃木剑立在一侧。 提起酒葫芦灌下了一口酒,客栈走出来了第一个人,是个幂篱女子。 在刘暮舟好奇眼神之中,女子竟是摘下幂篱,而后郑重朝着刘暮舟道以万福。 “多谢刘大哥手下留情。” 刘暮舟笑盈盈抬起头,这年头儿,好看的女子千篇一律,但像段灵芝这般自带一股子英气的,还真不多见。 于是刘暮舟笑着虚抬手臂,轻声道:“仙草公主客气了,我退一步,最多恶心恶心自己,不碍事的。” 这个恶心,不是做了什么错事的恶心,而是今日不杀反助,对于那些死在赵典屠刀下的人而言不公平,对刘暮舟这种自诩侠客的人来说,便是恶心了。 段灵芝笑道:“当年雁栖湖上,你与赵典一场武斗,我是观众之一,不过那时我还小,只有十二岁。” 刘暮舟闻言一愣,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不过那个时候观战之人那么多,他是真不觉得段灵芝。 只得干笑一声,而后问道:“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跑去赤溪国了?” 段灵芝一笑:“年幼时生了一场病,当时母妃与舅舅带着我去西域求药,算起来也是有缘。不过当时,我对着赵典不顾一城百姓的死活,可来气了。” 刘暮舟一乐,又问:“那现在呢?” 段灵芝想了想,而后答道:“方才我看出来了,他比当年改变了不少,他还是想做成一番大事的。既然如此,嫁谁不谁嫁,反正也由不得我。” 话锋一转,段灵芝突然抬头看向刘暮舟,一脸诚恳:“我等在这里,是想问刘大哥,若日后他战死在外,我带着他的后代被人欺负,可否能向刘大哥求救?” 刘暮舟站了起来,微笑道:“你与赵典的孩子,都可以拜我为义父。毕竟我与赵典同年同月同日生,我还大他一会儿呢。” 没与赵典说清楚的,与这位未来的玄风皇后,说清楚了。 此刻段灵芝一脸笑意,点头道:“多谢刘大哥,我也希望,不会有麻烦到刘大哥的一天。” 见段灵芝要走,刘暮舟便问:“需要人送你吗?” 段灵芝只是摇头:“不必,我虽一介女流,却也是武道先天,回个京城还不至于被人掳走。” 刘暮舟点头道:“那就告辞了。” 风雪之中,段灵芝重新戴起幂篱,挎着腰间短刀,一路向东。 这会儿才有个读书人打开二楼窗户将头探了出来,望着风雪中离去的段灵芝,意味深长道:“这女子,了不得啊!她看准了你不会对赵典下死手,你若赢了,她就在这里与你讨个承诺。你要是输了,我猜她会替赵典向你赔罪。” 刘暮舟望向那位躲了半天的县太爷,问道:“这也是胆魄,她怎么知道多年之后的我是什么模样呢?不也是一场豪赌?” 王仁转身往楼下走去,边走边说道:“谁的人生又不是一场豪赌呢?” 下楼之后,王仁笑着对宋青麟作揖:“师弟,保重。” 宋青麟笑着回礼:“王先生保重。” 王仁一愣:“你小子,怎么还王先生呢?我先生是老大,你先生是老九,咱们不是师兄弟吗?” 宋青麟作揖不起,歉意道:“先生一日被镇东海,青麟一日不认学宫。” 王仁闻言一愣,之后却是笑着竖起大拇指:“就得这样。” 出门之后,王仁也没看刘暮舟,只是喊了句:“走了。” 但此时,刘暮舟灌了一口酒,而后问道:“请问先生,今日我不杀赵典,是对是错?” 刘暮舟知道王仁担得起先生二字。 已经走出去的王仁,突然停步,立于风雪。 片刻之后,读书人笑道:“人不贵于无过,而贵于能改过。至于对错,前些日子我倒是有些想法,你姑且听听看。良知所到之处,正确的就知道正确,错误的就自然知道是错误。问我对错,不如问你不杀初心是求善否?” 说罢,读书人大步离去,惊退一番风雪。 刘暮舟呢喃:“有得有失。” 宋青麟刚要出门,但一道青衣却拦在门口,摇头道:“等等,别打扰他。” 宋青麟闻言,赶忙望向刘暮舟,却见那家伙只是坐在长椅之上,任由大雪覆盖。恍惚之间,宋青麟甚至感觉不到刘暮舟的气息,只觉他与这风雪相融,化作了风雪。 陆萃潼与陈樱桃几乎同时走到了门口,也几乎是同时开口:“明悟吗?” 渡龙山上欲来桥,有个酒糟鼻老者于风雪之中手扶栏杆,可隐约之间,桥上没了邋遢老汉,却多了个俊俏不输刘暮舟的中年人,甚至比之刘暮舟,多了几分成熟韵味。 可要是自另一面看去,却见中年人右侧脸颊有两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像是自己拿着刀子,自己划的。 中年人伸出一根手指接住雪花,面向北方而呢喃:“仙城、仙城,丢了一城,又一城。有些障破得,有些,不可破也。” 话音刚落,那中年人已然消失,只剩下酒糟鼻老者站在桥上,往渡龙峡里吐了一口浓痰。 而此时此刻的刘暮舟,仿佛行走在一条无波水道,道路两侧是这些年来所遇见的人,但只有虚影,看不清容貌。 乍一转头,一群孩子追着个双手拢袖的汉子,一边丢碎石枯枝,一边齐声喊道:“秋月里,蛟河旁,破屋里住个老光棒儿……” 画面一转,孩子还是那群孩子,前方的汉子变成了个小孩儿。 “丢在江里没人要,你瞧瞧,我瞧瞧,捡他的是那老光棒。” 刘暮舟一挥手,虚影尽碎,转而变作两个少年。 “傻缺儿,那年你换了棺椁的东西,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要是你留着,去龙背山的就是你跟杜湘儿。” 刘暮舟一乐,并未挥手,画面自行碎裂。 紧接着,江湖伊始,那个罗家店。 “错都在我,还清上仙,留我女儿一命。” 这些年的江湖路,变作缩影,一个个都是无面人,可说的话,刘暮舟都听过。 一些意料之外暖人心的话。 朱草郡的店小二,追出来喊了句:“小公子,你的马。” 刘暮舟还记得,那店小二叫苏埵。 还有不是好人的桃叶,却对得起天下人。 “死读书人,算我为这人间,出最后一剑了。” 有个名为徐指玄的少年,曾经想在刘暮舟的书中留名。 “你要是打算写书,就写上一句,路遇一少年,姓徐名指玄,为刺赤屏山君,死于雁栖湖上。” 可刘暮舟一转头,有个孩子手持短刀架在自己脖颈。 少年笑着说道:“我喜欢刘大哥叫我好孩子。” 一瞬间,刘暮舟泪流满面。 可紧接着,像是光阴逆流一番,人也不再是虚影,而是看得清是谁。 杜家小姐在漆黑夜晚,对着黝黑少年,只一句:“我出生时借了你一些东西,现在还你一场机缘,往后你我便两不相欠了。” 突然之间,砰的一声,似炸雷响动。 长椅之上的刘暮舟猛然惊醒,转头往北边儿望去,只见风雪大夜之中,有烟花冲上高空,映红天幕。 原来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 门口站着的人,也看了好几个时辰。 宋青麟深吸了一口气,“都别着急,还没完呢。” 果然,刘暮舟转身面向蛟河呢喃一句:“所求何物,不就是红尘万象,天下人乐有所乐居有所居么?因何练剑?路见不平有剑可拔,斩尽人间不平而已。” 下一刻,雷霆剑气骤然而起,顷刻间便穿破云海,到了天之极高处。 无云海阻绝,天上弦月当空。 刘暮舟摘下酒葫芦狂灌一口酒,再次呢喃:“问道红尘之中,寄情山水之间,若遇不平之事,都不管,我管!” 若无人同路,自有明月清风相伴! 结果此时,一道儒衫身影穿破云海,静静站在刘暮舟身边。 刘暮舟一乐,还有下一句呢。 此时宋青麟转头望向刘暮舟,咋舌道:“你这破障又破境的,看得我眼馋啊!”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淡淡然道:“小意思,不过黄庭八炼,三品宗师而已。” 宋青麟嘴角抽搐,骂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刘暮舟哈哈大笑。 此时宋青麟又问一句:“眼前之障破了,然后呢?” 刘暮舟望向明月,笑道:“准备去磨剑了,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花两三个月,北上一趟,见见几个或许都忘了我的人。” 与此同时,南峡镇里,杜湘儿咋舌一番:“这便是苦尽甘来吗?好好修炼,你修为越高,她所能容纳的气运越多,我,吃的更香!” 渡龙御龙?嘁。 而此时,一道风尘仆仆的蓝衣身影,落在了杜湘儿窗外。 杜湘儿一转头,手中拿着的茶盅砰一声便掉在了地上。因为她看见了蓝采儿身后长剑,虽然变了模样,但她还是认出来了。 但她还是装作不小心,皱眉望向蓝采儿,沉声道:“好大的胆子,小小凝神而已,竟然敢夜闯我……” 话未说完,却被蓝采儿一声师父打断。 蓝采儿就这么望着杜湘儿,轻声道:“师父还要装作不认识我吗?” 杜湘儿嘴角微微一颤,尚未开口呢,却听见蓝采儿说道:“既然害我爹娘,为什么又要养我?当初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此时此刻,杜湘儿已经浑身颤抖了起来,她望向屋外那个自己养大的孩子,声音都有些发颤:“采……采儿,不管怎么样,我是把你当做亲生女儿的。” 蓝采儿苦笑道:“可你骗了我娘,害得我爹娘一个疯一个死,你当初为什么要偷走我?为什么?” 可这时候,杜湘儿面色变得阴狠起来。 “蓝采儿,你在质问我?” 蓝采儿望着那张陌生却又熟悉的脸,苦笑一声,呢喃道:“我不姓蓝,我姓虞丘,叫我虞丘采儿!” 杜湘儿面色在一瞬间变的铁青,可此时蓝采儿却朝她缓缓跪了下来,以额头点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我去了山外山,因为我带着风泉,所以我见到我爹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丝神念了。他没说你一句坏话,只是与我聊着我的过往。唯独说你的,便是最初的蓝葵还是不错的。可你呢?从小就告诉我,虞丘寒是个负心汉,连带他那把剑的人都是负心汉。” 杜湘儿闻言,怒道:“他不是吗?我是为他才吃下天外仙草的,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可他转头便与那贱人纠缠在了一起,那不过是个看他楼外楼身份才上赶着倒贴的贱人,她凭什么?” 这话听的蓝采儿又是一笑,她缓缓抬起头,呢喃道:“我爹没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我出来这么多年,并不是白走的。当年与你一起进那处秘地的人,活着出来的人不止是你。明明是你以为只有一个活命名额之时,你抛下我爹抢食了仙草,却要说你为了他吃下仙草。刘暮舟曾说你这个人自私自利到了极点,起初我当然不信,可现在由不得我不信了。” 杜湘儿在屋中连退好几步,举起颤抖的手臂,可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却成了哀求。 “采……采儿,你想做什么?师父纵有千般错,可我对你掏心掏肺啊!我把我会的全教你了,我甚至在察觉到你的灵气是寒气之后,拉下我这张脸,甚至……甚至付出了你想不到的代价,才与人求来了虞丘寒所学的养剑之术,你……你真要对我如此绝情?” 可此时,蓝采儿缓缓起身,呢喃道:“就当是我绝情了,我最后叫你一声师父,此后人间再无蓝采儿,只有虞丘采儿。我的剑气我自然会留着,其他的……还给你。” 说着,她猛的抬手,照着自己眉心一掌拍下。 杜湘儿往后一退,摊在了椅子上。 此刻起,应该改称虞丘采儿了。 虞丘采儿则是狂涌一口鲜血,体内除了剑气之外的一切,顷刻间灰飞烟灭。 她转过身,化作一股子湛蓝剑气往北峡镇而去。 屋子里的杜湘儿从面如死灰,突然间变得神色狰狞。 “一个个都这样对我是吗?好啊!好啊!” 深夜之中,杜家宅子里传来一怔凄厉笑声。 “是你们逼我的,宁肯我负天下人,毋教天下人负我!” 而此时此刻的虞丘采儿,御剑刚刚到渡龙峡口,便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提不起半点儿力气。 就在沉底之时,她以心声呢喃:“师弟……” 云海之上,刘暮舟闻言一愣,一转头嘴角便抽搐了起来。 “蓝采儿?大冬天的你游什么水啊?” 宋青麟嘴角一扯,骂道:“那他娘是灵气无以为继了,赶紧去救人!” 雷霆剑气瞬间便到,捞起蓝采儿之后,刘暮舟才发现她根基受损。 刘暮舟一皱眉,沉声道:“你有毛病吧?见个人而已,至于重伤吗?” 她昏死之前,呢喃一句:“我姓……虞丘。” 刘暮舟一怔,赶忙抱起她往客栈去。 “知道了,师姐。” 他知道此时此刻,她已然与过去决裂了。 第208章 有机会就好 虞丘采儿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无力。她硬撑着起身看着周遭陌生环境,一转头,却只见窗外鹅毛大雪。 刚要起来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蓝采儿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眉心有朵桃花的年轻女冠端着碗走来,边走还边说道:“虞丘姑娘醒了?” 虞丘……蓝采儿微微一怔,而后苦笑道:“是啊,虞丘,我得适应这两个字了。” 她接住碗,笑着说道:“刘暮舟这家伙,身边可从不缺美貌女子,哪儿又来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道长啊?” 陆萃潼闻言一乐,反问道:“前些年不是有谣传,说小恩公掳走了流苏国尚书之女,那尚书之女也是要嫁给青木国皇帝的。” 虞丘采儿一愣,“是你啊?” 陆萃潼笑着点头:“我叫陆萃潼,玄都道宫桃花峰弟子,张青源是我师父。虞丘姑娘快喝药吧,有时候汤药可比仙丹管用。” 虞丘采儿一点头,喝下药之后便问道:“我睡了很久吧?梦湫那丫头呢?” 陆萃潼闻言,笑道:“你睡了十三天了。至于苏丫头呀?起早贪黑的练剑,每日戌时才会回来。” 虞丘采儿又问:“那刘暮舟呢?” 陆萃潼叹道:“他不住这儿,住在河边老宅子里,自个儿住着。也不愿上山,说是要等钟离姑娘来了之后,一块儿上山。” 大致打听清楚了,蓝采儿便点头道:“多谢陆道长,我去找他一趟,之后就上山陪娘亲了。” 陆萃潼点头道:“没将你的事情告诉邓前辈,她还是迷迷糊糊的,每日除了发呆就是种花,倒也算是清闲。” 两人闲聊了片刻,虞丘采儿便穿好衣裳下楼去了。 下大雪,又没客人,屋子里就是灵眸母女,相互认识了一番,虞丘采儿便背好了风泉,奔着刘暮舟信建好的宅子去了。 此时也不过辰时而已,刘暮舟的火桌子正暖,只不过他没坐在桌前,而是绕着莲花池,演练着当初钟离沁买的拳法,一遍遍的走着。 拳法共计五步,好几年没好好练过了。 说这是烂大街的入门拳法,可前些日子入了三品宗师,烈焰真气越发凝实,刘暮舟反倒觉得这“五步”的意思极大。 武道要入大宗师,是要将真气炼为邪不可干的真罡之气,虽然还是叫其真气,但意思大不相同。 正练拳时,有人一把推开了大门,进来也不关门,也不理会练拳的刘暮舟,而是绕过莲池走到大堂,自来熟的坐在了火桌子前。 坐下之后,虞丘采儿便呢喃道:“我已经与她恩断义绝,她教我的我都还回去了,剑气是我自己炼的,我不还。暂时我没地方可去,我娘只能住在你这里,我掏钱。” 刘暮舟走完走后一遍,而后关了大门,看着自天井涌入的鹅毛大雪,摇头道:“那么大一座山,还没你与叔母容身之处了?掏钱就不必了,等钟离沁来了,帮我好好解释解释就行了。” 虞丘采儿伸手烤着火,点头道:“当然会帮你解释了,否则因为我坏了你们的感情,我得耿耿于怀一辈子。” 刘暮舟迈步走入厅堂,拉着凳子坐在火桌子另一边,而后问道:“断绝了,就真断了吗?” 虞丘采儿略微沉默后,摇了摇头。 刘暮舟便也没多问,这种事情,说断又能断成什么样?人之所以是人,不就是因为人有七情六欲吗? 刘暮舟取出烟斗,吞云吐雾一番后,问了句:“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学的养剑之术从何而来?我可以告诉你,你这养剑之术来自瑶华楼。只不过,山外山与楼外楼都有十二家之功法,所以也可能来自于这两家。” 虞丘采儿摇头道:“怎么可能是瑶华楼与楼外楼?” 刘暮舟点头道:“所以啊!” 而此时,虞丘采儿突然想起那天杜湘儿说的话,于是她皱着眉头,沉声道:“她说,为了给我找来这养剑之术,她……她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刘暮舟眯眼一笑,使劲儿抽了一口烟,而后言道:“大致能猜到一些。好了,不说这个了,师姐一趟山外山,感觉如何?” 虞丘采儿站了起来,呢喃道:“也就这样吧,对了,叶颉还没来吗?” 刘暮舟摇头道:“没呢,他不是要去喝花酒吗?” 虞丘采儿嘁了一声:“半年了,泡死他都够了。好了,走了。” 刘暮舟也没起身送她,只是在想,邓紫苏见到她之后,能清醒片刻吗? 虞丘采儿走后,刘暮舟转头往门口望去,呢喃道:“还有十来天就过年了。” 往后的日子,变得平淡了起来。 每天夜里宋青麟都会来找刘暮舟,两人就这么坐着闲聊,聊着聊苏梦湫便出来了,但宋青麟要等到亥时才会离开。 转眼而已,便到了腊月二十七。 年关将近,北边那座迁君山上,山君韩仙童独自一人坐在松林之中,遥遥望着南边那座老家,不禁有些发愁。 中年山君举起一杯酒,自言自语道:“照理说,当年我也算出了把子力气,求帮一件对他而言的小事儿而已,没什么的吧?可人家现如今可不是当初那个少年了,我要主动上门,岂不是挟恩求报?” 想到此处,山君一口饮尽杯中酒,再未言语。 嘴上不说,可他心里却略有些不爽利。 当年是我冒着得罪人送他离开的蛟州,结果人家出门几年,有大出息了,连我看都不看一眼。说句难听的,当年我要是不让路,渡龙山你不再多花许多代价,是买不下来的! 可人家不记得,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喝自己的闷酒。 他哪里知道,一大早的,便有两人在登山了。 虽然山君是此地土皇帝,从前的蛟州如今的龙州,皆是他治下山水,由于神水国迁都于此,他如今也是从一品的山君,在这神水国的山君之中,算是首屈一指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过初入凝神的修为而已,哪里能察觉到青瑶与刘暮舟? 大雪停了几日,晒了几日太阳,登山之路便有些泥泞,刘暮舟的黑布鞋都成了泥巴鞋了。 反观青瑶,也提起裙子,与刘暮舟一起踩泥巴。 青瑶言道:“当年我就是在此地成形,自龙背山而下流入蛟河之中的残存气运成就了我。” 刘暮舟闻言,便问了句:“假如当年我没有替你扛过那最后一道雷霆呢?” 青瑶想都没想便说道:“重伤,多半是会在渡龙峡被那贾如道强行结契。” 说到此处,刘暮舟摇了摇头,沉声道:“不一定,杜湘儿不会让你落入贾如道之手的。对了,姜小寒昨日传信,说神水国皇后要在正月初六去琴瑟湖畔祈福,到时候我跟去瞧瞧,若是遇见,能杀便会杀了。” 狗日的坑我,我能忍。但他当年对夭夭动手脚,我可一直记着呢。 青瑶闻言,问道:“是打算顺便北上去几个从前走过的地方吗?” 刘暮舟点头道:“是这样想的,绕一圈回来之后,待上个把月我就会入蜀,去瞧瞧当年被搬来此地的真正人间之一,带着苏丫头逛一逛后,让她自个儿回来,我就去往西南,大抵是会路过青崖山,然后从西南乘船南下昆吾洲,尽量赶在年底到。” 说着,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天幕,而后沉声道:“六合八荒,即将碰撞。这次碰撞就是完全合二为一变成一座完整的天下了,一场大战免不了的。我师父那些站在山巅的人,自然是冲杀在最前面的。” 言下之意便是,若去的晚了,怕见不到盖尘,见不到那位祖师爷了。 青瑶闻言,也呢喃道:“红袖坊与几个扶龙之人各自传来了消息,说是国中大军调动,在往玄风边境暗中聚集。短短几年而已,那个黑衣和尚便将从前视赵典为虎狼的小国尽数劝服,有这么一支大军,赵典兴许真的能长驱直入。” 但刘暮舟却笑着摇头,呢喃道:“这些都是噱头,故意给人看的。天下人以为的戾王,在玄风百姓与武将之中的声名可是截然相反的。只要赵典振臂一呼,当年随他北征的铁骑,多半会调转枪尖。更何况,何止道衍,还有个国师苏靖暗中帮忙。估计至多到明年三月,赵典便能稳坐皇位。紧接着,便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了。” 不过刘暮舟以为,等到天下人都知道玄风会是赵典说了算时,便不会像几年前那样抵抗了。 而此时,青瑶冷不丁问道:“主人真的以为若前方那些大修士败了,小小凡人王朝有能力去抵御八荒天的炼气士?那座天下,向来是以强者为尊的!能杀过来的,没有弱者。” 刘暮舟却道:“我当然不觉得凡人拦得住炼气士,赵典也不是傻子。问题在于,当年神仙阙之争是瀛洲输了,要沦为战场的是瀛洲。赵典一统瀛洲,一来是要以瀛洲之气运助你化龙,使你只要在瀛洲便能无敌。二来,他要倒逼其余三洲出手帮忙。昆吾洲不用说也自会出手,玄洲与灵洲,可就难说了。” 青瑶无奈道:“陈默最初是想让我认赵典为主,最终谋划,便也是这个吧?” 刘暮舟点了点头:“我想,也是。” 不过话锋一转,刘暮舟笑道:“但你放心,怎么可能让你独自一人护这座天下?” 事实上,自从知道九天之事后,刘暮舟便一直有一种感觉。六合八荒,怕是到不了上次大战的那般模样。 因为残存的四天之上,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黄天! 从前大战,六合八荒只是碰撞。而这次,是六合八荒会恢复成为完整的青天! 此时青瑶咧嘴一笑,轻声道:“主人要我如何,我便如何。” 此时二人也爬上了山顶,遥遥望去,山君庙倒也修的大气。 青瑶望前看了一眼,笑道:“韩仙童还是不错的,我在的那些年,他察觉到了我即将成形,却只以为我是天生地长的灵物,还暗中护了我几次。蛟州境内,山川河流的精魅开灵智之时他会亲自前往,装成过来的仙人去教化。说白了,就是传授些术法手段,让这些精魅有自保之力,顺便教其向善,美其名曰便是点化。这么多年来,虽然蛟河年年涨水,但从未有人因为这个丧命。对于治下向善之人,也会分出些自己的山水气运赠与。总得来说,这样的山君在这对于鬼神刑罚不严的神水国来说,打着灯笼都找不见。” 刘暮舟闻言,点了点头,呢喃道:“那还真是。” 教化精魅,没有种族偏见,还不以山君身份现身,为的是日后若有精魅做了错事,他也不会碍于情面下不去手。 至于对治下凡人,他能做的只是稳固一方山水,其余的有各州府县的人间官员,他也管不着。可对向善之人赠与气运,让行恶之人受因果报应,让凡人觉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真的很好很好了。 相较于赤屏山那位,简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此时刘暮舟问了句:“听说他托人打听我现在好不好说话什么的,也怪我,返乡之后应该来瞧瞧他的。” 青瑶轻声道:“正要与主人说呢,就是因为韩仙童对山野精魅包容,那些精魅多得也懂事,都是藏在深山之中不太出世。因为这个,如今的龙州境内精怪相比别处数量繁多。而如今,神水国皇帝气数将近,皇后的师兄带着他的弟子,在龙州境内四处捕捉草木精怪给皇帝入药,韩仙童着急上火却没法子,他若出面,人家撸了他山君之位,受难的精魅就越多了。” 刘暮舟闻言,嘴角一扯,骂道:“总他娘嫌妖精吃人,人吃妖精的时候就没人管了。另外,我都杀了一个了,贾如道怎么还有弟子?” 青瑶摇头道:“那就不知道了。”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走吧,给这位山君上香去。” 青瑶点了点头,却叮嘱道:“主人记得单手上香,你要双手,他担不住,反而会害了他。” 这点儿规矩,刘暮舟自然是知道的。 抖了抖脚上泥巴,刘暮舟一个瞬身便到了山君庙门之前。 来时走的是小路,没想到这一大清早的,香客还真不少呢? 青瑶境界太高,她就没进去,否则即便是单手,也足够让这位山君金身碎裂了。 刘暮舟走进了大殿,对于山君水正,再熟悉不过了。 毕竟当年背着钟离沁北上,见山要拜见水要拜,见庙也要拜。 他取出一炷香来,甩了甩便点着了,而后左手持香插入香炉之中,笑盈盈一句:“当年韩山君相送之恩,刘暮舟一直记得,今日特来还愿。” 山巅松林之中,正喝闷酒的韩仙童突然一愣,而后赶忙起身,言道:“上仙怎的如此客气,庙里人多眼杂,小神不便现身,还请上仙移步松林。” 刘暮舟以心声答复:“就来。” 出门之后,刘暮舟便与青瑶往略高处的松林走去。 此时太阳也出来了,山中融化的雪水见着太阳之后,山巅立刻变得雾蒙蒙的。 进松林之时,青瑶还说道:“李卞查过他的生平,十六岁便是秀才,二十七岁赶上神水国朝廷恩科,一甲头名高中状元,次年便放了一任县令。可他是官场清流,又不跑官,以至于堂堂状元郎,十七年间,做了五个地方的县令却一直是七品官。第十八年时,神水国遭了蝗灾,蛟州受灾最重,眼看老百姓都要饿死了,时任蛟州太守的韩仙童谋划了一场阴兵借粮,将官仓里的粮食发给了百姓。后来东窗事发,虽有万民血书保他,但他还是被凌迟处死。” 刘暮舟闻言一愣,呢喃道:“小时候听老人家讲故事,说的就是他呀?” 青瑶点头道:“后来蛟州百姓自发给他建起庙宇,之后便被民间封了神,也正是此举,让他的魂魄留在了泥塑之中。是当时的神水国新皇见他的庙宇香火旺盛,深受一方百姓敬仰,这才将其封作渡龙山君的。” 此时两人已经进了松林,那位韩山君见装,离着老远便对着刘暮舟抱拳,满脸的歉意:“不知二位上仙来此,有失远迎。” 刘暮舟则是重重抱拳,轻声道:“敬香实属无奈,显得没礼数了,给山君赔罪。” 见刘暮舟果真抱拳,韩仙童也是一愣,可愣过之后,却赶忙摆手道:“小神担当不起,上仙……” 话未说完,刘暮舟便将其打断:“别上仙了,我在你眼皮子底下长大,又受你帮忙将我送出了蛟州。我甚至夺了你的山头儿,你这样我可受不住,叫我名字即可。” 但韩仙童还是称呼刘暮舟为刘公子,而后引着二人去往石桌。 坐下之后,山君亲自倒酒,刘暮舟见状,笑道:“咱们这里的习俗,是大年初二给山君看钱粮。我原本想的,也是初二再来拜访。但山君有事,招呼一声即可,还得我四处打听山君找我何事?这不是麻烦嘛?” 韩仙童闻言,苦涩一笑,自顾自饮下一口酒。 这话一出,说明刘暮舟已经知道有什么事儿了。 正说话呢,刘暮舟与青瑶几乎同时往南看了一眼,而后言道:“我先回去,主人与山君聊着。” 刘暮舟浑身一颤,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将身上所有的零钱掏出递给了青瑶,随后言道:“我几句话说完,随后就来。” 青瑶一步迈出,当即消失不见。 韩仙童则是问道:“有急事儿?” 刘暮舟摇头道:“不耽误这几句话。” 略微一顿,刘暮舟望着山君,轻声道:“有韩山君这样的神灵守护一方,是龙州生灵的福分。往后若有什么事,大可直接去往山中寻人,即便我不在,山中起码还有金丹修士在,只要是不平之事,渡龙山便有人管,韩山君万万不要客气。山君只需告诉我,那道士在何处捕猎精魅,我去教他做人。若是教不好,大不了我这土包子进一次京城嘛!皇帝我是没杀过,皇子宰的多了。” 韩仙童愣了愣,望着刘暮舟,试探问道:“当真……能管?” 刘暮舟笑道:“这座神水国,欠我的,欠我媳妇儿的,多着呢。” 单单琴瑟湖上让他神水国免于灭国,就是还不清的债! 韩仙童闻言,猛的起身,退后了三步对着刘暮舟重重抱拳:“我替这一地向善精怪,谢刘公子。明日他们又会进山打猎,届时我与公子同行!” 刘暮舟闻言,笑道:“你去不合适吧?不怕得罪人?” 韩仙童却是一笑:“活着都不怕得罪人,死了怕甚?再说这不是有靠山了嘛?” 刘暮舟笑着起身,抱拳道:“一言为定,我山中有事,得先回去了,明日再叙。” 韩仙童点了点头,抱拳道:“保重!” 但临走之前,刘暮舟又说了句:“若山君察觉到了什么,还望暂时替我保密。” 韩仙童赶忙点头:“那是自然。” 说罢,便瞧见刘暮舟化作一股子雷霆,瞬息之间便落在了渡龙山上。 韩仙童见状,感慨不已。 当年那个要逃离故乡的少年,临走之前可是被掏空了一身运道。当时韩仙童也觉得那孩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可谁想得到,他竟然真的挺过去了。 而此时,韩仙童突然一愣,而后怔怔望向渡龙山。 作为山君,对于气运的感应远胜于任何堪舆之术。此时此刻,他分明瞧见渡龙山上,一股子赤红武运正在凝聚。 他赶忙返回金身之中,沉声言道:“诸曹听令,各司其职,稳固山水!” 两侧石像齐声称是,而山君则是望向南方,心中呢喃:“只盼稳住山水,能帮忙遮掩气机吧。” 如此之磅礴的武运,韩仙童真是生平仅见! 此时此刻,刘暮舟也顾不上等钟离沁来了之后一起登山了。 他御剑落在莲池一侧,叶仙城与青瑶早已来此。 刘暮舟一转头,只见石壁之上靠着个一丈余高、穿着灰衣的白猿。 他眉头一皱,沉声道:“元白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变小了?” 元白喘着粗气转头,望着刘暮舟,结结巴巴道:“我……我身上的多了。” 说罢,又指着莲池之中未开的红莲。 “他……缺,我给他,他能……开花,我也能开……开始修炼。” 此刻青瑶又洒了一把大钱进入莲池,可那花苞只在瞬息之间便将十几枚大钱的灵气吸食殆尽,吸食灵气之后,它才能将悬在半空中的赤色武运引来。 青瑶干脆取出乾坤玉里所有的大钱准备丢进去,但此时,叶仙城长叹了一声,呢喃道:“罢了,你那远远不够,还是我来吧。” 刘暮舟与青瑶皆转头望去,却见叶仙城皱着脸取出一枚宝钱,深吸一口气后,丢入了莲池。 “刘暮舟,这是我的棺材本儿,你可想着还我!” 刘暮舟压根儿来不及答话,只见花苞在一瞬间便将宝钱吸食殆尽。紧接着,天上那团本就属于他的武运,被花苞如同龙吸水一般尽数吸入。 下一刻,莲池之中赤色涟漪不断外放,刘暮舟竟是在那涟漪之中感受到了些许佛音! 刘暮舟皱着眉头,心说难道是老如来的缘故? 可突然之间,莲花绽放,一股子赤色自渡龙山而起,如同水波一般散开,方圆千里皆可见! 红光散去之后,刘暮舟望向莲池,只一眼,嘴唇便颤抖了起来。 他望着红莲之中盘坐的只拇指大小的孩子,忍不住呢喃一句:“好孩子?” 可那小人儿没有半点儿反应。 此刻叶仙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武运被莲花吃下了,此时的好孩子,还只能算是在娘胎之中,只有他吸食完莲中武运,才有真正醒来的机会。” 刘暮舟使劲儿点着头,声音微微发颤:“有机会就好,有机会就好!” 第209章 希望落于南 姜玉霄穿着一件红色肚兜,抱元守一,盘坐于莲花之中。 青瑶等人很快都离开了,就剩下刘暮舟与元白了。 刘暮舟坐在莲池一侧的大石头上,元白则是席地而坐,这样刚好比刘暮舟高出去一点点。 也不知元白从哪儿弄了个西瓜大的桃子,在他手中看起来跟寻常桃子一样大。 见元白吃的津津有味,刘暮舟便问道:“住的习惯吗?” 元白吞下一口桃子,点头道:“比在树上……好。地方大,有人说话。” 话是越说越利索,“这些日子,每天我都会跟着夭夭去……巡山。夭夭采药,我采野果。” 刘暮舟笑着点头:“那就行,回头等你学会了变化之术,就可以跟着她一起去山下玩儿了。” 但元白突然转过头,一只手挠了挠脸上白毛儿,而后言道:“主人,我的棍子没拿出来,能不能给我做一把,大……对,大剑?” 刘暮舟点头道:“当然可以,你去找那个鼻子红彤彤的老头儿,让他给你铸剑,他最会干这个。” 只不过,刘暮舟瞅了一眼元白,心说缩小身形了,也有两三个人那么高呢,得用多大的剑啊? 此地应该是无人探查了,刘暮舟便取出了那枚漆黑令牌。 “我一直想问你,你是暖竹前辈被流放之前,便被前辈带在身边的吧?” 元白点头道:“前主人……说,似妖非妖,实乃……灵猿。” 说着,元白伸手指向刘暮舟手中令牌,而后言道:“李乘风,前主人送他的。” 刘暮舟微笑道:“李乘风?便是暖竹前辈不顾违抗师命而放走的人,对吗?” 元白使劲儿点头:“大胡子说,会有人来带走我,带着令牌的人,主人。” 说话前后顺序有些错落,但刘暮舟还是挺懂了。是那大胡子告诉元白,带着令牌的人会带走他,会是他的主人。 至于那个大胡子是谁,刘暮舟已经佐证过了,便是洛楠。 但此时,刘暮舟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迅速转头,询问道:“李乘风,大胡子,你早见过?” 元白使劲儿点着头:“好朋友,他们。前主人一起救的。” 刘暮舟眼皮狂跳,元白得多大岁数?洛楠又得多大岁数了? 洛楠……落难吗? 但这些,元白明显是听不懂的。 见元白又啃起了桃子,刘暮舟望向莲花里的小人儿,笑了笑后,呢喃道:“他,好孩子,当初我太过自负,没能救下他。你以自身本源精血滋养了莲花,谢谢你。” 元白又露出他那吓人笑容,拍着胸脯儿笑道:“血,很多。” 刘暮舟不知道为何元白的血能滋养莲花,向来与元白的灵猿身份关系不浅。 仅仅凭着肉身之力便能堪比九转金丹,别说刘暮舟了,见多识广的老王八蛋都没见过。刘暮舟想着日后到了楼外楼,问问师父是否知道吧。 坐着坐着,不知觉间,已经快到戌时了。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翻手取出一壶奶,轻轻倒入了莲池之中。 “这小子爱喝奶,十几岁了还抱着个奶壶呢。好孩子,放心,等我下次回来,定会攒到足够你醒来的武道气运,到时候我给你养十头牛,你换着喝。” 其实刘暮舟也记得,姜玉霄擅使长弓,只是这些年在外面,就一直没碰见个好弓。 抖了抖袖子,刘暮舟呢喃道:“元白,早些休息去吧。” 元白点了点头,而后微笑道:“好。” 走出莲池所在的山谷,刘暮舟刚要御剑离去呢,却听见酒糟鼻老者言道:“来都来了,最重要的三个地方,走一走呗?”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好吧。” 说话时,刘暮舟传音灵眸,说道:“跟梦湫说一声,明日不必练剑,我带她去管闲事。” 说罢,刘暮舟一步迈出,落地之时已经在风满楼下了。 在卸春江上远望风满楼,瞧着也就那样了。可到了近前,才发现这三十三丈之高的庞然大物,有些吓人。 刘暮舟迈步走入一层,环视了一周,只见左右两侧各一条上楼台阶,进门不远的正当间儿摆着一张桌子。 他嘴角一扯,骂道:“这么大个地方,就这么浪费了。” 说罢,他迈步登楼。 上楼现在露台之上,可远眺卸春江。 转个弯儿,又见一扇大门。 刘暮舟站在门口,正对面有个略高些的台子,台上摆着一张太师椅,椅子后面的墙上,则是挂着一副空白的中堂。 一转头,左右两侧各六张太师椅,每两两中间摆着小方桌,太师椅后方则是长凳。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怕的就是这个。 此时酒糟鼻老汉从一侧走了出来,边走边说道:“原本左右加起来有二十四张太师椅,我觉得多了,便撤去了一半。这十二张椅子是固定的,不能增加也不能减少,但坐椅子的人可以变动。有些话会不好听,但你先听着。” 刘暮舟没进门,只站在门口。 而叶仙城则是指着正北方的椅子,微笑道:“那自然是你的,不会变。下面这十二张,他们三个各一张,青瑶与我各一张,红拂一张,元白可以有一张。剩余的五张你可以自己分。但我觉得,李卞或是冯橙施童之流,只能坐后方长凳,还坐不了太师椅。规矩最好是这十二把椅子,金丹可坐。” 刘暮舟淡淡然转身,手扶栏杆望着卸春江,沉声道:“你倒是给我安排的好。” 叶仙城迈步走了出来,神色之间有些不解:“为什么如此排斥?满打满算七位金丹修士,你还没有开宗立派,便有了一流宗门的底蕴,换做旁人,怕是睡觉都能笑醒吧?将来天地圆满,这十二把椅子的门槛儿还要拔高,或许是元婴可坐,甚至都有可能是十境十一境才能坐的!” 刘暮舟只是言道:“都说炼气士我命由我不由天,叶仙城,我命由我吗?不过是将那令牌滴血了而已,你已经笃定我能做那个教主了?或者说,怎么没人问问我,想不想做那劳什子教主?” 叶仙城迈步走到刘暮舟身边,此刻他的腰杆子,比之其余任何时候都要直。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你不争别人也会逼着你去争。说句难听的,我命由我不由天,话谁都会说,但你得有这个底气了才能说这个话。” 此刻叶仙城自顾自抿了一口酒,而后呢喃:“两天合一,便是大争之世!你刘暮舟便如那逆水行舟,不进则覆!” 是覆不是退。 刘暮舟无奈一笑,呢喃道:“明明是为了救世,怎么就成了魔教?明明都为争一个位置重塑那个庞然大物,说到底不是一家人吗?怎么就得你死我活了?” 这是刘暮舟最想不通的,明明是为了让九天生灵不必为奴而截杀黄天修士,怎的就成了魔教了? 叶仙城笑道:“想依你的性子来,你就得先站在最高处,而后望向那些与你争的人,让他们住手、闭嘴,听你的!” 就像霜草曾说的,你不认同,那就掌控它,改变它。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沉默片刻后,呢喃道:“待我昆吾折返,给你一个准确答案。只现在,我不想进这个屋子。” 说罢,刘暮舟转身往楼下走去,甚至都不想上楼去看了。 此刻叶仙城突然问道:“你在怕?” 楼梯之上,刘暮舟气笑道:“废话,我当然怕!现在已经很怕了!” 只要这些椅子上不坐人,那这座渡龙山便只是渡龙山,大家可以帮忙做些事情,可以住在这座山上,也可以做些生意,各自修炼之余像一家人那样。 可一旦那椅子上坐了人,渡龙山便成了个门派,不得已便要像个仙家宗门那样去做事。 这跟渡龙一脉不一样,渡龙一脉隐于天下,各自为主,想找都难。 可是渡龙山不一样,如若我刘暮舟不是那座山的主人,也不是什么教的教主,那我行走江湖就不怕祸及家人。可一旦成了什么地方的主人,万一惹了事儿,就得牵连到山门了。 憋着弄死我的人那么多,我当然怕了!只不过不是怕自己死,怕牵连别人啊! 说是有多少金丹,可事实上单凭那个现在提都不敢提的搅屎棍,便足以覆灭这座山头儿了! 就在下楼之时,叶仙城突然说道:“那就一言为定,你自昆吾折返,给我一个准确答案。” 刘暮舟迈步往欲来桥走去,边走边笑着问道:“万一我的答案是否呢?” 叶仙城却道:“不会的。” 刘暮舟再没言语,只是快步走到那座欲来桥上,往下方的渡龙峡望去。 一转头便瞧见了西边的山雨亭,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山雨匾额的另一面,是降魔二字。 学宫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是明面上不管。 上次从镜花福地出来之后,四座天下的第二人出现,便是最好的答案了。 站立片刻之后,有个偷偷摸摸从林子里钻出来的黑衣小姑娘。 刘暮舟见状,无奈一叹,而后瞬身追了上去,突然出现在了夭夭身边。 小姑娘呀的一声,明显是被吓了一大跳。 她抬起头,噘着嘴气鼓鼓的问道:“你怎么突然出来了,吓我一大跳!” 刘暮舟一乐,询问道:“嘛去了?” 夭夭闻言,笑嘻嘻指着身后背篓,轻声道:“采药啊!我跟魏东的药房即将开张,我要给他带点儿好药去呢!” 刘暮舟故作惊讶,长长哦了一声。 但紧接着,刘暮舟便温柔道:“这些年你给大家伙儿发俸禄,辛苦你了呀!” 夭夭一愣,干笑着着挠头:“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了?” 刘暮舟闻言一笑,翻手取出一枚乾坤玉,悄咪咪塞进夭夭手里,又压低声音说道:“这里面呀,是我弄来的金子,都给你保管。以后你给大家发俸禄,每月每人一片金叶子。” 说着,又取出老早准备好的模具与剪金银的剪刀递给夭夭。 “喏,以后每月都要辛苦你,剪下一块儿金子放进模具之中,将其压成金叶子了。” 夭夭眨了眨眼,以神念我那个乾坤玉中一看,见那么大几座金山,一下子瞪大了眼珠子:“这这这……这么多呢?” 刘暮舟笑着点头:“不多,这些往后就都是你的,任由你挥霍了!” 但此时,夭夭问了句:“那个……能不能以后到咱们山上常住的人,我觉得应该发的,再给金叶子?那个郭木我就不想给他,懒死了。” 刘暮舟哈哈一笑,点头道:“好,你自己决定就行了。” 夭夭使劲儿点了点头,刘暮舟便按着她的脑袋,笑问道:“等钟离沁来了,给她一片金叶子成吗?” 夭夭小脸一皱,面色不悦,嘀咕道:“什么话什么话?哥哥!我嫂子来了,我得送她一朵金花儿呢!” 刘暮舟笑着点头:“多谢啦!哦对了,明日我要带着梦湫去管闲事,你要不要去?” 哪知道夭夭使劲儿摇着头:“不了不了,我跟月淓很忙很忙的。西头儿不是在建造私塾么?我还得盯着呢。哥哥你不知道,那个工头儿可坏了,仗着自己是县衙工房班头的小舅子,克扣干活的大叔们的工钱,还不买木料石料,偷砍咱们的树挖咱们山上的石头嘞!” 刘暮舟闻言,反问道:“你们就没出手教训他?” 可夭夭却摇了摇头:“不不不,我们都是炼气士,如果他也是炼气士,我们肯定教训他,可他是个凡人,我打算明儿去县衙找县太爷告状去!” 刘暮舟闻言,又轻轻按住夭夭的脑袋,而后点头道:“好!去告状,县太爷要不管,改明儿我也去告状!” 夭夭使劲儿点着头,而后小心翼翼将乾坤玉收了起来。 可突然之间,小姑娘仰起头望着刘暮舟,一脸认真道:“哥哥不上山,我一直都没机会问,这么多年在外面,很累吧?” 刘暮舟愣了愣,片刻之后才笑着摇头:“不累的,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盯着这座山呀,可是我花钱买的。” 与夭夭聊了许久,小姑娘便回了住处。 山上修建了许多宅子,都是按照大家各自心意修建的。来的路上刘暮舟就瞧见了个架在一处石台上的两层木楼,边上又清溪飞泉,一看就知道那是给自己修建的。 很快便到了子时,刘暮舟慢悠悠下了山,回了蛟河边的宅子。 门窗早就修好了,床什么的都搬了进去,睡觉的地方在二楼。 夜深人静,刘暮舟坐在窗头开着窗户,坐了许久之后才取出一道剑穗儿。 “赶不到也没事,能来就行了。” …… 神仙阙以北的大陆,名为玄洲。 事实上,此玄洲与从前的玄洲早已不是一回事情,这片陆地之中,也就一座玄都山是从前的玄洲所残存的。 玄都道宫之中,那位宫主破天荒的迎了一位外客。 就在玄都山巅,望下看去,最扎眼的,无非就是那座桃花峰了。 大髯汉子袒胸露乳手持蒲扇,一侧的老道身着靛青道袍,头戴莲花冠,手持一拂尘。 道人望着偌大玄都山,呢喃一句:“甘愿暴露身份,前辈意欲何为?” 大髯汉子笑了笑,轻声道:“你们这些人啊,不是都翻看了当年纪实了吗?难道我这个魔教大护法来此,你们还要群起而攻之?” 道人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那倒不至于,以前辈如今境界,我一人便能杀。” 汉子无奈道:“我至今都想不明白,我们怎么就成了魔教了?” 道人笑道:“古早之事我也只在书上看见了,当年李乘风剑斩青天,又挥剑斩其余三天之天道,害得青天一分为二,本是同根生,却互相杀戮,九境便成了各自一方的第一人。其余三天天道受损,虽然比我们强些,却也没有真正的十二境出现,况且民间也是生灵涂炭。就这,还不是魔教?” 大髯汉子闻言,摇了摇蒲扇,而后问道:“寇真人难道不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吗?” 老道猛的转头,但汉子只是微微一笑,而后呢喃道:“不是来问罪的,你家祖师很不错,从你祖师往上论,也是自上古某处用以避难的洞天福地走出的,所以他知道一些传了数万年的故事,也是受教于上古道门正统。我年幼时,与你家祖师常喝酒。这座玄都山,可是他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搬回来的,我来这里,也就是与老友道别而已。” 不过汉子突然转过头,说了句:“机会,恐怕要留给年轻人吧?” 老道闻言一笑:“那是自然,看前辈这模样,是还打算去往灵洲吧?” 汉子笑着点头:“既然是告别,自然要挨个儿走到了。” 说罢,他转身欲走。 老道却突然问道:“为何要叫洛楠?是落难之意?” 洛楠闻言,摇头道:“我故乡在赤天,希望死后,落叶于南方嘛!” 老道一皱眉:“你不是青天之人?” 洛楠摇头道:“我不是,他是。” 第210章 钱在半空时 原本只打算带个苏梦湫,结果三弄两不弄的,成了宋青麟带着陈樱桃,刘暮舟身后还跟着陆萃潼兄妹二人。 五人搭乘一条船,沿着蛟河逆流而上,划船的是刘暮舟。 当年不做舟子,倒是没忘了划船。 陈樱桃手中捧着一张青玄阁最新的山水见闻,看了看后,呢喃道:“灵雾山出了个武道奇才,年仅二十岁便是一品宗师了,上面写着他冬月初一与人约战,拳毙了一位初入观景。观战之人说他拳法似佛法,却是杀生佛。故而如今给他喝号,便是杀生佛蹇墨。” 刘暮舟眼皮微微颤,李卞的消息还是来的晚了些啊! 而宋青麟很快便注意到了刘暮舟的表情,于是询问道:“有仇?灵雾山离我芝兰山,不过数万里。” 刘暮舟没答话,而是转头看向了苏梦湫。 少女也皱着眉头,呢喃一句:“佛法?” 所以的事情,苏梦湫是都知道的。一来是刘暮舟知道这丫头聪明,想让她自个儿去推断某些事情。二来是,刘暮舟将自己的事情都告诉她,她会更自信些。 对于某些人来说,受信任,比自身强大更重要。 此时刘暮舟才缓缓开口:“当年武灵福地,有个从头至尾都没露面的家伙,便是灵雾山主。他以城主夫人性命为要挟,使得好孩子自尽,将自己一身武运尽数送去南方。后来李卞送来的,只是一半而已。” 宋青麟闻言,眉头一皱,沉声道:“好一个灵雾山!” 陈樱桃干脆将手中纸张揉成一团,噘着嘴骂道:“原以为是个天骄,原来是贼!” 陆萃潼更是冷声道:“怎么不去将那座灵雾山推平呢?” 刘暮舟淡然道:“那武运,只有好孩子自己拿的回来。” 况且刘暮舟至今还没弄明白,既然夺武运有大雷音寺的身影存在,那么老如来为何要帮自己? 最初刘暮舟以为,桃叶所说的那个藏在十二菩萨之中的家伙,便是背后操纵之人。 可在盖尘那边听到的,又不是这回事。 如今还不知道桃叶所说的那个转世之人到底是十二菩萨之中的哪一位,刘暮舟也不敢轻举妄动。 况且冥冥之中,刘暮舟觉得种花之人与那藏头露尾的菩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此时刘暮舟往左右望去,已经到了无人之处。 他微微一笑,转身屈指一弹,数道雷霆剑气没入水中,竟是化作无数雷霆游鱼推动小舟。 这便是暖竹所留的修炼心得之中,刘暮舟摘取出来的象生变化之术。 只是他暂时还没到能变自己的地步。 那所谓变化,似幻术却又不是幻术,除了能变化模样之外,其余则有些鸡肋。 而苏梦湫瞧见了刘暮舟这一手,于是皱着脸,嘀咕道:“师父你还有压箱底儿的本事不教我啊?这我怎么没学过?” 刘暮舟一乐:“你先把坑填满了再说。” 而此时,迁君山上,有人言道:“那道士带着猎妖队到了以北三百里。” 刘暮舟闻言,心念一动,脚下小舟竟是化作一头大雕,载着几人往北方去。 不止苏梦湫,连陆萃潼跟陈樱桃都一脸好奇。 陈樱桃摸了摸大雕羽毛,诧异道:“真的似的?还有这种术法?” 可刘暮舟却道:“现在其实有些鸡肋,我们明明可以御风御剑的。而且这修行门槛儿并不低,四境之下的炼气士灵气都不够用,所以对低阶修士而言,也很鸡肋。” 话锋一转,刘暮舟笑道:“有没有想学的?” 苏梦湫一脸使劲儿点头:“我想学,这都是那位前辈所留吗?还有没有别的?” 刘暮舟笑道:“有,像什么缩地成寸,比方说,是将天地看作一张舆图,一步迈出,就像走走舆图之上,千万里不过几寸之间。当然了,境界不够是学不来的。还有符箓阵法以及一些炼宝法门。符箓阵法倒是都能修行,但那炼宝法门就有些难办,一来是我不谙炼器之术,二来是,我看许多需要的天材地宝,我们这方天地根本就没有。另外……我是个剑修,一把剑足矣,要什么炼宝之术,也无用。” 苏梦湫闻言,哦了一声,笑嘻嘻道:“反正那变化之术我要学,日后就不用……” 刘暮舟呵呵一笑:“不用戴面具去赌钱了是吧?” 苏梦湫干笑一声,不敢言语了。 事实上,那修炼法门五花八门,刘暮舟也只是先练了练变化之术,其余的术法神通虽然看似派不上大用场,但都很有趣,从这里就能看出来,暖竹前辈定是个有趣之人。 最重要的,则是九天舆图了! 反倒是符箓与阵法,高深莫测,刘暮舟准备去昆吾洲的路上才慢慢琢磨。 由此也能看出来,暖竹喜欢的是符箓阵法以及炼丹炼器之道。黄芽儿与云露所用的符箓纸人,只是那符箓法门之中不算深奥的一种。而且暖竹写的清清楚楚,这些都不是他师门所传,而是自一处秘地所得。 想到此处,刘暮舟突然一愣,难不成渡龙一脉的炼器、符箓之术,皆来自于暖竹? 此刻宋青麟转过头,询问道:“想什么呢?望下看。” 刘暮舟这才回神,而后低头望下方山林望去。 只见下方有个穿着红肚兜的小童子在山林之中横冲直撞,边跑边骂:“死牛鼻子!小爷招你惹你了?前几日我那石斛大哥被你抓去炖了,如今还要抓我?你怎么不把你娘炖了?” 韩仙童凭空出现,对着刘暮舟一抱拳,而后又对着宋青麟抱拳,之后才说道:“这千年山参,修炼成人不过百年,遇到某些家人病重进山求药的人,还会主动留下一根须子。是顽皮了些,但心性善良。” 刘暮舟点了点头,扭头儿往后方望去,只见个中年道人带着三个年轻人在后方追赶,道人手中已然多了一张符箓。 刘暮舟见状,心念一动,大雕立刻变作个四方亭子,几人已在亭中闲坐。 唯独山君韩仙童,还在云海。 韩仙童怔了怔,而后深吸一口气,呢喃道:“有心了。” 此时苏梦湫咧嘴一笑,一个瞬身出去,折返之时便拎着那人参精了。 苏梦湫低头看向小童子,一皱眉头,沉声道:“想活命,就闭嘴,我可嫌吵。” 小童子闻言,立刻双手重叠捂住口鼻,大气都不敢出。 这一幕逗得陆虛谷大笑,结果苏梦湫一瞪眼,陆虛谷笑声戛然而止,赶忙看向别处。 陈樱桃起身取出早就备好的蔬果,反正亭子里有地方摆,摆出来后便说道:“吃呀,不是说今日出来玩儿的吗?” 刘暮舟已经取出烟斗,笑着说道:“大冬天还有西瓜吃,樱桃真厉害啊!” 宋青麟闻言一乐,轻声道:“她自个儿有一块儿小天地,也就几亩地,天时由她心意,她种了好多瓜果,都是她喜欢吃的。不止呢,你那朋友现在就是个苦力,在芝兰山上给她种了十亩地,简直就是个长工。” 陈樱桃拿起一块儿西瓜,嘀咕道:“总得干点儿活儿,不能白住吧?” 刘暮舟笑得合不拢嘴,却听见陆萃潼叹息道:“我要有你那么喜欢种地就好了,桃花峰的桃树,每月我要挨个儿浇一遍水,还不能用术法,我都快烦死了。” 陈樱桃叹息道:“我倒是想有那么多桃树,可我的桃林不长桃子,好烦。” 此话一出,三位女子有了共鸣一般,苏梦湫也哭丧着脸说道:“哪儿有我惨,那么大一个坑,我现在填了不到三分之一。” 此时刘暮舟与宋青麟对视一眼,各自笑着望向陆虛谷。后者一脸疑惑,心说你们看我作甚? 其实两人都想到了,在场三个男的,两个行万里路,一个读万卷书。 而最疑惑的,则是蹲在石桌前,大气不敢出的人参童子。 他心里也犯嘀咕呢,哪儿来的这几个怪人?似乎知道有人追杀他,但他们丁点儿不在意,反而闲聊了起来?什么种树种草填坑儿的? 正此时,两个身着锦绣黑衣的年轻人御风至此,飘飘然落地。 瞧见人参精在亭中之后,两人刚要开口,却有个中年道人御风来此,率先开口:“几位道友,凡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这人参,可是我们先瞧见的。” 哪儿有人理他? 刘暮舟猛吸了一口烟,望向宋青麟,询问道:“看过她了吗?” 宋青麟摇头道:“前几日便去找了,可屋子早就是空的。打听了一番,说是十年前就搬走了。想来也是怕被我爹寻到,便走了的。” 见无人理他,中年道人皱了皱眉头,几个黄庭修士,我跟你好好说话,你们自找不痛快是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几位道友这般无理,便休怪贫道自取了!” 说着,便给左右年轻人使了个眼色,两个年轻人迈步便往亭子里去。 吓得人参童子嗖一声钻到最里面的陆虛谷脚边,可一低头,却见陆虛谷穿着一双铁鞋……但他顾不上古怪,又抬头望这些怪人看去,可人家一个个都不着急,还在闲聊呢。 是真的在闲聊,刘暮舟说了句:“先前……想杀宋叔叔的人说,宋伯给宋叔叔留过一样东西。所以……你有没有想过,当年我们暗中放走她,会不会是你爹故意的?” 宋青麟一愣:“你的意思是,那样东西在小娘手中?” 此刻外面两个年轻已经到了亭子口,中年道士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抢!” 刘暮舟还是没理,可那两人,竟是相继拔出腰间横刀。其中一人还冷笑着说道:“给脸不要脸!” 就在二人进亭子之时,苏梦湫嘴角一扯,一道红光瞬息之间划过,两把横刀当即断裂。 紧接着,苏梦湫轻轻一挥手,玄铁剑便立在门口,赤焰剑气逼得两个初入灵台的年轻人疯狂后退。 人参童子瞪大了眼珠子,要张嘴,却想起那好看仙子不喜欢吵,于是只敢在心中惊声喊道:“乖乖!好厉害啊!” 陆虛谷则是一眨眼,偷偷看着苏梦湫,可又怕被少女发现,于是赶忙转过头。 这一幕可被宋青麟尽收眼底,他转头望向刘暮舟,神色古怪。 刘暮舟倒怕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只是……他的徒弟他知道,死丫头有时候挺无情的,容易伤人。孟去景那小子,便是前车之鉴了。 谁都没把外面那一眼就能看出是靠着外力才踏入凝神的道士当回事。 果然,道士面色变得冰冷,冷声道:“宵小欺我!那就别怪贫道不讲理了!” 说着,他大手一挥,两袖之中黄符如同飞瀑一般朝着四方亭而去。 刘暮舟见状,刚要转头,却听见陆萃潼沉声道:“小恩公,交给我。败坏我道门声名,忍他半天了!” 说罢,陆萃潼起身一步走出四方亭,甚至都没拔出身后桃木剑,只并指一点,万千桃花凭空而起,瞬息之间便将那黄符斩尽。 道人见状,二话不说扭头儿就跑。 可陆萃潼怎么会让他跑? 残存桃花迅速汇聚,变作一柄寒光闪烁的飞剑,就这么抵在了道人眉心。 人参童子瞪大了眼珠子,再也忍不住了,嗖一声跳上桌子,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前方,大声喊道:“好!死牛鼻子,让你狂,在栽了吧?” 至于两个初入灵台的年轻人,此刻大气都不敢出。 道人眼皮狂跳,小心翼翼的转过头,再无方才凌人盛气,而是颤颤巍巍抱拳:“几位前辈,小道有眼无珠,冲撞了诸位,还请饶我一命。贫道供职于神水国,乃皇室一等客……” 话未说完呢,陆萃潼实在是忍不了,便冷声道:“住嘴!一口一个贫道,穿着道袍便是道士了?坏我道门声名,今日就算是斩了你,也无人说我什么!” 此时刘暮舟才缓缓站了起来,抬着烟杆子走出亭子,瞅了一眼中年道士,微笑道:“多年前,我在北边儿一个叫罗家店的地方斩了个与你一样的假道士,莫非你们认识?” 谁杀的那道士,不是什么秘密,毕竟灵眸母女就在渡龙峡口子上开客栈呢。 道士一瞬间便猜到了那手持烟斗的青年人身份,他二话不说,咚一声便跪下,磕头如捣蒜。 “不知刘剑仙驾到,是我冲撞了剑仙,饶命!饶命!” 两个灵台修士一看自己师父都跪下了,赶忙跪地磕头。 刘暮舟吐了一口烟,被叫做剑仙……多少有些尴尬。但他也只能笑道:“原来你们一直知道啊?也罢,那今日就饶你一命。不过呢,这蛟州,不对,这龙州境内的山精水怪也不是段氏想杀就能杀的,回去告诉皇帝,就说求药去找丹师,精怪修行不易,若行恶事,你抓了吃了还罢了,可它们都心思纯善,那就吃不得。当年琴瑟湖欠我的人情,欠钟离沁的债,我们可都没收呢,别逼着我去你们宫城一游。对了,也别假扮道士了,容易被人打死。” 中年人使劲磕着头:“好,好!再也不敢了,话也一定带到!” 刘暮舟吸了一口烟,吐出之时,话也说了出来:“还不走,等我请你吃饭呐?” 中年人闻言,赶忙起身,给那两个灵台修士打了招呼,三人忙不迭往西跑去,一溜烟儿的功夫便没了踪迹。 此时苏梦湫一皱眉,沉声道:“师父为什么放走他,不问问贾如道的消息吗?” 刘暮舟摇了摇头:“问他,他也未必知道,倒不如让他去与神水国皇后商量,我们到时候跟着去找。” 此刻那人参童子一步跳到半空中,下来的时候便跪在地上了。 他屁股撅的老高,高声喊道:“多谢两位大仙救命啊!这死牛鼻子已经抓了吃了我很多朋友,要是没你们帮忙,我们都要被吃绝了!” 刘暮舟摆了摆手:“谢你们韩山君去吧。” 说罢,刘暮舟以心声言道:“青瑶,传信姜小寒,让她盯着。” 他贾如道如何知道钟离沁体内的桃叶的,只要逮住他,便是个突破口! 青瑶答复道:“已经跟她说了。” 金丹修士,几千里传音而已,不在话下。 韩仙童也落在东西,笑盈盈的按住人参童子的脑袋,轻声道:“还是要记住他,这是咱们渡龙山的刘暮舟刘公子,以后要是碰到有人欺负你们,只要占理,就去渡龙山求刘公子做主!” 人参童子抬头看了一眼韩仙童,一下子泪流满面:“可是山君老爷,石斛老哥他们,就白白被吃了吗?” 韩仙童一怔,刘暮舟的脚步也微微一顿。 此时,他又想到了赵典。 玄风治下,山君水正之流,权力不小的。即便是皇室,也不能随随便便捉拿并未犯事儿的精魅。 若都能像玄风那样赏罚分明,朝廷有专门压治山君的衙门,一众神灵也有考评,得对治下不止人族在内的生灵负责。而御史也能参那衙门,各衙门相互制衡,倒也不失为大治之世。 当然了,绝对做不到自上而下皆清澈见底,但起码大多数是要好过别国的。 而我刘暮舟这种江湖人,只能看到听到了,才能管。 韩仙童安慰了小童子片刻,小童子便走了。 韩仙童转身对着刘暮舟一抱拳,而后言道:“刘公子不必介怀,天下不平事管不尽的,见了便能管,便已经很好了。” 苏梦湫闻言,呢喃了一句:“关键是得知道该管还是不该管,有些事情管了,其实才是错的。” 刚刚走入亭子里的刘暮舟,闻言一笑,轻声道:“把你骰子借我两粒。” 苏梦湫挠着头:“我……我没……” 刘暮舟没好气道:“晓得你有!” 苏梦湫干笑一声,只得取出两枚骰子,而后问道:“师父要干嘛呀?我真的没赌了,好久没赌了。” 刘暮舟没理会,只是在石桌上腾出一块儿地方,取出两只茶盅,各自扣住一枚骰子,而后言道:“快过年了,跟你赌一把。猜大小,如果你猜中了大的,就等过完年后再去填坑儿,这些日子你可以跟月淓夭夭一起去玩儿。” 说着,刘暮舟两只手晃了晃,而后取出一枚大钱,笑道:“当百是我右手,天下大同是我左手,全凭运气?” 在场众人皆一脸疑惑,怎么突然间玩儿起骰子了? 陆萃潼看了一眼陈樱桃,后者摊了摊手,意思是我也不知道。 而苏梦湫,一下子来了兴致,走上前琢磨了半天,轻声道:“好!” 刘暮舟将大钱高高甩起,等落下时,却一把抓入手中,而后问道:“你想是当百,还是天下大同?” 苏梦湫一愣,嘀咕道:“那不都一样吗?我又不知道哪个大,全凭运气嘛!” 刘暮舟闻言,伸出手,正是当百。 此刻他抬起两只茶盅,结果右手是一点,左手是两点。 苏梦湫哭丧着脸,“十赌九输!十赌九输啊!” 刘暮舟一笑,伸手将那个一点拨成六点,而后轻轻盖上,之后说道:“再给你一次机会。” 苏梦湫一愣,这次不摇了?哦对,还要赌正反呢。 于是她点头道:“好,还跟刚才一样。” 刘暮舟点了点头,又将大钱高高抛起,一样,在苏梦湫没看清之前便将其抓入手中。 此刻刘暮舟笑问道:“这次呢?你想我翻出天下大同还是当百?” 苏梦湫嘿嘿一笑:“这次当然想要当百了呀!我都知道右边是六的呀!” 宋青麟哑然失笑,呢喃道:“我就说,你更适合做个读书人。” 陆萃潼则是深吸了一口气,抱拳道:“多谢小恩公教我。” 陆虛谷也笑着说道:“我懂了。” 就连韩仙童也笑了起来,唯独陈樱桃与苏梦湫,各自一头雾水。 陈樱桃皱着眉头,嘟囔道:“刘大哥你打什么哑谜呀?” 宋青麟按住陈樱桃肩膀,轻声道:“回头我跟你说。” 刘暮舟则是摇了摇头:“不必回头了,我来说吧。” 顿了顿,刘暮舟已经收起了大钱,苏梦湫则是嘟囔道:“还不知道结果呢,师父怎么就收起来了?” 刘暮舟闻言,微笑道:“你不知道骰盅里的大与小,那就选哪个都一样。你已经知道了哪边大哪边小了,想的就是要开到大吧?” 苏梦湫点头道:“当然啊!” 刘暮舟再次点头:“那换一种说法儿,路边两个人打架,你不知道谁先招惹的谁,自然不知道该帮谁吧?就像骰盅未开,你不知道大小,就只能看铜钱正反去选了。可你知道哪边大了以后,铜钱抛起的时候,你不就知道你想要什么了?” 苏梦湫突然一愣,总算是明白了。 她点了点头,呢喃道:“我明白了,知道前因后果了,就不会不知道该不该帮了。” 刘暮舟笑着点头:“丫头,不止是所谓的管闲事,很多事情你都可以这么抛一抛。目的不是看正反,而是钱在半空时,你希望落下时是正还是反。明日不用去填坑了,过完年,玩儿够了再去。” 第211章 刚刚好 二十九那日修建私塾的便停了下来,大家都要过年。 刘暮舟记得清楚,有一年正腊月二十五,南峡镇货栈掌柜的非不让人回家,说等卸完明日的货再回。结果,那俩出苦力的老哥当时就火了,一撂挑子,老子不干了!过年了还给你卸货?卸你娘的腿!你家没个老先人?不用上坟的啊? 各地民俗大同小异,三十儿都要上坟。私塾那边确实是之前的工头儿不当人,压着别人工钱,非要人家干到三十儿才让人走。 好在是夭夭与月淓的“告官”起了作用,别说工头儿了,连工房的班头都被撤了。 王仁倒不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他又不是个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手底下人偶尔吃请都没关系,帮忙递个消息他也不说什么,别太过分就行了,毕竟世上哪有儿清澈见底的官府? 但要是这种利用手里那苍蝇腿儿大的权力去搏牛腿肉吃,那就别怪当县令的不讲人情了。 故而二十八晚上结的工钱,二十九便不用来了,到了今日,估计那些工人都已经买好了年货,给家中孩子换了新衣裳,准备过年了。 至于对联,则是睡醒就要贴。 刘暮舟将红纸裁好铺在桌上,读过几天书的月淓正在研磨,夭夭则是站在二楼露台望雪中蛟河。至于苏梦湫,则是问了句:“师父要写个啥?” 刘暮舟望着桌上红纸,呢喃道:“小时候都是宋伯写,现在轮到我了。我记得宋青麟家里年年过年到处贴的福字,茅坑门口都得贴对联……还有门画儿,看得我可羡慕了。可这一晃十余年,有钱买了,却不想要了。” 月淓笑着说道:“我娘说,喜气够了就行,写什么不打紧的。” 刘暮舟哈哈一笑,没想到灵眸还有这般心境? 可是笔拿起来,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憋出来一句话。 实在是没法子,刘暮舟只得干笑一声,呢喃道:“不然咱们请宋先生来写?” 苏梦湫眨了眨眼,笑道:“都行啊!” 她都没见过自家师父看书,那能写出对联就怪了! 结果此时,下方有人喊道:“不用写了,给你送来了。” 刘暮舟一乐,说他他就来? 迈步下楼,缺几宋青麟与陈樱桃已经张罗着贴对联呢,刘暮舟赶忙走出去,正好瞧见两人贴好上联。 夭夭眨了眨眼,念道:“千万里江湖,炼满腔如虹剑气。” 此时宋青麟一笑,张起下联,也准备贴了。 月淓咧嘴一笑,轻声道:“八九个春秋,铸一身侠肝义胆。” 刘暮舟嘴角一扯,没好气道:“春联,春联!这都什么呀?” 结果此时,宋青麟掏出刘暮舟意料之外的横批,刘暮舟本以为着不会有横批呢。 贴上去时,刘暮舟才呢喃道:“拔剑莫茫然。” 此刻宋青麟才笑着说道:“春联,不就是愿景么?我这也是对你来年的愿景。晓得你个半吊子写不出什么来,你的字我又不是没见过,死板的紧,回头送你个贴,临行书去,江湖人不潇洒些,像话吗?”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笑道:”多谢了。“ 宋青麟没多说什么,只笑着说道:“还有客栈的,走吧,一起去?” 刘暮舟点头道:“好。" 他是真想瞧瞧宋青麟给客栈写了什么。 到地方时,郭木与虎孥正坐在蛟河边儿洗菜洗肉呢。 什么鸡鸭鱼,甚至还有半扇猪呢。 郭木一瞧见刘暮舟便满脸委屈,可刘暮舟压根儿不搭理他。 虎孥说郭木有些武道天赋,但一般。事实上刘暮舟知道,郭木明显适合去坊市当掌柜,他最会忽悠人了。 灵眸见东家亲自来贴对联,赶忙跑出来看。 此时刘暮舟也才知道,宋青麟写的到底是什么。 “八仙桌上客常满,寻酒浇愁?问红尘客栈。” “四方亭外剑又悬,鸣不平事,佑太平人间。” 看完之后,刘暮舟嘀咕道:“总觉得哪儿不合适,改又不好改。” 此时有个身穿白衣的青年人笑盈盈走来,看了一眼后,微笑道:“改成若寻消愁酒,问红尘客栈。愿鸣不平事,佑太平人间,如何?” 刘暮舟眨了眨眼,望向宋青麟,打趣道:“你这苦读十年,不如人间书院三年,这次倒是没横批。” 宋青麟长叹一声:“砸场子……” 李卞只得干笑一声:“我就这么一说……” 不过宋青麟倒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而是大袖一挥:“拿笔来,改!” 结果苏梦湫嘀咕一句:“那还得建个四方亭,亭外悬剑?” 夭夭眨了眨眼,“咱不是有山雨亭吗?改明儿让老祖儿打一把剑,咱给挂上。” 刘暮舟点头道:“先让咱们宋先生写,改日找个手艺好的匠人,刻成木头的,就搭在这里。” 说着,刘暮舟搓了搓手,“那个,茅房……” 宋青麟嘴角抽搐,猛的转头,笑骂一句:“滚犊子!信不信老子给你写个来去匆匆唇齿留香?” 刘暮舟无奈道:“你这就有点儿恶心了啊!” 人啊,有时候就是有点儿贱骨头,这聊着聊着,宋青麟竟然不打算动手,没意思…… 事实却是,哪怕刘暮舟不介意,宋青麟也未必敢动手。 即便刘暮舟自己不当回事,可一旦钟离沁来了,宋青麟身上免不了多一堆窟窿眼儿。 上次打的就够狠了。 此时宋青麟转过身,带着陈樱桃要走,走之前他说了句:“今夜就不出来了,初一去我家吃饭吧。” 刘暮舟点头道:“也好,我们人多,怕是没备下你的。” 宋青麟这个气啊,忍不住破口大骂:“老子又不是饕餮,能把你吃穷怎的?” 倒是陈樱桃,在一边笑的合不拢嘴。 宋青麟在别人面前可不是一口一个老子,一言不合就破口大骂了。 这当然不是欺负刘暮舟,只是在刘暮舟跟前,宋青麟觉得自己有势可仗了而已。陈樱桃觉得这是一种安全感,就像是她在宋青麟身边,也会由着性子胡闹。 而刘暮舟,相比于前几日,也没那么死气沉沉了。 好像自从刘暮舟弄明白他心中那件事之后,一潭死水便活络了起来。 或许只有钟离沁看得出来,之前的少年初游,看似死气沉沉,实则意气风发,极其向阳。后来的年轻人看似潇洒,实则却死气沉沉。 因为前者是身子沉重,心思飞扬。而后者,看似潇洒,心思却重钝。 好像人长大之后,都愿意去寻少年心,也都在去寻少年心。 过了没多久,客栈这边在后厨忙活的就多了香芸,山中诸多女子,好凶也就香芸会做饭了。像虞丘采儿跟冯橙以及陆萃潼,哪个不是大小姐出身?又有谁进过厨房? 转眼功夫便到了午后,夭夭与苏梦湫吃完饭便去河边宅子等着,他们都知道,待会儿要给宋伯上坟去了。 刘暮舟也没闲着,将黄纸裁成纸钱,提着从南海带回的酒,准备去迁君山下了。 不多时,东西都已经备好,甚至多拿了几串炮仗。 两个姑娘跟在身后,走了一半儿便听见四处接连不断的鞭炮声音,都在上坟。 苏梦湫有些不理解,于是问道:“为什么要在三十儿上坟呀?” 夭夭也点了点头,轻声:“是啊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呢。” 刘暮舟闻言,微笑道:“请逝去先人,回家过年呀!三十儿请来,十五再送走。” 夭夭又问:“可是不是过了三年,就送先人往生了吗?” 刘暮舟笑道:“美好愿景嘛!不论过得好与赖,起码告诉先人,这一门还有后人呢。即便是家徒四壁,起码也有个家不是?” 夭夭恍然大悟,点头道:“这样啊!那给什么灶神、门神、厕神上香,也是差不多喽?” 苏梦湫瞪大了眼珠子,“还有厕神呢?” 刘暮舟笑道:“有啊,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不存在的。你看山神水神、土地城隍、管钱的神仙、管福禄寿的,甚至还有管生孩子的送子娘娘。” 夭夭叹道:“真要这么算,三口之家,一家人还没有家里的神仙多呢。” 一句话逗得刘暮舟哈哈大笑,可道理却是这个道理。 这已经不是刘暮舟第一次带苏梦湫来了,故而没有多说什么,就是点着了香火,磕了头。比上次多的,便是这次有炮仗。 刘暮舟知道苏梦湫会问,果不其然,她提着炮仗,问道:“为什么要放炮啊?” 刘暮舟咧嘴一笑,轻声道:“许是幽冥地府过于遥远,得放两串鞭炮叫一叫先人,让他们来取钱,来受香火。” 苏梦湫嘴角一扯,不理解,但尊重。 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传来,这趟流程,就算是走完了。 回去的路上,碰到了不少登山上坟的人。 同龄人之间,不管背后这么议论,见面了也会笑盈盈问一句:“上坟去啊?” 又或者是相互点个头,说一句:“这么早?这又不是清明。” 于是苏梦湫又问:“为什么说又不是清明?” 刘暮舟只得再次解释,“各地习俗不一样,这边儿上坟都是清明之前的一两天,拖到清明那天才去会被戳脊梁骨,因为这边人都说有儿有女早上坟,清明才上坟的是绝户。” 苏梦湫长叹一声,嘀咕道:“这都哪儿来的规矩啊?” 夭夭则是眨眼道:“你不觉得有意思吗?” 苏梦湫使劲儿摇头:“我倒是觉得,人活着的时候孝顺些,比人死了给他烧一山纸钱都强。” 快到镇子时,碰到了之前在魏东家里见过的同龄人。 那人瞧见刘暮舟后,便笑着说道:“刘暮舟,正好碰见你了,初六我儿子满月,摆满月酒,到时候来坐啊!” 刘暮舟闻言,笑着说道:“恭喜恭喜,但这满月酒我是喝不上了,我初六就得走。” 那人闻言,笑着说道:“没事没事,你是个大忙人,先忙自己的。” 当面笑嘻嘻的,可走过之后,苏梦湫分明听见那人啐了一口痰,与同行之人说道:“人啊,一有钱就看不起人。还初六就得走?你怎么不初四走?” 这话听的苏梦湫直皱眉,要转身骂人呢,却被刘暮舟按住了肩膀。 “要连这种话都要往心里去,人还活不活了?走,去客栈,帮着包饺子去,咱们这么多人,今晚上都来,得不少饺子呢。” 苏梦湫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好吧,但凡是个炼气士,我就抽他两个大耳刮子!” 刘暮舟哈哈一笑,一手按住一个丫头脑袋:“别这么大火气嘛!买了烟花没有?” 夭夭使劲儿点着头:“买了,好几种呢。” 聊着聊着,便走过了小镇,走过了蛟河,走到了客栈。 这会儿人已经聚满了,男的坐一桌子,剥蒜摘菜,女的坐一桌子包饺子。 刘暮舟进去之后倒是无所事事,不知道该干啥了。 后厨炒菜的,也就香芸跟灵眸了。 这么多人的饭要做,刘暮舟想着就头疼。 此刻施童转头望向刘暮舟,笑盈盈道:“今夜得好好喝两盅吧?” 刘暮舟闻言,瞪大了眼珠子,“就你啊?” 哪成想一桌人突然齐声言道:“我们。” 刘暮舟呵呵一笑,伸手指着酒糟鼻老头儿,“把他摘出去,我放倒你们一桌!” 那边一桌,青瑶撇了撇嘴:“我家主人可是被酒泡透了的人,人家辛辛苦苦做饭,起码吃完了再喝醉吧?” 一句话说的众人哈哈大笑,在闲聊声中,很快天便阴沉了下来,没过多久,鹅毛大雪已然满天飞。 刘暮舟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后便又灌了一口酒。 别人都习惯了,他刘暮舟现在,一口酒一口烟,简直了。所以要是不搭上酒糟鼻老头儿,他们还真不敢说能喝过刘暮舟。 门前灯笼微弱火光之下,看起来风雪愈大。 此时后厨有人喊道:“把桌子挪着拼一下,来两个人端菜了!” 喊话的是香芸,最先起身的当然是易悟真,香藤紧随其后。 可两人刚刚起身,还没走多远呢,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刘暮舟猛的转头,只见风雪泼进来一位青衣女子,背着一把带剑穗儿的长剑。 “这么多人?我没来晚吧?” 刘暮舟赶忙起身,脸上止不住的笑意:“不晚,刚刚好。” 第212章 大年初一 飞雪之中,钟离沁终于赶到了。 刘暮舟起身之后,在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给足了刘暮舟面子。 苏梦湫嘿嘿一笑,夭夭则是在一边嘀咕:“嫂子真好看哎!” 苏梦湫嘴角一挑:“那是自然呀。” 结果钟离沁站定之后,一眼便瞧见了虞丘采儿身后的剑。 她眉头一挑,笑盈盈望向刘暮舟,却没说话。 刘暮舟只得走上前,压低声音说道:“回头跟你解释,人多,留点儿面子。” 当然了,钟离沁也不是会当面发难的人。 她只是笑着说道:“不是端盘子挪桌子嘛?不要光看我呀,你们多数人没见过我,却听过我吧?” 刘暮舟给后面使了个眼色,大家便都开始忙活了起来,端菜的端菜,挪桌子的挪桌子。 钟离沁解下身后没骨头递给刘暮舟,抖了抖身上的雪,而后轻声道:“抱歉啊,本来几天前就能到,但路上碰见个事儿,耽搁了几日。” 刘暮舟笑道:“能来就很好了。” 钟离沁笑盈盈道:“终于在你家乡过年了。” 此时桌子已经挪好了,正对着大门,桌子拼了两排,菜也摆的差不多了,大家各自坐在两侧,正对大门的两张椅子,留给了刘暮舟与钟离沁。 两人并肩走上前,坐在了端头处。 此时灵眸与香芸各自端着一只大盘子,大盘子里是小盘子,装的是一个个饺子。 刘暮舟指着灵眸,轻声道:“这便是咱们的客栈掌柜,灵眸。” 钟离沁点了点头,微笑道:“辛苦灵眸掌柜了,我都没帮上什么忙,尽吃白食了。” 灵眸赶忙答复:“钟离姑娘哪里话,你来了就行,也不晓得我们东家往门口看了多少次了。” 刘暮舟笑着指向香芸:“这是香芸,坊市那边儿开了个酒肆,她卖酒挣钱。” 钟离沁笑道:“这瀛洲,除了桃花观,可就你这里酿得出桃花酒了。” 香芸微笑道:“给钟离姑娘留着呢,改日公子与钟离姑娘一块儿去酒肆坐坐。” 在场的,叶仙城是易悟真、香芸以及香藤的师父,这辈分儿一下子赶超叶颉好几辈儿。邓紫苏与虞丘采儿母女、灵眸与月淓母女。还有施童冯橙一对以及陆萃潼姐弟。李卞是个光棍儿,虎孥算是郭木半个师父。再就是因为刘暮舟才的夭夭与苏梦湫,以及刘暮舟与钟离沁二人。 要再算上没法儿下来的元白,满打满算二十人。 除了虞丘采儿与陆萃潼陆虛谷,也不算钟离沁跟刘暮舟吧,这座渡龙山上,便常有十五人。 依次介绍完后,钟离沁笑着说道:“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陆姑娘,今日一过,便是十年了。” 陆萃潼笑着起身:“当年若非小恩公与钟离姑娘,恐怕我不是被追回去嫁给流苏国太子,便被送去给青木国皇帝了。” 钟离沁指着刘暮舟,“有些人就爱管这些事。”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山上常住的,又有几个不是被刘暮舟救下后才来这里的? 此时钟离沁突然站了起来,而后朝着刘暮舟伸手。 也不知怎的,刘暮舟就是知道她要什么,于是将酒葫芦递了出去。 钟离沁拔开葫芦嘴儿,取了一块儿丝帕擦了擦,而后笑着说道:“今日得拿他的酒,由我来给诸位倒酒。这家伙不让人省心,又一年到头不在,给大家添麻烦了,你们可都别嫌弃这是他对嘴喝过的,我可擦了。” 刘暮舟刚要起身,却听见钟离沁轻声道:“你坐着,这个酒我来倒。” 给三个小姑娘的,各一点点,其余人都是一大碗。 到虞丘采儿时,后者站起来,忙不迭言道:“我……” 可话没说完呢,钟离沁便说道:“他做事有他的道理,要是连这点儿信任都没有,我怎么敢放他独自走那么远的路?” 虞丘采儿闻言一愣,望着碗里的酒,又看了看身边的娘亲,儿后心中苦笑。 当年爹娘要是有钟离沁与刘暮舟这样的互相信任,断走不到如今地步的。 真让人……羡慕啊! 到了青瑶身边,钟离沁才撇着嘴,轻声道:“你晓得他自个儿给见过的姑娘排了个美人儿榜不?” 刘暮舟咽下一口唾沫,怎么说起这个了? 而青瑶则是使劲儿摇着头:“我不知道呀!” 钟离沁笑道:“在他心里我排第几我是不知道,但你是排第一的。” 别人倒是没什么,唯独施童与易悟真望向刘暮舟,那叫一个幸灾乐祸。 结果青瑶笑盈盈说道:“长得好看又没用,主人那小心眼儿,还不是被你瞬间填满。” 刘暮舟眼前一亮,改明儿给青瑶涨涨俸禄!太会说话了。 很快一圈儿酒便倒完了,只剩下他们两人。 钟离沁先给刘暮舟倒满,而后轻声道:“这趟出远门,遇见了一些事,所以也得谢谢你。” 这话说得刘暮舟坐立不安,干笑着问道:“你这……怪吓人的。” 钟离沁给自己倒满酒,而后微笑道:“不是谁都能千万里路只想着一个人的,熬过那般非人痛苦,还能背剑到山外山,谢谢你。” 一下子给刘暮舟整不会了,钟离沁说这种话……难得啊!而且……钟离沁本身就不喜欢喝酒的人,她竟然给自己倒了酒…… 片刻之后,刘暮舟才笑着说道:“那我也得谢谢你没忘了我。” 钟离沁眨眼道:“我这辈子第一次喝酒,我可不喝完,碰一个啊! 刘暮舟笑盈盈站了起来,两只碗轻轻一碰,而后轻声道:“你抿一口就行了。” 说罢,自己一口喝完了碗中酒。 钟离沁自然只会抿一口,但紧接着,她又将酒碗倒满,而后转身双手捧着碗,笑道:“跟他我抿一口,敬大家我可就干了!” 大家伙儿都站了起来,还没喝呢,叶仙城便晕乎乎的,喊道:“老叫什么钟离姑娘,显得生分了。叫夫人吧,又把人叫老了,她可只比咱们公子大几个月。我看,不如以后咱们都叫沁姑娘如何?” 苏梦湫咧嘴一笑:“反正我叫师娘。” 夭夭也眨了眨眼,“反正我叫嫂子。” 钟离沁微笑道:“怎么着都行,咱们先干了这碗酒,然后吃饭!” 在笑声之中,众人举杯,顷刻间便饮尽碗中酒水。 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一碗酒而已,钟离沁脸蛋儿已然红璞噗的。 坐下之后,自然就是吃饭了。 结果吃了没几口,几个不长眼的端着酒便来了。 钟离沁赶忙站起来,老王八蛋先笑盈盈给钟离沁倒满了酒,而后言道:“沁姑娘,喝多了不要紧,今个儿又不赶路,老头子我敬你一杯。不为别的,只为他刘暮舟的江湖路上,有个钟离沁稳他道心。” 钟离沁看了一眼装满酒的碗,深吸了一口气,笑着点头:“那我喝了。” 这一幕看得刘暮舟眼皮直抽搐,真想两脚踹死这老王八蛋。 结果此时,青瑶也端着碗来了。 刘暮舟无奈道:“你凑什么热闹?” 青瑶微微一笑,轻声道:“今日主人骂我我也受着,但酒是一定要敬的。与那老不着调一样,谢沁姑娘稳了主人道心。” 钟离沁打了个饱嗝儿,十分豪迈:“倒上!” 刘暮舟只得拿起酒坛子,倒了一半。 结果钟离沁一瞪眼:“倒满!舍不得怎么着?” 刘暮舟这个气啊!两碗酒就这样了? 又一碗下肚,钟离沁只觉得眼前飘忽忽的,却也突然觉得味道也还不错。 此时陆萃潼与陆虛谷又端着碗来了,刘暮舟实在是看不下去,只得站起来说道:“有事儿说事儿,酒我喝。” 陆萃潼却笑盈盈道:“那可不行,给沁姑娘少倒些都行,小恩公喝却不行。” 钟离沁一把抢过酒碗,瞪眼道:“倒满!” 刘暮舟长叹一声,只得给倒个七分满。 得,这第一次喝酒的人,不喝醉就怪了! 还有你们这些凑热闹的,改明儿我挨个儿给你们治病!大爷的,回头带个千八百斤,让你们都好好喝! 好在是别人都是几个人一起敬酒,可就算是这样,喝完之后,钟离沁也已经摇摇晃晃了。 到这会儿,也就虞丘采儿还没来。 可此时钟离沁已经坐不稳了,咣当一声便靠在了刘暮舟肩膀上。 “别皱眉头嘛!大家都高兴,喝点儿就喝点儿嘛!” 说着,她还伸手将刘暮舟的眉头扒拉来,嘿嘿笑着:“我也高兴。” 此时,虞丘采儿才端着碗走来。 “剑的事儿,别多想,他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就算有人倒贴他也不带多看一眼的。咱们就意思意思,我也不会喝酒。” 钟离沁硬撑着站起来,结果一脚就踢翻了个空坛子。 她好像都不知道自己踢翻了酒坛子,只笑盈盈道:“我哪儿有那么小气?刘暮舟,你给我倒满。” 刘暮舟倒了一口,然后将碗递了过去,一只手轻轻拖着钟离沁的腰,神色无奈至极。 女人一喝醉啊,了不得! 两个姑娘碰了碰杯,坐下之后,刘暮舟便以心声对所有人说道:“差不多得了啊!” 压根儿没人理,人家吃饭的吃饭,划拳的划拳。 嘈杂声中,钟离沁再次靠在了刘暮舟肩膀上,嘴里呢喃:“我去了楼外楼一趟,见了祖师爷爷。他跟祖师婆婆,一口气呕了几千年。祖师爷爷活着跟死了没区别,都走不出楼外楼。他每天干的,就是坐在海边往北边看。而祖师婆婆临死都还说不回去,打死不回去。我问祖师爷爷,要换成是他,会不会吃那么大的苦头,去搏祖师婆婆记不记得他?他说他不会,天底下没几个人会,也就你这种傻蛋儿会了。” 刘暮舟自顾自灌了一口酒,笑着呢喃:“可换成别人,等一个傻蛋儿好几年,未来或许也好几年甚至好几十年才能一聚,这样的人也不多。” 钟离沁嘿嘿笑着,结果笑着笑着,就睡了过去。 刘暮舟笑着摇了摇头,而后轻声道:“睡着了,梦湫,你把她扶到二楼去休息吧。” 结果此时,钟离沁使劲儿抓了一把刘暮舟,含糊不清道:“带我去……老宅子,你带我去。” 刘暮舟想了想,而后言道:“那你们先玩儿,想玩儿骰子的就玩儿,今日网开一面,我得先走了。” 这会儿倒是没人拦,毕竟钟离沁是大家伙儿灌醉的,都不好意思拦。 刘暮舟便背起钟离沁,迎着风雪往外走去。 屋子里别人都闹哄哄的,唯独一个虞丘采儿,端着酒碗,一碗又一碗。 待刘暮舟与钟离沁走后,她便自己提着酒坛子出门了。 其实很多人注意到了,特别是灵眸与青瑶,但两人谁都没跟出去。 青瑶给苏梦湫使了个眼色,以心声言道:“你姑姑喝醉了,去瞧瞧。” 苏梦湫哦了一声,心里嘀咕:“师父只有一个,总不能切成两半儿嘛!唉,愁这个干啥呀?” 说归说,她还跟了出去,但一句话没说,只坐在长椅上,帮着虞丘采儿驱散风雪。 虞丘采儿笑着转头,问道:“干什么?我就自个儿坐一坐,没事的。” 苏梦湫使劲儿点头:“我知道,我就陪着姑姑坐一坐。” 虞丘采儿一瞪眼:“可别多想啊!我就是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苏梦湫点着头:“嗯嗯,我也是,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此时此刻,刘暮舟背着钟离沁过了河,到了宅子远处,钟离沁却含糊不清道:“怎么成了新的?” 刘暮舟答复道:“老宅子拆了,建了新的。开心的事情带着大家一起开心,已经过去的不开心的事情,何必要拉着你一起呢?” 钟离沁呢喃道:“我心里最过不去的,是没陪你吃苦。每次想起那蜷缩在地上咬着牙浑身颤抖,我……我就难受。” 刘暮舟一乐:“苦日子已经过去了,以后你吃甜的就行了。 硬撑着清醒了片刻,钟离沁又睡着了。 刘暮舟便背着他进了屋子,将其放在床上之后,这才挪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上。 不会喝酒,还非要喝…… 刘暮舟只得以灵气疏导酒气外泄,免得待会儿她吐一床。 转头往外看了一眼,大雪纷飞。 将钟离沁的被子盖好,刘暮舟挨个房间点上了蜡烛,然后将大门口的红灯笼点着,之后才回了楼上。 可刚刚进门,便听见钟离沁呢喃:“衣裳……给我脱了。” 刘暮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大山里怎么睡着的你?” 他当然不会趁人之危,即便是天下人都知道的情侣,也不行。 时候尚早,刘暮舟就坐在床边上,静静坐着, 不成亲,他不想碰钟离沁。若是做得出来这种事,当年有的是机会。 只不过,就算只是这样看着她,刘暮舟觉得很不错。 时间飞速流逝,只感觉过去了片刻,外界烟花爆竹的炸响声音便传来了。 客栈那边,也有人在放烟花。 结果此时,靠在墙边上的没骨头自行飞起,过了蛟河之后,只见一束火光划过,璀璨烟火立刻冲上天幕,染红了白雪。 刘暮舟猛的回头,却见钟离沁扶着额头光脚往这边走来。 “以前都是你,这次换我了。” 说着,她一把抓住刘暮舟的胳膊,紧紧贴了上去。 “天后后你我都是本命年,咱们都二十四岁了。” 刘暮舟轻轻搂住钟离沁,笑着说道:“是啊,二十四岁了。“ 一句话说完,半晌没别的动静。 钟离沁眉头一皱,一把推开刘暮舟,没好气道:“你,去楼下,我要睡觉了。” 刘暮舟一愣:“啊?怎么突然……” 钟离沁瞪眼道:“你去不去?” 刘暮舟只得点头道:“好吧。” 待刘暮舟走后,钟离沁气得直跺脚,骂了几句死心眼儿。 大雪之中,天很快就微微亮了。 刘暮舟趁着钟离沁还没下来,先点了一锅烟。 桌边摆了一沓红包,每个里面都是一枚大钱。 好不容易在一次,少了可拿不出手。 待会儿带着钟离沁一起登山,得把红包挨个儿发出去。 好在是钟离沁很快便下楼了,甚至还瞪了刘暮舟一眼。 刘暮舟赶忙藏起烟斗,干笑道:“偶尔……偶尔。” 钟离沁没好气道:“行了,知道你什么德行,抽吧。” 她看了一眼桌上红包,而后轻声道:“都快辰时了,应该都起了,咱们现在就去散红包,完了带我在镇上走一圈儿。” 刘暮舟有些不解,“大年初一大家都不走亲戚,咱们不在家待着,去镇子里逛什么?商铺都不开门的。” 钟离沁背好了剑,只问道:“去还是不去?” 刘暮舟只得点了点头:“那好,走吧。” 先去了客栈,挨个儿发了红包,之后刘暮舟便带着钟离沁上山了。 其实他自己也没好好逛过,而且大家住的地方都很分散,明显是按照自己喜好找的地方。 很快,一圈儿钱就散完了。 刘暮舟带着钟离沁去了架在近山巅处的悬崖小楼,往上看了一眼之后,轻声道:“这个年过完后,河边宅子就不经常去住了,以后就住这里。” 钟离沁走到悬崖边的银杏树前,远远望去,卸春江就像是一条银带子。 “这地方也很好呀,我蛮喜欢的。平常可以在楼下练剑,楼下这么大地方,你平常煮茶会客,也方便的。” 刘暮舟笑道:“你想的都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几十年内,哪儿有那份闲情逸致?” 说白了,就是房子盖的再好,一年也住不了几天。 钟离沁却道:“想那么多作甚,走吧下山去镇子里逛一逛。” 刘暮舟是真不知道有什么好逛的,但钟离沁要去,也只能带着她去逛一逛了。 下山时雪就停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太阳便照得人暖暖的。 驱散积云是钟离沁干的,但刘暮舟没多问,雪已经足够多了,再下可就不是兆丰年了。 太阳出来之后,小镇几个巷子口便坐满了人,都是自个儿备着小板凳儿,出门晒太阳。 刚走进小镇,便瞧见了一堆老人家。 刘暮舟还没弄清楚这么回事呢,钟离沁便轻轻挽着刘暮舟的胳膊,故意扯着刘暮舟走的很慢。 到了此时,刘暮舟哪里还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于是配合她,走的很慢。 走过了几个巷子口,那些晒太阳的老人家,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他们小声议论着:“这别不是他的媳妇儿吧?背着剑呢,一看就不好惹,可是长得还贼好看呢!” “这都挽着胳膊呢,当然就是了。” “我就说,这孩子从小就心善,善有善报啊!如今家大业大的,还有个这么好看的媳妇儿,宋桥也能含笑九泉了。” 这次很少有人阴阳怪气,都夸刘暮舟有福气呢。 于是不大的小镇,两人足足逛了一个时辰。 回去的路上,刘暮舟笑着问道:“就是跟人夸夸我媳妇儿?” 钟离沁点头道:“就是要夸一夸!让他们都知道,离乡多年的刘暮舟,拐来个可好看的媳妇儿。也让那些曾经欺负过你的人瞧瞧,气死他们!” 刘暮舟笑着摇头:“人家大多都有孩子了。” 哪成想钟离沁撇嘴道:“我生不出来吗?” 刘暮舟嘴角一扯,没敢搭茬儿,只是问道:”怎么没破境?我以为你这趟回来,一定是观景修士了呢。“ 钟离沁笑着摇头:“你也太小看我了,去了一趟扶摇楼,受益匪浅。我回山外山就准备结丹了。我走的这条路,不需要去看天上景。” 刘暮舟嘴角抽搐:“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说着,钟离沁又道:“你现在没有剑,到了昆吾洲后,去一趟昆吾山吧。山中有一把剑的事情,桃叶应该跟你提过的。” 刘暮舟一愣,想了想后,轻声道:“就一次,她说让她占你肉身,然后助我去取剑,助我成为绝世剑仙。” 正说话时,河面飘来一艘小舟。 钟离沁只抬了抬头,便皱起了眉头。 小舟之上,杜湘儿笑盈盈望着钟离沁,轻声道:“这不是山外山的钟离姑娘吗?” 钟离沁冷笑一声:“看见你就烦!什么事?” 杜湘儿笑道:“大年初一,别这么大火气嘛!我就路过此地而已,去退个婚。” 第213章 藏起来的东西 听到退婚二字,刘暮舟呵呵一笑,拉着钟离沁转身便走。 走出去几步之后,钟离沁才问道:“她退婚不是去找宋青麟吗?这你都不管?” 刘暮舟笑得合不拢嘴,“你信不信宋青麟早就连休书都写好了?” 钟离沁一脸疑惑,“又没成亲,写什么休书?” 刘暮舟只是微笑道:“宋大少爷真要欺负人的话,比一般人坏多了。不必理会,她也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有些事情刘暮舟嘴比谁都严,也从来不会再提。只不过,成了炼气士之后,偶尔想起来便会为宋青麟担心。因为是成了炼气士之后,更是境界越来越高之后,刘暮舟才明白一个道理。 年幼时的一点恶念导致的恶行,很可能会成为天大的心魔! 恶是什么?撬开蛤蟆嘴,将烧红的石子儿塞入蛤蟆口中,趁着蛤蟆半死不活还将蛤蟆嘴缝起来。关键是做这事儿的孩子,还在一侧看着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蛤蟆,哈哈大笑。 想到此处,刘暮舟微微一叹,呢喃道:“你有没有因为一件其实很小的事情而耿耿于怀过?” 钟离沁想了想,嘀咕道:“我娘贼懒,我小时候起床练剑,娘总不在,我爹就说娘有事儿,很早就出去了。” 刘暮舟一愣,“没明白,这懒吗?” 钟离沁长叹一声,嘀咕道:“后来我才知道,她哪里是有事儿出去了,而是严根儿就没起床!我长这么大,几乎就没见过她午饭前起床。其实我都知道了,但我爹还说我娘忙,得午饭才能回来……” 刘暮舟伸手揉了揉眉心,笑又不能笑,只得说道:“不是这个意思……给你打个比方吧,四口之家,两口子与一对子女。两口子是开夜宵摊儿的,晚出早归。夜里儿子脑子一抽将门反锁了,到了凌晨,爹娘回家打不开门,喊了许久,女儿去开的门。累了一夜的两口子逮着女儿就骂,姑娘没做过,不承认,哭着回了自己屋子里。此刻儿子被吵醒了,可是他见爹娘很凶,就没敢承认。没过几天,所有人都忘了这件事,但那个儿子始终记得,一记就是十几年。” 钟离沁恍然大悟,然后……摇了摇头。 “那我没有,你有吗?” 刘暮舟也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多半得所谓的还不懂事的孩子做。我的童年,没机会不懂事。” 当事人话说得平淡,但听在钟离沁耳中,却不是滋味。 我的童年没机会不懂事,就这一句话,就听得出离乡之前的刘暮舟,活得有多小心翼翼。 两人往河边宅子走去,刘暮舟是真不担心杜湘儿退婚能退出个什么花儿来,无非是被宋青麟羞辱一番罢了。 钟离沁也问了句:“那你就打算,暂时先不理会?” 刘暮舟点了点头,以心声言道:“昆吾洲折返的时候,我会隐匿踪迹,大概是会请师父帮忙打个掩护,让别人以为我还在昆吾洲,然后我从昆吾洲偷渡回来,先悄悄去一趟龙宫洞天。前些日子我捋清楚了一些事情,大概是灵洲与藏在山外山的那个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里面少不了杜湘儿或者说是蓝葵的事儿,但我还不明白她在当中扮演什么角色,我得先弄清楚这些事情才好布局。至于她夺走的龙气,我要现在夺回来,就跟当年一样,小儿持金过闹市。我想宋伯设计让我将那玉佩送出去,也是这个道理。” 钟离沁呢喃一句:“小儿持金过闹市,拿不住手中的金子的。” 但刘暮舟又说:“我要帮赵典,待我一趟昆吾洲走得差不多了,估计那场大战也近了,瀛洲也逐渐一统。到时候,我必然要连本带利一起收回来的。” 钟离沁一叹:“猜到了你会帮他。”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呢喃道:“他强行以国运灌顶,得来了能一日高过一日的武道修为,却只有十六年可活了。于私,我与他同年同月同日生,还出生在一个地方。于公,这么多年的江湖走下来,唯独在玄风境内有一副太平景象。他要保这瀛洲,我一定要帮忙。他跟段灵芝的孩子,你我收为义子吧。” 有些事是可以想象得到的,赵典死后,留下如此之大的家业,孤儿寡母很难不被欺负。 顿了顿,刘暮舟呢喃道:“就是挺对不住青瑶的。” 钟离沁呢喃道:“青瑶想要化龙,一洲气运甚至这天下气运,是必不可少的。至于赵典……若是生个闺女,我收她为徒吧,儿子就认做义子。到时候有山外山与楼外楼为靠,也会好一些。” 刘暮舟点头道:“如此最好。” 说话时,两人已经走到宅子前,刚刚推门进去,便听见门外有人喊道:“在家吗?” 钟离沁一愣:“不是说初一不走亲戚么?谁呀?” 刘暮舟笑道:“魏东。” 说罢,刘暮舟轻声道:“在呢,进来吧。” 话音刚落,便瞧见魏东提着几个纸包与一坛子酒大步走了进来,边走边说道:“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你无非就是抽烟喝酒,这是托人带的水烟,还有之前我贩药时山里遇到的一个老人家自酿的米酒,别嫌……” 一抬头,却见刘暮舟身边站着个背剑女子,两人皆穿青衣,一看就是一对儿。 魏东诧异道:“这便是?” 钟离沁微微一笑,“我叫钟离沁,是刘暮舟的道侣。” 魏东赶忙拱手:“哎呀,终于是见上了,这家伙好福气啊!” 钟离沁笑道:“福气是他自己吃了很多苦头挣来的,先进来坐。” 这个宅子里啥都没有,也就只能给魏东倒一杯水了。之后钟离沁便出门往客栈那边去了,估计是去要瓜子花生什么的。 此刻火桌子一侧,刘暮舟问了句:“药房如何了?” 魏东笑道:“已经开张,平价药房,只抓药不看病,生意过得去。但那些药商的给货价让我很难受,所以我打算自个儿弄个商队。山里许多人靠着种地生活,日子也过得很苦,我打算先找他们,种地之余他们采到的药我全收,价格给好些,量不会少。” 刘暮舟笑问道:“所以你是打算将药材收来,自己炮制,除了给自己药房供货之外,也给其他药房供货?那你这家伙,野心不小啊?不是盯着一个飞峡县的?” 魏东一笑:“之前是盯着一个飞峡县的,但这不是涨了许多见识吗?我现在甚至都不是只盯着神水国了。” 刘暮舟竖起大拇指,“有想法儿就干,但有一点,别挣昧良心的钱。” 魏东摆手道:“采销都在我,成本就降下来了,我也只算八成净利,多余的不挣。” 说着,魏东才轻声道:“才知道西边的私塾是你出钱出地建的,你做好事,我帮你做坏事。我这生意,大东家总是夭夭,不会损你们名声的。但有时候,估计要扯一扯你的虎皮。” 刘暮舟一乐:“那你可得小心,我的仇人可多。” 玩笑之中,钟离沁端来了一大盘子瓜子花生,又忙着洗水果什么的,可算是让刘暮舟见识了。 但此时,魏东说了句:“媳妇儿娘家那边,还是断了联系,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不准来往。说这个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说你要做什么,不必顾及我了。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现在,总也算你这座山头儿的编外之人了吧?” 他在等一个答复,刘暮舟却沉默了下来。 片刻之后,刘暮舟才认真答复:“魏东,我不是看起来这般光鲜亮丽的,憋着取我性命的人不在少数,朋友来往你都要小心了,更何况真要跟这座渡龙山搭上关系。” 魏东却笑着说道:“你给我端了两天盘子,给了救我娘性命的丹药,我也想通了一件事。人这一生,好赖就那么几十年,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因为你过上了好日子,那我总得承担些什么不是吗?什么因果先不论,就说我魏东往后要给你打工,你要不要?” 刘暮舟尚未开口,钟离沁却道:“有什么不可以的,难道一山炼气士,还护不住个魏东吗?” 此时,刘暮舟才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等我下次返乡,给你个确切答案。” 魏东笑道:“那就说定了。” 说罢,魏东便其实,告辞离去。 刘暮舟坐在火桌子前,沉默片刻后,苦笑道:“我从未想过,一个烂摊子会越来越大,大到我都不敢接手了。” 钟离沁递去一只桃子,微笑道:“你自己心里清楚,摊子会越来越大的。只说现在,山上十几人,渡龙一脉三位护法各自手底下多少人?一个仙家坊市,还有占了几成的渡口,还有那座简直是在铸钱的红袖坊。大家聚在一起是因为你,你刘暮舟就得为大家建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也只有你的家业足够大了,将来做别的,才能有底气不是吗?” 刘暮舟却道:“还是先等等,这趟昆吾洲回来,我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而此时,蛟河之上,一艘小舟往南折返。 散开神识瞅了一眼,见杜湘儿面色铁青,刘暮舟就知道她吃了不小的亏了。 此时钟离沁突然说道:“你说她回来干嘛来了?” 就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刘暮舟突然一愣。 是啊,她杜湘儿回来,干什么来了? 想到此处,刘暮舟微微一皱眉,沉声道:“出去一趟。” 钟离沁嗯了一声,紧随刘暮舟御剑而起,顷刻间便越过渡龙山,到了卸春江,沿江而下三百余里。 在一处江水开阔地,刘暮舟转而往南,落在了江畔小镇后方一处小宅子门前。 钟离沁有些好奇,于是问道:“来这里干什么?” 刘暮舟轻声道:“宋青麟有个小娘……年轻女人不想被约束,惹得宋叔叔想弄死她。但这个小娘对宋青麟极好,所以当时宋青麟求我帮忙。我们俩趁着夜深人静带走了她,将她的衣裳丢在了蛟河边上,造了个投河假象,实际上是偷偷摸摸将她送走,当年她藏身之处,就是这里。” 话锋一转,刘暮舟又道:“但上次有人要杀宋叔叔,当时那两人说了一句话,是我宋伯留下的东西在什么地方。事后宋叔叔闭口不提此事,那时候我就突然觉得,当初送走宋青麟的小娘,宋叔叔未必不知道,甚至有可能是他们两个商量好的。” 钟离沁眨了眨眼:“你是觉得,当初宋伯留的东西,是宋正程借你跟宋青麟的手,藏在那个小娘身上送走的?” 推开大门,往里看了一眼,钟离沁便皱眉道:“可是这地方,一看就是很多年没住人了。” 刘暮舟点头道:“是啊,很多年没住人了,我猜我去问宋叔叔,他还是不会说。但是,你说到杜湘儿为何回乡了。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她是不会干无利可图的事情的。跑去宋家退婚……绝不是只为了退婚。” 想到此处,刘暮舟举起酒葫芦灌了一口酒,而后轻声道:“韩山君,能否帮个小忙?” 中年人凭空出现,对着刘暮舟与钟离沁抱拳:“见过二位,刘公子有事吩咐便是。” 刘暮舟点头道:“能否查一下,这宅子的主人,现如今在何处?” 韩仙童二话不说便跺了跺脚,而后沉声道:“土地公何在?” 地上冒了一股子白烟,有个矮个儿老人凭空出现,急忙抱拳:“山君老爷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韩仙童摆手道:“不必多礼,这宅子的主人去了何处,你可知道?” 土地公闻言,而后沉吟了片刻,这才说道:“这个我映像深刻,是有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妇人在十余年前住在了这里,但住了没几日便不见了。我记得那是个大雨天,夜里突然来了一道吓死人的气息,我就没敢露头儿。在那之后,这宅子里的妇人便不见了。”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询问道:“就一点儿痕迹也没留?” 土地公摇了摇头:“说句托大的话,金丹我也不是没见过,可那日气息,远胜于金丹修士。” 钟离沁微微眯眼:“天下元婴,除了四洲人尽皆知的四十九人之外,其余加起来超不过一手之数。”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知道了,多谢土地公。” 说着,刘暮舟便往屋子走去。可仔细搜查了一圈儿,却也没见什么古怪。 若是算日子,当年送她走没过多久,她便被人掳走了。 为何被掳,当然是因为她身上带的东西了。 宋伯到底藏了什么?能让一个元婴修士出手掳掠凡俗妇人? 此时此刻,南峡镇杜家,杜湘儿已然回了自己闺房。 她迅速关好了门窗,赶忙布设一道遮掩气机的阵法,紧接着便一口鲜血狂涌而出。 只见杜湘儿脸上青筋暴起,肌肤之下隐隐约约有龙鳞浮现,而且她体内那道根本不属于自己的真龙之气,此刻正在翻涌,似乎要将其反噬一般! 她挣扎着取出一只白玉瓶,吞下一枚丹药之后,那股子真龙之气才算消停了下来。 可此时,杜湘儿双目通红,摇着头,沉声道:“好一个宋水梁,连陈默我都糊弄过去了,却在你这里栽了跟头!” 在真龙之气未反噬之前,杜湘儿从来就不知道,当年随着刘暮舟一起飘在卸春江上的,除了那枚玉佩之外,还有一枚龙珠! 要想完全炼化真龙之气,必须要以龙珠为引。 第214章 黑锅来历 神水国迁都以来,老皇帝身体日益孱弱,原本还能以一些成百上千年灵药续命,现如今龙州境内一只精魅他都不敢再动,以至于身体每况日下,想是活不出这个正月了。 不过近几年新太子把持朝政,相较于从前,百姓日子倒是好过了些。 夜深人静,神水国皇后披着黑色斗篷,走进了太子被圈禁之地,其身后还有个身穿道袍的中年人。 皇后步子匆忙,声音沉重:“老东西撑不了几日了,再不想想办法,那张椅子便被段灵佑那个小杂种坐稳了,师父再不出现,我便去找他!一旦那小杂种当了皇帝,我们在这里经营这么多年,就全白费了!” 中年道人闻言,无奈道:“这些年联合十余国抗衡玄风、迁都、整顿吏治,免除农户赋税,段灵佑这一系列手段下来,他在朝野之中的声望远非大皇子与二皇子可比。即便我们想要弄出来个意外,他身边还跟着个姜小寒,我们也是做不到的。” 神水国这几年翻天覆地的变化,皆来自于太子新政。老皇帝到如今,也就只是挂了个皇帝名号而已。神水国真正当家做主的,早就是太子段灵佑了。 皇后皱了皱眉头,一股子无名怒火蹭一下子冒上了心头。 “都怪那个河边的贱种,若非是他,我们早已与山外山联姻,哪里有段灵佑的出头之日?” 中年道人唯有苦笑:“现如今的刘暮舟,可不是我们招惹的起的了。前几日我出去捕杀山精,面对他,我甚至觉得他只需要一剑便能斩我了。我甚至到现在都没明白,他为何会放我走!” 皇后闻言,步子微微一顿,突然转头望向道士,不解道:“不过是捉些畜生,神水国再小,你也是皇室一等供奉,为何觉得他不应该放了你?” 道士赶忙抱拳:“师姐有所不知,两年前师父曾传信于我,说了他与刘暮舟两次交手都被刘暮舟跑了,而且刘暮舟似乎已经知道他与神水国的交集。假设刘暮舟是知道我们与师父关系的,他不杀我,简直难以理喻。” 哪成想皇后微微眯眼,突然间笑了起来。 而此时,两人也到了一处荒凉别院。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推开老久掉漆的大门,沉声言道:“段灵修,皇帝你到底想不想做?” 回廊处坐着个满脸胡须,双目无神的青年人。此刻靠在柱子上,一动不动望着长满杂草的花园。 大门开后,他缓慢回头,先是一愣。 而此时,那皇后又是高声一句:“你到底想不想做皇帝?” 话音刚落,满脸胡须的青年人连滚带爬地跑到门口,使劲儿抱住皇后的腿,哽咽道:“母后……救我出去,你想我当皇帝,我就当!” 皇后眯起眼,冷冷望向已经憔悴到不成人样的大儿子,咬着牙,沉声道:“你到底想不想当皇帝?” 段灵修浑身一颤,紧接着,便哽咽道:“我……我太想当皇帝了!” 皇后深吸一口气,凭空取出一把匕首,而后言道:“割破手指,撕下内衬,写一封血书呈给太子。就说你父皇病重,你日日担忧,夜不能寐,祈求太子念在都是血肉至亲,让他给你个机会,让你去琴瑟湖畔的龙兴之地,向列祖列宗为你父皇祈福!” 说罢,皇后转身便要离开。 只不过走了几步她又停了下来。 “灵修,跟别人装一装也就罢了,在我面前还是这番做派,我很生气。” 这位曾经的神水国猛地一怔,而后以额头点地,双目之中泪水犹如江河决堤。 “我……我以为母后只知道二弟,已经当我这个长子是死人了!” 皇后怔怔转身,双目猩红:“当年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轻举妄动,你偏偏要着急!这五年圈禁,是给你长长记性!你……你跟灵怀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以后莫说这种戳我心窝子的话了。” 段灵修抬起头:“母后,我手中无一兵一卒,就算出去了,我能如何?” 皇后大步往外走去,只一句心声留在段灵修耳中。 “太子死了不就好了?你弟弟争不过你,因为我向着你。” 出门之后,皇后淡然道:“师弟,去琴瑟湖的日子改一改,也让师父准备准备,这个仇,我们得在琴瑟湖报了!” 道士皱眉道:“师姐,你怎么笃定刘暮舟会去琴瑟湖?” 皇后笑着转身:“你以为他为何放了你,他是想让你引他寻到我们的师父,师父想杀他,他更想杀了师父!” 小王八蛋,你还嫩了点儿! …… 正月初四,不宜远行。 大雪之中,刘暮舟头一次到了这花着自己钱而建的坊市。 神水国方圆数万里就只有这一个渡口,附近几十座大小山头儿,想要远行也只能到这个渡口。故而坊市修建好不久,入驻此地的各个山头儿已经不少了。但这坊市实在是太大,故而瞧着较为冷清。 不过远处那座渡口,刘暮舟还真没去过。 方才在云海之中,见这坊市是个九宫八卦的样式,主路有八条,其中横贯坊市的横道也有四条。商铺都是在主道与横道两侧,也不少,堪比不小的城池了。 当中间是个颇大的广场,大概占地二里,刘暮舟看了半天,也想不通这里除了摆摊儿还能做什么…… 浪费地方。 倒是钟离沁,站在当中间往四处看了之后,没好气道:“别闹,这阵法布局不是很有意思么?” 刘暮舟干笑一声:“一看就是提前找过黄芽儿,万一将来有什么事儿,金丹坐镇中宫,又能防御外来攻击,又能震慑其余八宫,一个人可以当好几个人用。” 看当然是看出来了,但刘暮舟还是觉得很浪费。一处坊市,建得跟个城池似的,这有三分之二还是空的呀! 此刻刘暮舟一转头,瞧见了香芸的酒铺,招牌便是桃花酿,一边儿挂着幌子,写着每日十八坛,售完歇业。 刘暮舟一脸笑意:“不错不错,要是卖的多了,过几日张青源找来骂街可受不了。” 酒铺一侧是个铁匠铺,大过年的,自然不会开门。 不过也就自家铺子歇业,其余商铺都还开着门呢。 走了一截儿,李卞便从一侧走出,对着二人微微抱拳。 刘暮舟点了点头,轻声道:“不是说了我自己走走,不用带吗?” 李卞笑着摇头:“我也是有事儿过来,公子知道卸春西南两千里有个漫金谷么?” 刘暮舟仔细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钟离沁也摇头道:“没听说过,不是什么大山头儿吧?” 李卞点头道:“不是,山中只有一个三境老祖而已,门下弟子是炼气士的不多,是介于江湖门派与炼气士山头儿之间的小门派。” 刘暮舟点头道:“这样的地方也不少的,怎么啦?他们要租铺子?” 李卞点了点头,笑道:“是来租铺子,但小门小户租不起这靠中间的位置,所以是想着让我们别收租金,之后抽他们的水钱,甚至愿意将每年所得的四成分给我们。” 刘暮舟闻言,轻声道:“这也行呀,这么多屋子空着也不是个事儿吧?不过他们想做什么生意?” 李卞立刻取出一只竹编制的小笼子递给刘暮舟,刘暮舟接住之后,微微一掂,诧异道:“这东西,好生古怪!竟然能当乾坤玉用?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他将东西递给钟离沁,后者微微打量了一番,呢喃道:“内有乾坤,做不到像乾坤玉那般便于携带,相比之下也没乾坤玉能装,但这东西不值钱吧?” 李卞点头道:“寻常竹子,用他们所谓老祖特有的功法温养,再编出来就行了。之前没有大肆推广,一来那功法养竹子要在灵气十分浓郁的地方,现如今天底下恐怕没有能让那竹子自然生长不用管的地方,所以只能投灵钱去养。前二十年,他们穷得叮当响,这几年才攒了百余枚小钱,养了些竹子出来,也就能做出十余只篓子。” 刘暮舟望着竹篓子,咋舌道:“最次等的乾坤玉也得好几枚大钱才买的到。百宝囊装的少,故而便宜,却也几乎都在一枚大钱上下摇摆。这玩意儿虽然不便携带,却也有三尺见方,卖它三五枚重钱,不在话下吧?” 李卞闻言一笑:“不止,那位所谓老祖说了,这还是普通竹子,若换成仙竹,能做的还很多。” 刘暮舟眼前一亮,一把搂住李卞肩膀,压低声音说道:“这玩意儿,一旦卖起来,日后了不得呀!给他们挑个好位置,收什么租钱?铺子免费用。以后种竹子花的灵钱咱们出,收回成本之外挣的,跟他们对半分。谈去,赶紧谈去!” 刘暮舟很多年没有这种一下子能挣大钱的感觉了。 结果此时,李卞无奈一笑:“我……我就不适合做这种事啊!你能不能换个人管坊市?我跟施童冯橙好好收集我们的消息不行吗?” 刘暮舟干笑一声:“你先去嘛!我要是去了,容易被人抬高价钱。” 李卞无奈,只好拿回竹篓子,叹道:“行吧。” 一边站了许久的钟离沁使劲儿憋着笑,心说有些人就是当局者迷,这明显就是山上那些人设计让你习惯去管东管西,让你无形之中就将那座渡龙山当成一座山头儿去经营么? 她又突然想起当年某人买丹药,丢下二两银子后还等人家找钱…… 爱钱这件事,这么多年其实没变过呀? 于是钟离沁问了句:“还要再逛逛吗?” 刘暮舟咧嘴一笑:“逛啊!” 说着,他已经瞧见了对面一处符箓铺子。 于是他拉着钟离沁便往过走,边走边说道:“我现在绘制的符箓,不亚于四品了。待到将来海晏河清,咱们不妨开个铺子,就卖符箓。” 钟离沁一撇嘴:“你一天能画多少符箓?” 刘暮舟闻言一愣,“倒也是,往死里累也不是个事儿。” 两人迈步走进铺子,守店的是个满脸胡须的老人家,见有人进来,他赶忙起身,笑着说道:“二位需要什么符呢?要说杀人越货用的我是没有,可行走江湖逃命用的,多的是啊!像什么百里神行符、解厄符、隐身符、替身符的……” 钟离沁只觉得聒噪,便摆手道:“得了,我自己看。” 刘暮舟笑盈盈转身,往柜台之中的符箓望去,都是些寻常符箓,三阶及以下为主。 看了一圈儿,刘暮舟唠嗑儿似地询问:“道友四境,修为不浅了,为何要在这里开个铺子?我瞧这坊市,就是铺排大,也没什么人。” 老人闻言,笑道:“老头子一介散修,战战兢兢一辈子了,也没个地方可去。巧了,这坊市初开,租金便宜,我便找个地方等死而已。更何况,道友别看现在没人,至多过去一两年,这地方便不输任何一座修士城池的。” 说着,老头儿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友有所不知,我听说啊,这坊市可是拜师楼外楼还傍上山外山的那个刘暮舟所开,来头大着呢!你想想,这么大的来头,日后会不挣钱?” 刘暮舟闻言,故作一副震惊模样,几息之后才算平息了些。 钟离沁已经看不下去了,以心声言道:“好无聊,连个卖衣裳的都没有,咱们回去吧。” 刘暮舟没答复,只是对着老人,压低声音道:“道友,有无什么压箱底儿的符箓?不瞒你说,那边那位是我意中人,此行是要北去帮她寻一道机缘,若有什么压箱底的符箓,钱都是小事情!” 老人一乐,“你且稍等片刻!” 他一转身,估计是在乾坤玉中翻找,很快就取出一张符箓拍在柜台之上。 “这张符箓,必要时候可替一死!但每个人一生,只能用一次。” 刘暮舟眼前一亮,“替死符?” 老人点头道:“正是!不过……符箓来之不易,价钱也就高一些,得一百大钱!不过你想想,一百大钱替死一次,不是很划算?” 刘暮舟呵呵一笑:“我的命可不值这么多钱,道友还是留着压箱底儿吧。” 说罢,拉住钟离沁,转身就走。 老人站在门口喊道:“你倒是还个价呀!做买卖哪儿有不还价的?” 可刘暮舟压根儿就不理他。 两人御风而起,很快就落在了渡龙山以西。 钟离沁实在是憋不住了,哈哈大笑了起来,“说什么可替一死,真当我们傻子呢?天底下哪儿有这种符箓?这老家伙,真不老实!” 可她一转头,却见刘暮舟面色极其凝重。 钟离沁赶忙收住笑意,沉声问道:“怎么啦?”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还别说,真有替死符的,其实就是相当于将所受的必死一击转嫁于他人。但要转嫁于人,条件苛刻,必须是提前让被转嫁之人主动滴血于符箓,不是自愿的也起不了作用。只不过他这个符箓,只能拦下四境一击,高过四境便替不了。只能用一次,是因为虽然能转嫁必死一击,但修为越高的人,所受反噬越强。也就是说,修为低了或者是凡人,反倒无事。而且他这不是真正的替死符,真要不论对方什么修为都能替死的符箓,我们这方天下,无人画得出来。” 钟离沁一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刘暮舟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取出来了一张鱼皮,沉声道:“方才符箓样式还记得吧?两者有无相似之处?” 钟离沁捧着鱼皮,仔细看了看,却还是摇了摇头:“这鱼皮上的符咒,明显是铺子那符箓简化而来的。” 可刘暮舟又翻手取出一本线装册子,看那字迹便是手写的。 将册子翻到其中一页,刘暮舟沉声言道:“这是真正的替死符。” 钟离沁接过册子,只见当中有手绘符箓,一侧还有标注:“世上哪儿有替死符?不过有人愿为你而死罢了!这能挡下必死一击的符箓,需踏入传说之中的大罗神仙境才能绘制,到了那个地步,还需他人替死?” 此时钟离沁皱了皱眉头,沉声言道:“鱼皮上的符咒,与册子上这个几乎是风马牛不相及了,但若是中间有个铺子里那张符箓,便看得出,铺子的符箓是由这册子简化而来,而鱼皮是由铺子里的符箓简化而来。而且铺子里那张符箓,明显是有门槛的。而鱼皮上的,似乎即便是凡人,只要花费些功夫就能做到。”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鱼皮,是宋伯为我挡灾用的符咒,后来我拓印了下来。这么多年,我就从没见过相似符箓。若非今日在那铺子里见了这符箓,我根本不知道,原来所谓的背黑锅,源头是渡龙一脉!” 钟离沁愣了愣,而后沉声道:“你之前说,怀疑渡龙一脉的符箓与炼器之术,甚至阵法都是来自那位暖竹前辈。而现在……” 钟离沁的一句话没说完,而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道:“青瑶是气运所化的精灵,她有些记忆碎片,认得出这符箓。可宋伯要是想得到这种符咒,要么是从天外之人手中,要么便只能是渡龙一脉了。” 洛楠…… 这家伙去哪儿了? 第215章 原来是你 神水国气候温润,四季分明,但年年正月几乎都要下雪到十五前后。 一过辰时,刘暮舟便带着钟离沁往宋家走去。 一来是拜个年,二来是有些话必须要问出来了。 可刚刚走到北峡镇中,李卞便传来了消息。 “方才小寒姑娘传信,说神水国早朝,段灵修托人递上血书,说要去琴瑟湖畔的段氏龙兴之地为皇帝祈福,皇后请求同行,太子闻言,也打算同行。定在正月十五到琴瑟湖,他们大约在十三出发。” 刘暮舟闻言一笑:“狐狸尾巴算是漏出来了,那我也能多待几日了。” 钟离沁手提一包桃酥,她爱吃这个,去拜年也就送这个了。 听见刘暮舟与李卞的心声交谈后,钟离沁轻声道:“陪你去一趟琴瑟湖后,我至多能送你到当年你第一次坐云船的渡口。之后我就得回家闭关了,三年之内我必结丹。” 三年……刘暮舟咋舌不已,嘀咕道:“三年后,才二十七岁而已,就是金丹了……” 说起这个,钟离沁突然取出一根红绳,轻声道:“伸手出来。” 刘暮舟便伸出左手,钟离沁立刻将红绳绑在了刘暮舟手腕。她又露出自己的右手手腕,也系着红绳。 “咱俩都是本命年,得带点儿红。” 刘暮舟哈哈一笑,嘀咕道:“不行我买一身鲜红衣裳穿。” 钟离沁只是翻白眼,给你买了你也不会穿。 三言两语间,已经到了宋家宅子。 宋青麟跟陈樱桃正在门前铲雪,堆了个肥肥胖胖的大雪人。 陈樱桃一转头,瞧见刘暮舟二人,赶忙站直了身子,嘿嘿笑道:“就知道你们来呢,快进去!” 刘暮舟看了一眼宋青麟,而后言道:“樱桃,你先带你沁儿姐进去,我跟他聊两句。” 陈樱桃闻言,看了一眼宋青麟,后者微微点头之后,陈樱桃便笑嘻嘻的拉起钟离沁,边走边说道:“宋叔叔听说刘大哥带来个可好看的媳妇儿,想瞧瞧却又不好意思去,今日让他好好见识见识。” 钟离沁笑了笑,其实心中长叹一声。 她总还是没把宋正程从坏人的角色转变过来。 待钟离沁进门之后,刘暮舟赶忙拿出上次魏东水烟里夹带的水烟壶,装填了一发。 这一幕看得宋青麟直咋舌,忍不住骂道:“你他娘的要再染个赌博跟逛青楼的毛病,就吃喝嫖赌一样不差了。” 刘暮舟闻言,气急而笑:“我敢吗?少咧咧,说正事儿。” 顿了顿,刘暮舟便说道:“我昨日去了霞姨当年落脚之处,找了山君与土地查她下落。得到的结果是,她落脚没几日,便被人掳走了。那人修为绝不会在金丹之下,甚至可能是个元婴修士。但具体是谁,无从查起。” 确实无从查起,当年刘暮舟只是个小船夫,宋青麟还是个嚣张跋扈的阔少爷。 宋青麟皱了皱眉头,沉声问道:“你觉得是因为宋桥所留的东西,小娘才被掳走的吗?” 刘暮舟点了点头,又道:“昨日被沁儿一句话点醒了我,我们返乡有顾念家乡的意思,你说杜湘儿返乡,图什么?我反正不觉得她是会感念骨肉亲情的人。之前说是找你退婚,醉翁之意可不在酒。” 宋青麟揉了揉眉心,呢喃道:“把她宰了行不行?以你那山上实力,现如今平推了龙背山都不在话下。” 刘暮舟摇头道:“推了也就推了,但然后呢?不过一时爽利,真正在背后算计你的人,线索可就断了。” 宋青麟叹道:“那你想如何?” 刘暮舟猛吸一口水烟,按顺口溜,便是上头烧火下边儿开,咕噜咕噜好一番。 “得让宋叔叔给我撂个底儿,我得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宋青麟点头道:“进去之后,我们一起问吧。对了,你打算几时离开?” 也不只刘暮舟要走,宋青麟也要回芝兰山的。不过他那座山头儿空空荡荡,也不着急,打算过完正月再离开。 刘暮舟吐出烟雾,轻声道:“十二吧,先北上再南下。起初是打算蜀地一游的,但我想了想,还是直下昆吾,早去早回嘛!” 说起这个,刘暮舟就有些担心苏梦湫。 自己这个当师父的,其实什么都没来得及教呢。 而且刘暮舟不可能带着她一起南下,实在是变数太多,让她待在这里,反倒安全些。 唯独能自我安慰的话,便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了。 刘暮舟并不知道,此刻的渡龙山上,铁锤敲击铁器的声音不断回响。易悟真在住处开了炉,在铸造人生之中的第一把剑。 院子另一侧便是香芸的酒坊,她也在辛苦酿酒,香藤跟月淓在一侧打着下手。 至于苏梦湫,则是以自身烈火,为易悟真的炉子添火。 陆萃潼与虞丘采儿过了欲来桥,走了没多久便到了这院子。 离着老远便瞧见易悟真在打铁,陆萃潼不解道:“这易悟真也是灵台修士了,炼器真是这么炼的么?” 虞丘采儿摇头道:“叶颉那家伙没来,不然可以问问他。” 说话时,一股子酒气从身后传来,不用想都知道是叶仙城。 老头子一边往院子里走去,一边说道:“炼器师与铸剑师,那是两回事。但不管是炼器还是铸剑,都要从打铁开始学。总得知道如何才能将铁块儿之中的杂质祛除、如何才能使得剑身柔而剑锋劲,日后才能引火以灵气铸剑。” 虞丘采儿撇了撇嘴,对陆萃潼说道:“卖弄起来了?” 陆萃潼笑道:“卖弄呗!谁叫人家是为数不多的六品炼器宗师呢?” 正说话着呢,远处铁锤落在剑身,突然之间便有了一团古怪涟漪四散开来。 随着易悟真的铁锤不断落下,涟漪越发的多,就像是一条鱼在水中挣扎,掀起的一圈儿圈儿水波似的。 虞丘采儿与陆萃潼两位剑修,对视一眼之后,眼中皆露出诧异神色。 这……什么情况?打铁竟然能打出剑气来?还是极其锋锐的庚金剑气? 苏梦湫也察觉到了这种古怪,可抬头看易悟真时,却发现这家伙只是专心打铁,心无旁骛。 青瑶瞬身而至,望着打铁打出剑气的易悟真,忍不住咋舌道:“还真是人如其名,悟真?从未养剑之人,首次铸剑,竟然悟了剑气?” 别人都还在诧异呢,叶仙城却道:“你们都看错喽,这不是剑气。” 就连青瑶也是一愣:“不是剑气?那是是什么?” 酒糟鼻老头儿微笑道:“严格来说,不是他的剑气,而是他所铸之剑,自行散发的剑气。” 青瑶诧异道:“还有这种事?” 但叶仙城一转头,望向虞丘采儿。 “就像你的剑,不就是剑有灵,自身便携带寒冰剑气吗?这便是远古铸剑师的本事!天底下的剑,大致分两类,我是说灵剑仙剑。一种是像风泉那般,铸剑之时便已然有了自身之气。一种是像我所铸之剑,得靠人养。前者门槛儿更高,挑主人。我这徒弟,资质是愚钝了些,但做事认真,没想到还有这般机缘?” 可话音刚落,那股子涟漪似的微弱剑气便自行消散。 陆萃潼疑惑道:“怎么又没有了?” 叶仙城灌下一口酒,笑道:“大厦建成,非一日之功,且得练呢。” 说着,他迈步走去酒坊,偷摸接了半壶酒。 其实香芸瞧见了,但也当做没看见。 可此时,叶仙城突然说道:“你们两个小冤家,得分开几年了。” 香芸闻言,赶忙转头,疑惑道:“师父?什么意思?” 叶仙城笑盈盈望向易悟真,而后轻声道:“既然展现了天赋,就不能让这份天赋白白浪费了。我的衣钵都传给了你们大师兄,他手中有一方小天地,是当年某个人送给我的。在那方天地,他才能磨炼铸剑之术。” 虞丘采儿闻言,嘀咕道:“叶疾会认你这个新弟子?” 叶仙城面色微微一顿,摇头道:“晓不得呀,试试呗。” 说完,他猛灌一大口酒,转身摇摇晃晃离去。 陆萃潼微微一笑,其实心中是很好奇的,于是以心声问道:“有故事?” 虞丘采儿神色古怪,以心声答复:“这……怎么说呢。之前在武灵福地与他们分开之后,我回了一趟斜方山的。当时好奇之下,便打听了一番。据说,是据说啊,师父长得太好看,所以徒弟喜欢的姑娘喜欢上了师父,师父知道那是徒弟喜欢的姑娘,便一直躲着。后来那个姑娘以死相逼,让当师父的正视内心,但当师父的躲着没出现,后来那个姑娘说到做到,自尽了。从那以后,徒弟不认师父,见到师父就打就骂,后来甚至不许师父姓叶了……” 陆萃潼眨了眨眼,心说这老头儿,长得好看? “怪不得他自称姓胡呢……” 虞丘采儿摇头道:“两百年前的故事而已,只知道个大概,谁知道人家经历了什么。不过我知道,叶仙城的弟子是他收养的孤儿,儿时多病,就叫叶疾了。叶疾后来也收了个孤儿弟子,叫叶麓,便是如今叶家的家主了。” 老头子一生不娶,叶疾守着那座坟,两百年间就没出来过几次。 此刻陆萃潼深吸一口气,摇头道:“天下人怎么都如此儿女情长呢,我……” 说了一半,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便转头小心翼翼望向虞丘采儿。 蓝衣女子笑着转身,摇头道:“是啊,天下人为何总是儿女情长?” 此时此刻,香芸还怔怔望着易悟真。 香藤走上前,对着自家姐姐轻声言道:“姐,不过是修炼几年,不碍的。” 香芸转过头,轻声道:“没事,酿酒。” 很快便到了午时,宋家后院儿待客之地,圆桌摆了一桌子菜。 宋正程指着当中间的春江大鲤,笑着说道:“暮舟啊,给钟离姑娘夹菜呀!” 刘暮舟便夹了一筷子鱼肉。 饭桌之上,唯一一个大人,关心的自然是几时成婚呀,老早要个大胖小子之类的。 刘暮舟放下筷子,笑着答复:“宋叔叔就不要担心这个了,我能在六十岁前成亲,便要烧高香了。说起这个,这么多年了,宋叔叔也不续一房?青麟又不是小孩子,他也常年在外,总得有个人服侍你吧?” 宋青麟立刻接茬儿:“可惜了,小娘要是在,多好。” 陈樱桃与钟离沁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出来了,刘暮舟跟宋青麟商量好了的,否则哪儿有这种默契? 可宋正程就是不接茬儿,只是笑着说道:“是啊,你们炼气士寿元长久,我也是管得宽了。可我又活不了那么长,我想抱孙子啊!” 去学宫时,有人说宋青麟擅长转移话题,却更擅长将移走的话题挪回来。 于是乎,宋青麟突然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爹,有件事,藏在心中十多年了,不吐不快。” 宋正程赶忙摆手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有什么好提的?” 但宋青麟却站了起来,恭恭敬敬朝着宋正程一作揖:“我读的是圣贤书,养的是浩然正气。若此事不说出来,难以心境澄明。” 刘暮舟在一边附和:“是啊,读书人若气不正,将来修行,是要出大乱子。我曾经遇到过一个人,就是因为一点点小事滋生心魔,最终……破魔而死。” 可把宋正程吓坏了:“得得得,说吧。” 宋青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当年小娘投河,其实是我跟刘暮舟合伙儿做出来的假象,事实上,那夜刘暮舟划船将小娘送走了。儿子如今也算是学成返乡,当年那点儿小事,就让他过去,若小娘愿意,不妨……” “好了,你们两个,小时候就过家家似的在我面前演戏,这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演戏?”宋正程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宋青麟言语。 而刘暮舟,也放下筷子,缓缓站了起来,对着宋正程一抱拳:“既然宋叔叔知道,那我们也就不做戏了。前几日杜湘儿来退婚,说是退婚,恐怕是将这宋家搜了个遍,其实就是找当年宋伯所留之物。但我要是没猜错,当年宋叔叔与霞姨所谓的矛盾,也是假的吧?” 宋正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们这些孩子啊!哎,那就如实告诉你们吧。我原本是打算休了她,给她一大笔钱,先去躲一躲的。没想到你们两个小家伙自作聪明,我便与她商量,随你们去了。” 顿了顿,宋正程又道:“霞儿是青麟的娘亲收养的丫鬟,说是丫鬟,其实跟我闺女似的,当时纳妾,我也是无计可施。家祖死后,我怕手中东西我拿不住,只能与她商量,将她赶出去,给她一大笔钱,让她拿着那样东西在个我找得到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可我万万没想到,她被你们送走之后,我再去找寻,便怎么也找不到了。” 刘暮舟缓缓落座,没忍住抿了一口酒。 “昨日我让迁君山的山君与霞姨当年落脚地的土地公查了一番,霞姨早被人掳走,那人是谁却不知道。但那个人,必是冲着宋伯所留东西而来的。宋叔叔,事情与宋伯交代你的,已经出入极大了,有些事情宋伯也算不准的。现如今,你起码得告诉我,宋伯留的是什么?” 只有知道那样东西是什么,才知道杜湘儿想要什么,才好为下一步打算。 见宋正程沉默,宋青麟便沉声言道:“有些事本不打算告诉爹,知道了也徒增烦恼。但要是不说,我看今日爹也不会说的。” 刘暮舟望向宋青麟,摇头道:“你别……” 可话未说完,便被宋青麟打断。 读书人指着刘暮舟,沉声道:“爹,你别看他现如今光鲜亮丽的,前些年在路上受的苦吃的哑巴亏……” 钟离沁呢喃道:“我来说吧。” 看了一眼刘暮舟后,钟离沁呢喃道:“离乡非他所愿,实在是被人算计,不走就会死。后来遇上我,变数之外又生变数。我昏迷不醒一整年,他一年间几乎算是不眠不休,日行百余里,见山见水都要拜,每日正午皆要遭受万剑穿心之苦,这样整整走了五万余里!” 刘暮舟无奈道:“说这些作甚?” 钟离沁却不理会刘暮舟,继续说道:“之后他独自北上,被当年逼走他的人与另外一些人设计围杀,换成别人,恐怕早死了。逃过那一难之后,北上积雷原,终于不必遭受万剑穿心之痛,却每三日就要遭受一次雷霆淬体。你们没见过,我见过,天雷灼烧的他浑身血肉焦糊,跟煮熟的鱼一样。休息两日刚刚痊愈,便又要再来一次,整整一百零八次!他这个人,向来报喜不报忧,这也才是身上吃的苦头,心里吃的苦头,更难受。” 宋正程目瞪口呆,这些事情他只听着,便皮肉打抖。 不止是宋正程,就连宋青麟也怔怔望着刘暮舟。 积雷原他知道,但这一百零八道雷霆,他确实是第一次听说。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转头轻声道:“好了,说这些作甚?江湖路上一些磨砺而已,否则我修为进境怎么能如此之快?” 钟离沁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望向宋正程:“宋叔叔,你便是不说,将来我们也会自己弄清楚。但你要是说了,我们就知道暗地里那些鼠辈所图之物,就能有所防备。” 她不理刘暮舟,因为刘暮舟不会强求别人。但她不行,她要强求,明明可以少绕弯子,为何不强求? 钟离沁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眸子静静望着宋正程,后者苦笑一声,呢喃道:“家祖当年曾说,如若暮舟将来拿回了自己的东西,自然会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会来问我。若没拿回自己的东西,让我不得主动交代。可就像你说的,霞儿被人掳走,你们吃了这么多苦头,恐怕早就不是家祖所谋了。也罢,当年家祖所留是一枚珠子,也是从暮舟身上取下来的。” 珠子? 刘暮舟皱眉道:“宋伯没说是什么珠子?” 宋正程呢喃道:“好像是……龙珠。当时家祖又犯糊涂,呢喃着若不是他,又无龙珠镇龙气,必遭反噬。” 此话一出,刘暮舟恍然大悟。 没有龙珠镇龙气,必遭反噬。 终于知道杜湘儿回来,是为什么了! 不属于她的东西,她根本把持不住,她是回来找寻龙珠,用以镇压龙气! 此时此刻,有白衣冒着风雪,到南峡镇下游三百里处,落在了个荒废多年的小宅当中。 见宅子荒废至如此,没有半点儿住过人的迹象,杜湘儿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紧接着,杜湘儿一口鲜血狂涌而出,几个踉跄,险些跪倒在地上。 而一道老迈声音,也在此刻传入杜湘儿心湖之中。 “耗费二两心头血,总算找到了蛛丝马迹,却没想到是个空宅子?我该说你是聪明呢,还是蠢呢?” 话音刚落,杜湘儿猛的皱起眉头,而后望向四周,却没发现任何灵气涟漪。 她皱着眉头,沉声言道:“当年找你要了养剑功法,也帮你做了那些事情,你我早已两清!” 老人声音嗤笑不已:“能后知后觉知道那所谓天外机缘其实是暂时的,也能狠心放弃金丹修为,兵解转世。算计一大圈儿,还能在最初这些年将自己摘出来,连九疯子都被你骗过了,是有些小聪明。” 话锋一转,那道声音变得冷漠:“只不过,两清?你未免想的太过容易了吧?” 杜湘儿冷笑不已:“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养着龙背山那个废物、还妄想让他接掌大雷音寺的家伙,便是设计武灵福地夺武运的主谋!你更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武运是用来做什么的!大菩萨入佛门之前,便是那所谓武灵公的转世身吧?武陵二字,足以说明了!” 老人笑道:“你知道的还挺多的?” 杜湘儿冷笑道:“比你想象的更多!我一直怀疑灵洲十二菩萨之中,有一位跟你一样,是古代残留至今的鬼!现在看来,便是那位大菩萨了吧?” 老人嗤笑道:“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但不适合动大脑子。像当年一样,一件事换一件事。你若帮我做成,龙珠而已,我给你便是。” 杜湘儿猛的抬头:“原来是你?你还想做什么?” 话音刚落,大雪之中,一朵扎眼红花缓缓飘落。 “收好,先回一趟你的斜方山。” 第216章 轻松就很难得(上) 初六一过,该忙自己的,便都忙活了起来。苏梦湫暂时还不想练剑,刘暮舟便也没逼着她,只是在一个大清早,将宅子莲花池中的那块儿小天地搬上了渡龙山,就放在夹在悬崖上的小楼之中。 今日陈樱桃与钟离沁相约去了城里,刘暮舟便想着,趁着还在,好好跟大家伙儿聊一聊。 第一个去找的,是冯橙与施童。 渡龙山上住人的地方大多在东山,西山暂时只有风满楼,尚无其余建筑。 得亏大家暂时住的不远,否则这渡龙山东山六峰西山六峰,宽不过五十里,却长达三百里。即便都住在西山,只靠双脚去走,也挺费劲儿的。 今日没下雪,但天阴着,山中的雪是消不了了。 沿着山道走了片刻,便到了一片松林之中。 自山巅而下的几条小溪,到了这里已然汇聚成了丈许宽的河道,只不过水只有一臂深而已。 即便这样,此地还是搭了一座石拱桥。 过桥之后便瞧见一处小院儿,哪里像是仙人住所?瞧着就是山民老宅而已。 刘暮舟走上前敲了敲门,冯橙赶忙跑来开门,边开边说道:“稀客呀,你都能找这里来?” 刘暮舟笑道:“找你们聊聊天,混口茶喝。” 此刻施童也自一侧耳房出来,手里还拎着菜刀。 刘暮舟一脸诧异,边走边问道:“你都学着做饭了?” 施童闻言,干笑道:“上次去西边儿办事,在个村子里吃了一碗老婆婆的酸菜疙瘩汤,觉得挺好吃,后来早晨若是有空便弄来尝尝。快进来,还好我弄得多。” 没想到仙家宗门出身的二人,如今竟然也过得像个凡人似的。 刘暮舟长叹一声,呢喃道:“我其实没想让你们学着灵眸与香芸她们,按照自己的习惯来就好了。” 施童回了厨房,刘暮舟没进去坐,坐在了台阶上。 此时冯橙笑着说了句:“入乡随俗嘛!再说了,慢慢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从前那种餐风饮露的日子,看似仙气飘飘,可我们谁又是真正的神仙?” 说话时,冯橙已经给刘暮舟端来一杯热茶。她笑着说道:“我们都不爱喝酒,家里就没备酒水。不过以后会跟香芸讨一些,留在家里备着。” 说话做事,俨然已经是寻常百姓模样。 可事实上,刘暮舟的初心是大家按照自己习惯的、舒适的来,不必去模仿谁,也不必在意被人说模仿谁。 很快,施童端了碗出来,刘暮舟便吃了一顿酸菜疙瘩汤。 三人都在台阶上坐着,凉风一来,碗里食物很快便不烫了,故而很快就吃完了。 此时刘暮舟才取出那枚漆黑令牌,望着令牌沉默片刻之后,呢喃道:“金水园之事,我大概有了些眉目。虽说只是猜测,但也八九不离十,还从未与别人提起过。” 师门被灭,是施童与冯橙心中的一根刺。此刻听到刘暮舟说已经有了些眉目,二人立刻起身,站在了台阶下方,静静等候刘暮舟继续说话。 刘暮舟点着了水烟,吸了一口后,呢喃道:“我想金水园的祖师,大概是另一方世界逃难至此的遗民,为了重回家乡,或是为了苟活,只能答应帮人找寻这道令牌,找到之后便等人来取。可是后来,你们祖师知道了这令牌是什么,就不愿将令牌交出去了。因为一旦将令牌交出去,便是这方天地的一场大祸。” 顿了顿,刘暮舟又问:“我要没猜错,你家祖师不是姓刘便是姓独孤吧?最早休屠部遗民逃入青天,一支在北境,后来被迫害只能逃去南方。还有一支,便是你们祖师那一脉了。” 施童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祖师姓刘,名不众,字独孤。年幼时我还在想,祖师立字,为何如此奇怪!” 刘暮舟点头道:“倘若这令牌日后落在黄天之人手中,有个反抗黄天的组织便会倾覆。而灭金水园的人,便是那组织之一的赤天一脉。” 说着,刘暮舟望向二人,沉声道:“如今有四方势力,都是那组织。算来,我也是那组织之一的青天一脉领头人。” 这话说出来,便等同于告诉二人,即便我刘暮舟与那些人关系不大,但说到底,都是这令牌之下的组织。 施童与冯橙对视一眼,而后苦笑道:“两年前,我们去南边儿餐风台打探消息时,遇到了当年指点我们找你求救的人。这些事情,那人已经告诉我们了。” 刘暮舟微微眯眼,却听见冯橙说道:“这些话公子不说,我们也不知怎么提。那位前辈说了,金水园被灭是我们金水园祖上欠的债,但……毕竟被杀的,是我同门师兄弟,是看我们长大的师长。这个仇,我们没法儿一笑而过。” 刘暮舟摇头道:“当然不能一笑而过,仇必然要报!就算是日后我会坐上那个位置,这个仇也是要报的。就像……就像当年北上之路,一个女子在我面前自尽,她也是渡龙一脉的人。可即便她不自尽,我也会拼尽全力杀她。因为我的人,更不能草菅人命!” 但此时,刘暮舟以心声言道:“有些事,还是说了吧。就在这山上,有人与你们的仇人同出一脉,但她对此毫不知情,她甚至不知道她跟那些人是一起的。我想求你们,莫要将仇怨扯到她身上。” 施童与冯橙又对视了一眼,前者一笑,问道:“公子知道这几年,我们在这渡龙山上,学到了什么吗?” 刘暮舟愣了愣,却听见施童言道:“夭夭丫头,早出晚归的采药卖钱,为的是给我们发所谓俸禄。一开始我当然看不上,几十文钱而已,能干个啥?可是慢慢的,我明白了一件事,是那丫头把我们当成自己人。她见我们两个早出晚归的,会觉得我们辛苦,到了她每月发俸之时,会悄咪咪多塞我们些。” 冯橙接着说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从前我们看凡人如蝼蚁,后来人家看我们如蝼蚁,即便从前在山门,也没有在这里时,让我们觉得像个家。” 顿了顿,冯橙又道:“去年北边临县出了个一家七口被杀的只剩下两个孩子的事,事发后,我们刚刚好在那里。听说是二十年前,被杀那家人当着杀人者的面,害死了杀人者的娘亲。那人便在仇恨之中长大,忍了二十年,最终在那个八月十五手刃了仇人。当时我们看着活下来的两个孩子眼中恨意,便知道,这又是一场冤冤相报。” 刘暮舟静静听着,此刻施童又说话了。 “所以……仇我必报,但当年不在场之人,与此无关。我们不会去逐一找寻,灭人满门。” 听到此时,刘暮舟缓缓起身,抱拳道:“多谢。” 施童赶忙搀起刘暮舟,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轻声道:“报仇之时,我知道还早。但眼下我跟师妹很难呀!我们所得机缘,你是知道的,我们不适合去做探子,更适合做守卫。你得赶紧想法子让李卞重新找几个人。” 当年二人所得机缘,是一副门画儿,所以他们若是镇守某处地方,即便现如今只是黄庭巅峰,但两人合力之下能跨一个大境界的。 刘暮舟还没反应过来,这与那日李卞要求换个人管坊市一样,都是让他不自觉地为这座渡龙山考虑。 所以刘暮舟沉吟了片刻后,呢喃道:“实在是抱歉,暂时……只能让你们辛苦些了。” 冯橙笑道:“倒是不辛苦,只是这么大一座山,若是没法儿各司其职,会很难办的。” 这是真头疼,因为能干事儿的,就这么几个人呀! 一时之间,我这上哪儿拐人去? 离开施童与冯橙的小院儿后,刘暮舟便往易悟真与香芸还有香藤的住处去了。 但路上他还是在想这些事情,毕竟花了那么多钱,总不能就这么丢下不管了吧?那些扶龙之人……没接触过的,刘暮舟也不想要。暂时就能定下一个神水国姜小寒,段灵佑登基之后,就看姜小寒能否撤出来了。 走了没多久,飞雪之中冒出来个小亭子,看样子这山中修建的歇脚地不少。 亭子当中,有个穿着粗衣,将头发随便束起插了个木头发簪的青年人。此刻正一手翻书,一手之中灵气涌动,似乎是在分解飞来椅上摆放的草药。 岳不山说香藤有几分炼丹天赋,看来这小子自己也挺能下工夫的。 刘暮舟走到亭子外,轻声问道:“香藤,嘛呢?” 香藤闻言,赶忙转身:“公子,我……练一练提纯药物。” 当年的香藤因为身体,故而面色惨白。现在这家伙脸上倒是堆了些许肉,人也瞧着精神了许多。 刘暮舟笑道:“这些年你四处帮忙,辛苦了呀!” 香藤笑着摇头道:“不辛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些事我帮不上忙,只能做力所能及之事了。” 刘暮舟走进亭子里,坐了片刻后,询问道:“听说你不常下山?其实无事可干的时候,是可以下山走一走的。” 香藤嘿嘿一笑,摇头道:“山上挺好的,帮帮大伙儿的忙,修炼一会儿,一天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原本交集就不算多,跟香藤,刘暮舟还真不知道说什么。 他只能问道:“易悟真有铁匠铺,你姐姐有酒坊,你有没有想要的什么?” 说起这个,香藤赶忙点头:“岳师父教我炼丹,但咱们山上灵药太少了。我之前问师父能不能给我弄块儿地方,我开荒种药。师父说他决定不了,得公子决定呢。” 刘暮舟无奈道:“你去跟他说,我答应了。” 说罢,刘暮舟站起来笑着说道:“你继续,我四处走走。” 可刚刚走出亭子,便听见香藤说道:“公子,咱们以前也没怎么说过话,但恩情我都记着呢。若非是你,我姐姐就要嫁给那个傻子,易大哥也被人打死了,我也跳楼摔死了。一直想跟你说,爹娘死后,就这座渡龙山让我感觉是家了。”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回过头微笑道:“既然当自己家,以后就随意些,想要什么就要,办得到自然会给你办。多下山走走,不然真成神仙了。” 香藤嘿嘿一笑:“好!” 刘暮舟摆着手离开,弯弯曲曲走了一段儿上坡路,就到了酒坊。 离着老远便闻见了酒香,走进院子里,才瞧见香芸还在忙碌酿酒。 至于易悟真,则是在酒坊后方栽种桃树。 香芸一转头,瞧见刘暮舟后,便笑着喊道:“公子真是个稀客呀!易大哥,你先回来,公子来了。” 酒坊之后的易悟真赶忙答复:“就来了。” 活像是田间地头忙碌的农人,家里来客了女主人站在院边喊人模样。 刘暮舟大致看了一圈儿,而后问道:“这跟你老家河边的酒坊布局,一模一样呀!就是边上多了个铁匠铺,易悟真家的铁匠铺我倒是没去过。香芸,还是想家的吧?” 香芸只是一笑,而后快步进屋,取出了一壶酒递给刘暮舟,之后才说道:“以前离家几天都会想家,后来就不会了。” 刘暮舟没着急喝酒,而是问道:“为什么?” 此刻易悟真从酒坊与铁匠铺中间的巷子走出来,边走边说道:“那年半夜,镇子里的人都来送她。以前我们可没这种人缘儿,公子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来吗?” 刘暮舟这才拔开壶塞子,喝了一口酒后,点头道:“知道的。” 因为武灵城的接亲队伍,洒了好多钱。那些人呀,都是来捡钱的,还抢的急赤白脸,险些大打出手。 香芸笑道:“所以就不想了,这儿就是我的家,家人都很好。” 易悟真给刘暮舟搬来个板凳儿,刘暮舟自然而然的就接过坐下了。 事实上刘暮舟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潜移默化之中,变化已然不小了。他人交谈,变得说少听多。而且不知不觉中,他习惯了各种称呼,也习惯了作为一座山的……主人,去思考某些事情。 刘暮舟又抿了一口酒,而后言道:“我这趟走之前,得多带点儿你的酒,昆吾洲剑客多,喝酒的自然也就多。” 香芸笑道:“穷家富路的道理,我自然懂得。给公子备好了,够喝好几年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易悟真,询问道:“胡老头儿要让你去灵渠叶家?” 易悟真闻言,长叹一声:“正烦着呢,不去吧,按师父所说,那处洞天福地可以磨砺铸剑之术,以后我要想为咱们山头儿多做点事情,当然要铸剑、炼器手段更强才是。可要是去吧……” 话没说,但看向了香芸。 刘暮舟笑着接茬儿:“舍不得香芸是吧?” 香芸撇嘴道:“有什么舍不得的?公子跟沁姑娘好几年才聚那么短暂时日,也没见公子身边跟着别的姑娘呀?当然了,梦湫丫头不算的。” 刘暮舟无奈道:“别捎带上我呀你们。” 易悟真挠着头,本就身形高大,此刻活像个壮实猩猩。 “我倒是不怕我身边多个姑娘,那是不可能的事儿,可我……” 话未说完,刘暮舟已经踢了易悟真一脚,并以心声言道:“你好赖比我岁数大,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 紧接着,刘暮舟望向二人,笑着说道:“人对彼此都要有信心的,又不是十几岁的孩子,还想着我喜欢她,但她不喜欢我怎么办?只不过,去与不去都要你自己决定的,成人的得失,可不是事后才说是什么没想到会成这样子。而是一开始就知道,做什么选择就会付出什么代价。” 他是忘了当年在不回城喝的跟个死鬼一样。 香芸看了一眼刘暮舟,心声嘟囔着:“公子你这话说的,你得劝他去呀!否则我修为越来越高,他修行却很缓慢。我当然不会嫌弃他,可是他现在是越来越自卑了,嘴上当然没说过,可我心里感觉到了。” 听完香芸心声,刘暮舟才算是明白过来。 香芸是天道眷顾之人,但天道是眷顾她,而不是她的家人。反倒是这样的人修行有成之前,对至亲简直就是克星。香芸父母皆意外而死,最初弟弟也病重,这些年才算缓和了下来。 现如今香芸修行速度之快,比之外面所谓几百年一见的天骄丝毫不弱。而易悟真,到现在还是个灵台修士。 于是乎,刘暮舟改口了。 “不过呢,我倒是觉得,将来这座渡龙山上出现一位名震天下的铸剑师,比你多卖几个锄头强多了。到时候说出去,大家多有面儿?” 刘暮舟取出昨夜忙了一夜才抄写好的东西,递给了易悟真。 “你师父手中可没这玩意儿的,我是楼外楼弟子,将来山上剑修只会越来越多,你要能为大家铸趁手的宝剑才行。” 易悟真闻言,眨了眨眼:“当真如此?” 刘暮舟笑道:“那是自然,你看那老王……额,你们师父我这么喊习惯了。一个宗师,尾巴都翘上天了!” 论忽悠人,刘暮舟自觉远不如郭木,这活儿得郭木来啊! 也不知道易悟真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总之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去!” 刘暮舟嘴角一扯:“不带骂街的。” 酒葫芦留下了,光灌酒估计得灌好几天呢。 走出酒坊还没过多久,半道上便瞧见元白抱着个巨大桃子,坐在路边等着。 刘暮舟眨了眨眼,问道:“元白,有事儿?” 元白摇了摇头,咧出个笑脸,而后猛的拔出一柄比长枪还长许多的巨剑! 他望着刘暮舟,问道:“厉害不?” 刘暮舟竖起大拇指:“厉害的!” 元白又露出那个难看笑容,而后扛着自己的大剑,狂奔去往西山,嘴里还念叨着:“厉害的!” 刘暮舟见状,也笑了起来。 而此时,虞丘采儿缓步走来,呢喃道:“一座山头儿,大家都这么轻松,很难得了。” 第217章 轻松就很难得(下) 刘暮舟点了点头:“虽然我没在宗门待过,但我打过工的。所以还真是,能轻松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虞丘采儿取出一本册子递去:“剑修最烦的便是九道气旋皆是剑气,灵气入体一经淬炼便成了剑气。你不是苦恼于运用剑气便会露馅儿吗?这东西是师父与养剑之术一起给我,这也是我能掩盖自身寒冰剑气的原因。” 刘暮舟看了一眼,没伸手,而是说道:“既然将除剑气之外的东西都散了,那咱们就不占别人这个便宜,免得日后我动起手来也理亏。” 虞丘采儿眉头皱了皱,没好气道:“人家拿你龙气挥霍时,可没想过日后会理亏!” 刘暮舟笑着摆手,“师姐,人家是人家,我是我呀!” 她不理亏是她脸皮厚,这我没法儿比呀! 虞丘采儿白眼道:“真不知道你有时候坚持这些无用之事有什么用,算了,拗不过你。” 刘暮舟笑着答复:“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有时候觉得什么东西恶心,便不想要。这对我来说,就是粪池子里捞出来一枚丹药,吃了就能长一大截修为。吃的时候恶心,想起来更恶心。” 虞丘采儿白眼道:“说不过你,对了,我照顾我娘一段时间后,也打算去昆吾洲。” 才喝了一口酒的刘暮舟,转头望向蓝采儿,不解道:“师姐,你干嘛去?” 虞丘采儿转身离去,嘁了一声:“许你走江湖,不许我走?” 刘暮舟望着虞丘采儿的背影,无奈一叹。 得,本以为到了昆吾洲后,能大大方方不用易容呢。现在看来,又得藏起来了。 人还没见完,刘暮舟便沿着东山渡龙峡的悬崖往北,走过一段儿之后又往东去,很快就到了夭夭的小屋。 给夭夭的屋子是个竹楼,还是三层呢。山字形,一层三间屋子,二层两间屋子,三层是个阁楼。听说那三层阁楼便是夭夭的宝库,藏着她这些年收集的各式各样的宝物。 每月初八是夭夭给众人发放俸禄的时候,现在手中宽裕了,但她还得压金叶子。 刘暮舟悄咪咪跃上三楼,站在露台往里边儿望去,正好瞧见小姑娘光着脚坐在地上,身边是好大一块儿金子。 夭夭手中模具压出来的金叶子,她还要拿剪子看着修边儿,然后稍微磨一下。 不过让刘暮舟好奇的是,金叶子做好之后,夭夭还要将其放在个小型铁砧上,一手拿着个钢戳,一手拿锤子,使劲儿一敲。完了再换一个钢戳,再敲一下。 小姑娘干活儿认真,都没发现刘暮舟进屋,拿起了一片两指宽约莫六寸长的金叶子。叶子一面纹理清晰,另一面则除了纹理外,多了四个字——甲辰正月。 刘暮舟往边上扫了一眼,从正月到十月,而后是冬月腊月,一应俱全。 谁出的主意?还挺有意思的。 咣咣两声,又一片金叶子放来。 夭夭一转头,猛的瞧见刘暮舟盘膝坐在一侧,突然呀了一声!声音尖锐。 刘暮舟捂着耳朵,没好气道:“干啥?不让来怎么着?” 夭夭努着嘴,没好气道:“哥哥你怎么没声儿啊?吓死我了!” 刘暮舟微笑道:“来看看你呀!这钢戳不错,易悟真给你做的?主意谁出的?” 夭夭闻言,憨笑着挠头,结果一脑袋上的犄角若隐若现。 “戳儿是找易悟真弄得,主意是我自己想的。我想着,日子一天天在过,那每月发给大家的俸禄也得有些变化嘛!喏,哥哥你看,月份可以重复用,等到明年换个年份戳儿就好了。这样呢,我的柜子上每多一个年份,便过去了一年。等过去很多很多年了,收到金叶子最多的,就是咱们渡龙山上资格最老的了!” 刘暮舟笑着点头,他甚至有种预感,就是未来这座山要还是多来人,能不能是自己人,就看他有没有得到夭夭的金叶子了。 刘暮舟轻声道:“我来帮你,反正人不多,一会儿就好了。对了,别忘了岳不山的。” 夭夭笑着点头:“没忘的。” 接下来,刘暮舟拿着模具,两边儿一合便压出了个金叶子,夭夭则是将边用剪刀修齐,然后砸上钢印。 一共也就十来个人,很快就全做好了。 此时刘暮舟才起身,望着两侧墙壁上的竹柜,上头摆放的是夭夭这些年搜罗的“宝物”,甚至还有当年在入夏城卖给她的拨浪鼓。 夭夭收拾完东西,看了刘暮舟片刻,便问道:“哥哥是不是又要走了?”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是啊,我的剑锋丢了,我得去找找。” 话锋一转,刘暮舟笑着说道:“不过这次不会很多年,短则三年,最长五年。” 夭夭点了点头,而后望着刘暮舟,问道:“过些日子,我想让梦湫陪着我,我去看看鸢姨,可以吗?我们路上小心些,应该没事的。” 刘暮舟突然一愣,是啊,都没机会去瞧瞧鸢姨。 于是他转过身,笑盈盈按住夭夭脑袋,温柔道:“是该去看看鸢姨的,过些日子你跟梦湫一起去,我让青瑶接送你们。” 夭夭嘿嘿一笑,点头道:“好!之前鸢姨还来信了,说我要再不去看她,她可就来揍我了。” 刘暮舟哈哈一笑,点头道:“要去的,到时候替我赔个不是,我下次返乡,一定去飞泉宗看鸢姨。” 但夭夭又说了句:“哥哥,你现在的心境,跟以前差距好大呀!但比在飞泉宗的时候好多了。” 刘暮舟好奇问道:“区别在哪儿呢?” 夭夭想了想,答复道:“最早的哥哥,朝气蓬勃,像是一把出鞘的剑,锋锐。西域折返到了飞泉宗的哥哥,剑锋不见了,看起来憔悴,心境更憔悴。但现在的哥哥,虽然身后无剑,但心中又有了剑。只不过,就像哥哥说的,没开锋。” 刘暮舟深吸了以前,轻轻按住夭夭脑袋,微笑道:“下次回来,给你一个剑锋依旧的哥哥。” 夭夭使劲儿点头:“我等着。” 离开竹楼之后,刘暮舟一步跨出,到了客栈。 月淓在,但苏梦湫不见踪迹,也不晓得死丫头又去哪儿疯了。 刘暮舟坐在长椅上,朝着月淓招了招手。 月淓笑盈盈走来,轻声道:“东家,有事儿吗?” 刘暮舟一乐,公子、恩公、东家、主人……多少个称呼呀! 他看了一眼月淓,赤狐血脉,天生就有一种妩媚。 “当初在罗家店,曹同说了我返乡之后你们可以自行决定去留。你娘我就先不问了,先问问你,想不想去别处?” 月淓闻言,俏脸一皱,嘀咕道:“东家别不要我们了呀!咱们这里挺好的,很好的。” 刘暮舟赶忙解释:“不是不要,我是说,你就不想去瞧瞧外面的天下吗?” 月淓使劲儿摇着头:“不想,我现在才是灵台两变,我怕出去被人剥了狐狸皮……” 刘暮舟一乐,轻声道:“你要想去,我自然有法子保你平安,等你什么时候想去了,告诉我就行。对了,听说南北两镇,跑来提亲的人可多了?” 月淓撇嘴道:“还不是看上这张脸蛋儿了,东家你等着,梦湫要是常抛头露面,也有人提亲,比我多的多呢!” 刘暮舟闻言,嘴角一扯:“敢呢?给他们全家腿打折!” 月淓嘿嘿一笑,虽然瞧着十七八模样了,给人的感觉,却还是孩子一般。 很早很早以前,刘暮舟会觉得这样长不大,不是个好事情。可现在他反倒有些羡慕,为何长不大?家人将她照顾的很好,可以慢点儿长大,甚至可以忘掉童年遭遇。 此刻月淓又说了句:“以前我想过,如果有可能,我也想做个行侠仗义的游侠儿,可后来发现我并不适合,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刘暮舟则是说道:“行侠仗义不一定要在江湖中的,有这份心思就很好了。” 片刻之后,刘暮舟起身走进了客栈,虎孥还不在,他日复一日上山砍柴,似乎早就成了习惯,不过现在多了个郭木。 灵眸端着一壶烫好的酒走来,笑道:“月淓这丫头,没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吧?” 刘暮舟笑着摇头:“都挺好的。” 灵眸这才点了点头,轻声道:“东家不必来问我们的,我们母女两就死乞白赖的赖上东家了。只是,有些事堵在心里好些年了,正好今日有时间,就跟东家说上一说。当年罗家店,我第一次放走东家,是真心的,我不想害一个半大孩子,或者说只要心地善良的,我都不想害。可后面东家回来了,我想的也是让你挑时候跑,结果……” 刘暮舟挥手打断灵眸,摇头道:“我都知道,过去的事情,咱们就不提了。” 灵眸使劲儿摇头:“得提,是当年东家一句话,让我下定决心一直待在这里的。” 刘暮舟一脸疑惑:“什么话?” 灵眸笑道:“东家说,以后领口捂紧些。” 刘暮舟微微一怔,他甚至都忘了他说过这种话了。 刘暮舟微微抬了抬头,而后轻声道:“现在就很好了。” 略微一顿,刘暮舟又问:“你曾说,月淓之所以姓月,是因为他的爹姓月。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人没有任何音讯吗?那个……不是我多嘴,虎孥……” 话未说完,灵眸便摇头道:“东家,月淓的父亲不是瀛洲人氏,当年我们被山君迫害,被赤溪皇族欺辱,我即将落入虎口之时,是月淓的爹救了我。他那时身受重伤,我反过来照顾他,那么几年光阴,不知不觉就有了感情。他叫月代夜,是昆吾洲人氏,也是个刺客。他说他接了一辈子悬赏,杀了一辈子人,不分好坏只认钱。可有一次面对孤儿寡母,他突然就下不去手了,因为这个被宗门追杀,重伤之后逃到瀛洲的。”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刺客,还有宗门…… “叫什么宗门,没告诉你?” 灵眸摇了摇头,取出来一把匕首递给刘暮舟:“他走之前,只留下了这个东西。他说每一个背叛宗门的人都会被追杀至死,他……不能害我。那时我们都不知道,我已经有了身孕。东家,我知道虎孥什么心思,我眼睛也不瞎。可我即便在罗家店,看似领子松了些,却从未真正丢过身子,更何况现在了。月淓的爹生死不知,我做不出来那种事情。” 刘暮舟接过匕首,大致看了一眼,剑身唯独一朵昙花印记。 “我此去昆吾洲,会帮忙打听的。” 而客栈之后,有个砍柴归来的汉子,闷声劈柴,而后将柴火整整齐齐码放了起来。 刘暮舟以心声言道:“虎孥,人有自己的坚持,我们应该尊重些。” 虎孥闻言,笑着答复:“公子,我并非善恶不分,当初扛着你往敌营丢去,是因为小寒姑娘。我是她从死人堆了拉出来的,她让我干什么我都会去干的。但……那时是虎奴儿,现在是虎孥了。虎孥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 刘暮舟点头道:“那就好。” 之后,刘暮舟便去了半山腰偷懒儿的郭木处。人家虎孥早就回去了,他才捡了大腿粗的一点儿柴。 这会儿还躺在个雪窝子里,哼唱不知名小曲儿呢。 刘暮舟凭空出现,看着郭木,咋舌道:“人家都说你懒,我还不信呢,现在看了,居然是真的。我记得当初你不是说,要找个舒服的地方,延续你郭家酿酒手艺,也开个酒铺吗?” 郭木被吓一大跳,赶忙起身,干笑着挠头:“那个……此一时彼一时嘛!” 地上都是雪,刘暮舟也不想坐。 “你就不想好好修炼,早日到那柯辄所要求的境界,而后去灵洲吗?” 此话一出,郭木苦笑一声,玩笑似的说道:“我这种废物,就不奢望这些事情了。” 到了这会儿,刘暮舟才突然察觉到了郭木的心思。他是丢失了对自己的信心呀! 于是刘暮舟反问道:“废物?此话从何而起,你不是挺能忽悠人的吗?” 郭木叹道:“会忽悠又不能长境界,废物的本质并没有什么变化呀!就像虎孥老哥骂我的,拳头练不好,柴也砍不好,就饭能吃好……这不是废物是什么?” 刘暮舟淡淡然一句:“练好不就行了吗?” 郭木闻言,嘴角一扯,仰头看向刘暮舟,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很清楚了,就七个字——站着说话不腰疼! 刘暮舟笑道:“觉得我站着说话不腰疼?那我问问你郭木,假设,你遇到当年与你爹娘甚至那个小镇所遭遇的相差不大的事情,你想不想出手帮忙,阻拦一场惨剧?” 郭木眉头一皱,“当然想!” 刘暮舟笑着抬手拍了拍郭木:“会不会觉得世上无难事这句话很空?” 郭木撇嘴道:“那都是做到了的人回过头跟还没出发的人炫耀,说你瞧瞧,天底下哪有儿难事,我这不是做到了?” 刘暮舟笑道:“可人若是没点儿不切实际的想法,岂不是很无趣?当初有个人曾问我,说要是下一刻让我上天,我会怎么想?我说我他脑子有病了。” 郭木笑道:“可不是有毛病,当上炕呢?说上就上?” 刘暮舟便用了当年曹同说的话,答复郭木:“遇到看似不可能的事情,不要觉得不可能,起码先动起来。不能像是一些人,夜里睡不着,总想着明日一出门就挖到一块儿狗头金,可是他个锄头都没有,这能行?你想要挖到狗头金,就先弄一把锄头。” 结果郭木干笑一声:“那个……没懂。” 刘暮舟笑了笑,摇头道:“不想懂,你就懂不了。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下一刻,刘暮舟已经消失在了山野之中,只留下郭木在原地苦笑。 “不切实际的梦……我还是少做吧。” 可说是这么说,他还是转身拿起斧头,开始砍树了。 最后,刘暮舟在欲来桥上,找到了李卞。 渡龙峡像是被人一剑劈砍出来的,而这欲来桥,架在云雾之上,又将渡龙山连接在了一起。 此时李卞刚刚去山谷莲池倒下一壶奶,回程时便站在这里,怔怔出神,连刘暮舟来了他都不知道。 直到闻见一股子水烟味儿,他才猛的转头:“你这收敛气息的本事,越来越强了。” 刘暮舟淡然道:“接下来的南游,我只打算以六品宗师示人,当然要学着将剑气收敛了。” 李卞点了点头:“打算何时离开?” 刘暮舟猛吸一口烟,咕噜声后,他一边吐着烟雾一边说道:“十二,接下来的几天,带着夭夭与梦湫,跟宋青麟他们出去玩儿玩儿,吃些好吃的,然后就走了。” 李卞笑道:“风景名胜看惯了,就觉得无处可去了是吗?” 刘暮舟长叹一声:“是啊!由奢入俭难啊!” 李卞拍了拍栏杆,轻声道:“漫金谷的事情,你得拿个主意。他们说,挣得纯利,我们占七他们占三都行呢,但有个条件。” 刘暮舟好奇道:“什么条件?” 李卞答复道:“说了你可能不信,他们说啊,漫金谷的钱谷出入让我们管,我们要给漫金谷的弟子发放俸禄,那三成利另算。” 刘暮舟嘴角抽搐:“这他娘不是赖上我了吗?” 李卞摊了摊手:“其实就是想让我们将其收为附庸,我也跟他说了,我们还不是个宗门,没有分设钱谷。于是,他就退而求其次,俸禄不用我们管,四六分账。” 刘暮舟长舒一口气:“也行,四成也不少。” 结果李卞笑道:“我们六。” 刘暮舟愣了愣,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情?于是问道:“条件呢?” 李卞微笑道:“我跟你说的那个漫金谷老祖儿,有个孙子,叫吕游。这个吕游,必须来我们渡龙山。那孩子十三岁,我打听了一番,资质相当不错,在漫金谷那种地方,现在都已经是炼气七层了。我想那吕茼蒿的是不想埋没孙儿资质,他自己养不起这么个好胚子的修炼用度,所以先开个我们不会接受的条件,等我们回绝之后,再让利给我们,帮孙儿求个机缘。” 刘暮舟便询问道:“现如今山上人的俸禄,怎么算的?” 他这个金主东家,都不知道给底下人工资怎么发的。 不过李卞倒没觉得有什么,而是如实答道:“咱们没有炼气修为的,最低都是灵台。不过大多宗门,炼气弟子一到九层按照层数是发放小钱。一层是两枚,每高一层多两枚。灵台弟子是二十枚小钱起步,灵台一变是二十枚、二变四十枚、三变八十枚。黄庭弟子发的是重钱,按修为,一至九枚。凝神开始,年俸十枚大钱。至于观景,年俸三十。金丹修士,年俸一百。” 刘暮舟听得直嘬牙花子,只觉得心肝儿疼啊! “得这么多钱呢?” 李卞笑道:“这些钱只够最低标准的修炼,还不包括每月购进的丹药、符箓呢。不过你放心,那渡口每年就要分给咱们五百余大钱,坊市生意只会越来越好,不会更差,倒不至于入不敷出。” 结果话锋一转,李卞笑盈盈道:“只不过……要回公子一枚绝版花钱的本金,至少得三五十年。” 刘暮舟捂住胸口,长叹一声:“造孽啊!” 李卞神色古怪:“三位护法与红袖坊都是自负盈亏,真要将他们算进来,那可是个无底洞。所以说,你得找个管钱的人。这个账你听得头疼,我算的头疼啊!好在是大家都不怎么在意拿到手的俸禄,好像更在意每月初八夭夭那份儿。” 刘暮舟敲了敲脑壳,长叹一声,呢喃道:“这么多年光顾着得罪人,也没交几个朋友……” 李卞眨了眨眼,突然压低声音说道:“灵渠叶家的法宝兵器、极北三城的丹药,要是能供给咱们,那可太吸引人了。毕竟西域与北境路途遥远,要能谈成这个,将来整个瀛洲中部、南部,可都得来咱们这里花钱了。” 刘暮舟眼前一亮,嘀咕道:“叶颉那小子,还有葛泫!不行,得给葛泫去一封信。” 此时此刻,风满楼上,青瑶乐得合不拢嘴,嘀咕道:“叶仙城,你可真够损的。我家主人要是知道光咱俩跟元白一年就得拿三百大钱,还不得拼命挣钱去?他肯定还想着给那三个与红拂发钱呢。” 边上酒糟鼻老者撇嘴道:“我还想骂人呢,他把山上所有人都见了,就剩下咱俩。” 青瑶淡淡然开口:“我可不需要,我跟我家主人,同心同德。” 叶仙城叹道:“就没人照顾照顾我这把老骨头……” 话锋一转,叶仙城微微眯眼:“不过那个漫金谷,还真会雪中送炭,来的有点儿巧呀?” 青瑶淡然道:“你怎么不说那个符箓铺子也巧呢?别觉得我家主人是傻子,他什么都想得到,只是没必要说便懒得说。” 果不其然,此刻欲来桥上,刘暮舟收起水烟壶,轻声道:“走吧。” 李卞一愣,疑惑道:“走哪儿?” 刘暮舟微笑道:“漫金谷,去接吕游。” 第218章 还人情 初六一过才是各地真正热闹的地方,有些家里从二十八二十九开始喝酒,初六停下之后,便要去城里热闹了。 吃过午饭之后,宋青麟便带着陈樱桃到了河边宅子,两家人相约去飞峡县看热闹。 苏梦湫还好奇是什么热闹的,夭夭已经笑盈盈说道:“去了你就知道了,舞狮舞龙的,唱戏的,什么都有!可热闹了。” 苏梦湫眨了眨眼,嘀咕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月淓则是轻声道:“好看不好看的,咱们去凑凑热闹啊!不过得把口袋里的东西装好,热闹的时候贼最多!” 夭夭却道:“不怕不怕,咱们可以在魏东的药房里,坐着看!” 收拾一番后,一行人便往飞峡县方向去。 离着城里越近,锣鼓声越响。 陈樱桃一脸好奇,询问道:“青麟哥哥,这是每年都会有的吗?” 宋青麟闻言,摇头道:“倒也不是,这么热闹的话,三年才一次。初七开始要玩儿到十五才结束。真正舞的龙跟狮子会在元夕夜里收起来,另外会用纸跟竹子扎出来龙与狮子,到山君庙前全烧了。我们这里习俗,年初二是给土地公与山君看钱粮,就是上香烧纸。而年十五才是真正的敬山君,祈盼山君庇佑,希望来年风调雨顺。” 钟离沁闻言,眨了眨眼,笑盈盈看向刘暮舟,问道:“这么热闹的吗?” 刘暮舟干笑一声,摇头道:“我没去过,不知道。不过年年十六北峡镇游百病我都会去的。” “游百病?” 钟离沁一脸好奇,询问道:“这是什么?” 刘暮舟解释道:“就是民风民俗,有的是在十五,我们这里是十五夜到十六夜,一天两夜。就是击起太平鼓,然后大家都上街走动,说是能将身上的疾病散去。走完之后,心诚的人还要去庙里上香,摸一摸大门上的门钉。” 钟离沁笑道:“这还挺有意思。” 刘暮舟点头道:“是挺有意思,后来我也见了几个地方,大致相同,只是叫法儿不一样。像有的地方叫散百病、走百病,南境则称为走桥、走三桥之类的。以前宋伯说,最早这是女子才能做的事情,而且只能在夜里出游。后来移风易俗,也就没那么多忌讳了。” 结果苏梦湫突然插了一句嘴:“师父,这真有作用吗?” 刘暮舟想了想,笑道:“有的吧,只要愿意信,肯定有作用。上次你不是跟我说,东山旧山君庙下方的石壁裂缝撑满了树枝么?那也是一种风俗,就叫撑腰。大多数家庭,男人出苦力干重活儿,容易腰疼。而年年庙会,妇人们在祭拜山君的路上,就会捡些树枝,撑在石缝之中。说是借着山君宝地,给自家男人撑个腰,让以后别腰疼了。像这些事情,真的信,心足够诚的话,山君真会去帮个忙。” 三个小姑娘齐齐哦了一声,又道:“原来如此!” 结果此时,宋青麟笑盈盈一句:“某些人呀,说起来头头是道,自个儿小时候却半点儿不信。” 刘暮舟干笑一声:“这怎么信?去拜山君让我有钱?山君凭什么给我钱?” 陈樱桃笑嘻嘻走去钟离沁身边,搂住钟离沁胳膊,压低声音说道:“沁儿姐姐,刘大哥从小就胆子大,青麟哥哥就是个胆小鬼,走夜路都怕的死的那种。” 宋青麟老脸一红:“哎,你怎么揭短呢樱桃?算了,不如我自己说。那是十一岁的时候吧,不知我爹从什么地方给我弄了几块儿糕点,我觉得贼好吃,便趁着天黑翻墙出来,想给他尝尝。结果呢,就在他家后边儿那片树林子里,就是瞧见有个面色煞白的女人盯着我。当时过了就忘了,现在想起来,那肯定是个鬼!” 刘暮舟一乐,接着说道:“这家伙一下子就被吓得腿软了,坐在地上死命喊我名字。我听到之后,抄起个木头棍子便跑过去了,但我什么都没看见,只见他指着林子说有个女人。好家伙,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看见我之后哭的更惨了。” 宋青麟嘴角一扯,叹道:“没想到这家伙顺着我指的地方,抄起棍子便乱打一通……等他打完,我就再没瞧见那个女人了。那会儿我才多大?哪里晓得天底下还有炼气士什么的,反正吓得够呛,之后一年多,我都不敢一个人走夜路……” 话锋一转,宋青麟不解道:“你当时就不怕吗?” 刘暮舟摇了摇头,“我是觉得我又从未做过亏心事,站得端走得直,我凭什么怕鬼?不应该是鬼怕我吗?还有宋伯教我医理时也说过,人只要正气足,便邪不可干。那我就,更不怕了。” 听完这个陈年旧事,钟离沁才笑着说道:“我总算知道你当年那些让人理解不了的勇气是哪里来的了。” 聊了没一会儿,便到了飞峡县城。 城里锣鼓喧天人山人海,刘暮舟个头儿略高一些,一眼望去,全是头颅…… 他无奈一叹:“我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凑这种热闹干什么?看着就烦啊!” 此刻钟离沁突然一把搂住刘暮舟胳膊,轻声道:“陪我逛也烦?” 刘暮舟赶忙摇头:“那就不烦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人就全走散了。 但苏梦湫她们三个姑娘都是炼气士,刘暮舟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足足花费一个时辰,总算是挤到了县衙门前。 好家伙,舞龙的舞狮的,干啥的都有。 刘暮舟是真不喜欢这种环境,太吵了。但钟离沁好像很开心,一个下午,挤来挤去,买这个买那个。时不时见个耍猴儿的,还丢去一把铜钱,高声叫好。 黄昏时,两人挤到了戏场之外。 台子上唱念做打,台下不明所以的人乱七八糟的叫好。 钟离沁说了句:“咱们在这儿看一会儿呗?” 刘暮舟只得点头:“好啊!” 挤在人群之中,很快天就黑了。 而此时,台上唱了一出戏,大概便是一国重臣被陷害,国君将他满门杀尽,只留下主人公逃出生天。那人悲愤之下,一夜白头。 不知道钟离沁喜欢看这个的什么…… 而戏场边缘的屋顶上,宋青麟与陈樱桃,带着苏梦湫与夭夭还有月淓,也在看戏。 借着戏文,宋青麟给大家讲了讲这个典故。苏梦湫听得极其认真,听完之后,便转头问道:“宋先生,这句话要是用在师父走的时候,会不会意思不合适?” 宋青麟闻言,笑着摇头:“那就不去深究典故,只看字义嘛!有什么不合适的?重要的是心思。” 苏梦湫点了点头,而后静静望着戏台,似乎是决定了某件事情。 月淓打了个哈欠,嘀咕道:“宋先生,我在宋家私塾读书的时候听人说,你以前动不动就对东家拳打脚踢的,是真的吗?” 宋青麟闻言一愣,片刻之后,点头道:“是真的,打他的时候也不是装模作样,是真的出了力气。不过那是刘暮舟让着我,他从小就干重活儿累活儿,很早就照着书本自学武艺,真要还手,我可受不了。” 夭夭嘀咕道:“那为什么你还是哥哥最好的朋友?” 宋青麟刚要解释呢,苏梦湫便笑盈盈说道:“师父说,有的时候,不能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跟耳朵,有些事看起来是这样,事实有可能却是那样。” 此时宋青麟才笑着说道:“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或许只有陈樱桃知道,宋青麟只有刘暮舟一个朋友,其他人对宋青麟而言,根本就不是朋友。 而戏场中间,刘暮舟抿了一口酒,轻声道:“怎么以前从来不知道,你喜欢看戏?” 之前与钟离沁同行路上,不是没遇见过唱戏的,但她从来就没有因为看戏而停留过。 钟离沁抬头看向刘暮舟,笑盈盈道:“我也不是喜欢看戏,不是你说,你从来没凑过这个热闹吗?我第一次到这么拥挤聒噪的地方,你也是。那这,不就是我们独有的回忆了么?” 说着,她噘了噘嘴,嘟囔道:“人真是越长大越死板,少年时的刘暮舟,还偶尔会给人一份惊喜呢!现在呢?是不是得手了,就觉得不重要了?” 刘暮舟闻言一乐:“当然不是。” 钟离沁点了点头,伸手捏住刘暮舟的脸蛋儿,轻声道:“开锋是最重要的吗?并不是,重要的是心境呀!人不能才二十四岁就把自己当成四十二岁呀。不然剑锋磨好了,但人心老了,剑还是不锋利。” 刘暮舟点头道:“我明白的。” 钟离沁撇嘴道:“看戏呢,就是想告诉你,我们身处的江湖便是戏台,我们看似是在台下,事实上在别人眼中,不也是台上戏子?” 刘暮舟又点了点头,憋着笑,问道:“然后呢?” 钟离沁眨了眨眼,故作深沉,而后一本正经道:“所以呀,咱们不能总看别人的戏,也要把自己的这场戏演好。” 刘暮舟一副恍然大悟模样:“原来如此啊!” 钟离沁小脸一皱,使劲儿掐了一把刘暮舟,没好气道:“跟你说正经的呢!” 刘暮舟一笑,突然间抱起钟离沁,轻声道:“真要演戏,我能演好的,只是不想在你面前假惺惺而已。” 这么多人呢,一下子被抱的老高,钟离沁脸蛋儿一瞬间变得通红。 “打死你啊!放我下来!” 刘暮舟却一转身,抱着钟离沁便往外走。夜里戏场之外也不拥挤了,所以到了无人处,刘暮舟才放下钟离沁。 “你南下之前,我答应你在你回来之前,我有一个答案。我说了,也做到了。那这次就再答应你,我南下折返之后,心思不敢比少年,却不会像现在这般老气横秋。至于剑锋,自然要比少年更锐!” 钟离沁仰起头,伸出小拇指:“拉钩!” …… 神水国京城一样热闹,自从太子当政,年年都会站在城头往下方撒钱,不会太多,但太子亲手撒的钱,意思大不一样。 段灵佑自小便在行伍之中,多年兵营生活磨炼出了他那一副刚毅面容。 撒完钱后,段灵佑笑着望向下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小寒,这样的太平,要是能一直都有,该多好?” 姜小寒闻言,摇头道:“很难。” 段灵佑叹道:“是啊!难。” 话锋一转,他又问道:“这次去琴瑟湖,我那兄长与皇后,绝不只是简简单单祭祖祈福。不过我倒也不怕什么,这些年经营下来,除了我,谁也调不动各路兵马的。” 姜小寒闻言,轻声道:“怕的可不是这个,皇后毕竟是个炼气士,她身边还有个凝神修为的道士呢。至于皇后那个师父,估计已经观景了,我怕的是到了琴瑟湖之后,或者是路上,她们会对殿下不利。” 段灵佑转过头,问道:“连你也挡不住?” 姜小寒无奈一笑:“凝神修士我尚且能凑活对付,观景的话,以咱们如今手中的炼气士,根本无计可施。” 说到这里,姜小寒突然话锋一转,笑着说道:“不过,殿下要是请的来渡龙山的刘暮舟,那皇后就不足为虑了。” 段灵佑闻言,略微一沉默,而后呢喃道:“是啊,刘暮舟早就今非昔比,渡口每年还分他那么多钱,我也是时候与这位本土大地主打一打交道了。这样吧,你想办法联络,最好是到琴瑟湖之前,能见上一面。” 姜小寒点头道:“好的。” 而远在北方的琴瑟湖,有个中年道人掏了钱,才刚刚进去。 道士前脚进去,便有一男一女出现在了湖边堤上。 男子背着一把剑,挠了挠裤裆,转头看向身边女子,沉声道:“我说绿袄呀,你跟着道士有什么过节,非得拉着我绕路这老远追他?不是说好了要去刘暮舟那座坊市谈生意么?下次有这样的事情,你他娘跟我商量商量成不?” 边上绿衣女子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当年入夏城,我见过这道士的。” 背剑男子,自然便是裴邟了。 他撇了撇嘴,嘀咕道:“见过又怎么啦?” 绿袄嘴角一挑:“跟人家谈生意,不得拿出点儿诚意?他是你妹夫,你可以不当回事,可我欠他大人情的。这道士当年憋着要杀刘暮舟,咱们盯着他,送刘暮舟个投名状呀!” 裴邟叹道:“那我传信喊他吧。” 不过此时,裴邟神色古怪,心说那小子现在都成酒仙了,可全是我的功劳啊! 第219章 君子无剑不游 刘暮舟自然不会出面去于漫金谷修士谈,只是提前找到了被安排在江边等候的吕游,不过并未现身。 少年穿着一身粗衣,望着河里窜来窜去的游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暮舟站在后方石台上看了好一会儿了,资质的确不错。 其实那还是个孩子,爷爷说让好好等着人接他,他就等着。 于是乎,刘暮舟转身走下石台,等出现在江边时便化作一位佝偻老者,拉着个板车,瞧着吃力极了。 以前的刘暮舟觉得试探人心不可取,可现在他自己,也不得不学着去试探。收去家里的人,可以笨,但不能坏。 当然了,刘暮舟更知道,人是会变的。只不过,变了是之后的事情,有时候还得先看眼前。 突然间,砰的一声,板车侧翻在地,老人也被车辕压住,动弹不得,“哎呦喂!” 专心看鱼的孩子这才回过神,转头只看了一眼,便快步走过去,一把扶起板车,而后轻轻搀扶着老人,轻声问道:“老爷爷,您没事儿吧?怎么在江畔拉车,这沙地陷轮子呢,还有江边多危险呐?” 老人闻言,长叹了一声,抹了一把眼泪,沉声道:“我去东边儿进货,想着拉一车柿饼去卖,之后就能给我孙儿买药治病了呀!” 孩子一皱眉,转头往东看了一眼,问道:“你要去柿子山?还有七十多里地呢,而且这路也不对,你得到南边儿走官道,这里走不到的。” 老人一听,肉眼可见的着急:“什么?那我……那我……如何是好啊?” 没想到吕游笑了笑,摘下挂在腰间的竹篓子,轻轻一倒便是几粒碎银子。 他将银子递给老者,挠着头笑道:“出门没带钱,这也就是四五两碎银,买药应该是足够用了吧?” 老人见状,赶忙推脱:“别别别,孩子啊,看你穿着也不是富贵人家,快把钱收好。我……大不了多走两日吧。” 孩子还是将银子硬塞给了老人,并笑着说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富家公子,却不差这点儿钱的,老人家快拿着,回去给孙儿治病吧。” 可推脱之间,吕游突然发觉,眼前老者怎么的手怎么突然变得没那么粗糙了。他猛的抬头,却见个俊美男子笑盈盈望着自己。 吓得孩子一皱眉,连退好几步,而后从竹篓子里拔出一柄砍刀,沉声质问:“你是何人?为何戏耍我?” 刘暮舟满脸笑意,试探不宜过多,知道孩子有一颗善心就行了。至于以后的事情,那就以后再说。 所以刘暮舟取出水烟壶,便点烟边说道:“你爷爷要将你送去我家,我总得瞧瞧你人性如何的。方才一试,还行。不过呢,也不要太过轻易相信一面之词,容易被骗。” 即便都这么说了,吕游还是紧紧握着手中砍刀,只死死盯着刘暮舟,一言不发。 吕游看着对面白脸儿男子,不管他说啥,吕游都不会再信了。 好端端的变成个老人家试探我,还没有半点儿征兆就上来一通说教,行为举止多少有点儿浮夸,而且长得太好看,不像好人。好人哪儿有长得好看的? 刘暮舟又没窥探少年心思,哪里晓得他在少年心中成了个什么模样? 而此时,有个穿白色儒衫的青年御风而来,飘飘然落地。 吕游赶忙转身,抱拳道:“李先生,此人变化模样骗我银子,不是好人,你小心!” 刘暮舟刚吸进嘴里的烟,一下子哽在喉头,使得他疯狂咳嗽。 李卞神色古怪,眨了眨眼后,哈哈大笑一通,而后言道:“吕游,这是我们公子,日后你的俸禄可都是他发的。” 孩子闻言一愣,又看了刘暮舟一眼,而后满脸嫌弃,长长啊了一声。 刘暮舟无奈一叹,装过头,嘀咕道:“得,你带他回山吧,我就多余来。” 本想着接个人,结果还成了坏人了,跟谁说理去? 望着刘暮舟远去身影,李卞实在是憋不住,笑得前仰后翻。 边上孩子则是深吸一口气,呢喃道:“那我以后岂不是要被穿小鞋?” 李卞总算是止住了笑,随后轻轻按住吕游肩膀,笑道:“放心,你下次见他都在好几年之后了。” 说罢,李卞回头望漫金谷方向看去,眼神意味深长。 到底是什么人?人困了便递来枕头,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做好事不留名么? …… 吃喝玩乐日子过得最快,转瞬之间便是正月十二了。 一大清早的,屋子里边先后来了人,最早的反倒是最懒的郭木。 郭木到的时候,天尚未完全放亮,刘暮舟正绕着天井下的小池练拳呢。 他进来之后,笑嘻嘻的蹲在一侧的台阶上,微笑道:“这不是架子拳么?我最早学武时,卖拳谱的说这玩意儿狗都不学。” 此刻钟离沁从楼上下来,下楼是要经过侧房的,自侧方出来的时候她便说道:“这小子没挨过打是吧?” 郭木闻言,脑袋缩,干笑道:“挨过,挨过蛮多的。” 此刻刘暮舟歇了手脚,转头看向郭木,笑道:“没话找话,就容易说错话嘛!你还是说吧,有啥事?” 郭木挠了挠头,笑道:“你这不是都要走了嘛,有个事儿……” 支支吾吾的,刘暮舟没好气道:“不说我赶人了啊!” 郭木赶忙起身,干笑道:“别……我就是,有点儿生意经,想跟你商量商量。” 刘暮舟摘下酒葫芦,笑道:“憋不出来几个好屁,麻溜儿的。” 郭木嘿嘿笑着,凑到刘暮舟身边,嘀咕道:“砍柴的苦我真受不了,你把坊市给我管,成不?你也知道,我骗子出身……” 话未说完,刘暮舟便笑道:“骗子出身,好骗入驻商户?” 郭木赶忙摇头:“这咋可能?又不是一时生意,咱们得想着细水长流的!我给你立个军令状,等你回来之后,我肯定让坊市生意蒸蒸日上!” 刘暮舟闻言,神色古怪。心说你他娘吃不了砍柴的苦,就觉得当管事儿的不吃苦了是吧? 而此时,钟离沁淡淡然开口:“让他试试呗,又不能白吃粮。” 刘暮舟闻言,故作深沉,片刻之后才说道:“这样,你回头去宋家,先跟着学一学货栈生意,学两年之后让宋家主给些评价寄信给我,我看了之后再做定夺。” 本以为郭木会据理力争呢,哪成想他使劲儿点着头:“成啊!只要不砍柴,怎么都成!” 但刚刚说完,郭木又道:“还有……我觉得虎孥老哥一天天在客栈帮忙干活儿,一个五品宗师,白瞎了。” 刘暮舟没好气道:“滚滚滚,你顾好你自己的事儿我就烧高香了!” 郭木贱嗖嗖的往出跑,边跑边说道:“改明儿我挣了钱,给你弄个金镶玉的水烟壶!” 待郭木走后,钟离沁才笑着说道:“能当骗子的人,做生意差不了的,你不是也正头疼没几个能挣钱的么?”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轻声道:“总得先学一学,我不否认有经商天才,但他总得知道做什么事情本钱是多少,挣多少不昧良心。” 钟离沁又问:“那虎孥呢?五品宗师,确实有点儿浪费。” 刘暮舟则是答复道:“他,我已经有了安排。东山那座学塾,会分设文武两院,武院当然会小很多,日后虎孥就当个老师傅,教人练拳,也给咱瞅瞅万一有个好苗子呢?还有李卞,将来也要去授课的。”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只不过,他们都不是以渡龙山身份去。做这种事情,不必抱着获利心思去。” 刘暮舟从来不觉得行善要抱着一定目的,同样也不会让人觉得学文也好学武也罢,可以什么都不付出就能学。 之前已经给虎孥交代了,日后武院招收弟子,富裕的要钱,一般的要肉,穷人家孩子筐柴,怎么都行,就是不能免费。 也是教那些未来的孩子一个道理,就是天上不可能掉馅饼,白得的东西拿不稳,得付出代价,所得才能心安。 第二个来的,是灵眸。 其实昨日都已经告过别了,只是以此出门,何必搞得像回不来了一样? 灵眸近来之后,笑着说道:“东家,沁姑娘,昨夜蒸了些包子,吃个早饭吧。” 篮子里就是热乎乎的包子。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好,辛苦了。” 三人坐在火桌子前,钟离沁吃着馅儿大皮薄的包子,笑盈盈道:“这手艺,绝了,跟我老爹有的一比了。” 说的灵眸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忙摆着手,轻声道:“哪里,我就是做得次数多了而已。” 至于刘暮舟,则是就着酒吃下一只包子,而后笑盈盈望向灵眸,轻声询问:“我说了,有事儿就直说,我们又不是什么仙家宗门,提个事儿还得议事。” 今日早晨来的,都是有事要说的。 果然,灵眸点着头笑了笑,而后呢喃:“是月淓,我听说过几日红袖坊会有人来,我想……月淓这丫头,能否去红袖坊历练一二?我也舍不得她远走,说心里话,我家月淓长得不差的,我也担心在外面出事儿。可是……总这么放在我跟前守着客栈,也不是个事儿。” 刘暮舟思量片刻后,轻声道:“这样吧,你看要是月淓愿意,就让她去别古城。一来是黄姑娘我认识,人不错,还是我好友的未婚妻。二来是……别古城离着某个地方近,将来或许能帮到我一些。” 其实又能帮到些什么,只是多说一句话,让灵眸不那么亏欠而已。 论为他人着想,刘暮舟也是独一份儿了。只不过,他可不能暖人心,扎人心也是一把好手。 果然,灵眸眼前一亮:“当真?” 刘暮舟微笑道:“自然当真,只不过,还是得问月淓愿不愿意去,不可强迫于她。” 灵眸忙不迭起身,点头道:“不会强迫,东家放心。那东家与沁姑娘一路顺风,我就先走了。” 待灵眸走后,刘暮舟便嘀咕一句:“收了个好徒弟啊!师父都要走了,昨个儿不见人,今个儿也不见人……” 打从几天之前她就一天到晚不见人,也不晓得是跑去赌钱了,还是嘛去了。 换成其他时候,刘暮舟早就揪她耳朵了。可这不是过年嘛!一年也就轻松这些日子,玩儿便玩儿去吧。 此刻钟离沁拍了拍手,转身拿起没骨头将其背好,然后说道:“男人果然都一样,你跟我爹简直是一模一样,想说什么就找她去嘛,非得僵着让人找你。那孩子,懂个什么呀?” 刘暮舟刚要答复,便听见门口丁零当啷的。 铁鞋声音,还能有谁? 陆虛谷与陆萃潼,昨日没见着,今日总算是出现了。 陆萃潼微笑道:“来跟小恩公说一声,别走太快,我师父说要来找你,这些日子没来,估计是有事儿耽误了。我再待几日之后,也要东去一趟,顺便跟小恩公辞行。” 刘暮舟点头道:“现在的陆道长,可比十年前的陆道长俏皮多了。” 陆萃潼微笑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为枳嘛!” 刘暮舟一乐,到底道门弟子。 他一转头,望向陆虛谷,问道:“你呢?怎么一天到晚不见人?” 陆虛谷挠了挠头:“我是有事儿,那个……刘大哥,我想多待些日子,可以吗?” 刘暮舟没好气道:“有人赶你走怎么着?乐意的话,一直待着又何妨?” 谁还没年轻过?这点儿心思,刘暮舟一眼就看穿了。只不过……梦湫丫头,实在是太容易伤人了。 陆虛谷嘿嘿一笑,与他姐姐对视一眼后,齐齐抱拳:“那就祝愿二位,一路顺风。” 钟离沁抱拳回礼:“多谢了。” 此刻钟离沁也看了一眼刘暮舟,而后说道:“走吧,北边儿还有人等着呢。” 刘暮舟心中一叹,心说这个死丫头,今日是等不到了。 迈步出门,刚要御剑而起,却被钟离沁拉住。钟离沁指着不远处的码头,笑道:“真以为你的好徒弟不送你呢?死要面子,自个儿散一散神识能怎样?” 刘暮舟望向渡口,几个孩子,青瑶,还有宋青麟与陈樱桃。 走到近前才见宋青麟手中攥着一本字帖,宋青麟将字帖丢来,轻声道:“本来也想送你两条春江大鲤,转念一想,也不能让你生吃,就换成这个了。你的字太死板了,有空好好练一练。” 当年宋青麟要走,刘暮舟送的便是春江大鲤。 刘暮舟接过字帖,却是看向陈樱桃:“他要是敢欺负你,传信给我,我把他腿打折!我是他哥,管得了他。” 宋青麟瞪了刘暮舟一眼,却没反驳。他本来就一直当刘暮舟是哥哥的。 陈樱桃则是笑着点头:“晓得了,不过腿还是别打折了,他之前坐的轮椅都被我丢进海里了。” 钟离沁则是望着青瑶,轻声道:“那把剑我要带走,不留给叶仙城。给自己人留个紧箍咒,没意思。” 青瑶摇头道:“我没当回事。” 她没当回事是她的事情,而钟离沁这么多年也不是半点儿长进没有。即便青瑶嘴上说不在意,可一旦石拱桥下悬剑,多多少少还是会让青瑶心里不舒服的。 故而钟离沁没有再提这茬儿,只是说道:“这座山头儿,就得辛苦你照看了。” 青瑶点头道:“我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呀!” 而此时,大家伙儿都让开了,给苏梦湫与夭夭腾了个地方。 苏梦湫看了一眼自家师父,而后嘿嘿一笑,翻手取出一柄寻常材质的铁剑。 “剑是求易悟真做的,剑柄材料一直没着落,我这几天都拉着陆虛谷跟夭夭帮我找材料呢。还好,昨夜终于是赶出来了。我没有什么好铁,也知道师父有这个跟没有区别不大,但是……那是那天看戏,戏文里说了句君子无剑不游,我就想给师父做一把剑。” 姑娘身形了一口气,顿了顿,干笑道:“我问了宋先生,这是不是不应景?但宋先生说,只看字义又不是不行,我就……” 话没说完呢,刘暮舟已经一手按住一颗小脑袋,声音温柔:“有心了。” 第220章 想收回火焰 未满潭下夜还缺,向阳峰头风向月。 北上万里,群山中有个向阳峰,年年正月此峰雪融便是春来。山下有一石槽,略大些的石槽,大约纵横各三丈。年年雪融成水积于此处却又填不满,故而被人起名未满。石槽未满,也映不出夜月。 本地有句俗语,叫下雪温、消雪冷。 故而向阳峰雪融之时,寒风向月,冻死个人。 故而不知打哪儿来了个八流诗人,往石壁上刻了这么一句。 好在山上眷侣皆神仙,倒不至于抱团取暖。 虽说不冷,但钟离沁还是很烦躁。 她望着天上半圆不圆的月亮,没好气道:“这段灵佑好大的架子,黄昏咱们就到了,这都快四更天了吧?” 刘暮舟闻言一乐:“人家是太子嘛!再说咱们架子也不小喽,裴邟那家伙传信到了好几日,咱们不也才动身?” 说起这个,刘暮舟便凑到钟离沁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他咋个还跟绿袄结对出游了?没被坑够怎么着?” 钟离沁白了刘暮舟一眼,“别乱点鸳鸯谱,之前姑姑回山外山奔丧,跟我娘还聊这个来着。表哥虽然有点儿混不吝,说是在外面沾花惹草的,其实也就是弄了个坏名声,他去青楼的次数,或许还没你多。” 这话说的,刘暮舟如坠冰窟。 他赶忙竖起三指,“天地良心,我红袖坊都没进去过啊!你不能冤枉好人啊!” 钟离沁嘁了一声,往掌心哈了一口气,而后轻声道:“表哥应该是喜欢徐酒儿,反正我姑姑是看着像。” 刘暮舟哦了一声,点头道:“徐酒儿……比绿袄强多了。落英山这位绿袄仙子,虽然算计一般,可胃口贼大。上次就憋着一口吃个大胖子,结果险些被噎死了。” 话锋一转,刘暮舟又道:“不过也情有可原,谁会嫌弃自己家生意太小?” 钟离沁呵呵一笑:“刘公子是在跟我炫耀认识的仙子多?改明儿我也多认识几个年轻俊杰?那话怎么说来着,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 话未说完,刘暮舟已经抱起拳头,哭丧着脸嘟囔:“姑奶奶,咱学点儿好成不?” 钟离沁嘴角抽搐,刚要骂人,却见一艘飞舟疾速驶来。 她便只剐了刘暮舟一眼,心说你给我等着,说我不学好?你抽烟喝酒是我教的啊? 紧接着,飞舟落地。 段灵佑身着锦绣黑衣,跳下飞舟大步朝着刘暮舟二人走来,离着十几丈便抱拳说道:“哎呀!国事繁忙,路上耽搁了些,让二位久等,实在是抱歉。” 这假惺惺模样,钟离沁看见就烦,于是二话不说便御剑而起,到云海看月亮去了。 先前在北峡镇能忍,因为那是某人的家乡,当然要和和气气的。 现如今又是江湖路,懒得憋屈自己。 刘暮舟则是打量了一番段灵佑,又看了一眼其身后的姜小寒。 姜小寒可说了这段灵佑不少好话,那就忍一忍吧。 于是刘暮舟微微抱拳回了一礼,随后才说道:“炼气士可以不睡觉的。” 可段灵佑却还是一脸愧疚,仍旧抱拳,叹道:“当年刘兄救了神水国,今日又是我约刘兄的,结果让二位等到夤夜,我实在……” 姜小寒心中一叹,不明白段灵佑为什么要如此这般,好好说话不行吗?公子已经不太乐意了。 刘暮舟是不太乐意了,等都是小事情,可你说要见一面,我来了,你却假惺惺不止。明明是故意晚来,还如此惺惺作态,那就很无趣了。 于是乎,刘暮舟放下手臂,淡淡然开口:“我有个好脾气,你故意晚来试我,我无所谓。但你要还是这模样,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此话一出,段灵佑深吸了一口气,也挺直了腰杆子,神态与方才截然不同。 “这些年所见炼气士,都是高高在上,看我们这些凡人与蝼蚁无异,我又怎么知道你的鼻孔朝向?” 刘暮舟微微一眯眼,呦呵?惺惺作态完了,又跟我摆架子了? 刘暮舟摘下酒葫芦微微抿了一口酒,笑盈盈道:“最后一次机会,能聊便聊,不能聊就滚。我来这里不是冲你,是给小寒姑娘面子。” 姜小寒微微一怔,心说公子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她还从未跟段灵佑说起此事呢。 只不过,段灵佑明显对这个消息不感到意外,反而转过头故作诧异,询问道:“小寒,你跟刘公子认识?” 姜小寒只得点头,轻声答复:“算年份,是十年前了,旧青木国朱草郡,我与刘公子打过交道。不说,是觉得没必要说,毕竟不是多深的交情。” 段灵佑这才缓缓转头望向刘暮舟,重重抱拳:“说起来我能坐上太子这个位置,还要多亏刘兄当年在琴瑟湖救下钟离仙子。或许你觉得我是摆谱儿,但我觉得,出售渡龙山于你、给你划了一块儿飞地建造坊市、给你渡口四成分红,已经算是报答了当年恩情了。” 刘暮舟闻言一乐,你要这么说哈,那就得好好掰扯掰扯了。 他竖起一根手指头,指向天幕,笑道:“就算你们还了我救神水国的因果,但你们还没消她灭你神水国之心呀!你不会把这两件事,当成一回事儿了吧?对我们来说可以是一回事,对你们来说,最好是两回事。” 段灵佑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就又舒展开来。 可是段灵佑还没言语呢,便听见刘暮舟淡淡然一句:“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样子,小寒姑娘说你还是不错的,但我今日一见,大失所望啊!” 话音刚落,一道雷霆拔地而起,直往天幕。 段灵佑猛的皱起眉头,沉声道:“就这么走了?” 姜小寒无奈道:“殿下,他说了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却说起了别的。” 此时此刻,姜小寒极其无奈,她怎么都没想到,简简单单报个拳,先说事儿,后求人帮忙而已,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子? 她忍不住说道:“殿下,我的话可能不好听,但事实就是如此,求人要有求人模样。此刻并非身处庙堂,以诚为本便是,为何要多此一举呢?” 本就是个直人,却偏偏要在这里卖直,真是画蛇添足。 段灵佑望着天幕苦涩一笑,呢喃道:“罢了,咱们加快速度,二次登门再赔罪吧。” 他本来是想以晚到来试一试刘暮舟性情,当时打住,也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可他偏偏又要试试刘暮舟是不是个喜欢被奉承的人,即便刘暮舟已经不不爽了,但还是给了他一次机会。可人家都说了最后一次,他还是没提到事儿,而是转去说了别的。 而北去的两道剑光之中,钟离沁好奇问道:“对待寻常人,你不是挺有耐心的么?怎么对他就没耐心了?你也看人下菜碟儿啊?只看表面,人家就是迟到了一会儿,却还是恭恭敬敬的,没毛病呀?” 刘暮舟摇头道:“要说看人下菜碟,也算吧。神水国灭之前,他们跟渡龙山打交道的日子多着呢,我要是和和气气跟他谈事儿了,将来他跟渡龙山打交道就会贴着我们的底线行事。再者说,我得告诉他一个道理,我跟他没交情,所以他求人办事,就要有个求人办事儿的样子。出了他神水国朝堂,可没人惯着他。”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还有,他铁定查了姜小寒,也知道当年朱草郡之事的大概,那就必然知道我认识姜小寒。我若是不点破,他始终会耿耿于怀。所以姜小寒……看人还是差点儿,只今夜一面,我就知道段灵佑可不是她说的那个样子,这位太子,心思还是很重的。” 钟离沁揉了揉眉心,嘀咕道:“会不会之前的段灵佑就跟姜小寒说的一样,可等段灵佑当了太子独揽朝政后,人就变了?话本跟戏文之中不常说,权力会让人面目全非么?” 刘暮舟咧嘴一笑:“也分人,赵典就绝对不会。” 钟离沁一愣:“你啥时候跟赵典这么好了?还会替他说话了?” 刘暮舟转过头看向钟离沁,一脸认真道:“其实赵典……只能算绝情,不能算坏。当了皇帝,无非也就更绝情些而已。而且这个情字,不是亲情友情爱情,是共情。我想他赵典呀,这一辈子很难做到与人共情的。” 他绝不会在意被他破城之后的城中百姓在想什么,因为慈不掌兵。 顿了顿,刘暮舟轻声道:“段灵佑还会找来的,咱们还是赶在午时之前到琴瑟湖吧。” 钟离沁眨了眨眼,轻声询问:“贾如道已是观景,你打算如何?” 刘暮舟咧嘴一笑:“我的雷池,妖魔、恶人、邪祟,反倒好杀。越恶越邪越妖越魔,杀起来越容易。” 要不然就不会有人赌咒发誓,说什么天打五雷轰了。 哪成想钟离沁轻飘飘一句:“金丹呢?” 刘暮舟闻言,干笑一声:“当然还是会压制的,只不过……十斤棉花揉成一团,跟百斤棉花揉成一团,两回事呀!” 十斤棉花揉成一团或许能塞进口袋里,一百斤试试? 若是观景修士,雷池之中一升一降还能接近些。若是金丹……十丈高的巨人即便是坐下来,也比常人搭着梯子高呀! 钟离沁嘴角微微一挑,而后以左拳碰右掌。 “到时候让你见识见识本姑娘南下这趟的收获!” 刘暮舟咽下一口唾沫,试探问道:“现在?” 钟离沁眉头一挑,“六神皆有主!” 刘暮舟倒吸一口凉气,寻常炼气士的凝神只有三重境界,但钟离沁这种凝神修为有六冲境界,六神有主是最高。 他看了一眼钟离沁,问道:“那就是说,你的诸景之神,能直接化为金丹吗?” 钟离沁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回头闭关看嘛!” 月黑风高,两剑疾驰。 而此时的一艘神水国官船之上,中年道人以心声对皇后言道:“太子去见了刘暮舟,看样子,是不欢而散。” 皇后眯眼一笑:“热脸贴冷屁股,自找不痛快。但不要紧,他又不是奔着段灵佑而来,琴瑟湖之中,他们还会再见的。” …… 琴瑟湖里生意最好的客栈,便是那座今必客栈了。 一男一女先后走进客栈,先要了两间房,之后便在前面争吵了起来。 女的没好气道:“人家两人住一间,碍着你什么事儿?就订一间!” 男的破口大骂:“去你娘的,那是我妹妹不是你妹妹,他们还没成亲呢!” 女的冷笑一声:“你还真有意思,贴着别的黄花闺女将人往客栈带的时候,你怎么不这样?” 男的语噎片刻,而后言道:“那不行,那是我妹妹,要让我舅舅晓得我知道却没管,不剥我一层皮就怪了!” 眼见两人吵的不可开交,一边的伙计递过去一句:“二位都不是差钱的主儿,不然你们先掏两间屋子的钱,你们的同伴来了,让人自己决定怎么住?” 一番吵闹,使得一楼坐着吃饭喝酒的人尽数投来目光。 其中有个清瘦道人,只看了一眼,随后饮酒而已。 争吵不下,最终还是决定先留两间屋子,随后到时候让来的人自己决定怎么住。 两人骂骂咧咧的往楼上去,眼瞅着两人都上去了,楼下还是能听到二人争吵声。 故而有人笑着说道:“这俩小情侣,都是炼气士还都这么大脾气。日子可长着呢,这可咋个过呀?” 而此时楼上,裴邟扯了扯衣领子,一脸嫌弃。心说这什么破衣裳?领子这么紧?跟踪人而已,还他娘得改头换面? 今日的裴邟,没穿他那松松垮垮的衣裳,更没背剑。绿袄也破天荒的没穿绿衣,而是穿着一身粉色襦裙。两人也都用了五品易容符,生怕被人看出原本模样。 扯开了衣领子,裴邟以心声言道:“希望如你所说,是混淆视听而不是打草惊蛇,这贼道士小心着呢。” 绿袄伸出一根手指头抹过桌台,见并无灰尘之后,才转身坐在了椅子上。 她以心声答复:“跟了他这么久,你便是有你爹给你的符箓,也难保他没发现。所以不只是混淆视听,也是试探试探他,看他是否发现我们了。” 说罢,绿袄嫌弃道:“裴少宗主,你这么多年怎么闯荡江湖的?就一点儿脑子都没有吗?” 裴邟嘴角抽搐,呵呵一笑后还以颜色。 “总比有些人自以为是,自作聪明却险些赔了自己又赔了宗门的好吧?” 绿袄眉头一皱:“裴邟,你会不会说话?” 裴邟嘁了一声:“咱俩都是败家子儿,半斤八两。你非要比个谁不那么败家,那就来呀,互相伤害!” 绿袄气的呼吸急促,竟然有人说她是败家子?还是个真正的败家子说的! 而此时,一楼喝完酒的道士,也缓步往客栈之外走去。 沿着主街走了没多久便是湖边,远望湖上楼穿,道士心中冷笑一声,而后骂道:“蠢货,饭都喂进嘴里了还能被人掏出来!” 他转头往客栈方向扫了一眼,又骂道:“也是蠢货,算计多年,连个卖花福地都拿不下来,还让人欺负的封山不出。怪不得这么多年了,你们这些蛮子一事无成!” 说罢,他一步迈出,顷刻间便落在楼船之中。 而主街之上,有个拄着拐杖晃晃悠悠的老者,刚刚进入今必客栈。 老者心湖之中,有清冷女声传来。 “他好像说你是蠢货?” 老人瞧着七老八十的,心声却很年轻:“蠢?论这个我真比不过他,我都不明白那家伙上次为什么放了他,明明动动手指头就能弄死这个三姓家奴的。” 清冷女生言道:“你说他呀?跟着李乘风日子太长,也学的妇人之仁,觉得不能让后辈太舒坦,得留下一些他自认为不算棘手的事情给后辈解决,这便是他们所谓的,让后辈成长。” 老人交钱之后便被带着上楼,但心声是大笑着的。 “前辈你还是第一次背后说别人不好呢。” 那声音只是言道:“我也就是暂时无法凝聚肉身,否则无论如何也要锤他一顿!” 这老人,自然是从西边儿赶来的许临安了。 “你们到底啥关系啊?好好好,不问,待我帮你重塑肉身之后,你说到做到,不对我八荒修士出手就行了。” 那道清冷声音只是说了句:“两座天下真正融合,也是需要时间的,也是因为融合需要时间,所以你们那边的修士想要不被这边的半数天道压制,只能另辟战场。当年能开数座战场是因为当年大家都很强,而你们现如今能开辟的战场,也就是用那火焰养了数千年的积雷原了,也只能是搬来李乘风那座火行炎宫为根脚,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燧火宫。但行宫落下,是需要燧火宫的母火牵引的,可那火焰,早被刘暮舟收走了。” 许临安一愣:“所以呀,两方天地已经近在咫尺,开战之前,我要收回母火的。” 但那女子却道:“火焰已经成为他的真气,可不是炼化成真气的,而是他自身真气吃了火焰。这次你肯定拿不回,只能布下先手,等候将近两年再去收取火焰,到那时候,就由不得他给不给了。” 许临安苦笑道:“所以前辈得告诉我,要怎么做呀!” 女子声音依旧清冷,但许临安明显听到女子淡淡然一笑。 “他不是想杀那个墙头草么?让他杀便是了,先看一场好戏嘛!” 第221章 初遇处 正午时分,湖上楼船走进一位中年道士。 他沿着中间铺设地毯的主路往前,大约走了十几步,便到了最中间。 十年前,此地曾悬一把锈剑。 贾如道眯眼望着那处空地,沉声言道:“难道你就没有后手了吗?弄到这把剑,我可花费了不少功夫的。要是被那段灵佑做了神水国皇帝,那东西可就再也拿不到了。” 说着,他翻手甩出一炷香,随着烟雾升腾而起,烟雾之中逐渐聚拢出一道人影,不过也只是影子而已,衣着容貌全然分辨不出。 虚影大致将这地方扫视了一周,而后言道:“我也告诉了你沁丫头身上的秘密,是你自己,败事有余。” 声音略微一停顿,那道虚影又传来了笑声。 “好在是丫头尚未破身,现如今,只能用些下作手段了。” 说着,原本悬剑之处,剑气突然喷涌而出,随后凝聚成为一朵妖艳花卉。 虚影轻轻抬手,那朵花被被摘下,悬空递向贾如道。 “想让谁得手,便让谁吃下这朵花吧,那把剑便是药引子。另外,叮嘱你一句,什么布局设计都是要留后手的。让人家一破便再无顾虑,那不叫算计。” 而此时,贾如道眯了眯眼,沉声道:“你果然与山外山相熟!甚至说,你就是山外山修士吧?” 虚影只是说道:“真假虚实,你乐意怎么想便怎么想吧。但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神水国所藏之物,于我而言可有可无,对你来说却是金丹大道。” 贾如道伸手收起那朵花,而后沉声道:“那你当年为何助我留符箓分身在神水国?你所求何物?” 虚影淡淡然答复:“我求一个强大人间,强者为尊而不讲仁义道德的人间!而你,最好不要太墙头草,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上次私自与龙背山交易,你已经是必死之身了。好好做些你该做的,赎回一条命吧。” 说罢,烟雾散去,只留下贾如道站在原地。 道士微微眯眼,冷笑了一声,动了动嘴唇却没出声,紧接着一个转身,下一刻便落在客栈门前。 若懂得唇语,自然晓得贾如道说的三个字——腌臜货。 而上楼之时,道士翻手取出那朵妖艳花卉,随手一甩,花已然化作飞灰。 回到屋中,他心念一动,隔绝阵法便生。 贾如道先是掏出来一面铜镜,而后掐诀念咒,手掌轻轻一挥舞任由,便有光芒自铜镜之中散发而出,就像朝阳照在炊烟上,雾蒙蒙又白茫茫。 几个呼吸之后,铜镜微微震动,而后便有一道十分清晰的女子身影出现在了铜镜上方。 女子一身白衣,神色淡然:“说。” 贾如道转身挪来一张椅子,坐下之后才说道:“他找我了,给了我一朵花,大意是谁吃下那朵花,再想法子运作一番,便能得了钟离沁身子。” 铜镜之上,白衣女子冷笑一声,转身便往地上啐了一口。 “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如此下作的手段都用的出来?贾如道,你只是坏,没这么恶心吧?” 中年道士淡淡然答复:“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这种事情我可能做吗?杀十万人我眼睛都不眨一下,让我毁女子清白?呵,真是干了这藏头露尾的鼠辈他老娘!” 女子倒是没觉得奇怪,只是说道:“当年我以为刘暮舟过不了你那关,没想到你加起来三次杀他未果,这次要是还不行,就放弃这个打算,待他日后想找我拿回他的龙气之时,再做布局吧。只不过,如果段灵修做不了皇帝,神水国所藏之物怕是难以到你我手中。” 贾如道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顶着被那老东西发现的风险联系你,我就想说一件事。我当然不是个好人,但我不是下作之人,毁掉花的那一瞬,我就知道我失了先手。” 顿了顿,道士呢喃道:“故而此行,成则成,败则亡。我若死了,我想你蓝葵也不是会替我报仇的那种人,但有件事我只能求你。她的转世身,替我照顾好,不必非要荣华富贵,只要安稳一生,不要再受我牵连便好。” 白衣女子,除了杜湘儿,还能是谁? 此刻杜湘儿冷笑了一声,呢喃道:“做事,要想着成!当年若非陈默从中作梗,我们就成了。你若死了,神水国谋划毁于一旦,我还有什么帮你的必要?” 道士冷笑一声:“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利己啊!罢了,即便是我死了,神水国的东西一样拿的到。人是会变的,待他段灵佑真正登上高位,有人山呼万岁之时,他就会真以为他能活万岁了。玄风王朝一统瀛洲之心不会灭,过不了几年定有玄风大军来袭。届时,他只想保住他高高在上的位子,你要什么,他给什么。” 此刻杜湘儿才微微一笑:“答应了。” 说罢,光幕消散,贾如道挥手收起铜镜,嘴角微微上扬。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与此同时,一艘西去渡船之上,杜湘儿也收起了一方铜镜,而后打开窗户,对着外界深吸了一口气。 可就在她满脸堆笑之时,一道笑盈盈的老迈声音,落入她心湖之中。 “你知道吗?他毁了那朵花,其实是救了他的性命!” 语气平淡,甚至温柔,但落在杜湘儿心湖之中,便如同让她囫囵吞下一整块儿冰,到了肚子里里冰才开始融化,使她遍体生寒! 杜湘儿面色晒白,一把关上窗户,沉声道:“我……” 但那道老迈声音却道:“你不必解释,我来捋一捋吧。当年你以元婴大道从我手中换取养剑之术,但你不甘心呀,你是个多利己的人?所以你借我之手,得知龙宫之事,而后毅然决然兵解,转世去往南峡镇,顺便夺了刘暮舟真龙之气。而那贾如道,便是你打探渡龙一脉消息之时,碰到的八荒细作是吗?” 杜湘儿面如死灰,沉默片刻之后,咬着牙,沉声道:“有一点,你猜错了。我认识他时,我们两个加起来不满五十岁。” 老人一笑:“这样吗?那我就明白他为何要投入八荒麾下了。我要是记得不错,当年西域有个采花贼,后来被学宫抓去关了甲子,放出来之后隐姓埋名成了个富家翁。但几十年后,他一家三百余口皆被杀绝,我还听说,那采花贼的子嗣被剁成肉泥之后,包成馅儿饼,随后被人强行喂采花贼吃了。他是对这方天地厌恶到了极点呀?那时正是我找上他的时候,他立刻就答应了,也找我要了炼魂手段。时间,也正好对得上呀?那地方离你斜方山,好像不远吧?但我觉得,你好像不是会出手帮忙的人?那么我猜……你若出手,他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告知你他所知道的秘密。” 老人语气始终笑盈盈,但在杜湘儿耳中,简直就是钝刀子割肉! 她只能颤声答复:“当时他还未到神水国,你怎么……” 话未说完,老人冷笑一声:“天底下那么多人,得了天外机缘故而有望元婴的也不少,你说我为何偏偏找上你呢?” 杜湘儿浑身一颤,如坠冰窟。 “你……你一早就知道?” 老人冷笑不已:“我说了,你有小聪明,就只是小聪明。就像当年设计坑害邓紫苏,使其被抽走一魂。也像趁邓紫苏神志不清的时候偷走她的孩子,更像爱而不得之后,故意透露我的消息,使得虞丘寒在准备不足之时去往山外山,因为多说了一句话,所以死了。” 此刻杜湘儿如遭雷劈,接连后退,直到退无所退猛的撞在妆台之上才颤颤巍巍的停了下来。 她以为这些事情,天底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怎么会……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到底是谁?” 老人又是一声冷笑:“贾如道都有底线尚在,你蓝葵是半点儿底线都不要啊!今日权当点你一点,如若还自作聪明去左右逢源四方吃利,采儿姑娘的扎心之举,只是个开胃小菜!” 杜湘儿猛的抬头,“是你告诉采儿的?!” 可她眼前只有虚无,以及那道如同鬼魅一般,不知自何处而来的,声音。 “你只需要知道,于我而言,你们,只是爬虫。九境如狗一般满地爬的时代,天下人在我眼中,也尽是蝼蚁。” 话音刚落,一道凌厉剑气突然袭来,剑气如同发丝一般,自船外钻入,贴着杜湘儿脸颊毫毛而过,再次穿过墙壁,而后消失不见。 只在楼船之上留下两道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孔。 可就是不如头发丝的剑气,让这位连祭酒都不放在眼里的奇女子连阻拦的心思都不敢提起。 此刻的杜湘儿,即便有着蓝葵几百年的灵魂,却也已经处在崩溃边缘。 她甚至略带哭腔:“你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此时,方才剑气所过之处,仿佛虚空被切开一般,由打其中显现一道穿着白衣的老迈背影。 “你很想知道?那就告诉你吧!我也曾追随某人横渡虚空,立志澄清天下。可是后来,我们拼命保护的那些弱者倒成了害死我们的刽子手。那时我就明白了,我所追随的那人,大错特错!与人争与己斗,强则强弱则亡!一个强者为尊的天下,不必受制于所谓仁义道德,便是我想要的。” 杜湘儿只觉得那个佝偻老迈身体之中,装着的是个疯子! 她强行压住内心惊恐,沉声询问:“那你为何要杀刘暮舟?” 老人始终没转身,只是冷冷一句:“回你的斜方山,等我告诉你该做什么的时候,你做什么就是了,不该问的,别问。” 话音刚落,虚空裂缝自行愈合,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但杜湘儿,手臂依旧在颤抖。 与此同时,琴瑟湖外,一男一女相继落地。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女子长叹一声:“想当年,某人还是个皮肤又黄又黑的小瘦子呢。” 男子一笑,“你倒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女子嘁了一声,转头看向一处酒铺,轻声道:“买票去吧。这次总不需要别人教了吧?” 刘暮舟一乐,转身去往湖畔酒铺,一如当年,笑盈盈说道:“三斤三两三钱,多一点儿不要,少一点儿也不要。” 说罢,便取出了一枚重钱。 刘暮舟还等着那句“湖上风大,生死自负”呢,却见卖酒的中年人皱着眉头递来两枚令牌,沉声道:“道友,你玩儿呢?” 刘暮舟一愣,心说什么意思? 结果一转头,却见钟离沁在后边儿使劲儿憋着笑。 刘暮舟一头雾水,走过去问道:“你笑啥?这酒铺守门的还是当年那个人啊,怎么说话不一样了?” 钟离沁一把搂住刘暮舟的胳膊,好一会儿才止住笑。 “傻子,那是吓唬凡人说的,十年后的你,还是凡人吗?” 刘暮舟先是一愣,而后也笑了起来,“是啊,时过境迁了。” 好巧不巧,撑船的也是当初那个老人家。 刘暮舟望向老者,他记得江湖路开头儿的大多数人,可盯着老者许久,只等来一句:“小子,身边俏佳人不看,你看我作甚?难不成中意我了?” 刘暮舟嘴角抽搐,赶忙转头去往一侧。 这一幕又逗得钟离沁笑个不停,可刘暮舟只是微笑。 这趟也就拉着刘暮舟二人,他当然认不出刘暮舟,当然认不出钟离沁,他每天要拉多少人?十年之间又拉了多少人?又怎么可能记得住? 刘暮舟只是突然想通了这个。 有些人的江湖伊始,是有些人的日复一日。我所见之人多过客,我又何尝不是别人所见之过客? 突然之间,刘暮舟觉得自己对很多事情,看开了许多。 于是刘暮舟笑盈盈灌下一口酒,轻声道:“沁儿。” 刘暮舟很少当面这么肉麻,钟离沁转过头,问道:“怎么啦?” 刘暮舟摇了摇头,笑道:“只是突然觉得,天下人熙熙攘攘,能有人记住你我模样姓名,是个多不容易的事儿?” 第222章 判若两人 进去之后,二人没着急去往客栈,而是先在街上逛了逛。 其实对刘暮舟而言,当年压根儿就没机会仔细去看这座琴瑟湖,稀里糊涂的救下一个姑娘,稀里糊涂的又跟姑娘一起逃了出去,又稀里糊涂的喜欢那个姑娘到现在。 两人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了没多久,便瞧见了那处楼船。 钟离沁身后锈迹斑斑的长剑微微震颤一番,钟离沁便笑着问道:“怎么,没骨头回家了?” 刘暮舟则是摇了摇头,轻声道:“这可未必就是没骨头的家,只能算是曾经一个住处了。” 长剑微微震颤,像是在回应刘暮舟。 与此同时,有个年轻女子笑盈盈走道二人面前,笑盈盈行礼,而后微笑道:“几年不见,刘兄这是又好看了?咦?这位姑娘,更好看呀!难不成便是传说中的钟离姑娘?” 钟离沁则是看向了刘暮舟,后者只得介绍道:“这位便是落英山绿袄仙子,当年入夏城是她帮我送走夭夭的。” 明知故问之后,钟离沁得到了答案,而后故作一副恍然大悟模样,朝着绿袄抱拳:“原来是绿袄仙子。” 话音刚落,有个身着白色儒衫,边走边松领子的青年走来,“你刘暮舟还真是大爷,让老子等你这么久?” 刘暮舟转过头,呵呵一笑,“喜欢喝酒剑客的事儿,回头我跟你好好聊聊!” 裴邟闻言,一瞪眼:“狗胆!怎么跟你大舅哥说话的?” 而钟离沁之时斜眼望去,裴邟立刻换做灿烂笑容,干笑道:“玩笑,玩笑而已,我跟他什么交情了是不是?” 刘暮舟摇头一笑,翻手取出一壶酒甩给裴邟,而后言道:“别耍宝了,你们为什么跟着他?” 绿袄赶忙转头,转头哪儿有裴邟嘴快? 某人已经淡淡然开口:“哦,是这样,她说欠你人情,到时候谈生意容易被压价,所以在凑巧碰见那道士之后,便想着盯住他喊你来,算是个投名状,将来谈生意好理直气壮。” 绿袄嘴角抽搐,冲着裴邟竖起大拇指,冷笑道:“还得是你!” 裴邟松了松领口,微笑道:“那是自然!” 而刘暮舟,此刻与钟离沁对视一眼,悄咪咪以心声交流中。 一个问道:“你的消息不准确啊,这一看就已经成了欢喜冤家了。” 一个答道:“我也就是听姑姑那么一说,谁晓得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见绿袄与裴邟还在斗嘴,刘暮舟只得将二人打断,而后问道:“凑巧?在哪里凑巧的?” 绿袄闻言,答道:“就是北边儿一个渡口,要是不跟他,我们就直去你家乡,给刘兄拜年呢。” 刘暮舟闻言,又问:“大概有多远?” 绿袄便仔细算了算,“在巢风国渡口碰上的,大概跟了十四天,期间换成渡船花了四天,几千里路程。两次渡船一共十天,那就是二十几万里路。” 刘暮舟神色古怪,问道:“换成是你们,被人跟了十几日,你们发现不了?” 此刻裴邟笑盈盈走过去,与刘暮舟勾肩搭背:“放心!我们路上数次变换模样,我还有六品符箓遮掩气息,他不过一个初入观景而已,翻的起什么狼花儿?你小子都黄庭后期了,加上我这剑术通神的妹子,咱们四个戳死他,简直不要太容易。” 刘暮舟微微抬起胳膊,胳膊肘看似轻飘飘顶了裴邟一下。可裴邟却如同遭受重击一般,连退好几步扶住一颗柳树,干呕不止。 钟离沁对着刘暮舟一翻白眼:“好赖是我表哥,你破境之后的拳头几个黄庭修士受得了?下手别这么黑啊!” 刘暮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轻声道:“你就看他装吧。” 说罢便向着湖畔走去。 以裴邟天赋,都过了三十岁了,要是现在还是黄庭修士,那就真说不过去了。 果然,在被钟离沁瞪了一样之后,裴邟哭丧着脸,嘀咕道:“沁儿,你还没嫁人呢,就这么胳膊肘往外拐?即便我已经四境了,他那烈焰真气,我受得了?” 钟离沁呵呵一笑,“那就是你自找的了。” 说完之后也向着刘暮舟走去,此时绿袄望向裴邟,嘁了一声:“破境便破境了,还藏头露尾的,怎么?怕哪天再去青楼,被狐媚子吸走修为?” 裴邟一下子变得极其认真:“老子去青楼,只听曲儿,不留宿!你他娘听谁说的屁话?还有啊!你哪儿来的脸说我的?” 绿袄冷笑一声,全然没把后边儿一句话听进去,只是说道:“我倒是不想听,谁叫你裴少宗主名声太好,我不想听都听的见呢?” 河边两人对视一眼,钟离沁轻声道:“你说咱俩怎么不这样?” 刘暮舟嘴角抽搐:“可千万别这样,咱俩不适合这样。” 钟离沁一笑,以心声问道:“找到人了?” 刘暮舟点头道:“就在客栈,本来想着直去的,但听他们这么一说,先等等,瞧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吧。反正这次,除非有元婴出手,否则他插翅难逃。” 钟离沁回头看向刘暮舟,“你是怀疑那个凑巧?” 刘暮舟嗯了一声,笑道:“神水国皇后本来定下初六来这里的,结果突然间改成十五不说,还带上了被圈禁的段灵修。怎么说呢,很多巧合我是不相信的,甚至……甚至直到现在,我都不觉得当年在武灵福地遇到莫琼从而得知浠水山某些真相是巧合。” 钟离沁眨了眨眼:“你我相遇呢?” 刘暮舟笑道:“这个我信,但之后就是九先生等人的谋划了。” 很快天就黑了,客栈之中,贾如道的铜镜之上有几个字显现——渡龙山金丹未动。 道士一挥手抹去铜镜上的文字,嗤笑道:“渡龙山下龙年降生的人,要么是傻子,要么很狂妄啊!” 渡龙山下龙年降生的人不少,宋青麟算一个,杜湘儿也算一个。只不过,虽然刘暮舟与钟离沁都属龙,但钟离沁生在山外山,刘暮舟是生在龙宫洞天的。 贾如道缓缓起身,往窗外看了一眼之后,笑着呢喃:“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都觉得自己聪明,那么谁笨呢?” 而此时,一道女子声音传入贾如道心湖之中:“师父,那刘暮舟已经来了对吗?” 贾如道转身提起茶壶,而后以心声做答:“已经来了,没想到短短数年,小船夫竟然已经成了黄庭后期,甚至连武道都跻身三品宗师,堪比凝神后期啊!” 女子又道:“照您的吩咐,坐镇中南的学宫执事已经在来的路上,想必明日就能到。” 贾如道闻言一笑,而后问道:“当年此地,若非刘暮舟,你那两个好大个儿怕是都随着神水国灰飞烟灭了。人家大摇大摆进来的,并未遮掩容貌,想来你们神水国坐镇此地的炼气士供奉已经禀报段灵佑了吧?恩人在此,你们就不去拜见拜见?” 女子声音明显有些疑惑:“我去拜访他?师父,即便我想去,也不能去的,这话只能是段灵佑说,因为此地供奉早就是监国太子的人了。” 贾如道一乐:“监国也好几年了,你真就觉得他段灵佑一点儿心思手段都没有?你放心吧,他自然会想办法让你们见到刘暮舟的。还是那句话,刘暮舟的恩或许报了,但钟离沁的气可还没消。” 皇后不解道:“可是……为什么?” 贾如道叹道:“你不是都叫了彭壁么?与其陷害,倒不如让事情变成真的。你自己想想,要怎么样才能使得刘暮舟暴怒而起,斩杀段灵佑?” 皇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师父教过我,想要算计别人,要么知道他怕什么,要么知道他在意什么。” 顿了顿,皇后声音明显带着笑意了。 “我明白了,多谢师父。” 站在入口处的皇后本已经打算离去了,却又在突然之间,听到了贾如道询问:“符芳啊,问你一件事啊!当年让你嫁给皇帝,你可怨恨?” 皇后沉默几息之后,摇了摇头:“只要能帮师父拿到那样东西,我……不怨。不过既然师父说起了这个,那我也想问问师父,转眼之间,近三十几年了,师父有无为将我送入这樊笼之中而后悔?” 客栈之中只是传来一句:“你觉得呢?” 皇后一言不发,迈步上船往外而去。 在出了这片小洞天的一瞬间,她自嘲一笑。 反观贾如道。此时长叹了一声,而后开始绘制符箓。 隔壁的隔壁,有个老者心湖之中发出一道清冷女子声音:“这种人你都敢要?这可不只是一点点墙头草了。” 许临安眯眼一笑:“以前只觉得他是个蠢人,现在看来,是他藏的太深!若非是你,我都不知道他心思如此之重啊!那你说,他毁了那朵花,说人家腌臜下作,却又给那个神水国皇后出了下作主意,他图什么?” 女子冷笑道:“早晨他进楼船之时,我可有一段时间无法查探到他。出来之后便碾碎了花,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的那么清楚。换成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临安深吸一口气:“这家伙想让人知道他做了什么,在想什么。那个人一定不是我,也不会是裴邟绿袄之流。” 他像是猛的想起了什么,而后沉声道:“他是说给那个一直以来暗中给他消息且帮他破境观景的人说的!也就……他与那杜湘儿所说的老东西?” 清冷声音再次传来:“总之这样就能说得通些了。” 许临安先前都没想到这一层,大此时既然想到了这里,他便询问道:“你觉得他依仗的会是什么人?” 可女子确道:“也未必是依仗了,你说他是三姓家奴,或许太小看他了。我想啊,他想的可不是给谁做奴隶,而是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下有好戏看了,不过拿走李乘风令牌的那小子若是想做教主,这些就还只是开胃小菜!” 此时隔壁的隔壁门吱呀一声打开,贾如道也脱下了道袍,换做一副病恹恹的中年人模样往楼下而去。 在这客栈之中,炼气士易容什么的再寻常不过了,所以即便是生面孔,只要拿着房门钥匙,客栈也不会管的。 中年人走去前台,要了一壶酒,而后便提着酒壶走出了客栈大门。 与此同时,刘暮舟一行人折返了回来,与中年人在门口擦肩而过。 也就是这一瞬,刘暮舟瞳孔微微一缩,但瞬间恢复原状。但这一幕还是被钟离沁看在眼里,于是以剑气包裹心声,询问道:“怎么啦?” 刘暮舟跟随裴邟往前走去,但同样以剑气包裹心声,答复道:“当年渡蛟,贾如道在渡龙峡中阻拦我,当时他有一股子气息落在我身上,是遇见曹同之后,这道气息才被消除的。所以我对他的气息极其熟悉,这也是在朱草郡与入夏城中我一下子就能认出他的原因。” 略微停顿之后,刘暮舟又道:“方才出去那中年人,是改头换面的贾如道,瞒不过我已经入门的瞳术的。但是,气息却天差地别,甚至跟我之前所见之贾如道,判若两人!” 遮掩气息不难,可该换气息却容易,毕竟一个人的气息是发自灵魂的。 钟离沁走上前,又以心声言道:“多思无益,或许是他得了什么离奇机缘呢?” 刘暮舟点头道:“或许吧。” 结果刚刚坐下,绿袄跟裴邟就吵了起来。 “不是说好了让人家自己选吗?你怎么出尔反尔?” “换成是你妹妹呢?” 钟离沁无奈上前:“又吵什么?” 刘暮舟则是笑着问道:“记得绿袄仙子很稳重的呀,几年时间,变化还真是大。” 正在此时,门口走进来一位女子。 刘暮舟转头望去,而后一笑,问道:“吃了吗?要不要坐下一起吃点儿?” 姜小寒笑着摇头,然后递去一封请柬:“多谢公子,我就不吃了,我家公子明日午时在湖上楼船设宴,想请几位一起去坐一坐。” 裴邟撇嘴道:“谁呀?好大的谱儿,我没空去。” 但刘暮舟没理他,而是接过请柬,而后点头道:“他不去我们三个去。” 裴邟嘴角一扯,立刻改口:“那我得去瞧瞧,什么人这么大谱儿。” 第223章 赴宴 四鼓声起,盘坐床头的刘暮舟悄然起身,背好铁剑之后化虚穿墙而过,离开了客栈。 一个人的气息怎么会是能轻易改变的?刘暮舟觉得此事甚是蹊跷,故而思前想后还是出来瞧瞧。 神水国原本就是个小国,这琴瑟湖也没大到哪里去,与其他洞天福地动辄东西千里相比,此地甚至没有飞峡县城大。 寅时末刻街上鬼市才会结束,街道两侧摆摊儿的还有不少。 追来寻去的,才发现那贾如道扮作的孱弱男子正蹲在一处酒铺之前,卖的是最寻常不过的符箓。 刘暮舟并未直奔他而去,反倒是到了他对面的销赃摊儿。之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是个销赃摊儿,是因为这摊子之中什么物件儿都有,要么是偷来的,要么就是抢来的,也说不好就是杀人越货所得。 倒是有把水烟壶,刘暮舟瞧着还算不错,便捡出水烟壶拿在手中看了看。 此时覆盖一层假面的摊主已经笑盈盈开口:“这玩意儿可稀罕,是我从西南带来的,你别看就是这么个小小东西,里边儿可镶嵌了一块儿上品乾坤玉,虽然地方不大,也就是巴掌大小,你只需要将水烟装进乾坤玉中,往后就不用辛苦装填烟沫子,搭在嘴上抽便是了,方便。” 刘暮舟一乐,笑道:“这得多闲的人才能做出来?说个价瞧瞧?” 摊主笑道:“奇物自有奇价嘛!这东西内嵌一枚上品乾坤玉,还有自行更换烟沫烟灰与蓄水火的阵法,你说低于五枚大钱我能卖吗?” 刘暮舟心中呵呵一笑,你那乾坤玉有一粒米那么大我就服了你了,至于阵法,就这依靠天地灵气就能自行运转的阵法,手指头一动就能布设,你跟我要五枚大钱? 想都没想,刘暮舟淡淡然一句:“五枚小钱,不卖就走。” 他还想着要跟人争半天呢,万万没想到,话音刚落,摊主便猛的起身:“卖!” 刘暮舟先是一愣,而后嘴角抽搐着掏出小钱,买下了水烟壶。 娘的!这么爽快,肯定给价太高了!简直是防不胜防啊! 天底下大小鬼市都一个样,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但人家开价,你还价了,人家还卖,那这个钱就必须得掏了。 买下之后,刘暮舟擦吧擦吧便投入一把烟沫子,嘴搭在烟嘴儿上的时候,烟锅里的烟便自行续上,使劲儿一嘬,它就自个儿着火了嘿! 刘暮舟吐出一口烟雾,瞪大眼珠子看着水烟壶,心说这钱花的倒也不赖,起码是个稀奇玩意儿! 大摇大摆的在贾如道面前走过,就是要让他知道自己来了。 事实上,刘暮舟本就不相信他不知道自己来了。 但他也确定了一件事,就是这贾如道,是真的完全换了一种气息! 明日赴宴,就看他现身之后,是否还是现如今的气息了。 这一逛的功夫,丑时已过,鬼市散去。 刘暮舟买了一屉包子回了客栈敲开了钟离沁的门,姑娘睡眼惺忪,看样子是好好睡了一觉。 吃过包子后,刘暮舟转身回了自己屋子,几道符箓很快便绘制完成。 在南海曾用过的澄清符、解厄符之类的符箓,如今画起来早已得心应手。 其实到现在刘暮舟都不知道为什么独独画符,他就那么的得心应手。 暖竹所留的法门,刘暮舟走之前挨个儿抄了一遍。炼器法门交给了易悟真,炼丹法门则是交给了香藤。 至于阵法,渡龙山暂时好像没有喜欢琢磨阵法的,但刘暮舟还是将其留下,让叶仙城跟青瑶日后看情况。 等刘暮舟回神之时,已然日上三竿。 门被钟离沁一把推开,姑娘换了一身崭新青衣,后发系着与衣裳同色的带子,垂下来刚刚好各在两肩。 关好门后,钟离沁翻手取出一套新衣裳,当然与她是一个颜色。 “喏,换上,待会儿吃席去呢。” 刘暮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轻声道:“我这还是新的呢。” 结果钟离沁一瞪眼,“让你换你就换,赶紧的,我帮你穿!” 实在是拗不过,故而片刻之后,刘暮舟也还是一身草青色长衫,内衬白衣,还被硬扣上玉冠别上了发簪。 刘暮舟无奈站定,张开双臂按照钟离沁的要求抬手抬腿。 钟离沁则是坐在桌上,摩挲着下巴,轻声询问:“胳膊抬抬,左胳膊。” 刘暮舟只好抬起左胳膊。 片刻之后,钟离沁咧嘴一笑:“我说过啊,以后不准故意往黑晒了,被雷劈掉了多少层皮肉才变好看的,长成这模样就是这模样,故意往丑了弄干啥?” 说着,钟离沁甩去一柄小刀:“自个儿把胡子刮了,等着让我给你刮呀?” 刘暮舟接过小刀,瞅了一眼,还挺在行?这一看就是不知从哪个剃头匠手中买来的。 可是刘暮舟拿着小刀,皱了皱眉头,苦兮兮嘀咕:“会被人说小白脸儿的。” 钟离沁白眼道:“那是他们不会说话,你这么高的个儿,鼻子眼睛刀劈斧削出来一样,别提多阳刚了。听话嘛,咱把胡子剃了?” 刘暮舟长叹一声,转身去脸盆处,一点点儿刮去胡茬儿。 其实他挺想留个络腮胡的……去昆吾洲的时候,渡船上绝不刮胡子,到时候试试啥感觉。 而此时,裴邟在外面喊道:“换衣服而已,你是从养蚕开始的吗?” 刘暮舟洗了一把脸,而后抖了抖袖子,将铁剑挂在腰间,之后才说道:“好了,就来。” 钟离沁打量着刘暮舟,嘿嘿一笑:“还是得打扮嘛!瞧瞧现在多好?” 刘暮舟苦笑道:“也就是你了,换成别人,我早骂街了。” 钟离沁背好剑,轻声道:“你自己不会打扮,我当然要打扮你,下次去山外山,可不能像上次那样了!就这样,板板正正的多好?” 刘暮舟一乐:“老丈人原本只是想戳我一剑,看我这般打扮,就得三剑了。” 说着,已经走出了门。 绿袄裴邟也换上自己喜欢的衣裳,裴少宗主头发半披半束,衣裳稀奇古怪,也叫不出来个样式名儿,只知道是棕衣黑靴,那个领子开的,刘暮舟直咋舌,“你咋不把领开到腰上?” 裴邟一手按住剑首,撇嘴道:“你懂个屁,这叫新颖,我还凉快呢!” 下楼时钟离沁呵呵一笑,问道:“你敢不敢在我爹面前这么穿?” 裴邟一个激灵,摇头道:“别别别,我舅舅会打死我的!” 年幼时的裴邟调皮到没边儿,当爹的惯着,当舅舅的可不惯着,御剑几十万了都要去飞泉宗揍裴邟一顿。 走到湖边时,裴邟见湖畔站满了兵丁,就连浮桥都重刷了一遍漆,甚至楼船外也有兵丁把守。 裴邟嘴角抽搐不已,忍不住嘀咕:“一个小国太子,哪儿来的这么大阵仗?当年赵典打到尚秋河以北的时候,也没这么大阵仗啊!” 绿袄闻言,突然说道:“你们发现没有,好像玄风人都对自己的国家有很深的认同感,可我们……好像对自己所在之处的王朝没什么多余的感觉?” 刘暮舟是想过这个问题,于是他说了句:“你也不想想,玄风王朝有多少书院私塾?一个镇子必有能容纳三五百人的书院,几个村子必有一个朝廷出钱请教书先生的私塾。这都是苏靖甲子来的变法带来的好处。镇子里读完之后,若是考中了秀才还能去大书院。这么一层一层筛选出来,当官儿的再贪再坏也不会是无能之辈。再者说,玄风吏治之苛,也没几个人敢光明正大地大贪。特权当然是有的,什么朝代也免不了。” 钟离沁却道:“山外山算起来也是玄风国土之内,我也没什么归属感,说白了,这便是炼气士与凡人的本质差别了。” 刘暮舟笑道:“我只是想说,因为玄风百姓相对安稳,故而会有所谓归属感。事实上,铮铮铁骨的小国汉子,我也不是没见过。沁儿记得当年朱草郡那个成衣铺吗?” 钟离沁闻言,想了想,而后问道:“是那个大家都在逃命,她却独自守着铺子,因为她的丈夫要死守城池?” 刘暮舟点头道:“是啊,这不就是一个?我说的意思是,若是都能学玄风那般,或许都能有认同感。当然了,我们这种没心没肺的另说。” 此刻已到浮桥之前,姜小寒身着胜雪白衣,遥遥对着刘暮舟等人道了个万福。 “我家殿下等候多时了,诸位请随我来。” 刘暮舟则笑道:“让他等一等也不碍事儿吧?” 姜小寒赶忙点头:“不碍的。” 不过说归说,刘暮舟还是与钟离沁并肩跟着姜小寒走去。 遥遥望去,楼船之中没摆多少桌子,也就是皇帝的主桌,而下便是左右各三张桌子。 此刻姜小寒以心声言道:“我替太子跟公子赔个不是,我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之间变得喜欢试探人了。” 刘暮舟答复道:“你有自己的判断,我也乐见,但小寒啊,云露当年说你的话,你得时常嚼一嚼。小暑的事情我听说过,你的事情也近在眼前。信任之余,也要想一想前车之鉴。” 姜小寒脸色微变,赶忙解释:“公子,我不是胳膊肘往外拐。” 刘暮舟也赶忙解释:“你想多了,我没觉得你胳膊肘往外拐,只是怕你吃亏而已。你还是先跟我说说,都有谁吧。” 姜小寒深吸一口气,传音道:“太子、大皇子、皇后,还有执掌琴瑟湖的皇家供奉会来但还没来,修为也在黄庭巅峰了。原本是没打算叫皇后与大皇子的,但乔供奉禀报你们的消息时,皇后在呢,她说当年欠了公子与沁姑娘的,今日借着太子的酒,好好给公子与沁姑娘赔个不是。” 刘暮舟诧异道:“没有生面孔?” 姜小寒答复道:“这个还真没有。” 浮桥本就不长,没多大功夫便到了楼船。 瞧见这个破地方,钟离沁就一肚子的气,与刘暮舟嘀咕:“待会儿要是打起来,记得帮我拆了这破地方!” 刘暮舟点头道:“好,不打也拆。” 此刻段灵佑急忙迎了出来,还是老远就抱拳,但这次没有先前那等惺惺作态,而是苦笑着说道:“还以为刘兄与钟离姑娘不会赏脸呢。” 刘暮舟微微抱拳回礼,笑道:“怎么会。” 钟离沁懒得回礼,以至于段灵佑有些尴尬,只得问道:“这两位是?” 裴邟转头啐了一口唾沫,淡淡然道:“飞泉宗裴邟,怎么,要我跪下给你磕一个?” 段灵佑眼皮微微一颤,但还是抱拳道:“原来是裴少宗主。” 见段灵佑看来,绿袄只得开口:“落英山绿袄。” 段灵佑闻言,笑道:“原来是绿袄仙子?舍妹当年西去求医,还曾路过落英山呢。” 她说的妹妹,自然是成了玄风戾王妃的段灵芝。 此刻姜小寒说了句:“殿下,先让几位贵客入席吧?” 段灵佑这才点了点头:“几位请随我来,我此次北巡是为祭祖祈福,不适合大摆宴席,若是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刘暮舟笑笑不说话,钟离沁懒得说话,绿袄倒是习惯这种场合,但也不言语。 唯独裴邟,笑盈盈说道:“可别这么说,我裴邟长这么大,你是我见过的第三个太子,不对,活着的是第二个。还有一个,我都还没见着呢就被刘暮舟戳死了。” 段灵佑闻言,笑道:“我想刘兄应该不至于戳死我吧?” 刘暮舟也是一笑:“看吧。” 段灵佑哈哈大笑,那就看吧。 说话时,已经走出楼船内部,那位被圈禁好几年的神水国前太子赶忙起身抱拳,甚至说话都有点儿结巴。 “段……段灵修见过二位剑仙,我……我当年一时冲动,险些酿成大错,我……真心诚意道歉,还请……” 话未说完呢,便听见首位端坐的皇后微笑道:“灵修,先让贵客落座,赔罪哪儿有空手的,起码得敬二位一杯水酒吧?” 刘暮舟没答话,而是拉着钟离沁往一侧走了走,而后问道:“我们坐哪儿?” 看都没看段灵修一眼,更没看皇后。 想必那位皇后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心里已经想将刘暮舟大卸八块了吧? 一时之间,段灵修站在原地,十分尴尬。 段灵佑赶忙给姜小寒使眼色,后者做了个请的手势,“刘公子与钟离姑娘一席,裴少宗主与绿袄仙子一席吧。” 段灵佑也回到了主位,可是刚刚坐下,便听到皇后言道:“太子,看来二位贵客对当年之事还不能介怀,那就我替我儿,向二位道歉吧?” 刘暮舟看了一眼钟离沁,一时之间有些后悔带她来,因为这破地方她很讨厌。 于是刘暮舟以心声言道:“抱歉。” 钟离沁一下子转过头,白了刘暮舟一眼,以心声言道:“没你想的那么敏感,只是觉得那对母子恶心而已。再者说,若非我当年来了这里,我的人生之中会不会有刘暮舟还是两说呢。” 而此时,段灵佑终于开口说话了。 “刘兄,钟离姑娘,今日我大哥跟母后要跟来,我也想到了会大家会不自在,但我又想,有些事情总该有个了结的。” 刘暮舟摘下自己的酒葫芦,抿了一口酒,笑问道:“你说要怎么了结呢?” 段灵佑微微一笑,起身端着一杯酒走到刘暮舟面前,笑道:“神水渡再让利两成给刘兄,神水国朝廷不再插手渡口经营,日后刘兄只需要分我那四成利便是。” 刘暮舟还没说话呢,早就做惯生意的绿袄便嘁了一声,说道:“就这?打发叫花子呢?我落英山与飞泉宗随随便便跟他做些生意,不比你那渡口挣钱?神水太子是觉得山外山的大小姐与楼外楼盖尘的唯一弟子会缺钱?” 段灵佑转过头,笑道:“绿袄仙子不愧是云水城的第一大坊主,做起生意来是一点儿亏都不吃啊?我段灵佑也没这么小气,当然不会只是这样。之前属国进贡了一头斑斓猛虎,十分护主。我听说当年这头大虫在北境为了护主,险些死了呢。对,以前大虫有个名字,叫虎奴儿。我想把这斑斓猛虎,送给刘兄。” 说着,他的眼神瞟了姜小寒一眼。 而此时的姜小寒,站在主位一侧,微微一怔。 她只是……有些不认识这个被自己扶持起来的太子了! 刘暮舟又自顾自抿了一口酒,而后笑道:“你还真能打听,北边儿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段灵佑哈哈一笑:“我这人好打听,不过更知道怎么跟人打交道,也就是各取所需嘛!刘兄想要的,我给了。” 裴邟只觉得这人在打什么哑谜,看了一眼自家表妹,却见钟离沁神色平淡,严根儿管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刘暮舟缓缓抬起头,笑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段灵佑转过头,“所求不多,只求刘兄与我大哥的恩怨,从根本上一笔勾销。” 好一个从根本上一笔勾销。 刘暮舟往左看向钟离沁,后者随手摘下桌上一粒葡萄,平淡道:“渡口我们占六成,将来需要往里扔钱的时候,不能只是我们扔。当然了,前提是还有神水国这个地方。” 段灵佑一笑:“成交,我敬四位!” 哪成想此时,皇后大笑一声:“如此甚好,化干戈为玉帛嘛!灵修啊,快把你带来的好酒打开,给几位倒上。” 段灵修慌慌张张地走回自己位置,取出一坛子酒后便走到刘暮舟桌前:“多谢二位,灵修已然痛定思痛,绝不会再犯。” 说着,先给刘暮舟倒了一碗酒,而后又给钟离沁倒了一碗,之后才给了其余几人。 结果钟离沁扫了一眼酒碗,“我不喝酒。” 皇后笑着走来,端着一盅茶水。 “酒不喝,茶总要喝一个的嘛!” 钟离沁伸手接过茶盅,却突然感觉到身边刘暮舟凭空多了一股子浓郁杀意。 她一乐,率先饮尽茶水,等刘暮舟喝完酒后才拉着刘暮舟坐下。 钟离沁以心声言道:“我都没翻脸,你急什么?给我忍着,瞧瞧他们耍什么把戏嘛!” …… 琴瑟湖外,一个额头印着囚字的读书人刚刚落地。 他正要大步往里去呢,却突然听到一道声音:“彭壁啊,着什么急呀你?” 第224章 你最好别逃 有些自作聪明,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 钟离沁酒喝下了那杯茶,反倒还劝刘暮舟不要冲动,先忍一忍。 既然是媳妇儿发话,刘暮舟自然是要忍一忍的。 赔礼道歉的酒之后,段灵佑便率先开口,闲聊了起来。 “当年我看青玄阁消息,刘兄在夕死城外与四洲天骄一战,当时我就觉得,真给咱们瀛洲修士长脸啊!这帮江湖豪情,我这辈子是不配拥有喽!” 刘暮舟懒得接茬儿,而是望向裴邟与绿袄对面的空桌子,问道:“看样子是还少一位?” 段灵佑闻言,点头道:“哦,是琴瑟湖的韩供奉,明日我要在湖畔祭祖,他与随我来的礼部官员在安排事情,应该马上就到了。是有个地方被人放了东西,我怕出乱子,所以让他去瞧瞧。不过后来一想,与其调整目的地,不如换一换出发点呢。” 刘暮舟微微眯眼,这若有所指的话,他听懂了。 正说着呢,门外有个中年人大步走来,站定之后,笑着抱拳:“参见太子。” 段灵佑摆手道:“韩供奉不必多礼,快快落座吧。” 说着,段灵佑看向刘暮舟,微笑道:“给刘兄介绍介绍,这是我们神水国请来的供奉,之前的琴瑟湖管事早被我裁撤,韩供奉这几年做的可是不错呢。” 刘暮舟只是点了点头。 裴邟跟绿袄一人手中拿着一串葡萄,看起来无聊极了。 此时那位韩供奉笑着转身,朝刘暮舟抱拳:“刘公子或许不记得我,但我是记得刘公子的。当年刘公子与钟离姑娘被青木国陷害,乃至于有个壮汉将你丢进流苏国大营,那时流苏国太子身边,便是有我的。不过后来朱草郡城里面阵仗太大,我也是后来从云露姑娘口中,得知的一星半点真相。” 刘暮舟闻言,猛的抬头望向那位韩供奉:“原来是这样啊?当年我可险些死在流苏国大营之中了。” 那位韩供奉一笑,摆手道:“耶律家不敢,也只是想抓住刘公子,将刘公子送去玄风交给赵典而已,毕竟当时的太子与玄风赵典是表兄弟。不过流苏国在玄风铁骑之下自愿俯首称臣之时,我便脱离了流苏国,碰巧后来太子广纳贤士,我便腆着脸来投靠了。” 刘暮舟一副恍然大悟模样,点头道:“原来如此啊!” 但此时,姜小寒的心已经凉到了脚底板。原来段灵佑一直在打听当年的事情,甚至将流苏国的炼气士供奉都挖来了,而她却对此毫无察觉。 也就是说,他或许早就知道渡龙一脉的事情,早就知道姜小寒是扶龙之人! 一而再再而三的看走眼,此时此刻的姜小寒,真想挖了自己的眼睛。 正此时,钟离沁突然扶住额头,呢喃道:“不知为何,突然有困倦,咱们走吧?” 刘暮舟闻言,点了点头,而后望向段灵佑:“多谢款待,她有些乏了,我得先行告辞了。” 段灵佑闻言,赶忙起身,轻声道:“刘兄,菜都还没上几道呢,不必如此着急吧?” 刘暮舟终于是抱起拳:“实在抱歉,将来若有机会,我们再坐吧。” 说罢便站来起来,裴邟跟绿袄早就坐不住了,这破菜有啥好吃的? 而段灵佑,赶忙说道:“我送刘兄,对了,渡口契约我会差户部郎中去往渡龙山与那位老前辈洽谈,老前辈与那位青瑶姑娘,应该都在的吧?” 刘暮舟闻言,瞳孔微微一缩,而后笑着点头:“在的,你差人去便是了。” 还是太小看这个段灵佑了! 段灵修也站了出来,轻声道:“刘公子,待回京之后,如若太子允许,我还会携重礼拜访,多谢刘公子与钟离姑娘大度。” 刘暮舟强忍着心中杀意,只微微点头,四人在段灵佑几人的簇拥下走到浮桥口,离别之际,段灵佑又道:“听说刘兄又要远游,你们炼气士寿元悠长,真希望下次见面,我发色未改啊!” 钟离沁喘着气,似乎很难受。 刘暮舟便也着急了起来,转身随便敷衍了一句,便搀扶着钟离沁离去。 望着几人走过浮桥,段灵佑对着姜小寒微微一笑,“将来渡口之事还得麻烦小寒姑娘,毕竟你与刘兄更熟悉些。” 姜小寒笑着点了点头,但笑意底下,全是失望。 她心中呢喃:“是不是我不适合做这种事?” 与此同时,裴邟跟在刘暮舟身后,轻声道:“怎么不早点儿困倦?我都坐不住了,你跟那姓段的小王八蛋打什么哑谜呢?” 钟离沁呢喃一句:“是真的有点儿乏,先回去吧。” 裴邟还要再问,绿袄却轻轻拉住他,以心声言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不长脑子?这里边儿明显有事儿,那会儿刘暮舟一闪而逝的杀意之浓,你不会感觉不到吧?” 裴邟一愣:“杀意?啥时候?我咋一点儿都不知道?” 绿袄往前看去,又以心声呢喃:“你还是没跟他真正打过交道,当年他在金丹修士眼皮子底下逃出入夏城,一桩一件环环相扣,至今我想起来都后怕。怕他将逃命手段用在算计别人。还有那年云水城,你跟一头猪一样,要不是他,飞泉宗与落英山的逢场作戏就成了真的深仇大恨了!” 裴邟嘴角抽搐:“说我是猪,你也太过分了吧?我倒觉得我这样就挺好,毕竟过智易夭啊!” 这话一说,裴邟当即察觉不对,还不等绿袄瞪眼呢,他赶忙转头:“呸呸呸!我这乌鸦嘴。” 与此同时,楼船之上,段灵佑喝了一杯酒,而后笑道:“母后、大哥,这个结今日就算是解开了,明日还要忙碌一整天,大家就先休息去吧。我不胜酒力,几杯也喝醉了,也得去歇歇了。” 皇后缓缓起身,转头看向段灵修:“还不快谢谢太子?” 段灵修赶忙抱拳:“多谢太子。” 段灵佑笑着摆手:“大哥哪里话?我们都是一家人呀!” 说罢便往楼上去,监国太子自然独自住着一层,而皇后与段灵修住在下面一层。 可是此时,皇后却笑道:“太子,明日祭祀我又不能现身,此地离着我娘家也不远,这么多年都没回家瞧瞧了,能否准我回去也扫扫父母的墓?” 两人交谈之时,刘暮舟与钟离沁也回了客栈,刘暮舟将钟离沁扶回了屋子,片刻之后才出来关好门,回了自己的屋子。 楼船之中,太子段灵佑笑着答复:“母后哪里话?原本不就是说要初六回乡吗?离得这么近,不回去瞧瞧肯定不合适的。” 说罢,他正要转身上楼,可皇后又转身端起一杯酒,而后恭恭敬敬递过去:“我还是得敬太子一杯酒啊,我……” 话未说完,段灵佑赶忙弯腰接住酒杯,而后苦笑道:“母后折煞我了,岂敢让母后敬酒?我自饮即可,母后千万不要这样了。” 此时此刻,皇后心中传来一道声音,于是她笑盈盈点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太子也快快去休息吧。” 说完之后,段灵佑只觉得天旋地转,微微一个踉跄之后,转身便往楼梯走去。 皇后转头看向段灵修,段灵修又望向外面,韩供奉与个中年道人聊的正欢呢。中年道人转头之时有意无意的点了点头,段灵修便笑了起来,而后轻轻搀扶住皇后,轻声道:“我扶母后去休息。” 某处客栈之中,扮做老人的许临安深吸一口气,呢喃道:“力气不往一处使,贾如道有贾如道的绝情算计,那皇后符芳也在谋划自己的事情,段灵修瞧着唯唯诺诺,小算盘打的最响。若如此这般都能成事,简直是见鬼了!幸好我们的事情算是结束了,安安静静看戏即可。” 清冷女声传来:“天底下哪儿有真正的笨人呐?这段灵佑也不可小觑啊!他那句传音,等同于将符芳母子的命收走了!” 敬茶之时,段灵佑暗戳戳与刘暮舟跟钟离沁传音,就说了一句话。 “茶水中有合欢散,二位小心。” 而此时,楼船顶层,太子居所大门吱呀一声。 二楼处,段灵修刚刚扶着皇后进去,走了几步便是自己的屋子了。 又是吱呀一声,段灵修一步迈入其中。 皇后站在门口,微微一笑,轻声道:“师弟,可以引彭先生来此了。” 可话音刚落,她分明听到三楼又是吱呀一声,紧接着又有人喊道:“来人,给我煮一碗醒酒汤!” 皇后面色大变,猛的转身出去,一抬头,却见段灵佑好端端站在走廊,手扶围栏。 她咬着牙沉声道:“段灵佑!你好歹毒的心肠!” 段灵佑似乎真是醉了,摇摇晃晃的扶着栏杆,而后微笑道:“哪里赶得上母后蛇蝎心肠?” 说着,段灵佑随手丢出一枚铜钱,“不过是将母后埋在我门前的铜钱,与大哥调换了个位置而已。” 皇后一咬牙,却猛的拔地而起,瞬身离开楼船直往客栈而去。 路上她传音那中年道士:“遭了段灵佑毒计,师弟快跟我一起,去救灵修!” 而段灵佑,方才踏进的明明是自己屋子,可落脚之时,周遭却全然换了一番模样。 他正愣神之时,却见床边坐着个身着青衣头别玉簪的年轻人。 段灵修面色大变,当即双腿一软,就这么跪在了地上。 “你……你听我解释!” 刘暮舟面无表情,只是冷声道:“何必解释。” 下一刻,铁剑出鞘! 客栈之外传来一道尖锐女声:“竖子休伤我儿!师父,救命!” 话音刚落,整座客栈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外面的人就眼瞅着四道赤红光束自客栈四个角冲天而起,形成一道悠长光线。 紧接着,线与线相连,客栈竟如同被装进一个赤红棺材之中。 一间屋子缓缓开门,贾如道迈步而出,冷笑道:“三次都被你逃了,我倒要看看你今日往哪里逃去!还有谁能救你?” 狂暴雷霆顷刻间使得房门化作灰烬,一颗大好头颅率先滚落门外,青衫随后而出。 刘暮舟单手提剑,只心念一动,客栈已然被雷霆湮没。 瞬息之间,剑客已然横跨一个大境界,气息拔高至凝神后期! 他轻轻一脚踢开段灵修头颅,而后淡然道:“你最好别逃。” 第225章 披着故人皮 随着赤红阵法祭出,而后又有雷池充斥其中,看热闹的人一个个也瞪大了眼珠子。 许临安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这家伙……明明资质一般,怎么长进就如此之快呢?当初在那镜花福地他还没这么吓人呀!不过半年光景,雷霆之霸道竟然增长如此之多?” 清冷女声沉吟片刻,而后答道:“当初他的心境卡在了一个地方,现在看来,是破障了。破障之后更随心所欲些,故而看起来更为霸道!万年以来,以雷霆为剑气者,少之又少啊!可惜这不是个妖邪遍地的时代,否则以他身上雷霆火焰,一旦近山巅,一人就能压一个族群了。” 许临安闻言,好奇问道:“还有妖邪遍地的时代?” 清冷女子轻声道:“我年幼时曾误入一座仙府遗址,大概了解过一个不知有多久远的时代。大概就这天下……不,这宇宙之中,早已死绝的神灵是混沌孕育而出,后来才有了妖族,再后来才有了人族。蛮荒时代,人族与妖族几乎就没停过争斗。” 而此时,雷池轻而易举冲破那以邪祟气血冒充赤阳的大阵,客栈里发生了什么也能被外人看见,故而有一道尖锐女声几乎要刺破天幕。 “你敢杀我儿子,你怎么敢杀我儿子的!” 一柄铁剑飞掠而出,轻而易举便削下皇后头颅,而后折返回了客栈。 那个当师父的,竟然头都没转。 这一幕看得许临安眼皮直抽搐,“这家伙……几时变得这么手黑了?” 清冷女声则是言道:“我可没觉得他是变得这么手黑的,在镜花福地,他随手斩杀那几个邪修眼睛可都不眨一下。我倒是觉得,他只是愿意对心善之人多点儿耐心,对别人的事管归管,但从不以自己为立场替别人做决定。这样的人……其实更可怕,因为性格太冷静,看事情太过透彻。他杀了什么人,你想从道德层面找出什么瑕疵去指控他,很难的。偏偏他这样的人,想要使其滋生心魔,只能从道德入手……” 不止是这两个藏起来的人,还有个千里迢迢至此,将手臂搭在读书人肩头的道士。 道士也是嘴角一抽,而后笑盈盈看向彭壁,询问道:“彭先生,你怎么看?这刘暮舟如此不守规矩,杀了皇子又杀皇后,是不是坏规矩了?” 彭壁面色凝重,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沉声道:“当然是!” 张青源无奈摇头,又问:“那你要怎么做?” 彭壁沉声道:“刘暮舟当罚,已经死了的,也逃不掉审判,如今我不止管着一条规矩!” 张青源摇头道:“好啊,等他们打完,你去管吧。” 客栈走廊,刘暮舟左臂一抬,刚刚好接住折返的剑。 速度太快,以至于剑锋之上连点儿血都没沾染。 “你可真够冷血的!” 贾如道闻言,深吸了一口气:“你我彼此彼此,我只是没想到,短短数年,你竟然有了如此手段!” 话音刚落,刘暮舟挥手一剑刺出,雷池之中的狂暴雷霆自行化作奔雷紧随剑光而去。 刘暮舟在雷池之中拔高一境,而那贾如道,此刻被雷霆压制,简直是寸步难行! 眼瞅着剑光雷霆已经到了眼前,他深吸一口气,竟然翻手取出一粒璀璨金丹,就这么囫囵吞了下去。 刘暮舟皱眉之际,却见贾如道修为暴涨,即便顶着雷池压制,修为也到了观景巅峰! 贾如道嘴角一挑,瞬息之间便绘制出了一道符箓,而后掐诀念咒,竟然将刘暮舟递去的剑光通通吸入黄符之中,而后大袖一挥,如数奉还! “今日我若杀你不成,任凭你取我性命!” 刘暮舟一个箭步上前,脚踏被还回来的剑光悬空朝前,另有十二把飞剑鬼魅一般自四面八方而出,杀力之大,使得贾如道不得不连退数步。 刘暮舟淡淡然一句:“雷霆皆自我而出,我又在雷池之中,我的剑气如何会伤我?你这符箓,我倒是瞧瞧能撑多久!” 与此同时,一阵刺骨寒风自客栈之外袭来,秋风萧瑟,霜气漫天! 贾如道一皱眉,再次掐诀念咒,可还是阻拦不住那道寒风至此,将符箓瞬间霜冻。 又是一道疾风,符箓四分五裂! 钟离沁手持锈剑,沉声道:“客栈里的无辜者已经都转移了。” 也是此时,裴邟绿袄将方圆千丈的人尽数转移,刚刚折返。 绿袄翻手取出自己的铜策便要上前,却被裴邟轻轻抓住了胳膊。 姑娘一回头,只见那个从来就吊儿郎当二世祖面色坚毅,沉声道:“我在,哪里有你上场的份儿?你看着,要是有人插手,斩了便是。” 说罢,裴邟跨出一步,再不遮掩自己的凝神修为,同时拔出长剑,一人一剑齐齐钻入雷池之中。而在进入雷池的一瞬,他的佩剑竟然暴涨无数,起码有十丈余长。 巨剑劈砍而下,速度却堪比飞剑,贾如道只得抬起双臂,以灵气化作两条巨大胳膊虚影架住了巨剑。 与此同时,裴邟沉声道:“你俩别愣着啊!咱们三个戳不死个观景,说出去都要被人笑死了。” 刘暮舟一笑,呢喃道:“干他!” 巨剑收回又横劈而去,雷池之中数千把雷霆长剑自下而上升腾而起,简直是像雨从地下往天幕下去。 而钟离沁,嘴角微微一挑,笑道:“给你瞧瞧我这趟扶摇楼的收获!哦,之一。” 说着,钟离沁将修建横在身前,左手猛地握在剑柄之前的剑身,而后缓缓朝着剑尖儿抹去。 与此同时,狂风乍起! 刘暮舟嘴角一扯,赶忙转身朝着一边儿躲开。而裴邟则是脸皮疯狂抽搐,刚要收回自己的剑,却觉得自己剑不听使唤,被钟离沁周边的狂奔卷了进去。 左手抹过剑锋一寸,锈迹便除去一寸,风也越发的刚劲! 刘暮舟只觉得自己的雷霆剑意都被那飓风抽取而去,而那肉眼看去的飓风,其实是钟离沁剑意所化的无数巴掌长的飞剑! 此时此刻,贾如道望着那道逐渐成型的龙卷,苦笑不已。 “不过凝神巅峰便如此,一旦让她结成金丹,到时候疾风过境,草木不留啊!” 他不是不想走,而是在这飓风之下,他能稳住身形不被吸入其中,已经很难了。 而此时,钟离沁的左手终于抹过了剑锋,没骨头剑身锈迹尽数除去,留下的是寒气逼人的八面剑! 钟离沁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也不知怎的,无需任何言语,刘暮舟就是知道她什么意思。 于是刘暮舟咧嘴一笑,一个瞬身钻入飓风之中,再不留力,使得一身狂奔雷霆蔓延飓风。 远远望去,便是一道不断有雷霆轰鸣的龙卷裹胁一柄巨剑,朝着贾如道而去。 张青源见状,嘴角抽搐不已,骂道:“这丫头心里没点儿数儿怎么着?这是要拆了琴瑟湖啊?” 说话间也松开了彭壁,而后一步迈出到了高空之中凭空绘制一道符咒,口念急急如律令! 此时此刻,贾如道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那纯粹以剑气剑意交织而成的龙卷,呢喃一句:“你赢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似乎是静待着死亡降临。 可就在他将被吞噬之际,一道苍老声音,响彻琴瑟湖。 “若不毁了那朵花,赢的便是你了。罢了,你输了这场争斗,赢了我的赏识!” 话音刚落,一道被百花簇拥的长剑竟然就这么刺破洞天穹顶,瞬息之间便扎在贾如道身前一丈! 而疾驰而去的飓风,在迎上百花剑气之时,当场消散! 身在龙卷之中的刘暮舟只是沾到了一片花瓣而已,便倒飞而去,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钟离沁拼尽全力这才拉住刘暮舟,两人在长街之上不断后移,将地面划出一道巨大沟壑。 噗的一声,刘暮舟一口鲜血当即喷涌而出,可他都顾不上擦嘴便抬头破口大骂:“张青源,你跟彭壁是来他娘看戏的吗?” 结果下一刻,一柄巨剑虚影被百花簇拥着落在刘暮舟与钟离沁面前将地面砸了个巨大坑洞,两侧房屋几乎在瞬间便被剑气摧毁。 张青源两手之上黑白游鱼形成一幅太极图,在拼命抵抗。彭壁就在一侧,已经昏死过去。 年轻道士苦笑道:“这哪儿来他娘一元婴修士,我……爱莫能助啊!” 此时贾如道已被百花卷走,自天幕的窟窿而出。 天地之间只回荡着一句:“桃花观主很不错,就是境界差了些。” 巨剑虚影消失,眼看天幕即将恢复,钟离沁咬着牙抬头看向天幕:“为什么不敢现身?我知道你是谁了!” 天幕恢复,但答复钟离沁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是吗?那我等你来找我。” 另一处客栈,许临安体内那道清冷声音此时愈发的冷漠。 “快走,这么大的动静,祭酒会来的。” 许临安察觉到了女子声音的不对,于是询问道:“怎么回事?不会认识吧?” 女子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与这半座天下的渡龙一模一样,截天教有三大护法,现在叫洛楠那个是大护法。至于刚才那个……若只感觉气息,是左护法无疑了。但奇怪在于……那股子气息,徒有其表!” 顿了顿,女子又道:“我想不只是我察觉到了,毕竟这方天地,九境是上限,只有一位。八境次之,只有四个。真正的山巅,便是元婴修士了!听我的,还是先走吧,寻常人看不出你体内藏有我的神魂,学宫那些读书人可不一定,上次就险些露馅儿了。” 许临安闻言,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与此同时,东海山外山。 登山路上的花田里,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拎着锄头边除草边叹气:“你说我委屈不委屈,俩孩子都觉得我是那个坏人。” 钟离鸿就站在一侧,闻言之后,面色凝重:“老白,我是你看着长大的,沁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咱们……说句实话成吗?” 老人闻言,无奈一叹,抛下锄头后说道:“那我就得去跟这王八犊子碰一碰,好以此证我清白了。” 但他尚未动身,便见东北方向一股子浩然正气往西而去。 大祭酒冷声道:“钟离家主,如若不借助于学宫,我都做不到本体在此而元婴出窍几十万里之外,何况那人气息十分古怪,是前所未见的元婴。所以说,那人不是白前辈,还是我去吧。” 白老头嘴角抽搐不已,对着钟离鸿破口大骂:“小兔崽子,我老娘是跟着夫人一路转折最后落户此地的,连你也怀疑我?” 钟离鸿神色无奈,转头看了一眼海上划船老者,又看了看白老头,而后苦笑道:“可山外山有这修为的,也就你了。” 白老头欲哭无泪:“打死我我都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因为爱种花被黄泥糊裤裆……哪个王八犊子,整我老白身上来了!“ 钟离鸿盯着老白看了好一会儿,还是问道:“当初二叔被害,祖师婆婆的剑被偷,你可是在山上的,你就一点儿也没察觉到?” 白老头耷拉着的脸皮疯狂抽搐,片刻后,他无奈一笑:“我去学宫蹲监吧,有事儿再喊我,否则我解释不清了。” 话音刚落,一道身着红衣的女子飘飘然落地,二话不说先踹了钟离鸿一脚:“看你把老白挤兑的,不是就不是,我信!再说任先生都说了不是,你连学宫都不信了?” 钟离鸿皱着眉头,无奈道:“你这……好多孩子看着呢,给我留点儿面子啊!我这不是刚准备拦嘛!” 与此同时,灵洲一处庙宇之中,洛楠猛然转头望向东方。 但很快他就笑了起来,而后呢喃:“吓我一跳,还以为是故人呢,原来只是披着故人皮?罢了,蹦跶去吧。” 而琴瑟湖中那艘楼船,太子望着恢复如初的天幕,微微一笑。 此时一道声音传入他心湖之中:“符芳已除,好好利用刘暮舟的渡龙一脉。将来琴瑟湖下面的东西现世,你也就有与玄风大军抗衡的资本了。对了,我那弟子,你就别为难了。” 段灵佑看了一眼已然吓破胆的中年道士,而后笑着点了点头。 输赢成败不能只看眼前,布局设计,也不能只算一步两步的。 第226章 有人满有人空 元婴出手,只是波及到了裴邟,便使得裴邟伤势不浅。 在天幕恢复的一瞬间,绿袄狂奔向废墟瓦砾之中,疯狂运转灵气,将废墟中的瓦砾往一侧挪去,甚至还眼眶通红,边翻找边骂道:“浑蛋,快出来!” 可就在她拼命翻找之时,另一边儿被她翻出的瓦砾堆起小包的地方,突然有剑气升腾,将瓦砾尽数顶开。 绿袄猛的转头,只见裴邟一屁股坐在废墟之中,眼中满是无语。 “你他娘……刨我还是埋我呢?” 眼见绿袄泪水打旋儿,裴邟嘴角抽搐,赶忙抬手:“打住!我遭不住这个。” 绿袄闻言,先是冷哼了一声,而后才转过头。 裴邟张了张嘴,却忍住没说一句到嘴边的话,而是转而说道:“刚刚那个王八蛋震乱了我的剑气,能不能帮个忙,扶我找他们去?” 绿袄抬起手臂而后放下,这才转头,板着脸走过去一把抓住裴邟头发,在一片骂街声中,御风落在了刘暮舟那边。 只不过裴邟的落地,是伴随着砰的一声…… 他也顾不上骂街,先看了看情况。 钟离沁啥事儿没有,刘暮舟只是嘴角有些血迹,还有个骂街不停的桃花观主,以及昏死过去的坐镇中南诸国的彭壁…… 裴邟长舒一口气,望向刘暮舟,问道:“怎么样?没事儿吧?” 刘暮舟闻言,做了个吞咽动作,而后才摇头:“没事,你们没事就好。” 此刻张青源猛的看向刘暮舟,嘴角抽搐,骂道:“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儿,五脏破裂,这会儿自个儿以雷霆修补呢,还他娘没事儿?也就你刘暮舟了,换成别人,能动弹我都给他竖大拇指!” 此话一出,钟离沁已然皱着眉头看来,刘暮舟赶忙解释:“这对我来说真是小伤,你别听他瞎咧咧。” 说着,刘暮舟看着张青源,骂道:“你他娘还是个九转金丹呢,一剑你都扛不住?” 张青源又气又笑,指着刘暮舟骂道:“没良心的狼崽子啊!那一剑我是替你扛的,道爷我……” 话未说完,天幕再次撕裂,一道中年身影凭空落地。 来着身着粗布灰衣,留着淡疏胡须,一张脸方方正正,一看就是满身正气。 钟离沁率先抱拳:“见过大先生。” 刘暮舟刚要抱拳,却听见中年人言道:“你就算了吧,我怕你散架了。” 倒是张青源,嘀咕一句:“这会儿才来,黄花菜都凉喽!这瀛洲凭空出来一个元婴修士,你们竟然不知道,真是……闹笑话了。” 读书人懒得搭理他,只是皱眉去查探方才元婴的残存气息,片刻之后才屈指弹出一道灵气灌入彭壁体内。 读书人看向刘暮舟与钟离沁,轻声道:“今日事,学宫不给你们一个解释,我任问春会,否则盖尘那犟驴又要跟我闹。但有一件事你们猜错了,你们怀疑的人,不是今日出手之人。” 刘暮舟猛的抬头:“什么?” 钟离沁也沉声道:“不是他,有这修为的,还能是谁?” 任问春摇头道:“是谁我不知道,但不是你们想的那个人。因为不止是你们怀疑他,而且他由头至尾都在山外山。二来是,即便是我与盖尘或是王允卿跟武陵,一样做不到靠自己元婴出窍几十万里,还闹出如此之大的动静!” 说的很明白了,活死人之下最强的四人,也做不到本体在一个地方,元婴远游如此之远,那是八境神游才做得到的事情。 话虽如此,可大先生的话,让刘暮舟这几年来所有的推测几乎是从根儿上翻船了。 想到山外山,还是爱花之人,就只能是老白了。如若不是老白……还能是谁? 钟离沁也皱了皱眉头,而后沉声道:“家中除了爹娘与长辈之外,无人知道桃叶的事情,那是谁透露消息给神水国坑害我的?” 任问春摇了摇头,“这些事我们首先是不知道,其次也不该管。炼气士应有的自由一直是有的。” 刘暮舟皱着眉头灌下一口酒,水的源头出了问题,那就相当于找错了河呀! 不过此时任问春一把抓起彭壁,而后轻声道:“我循着气息追去,你们好好疗伤吧。对了,张青源,回头告诉你师父,道统道脉有什么好争的?学了你们桃花峰剑术,不管生在哪里都也是玄都道宫弟子,你张青源不也在瀛洲有个桃花观么?为后辈好就行了。” 张青源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回头我劝劝师父。” 说罢,任问春又看向刘暮舟,沉默片刻后,叹道:“你……好自为之。” 然后就提着彭壁,离开了琴瑟湖。 张青源抖了抖身上灰尘,疑惑道:“你得罪他了?好自为之啥意思?” 刘暮舟一乐:“你觉得我会说?” 张青源嘴角一扯,骂道:“我救了你多少次了,这点儿事都不告诉我?” 刘暮舟眨了眨眼,问道:“你确定要听?不怕?” 张青源呵呵一笑:“我拜你所赐,第一次在这儿见你,就被你坑惨了,道爷我沾染你的因果还少吗?” 刘暮舟见状,便以心声说了三个字。 张青源闻言,当即傻了眼。 “不是……你怎么这么实诚,你他娘真说啊?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短短十年,你真是坑人到姥姥家了!” 刘暮舟就奇了怪了,这张青源好赖是九转金丹,桃花观主呀!怎的跟之前见到的大真人差别如此之大?大真人王允卿七个弟子,就丘密也比他张青源稳重不少呀! “哎呀行了行了,张道长你还是个观主呢,跟他斗什么嘴啊?还有你!好好说话不行吗?人家怎么说都是前辈呀!” 钟离沁不耐烦的呵斥,刘暮舟与张青源立刻闭上了嘴。 但张青源还是压低了声音,干笑道:“前辈就算了,我跟他……论哥们。” 钟离沁翻了个白眼,张青源干笑不已,转头看向了另一边。 曹同的师弟管我叫前辈……将来我跟曹景齐还处不处了? 结果此时,段灵佑着急忙慌的跑来,边跑边喊道:“刘兄,我刚刚听说我母后跟大哥要害钟离姑娘,你们都没事儿吧?” 其实段灵佑还以心声言道:“刘兄抱歉,这场戏我不得不做。” 而姜小寒跟在后方,面色凝重,并不着急。 刘暮舟一转头,突然之间便有个念头升腾而起。 若论今日谁受益最多,只有他段灵佑了! 阻拦他的段灵修与符芳都死了,他回去之后随随便便一个借口就能杀了二皇子。本就病重的神水国老皇帝再撑个三五日,他就可以登基了! 合着我刘暮舟竹篮打水一场空,你段灵佑却赚的盆满钵满? 刘暮舟面色一沉,配合起了段灵佑:“十年前在此地,你们要害我道侣。如今十年过去了,还是此地,你们还想害我道侣。段灵佑,他们已经被我斩了,你要如何?” 段灵佑闻言,面色煞白,真的一样。 他呆立原地,站了许久后,才朝着刘暮舟重重抱拳:“刘兄,我是真不知道他们要做这种事,否则……否则哪里还用得着你杀?如今杀便杀了,即便你不斩他们,国法也要斩!” 而此时,刘暮舟同样以心声言道:“太子殿下,问题从根本上解决了,然后呢?” 段灵佑一愣,同样以心声答复:“然后?” 刘暮舟冷笑一声,几步走去段灵佑身边,轻轻按住段灵佑的肩膀,而后淡淡然开口:“渡口,七成。把小寒给我还回来,但她该得的你一丝一毫都不能差,那个位置对你已经没有阻碍了。今日被你当枪使,我认了也忍了,别跟我讲价!” 声音不大,平平淡淡,甚至带着一些笑意。 可在段灵佑耳中,却如同刺骨寒风一般。 这是刘暮舟不愿跟他做戏,将事情尽数摆在了明面上。 而段灵佑,在怔了片刻之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真不知道皇后还带来了观景修士,更不知道会引来如此恐怖的大修士。让刘兄受了伤,七成是应该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收回手臂之后又是一脸笑意:“不小心把这里弄得乱糟糟,重建的费用我来出吧。” 段灵佑也是一脸笑意:“刘兄啊,我还没穷到这个份儿上呢。” 刘暮舟笑着抱拳:“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说着,他看向姜小寒,轻声道:“小寒姑娘,往后神水国朝廷该发你的俸禄还要发,但你得到我这边来帮忙做事了,走吧?” 姜小寒大步走来,走过段灵佑时,连头都没转。 段灵佑也是微微张了张嘴,却又苦笑着闭上了嘴。 裴邟与绿袄这趟就是跟着乱逛,人家都要走了,自然也要跟上嘛! 至于张青源,本就是来找刘暮舟的。 而几人出了琴瑟湖的一瞬间,段灵佑的眼睛便眯了起来! 那位韩供奉御风到此,落下之后沉声言道:“殿下忍这一时是对的,看似是我们少挣了一些钱,但往后神水渡就可以打着他刘暮舟与钟离沁的名号行事了。消息怎么传是由人的,我们不主动说,让别人去猜便是了。” 段灵佑缓缓转身,冷声道:“韩供奉,交给你一件事,着手将这琴瑟湖里的人迁出去。花钱也好,用你自己的办法也好,都行。我不怕花钱,但要快。” 说罢,段灵佑转身往湖边而去,可就在此时,一道雷霆剑光从天而降,竟是将那楼船劈成两半。 段灵佑先是一皱眉,而后冷笑不已。 他心中自语:“坐上那个位置,人是会变的!” 而此时,刘暮舟挎好铁剑,转身笑着说道:“说到做到。” 钟离沁回头看了一眼琴瑟湖,呢喃道:“我有预感,这个地方,我们还会回来的。” 刘暮舟点头道:“我也是,但下次回来,就不是和和气气的走进去了。” 说罢,刘暮舟转头看向姜小寒,“山上缺人,往后你不再归属洛楠麾下,待与神水国签订契约之后,先去帮忙打理渡口。另外,有些事不必多想,人是会变的,有些人变好了,有些人变坏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没法子的。” 姜小寒苦涩一笑:“公子,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他变化如此之大,如此之快!” 此刻绿袄走来轻轻拍了拍姜小寒,微笑道:“我经历过,能感同身受。” 说着,绿袄看向刘暮舟,轻声道:“云水城往东到烂酒山,南下一路到神水国,正好是一条商路。我们这趟来是谈生意的,要不……” 刘暮舟都没听完便摆手:“别别别,你们到渡龙山去一趟,先跟李卞聊聊再说,权当逛一逛了。另外,你们也放心,今日之事全是被我牵连,那元婴不会再找你们的。” 裴邟没好气道:“我们是怕这个吗?说什么谈生意,我就是来看看你跟沁儿而已。我娘想夭夭那丫头了,我顺便带她去飞泉宗待一段时日。”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知道你不怕,不过要接夭夭的话,就让青瑶或着叶仙城送你们,把我徒弟也带上,她跟你徒弟来历相似,或许能说上话。” 今日之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也不适合在这里说。所以琴瑟湖里的事情,出来之后他再不提。 于是刘暮舟微微一抱拳,而后轻声道:“小寒,你带着他们南下吧,事不宜迟,立刻出发吧。” 姜小寒苦笑一声:“两次了,两次看走眼,公子当真还相信我?” 刘暮舟笑道:“当然会相信,你也不要因为吃了亏,以后就觉得谁都信不过。吃过的亏要记在心里,为的是下次不吃亏,而不是耿耿于怀。” 姜小寒再次抱拳:“我……尽全力做好便是。只是,能不能等以后有了人手之后,将我安顿在别的地方?” 刘暮舟点头道:“好。” 说罢,刘暮舟又看向张青源,而后询问道:“你呢?找我什么事?” 张青源一翻手,递来一道泛着赤红光芒的瓶子。 “道爷我上门送你一样东西,我师父给的,武运壶。我也知道你需要,但东西刚来,所以让陆萃潼转告你,让你等一等。” 刘暮舟一愣,“师门所给的?你们?” 张青源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终还是以心声言道:“师父让替我小师弟谢你的,至于有无别的用意,你细品吧。” 刘暮舟看了看武运瓶,瓶身刻着古怪符咒,刘暮舟还真不认识。 可转念一想,好孩子原本武运是佛门武运,现如今玄都道宫递来瓶子? 于是刘暮舟问了句:“我所收集的武运,装入这个里边儿,是不是就会慢慢被转化为道门武运?” 张青源神色古怪:“我可没说,你自己猜的。” 刘暮舟嘴角一扯,反手就将瓶子丢回去,没好气道:“好孩子重塑肉身之后,去留由他自己决定。你们这帮牛鼻子当时不出手,现在来抢人?” 第227章 一人起事 刘暮舟最终也没有收下那只武运壶,张青源倒也不硬塞,拿出一块儿镜花石让刘暮舟说了一遍,将刘暮舟说的话录了下来,说是录像当证据,回头给他师父看。 刘暮舟当时就觉得,录像这个词儿用的好。 之后就是张青源南下,说是要顺便路过飞峡县,就顺便带上了他们三个。 而刘暮舟与钟离沁,则是打算重走一段儿当年路,下一个渡口,也就是分别之处了。 好不容易找到当年的某条河,钟离沁沿着那条河一直找呀找。一开始刘暮舟都不知道她在找什么,直到在一处峡谷之中找到了一条卡在河畔乱石堆里,已然长满青苔的小舟。 看见那条小船的时候,刘暮舟便愣了愣。 而钟离沁则是笑盈盈走到小船边上,问道:“十年前你会担心无人小船顺流而下堵塞水路,现在一样会吧?” 这艘船,是当年两人逃出琴瑟湖时乘坐的。当年就在此地,两人上岸,但刘暮舟怕船漂去下游堵塞水路,便将船抛在了岸上。 刘暮舟走到船边上,将手轻轻搭在苔藓之上,呢喃道:“幸好,你我都是念旧的人。” 其实刘暮舟之前是有些害怕的,害怕到了某个两人一起走过的地方,他自己感慨万千,而对方无动于衷。 就像刘暮舟曾见某个中年人翻看古籍,在读到某位被托孤的古代丞相北伐前给皇帝的奏表时数次哽咽,后潸然落泪。而他的妻子却冷不丁一句:“这有什么好哭的?再是千古名相忠臣志士又如何,他纵是智计无双,也还是败了呀!国也亡了呀! 当时那个中年人仰起头怔怔望着他的妻子,刘暮舟当时都能从他眼中看到不解,甚至是绝望。 所以刘暮舟其实很害怕,有一天自己会用这样的眼神去看钟离沁,又或是钟离沁以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好在是,这种事情不会发生了。 钟离沁白了刘暮舟一眼,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感动坏了吧?” 刘暮舟笑道:“是啊,感动坏了。” 顿了顿,刘暮舟走过去牵住钟离沁,而后轻声道:“本来不想说的,但对你,忍不住。” 钟离沁一挑眉,“说!” 下一刻,刘暮舟撑开了红伞。 就这一个小小举动,钟离沁便知道刘暮舟要说的不是小事儿。 果然,刘暮舟沉声一句:“他一定不是贾如道,我没证据,但我很确定!” 钟离沁微微抬头,她不是不信,只是诧异于刘暮舟为何如此笃定? 于是她问了句:“为什么这么觉得?” 刘暮舟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气息、气质。那天的贾如道太过从容,由头至尾就说一句脏话。真正的贾如道,阴险、自觉高高在上,看苍生如蝼蚁!”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要么是贾如道死了,被搜魂所以知道的这些事。要么……他被吃了。” 这个吃了只是泛指,因为手段太多,夺舍、操控,总而言之,刘暮舟肯定他不是贾如道,或者说,不止是! 钟离沁沉默片刻,而后言道:“那个家伙说贾如道输了争斗,赢了赏识,你是觉得?” 刘暮舟揉了揉眉心,轻声道:“我觉得我被他当成踏板,往上爬了一大截儿!”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此事你心中有底便是,我还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跟谁说,只能跟你说了。” 钟离沁嘿嘿一笑,问道:“是不是想借助渡口,将各国扶龙之人联系起来,形成一个庞大的消息网?” 刘暮舟诧异道:“你莫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转世?” 钟离沁板着脸骂道:“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刘暮舟咧嘴一笑,又道:“差不多,要更多点。你看姜小寒、云露、夏至之流,都是孤身一人。我想让刘末山他们放权,只订几条简单规矩,然后让她们自己培植一些势力。明面上可以是个药房,可以是个客栈,甚至可以是个铁匠铺之类的。暗中当然要厉害些,起码要能打听到事儿。总之一趟扶龙之后要是什么都不留,也太不划算了。只不过……” 钟离沁笑道:“只不过,没钱?” 刘暮舟挠了挠头,笑道:“是啊!” 百国林立,这项开支可不会小。 从离开琴瑟湖起,刘暮舟心中便已经有了最初的打算。比方说可以只订简单几条规矩,不可欺辱凡人、不可乱当地朝政之类的。可以由扶龙之人自行斟酌选材,每月消息汇总。 可一来是缺钱,二来是没人…… 钟离沁笑道:“一口吃不出个胖子,等我回家给你搞钱,不过要是太多,恐怕就得还。因为山外山的钱谷不归我家管,我家也没人管……不过,你就一直将凤台放在芝兰山给樱桃种地呀?既然缺人,不如先喊到渡龙山吧。起码待在渡龙山,他也能查一查他想查的。” 刘暮舟笑道:“你白给我,我也不会要呀!至于钟离凤台……容我想想吧。” 说着,刘暮舟合起雨伞,呢喃道:“走吧,那座玉带山,我还记着呢。” 那是刘暮舟第一次乘坐渡船的地方。 两人心照不宣,故意走得较慢,否则全速御剑,几日也就到了。 因为此次分别,下次再见,恐怕刘暮舟都快而立之年了。 越往北天气越寒,一天早晨,两人到了当年未曾经过的某处小镇。 已经是正月末了,下的自然是雨。 不如夏季那般大雨滂沱,地上却也满是泥泞。 地面升腾而起的雾气环绕着小镇,烟囱里冒出来的白烟看似与雾气相似,两者却格格不入。 刚刚走到小镇口子上,便瞧见有个中年人牵着毛驴走来,毛驴背上架着布袋子,中年人腰间也缠着包袱,一看便是要出远门了。 刘暮舟与钟离沁撑着伞在路一边,中年人牵着毛驴在路一边。 雾雨蒙蒙,有个妇人牵着个孩子抱着个孩子,大声喊道:“慢点儿啊!” 中年人转过头,摆手道:“回吧,快回去吧。” 刘暮舟就看见跟在妇人身边的孩子偷偷抹着眼泪。 他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这个孩子肯定特别想长大,离开的那个人,肯定特别后悔长大。” 顿了顿,刘暮舟突然说道:“嗖的一声,就长大了。越长大,就越得承受分别的。沁儿,直去玉带山吧?” 钟离沁闻言,笑道:“好啊,记得当年还遇到过一位少年舟子呢,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遇见。” 分别而已,总要勇敢面对。 …… 玄风游江郡,就在卸春江边,气候宜人风景绝好,却是玄风如今的一方边境所在了。 今日一大早,戾王妃亲自下厨,天未亮便开始忙活,此刻天蒙蒙亮,已经有一大桌美食了。 圆桌之上,也就一对新婚夫妇,而餐桌正对着的大门口,立着陪赵典征战的漆黑铠甲。 赵典看着一桌菜,笑得合不拢嘴。 “万万没想到,王妃还有这般手艺?” 段灵芝夹起一块儿肉递去,微笑道:“往后殿下只要不嫌弃,就一直都有。” 赵典饮下一口酒,笑道:“他刘暮舟跟我夸媳妇儿?下次一定让他瞅瞅我媳妇儿!剑术高有什么用?会做饭吗?” 段灵芝却没有玩笑之心,而是转头看向那道黑甲,而后沉声道:“殿下就别说笑了,此次东去是孤注一掷,便是成了,你我也是造反,名声不会好的。殿下在外暴戾我不管,对自己的将士却不能。双儿在南方领兵,道衍入京拜访国师,哪个都顶着巨大压力来帮殿下。所以殿下只需挺直了腰杆子,入京便是。故而此行第一,不必在意世人言论,将来殿下文治武功,史书自有评定。” 转过头,又夹去一块儿肉。 “殿下暴戾名声在外,武功在诸位皇子之中却无人能比拟。当年随你北征的将士自然会亲近于你,东去路上有些会追随于你,有些却是不能。但殿下不能因为别人不归顺便下杀手,强硬用在日后一统瀛洲,莫要用在玄风将士身上。故而此行第二,要对部下施恩。” 段灵芝又夹了一块儿肉,而后言道:“殿下东行,游江自然空虚,京城那些人情急之下也未必不会打我的主意。故而此行第三,勿回头,我自有办法保全自己。” 前两件,赵典都是笑呵呵点着头,但第三件事,赵典却皱起了眉头。 “我与王妃相识不过一月,成亲也不过二十余天,王妃为何要如此助我?” 段灵芝微微一笑:“多年前赤溪国雁栖湖,我十二岁,见你与刘暮舟湖上争斗,当时觉得你不是个人。所以听说你要娶我,我是准备跑的。但看了你们的第二场架,我感受到了王道真气之中比从前多了几分仁慈。那时我就觉得,嫁谁都是嫁。” 赵典先是一怔,而后嘿嘿笑道:“原来只是嫁谁都是嫁呀?既然如此,那你看,我这马上都走了,把欠的事儿先做了行不?反正还早呢。” 段灵芝平淡答复:“现如今的殿下并不喜欢我,等什么时候我觉得殿下是喜欢我了,咱们再圆房不迟。” 赵典笑了笑,轻声道:“那王妃得努力了。” 段灵芝笑道:“是殿下得努力,灵芝自觉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话音刚落,赵典猛的起身,擦了擦嘴之后,微笑道:“好,我努力。” 片刻之后,赵典已经重新披戴黑甲,大步走出了王府。 门前没有一人,唯独一杆方天画戟插在青石板中。 本来雄心壮志,可赵典往四周看了一圈儿,而后疑惑道:“哎?我的马呢?” 段灵芝掩嘴一笑,而后放下手臂,喊道:“火云!” 话音刚落,突然之间便有马鸣声传来。 赵典诧异转头,只见一匹高头大马踩着烈焰,踏空而来! 赵典赶忙回头,正要开口询问,却听见段灵芝言道:“这是我西域求医之时,帮我治病的仙长所赠。我给它起名火云,能踏空而行,日行五千里!这就是我给殿下的陪嫁。” 赵典一步跃上马背,勒马转身,手持方天画戟重重抱拳:“王妃,保重!” 段灵芝点头道:“殿下保重。” 说罢,赵典调转马头,双腿微微用力,赤云便踏着火焰往东而去。 天地之间只有赵典十分平淡的两个字。 “起事!” 很快,一人一马便消失在了段灵芝视线之外。 也是此时,有个藏了许久的青年迈步走出,而后笑道:“这小子,一人起事?” 段灵芝赶忙转身,笑着抱拳:“多些卓师兄的马。” 青年不是真罡山卓定风,还能是谁? 卓定风摆了摆手,“哪里是我的马?是咱们师父……一不小心丢了的马。” 段灵芝眨了眨眼,而后摇头一笑,呢喃道:“明明就放不下心,还装作不在意,师父真是的。” 卓定风叹一声,神色之间多少有些惋惜:“如若他不姓赵,定是真罡山的接班人。师父当年废他修为,是留了后手的,可是……” 可是谁想得到,他等不住这短短三年啊! 段灵芝闻言,笑道:“说真的,如若他没这么选,师父的话我也不会听。就是因为他有这个勇气,我便是自断武道前程,将来为他守寡,我也乐意!” 而此时,赵典已经到了城门口。 大门紧闭,大队官兵严阵以待。 赵典轻轻一提缰绳,放慢了速度,而后抬头望向城楼,问道:“你们要拦我?” 城楼之上,校尉面色凝重,沉声反道:“殿下意欲何为?” 赵典一笑,摆动方天画戟,高声喊道:“造反!” 城楼校尉明显一愣:“造……造反?那造反之后呢?” 赵典收敛笑意,正色道:“一统瀛洲,平定天下!” 校尉又是一愣,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但过了几息,他突然一步跃下城楼,往前走了几步之后,重重抱拳:“属下有戍边守土之责,不能追随殿下,请殿下见谅。” 赵典没有多意外,只是笑着说道:“我没记错的话,当年破行水城时你就是先锋营校尉吧?” 校尉一脸震惊,“殿下竟然还记得我?” 赵典点了点头:“跟我打过仗的,我都记得,只是人太多,没记住名字。正好,我问问你,都说我残暴,你们觉得呢?” 校尉闻言,笑道:“我只知道跟殿下打仗,出去时同袍在,回来时还在。” 这话,也算是给赵典提了不少气。 “你叫什么名字?” 校尉答道:“高升!” 赵典点头道:“我记住你了,高升。给本王开门,帮我守好游江郡。” 片刻之后,城门大开,一骑远行。 此刻藏在远处许久的太守才敢现身,一边往前跑着,一边喊道:“快快快,关闭城门,传信江南大营,废太子赵典狼子野心,他要反!” 校尉笑盈盈走去,问道:“太守说什么?” 那太守刚要开口,一抹寒光已过。他来不及说话,只来得及从另一个方向看自己的无头尸身。 对于太守之死,守城兵卒无人在意。只有人问道:“高大哥,殿下这太儿戏了吧?一人起事?” 高升却笑道:“一人起事又如何?殿下身后大军,自会越来越多!” 这都是当年在北境战场上杀出来的人脉! 第228章 租船人 玄风京城有曾一一座大宅子曾被剑气压成纸片,后来有人在那处宅子之上重新搭建了草庐。过去了好几年,草庐依旧,但从来没人敢在这空地之上乱搭乱建。 原因其实简单,因为这块儿地的主人,叫做苏靖。 玄风的崛起,几乎是踩在那个人的肩膀上的。 而如今,他要死了。 短短几年而已,苏靖就像是透支了数百年的生命,此刻他独坐茅庐前方,石桌一侧靠着一根拐杖,东风过境吹的白发贴在脸颊他也无动于衷。 道衍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双手合十,呢喃道:“弥陀佛。” 苏靖闻言,微微一笑,而后抬起干枯手臂对着道衍招手:“来来来。” 道衍一边点头一边朝前走去,等他走近之后,苏靖这才费力睁大了眼睛,笑着望向道衍:“原来是道衍和尚,你来我这里,是赵典已然起事了吗?” 道衍点头道:“殿下一人一马,已经上路了。” 苏靖笑道:“一人一马?他倒是少年心性不改呀!” 可说着,他又一叹:“道衍啊,在你看来,提前起事做这个短命皇帝,划算吗?” 在赵典武道修为逐渐恢复甚至以极快速度拔高时,就注定他只能是个短命皇帝。这一点,没人比苏靖更清楚。 道衍沉默片刻,答复道:“国师,人固有一死的,用十四年拼出一个千秋万代的宏伟基业,没什么划不来的。况且我始终相信,一个大一统的瀛洲会是太平盛世,这也是殿下最终的追求。” 可此时,苏靖笑盈盈问道:“他求一个宏图伟业太平盛世,你道衍所求呢?” 道衍从来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于是斩钉截铁道:“我求名。” 他求一个让天下人皆知的名声,无关于大雷音寺的名声。 苏靖又问:“这几年曾经追随赵典的有功将士被打压,有当今太子的关系,但更多是你的手笔吧?十二卫大将军之中,因为帮赵典说话被迫害的就有七位,那都是在军中振臂一呼便有百万将士呼应的人物。” 道衍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是我。” 苏靖长叹了一声,抓住拐杖费力起身,而后呢喃道:“大将军于生被贬临海是朝廷的意思,但留在京城的妻儿受辱,是你的意思吧?” 道衍丝毫不遮掩,当即点头道:“不止于生,还有平南侯、定军侯之流,他们被贬,家中变故皆是我一手策划。但此事,殿下一概不知。” 苏靖缓缓抬起眼皮,询问道:“一个名声,真就这么大诱惑?难不成日后名动天下的是妖僧名号,也无所谓?” 道衍笑道:“无所谓,未伤功臣家眷性命,道衍已经很克制了。国师自千军万马之中而来,百年光阴,总不会觉得这些也是错吧?” 苏靖摇了摇头,笑道:“既然如此,我不会相助。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我为何不会相助吧?” 道衍点头道:“知道,因为道衍手段卑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苏靖转过头,“那你还来?” 而此时,道衍轻声言道:“腊月在神水国,殿下与刘暮舟又打了一架,惨败。但刘暮舟说,苏靖之谋可以继续。” 此话一出,苏靖原本浑浊的双目突然有了些光彩,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刘暮舟,会答应帮赵典?” 道衍一笑:“我也没想到,但最重要的是,殿下说他登基之日便会立下三道遗嘱。” 这倒是勾起了苏靖的好奇心,于是苏靖问道:“哪三道?” 道衍深吸一口气,走到苏靖身前,沉声道:“第一道,罪己诏。第二道,或将他分尸弃于曾经与日后所屠城池、或将他挫骨扬灰于星宿海,骨灰随着江河而下融入大地之中,那些恨他入骨之人,吃地里长出来的麦子便算是报仇了。但其实,殿下是不愿让刘暮舟帮了忙还反倒损了道心。第三道则是,托孤。” 苏靖知道话还没完,故而静静等候。 果然,道衍笑道:“殿下如此,我亦如此。天下一统之后,我便北上参战,死则死矣。至于是非功过,交由后人评说即可。” 苏靖拄着拐杖,独自往前走了几步,而后呢喃:“妖僧。” 道衍笑道:“在。” 苏靖长叹一声,呢喃道:“扶我上城楼。” 二月初二这日,民间说是龙抬头、蛇出洞。 而玄风王朝,垂垂老矣的国师苏靖,拄着拐杖,登上了城楼。 他只摆了一把太师椅,端坐之后,便向南方望去,不准城门再关。 这一坐,便是七日。 太子赵乐就在城中遥遥望着城楼七日,今天他终于忍不住了。 他咬着牙,怒道:“何人为本宫捉拿逆贼苏靖?莫供奉?” 后方有个中年人,双手拢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赵乐猛的转头,却见身后十数位观景供奉竟然无一人动身。 赵乐气的手臂颤抖:“这些年本宫可曾亏待于你们?不动是吧?好!凡俗王朝内部争斗,炼气士不得插手。你们不动,我还要数百万大军!” 结果此时,有人高喊:“报!” 赵乐一皱眉头,沉声道:“说!” 小校满头汗水,沉声道:“戾王出游江郡时,江南大营便有半数大军近百战船追随,短短七日,东进十四万里,沿途三百余城皆城门大开……无一人抵抗。其沿途收拢大军已近百万,距离京城已……已不足三万里!” 赵乐闻言,连退好几步,足足过了十几个呼吸,这才望向城楼。 沿途城池本该设防的,就是他……他上城楼,不准关闭城门……便引得摇摆之人,尽数倒向了赵典! 此时此刻,赵乐再不想对身边这些人多说什么,只是踉踉跄跄往城楼而去。 没过多久便登上了城楼,他抬头望着高处独坐且已经撑不了几日的苏靖,连喊三声:“国师!国师!国师!” 苏靖缓缓低头,白发随风飘扬。 “太子有话要问?” 赵乐咬着牙,沉声问道:“我虽无战功,但治国有方,玄风王朝在我手中井井有条,我哪点比不上老四?他噬杀残暴,任用外戚,使我玄风像被独孤家操纵一般。我虽然也曾借昆吾洲势力上台,这几年来我亲贤臣远小人,吏治澄清天下太平,我哪儿点比不上老四?为何……如此背刺于我?” 苏靖深吸了一口气,坐着抱拳:“若在二十年前,太子的确可以做个明君英主,但如今不成。大世之争,开拓才是求存,守成便是待亡。而太子你,只适合做个守成之君。” 但赵乐微微一眯眼,而后沉声道:“我就不信他真敢杀兄弑父!”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病入膏肓的玄风皇帝躺在榻上,皇后端着一碗汤药,可死活喂不到皇帝嘴里去。 皇帝那双眼睛瞪得铜铃一般,皇后当即明白,于是自己喝下了一口药,随后言道:“陛下,我要害你,何须下毒?你别忘了我也是个炼气士。我知道,你苦我独孤家久矣,可事实呢?逍遥自在的炼气士,谁又看得上你这把冰冷椅子?当年是你逼我挺着大肚子去的龙宫洞天,里面变数巨大,我可曾跟你抱怨一句?我与谁都没说过,甚至老四都不知道,当年若非刘暮舟的娘亲生产完后拖着濒死身子帮我,我与我儿一尸两命,二十四年前便交代在龙宫洞天了。后来是你见老四拜真罡山主为师,想要利用真罡山制衡独孤家与国师,这才立的老四为太子。” 皇帝失语已久,今日却猛的蹦出一句:“毒妇!” 皇后却只是一笑:“我儿不争,我便不争,毕竟当年与你相遇,感情都是真的,做不了假。你的疑心,我也可以忍受。但我儿要争,谁也拦不住。这些年你暗地里帮着老大培植的炼气士,这次出不来的。纵使独孤家败落,我那侄儿侄女们,也比你花钱请来的那些靠得住。” 皇帝一个后仰倒在榻上,仿佛认命了一般,说话也顺溜了许多。 “我……命不久矣,皇帝让老四做,求你……求你让他善待他的兄弟们,骨肉至亲啊!” 皇后苦涩一笑:“你的儿子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不拦自然无事,大军开来,谁拦谁死!” 顿了顿,皇后又道:“你走之后,我不久便跟去。我儿志向远大,这短短十四年,国师不做他的绊脚石,你我也不要做。我临死之前,见一见儿媳即可。说句你不爱听的,国师一死,除了赵典,谁镇得住这些骄兵悍将?” 皇帝已然闭上眼睛,认命了一般,呢喃道:“坐上这把椅子,人是会……变的。” 皇后微笑道:“陛下,不在乎的人,不会变。” 喂不进去,她便也不喂了。 可才刚刚一转头,便瞧见皇帝嘴角有鲜血溢出。 瀛洲最大王朝的皇帝,不愿再多撑几日,竟然咬舌自尽了。 皇后张了张嘴,呢喃道:“到最后,你都不愿给孩子留个好名声。” 此时此刻,数百战船结对东进,最前方的船头之上,有一青年披黑甲跨赤马,站立于最前方。 一人起事,至今短短七日,身后大军已然有了百万之众。 时至今日,赵典终于明白了当年国师背刺落井下石的用意了。 国师所求,不是一个真正的仰头冲杀的赵典,而是跌落谷底再爬起之后依旧会仰头冲杀,但偶尔也会低一低头的赵典。 赵典望着东北方向,呢喃道:“国师一定要等等我。” …… 转瞬之间,二月已然过半。 玄风王朝游江之变被青玄阁以压箱底的手段在极短时间内传遍瀛洲各大小渡口。 自然也包括慢悠悠赶到玉带山渡口的刘暮舟钟离沁。 尚未走到湖边,钟离沁便递去刚刚买来的见闻,并说道:“你预想在四月前后赵典起兵,但比拟推测的提前了两个月啊!” 刘暮舟大概翻看一眼,而后深吸一口气,笑道:“好一个一人起事!论王霸之气,还得是他赵典!这一点,我是真的比不过。” 刘暮舟的雷霆也霸道,但从不主动让人觉得高高在上。 只不过,刘暮舟又长叹了一声:“待他的征讨檄文一出,瀛洲又要开始动荡了。先是西域、而后中南,最后西南正南。瀛洲大小王朝,若不称臣,必然灭亡啊!” 打仗必会死人,生灵涂炭,在所难免了。 钟离沁轻轻揽住刘暮舟的胳膊,声音温柔:“帮他,是帮未来的瀛洲的,别总将因果往自己身上揽。” 一统之战打下来,亡魂百万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他刘暮舟对死去之人耿耿于怀,那再如何强大的心境也抵不住的! 刘暮舟闻言,呢喃道:“真希望我归来之前,战端未开。” 钟离沁自然知道刘暮舟所谓的战端,并非赵典的灭国之战。 故而钟离沁轻声答复:“即便是开了战端,以你我修为,暂时没有上战场的份儿,即便我结成金丹,也还是一样。” 这倒是实话,这么多年所听到的蛛丝马迹,刘暮舟也算对战场有了一些了解。青天重归一处之后,短时间内能进那处战场的,也就百余人。 想到此处,刘暮舟便不再提起此事,毕竟是要分开了。 两人并肩走到停船处,一下子就想到当年拉一趟人那叫一个漫天要价啊! 刘暮舟以为还跟当年一样,便走上前问道:“去渡口,多少钱?” 三百两五百两,刘暮舟都做好准备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其中一个船夫起来,笑着说道:“不要钱的。” 刘暮舟一愣:“不要钱?我上次来还跟我狮子大开口呢?” 方才站起来的那个人笑着说道:“那你上次肯定是四年前来的,先上船吧,边走边给你们解释,我到点儿了,得往渡口方向走了。” 钟离沁拉着刘暮舟往前,笑道:“兴许是有什么变化呢。” 两人上船之后,船夫便驱动小船向半空而去。此时他才说道:“是有变化,四年前我们东家买下了船,船不租,给我们按月开工钱,规定的拉人免费。你们瞧见没有,那便五条,渡口还有五条,每隔两刻就要有一条船动身,空船也得走。” 钟离沁有些好奇,于是问道:“那你们东家拿什么赚钱?” 船夫闻言,笑道:“东家在渡口有许多铺子,还帮玉带山做了很多生意,他不差钱。而且我们东家虽然年纪轻轻的,姐弟俩人却是出了名的大好人。像我们这些,全是带着孩子来这有神仙的地方治病的,东家见我们可怜,便收留了我们。铺子里做事的,都是聋哑残疾。”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那还真是个好人。” 船夫哈哈一笑:“我家东家说了,十年前遇到两个人帮了他,那个人让他多行好事。” 钟离沁眨了眨眼,望向刘暮舟:“这么巧?” 第229章 如今也是名人了(上) 打听了一番铺子在何处,下船之后刘暮舟便带着钟离沁往渡口铺子走去。 说起来,当年连那个少年人的名字都没问,故而这次刘暮舟只想远远看去,压根儿就没想跟他见面说话之类的。 玉带山不是什么大山头儿,与北边儿那个烂酒山一样,机缘巧合之下将渡口弄到手中的,故而这渡口其实最多就是停靠几艘过路渡船补给一二,坊市与刘暮舟后来所见那些,也压根儿没法儿相提并论。 走了几步,钟离沁说了句:“昆吾洲风土人情与瀛洲相去甚远,读书人凤毛麟角,江湖人却到处都是。到了那个地方,你可以让心境自由一些。” 刘暮舟闻言,问道:“你南下一趟,就没交个朋友什么的?” 钟离沁白眼道:“你以为我是你啊?出门一趟仇家朋友分对半儿?我又不是好交朋友的人,只能说有几个熟脸儿。当时去扶摇楼请教剑术的,有个雪龙山女修,叫顾白白。” 说话时,钟离沁笑盈盈盯着刘暮舟,言道:“人也长得很不错的,你到时候可以认识认识。” 刘暮舟嘀咕一句:“什么顾黑黑,昆吾洲有雪吗?” 钟离沁则是翻了个白眼:“还有,除扶摇楼之外,你别觉得其余十一楼就自家人。金木水火土各有两楼,都在争谁才是老大。就像独孤八宝拜师的镇野楼与那稼啬楼就一直在争。属木的青阳楼与曲直楼、属火的赤焰楼与炎上楼,还有属水的盛德楼与润下楼、属金的从革楼与庚辛楼。也就扶摇楼与瑶华楼不那么大打架了,毕竟严格来说,这两楼不在五行之中。不过……你这个楼外楼弟子,在十二楼之中都不会太受待见的,就算是扶摇楼,恐怕也就曹同对你有个好脸色了。” 这个刘暮舟倒是想到了,他虽然没有做那剑魁剑首的心思,但如果保住楼外楼时需要,他到时候也只能依次问剑十二楼了。 因为楼外楼压根儿就不是十二楼之一,古时便是剑魁所处之地。是老爷子太强势,收的弟子也强势,弟子的弟子更强势……故而看起来是楼外楼一脉相承。可事实上,规矩是十二楼皆服气才能算是楼外楼弟子。 刘暮舟心声,就是我这个盖尘弟子,不那么强势。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处铺子。 只远远一看,钟离沁竟然瞪大了眼珠子,咋舌道:“记得当年我让表哥带给你两身衣裳不?” 刘暮舟点头道:“记得呀,我可宝贝着呢,后来一身给了夭夭,一身给了梦湫。” 想起来就肉疼,两身衣裳五百大钱!都够渡龙山发一年俸禄了。 钟离沁指着铺子,说道:“那是木桑山的天蚕丝所制,对现在的你而言没什么用处了,当时我买的是最贵的。你看那铺子里,虽然不是纯天蚕丝的衣裳,却掺杂了一些,我看大约有个两三成。虽然没法儿像给你的一样能刀枪不入抵凝神一击,却也能让灵台修士干瞪眼。这玩意儿,卖得贵还不愁卖啊!看起来你当年随手帮的少年,后来有了大机缘呀!” 刘暮舟还在愣神儿,却被钟离沁硬拉着往里走去。 “当年我做衣裳都是打着山外山名声插队的,木桑山好像是这近两三年才开始在外开铺子的,看来这些年大家都不挣钱啊!” 正说着呢,便瞧见不远处走来一群人。远远望去,就是一块儿白豆腐之中多了个黑点儿。 一共就六个人,其中五个从头到脚都是白色的…… 唯一一个穿着黑色锦衣的年轻人,刘暮舟一眼便认出来了,那不就是当年的少年同行儿? 他跟在个白衣青年一侧,略微躬身。后面还有四位女子,也是一身白。 刘暮舟忍不住嘀咕一句:“这是一个宗门的人?全穿白的?还真有这样的?我可就在话本里见过。” 话本小说之中,一个宗门全穿一个颜色,多是白的。也不知道有些人咋想的,一座山的炼气士得穿制服? 钟离沁凑到刘暮舟耳边:“卖衣裳的山头儿才这样,为了显得他们的布好,便都是白色的。” 这话刘暮舟听懂了,也就是说,那些白衣便是木桑山修士喽? 果不其然,还没等刘暮舟问呢,最前方的白衣青年便抬手理了理头发,长叹一声:“言煦啊,木桑山给了你这么多方便,不是你多厉害,完全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晓得嘛?” 后方黑衣赶忙点头:“言煦明白,这几年多亏了周兄照顾。” 白衣青年笑着点头:“我这趟只是路过,当然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只是想告诉你,人在江湖便有人情世故,我与人方便,求的是人与我方便。人要是不给我方便了,你说我为何要给人方便?” 说话时,正好走到了那处成衣铺,白衣青年便笑盈盈的看了一眼铺子。 黑衣自然看到了他的举动,故而也点了点头,轻声:“言煦明白。” 白衣青年点头道:“那就行,天也不早了,我还得去别的渡口巡视,需要给言师妹带话吗?” 言煦闻言,笑着抱拳:“周兄放心,我会给姐姐传信的。” 白衣青年立刻笑呵呵点头:“那就行,言煦啊!要会做人呢,晓得不?” 言煦点头道:“言煦受教了。” 说完之后,白衣青年便往渡口走去,只留下那言煦一人站在原地,面色凝重。 钟离沁看了一眼刘暮舟,轻声道:“看样子是这小子的姐姐挡了方才白衣的路了?” 刘暮舟点头道:“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也是此时,言煦身后突然出现一道中年身影,肥头大耳的还穿着一身布衣。 “小言呐,周公子所言也有道理,你说你姐姐当年拜入木桑山,几年功夫便负责看管监督出货了,而那周公子也负责在外开铺子,要是两人互不相让,那不就干起来了吗?” 言煦转过头,无奈一笑,抱拳道:“山主,这几年挣的钱,不少了吧?” 中年人干笑一声:“哪儿会有人嫌弃挣的钱多呀?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交个朋友,人要学会变通嘛!” 说话时,中年人也看了一眼铺子。 言煦点了点头:“山主,我好好想想吧。” 中年人微微一叹,而后拍了拍言煦肩膀,独自离去了。 言煦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一转头,正好瞧见钟离沁挽着刘暮舟胳膊,就站在街道对面。 刘暮舟还是一身青衫,一边挂着酒葫芦一边挎剑,钟离沁则是背着剑。 见言煦看来,刘暮舟给钟离沁使了个眼色,刚要转身呢,却听见对面传来一道略微发颤的声音:“恩公?是恩公吗?” 刘暮舟闻言,慢慢转头看向言煦。钟离沁则是一脸诧异,问道:“他变化如此之大,这你都认得出?” 言煦三步并作两步跨过长街,离着刘暮舟还有一丈远呢便扑通一声跪下以额头点地:“快十年了,言煦时时刻刻想着恩公,又怎么会认不出。” 这么一跪,引得街面上不少人侧目,甚至有些铺子里都钻出来人,就是瞧瞧言煦下跪。 一看这言煦早已在此地混的有头有脸。 刘暮舟一步上前扶起言煦,满脸无奈:“怎么都这样?有什么好跪的?快起来吧。” 言煦这才抬头看向刘暮舟,双目已然变得通红。 “我原本已经到了西南,就是怕有一日恩公来了我却不在,所以才回来此地。等了四年了,终于是等到恩公了!” 钟离沁走过来,微微一笑:“这么多年还能记得,甚至能认出来,不容易啊!” 言煦赶忙朝着钟离沁抱拳:“这么多年,我几乎每夜都要问自己有无按恩公所言多行好事,有无做了什么恶事。今日我总算可以拍着胸脯说一声,这么多年以来,我所作所为皆是发乎于善心,桩桩件件我都不亏心!” 刘暮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道:“了解了一些,很不错,起码做的比我好很多了。对了,也别恩公不恩公的,我姓刘,她姓钟离,最早跟你是同行,都是划船的。” 言煦却不肯改口,而是硬拉着刘暮舟胳膊,“恩公来了,那一定要去我那边坐坐,不远的。” 刘暮舟看向钟离沁,而后言道:“她的船很快就来了,不能耽搁的。” 言煦闻言,问道:“钟离姑娘的船是去哪个方向的?” 刘暮舟便答复道:“往东海方向。” 言煦一听便笑着说道:“那你们走不了,玉带山渡口不能维修渡船阵法,渡船一般都要在西边儿耽搁半日维护大阵,故而本该夜里到的船都会在明早才来。” 钟离沁眨了眨眼:“既然这样,那就走呗!我的船多的是,你明早那趟却不能耽搁。” 言煦硬拉着刘暮舟往前,边走边问:“两位恩公不是一个去处?” 刘暮舟无奈道:“不是一个地方,她往东北,我往西南。言煦啊,你先把手放开,我不走,跟你去。” 言煦这才干笑一声,而后松开了手臂。 地方确实不远,走了不到一里地便有一条小巷,沿着巷子进去一转弯便是个小宅子。 钟离沁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便问道:“你都这么发达了,还住这么小的宅子啊?” 言煦闻言,笑着点头:“当初与姐姐租住在这里,返乡之后本来还想继续租住的,但当时房东老伯急用钱,我就用三百价格买下来了。钟离姑娘莫嫌弃,地方小,但干净着呢。” 钟离沁心中一叹,心说与人打交道咋个就这么累呢?我又没嫌弃…… 进了院子之后,刘暮舟摆手道:“你别忙活了,我俩都不是喝茶的人,我自己的酒都带着呢。” 说着便解下酒葫芦灌了一口。 但言煦却一边在屋中忙活,一边喊道:“那可不成,恩公自己带的是自己的,我的是我的。” 说罢,便取出来一壶酒。 刘暮舟见状,便收起了自己的酒葫芦改喝言煦的酒了。 钟离沁则是吃着言煦搬出来的花生米。 她四下打量了一番,而后问道:“方才两拨人我们都瞧见了,所以你现在是玉带山弟子了?” 言煦站在一侧,摇头道:“那不是,我只能算是玉带山客卿,合伙儿做生意那种。当年有了恩公给的钱之后我便带着姐姐南下求医,姐姐运气好,拜了木桑山律堂堂主为师。也是因为这个,我才开了这些铺子。”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虽然不比桃花酒,滋味儿还真不错。 对于酒水,刘暮舟从喝不动到喝不懂,现如今总算是有个一知半解了。 是否好酒对于炼气士而言,其实没什么大的差别,因为即便是粗制滥造的酒,凡人喝下无非伤肝故而黑便而已,炼气士酒水下肚之时,如刘暮舟,剑气会自行搅碎糟粕气息。至于极纯的精酿,少了粮食味道,却醉人一些,那等酒水可不敢拿碗喝,装半两的小杯子慢酌,刘暮舟也就能喝二斤。不过要是好酒,不驱散酒气的前提下,二斤下肚次日不会头疼。要是勾兑出来的,那简直是头痛欲裂! 喝了一口之后,刘暮舟先一句好酒,而后才问道:“那就是说,方才那个周公子主销,你姐姐现如今主控呗?是你姐姐挡了他的财路?” 言煦笑着摆手:“不说这些,倒是恩公,这么些年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如今再见二位,俨然是道侣模样,自少年而今,羡煞我也!” 钟离沁听得出言煦这是有意扯开,她更知道刘暮舟是个爱管闲事的,喝了人家的酒,更要管闲事了。 于是还没等刘暮舟发问的,钟离沁便说道:“别岔话了,你就说咋个回事,我当年给他买了两身衣裳,也算是木桑山头等贵宾了,有些话说得上的。而且,我猜他肯定要绕道走一趟木桑山了,对吧?” 刘暮舟干笑一声,简直被钟离沁猜的透透的。 于是他也说道:“是啊,我要南下,是要路过木桑山的。” 言煦这才长叹一声,呢喃道:“我姐姐拜师律堂主事,后来就是查布匹的出货这些。可是自打去年起,出货越来越少,我姐姐便带着律堂弟子出去查了一番。结果发现,出货少了但铺子里卖的却是一点儿没少。细查之下,发现许多铺子里虽然成衣是天蚕丝所制,却不是木桑山的手法。才查到这里,那周岭便来我这里发难了。其实我姐姐也清楚,天蚕丝只有木桑山的桑树养出的蚕能吐,市面上有这个却不是木桑山技法,只可能是木桑山内部出了老鼠嘛!” 刘暮舟恍然大悟,笑道:“那就是来给你提个醒儿,要是不放聪明些,就把你这些铺子供货停下是吧?” 言煦点头道:“言下之意了,不过我倒不是在乎这个,我挣的钱,多数都作为善款了,我自己对钱不感兴趣,我还嫌挣钱耽误我修炼呢。修行八年多,我才是个炼气九层,说出去都丢人啊!” 说归说,言煦炼气天赋,确实一般,看起来还不如刘暮舟呢。 若只是以炼气士的眼光去看,刘暮舟的炼气天赋也确实一般,可他却短短十年就到了黄庭后期。想不通这点的人,其实很多。 钟离沁疑惑道:“既然不在乎,有什么好愁眉苦脸的?” 言煦无奈苦笑:“恩公有所不知,就因为我在这里帮玉带山挣钱,所以许多人才能在我手底下做事儿。我铺子里的人,全是附近的聋哑残疾,我要是撂挑子不干,玉带山可不会继续照顾他们的。” 此时此刻,刘暮舟眼珠子滴溜儿一转,而后笑盈盈说道:“言煦啊,那些被你照顾的人,我来解决,你换个地方做生意如何?地方可大,铺子也便宜,到时候哪怕不卖衣裳,也可以做别的嘛!” 钟离沁只翻白眼,心说自打这家伙知道渡龙山每年开支之后,走哪儿都想的是挣钱二字! 倒是言煦,眨了眨眼,问道:“恩公真能解决?” 刘暮舟使劲儿点头:“好解决,好解决,待会你招呼一声玉带山主,让他卖我个人情,大家交个朋友嘛!” 言煦笑着摇头:“山主这个人,心眼儿不坏,但势力眼得紧。要不……还是算了吧,免得那家伙说话不中听,惹得恩公生气。”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拍着言煦肩膀,笑道:“听我的,叫来,就说南边儿有个财主要跟他谈生意。我先出去买两斤酱牛肉,免得到时候干聊。” 说着便拉起钟离沁往外走,也不给言煦答复机会。 言煦一脸无奈,望着两人背影,呢喃道:“看来恩公很缺钱啊!罢了,当年恩公施恩不留名,我怎么报恩都合适。再说挣了这么多钱,他这点儿面子多少要给的。” 刘暮舟刚出门还没走几步呢便听见言煦嘀咕,结果当即一个踉跄。 他嘴角抽搐:“这家伙……不过猜对了,我确实缺钱。” 钟离沁则是直翻白眼:“买什么酱牛肉啊?” 而此时,刘暮舟笑盈盈以心声言道:“我总要瞧瞧的嘛!我的初心是相信,但有时候不太信我的初心。那段灵佑,我最初也觉得他是不错的人呀!” 第230章 如今也是名人了(下) 有一段时间刘暮舟是很反感试探这个词儿的,就像当年曹同看他的选择,也像桃叶在漫长路上对刘暮舟的逐渐改观,更像当年龙背山下,九先生一碗满是浩然气的羊汤。 就好像一个人蹲在路边,看着小鸡啄米。要是鸡吃了好米,那这只鸡就可以下锅了。可要是吃了烂米,就会有另一种选择,活下去的选择。 而那只鸡,就是被试探的人。 起初刘暮舟反感,是因为他自己有了一些护身手段也见识了一番天地之后,便觉得那是高高在上的人只是在玩弄蝼蚁。 可再后来,刘暮舟便又意识到,从前以为的试探蝼蚁,其实只是一些愿意帮忙的人露出的微微善意,抓不抓得住这份善意,就看自己是吃好米还是吃烂米了。 这种心境变化,开始源自于见识过了天下之大而产生的恐惧与自卑。那些伸出援手的人,从未将谁当做过蝼蚁,从来都是我自认为我是蝼蚁而已。 后来的不反感,是因为游方之人回过头再看那些施以援手的大人物时,打心眼儿里不再觉得他们高高在上。 有一天他也变成蹲在路边看鸡啄米的人时,他也会与当年那些人一样,看那只鸡是如何选择的。 走出一间铺子,刘暮舟抿了一口酒,对着身边钟离沁说道:“再后来我就明白了因果二字究竟是什么意思,无非是选择做了什么而已。” 钟离沁叹道:“果然人是会变的,你也开始像个炼气士一样想问题了。” 刘暮舟干笑道:“分人分事儿嘛!” 钟离沁白眼道:“那还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刘暮舟叹了一口气:“说难听点儿,有这个意思。说好听点儿就是书上说的,君子应处木雁之间,当有龙蛇之变嘛!” 钟离沁白眼道:“你就好好狡辩吧!还去看别处吗?” 刘暮舟摇了摇头:“不必了,是否受到善待,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咱们回那处宅子,见一见玉带山的那位山主老爷吧。” 与此同时,言煦已经请来了玉带山主。 年轻人笑盈盈端来一杯茶,而后轻声道:“叫山主来,其实是有个忙需要山主帮帮我。今日我总算是遇见了当年助我的恩公,他说想跟你聊聊,我也不知道想聊什么,但他如果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山主千万不要当回事,就当卖我个人情如何?” 中年人闻言,咧嘴一笑,起身拍了拍言煦肩膀,“老弟这是什么话?这可就把我当外人了,我胡散寒这人你是知道的,为兄弟两肋插刀啊!自打我接手玉带山,咱们就是好搭档,这点儿小事算个啥?你那恩公在何处?”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刘暮舟与钟离沁并肩进门。 那胡散寒第一眼看去便没忍住心中嘀咕:“咋都长得这么好看?” 言煦赶忙上前,抱拳道:“恩公,这便是玉带山胡山主了。” 刘暮舟闻言,立刻笑盈盈抱拳:“胡山主,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钟离沁心里嘀咕,闻名个鬼,你怕是这会儿才知道人家姓胡吧?这家伙的嘴是越来越不可信了! 至于那胡散寒,答应了帮忙,自然客客气气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先坐,我听言老弟说你们要与我聊一聊,咱们坐下慢慢聊。” 刘暮舟毫不客气,走到胡散寒对面坐下,而后笑着说道:“胡山主啊,言煦这些铺子,一年能给你多少收成?” 胡散寒微微一眯眼,心说这小子忒不懂事儿,没规矩!哪儿有上来就问你一年挣多少钱的? 好在中间有个言煦,他赶忙笑着插话:“恩公,几个铺子一年净挣也就百八十枚大钱。山主也莫要多想,钱又不是歪路上来的,不怕说。” 可气氛刚刚缓和了一些,刘暮舟又笑盈盈一句:“胡山主啊,言煦这里的铺子开不成了,我那边现在就缺这样的人才,我得挖你墙角了。” 胡散寒闻言一愣,他生怕自己听错了,还伸手拍了拍脑门儿,而后面向刘暮舟,问道:“你说啥?” 刘暮舟笑盈盈答复:“我说,言煦这里的铺子开不成了,我挖他去我那儿。” 话音刚落,胡散寒猛的拍案而起,指着刘暮舟破口大骂:“你他娘的会不会聊天儿?老子忍你半天了!” 言煦要上前劝阻,却被刘暮舟笑盈盈按住肩膀,他就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动不了了。 而刘暮舟,也笑盈盈说道:“胡山主,卖我个人情嘛!咱们以后可以商量着做生意,我觉得挣得应该会比这些铺子多吧?” 胡散寒深吸了一口气,扫了一眼言煦之后,心声为了财神爷,老子忍一忍! “这位公子,皮相好就能做的生意我不会呀,你说你有个啥嘛,咱俩怎么做生意?” 刘暮舟嘴角一挑,抿了一口酒后,微笑道:“有一座坊市,七成渡口,渡口不大,也就能凑合停靠巨船的那种。” 钟离沁在一边使劲儿憋着笑,心说这家伙是越来越坏,这不是给人上套儿吗? 果不其然,方才还吹胡子瞪眼的胡散寒,此时已经正坐刘暮舟对面,笑盈盈问道:“公子渡口是哪处渡口,坊市又是何方坊市?在商言商嘛!我总要多了解些的。” 刘暮舟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渡口坊市都在神水国,飞峡县。不过我也就是个甩手掌柜,家里边儿就留了个老头儿看着,也没啥……” 话未说完,对面胡散寒一口茶水喷涌而出。 只见对面那位玉带山主挺着大肚子起身,抹了一把脸之后死死盯着刘暮舟,同时瞄了一眼刘暮舟的剑。 看了几个呼吸,胡散寒这才问道:“公子该不会凑巧姓刘吧?” 言煦看这情况,似乎有点儿不对劲儿啊?身边的势利眼,咋个就突然间变得恭敬起来了? 而下一刻,刘暮舟笑着点头:“是啊,我凑巧姓刘。” 胡散寒倒吸一口凉气,又看向钟离沁,“那个……姑娘不会凑巧姓钟离吧?” 钟离沁憋着笑,点头道:“是有点儿凑巧。” 言煦此时此刻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一脸疑惑,问道:“姓刘如何,姓钟离又如何?” 胡散寒捂着脸嘀咕:“言煦啊,说了让你多看看天下事,你就是懒得花钱买山水见闻。” 说罢,胡散寒又对着刘暮舟一抱拳,而后轻声道:“刘公子放宽心,言煦走后,他收留的那些人我自会养着。” 言煦目瞪口呆,这就答应了?胡散寒有多铁公鸡,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刘暮舟闻言,起身抱拳回礼:“胡山主,我说的做生意也不是涮嘴玩儿的,挖了你的墙角,也不能让你白白受损失不是。” 胡散寒笑道:“能做点儿生意,自然是好的。而且这样一来,言煦就不必担心那个姓周的要挟,不用他说,我们自个儿关门。” 当山主的,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离开。今个儿碰上这么两尊大佛,得留点儿时间让他们跟言煦聊聊。 于是胡散寒又是一抱拳:“生意的事情,如果可以,我到时与言煦一起南下。至于其他的事情,咱们可就说定了!” 刘暮舟抱拳回礼:“让胡山主破费了。” 待胡散寒走之后,钟离沁才笑着说道:“没想到吧,如今你也是声名在外了。” 刘暮舟点头道:“是没想到,有一天我要扯自己虎皮。” 说罢,刘暮舟提着酒壶笑盈盈望向言煦,问道:“解决了,去不去?” 胡散寒则是反问一句:“恩公是很缺钱?” 刘暮舟嘴角一扯,但想起来人家说的没问题,就是缺钱啊! 于是刘暮舟点了点头:“是缺钱,但不挣昧良心的钱。” 言煦深吸了一口气,又问:“如果我去了,我能干什么?我这人除了会挣钱之外,一无是处。” 刘暮舟咋舌道:“你这话也太大了……这样吧,你先去逛一逛,看看有无你喜欢做的事情,若是没有,我也不强留于你。今日见胡散寒,一来是给你解围,你姐姐那边之后就不必顾虑你了,二来是这的确也是一条商道。” “第三,就是他爱管闲事。”钟离沁淡淡然补充一句。 刘暮舟干笑一声,而后望向微微发沉的天幕,紧接着便取出纸笔,写了一封信。 将信递给言煦,刘暮舟笑着说道:“当年也就是那么一说,没想到你真听进去了,还做的这么好。今日重逢,碰上你有事儿,我没道理不管的。这封信到了北峡镇之后交给李卞,是去是留到时候看你自个儿心思吧。” 说罢,刘暮舟转身拉住钟离沁,就打算离开了。 言煦站在原地许久,而后沉声问道:“即便恩公不求报,滴水之恩我也要涌泉相报的。只是……这次还是不留名姓吗?” 刘暮舟一敲自个儿脑壳,笑道:“就说忘了什么了,我叫刘暮舟,以前真是船夫。” 钟离沁无奈开口:“我叫钟离沁。” 走出小巷,往渡口山上走去时,刘暮舟忍不住自嘲:“说出吾名,吓汝一跳!” 钟离沁听出那是自嘲语气,便转过身,微笑道:“那没法子呀,你在瀛洲如今也是名人了。往后免不了的有阿谀奉承想攀关系的,没法子的事儿。” 刘暮舟长叹一声,呢喃道:“转眼又是分别时了,你说咋个没人弄出来一样东西,可以随身携带,想念某人了便轻轻一敲,对面听到敲击声后便知道有人在想念她。那样就可以时不时问一句,吃了吗?” 钟离沁使劲儿翻着白眼:“费那么大劲就问一句吃了吗?有毛病吧?” 刘暮舟干笑着挠头:“也没见过有这种玩意儿,就是臆想一番罢了。” 走着走着,不知觉的月已高悬。 一艘不大云船悬停在月台之上,这是一艘东去渡船,只停留一刻。 两人不约而同望向那艘船,刘暮舟也总算撒开了钟离沁的手,“你的船到了。” 钟离沁闻言,点了点头,而后大步朝前而去,一边走一边抬起手臂背对着刘暮舟挥舞着。 刘暮舟咧嘴一笑,看着钟离沁上船之后船又离去,已经在想下次见面会在何时何地了。 拿出水烟壶使劲儿咂摸了几口,刘暮舟就找了个僻静处,静静等着自己的船来。 这趟南下,只会在木桑山停留耽搁一两日,然后就要直下昆吾洲了。 …… 从正月半到近三月,神水国的切割契约总算是弄完了。 这些日子可把李卞与姜小寒累坏了。 交割完这些事后,李卞与姜小寒总算有了个喘息机会,但李卞想着想着便不理解,于是问道:“小寒姑娘,你说他是怎么想的?每年拿着分来的钱不好吗?为什么要插手渡口运作呢?我们人手本就少的可怜,这些留下的各处管事,都是埋的雷啊!” 李卞发牢骚,很少见的。 可姜小寒也不知道啊,所以也只能摇头:“我也不知道公子怎么想的,但事儿交到我们手中了,便先顶着呗?” 李卞苦笑一声:“还能如何,顶着呗。” 李卞觉得好好等着每年分钱就很好,干嘛非要自己插手经营渡口?他十分的想不通,却也没等来刘暮舟的一个解释。 不过改变不了的事情,李卞也不想多说了,只是问了句就近发生的事情:“你在神水国这么些年,近来神水国在暗中将琴瑟湖里的人迁往外界,这个你知道吗?将小福地的人迁出来,不可能只是修建一处皇帝行宫的。” 姜小寒想都没想便摇头苦笑:“你觉得段灵佑那家伙会让我知道吗?以前我也没听他提起要把琴瑟湖里的人搬迁出来。” 李卞闻言,皱了皱眉头:“前段时间,撒出去的探子回报,说神水国在琴瑟湖有什么大动作。后来我想让施童冯橙走一趟的,但没有令牌也进不去。罢了,既然你不知道,我再想其余法子打探吧。” 不过此时,姜小寒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说道:“但我之前调查贾如道之时,从蛛丝马迹之中能略微看得出,他之所以会留在神水国,是因为神水国有什么东西让他值得留下。” 第231章 只需一言(上) 赵典的造反之路,出乎意料的顺利。 入主京城第一日,他便处决了太子赵乐,准备在三月初三登基,同时尊皇帝为太上皇。 当了太上皇之后,已经死了的人才能真正死。 明日便是三月初三了,远在游江郡的王妃被高升护送到了京城。 祝双儿等在渡口迎接,见段灵芝与一队边军下船之后,便走上前抱拳道:“见过王妃,王妃随我进宫,高校尉与诸位弟兄可直去禁军大营,殿下已经都安排好了。” 高升重重抱拳:“属下遵命。” 段灵芝也笑盈盈转头,笑道:“多谢高校尉一路护卫,你起了个好名字。” 高升惶恐不已,身子又弯了几分:“王妃折煞属下了。” 片刻之后,祝双儿便领着段灵芝登上一艘飞舟。 此时就只有段灵芝与祝双儿两人,于是段灵芝便问道:“老皇帝还活着?” 祝双儿摇头道:“老东西不愿给殿下留个好名声,在殿下进京之前便咬断舌头自尽了。” 段灵芝深吸了一口气,又问:“赵乐真死了?” 祝双儿再次摇头:“没有,我与道衍主杀,但国师临终前,劝了一句毋杀,殿下听了国师的。昭告天下赵乐已死,那赵乐即便蹦跶,也没有蹦跶的名声了。” 背上杀兄恶名,那这个兄长真的死了与否就不重要了,即便活着也是死了。 此时段灵芝低头看了一眼繁华依旧的玄风京城,呢喃一句:“你们殿下是不是要在登基伊始便御驾亲征?” 祝双儿叹道:“还是王妃去劝劝吧,我与道衍都劝了,殿下就是不听。我们都觉得,刚刚即位,是要先稳固江山人心的。要是一登基便对着四方出兵,即便殿下不在乎被人说是穷兵黩武,朝野也不会安定的。” 但段灵芝却笑着摇头:“双儿,我问你,整顿吏治民生,要见成效需要多久?” 祝双儿闻言一愣,想了想之后,沉声答复:“那恐怕至少得数年光阴才能初见成效吧?” 段灵芝又问:“那你觉得,要怎么样才能在最短时间内,让玄风百姓觉得殿下当上这个皇帝是对的?或者是,殿下擅长什么?” 此刻祝双儿哪里还听不明白,于是沉声道:“唯有武功。” 段灵芝笑着点头,“是啊,唯有武功。赵乐治下确实吏治澄清、国库充盈。比文治,殿下虽然不弱于赵乐,但短时间内殿下是比不过赵乐的。所以殿下急需一场胜利的御驾亲征,来稳固朝野人心。” 祝双儿长叹一声,呢喃道:“那这次用什么理由起兵呢?” 段灵芝淡然道:“简单,我很早就交代殿下了。先派出使臣,与当年未臣服玄风或是没来得及做选择的国家重新修好。” 上次朝野动荡,一来是赵典的依仗没了,老皇帝想要制衡外戚。二来是师出无名!许多将士都不知道为什么打这场仗。 那这次,就得师出有名了! 辱我玄风、杀我使臣,大军岂有不出之理? 与此同时,国师住所起了一座新坟,将来这里会被造成一处陵园,就叫国师坟。 外界传闻已死的赵乐,此时却披头散发的站在坟前,而传闻中杀人的赵典,半跪在坟前烧纸。 赵乐被关押此处好些天了,虽然好吃好喝伺候着,但他却是一天比一天憔悴。 此时赵乐望着半跪烧纸的赵典,讥笑不已:“生父死了,一滴眼泪都不掉。国贼死了,却跪地烧纸。” 赵典淡淡然答复:“不杀你是因为国师临终遗言,你我没什么仇恨,所以不杀便也不杀。明日之后你去哪里都行,盘缠我会给足你的。” 赵乐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站立的几人,一股子无力感顿时涌上心头。 独孤敏敏、道衍、卓定风,甚至连之前倒戈于他的莫少保,也从来没有真心追随于他。 他连退三步,呢喃道:“为什么?” 赵典拍了拍手,站直身子,轻声答复:“天地将变,瀛洲会是战场。若只守着我们这一亩三分地,将来打起来我们只能是待宰的羔羊。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出击,一统瀛洲整备资源,以待日后大战!” 赵乐嗤笑不已:“就算将来开打了,对方全是炼气士。你就算真的做到了一统瀛洲,我们的将士肉体凡胎,怎么与那些炼气士打仗?那与送死,有什么区别?” 赵典也懒得解释,只淡然道:“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吧,我要准备登基事宜了。对了,你的生母我与我母后谁都没动,是她知道你被斩消息之后自尽的。” 就好像说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没有半点儿情绪波动。 赵乐却咬着牙,怒道:“赵老四!你几时才能不这么绝情?” 赵典闻言,笑着摆手:“这辈子,估计难喽!下辈子我尽量。” 走出去几步,赵典淡淡然开口:“大姐、师兄,国师所留的人就交给你们统领了,将来西征路上,凡有仙家敢暗中阻拦,灭了便是。” 独孤敏敏与卓定风齐齐抱拳:“遵命。” 但独孤敏敏又说了句:“若有金丹宗门阻拦呢?” 赵典笑道:“我自有办法。” 说罢,他又冲着道衍说道:“路线由你制定,第一仗我必御驾亲征!至于莫少保,你是国师最器重的弟子,使臣由你去选,目的只有一个,让他们别活着回来。届时他们的父母妻儿皆由朝廷照顾,按他们所去国家大小封爵,可世袭罔替。” 不多一会儿便走出了国师原本的府邸,外面早就站满了人,看样子是文武百官都在了。 呦呵?这是要逼我做什么吗? 赵典扫了一眼,武将都熟,文臣大多是生面孔,相较于从前的,都很年轻,站在最前面的也不过四十余岁的模样,想来都是这几年赵乐提拔的。 他才不理这么多人来所求为何,只淡淡然一句:“谁在执掌中书?” 话音刚落,一个两鬓略有白发的中年人站了出来,抱拳道:“中书令张希,拜见殿下。” 赵典扫了他一眼,又看了其余战战兢兢的文臣,而后淡然道:“张希,你负责草拟退位、即位文书,明日就要用。其余诸位臣工,按部就班各司其职便好。我赵典再如何暴戾,从前当了十几年太子,也从未滥杀过任何无过臣子吧?” 说罢,张希恭恭敬敬点头:“臣领命。” 赵典点了点头,多余的一句话都不说,转身就走。 不过此时,张希却猛的抬头,沉声道:“殿下!今日诸位大人来此,是来求殿下一事。” 赵典这才转头,笑盈盈问道:“何事?” 张希沉声道:“殿下即位已是既定事实,但太子几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既然太子已死,能否……能否使其以太子身份下葬?” 赵典面无表情,转头看向那些武将,“你们也这么想?” 为首一位老将军率先开口:“殿下,老夫我不这么想,我们这些当兵的都不这么想,赵乐这小子这几年没少折腾我们。” 赵典一乐:“那你们干啥来了?” 老将军干笑一声:“殿下,虽然他没少折腾我们,但老百姓过得没有比先前差,所以我觉得给个名分,也没啥吧?” 赵典望着眼前乌泱泱一片人,突然说道:“跟张希与冯老将军想法一致的别动,有不同想法的站到最前面来。” 此话一出,人群略微躁动,但还是有几个人站到了最前面来。 有文臣,但无武将。 赵典便问道:“你们哪些是赵乐提拔起来的?” 几人对视一圈儿,齐齐点头。 赵典一下就笑了出来,而后猛的转头,平淡言道:“站出来的人降四级留用,张希所奏准了。” 明明都是赵乐提拔的,却如此趋炎附势,半点儿不念知遇之恩,不罚他们罚谁? 而此时,张希擦了擦额头汗水。 几年前赵典是太子时,他只是吏部郎中而已,当年极少接触到赵典。可今日,赵典身上那股子油然而生的王霸之气,让他觉得赵乐败得不冤。 张希往前望去,没好气道:“玄风的朝廷,趋炎附势没有好下场的,只是降级留用,殿下已经很宽容了,换成是我,最少也要将你们一撸到底!” 说罢,他回头笑盈盈望向一位中年人,轻声道:“王尚书,他们调任去何处,还得你吏部费心。” 中年人笑着抱拳:“张相哪里话,分内之事而已。” 玄风朝廷,别的职位都是流水似的换人,唯独一个吏部尚书,多少年都没换过。 无他,王尚书有个好儿子。 三月初三,玄风易主,当日太上皇便驾崩了。 三月初六,玄风王朝再次派遣数十位使臣去往瀛洲各国,说是为修好关系。 不到半月,铺天盖地的消息便被青玄阁用不知名的手段传遍了天下。 刚刚落地木桑山的刘暮舟,自然也拿到了一份。 如果不出意外,很快玄风便会有一位镇国神龙了。 不过这个派遣使臣的事儿,倒是让刘暮舟没想到。 收起山水见闻,投了两枚买路钱后刘暮舟便往山下走去了。 木桑山位在蜀地正南,也算是这座被九天瓜分的远古之地之中了。 凡人有各行各业挣钱,炼气士当然也要挣钱,但像木桑山这样的可就不愁挣钱了。木桑山中独有的桑叶养蚕,蚕便是天蚕了。纯天蚕丝做的衣裳,一件就要二百大钱往上。品秩最高的一件甚至要卖上千大钱! 所以这座木桑山,也是瀛洲最为挣钱的山头儿之一了,名副其实的富可敌国。 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木桑山,刘暮舟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的一拍脑门儿,“哎呀!忘记问言煦他姐姐叫啥了!” 罢了罢了,先去拜访一番,再看情况吧。 下山之后一段御风便到了木桑山的山门之处,不得不说,到底是有钱人。虽然山门只是四柱三间,却是一颗完整的桑树!故而虽然有些弯曲,顶子却是桑树枝叶盘踞而成。而且这桑树一看就不是凡物,竟然有往山中聚拢灵气之功效。 不过刘暮舟觉得山门有些古怪,却没用瞳术查探。第一次来就看人家老底儿,太不礼貌。 转身看了好一会儿,刘暮舟心说这也没个门房什么的,就算带了拜帖也没处递去呀! 结果此时,前方山门突然传来人声:“小辈,来此作甚?” 刘暮舟猛的抬头,在声音传来的一瞬他才发现,这山门竟是树妖! 诧异之余,刘暮舟将钟离沁给的贵宾令牌取出,笑道:“晚辈姓刘,几年前道侣曾为我买了两件衣裳,今日路过,便想拜访一番。” 山门树妖伸出一根树枝往前延展,好像是要凑近看了看令牌。 在树枝凑近晃了晃后,树妖声音一下子都变得温和了。 “哎呀!头等贵宾,道友也不早些亮出令牌。你且稍事等候,马上便会有人接你来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抱拳道:“多谢道友。” 树妖收回树枝,不再发出人声。 刘暮舟心中啧啧称奇,以老树为门房,以前倒真是没见过,估计往后也很难再见了。 正想着呢,山上便有个白衣女子飞身而来。 那女子老远看着明显一脸厌烦,可等她瞧见刘暮舟之后,立刻换了一副笑颜。 落地之后,女子先是道了个万福,而后才盯着刘暮舟,笑着道:“让刘道友久等了。” 刘暮舟长叹一声,心说胡子该留还得留啊!之后才抱拳回礼:“道友客气,突然造访,是我添麻烦。” 女子一笑,转而说道:“那就由我来带着道友参观一番?” 刘暮舟点了点头:“烦劳。” 女子笑容灿烂,摇头道:“道友太客气了。” 说着,女子祭出一艘飞舟,随后缓慢登山。 刘暮舟本不想多说话的,可女子却偏偏问道:“道友这么年轻,已经有道侣了?” 刘暮舟赶忙灌下一口酒,而后才点头:“有了,当年是她买给我衣裳的,当时还插队了,否则没个两三年都拿不到。” 女子一愣:“道友说……插队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反问道:“是插队了,道友好像很震惊?” 女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看向刘暮舟,又恭敬了几分。 “道友有所不知,木桑山有自己做生意的规矩,一般而言是绝不会出现插队这种事的。除非……背景太大太强,实在是惹不起。道友的道侣,不是一般人呐!” 刘暮舟笑了笑,而后指着下方一片桑林,问道:“下方那是养蚕之处?” 白衣女子点头道:“那只是种桑处,养蚕处与缫丝处……就不能带道友去了。” 刘暮舟点头道:“理解理解,是我唐突了。” 白衣女子又是一笑:“养蚕处去不了,但制衣处还是可以去的。像道友这样的贵客来了,能去的地方自然要都看看的。” 说罢,飞舟便转向另一峰。 与刘暮舟去过的绝大多数山头儿都不一样,这座木桑山有许多依靠大阵而悬浮半空中的浮岛与楼台,大多数人心中的仙家宗门便是木桑山这样,瞧着便仙气飘飘。 很快就到了一处山谷,也没个屋子,许多身穿统一白衣的女子忙活着缝制衣裳呢。 很快,白衣女子便带着刘暮舟将能逛的地方走了一圈儿。 要不是财大气粗呢,刘暮舟本以为逛完之后就会被送走,结果女子说,贵客可以在山中游玩三日,吃喝用度都不用花钱。 不过刘暮舟没着急觉得,而是先问了句:“道友,如果我想见一见山主,这么才能见到?” 女子闻言一愣:“见山主?这个……我只能禀报,能否见到,我也不知道的。” 刘暮舟闻言,笑着抱拳:“那就烦劳道友通报一声,就说刘暮舟求见。” 第232章 只需一言(下) 刘暮舟被引入一处别院,看样子是专门招待贵客用的。 坐下之后他便取出了水烟壶吞云吐雾了起来,这一路走来没少抽,刚开始总觉得哪儿有点儿不对劲儿,也不知是水烟壶的问题还是烟的问题。后来慢慢地习惯了,也就没在意了。 坐了几息之后,刘暮舟起身走到了别院之外。 这处别院就建在悬浮在半空中的小山峰之上,出大门走不三丈便是悬崖,可真省地方。 刘暮舟坐在悬崖边的松树上,开始回想方才说话做事,是不是有什么缺漏? 这是刘暮舟从小到大一直都会做的事情,有时候甚至纠结在一句话多说了哪个字。 故而此时刘暮舟在想,直接报上自身名讳,是不是过于唐突?让人家木桑山觉得他刘暮舟是有求于木桑山? 但又转念一想,你木桑山有虫蚁噬堤,我见着了,来提醒一二。我要是不说名字,或者我的名字之后没有那么多虎皮可扯,恐怕也见不着这木桑山的主人公的。 他又猛吸了一口烟,心中呢喃一句:“剑走江湖行好事,休理他人悠悠语。” 对刘暮舟而言,很小很小的一件事情。他觉得别说是自报家门还有些背景的人了,就算是寻常人,指名道姓要见,见便是了。 可大多数宗门却不这样,不管见不见的,要先想想你为什么求见,是有所求?大概会提出什么条件,什么条件在接受范围? 而此时,高悬于主峰山巅的浮岛之上,一群人对于要不要见刘暮舟,还要议事一遭。 山主以右手撑着侧脸,微微侧身,左手翻阅着刚刚递来的有关刘暮舟的消息。 这位山主瞧着四十出头儿的模样,穿的是木桑山制式白衣,头发是披着的,但前额处有一绺儿头发雪白。 也不知是不感兴趣还是本就了解,随手翻了几页之后他便缓缓坐直,而后言道:“盖尘的弟子,钟离鸿的女婿……这两个名号都要吓死人了。” 下方就坐了两个人,一个钱谷堂主一个律堂堂主。 见两人都不说话,中年山主便问道:“周钱谷,你看呢?” 钱谷是个上了岁数的老人,闻言之后,笑着答复:“往常啊,这些二世祖无非就是借着自己家名声,与咱们讨要些好处罢了。我是觉得无甚好见的,不如山主下令,我老周去一趟,打发了算了。” 山主又看向面色冷漠的律堂堂主,笑问道:“关律堂,你觉得呢?” 律堂堂主显得年轻,也就四十上下的模样,但面色极其冷漠,加上他的身份,便给人一种铁面无私的感觉。 这位关律堂闻言,淡淡然一句:“关某不通人情世故,见与不见都无妨,山主决断就好。” 两人这般,把木桑山山主都气笑了。 谁都有主意,谁都不拿主意。 他无奈摆手,“大供奉与护法不在,连个帮忙出主意的都没了。罢了,这位年轻人咱们开罪不起,闲着也是闲着,见他一见又有何妨?你们忙自己的事儿去吧。” 话音刚落,中年山主一步踏出,脚踏虚空几个呼吸便落在了别院外的桑树之下。 落地之时,只见个年轻人端着水烟壶,雾气昭昭。 刘暮舟当然察觉到了,于是收起水烟壶,转身抱拳:“晚辈刘暮舟,见过向前辈。” 中年人摆手道:“不必多礼,等了这么久也没脾气,要么是你性格好,要么是你忍得好。” 刘暮舟笑道:“倒不是脾气好也不是忍得好,只是不太明白,见个面而已,有这么难?” 中年人走到刘暮舟所处的桑树下方,往前一挪,便坐在了悬崖边上。 “不理解吧?起初我也烦,可后来我就只能自认为家业越大,事情越多,小事儿也会变成大事儿。给你打个比方啊,我这木桑山,不管是谁出去给山上办事,若要搭乘云船,天地玄黄四个字号已经限制死了,就算地字号比黄字号便宜,要是身份不够,也只能坐黄字号。就算你明明知道有一艘快船反而省钱,可你身份不够,就只能坐慢的。” 刘暮舟一乐:“看来向山主很健谈?” 除却善谈,还有发自内心的善意。 中年人也是一乐,随后转头看向刘暮舟,轻声道:“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这座木桑山两千年来早已有了自己事无巨细的规矩,山主也无法一言堂,所以有时候我作为山主,也不是想管什么就能管什么的。就比如,我明知道亡妻娘家八十余口人是因为有古族血脉才被屠杀,甚至都大概寻到了蛛丝马迹,可我这个当山主的,竟然无法调动一兵一卒去给我亡妻报仇。” 刘暮舟猛地抬头,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位向讳山主的善意是自何处而来。 见刘暮舟微微一怔,向讳便笑着说道:“学宫调查出来的数字大得吓人,那些亡魂尚且存世的血亲绝不会少,将来我这样的人,你还会遇到的。所以,年轻人,此事无需诧异。” 刘暮舟点了点头:“着实是没想到,遵循内心,见不平便拔剑而已,会有如此之大的影响。” 这话逗得向讳一乐,反问道:“你还真觉得那些敬你之人都是因为你的岳父与你师父呀?那些只能让别人想动你时心里掂量掂量,可做不到让人敬重你。浠水山之事被学宫广而告之一以后,你刘暮舟已经算得上大侠了!” 刘暮舟觉得向讳这番话,很有道理。 扯来的虎皮最多就是能吓着别人,可做不到让别人敬重。 见刘暮舟不言语,向讳便言道:“以前也有些二世祖跑来,其实就是借着家世讨要些好处。不过,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人吧?” 刘暮舟一乐,“我倒没那么不要脸,冒昧求见,就一件事。贵山律堂有一言姓女弟子,那姑娘有个弟弟,十年前我路过玉带山,曾顺手帮了个忙。前些日子我……” 话未说完便被向讳打断,“你就是那个给了言煦钱,让给言昧看病的人啊?” 刘暮舟点头道:“前辈知道?” 向讳一叹:“我妻、子先后离去,我便立誓不收徒不娶妻,否则当初我就收了言昧了,我把她姐俩带回木桑山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对对对,你继续说,言煦怎么啦?” 这向讳实在是太能说了,搞得刘暮舟一下子想不起来说到哪儿了。 他想了想之后,这才继续说道:“那我简短些,就是我在玉带山渡口遇见了言煦,见个姓周的威胁言煦,便知道了一件事。正好我要南下,路过此地,便打肿脸充胖子,来管管闲事。” 向讳摆了摆手,“别弯弯绕了,快说吧。” 刘暮舟闻言,想了想,而后便说道:“前辈大可以差人去走一趟你们木桑山所开设的铺子,看看那些铺子里的成衣是不是比从木桑山出去的多。”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听说那位言姑娘在律堂,现如今管的便是出货对吗?所以玉带山的铺子已经不开了,言煦被我挖去了神水国。前辈,我只是路过,顺口一说。” 反正言煦不再开那铺子,言昧就不必被威胁,来这里说一声就是提个醒,人家在意与否,就与我无关了。 而此时,向讳只淡淡然一句:“关律堂,将言昧保护起来,另外派你的人暗中去外地铺子查账,重查不在库的成衣布匹。另外,给你一天时间,抓住私自运处布匹的人,以山规惩治。” 也不知道对面答复了什么,总之向讳又是一句:“你不是不通人情世故吗?查到谁头上都没关系,查到我头上也得办!” 说完后,向讳才转头看向刘暮舟,摇头道:“就这么点儿事,哪儿用得着这么麻烦?你说句话的事儿,我也就说句话的事儿,蛀虫哪里都有,隔一段儿就会长出来的,时时除便是了。” 刘暮舟闻言一愣,一句话的事儿? 沉默片刻,刘暮舟问道:“假如查实了那个周……周什么真有内外勾结,会有什么结果?” 向讳平淡开口:“死,查到谁死谁。任何人不能损伤山门利益,本就是铁律死律。” 刘暮舟揉了揉眉心,一句话就决定了别人的生死么?我什么时候也能这样了?这样……真的好吗? 他缓缓起身,冲着向讳一抱拳:“既然如此,那晚辈就告辞了,还要往南赶去换成渡船呢。” 向讳闻言,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枚乾坤玉递去,“按照当年钟离家插队所制衣裳样式做了几件素底子,颜色不同而已。我这个养蚕织布做衣裳又卖衣裳的,也就能拿出这玩意儿了。” 刘暮舟只以神识看了一眼,便赶忙双手递回乾坤玉:“这太贵重了,压手。” 向讳一乐:“不贵重,我发妻因为娘家被屠,郁郁寡欢十数年,郁郁而终。你帮她报了仇,将来我死之后,见到她也不必亏心了。” 硬是将乾坤玉塞回刘暮舟手中,向讳神色正经,沉声道:“我记得我年幼时天下有个用刀的大侠,赤髯如虬。没想到几百年后,又出了个用剑的少侠。” 说着,向讳退后了三步,重重抱拳:“有些事,我这种金丹修士都无能为力。都说我们是神仙,可我们哪个不在红尘中?既然身处红尘之中,那就免不了被乱七八糟的丝线缠身,多多少少都有个不得已。所以,我希望这人世间,还是多些侠客的好。” 刘暮舟是真的有些惶恐,他赶忙抱拳回礼,思前想后,把要说的一大堆变成了两个字:“会的。” 向讳一笑,“要不是见一见言昧?” 刘暮舟脸皮一扯,摆手不已:“不了不了,以前就没见过,现在更不需要见了。不过前辈可以转告一声,言煦只要愿意留在我那里,过得绝不会差的。” 说罢,刘暮舟眼珠子提溜一转,又一句:“前辈,人世间羁绊很多,谁都有许多的不得已,但哪件事重要哪件事更重要,总要有个取舍的。许多看起来勇敢的人,其实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再厉害的侠客,也总有管不着的事情的。拿我来说,天下诸多不平,我要么是没遇上,要么……去晚了。” 向讳嘴角抽搐:“骂的真难听啊!” 刘暮舟干笑一声:“晚辈告辞。” 悄咪咪丢下那枚乾坤玉,刘暮舟便一股脑跑下木桑山,而后御剑疾速向西南而去,那是头都不带回的! 他是真怕向讳追来啊,方才不是脏不脏的问题,是有点儿戳心窝子了。 话多的不行,还说不得已,你不得已个屁?退一万步说,大不了这山主你不当不就成了?我还就不信你个金丹修士,喊不来几个至交好友撑场面了! 人应该不至于得罪太多,所以那乾坤玉刘暮舟压根儿就没敢拿。 可黄庭后期的剑客,御剑速度再快,也赶不上四转金丹啊! 刘暮舟已经全力往南了,可没过多久,还是看到了淡淡然站在前方云海的向讳。 刘暮舟心中嘀咕,打我应该不至于吧? 停在向讳几十丈之外,刘暮舟干笑着抱拳:“前辈,我也就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向讳则是望着刘暮舟,问道:“跑这么快干嘛?给你的你就拿着。方才话是难听了些,但……却也说得准。只是……刘暮舟,人在某些条条框框里久了以后,他是想不到那些条条框框之外还有无数条路可以走的。今日要多谢你,乾坤玉收着吧,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刘暮舟只是满脸笑意,就是不上前。 结果向讳猛的一步跃出,瞬息之间就落在刘暮舟面前。 中年人将乾坤玉硬生生按入刘暮舟手中,而后询问道:“你要往南,是要去哪儿?” 南下之事虽不必大张旗鼓,却也不用遮遮掩掩,于是刘暮舟说道:“缺月渡,我要南下昆吾洲。” 向讳嘴角微微一挑,正好我闲来无事,送你一程? 刘暮舟刚要说不用,却发现已经被向讳抓住肩膀抡了起来。 转了几圈之后,向讳笑道:“送你三万里,坐船方便些,走你!” 话音刚落,向讳脱手,刘暮舟便如同飞矢一般往西南而去。 半空中,刘暮舟的身影划穿云海,瞬息之间便留下个千余里长的口子,仿佛撕裂了天幕。 若非刘暮舟已经是三品宗师,就这疾速之下罡风他都吃不消。 就这样在云海之中打水漂,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刘暮舟总算是被潜入一座大山之中,砸出个近千丈的豁口。 年轻人从碎石堆里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灰尘,呵呵一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缓了片刻,刘暮舟灌了一大口酒之后,呢喃道:“罢了,南下。” 第233章 任其野蛮生长 一到三月,便是卸春江两岸花开之时。 而初八这日,夭夭将金叶子装进她的小竹篓里,挨个儿去发俸禄了。 先碰见谁就先给谁,没有固定顺序的。 出门没多久,就瞧见个头儿又小了许多,脸上也少了许多绒毛的元白。 相比先前丈许高的个头,现如今的元白也就是九尺余高,穿着一身灰色布衣,背着一把十分夸张的铁剑。 隔着老远,夭夭便喊道:“元白,发俸禄了!” 元白便停下脚步,转身坐在了路边石椅上。 开年以来,山中修建了不上供人休息的石头椅子,多是看路边石块儿随形修出来的。 夭夭赶到之后坐在元白身边,而后笑盈盈递出两片金叶子,“喏,这是你的。” 元白说话已经顺溜多了,他拿着两片金叶子,疑惑道:“两片?” 夭夭闻言,笑道:“是啊,这是三月跟四月的俸禄,我要去飞泉宗看鸢姨,尽量赶在五月初八之前回来,要是回不来,就只能拖你们几日喽。” 元白点了点头,而后低下了头,“好啊。” 兴致不高,夭夭一下便察觉了。 小丫头赶忙靠近元白,轻声询问:“怎么啦?” 元白转头看了夭夭一眼,突然学着像个真正的人一样,嘀咕道:“主人不在,无聊。别人都有事做,我无聊。” 虽然话说得顺溜了,但表达尚且没那么清晰,好在是夭夭听得懂。 于是乎,夭夭笑盈盈问道:“你是觉得别人都有事儿做,你没事做,所以无聊是吧?” 元白冷不丁长叹一声:“唉!无聊。” 夭夭眨了眨眼,突然说道:“这样的话,以后你陪梦湫去银杏树下面练剑呗?” 元白闻言,转头往远处半山腰望去,而后摇头道:“她说了,可我手太重,怕伤到她。” 夭夭心中嘀咕,总算是连贯了。 可此时元白却站了起来,而后轻声道:“算了,我好好修炼,你快去给别人发俸禄吧。” 说罢,元白便提着自个儿的巨剑慢悠悠往西山养剑台去了。 从前没这个地名儿,还是之前张青源登山一趟,起了几个名字。 渡龙峡以西五峰一谷,莲池所在的山谷被他起名悬泉谷,而悬泉谷东侧石峰,便被他起名养剑台。最西边儿的山峰,刘暮舟都没去过,但张青源逛了一趟之后,便几乎是按着青瑶跟叶仙城的脑袋,将其起名射月峰的。 要不是后来元白现出真身拎着巨剑寻求了,说不定他张青源要把这渡龙山左右六峰全起上名字。 元白走来之后,夭夭便皱了皱眉头。 因为夭夭知道元白无聊在什么地方,他只是觉得帮不上什么忙,光是漫山遍野找野果子在行。 想到此处,夭夭便觉得这样不行,得找青瑶或者老祖儿聊聊去,否则这样下去,元白会出问题的。 夭夭刚要转身呢,便瞧见个少年挑着两只大大竹筒,费力往东走呢。 夭夭收起金叶子,走过去问道:“吕游,嘛呢?” 吕游满头大汗,抽空往一侧看了一眼,而后答复道:“李先生让每天从悬泉谷口挑两桶水,什么时候走得稳了,就可以回家一趟看看我爷爷了。” 夭夭闻言,问了句:“那你要不要歇一歇?” 吕游摇头道:“不了,到香芸姐的酒铺还有几十里地呢,我怕耽误她淘洗桃花。” 既然如此,夭夭便点了点头,“那好,你慢点儿走啊!” 说完之后便御风去了酒铺。 酒铺后方原本就有几亩桃林,易悟真走之前,又砍倒了大片树木重新种上了桃树,想来用不了十几年,酒铺所在的这一座山峰便满是桃花了。 这些桃花用来酿酒是远远不够的,所以还另外收购了不少呢。 之前张青源在渡龙山,一天到晚都待在酒坊里烦香芸。 夭夭心说得亏易悟真没在,否则就朝他抡锤子了! 不过人家道爷自然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是问东问西。问香芸祖上是干什么的?是不是从北方来的?又问人家有没有兴趣去桃花观,那边儿桃花可多,足够酿酒了。 夭夭记得最清楚的,是那牛鼻子蹲在酒坊边上问了句:“香芸啊,你姓啥啊?” 想起这个,夭夭就像踹那牛鼻子几脚。 可他是陆萃潼的师父哎?怎么感觉陆萃潼那么稳重,当师父的张青源就这么跳脱呢? 不理解,于是就不想了。 夭夭见香芸坐在板凳上发呆,嘿嘿一笑之后,大步跑进酒坊,笑盈盈递出两片金叶子:“香芸姐姐,喏,接下来两个月的俸禄。” 冷不丁一声,吓得香芸差点儿蹦起来。 回过神后,姑娘一把抓住夭夭耳朵,没好气道:“就晓得来吓我是吧?” 夭夭干笑着递去金叶子,“逗你玩儿一下嘛!在想什么呢?烦人道士可算是走了,否则我都不想来呢。” 香芸闻言,嘀咕一句:“我就是在想张真人。” 夭夭闻言,瞪大了眼珠子,“香芸姐姐,你可不能这样啊!你……” 话未说完就被香芸捂住嘴,而后白了几眼。 “你还真是人小鬼大,想什么呢呢?只是张真人之前曾问我姓什么,我仔细想了想,肯定不是姓香的。我爹叫冲怀,也只有名字,没有姓。我记得我爷爷的墓碑,也是只有名字。所以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们家没有姓呢?” 与此同时,一趟客栈刚刚折返的青瑶,无意间听到了二人对话。 青瑶闻言之际,双目立时微微眯起,而后一个瞬身去往风满楼,随手布设一道青光大阵将其中气息完全遮住。 老酒鬼原本还醉醺醺,可一见青瑶这阵仗,已然醒了七分酒。 见青瑶眯着眼睛迈步走来,叶仙城没忍住咽下一口唾沫,酒全醒了。 他脸皮抽搐一番,咧出个笑脸,干笑道:“青……青瑶啊,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还弄一道大阵将此地隔绝起来了?你这……让外面那些小辈看到多不……” 话未说完,青瑶抬腿便一脚踹出,轰隆一声,那把老骨头便只剩下散架儿了。 叶仙城伸手揉了揉脸,好像是怕什么掉下来。 之后才转身硬着头皮问道:“不是,什么仇什么怨,你言语一声成不?” 青瑶一言不发,走过去抡圆了一巴掌,叶仙城便在半空中转了几圈,而后重重拍在青砖地面。 此时青瑶才眯着眼睛冷冷开口:“你要在破桥下面悬剑,说什么将来事不可预知,还怕主人舍不得杀我,所以让沁姑娘炼化那把剑。这个我从来都不计较,你自己说,我跟你提过吗?” 老头儿扶着墙站起来,先擦了擦嘴角鲜血,随后才摇头道:“没有。” 青瑶眯着眼,冷声道:“你防着我,我理解,甚至会帮你防着我。可你拿我主人当棒槌,这可不成!” 叶仙城闻言一愣,而后一脸的委屈:“你这……高低有点儿冤枉人了。我几时拿他当棒槌了,他精的跟猴儿似的!” 青瑶冷笑一声:“给你个机会,解释解释香芸的来历?” 此话一出,老头儿当即哑火儿,一言不发。 青瑶气笑不已:“我说那张青源吃撑了在外面山上待那么久,天天粘着香芸呢。我说桃花峰的酒在瀛洲,怎么除了他张青源还有别人有,原来香芸玄都道宫关系不浅啊?” 不等叶仙城解释,青麟又是一脚踢去,砰一声之后,老头儿欲哭无泪,干脆不起来了。 可他多少有些委屈:“我这哪儿是坑他?你真以为天下龙气那般好聚拢呢?哦,拔几块儿独台石建个斩龙桥就行了?差得远呢。好孩子的佛门武运、香芸的道运,两人只能算凑乎拦住气运。若非他刘暮舟运气足够好遇到了夭夭,让三大镇物都在渡龙山生根,这才算是真正拦住扶龙之人送来的气运!” 这下轮到青瑶有些懵了,可片刻之后,青瑶回过味儿了。 她眯眼望向叶仙城,冷声问道:“当初你带走香芸他们的时候,就知道姜玉霄会有一难?” 叶仙城往后退了几步,点头道:“当然了,我躲武灵福地多少年了,这点儿事儿看不出来吗?武灵城里的事儿我也清楚,要不让他把那卢姓小子的魂儿还回去呢!” 气得青瑶翻手抽出一根金锏大步朝着叶仙城去,后者边跑边喊道:“刘暮舟又不是傻子,你以为他看不出来吗?再说我又不是为了自己!” 一句我又不是为了自己,才算是让青瑶收回了金锏。 但青瑶还是死死皱着眉头,冷漠道:“不管是为了谁,你都要说出来。主人就从不会把为了谁好挂在嘴边,他把有些看似不该摊在桌面上的事情说出来,就像你要那把剑是做什么用的,当时你不是生气吗?你以为他是不懂人情世故吗?” 老头儿揉着腮帮子站起来,摇头道:“算不上生气,只是觉得,即便要说也可以委婉些。毕竟咱们也算‘同朝为官’不是?要说他不懂人情世故……怎么可能?当时那么小的年纪独自活着,肯定要看人眼色,我看他就是欺负我老头子。” 青瑶冷声道:“但此事从别人传到我耳朵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紧接着,青瑶又道:“不是欺负你,他是觉得对自己人不用假惺惺!在主人印象里,所谓人情世故,说好听点儿叫会说话会做事,说难听就是虚伪。” 说罢,青瑶挥手撤掉阵法,转身离去。 不过临走前还是说了句:“再有这样的事,把你头打烂。” 此时此刻,有个背剑青年落地渡龙峡口,宋青麟已在客栈等候多时。 见面之后,宋青麟笑着作揖:“钟离兄,一路辛苦了。” 青年黑袍裹身,背着一把阔剑,不是自芝兰山而来的钟离凤台还能是谁? 钟离凤台抱拳回礼:“小宋先生,费心了。哦,山上那十几亩地我都种上了,你们可得赶在成熟前回去,不然糟蹋了。” 宋青麟一乐,笑道:“芝兰山不适合留人,倒是这座渡龙山,也还宽敞。” 钟离凤台笑道:“其实小宋先生传信之前,大小姐的信已经到了。但眼看到了种地时候,我就耽搁了一月。” 宋青麟再次作揖:“我就不送你上山了,我也得去与父亲道个别,然后,西游一番。” 钟离凤台闻言一愣:“那庄稼呢?” 宋青麟闻言,想了想后便笑着说道:“便让它们不受束缚,也不必担心被人采摘,由着生性去野蛮生长吧!” 到之后的登山路上,钟离凤台还在想宋青麟那句话。 不知不觉地,便到了欲来桥头。 失神之际,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稚嫩声音:“前辈,烦劳让让。” 钟离凤台猛地转头,只见一个穿着粗衣的少年人,肩扛扁担,两头儿各挑一只竹桶。桶看起来不大,但已经剑入凝神的钟离凤台自然看得出,这水桶内有乾坤,少说也装了百斤水。 让开之后,见那少年郎顶着烈日边擦汗边往东,钟离凤台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而此时,李卞身着黑衣,迈步上了欲来桥。 “是凤台兄吗?” 钟离凤台转头打量了一番李卞,试探问道:“信中所说的李兄?” 李卞笑着点头,双方同时抱拳。 “凤台兄是自己人,我就不客气了,方才那小孩儿,不错吧?” 钟离凤台又往吕游那边看去,而后笑了笑:“资质凑合算是上品,韧性却算得上极品,适合练剑。” 李卞满脸笑意,抱拳道:“那日后就烦劳凤台兄教剑了。” 钟离凤台闻言一愣,刚要反驳,却见个黑衣小姑娘快步跑来,往他手里塞了两片金叶子,然后就跑了。 他拿起金叶子,疑惑道:“这是?” 李卞也吃了一惊,毕竟郭木那小子混了几个月都没混到一片金叶子,钟离凤台一来就有了? 虽然不解,但他还是拍了拍钟离凤台的肩膀,笑道:“山上规矩,这是大俸,初一发的是小俸。我都是混了大半年才开始有的,你第一天就有了,真让人羡慕。” 钟离凤台拿起金叶子翻来覆去看了看,虽然没明白,但还是笑了起来。 此刻李卞突然眨了眨眼,问道:“沁姑娘说你这个人不爱笑的呀?” 钟离凤台疑惑道:“沁姑娘?你说我们大小姐吧?我以前的确不怎么爱笑,不过种了几年地之后,好像在人间生根发芽了。就是突然有一天就觉得,人间之事多如牛毛,若是都不能用眼睛看开,又谈何持剑斩开?” 李卞闻言微微一愣,刚要说话呢,却见东边儿又来一人。 来者炼气巅峰,只是登山便气喘吁吁。 言煦抬起头,喘着粗气问道:“二位,这……这里是渡龙山吗?” 李卞一头雾水,答复道:“是啊,怎么啦?” 言煦闻言,那叫一个欲哭无泪。 “好赖起个山门呀,实在不行我给钱成不?穷到这份儿上了!给我这找啊!” 李卞往前走了几步,疑惑道:“阁下是?” 言煦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重重抱拳:“在下言煦,来帮恩公挣钱。” 第234章 不懂规矩? 刘暮舟走后,苏梦湫的日子就成了住处到半山腰的小楼两点一线,这两个月她根本就没见过太阳,都是天未亮便走,天黑透了才会。 但明日就要跟着裴邟与夭夭去往飞泉宗,故而苏梦湫今日出来得早。 往常都是亥时出来,香芸会给苏梦湫备下些吃的,每天不重样儿。夭夭每天都会在,盯着苏梦湫吃完了,陪她聊聊天才会走。 今日苏梦湫来时,香芸才刚刚开始做吃的。 于是少女将剑放在一边,跑过去帮忙生火。 香芸见状,笑问道:“坑填平了没?” 她知道,刘暮舟走之前说过,不把坑填平是不准开始真正练剑的,苏丫头可不敢不听。 苏梦湫闻言,笑着摇头:“差不多小一半儿了,走的时候我会带上,不过耽搁肯定多了,每天至多腾出来三个时辰。这样的话,恐怕明年才能填满。” 香芸笑道:“慢慢来嘛!我记得公子不是说,等你将坑填平之后,就可以去山外山找沁姑娘练剑了?” 苏梦湫闻言,摇头道:“不是,还有一关呢。” 谁都看得出,现在这丫头对比最初进入那个地方,精神了许多许多。刚开始她一回来就给人一种累极了的感觉,好像是全凭意志在做这件事。 但现在,她开始变得……平静? 香芸笑盈盈问道:“感觉没那么累了?” 苏梦湫闻言,挠着头笑道:“其实以前也不累,就是……怎么说呢,是怕,是恐惧。在那个地方,我一开始站稳都成问题,还要挖土填坑,那是怎么可能做到的嘛!不瞒香芸姐姐,刚开始我偷偷哭了好几次呢。” 香芸微微一笑,开始切菜。 事实上山上来得早的都知道,过年前那一个月,苏梦湫每天双目无神,回到客栈二楼,捂在被子里就委屈地哭。 片刻之后,香芸笑着说道:“公子提起过,说那丫头瞧见那个能装下十万个她的大坑,想着要将其填满,心里当然是崩溃的。就像他年幼时看见一船货物,还要将其搬下来时的那种无力。但是人只要翻过这座大山,将来就再不会有相同的山能压住你了。” 刘暮舟很少跟人提及的那段步行数万里的路程,能坚持将其走完,年幼时卸那一船货起了很大很大的作用。 因为那一船货,刘暮舟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动起来,就没有走不到的地方。 但这个道理写在书上抄一万遍,都不如自个儿切切实实经历一遭。 苏梦湫干笑一声:“现在明白了。” 而此时,香芸压低声音说了句:“吕游日日挑水,还不是跟你一样要过那座大山?那孩子比你小,也没少偷偷哭。这事儿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啊!” 苏梦湫笑道:“怎么会呀?我肯定不说。” …… 这个春末,渡龙客栈仿佛回到了最初建好时,冷冷清清的。 苏梦湫与夭夭去了飞泉宗,月淓也跟着红拂南下,去了别古城。易悟真独自西行,去往灵渠叶家。连虎孥都早出晚归,要去东山脚下教愿意学武的孩子拳脚。 才热闹了几天,一下子就清冷了起来。 今个儿下着蒙蒙细雨,店里没几个客人,灵眸便坐在门口那张桌子,单手托腮望向门外,怔怔出神。 此时,门口走进来个高大汉子,手中还拎着两条春江大鲤。 灵眸一抬头,见虎孥满脸笑意。 虎孥笑着说道:“掌柜的,做条鱼吃吃呗?” 灵眸见状,赶忙起身,笑着点头:“那你等等,我就去。” 虎孥却道:“不着急,你慢慢来,我看厨房柴不多了。” 看着虎孥熟练脱了外衣往后院儿去,灵眸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而后钻进后厨,开始备菜。 其实上次许多话已经说得很开了,但虎孥还是会抽空上山砍柴,生怕客栈里的柴不够用。可是除了来吃一两次饭,虎孥从不多说什么。 有些人是不善于说话的,他们只知道多做一些。 而此时,跟着学了几个月做生意的郭木,正冒雨坐在河堤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以为他会是个经商天才,他以为小小货栈生意而已,两个月还学不会吗? 可结局是,他用心学了,却真的做不好…… 他才独自掌管宋家货栈一个月,便将人家的生意做得一团糟啊! 于是此时,郭木怔怔望着水面,自嘲道:“我还真是,干啥啥不行啊!练武不行,炼气也不行。砍柴不行,做生意更不行!哥,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我这么废物呢?” 这次独自掌管货栈,使得郭木的自信心瞬间跌入谷底。 事实上,刘暮舟对此早有预料。 于是宋正程撑着伞迈步走来,边走边说道:“暮舟走之前说了,要是有一天你弄砸了什么事情,让我记得告诉你,有些人天生便是强人,咱们跟人家没法儿比。但一次失败不代表什么,做不好什么就继续往好了做,自有他兜底。” 郭木猛地转头,“他……他说他兜底?” 宋正程点头道:“是的。另外,还得告诉你,既然货栈生意交给你打理了,那么别人接手之前,你就得挑着这个担子。做不好,就往好了做,亏钱不要紧,我也就钱多了。” 说罢,宋正程转身离去,只留下郭木在原地呢喃。 “做不好,就往好了做?” …… 自打言煦到了渡龙山,先被安排去了渡口帮着姜小寒打理一切事务。 不得不说,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弄得姜小寒与李卞焦头烂额的事情,在言煦手中不过两月,上上下下已然井井有条。 就说一样,李卞跟姜小寒那时候忙的一口水都喝不上,可人家言煦呢?自个儿在渡口找了个带露台的小屋,一大半的功夫都在喝茶。人家才不会什么事儿都亲力亲为,只在前一天晚上罗列出来次日谁都要做什么,让他们自己说多久要做完,到那个日子了言煦过去瞅一眼而已。 当交代的一些事情按照言煦的计划依次做完,前后衔接刚刚好。而且各自干各自的事情,谁都没觉得累,就感觉玩儿着就把钱挣了。 今日五月五,客栈那边包了粽子,姜小寒便打包了一席给言煦带来了。 盛夏时节,言煦躺在摇椅上抱个竹夫人,左侧摆着小桌几,右手拿着蒲扇。 姜小寒上楼就瞧见这家伙惬意模样,于是没忍住说道:“你这个活儿,干的事真轻松。” 言煦赶忙起身,干笑一声后,笑着说道:“小寒姑娘这就不懂了,挣钱不是铸钱,累得死去活来没有用的。咱们就拿根棍儿,坐着看。哪里短些什么,拿棍儿扒拉过去些,哪里长些什么,拿棍儿扒拉走些。什么东西没有了,赶紧买上些,仅此而已。要是自己扔钱做生意,自己还整日吭哧吭哧的,那还不如去给人打工,免得担风险。” 姜小寒没好气道:“真是歪理啊!” 言煦笑道:“那就算是歪打正着吧!” 人手一多,好像什么事儿都变得不那么难了。身在其中的人发觉不了,可在外的看客却看得极其清晰。 渡龙山若是一驾马车,那么现如今,马车轮子已经开始转动了。 …… 很早很早之前,琴瑟湖里的生灵便被完全搬走了。如今的琴瑟湖已经成了段灵佑的后花园,有事儿没事儿便走上一遭。 今日逛了一圈儿走出来后,段灵佑便去了密室,点着了一炷香,而后呢喃自语:“玄风赵典御驾亲征,第一仗灭一国,周遭五国见势不妙皆俯首称臣。再打下去,可就到朕这里了,你说的东西,几时才能找到?” 烟雾之中传来一道声音:“着急作甚?这东西又不是现在用的,你递上降表,自降为神水国主不就行了?不过一时权宜之计而已,玄风王朝哪有那么多官员来管你这小小神水国?再说你不是还有个妹妹么?让你妹妹说两句好话,暂且过了这一关。” 段灵佑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那也只能如此了!” 说罢,便转头吹灭了香。 而此时此刻,某处大水深处,有个盘膝于龟背的中年人翻手取出一道魂魄,张嘴一口便将其吞下。 吃下魂魄之后,魂魄主人的记忆便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脑海之中。 又过了片刻,他将那些无用记忆尽数吐了出来,记忆碎片很快便消失在水中。 贾如道轻轻拍了拍龟背,只一瞬间便挪到了某处山丘之上。 而不远处,坐着个身形佝偻的拄杖老者。 老者淡淡然开口:“你也差不多养好伤了吧?沁丫头天资卓越,若非她还不能一剑风云动,我也赶不到救你的。” 说话时,老者随手甩去一张符箓,并轻声道:“这是七品敛息符,就算是刘暮舟的瞳术也暂时不能看穿。收下之后你就该去办事了。神水国那个新皇帝,上次我看见了,不是什么能人、你想法子与他取得联系,你不是还有个徒弟在神水国吗?那样东西,我志在必得!” 贾如道恭恭敬敬接过符箓,而后询问道:“前辈,那样东西,究竟是什么?” 老人闻言,微笑道:“截天教主李乘风曾得到过一条消息,上古时代,凡人与妖兽大战,在炼气士修为与数量都在劣势的情况下,是靠着这些东西才反败为胜的。我想,要么就是能将人族士兵武装到牙齿的盔甲,要么就是法宝之类的。” 贾如道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沉声询问:“前辈,恕我冒昧,敢问前辈,你与那万年前的截天教主很熟?” 老人先前是以后背对着贾如道,此刻闻言,猛地转头,可那张脸上却是密密麻麻的眼珠子! 看着那吓人眼睛,贾如道赶忙抱拳,颤声道:“是晚辈多言,我这就去赶去神水国。” 老人再次背对着贾如道,并沉声言道:“不要试图去打听我的身份,你打听不到的,因为对天下人而言,我是个死人!” ………… 一股子热浪自海面吹来,刘暮舟合上书本,迈步去往露台。 要在船上坐三个月,所以刘暮舟买了一张最贵的船票,现如今口袋里剩下的钱,怕是再坐不起船喽! 这一路上,他算是将暖竹所留的符箓与阵法粗略翻看了一遍,也找出了一些适合自己的。 其实真正开始修炼起来之后,三个月转瞬即至,刘暮舟今日是第二次去往甲板,第一次是上船时。 走之前他看了一眼镜子,络腮胡已经有了雏形,不错不错,毛绒绒的。 走上了甲板,往西南望去,昆吾洲的山峦地势已然初显轮廓。 船在此时开始减速,可也就过了百余个呼吸,云船已然悬浮在一处渡口上方。 后边儿有人喊道:“船只即将停靠望北渡,请在望北渡下船的道友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船。” 一连说了三遍。 刘暮舟心中一乐,这也算是好心提醒,这可不是平常那些有渡口就会停靠的船,要是坐过了,要补交的钱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刘暮舟是不敢坐过。 再说船票内置阵法,坐过了贼容易被发现。 所以刘暮舟率先走去一个端着盘子的年轻女子身前,取出那枚玄铁打造的船票,放在了盘子里。 而后,刘暮舟笑盈盈问道:“我可以走了?” 女子满脸笑意,但笑意之中带着几分玩味:“道友请便。” 刘暮舟有些奇怪于她的笑,却也不好多问,便点了点头,猛然间一个转身,而后一步迈甲板,自高空斜坠而下。 几息之后,砰的一声,但地面只是微微扬起了些灰尘。 刘暮舟扭了扭脖子,刚想潇洒离去呢,可突然间便是数道剑光疾驰而来,他侧身之时,四把剑已经插在地面,堵住了刘暮舟去路。 刘暮舟摸了一把下巴上的胡子,心说这一落地就有人给我下马威了吗? 一言不合就出剑?还真是民风彪悍啊! 想到此处,他便挺直了腰板儿,左手按住了剑柄。 不就打架么?谁怕谁?沁儿说了,到了昆吾洲要硬气些的! 结果此时,四位青年化作剑气悬浮刘暮舟四周,其中一人一抬手便将地上长剑抓在手中,剑指刘暮舟,冷声问道:“不懂规矩?” 刘暮舟嘴角一扯,心说这么拽? 于是他淡淡然答复:“不懂,如何?” 那剑客闻言,笑容也玩味了起来,“那你就是说,你是偷渡喽?” 偷渡二字一出,刘暮舟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也终于明白那个侍女为何有那般笑容了。 他赶忙翻手取出通关文牒,赔笑道:“第一次来,真不懂规矩,抱歉……抱歉啊!” 第235章 天灾还是人祸? 跟着那四位不知哪楼的剑修回去,登记造册之后,刘暮舟便拿出那份跟着自己多年的通关文牒递出去。 对面背剑青年接过通关文牒,翻看之前先扫了一眼刘暮舟,而后打趣道:“你这剑穗不错,剑……差得多啊!在我们昆吾洲佩剑,这么差的剑有些跌份儿。下面坊市便有破甲山商铺,随随便便买一把都比你这个好。” 刘暮舟闻言,低头看了看腰间长剑,而后点头道:“多谢,回头我去瞧瞧。” 青年见刘暮舟和善,便多说了一句:“酒葫芦太扎眼了,我们这里不比你们瀛洲,行走江湖全凭良心,杀人越货那是常有的事。” 刘暮舟一笑,点头道:“多谢。” 说罢,青年这才翻开通关文牒。 可是翻开的一瞬间,他便愣了愣,而后嘴角微微一抽,转身拿起打印盖在第二页。 将通关文牒递回刘暮舟,剑客深吸一口气,呢喃道:“你们那里的无字印这么不值钱?短短三年,我都见了两次了!” 刘暮舟收起通关文牒,微笑道:“你上次见那个,应该是我媳妇儿,我这个也是她给的。” 青年闻言一乐,摆手道:“你怕是不知道那个女子的剑有多可怕,行了,你可以走了。祝道友昆吾一行,诸事顺遂。” 刘暮舟起身抱拳:“多谢。” 落地便得人善意相待,此刻刘暮舟心情大好。 昆吾洲没有买路钱的规矩,刘暮舟便踏风下山,落在坊市之中。 天下坊市大同小异,无非买卖二字。 不过瀛洲最大商铺是青玄阁,昆吾洲这边,便是破甲山了。 大致逛了一圈儿,也无甚好买的,关键也没什么钱,于是刘暮舟只要了一碗绿豆汤,竹筒里装着,可以带走的。 走出坊市之后她才取出绿豆汤开始喝,结果一喝便发现,汤汁老是会粘在胡子上,弄得人心烦! 只得喝完之后,又仔仔细细擦了擦胡须,这才重新开始上路。 昆吾舆图,刘暮舟早就烂熟于心,离此地最近的,当然还是扶摇楼。不过初入昆吾洲,多少得瞧瞧一方水土人情嘛! 于是刘暮舟找了一块儿石头,将石头抛起来再丢下,细头朝哪个方向便往哪个方向走。 可石头坠地之时,朝向却是西南…… 刘暮舟心说往西南不出万里便又是海了,真要去?可方才心中暗暗决定,总不能自己骗自己吧? 想到此处,刘暮舟猛灌一口酒,自言自语道:“那就走着呗!” 说罢,便迈步出去,直往西南。 别的渡口下面骗子贼多,专坑外乡人。但这里就不会多了,能拿到通关文牒跨洲而行的,哪儿有好骗的? 一连往西南方向走了三日,时而步行时而御剑,刘暮舟也没算究竟走出来多少里地,只是在风景不错的地方偶尔歇脚。 可这日黄昏,好端端的却下起来瓢泼大雨。 刘暮舟便披戴蓑衣斗笠,换上了一双草鞋,而后往山下走去。 走了没多久,便瞧见了一处山村,刘暮舟也没以神识探视,可穿过山村之时,却发现村子寂静到可怕。他这才散开神识,仔细查探了一番。 可一看之后,猛地发现,村中没有任何活物,连牲口都没有!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又仔过了一遍,但村中也无任何尸体。 好生奇怪啊!关键是有些人家,连大门都没关。 于是刘暮舟便转身走入了一处开着门的小院儿,而后进屋瞧了瞧。 桌上并无灰尘,东西摆放整齐,厨房里还有没吃完放发霉的剩饭呢。也就是说,这里近些天才没人的。 又走了几家,差不多都是如此。 正奇怪呢,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刘暮舟转头之时,正好有个背着药箱的少年郎狂奔进来。 少年也就十五六的模样,穿着一双沾满泥泞也已经湿透的布鞋,面色略黑,一看就是晒的。 两人四目相对,少年忙退几步,望着刘暮舟时一脸警醒。 “什么人?” 终于有活人了,刘暮舟便轻声答复:“我游方至此,本想讨碗水喝,可这村中一个人都没有,见这家大门开着,便进来一看。” 对面少年闻言一惊,赶忙问道:“你喝了没有?” 刘暮舟摇了摇头:“倒不至于渴成这样,雨水也可以喝。” 少年长舒了一口气,却又说道:“那你赶紧走吧,往北,走上两个月便能离开魁山国地界。留在这里……会死的。” 刘暮舟一皱眉,“什么意思?” 少年迈步走向屋内,拿起了一只砂锅,而后言道:“看来你是真是个外乡人,瘟疫蔓延三月,我们这里是发源地,死了很多很多人了。这村子里的人,半月之前便死光了,就……就剩下我一个。” 瘟疫? 刘暮舟疑惑道:“官府不管?” 少年闻言,苦笑道:“刚开始管,但控制不住。为了不继续蔓延,朝廷大军守住了各个要塞,让我们青阳郡人自生自灭。三月来,太守大人想尽了法子,却没法子可用,连他自己都……” 刘暮舟闻言,看了一眼少年的药箱,而后轻声道:“你是郎中?” 少年摇头道:“我不是,我现在给徐先生帮忙,病人太多,他根本忙不过来。” 顿了顿,少年又道:“你快走吧,往北走出了国界就没事了,我也要回去了。” 刘暮舟往前走了几步,跟上少年,微笑道:“我行走江湖,也略懂些岐黄之术,不如带我一起去?” 少年闻言一愣,回过头,询问道:“你不怕死?” 刘暮舟大步上前,淡然道:“我辈侠士,行侠仗义分内之事,不必多说了,头前带路吧。” 既然刘暮舟都这么说了,少年便在前方带路。 其实刘暮舟有些不理解,寻常瘟疫,当地山神即便修为再低,只要是个黄庭修为便能解毒吧?昆吾不比瀛洲,没那么多国家,能割据一方建国的,背后都有不小的炼气士势力的,这点儿小事儿,就无人管? 下山路上,刘暮舟询问道:“你叫什么?” 少年闻言,答复道:“窦二狗,爹娘说名字贱些好生养。” 刘暮舟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叫刘暮舟。” 在瀛洲之外,寻常情况,刘暮舟不打算隐姓埋名。 下山走了没多久,一片平原森林的边缘处,青阳郡城清晰可见。 窦二狗指着城池,轻声道:“你想清楚了,这郡城内外都是重症者,真要染上可就……” 刘暮舟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我们走吧。” 窦二狗见状,从药箱里取出一块儿白布,轻声道:“那你拿着这个,到时候捂住口鼻。” 刘暮舟笑着摆手,“不必,我百毒不侵。” 过了一条河,走了没多久便到了城外。 远远就能闻见药味儿,帐篷如同棋盘的格子一样,距离相等,都是白色帐篷。 这数千顶大帐篷,起码有几万人啊! 走了没几步,便听见许多咳嗽、呕吐的声音。 也是此时,远处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喊道:“二狗,东西取来没有?” 少年闻言,立刻朝前狂奔,“徐先生,来了。” 刘暮舟跟了过去,只见城门一侧,官兵将一顶帐篷围的水泄不通,而那道城门,却关的死死的。 窦二狗钻进帐篷之中,刘暮舟便也想跟进去。可是守卫的官兵却怒吼一声:“什么人?” 帐篷之中,窦二狗赶忙喊道:“他跟我一起的,来帮忙的。” 刘暮舟朝着官兵抱拳:“在下刘暮舟,云游至此,懂一些医术,是来帮忙的。” 官兵闻言,半信半疑的打量着刘暮舟。好在此时帐篷之中传来那位徐先生的声音:“这种时候还敢来这里的人,没有阻拦的必要。” 官兵深吸一口气,呢喃道:“是……请进吧。” 刘暮舟又微微抱拳,而后钻入了帐篷之中。 床上躺着一人,侧边是那位徐先生与窦二狗,除了后进去的刘暮舟,再无旁人了。 走近看了一眼,床上那人穿着官服,面色泛青,额头有着细密汗珠。 刘暮舟只是看着,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那位徐先生将病人的手放回床上,然后长叹一声:“毒气入了脏腑,太守……” 太守之后,他摇了摇头。 此刻刘暮舟才轻声询问:“先生,疫病源头寻到没有?” 那人转身,瞧着头发花白,但也就五十余岁的模样,算不上多老。 听见刘暮舟询问,他摇了摇头,呢喃道:“发病之急、范围之广,令人无从查起。如某些深山之中,山民几年都未曾下山,可他们都染病了。” 刘暮舟又问:“就没有炼气士出面帮忙?朝廷请几个炼气士,也不算难吧。” 那位徐先生猛的抬头看向刘暮舟,张了张嘴,却又苦涩一笑,摇头道:“来过了,没有用啊!毒气太过古怪,患者明明都被灵气清洗了五脏六腑,可过一会毒气便再次沾身。” 这倒是刘暮舟没想到的,他微微皱眉,迈步上前,而后轻声道:“我来试试。” 也不管他答不答应,刘暮舟已经走到床边,轻轻将那位太守的手臂搭起,一缕温和雷霆在瞬息之间蔓延太守五脏六腑,其铁青面色当即开始转红。 窦二狗一脸诧异,惊讶道:“解了?” 可他一边的徐先生却长叹一声,摇头道:“没用的,很快毒气便会沾身了。” 刘暮舟点头道:“先不着急,我看看再说。” 说话时,刘暮舟已经运转瞳术,死死盯着床上的青阳郡太守。 先前在城外已经看过,并无什么异常之处。 但此时,刘暮舟突然发现,帐篷周遭的天地灵气微微变色,在那太守呼吸之中,那些变的浑浊的灵气被他吸入腹中。 浊气入腹的一瞬间,刘暮舟就看着那污浊之气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太守全身。 徐先生见状,叹道:“没用啊!” 刘暮舟摇头道:“这不是瘟疫,当然没用。” 说话时,刘暮舟并指在半空中虚划几下,而后伸直手臂点向太守胸口,并口念一句:“驱邪!” 话音刚落,太守胸口凭空出现一道赤红如烈焰的符印。 顷刻之间,太守一身浊气尽数消散。 此时那位徐先生才问了句:“你说不是瘟疫?我一开始也觉得不像,可是……如此大规模的传染,若非瘟疫,还能是什么?” 刘暮舟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而后言道:“先生医术高明,用的药里加了许多逐秽驱邪的吧?否则这位太守早就死了。” 徐先生闻言,点头道:“这位先生说的对,不过治疫病本就用的这些药,只是我所用的药都是老药,所以功效略强。不过方才先生所言,不是瘟疫,那这是?” 刘暮舟又灌了一口酒,而后笑着说道:“方才徐先生说即便与世隔绝的山村都有染病,那怎么可能是瘟疫?这是邪气,妖邪之气。” 那位徐先生一皱眉,沉声道:“你是说,这是人祸?”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不好说,若是人祸,为何会有先生与二狗这样不会染病的人?路上二狗也跟我说了,不会染病的人极少,每千人之中也就出两三个而已。但即便少,也没道理,因为邪气是蔓延在天地灵气之中的。魁山国朝廷封锁了青阳郡,我估计别处也好不到哪里去。” 正此时,床上那位太守咳嗽了一声,而后沙哑道:“上仙说的对,青阳郡之外,也是一样。我压着消息,是怕引起恐慌的。” 窦二狗猛的转身,“太守老爷,你醒了?!” 徐先生赶忙上前把脉,片刻之后才言道:“毒气,的确是清了。” 刘暮舟还是有些奇怪,便问道:“扶摇楼距离此地也不过十万里而已,你们就没去求救?” 那位太守闻言,苦笑一声,呢喃道:“刚开始我就上奏,求朝廷去请十二楼的剑修,可不知怎的,三个月了,还没有消息。” 说着,那位青年太守猛的翻滚下床,跪趴在地上,“上仙既然能救我,必能救我百姓,还请上仙……帮帮我青阳百姓啊!” 刘暮舟走过去将其搀扶起来,而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来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但如果找不到毛病出在哪里,我一走,符箓之中的灵气日渐消散,将来还是一样的。” 说罢,刘暮舟转头看向少年人,轻声道:“二狗,先带我去别的帐篷瞧瞧吧。” 这个邪气,好生古怪,竟然能弥漫在天地灵气之中? 能有如此手段,恐怕不是寻常修士。 第236章 邪气 都说商人逐利,其实谁都一样。一件事如果没有足够多的收益,谁会去冒险? 就说此地瘟疫,要是这地方没什么让人垂涎的东西,谁吃饱了撑得弄这么大手笔就为霍霍老百姓? 这么多人,一个个去驱邪是不可能的,何况不止郡城有病人,暂时只能先布一道阵法,将方圆圈禁了。 大致将这些帐篷走了一边,刘暮舟端着水烟壶,一边走一边问道:“二狗,你的爹娘也遇难了吗?” 边上少年闻言,抓着药箱的手紧了紧,点头道:“爹死的早,娘半月前死的。刘先生要是……要是早点来就好了。” 刘暮舟猛吸一口烟,而后拍了拍少年肩头,呢喃道:“抱歉。” 少年闻言,抹了一把脸,而后咧嘴笑道:“不过,刘先生要是能救其他人,也很好了。” 先生这个称呼,刘暮舟总觉得有些别扭,于是笑着说道:“二狗啊,我老家那边,得有学问的人才能被称为先生的,我没什么学问,你还是别这么叫了。” 少年一愣,“我们这边,长辈都可以叫先生的,就是先我而生的意思。刘先生,你要入乡随俗嘛!” 刘暮舟吸了一口烟,微笑道:“但我还是喜欢别人叫我大侠点呀!” 少年神色古怪,想来想去,还点头道:“好吧,那刘大侠?” 说罢,少年又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而后问道:“其实刘大侠也是神仙老爷吧?上次来的神仙老爷,脾气可大可大了。我感觉他们看我,就像……就像看一只阿猫阿狗。可是大侠,很和善。” 刘暮舟一笑:“也才有人看我如蝼蚁的,我当然不会学他们了。” 顿了顿,刘暮舟言道:“这附近你都还算是熟悉吧?” 二狗闻言,点头道:“原本不熟,半月来帮着徐先生跑东跑西,现在很熟悉了。” 刘暮舟闻言,又道:“这样,我先布设一道阵法,大阵之内的人身上邪气会被清除。但我不是说了,源头没找到,没什么用。所以你得去问问那位太守,瘟疫最先出现的地方在哪里,然后你带我去。” 少年闻言,点头道:“好,我就去。” 说完之后,转身就跑。 与此同时,刘暮舟迈步便起,瞬息之间便在百丈之上。 此刻他再次运转瞳术,虽然能看到被污染的天地灵气,可四方浓淡相差不大,根本找不到源头。 他摇了摇头,呢喃道:“得亏在船上修习了阵法,否则只画符就得累死我。” 说罢,刘暮舟手臂一挥舞,四张空白黄符便浮现他他面前。 下一刻,指尖雷霆攒动,四道符箓顷刻便成。 刘暮舟心念一动,黄符自行飞往四个方向,纵横各三十里。随着黄符就位,刘暮舟又自袖中抽出一张黄符,将其甩至正上方! 符箓归位,各自有雷霆剑气疯狂涌动,不出十个呼吸,五雷大阵已然织作一张天罗地网,将这纵横三十里大阵之中的污浊之气尽数抹去! 此时刘暮舟才转身一步落下,刚刚好在城门口。 他看了一眼窦二狗,问道:“二狗,问出来了吗?” 窦二狗点了点头,“太守说最早上报说有瘟疫的地方,在郡城后方林中的青荷镇。” 刘暮舟点了点头,而后望向那位徐先生,抱拳道:“草草设了一道阵法,大阵之内邪气不会再生。我先去拿青荷镇瞧一瞧如果还是不行,恐怕就需要你们将别处百姓往此地聚拢了。” 说罢,刘暮舟将手臂按在少年肩头,轻声道:“我们去青荷镇瞧瞧。” 话音刚落,刘暮舟已经带着少年御风而起。 嗖的一声到了半空中,吓得窦二狗赶忙闭上眼睛,拳头攥得极其紧。 刘暮舟见状,笑道:“教你一个办法,遇事呢先不要着急怕,你先想想,我肯定不会让你掉下去的吧?既然掉不下去,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少年人紧闭嘴巴,一句话都不说。 刘暮舟心说这小子肯定在骂娘,骂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但刘暮舟确实是这么想的,小时候的宋青麟怕黑怕鬼,但刘暮舟从来就不怕。就是因为刘暮舟觉得,如果真的有鬼,他咬不死我我就打死他,不死自然就没事,死了,一了百了。 这么一想,当然就不怕了。 但说起来容易,真正做到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片刻之后,森林之中出现了一处小镇。 刘暮舟这才说道:“你睁眼瞧瞧,这里是不是青荷镇?” 少年闻言,还以为已经落地了,结果一睁眼,却发现还在半空中。 他赶忙又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能不能……能不能下去看,在这里,我晕。” 刘暮舟一乐:“当然可以。” 话音刚落,两人已经落下,刘暮舟松开窦二狗,摘下酒葫芦时问道:“现在可以睁眼了吧?” 哪成想那小子先抬起脚使劲儿跺脚,之后才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睁眼。 刘暮舟摇了摇头,灌下一口酒。 少年四处打量了一番,随后点头道:“是这里。” 刘暮舟闻言,散开神识探视了一番,也一样,是个空镇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雷霆剑气一闪而逝,再次以瞳术观测。 但此时所见,与在那城中,天差地别! 天地灵气之中弥漫着暗黑污浊的邪气,比之郡城不知重了多少。 往前走了几步,刘暮舟发现邪气最重的地方,在后方一处民居小院! 刘暮舟微微眯眼,翻手取出一道黄符递给窦二狗,轻声道:“拿好了,随我来。” 二狗接过符箓看了看,又看不懂,只得哦了一声,将符箓拿在手中。 刚刚走到处小院门口,刘暮舟双眼微微一眯。紧接着,两道剑光便划破天幕,瞬间落地于刘暮舟身后。 刘暮舟转头望去,一男一女,皆是黄庭巅峰,剑修。 女子身形高挑,相貌极佳,但神色清冷。穿着一身白衣,背剑。 男子穿着灰色长衫,也背一把剑,看模样就是二十出头儿。 窦二狗往后退了几步,刘暮舟见状,退回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怕。” 对面白衣女子扫了一样刘暮舟,又看向那处宅子,而后问道:“青阳郡的阵法是你布设的?五品宗师,炼气士修为不高,却是个阵师吗?” 刘暮舟闻言,笑着答复:“略懂一二。” 女子闻言,淡淡然开口:“不错,不过不需要你帮手了,此地危险,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扶摇楼剑修便是。” 刘暮舟又灌了一口酒,而后摸着下巴胡子,询问道:“三个月了,你们才来?找到源头了么?” 此刻对面白衣女子倒是没说话,反倒是取出个罗盘的年轻人冷冷淡淡一句:“你的话有点多,还是赶紧走吧,否则待会儿可没人顾得上保护你。” 这家伙打从骨子里看不上练武的啊!可我不是显露黄庭三炼修为了吗?这也看不上? 院子里邪气那般重,扶摇楼也不派来个凝神修士,让这两个家伙来,不是送死么? 也算是虞丘师叔的同门,岂有不管的道理? 于是刘暮舟又取出一张符箓递给窦二狗,而后轻声道:“二狗,这张符箓也拿着,跑起来会很快的。回城之后,让青阳郡城之外的人先往那阵法之下赶去,能多救一条命,是……” 话没说完呢,那白衣女子又是一句:“不必,我们已经带来了宝物投入水源,别处人喝下青河之中的水便会痊愈的。” 说罢,女子转头望向刘暮舟,问道:“怎么,你不打算离开?” 刘暮舟点头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女子见状,又问了一句:“你是怎么寻到这里的?” 刘暮舟拍了拍窦二狗,示意其先走,之后才答复道:“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了,家传秘法。” 两人对话之时,拨弄罗盘的年轻人总算是忙活完了。 年轻人眉头微微皱了皱,看向白衣女子,沉声道:“师姐,就是这里,与师尊猜想的一样。” 白衣女子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却是先转头对着刘暮舟抱拳:“这位道友,此地属实危险,还是先行离去吧。” 刘暮舟眨了眨眼,挠着头笑了笑,一身气势突然拔高至武道四品宗师。 他干笑着说道:“不瞒二位,其实我武道修为即将踏入四品,是不会拖累二位的。再说……在下对十二楼之剑术憧憬久矣,也想……见识见识。” 果然啊,只拔高了一层小境界,二人看刘暮舟的眼神都变了。 特别是手托罗盘的年轻人,已然以心声言道:“师姐,武道真气本就是至刚至阳,我们也才是黄庭九炼,四品宗师杀力比我们低的有限。那邪祟真要在此,拉上他,咱们稳妥些。” 女子又看了一眼刘暮舟,看似在思量,却冷不丁并指朝前一点,清风剑气当即破空而来。 刘暮舟咧嘴一笑,只微微抬手伸出两只,便轻而易举的夹住剑气,而后朝着天幕随手一甩,一道清风便冲向天幕,破开许多阴云。 手持罗盘的年轻人当即瞪大了眼珠子,心说师姐虽然只用了六成力,但如此轻描淡写便接住,他自己都做不到。 于是他看向刘暮舟的眼神,顿时干净了许多。 而那白衣女子,则是微微一笑,再次抱拳:“冒犯道友了,但道友要与我们同行,我总要试试道友功力的。在下扶摇楼豆青蒿,请道友同行。” 一侧青年忙抱拳,笑道:“在下扶摇楼曹骏眉,方才多有得罪。” 人家都自报家门了,刘暮舟只得笑着抱拳。可十二楼修士……怕是知道刘暮舟何人啊! 于是他只能笑着说道:“在下刘夜渡,是个好剑武夫,也是江湖散修。” 扶摇楼那两人没深究于刘暮舟的身份,而是一边往宅子走去,一边言道:“这不是瘟疫,更不是毒瘴,是一种古怪至极的妖邪之气。这种妖邪之气从前只存在于昆吾山中,是半年前昆吾山突然一场地动,使得这些开了灵智的妖邪之气散出了七道,其余六道尚未跑远便被镇野楼修士绞杀,唯独这一道,跑的无影无踪。万万没想到,它跑了几十万里,到了此处。” 豆青蒿说完之后,一脚便踹开了大门,还叮嘱一声:“刘道友小心,这邪气修为不比我们差的。”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刘暮舟便察觉到了那股子令人作呕的污浊邪气。 但不用瞳术的话,此地看起来就只是寻常小院而已。 进入院子的一瞬,曹骏眉手中的罗盘突然间开始疯狂旋转,年轻人眉头一皱,沉声道:“罗盘失灵了,可是之前罗盘所指,分明就是此处啊!” 豆青蒿闻言,手中长剑微微旋转,一股子疾风立时散开,小宅子四间房的门同时打开。 刘暮舟也没闲着,翻手取出一道驱邪符甩出,这次没敢用剑气符,而是真气烈焰所画。这还是船上三月琢磨出来的,天底下用真气画符的,刘暮舟觉得他是独一份儿了。 符箓祭出之时,一道赤焰烈焰当即四散开来,天地灵气之中的污浊也在此时尽数被焚毁。 也是此时,曹骏眉手中的罗盘不再旋转,却也不再指向某个方向,而是指着曹骏眉自己。 曹骏眉见状,便转了个方向。可是指针随着他的旋转而旋转,依旧指向他自己。 年轻人愣了愣,而后问道:“师姐,这是怎么回事?这怎么指着我了?难不成……” 话未说完,豆青蒿随手一道剑光递出,吓得曹骏眉脖子一缩。可是剑光明明落在了他身上,他却没受到丝毫影响。 反倒是罗盘指针,直愣愣指向了刘暮舟。 两人猛的转头望向刘暮舟,神色凝重。 刘暮舟则是嘴角一扯,没好气道:“你们……真的是。” 冲我来了,猪脑子么? 可那师姐弟二人还是直愣愣望着刘暮舟,一个抓紧长剑,一个准备拔剑。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只得使得一声烈焰真气外放,当然是最低限度的真气外放,否则豆青蒿二人又得喘不过气。 “二位,我这至阳烈焰,邪祟能沾我身?” 豆青蒿这才收起长剑,歉意抱拳:“抱歉,实在是这邪气太过古怪。” 刘暮舟当然知道它古怪,还聪明呢,这不就是一场金蝉脱壳? 刘暮舟只是摆了摆手,收回烈焰,没跟他们计较。 可是想了想之后,刘暮舟便询问道:“为何有些人不不会沾染这种邪气?” 曹骏眉往前走了几步,答复道:“是这样,至阳之日出生的人,只那些邪气是难以沾身的。就是五月五、九月九出生的人。”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怪不得千人之中才有二三。” 要是从前,风泉就找得到这等邪祟了。 曹骏眉望着再次旋转起来的罗盘,挠了挠头,嘀咕道:“奇了怪了,来这里之前一直很准啊!” 说着,曹骏眉迈步往宅子外走去。 就在他出门之时,罗盘指针却再次指向宅子。 曹骏眉嘴角一扯,骂道:“他娘的!怎么又指向这屋子了?” 一步走进屋中,他举起罗盘,骂骂咧咧的就要往地上甩去。 可就在此时,刘暮舟一眼便瞧见,旋转不止的指针一下子指向地面,一动不动! 刘暮舟一步迈出,伸手夺过罗盘,将其竖起。 果不其然,指针是朝着地面的。 也是此时,雨中天幕疾速转黑,小镇之中阴风四起! 刘暮舟一转头,只见四面八方涌来无数冒着怪异黑气的魂魄,那些鬼鬼魂齐齐开口:“被他困了这么久,我不过是想要自由,你们为何要阻拦我?为何要与我过不去!” 第237章 那个他们是谁? 见四面八方邪魂涌来,刘暮舟先是一愣,而后笑着舔了舔嘴唇。 不得不说,这昆吾洲,民风是直爽哈?连邪魂都这么直爽,半点儿算计没有,就这么直愣愣的冲上来了? 看罢,刘暮舟转头望向豆青蒿,询问道:“你们有无法子解救这些百姓?” 这都是魁山国病死的百姓,都沾染了邪气,沦为傀儡。 若是就这么打杀了,可就断了他们的轮回之路了。 豆青蒿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沉声问道:“你哪里人?怎么如此婆婆妈妈的?孤魂野鬼被这邪气沾身,大罗神仙也束手无策,杀了便是解救!” 刘暮舟闻言,微微一愣,而后点头道:“知道了。” 是啊!婆婆妈妈习惯了,刚来这地方,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几句话的功夫,那些邪魂已然涌入小院之中。 遮天蔽日的黑影声音整齐,却充满了怨气。 “我不过是求活,求活而已!将我分成九份镇压,我都数不清第几个一万年了!我好不容易出来,只是想要自由,只是想要自由而已!你们连这都要阻拦?” 刘暮舟才挽袖子呢,豆青蒿已然斩出一道剑光,百余魂魄,就跟麦子似的,被切过去一茬儿。 紧接着,曹骏眉一步跃上半空,一个回旋,剑气化作龙卷,便在那些邪魂之中乱杀了起来。 到底只是风属的剑气啊,与钟离沁的剑意没有丝毫可比性。 刘暮舟还在慢悠悠的卷袖子,这些魂魄也就是二境巅峰的修为,但这么多邪魂之中,总有一个是他本体吧? 终于卷起了袖子,他往漆黑天幕看了一眼,而后微微一跺脚,整个人便窜天而起。 望着那密密麻麻少说也有大数十万的黑影,刘暮舟心中不禁一叹。 修士随随便便一个举动,对凡人来说便是不得了的灾难啊! 深吸了一口气,刘暮舟两袖微微抖动,立时便有火光如潮水一般涌出,甚至照亮了这处小镇! 豆青蒿正要转身看去呢,却突然发现身侧赤焰弥漫。仔细一看,那些赤焰竟然是一柄又一柄飞剑! 如同潮水一般的飞剑疾驰而过,凡所到之处,那些邪魂便在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她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珠子,心想难不成那家伙在装蒜,他是剑修?可这……数万飞剑,是一个黄庭修士做得到的吗? 此刻她再仔细一看,这才发现,那些赤焰飞剑,其实并不是剑,而是一张又一张的剑形符箓! 刘暮舟望着半空中一片火海,笑盈盈摘下酒葫芦,狂灌一口酒。 正因为有着源源不断的武道真气可用,我刘暮舟才能做这天下独一份儿,以真气画符! 像黄芽儿那样的纸片分身,没啥意思。我刘暮舟好赖是个剑修,将那些纸人换成纸剑,剑符所过之处,或烈焰焚天,或雷霆翻涌! 赤焰真气虽比不上雷霆霸道,却也还是至阳至刚,面对这些邪祟,简直是砍瓜切菜一般! 而此时,刘暮舟双眼微微一眯,他分明察觉到那些分散的邪气,突然之间凝聚在了一个方向,且气息疾速攀升,顷刻之间便有了黄庭之上的修为! 刘暮舟微微以眯眼,沉声道:“二位,小心西南!” 前一个呼吸曹骏眉还在惊讶于这飞剑一般的符箓,但下一刻,一只漆黑大手便穿过烈焰,握拳砸向豆青蒿。 曹骏眉赶忙持剑转身,急忙喊道:“师姐,小心!” 他刚刚赶到豆青蒿面前,那只房子大的漆黑拳头便砸了过来。 豆青蒿递出几剑无果,只得横剑身前,硬抗拳头一击。 轰隆一声,两人当即倒飞而出,砸毁了好几座房屋。 刘暮舟见状,心念一动,将其余剑符聚拢一处,烈焰便化作一堵火墙,阻拦了那道气旋拔高至凝神巅峰的邪气! 曹骏眉从废墟之中钻了出来,骂骂咧咧道:“师父也没说这东西如此邪乎啊!” 豆青蒿没工夫理会曹骏眉,一个瞬身落在刘暮舟身边,沉声道:“刘兄,挡得住吗?” 刘暮舟微微一眯眼,心说我要是用剑,当然挡得住。但只是符箓的话…… “难说。” 就说了两个字而已,前方再次传来一声怒吼:“后世小辈!非要与我过不去,那今日便鱼死网破吧!” 说罢,两只巨大手臂竟然穿过烈焰围墙,如同拨开门帘一般,就这么穿过了烈焰。 此时此刻,三人总算看清了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曹骏眉御剑到了豆青蒿一侧,扯着嘴角大骂:“这他娘的,活脱脱一罗刹呀!” 豆青蒿深吸一口气,往前一步,挽了个剑花,沉声道:“剩余十数万阴魂被他汇聚一处,才有的这番景象。师弟,得拿出真本事,拼命了!” 而刘暮舟,则相对淡然,竟然还有空喝酒。 穿过烈焰的巨大身影,三头六臂,像是一团黑气淤泥似的将那些阴魂淹在身上每一寸。若是仔细看去,那些冤魂厉鬼无不伸展着手臂,张着嘴巴嘶嚎! 眼看四拳齐齐递来,刘暮舟扭了扭脖子,微笑道:“是得拼一拼了。” 没想到初到昆吾洲,便打了这么一场没道理的架。前因后果一概不知,上来就要命啊! 不过无所谓了,我此番南下,不正是磨剑? 豆青蒿刚要出剑,突然间听到刘暮舟说道:“二位,以剑气稳住心神。” 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呢,只觉得虚空突然一震,身边的大髯青年便如飞剑一般爆射而出。 紧接着,热浪袭来!方圆几里之内,房屋、树木皆冒出火光,甚至小镇边缘的河水,也沸腾了起来。 豆青蒿只觉得魂魄都在烈焰之中被炙烤,她后知后觉的想起刘暮舟所言,赶忙说道:“骏眉,快按他说的做。” 而此时,面对四条胳膊四只拳头,凌空一拳递出,是年幼时宋青麟寻来的半部拳谱之中的,崩山式! 烈焰真气在半空中凝聚为一道拳头虚影,虚影与那邪祟拳头碰撞之时,一道轰隆巨响立时传来,两者碰撞掀起气浪蔓延方圆数十里,方才被点燃的树木在气浪冲击之下,立时化作飞灰! 而那邪祟四拳之上的数千阴魂,一瞬间便被烈焰蒸发! 看着这一幕,曹骏眉嘴角疯狂抽搐,嘀咕道:“这家伙……真他娘能装啊!明明已经是三品宗师了!而且他的真气,将那邪气压的死死的啊!” 豆青蒿也眯了眯眼,呢喃道:“哪里蹦出来这么个人物的?” 两人正聊着呢,远处妖邪却冷笑一声:“好刚劲的真气,要是在那武道可开山河、归元气而三花聚顶的时代,你不会比那些以武入道成就大帝的人差的!可惜,当世武道已死!就让我来教你一拳!” 刘暮舟猛的皱起眉头,而后不敢置信的望向那道巨大身影,因为方才一瞬间,他竟然察觉到了一种……真意! 不会错,是武道真意! 刘暮舟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只觉得十分荒诞,妖邪之气,竟然身怀武道真意?! 就是这么一愣神,六只拳头便如同狂风骤雨一般落下。 刘暮舟猛然惊醒,赶忙双臂交叉格挡,可那狂风骤雨般的拳头,竟是砸的他接连后退,最后一拳甚至给他一种拳可破山河的感觉,他再也拦不住那巨大拳头,忍不住一口鲜血涌出,整个人倒飞而出,将地面拉出一道巨大沟壑。 刘暮舟擦了擦嘴角鲜血,转头看向愣在半空的两人,那是又气又笑:“看戏呢?帮忙啊!” 豆青蒿这才回过神,而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师弟。” 曹骏眉闻言,点头道:“好!” 话音刚落,豆青蒿双手持剑,一身剑气拔高至极点,化作一股子而去。 刘暮舟见状,随手擦了擦粘在胡子上的鲜血,咧嘴一笑之后,再次狂奔上前。 曹骏眉也一步跃起,而后猛的将手中长剑掷出,长剑瞬息之间便插在那巨大身影前方,紧接着,曹骏眉如同横渡虚空一般,凭空出现在长剑一侧,一只手已经按住了剑柄。 年轻人嘴角微微一挑,呢喃道:“纵横!” 只见曹骏眉做了个拔剑模样,随着剑身一寸寸离开土壤,以他为中心的方圆几里之内,有剑气如青虹,纵横交错着绞杀那妖邪所化的巨人,竟然将其困在原地,使其无法挪动。 下一刻,豆青蒿凭空出现在巨人上方,她的佩剑也悬浮在了她身前。 女子深吸一口气,呢喃道:“风生水起!” 说罢,四方风动,豆青蒿的佩剑一分二,二分四,数百次的分化,使得长剑高悬天幕,雨点一般! 而此时,豆青蒿并指朝向巨大身影,高悬于天幕的长剑立时雨点一般落下。巨人只得挥舞拳头阻拦长剑,可是那些长剑在落到巨人身上之时,竟然化作一条条水龙,撕咬、啃食着其身上魂魄! 刘暮舟见状,心中嘀咕:“瞧瞧人家学的剑术?” 相比之下,盖尘教刘暮舟的,说白了就是两句话。 第一,打的死人。 第二,别被人打死。 至于招式,无所谓……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刘暮舟突然间觉得这些剑术,很好上手。很早很早之前在那小天地学剑术时,虽然没有招式,但就是很熟悉。 也就这么微微一愣神,豆青蒿便皱着眉头喊道:“帮忙啊?看戏呢?” 刘暮舟心中一乐,这是一点儿亏也不吃啊! 于是刘暮舟笑着答复:“来了!” 跃上半空,剑符再次如同潮水一般祭出,这次有刘暮舟自身烈焰加持,剑符所到之处,那妖邪身上便是个赤红窟窿。 上方剑如雨落,下方剑气纵横,还有烈焰剑符,一时之间,那妖邪哀嚎不断,伴随着其身上的阴魂嚎叫,吵的人脑仁儿疼。 刘暮舟高高跃起,一拳轰在那巨人其中一个脑袋上。早已被剑气戳出无数窟窿的脑袋,在这一拳之后,轰然破碎! 此时那巨人可就只剩下两个脑袋了,刘暮舟刚想转身去轰其另外一个脑袋,一只大手却突然拍了过来。 刘暮舟微微一笑,此时这家伙已是强弩之末,千疮百孔的手臂,又是一拳,便将其轰的稀碎。 刘暮舟觉得这玩意儿怎么都得死了吧?可他瞬身过去,一拳砸在他另外一颗脑袋脑门儿之时,拳锋烈焰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灼烧那些张牙舞爪的魂魄。 而刘暮舟一转头,这才发现,另一颗脑袋竟然以一种诡异姿势转过来,两只磨盘大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还带着几分讥笑。 “十二楼的剑修,剑术不抵古时剑修万中之一,但自负却能跟古时剑修相媲美了。你们但凡来个观景剑修,今日我便真的无计可施了!多谢三位,以剑为我淬体!” 一股子寒意迅速爬上刘暮舟后脑,刘暮舟忙退数百丈,沉声道:“不对劲,后撤!” 豆青蒿与曹骏眉自然也感觉到了危险,两人几乎同时暴退。 而此时,那道巨大身影身形变得扭曲,淹没在其皮肤之中的魂魄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虚幻,不出十个呼吸,巨人已然变得干瘪。 刘暮舟皱着眉头,只见一道裂缝自那巨大身影被轰碎的头颅而起,瞬间蔓延至其胯下。 一道声音,也在此时传来。 “我一分为九,两份死在昆吾山中,六份被你们追杀而死。你们啊,要是提前三日寻到我,都不是这个结果了。百万阴魂为我重筑躯体,我被那把剑镇压数十万年之久,终于有翻身之日了!” 刘暮舟无奈一叹,这要是再藏着掖着不出手,今日怕是要放出个了不得的东西。 他无奈一笑,而后一步迈出,呢喃道:“二位,借剑一用!” 话音落下之时,豆青蒿与曹骏眉腰间长剑竟然不由自主的朝着刘暮舟而去。此时的刘暮舟已然在那干枯巨人身前,豆青蒿与曹骏眉的剑,便悬浮在他身侧。 豆青蒿一皱眉,沉声道:“你干嘛,这东西此时不是我……” 还没说完呢,豆青蒿便一下愣住了。 曹骏眉更是嘴角抽搐,骂道:“我就说那剑穗儿眼熟,这家伙……” 此时此刻,巨人身上的裂缝开始蔓延,一颗好似从女子胞中钻出的脑袋,带着粘稠液体,钻出了裂缝。 可那道光秃秃的脑袋才一睁眼,便一下愣住。 “你……这是……怎么会?” 刘暮舟悬浮半空之中,并指身前,方圆千丈之内已经悬浮无数雷霆所凝练的珠子。 刘暮舟眯眼望向那道光秃秃的脑袋,笑道:“可惜你碰上我了,你越邪,我越强!” 那些雷珠相继炸响,惊得豆青蒿二人连忙退出千丈之外。 炸雷响动不断传来,雷池纵横方圆千丈,刘暮舟修为拔高一境。 雷池之中,诸邪退让。 此时刘暮舟双指朝前一指,豆青蒿与曹骏眉的两把剑顿时被雷霆缠绕。一把剑插向地面,剑气纵横。一把剑高悬半空,分化为无数长剑,雨点一般。 这一幕看得扶摇楼二人嘴角抽搐不已,曹骏眉苦涩一笑,呢喃道:“我们的剑术,这就被他学会了?” 豆青蒿神色也略显无奈,只得说道:“毕竟是盖尘祖师的弟子。” 事实上,刘暮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学的这么快,就好像早已打好了地基,也备好了砖石木料。有一天见到了房子该怎么建造,他便照猫画虎,建成了房子。 方才看到二人出剑之后,刘暮舟才想明白。好像……盖尘所传的没招式的剑术,就是地基与那砖石木料。 只不过这剑术到了刘暮舟手中,雷霆剑意驱使,威力大增。 数十个呼吸过去,干枯的巨人已然被狂暴雷霆斩去大半。在这镇压诸邪的雷池之中,如此邪祟,只在凝神巅峰,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裂缝之中那颗头颅望着刘暮舟,简直是心如死灰。 “这便是天意么?隔着万古岁月,我……再次葬身雷霆剑意?” 他猛的抬头望向刘暮舟,竟然笑了起来:“小子,你姓什么?” 刘暮舟淡淡然答复:“姓刘。” 那颗头颅笑得越发凄惨,可声音却只有刘暮舟听得见了。 “你若手下留情,昆吾山中那把剑,我助你拿到手。我清醒后的数万年间,无数人想要去取那把剑,可是最适合它的还是你。有我相助,你必能得手。” 刘暮舟也是一乐,淡淡然答复:“十年前有个人就说过这种话,开出来的条件可比你的吸引人多了。” 说罢,刘暮舟腰间佩剑自行出现,顷刻间便被雷霆缠绕,如同一把闪电铸造的剑。 那颗头颅望着疾驰而来的雷霆长剑,突然癫狂大笑:“去拿那把剑吧,然后与他们一样,在这王八池子里争做大王吧!” 雷霆贯穿头颅,无数阴魂湮灭在雷池之中,那道巨大身影,就此化为飞灰。 天地之间的黑气在此时消散殆尽,又复阴雨绵绵。 可刘暮舟却在想,他们是谁? 但此时,豆青蒿与曹骏眉相继飞来。 刘暮舟挥手还回二人佩剑,干笑道:“不是故意瞒着你们,行走江湖不就这样?对了,曹师兄如何了?听说走出了一条不一样的路?” 豆青蒿张了张嘴,而后长叹一声,转身看向曹骏眉,问道:“服不服?” 刘暮舟一脸疑惑,什么服不服? 可曹骏眉苦笑一声,嘀咕道:“都悟出剑意了,不服咋办?但我们做不了主的呀!” 豆青蒿点了点头,“倒也是,得楼主服才行。” 刘暮舟一愣,疑惑道:“你们打哑谜呢?” …… 此时此刻,青阳郡城外的帐篷之中,那位徐先生呢喃一句:“你是怎么把他引来的?” 有人声答复:“种一枚心神芥子而已,多谢帮忙了。” 徐先生摇了摇头,呢喃道:“要是让他知道你以这么多人的性命为代价引他去昆吾山,你这家伙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有个袒胸露乳的大髯汉子落在楼外楼,呢喃一句:“人死卵朝天,他是怪不到我了。再者说,做什么事是要付出什么代价的,我不亏欠人间,是他们欠我截天教的!” 说罢,他望向坐在海边往北的白发老者,问道:“小子,还认得我不?” 第238章 很合适 细雨绵绵,刘暮舟坐在一片废墟之中,先喝了一口酒,而后端起了水烟壶。 他们在嘀咕什么,刘暮舟也算是明白了。 其实独孤八宝之前说过,就是辈分的事情。 因为盖尘辈分太高太高,他千年前拜师白泥,白泥是三千年前拜师老头子的。而现如今的十二楼主,最年轻的是庚辛楼主,十年前接任楼主之时,不过两百岁,是当今天下最年轻的元婴修士,他也是最有希望成为新任剑魁入主楼外楼的人。最老的则是青阳楼主,但即便已经八百岁的青阳楼主,论辈分也要管盖尘叫师叔祖。 所以就像独孤八宝所言,论辈分,除了青阳楼主之外,其余楼主都要管刘暮舟喊一声小祖。 当然了,得服气才行。 听完了二人解释,刘暮舟猛吸一口烟,呢喃道:“这不是给我拉仇恨么?” 曹骏眉闻言,笑盈盈说道:“我老叔一趟瀛洲回来,可没少夸你。钟离沁来了一趟之后,我的日子可太难过了,你们害得我爹动不动就念叨,说什么瞧瞧人家一对儿,再瞧瞧你?” 刘暮舟关注的可不是曹骏眉的父亲念叨什么,而是问了句:“曹同不是独子么?他怎么成你老叔了?” 豆青蒿淡淡然开口:“曹师叔是独子,但楼主有弟弟的。骏眉是楼主的孙辈。” 刘暮舟揉了揉眉心,呢喃道:“好乱的辈分,咱们还是各论各的吧。” 真要计较这个,那豆青蒿与曹骏眉的师父与曹同一辈,就算刘暮舟与曹同师兄弟互称,他们也得喊师叔啊! 论了好半天,刘暮舟才理清楚关系。 豆青蒿的师父,是曹同的父亲的大弟子。 而曹骏眉,是曹同的父亲的堂兄的儿子。 刘暮舟猛吸一口烟,嘀咕道:“乖乖,越想越头疼,各论各的,还是各论各的吧。” 豆青蒿抖了抖身上泥水,见刘暮舟吞云吐雾,一口接一口的,忍不住问了句:“我要是没记错,你应该比骏眉大两岁,比我小五岁呢。年纪轻轻的,怎么成了老烟枪?” 曹骏眉在一边附和,“是啊!你这样,钟离沁怎么看上你的?” 钟离沁一趟昆吾洲,可算是在十二楼将名声打出来的。 但曹骏眉这话,刘暮舟可不爱听,什么叫怎么看上我的? 于是刘暮舟望向曹骏眉,“你小子,一开始见我修为低,鼻孔都朝天瞪着。现在又这么说话是吧?想试试我的拳头?” 曹骏眉闻言一愣,干笑着往后缩了缩,嘀咕道:“太烫,算了。” 刘暮舟这才缓缓起身,收起水烟壶后,又摘下酒葫芦喝下一口酒涮嘴。 而后他望向天幕,呢喃道:“可惜着百万无辜之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顿了顿,刘暮舟询问道:“虽然稀里糊涂的,但事情总算是了结了,你们是回扶摇楼还是怎么办?” 豆青蒿点头道:“得回去。” 略微一顿,豆青蒿又道:“一直听说瀛洲修士婆婆妈妈,见到钟离沁后我有所改观,但你又将我的偏见拉了回来。你可怜那些无辜之人,可又有什么用?你要是来得早,兴许还能救人,可你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你是有让人起死回生的大罗神仙手段吗?” 几句话怼得刘暮舟不知如何答复,他沉默了半天,只得笑着说道:“受教了。” 的确是受教了,他得快些入乡随俗,否则谈什么磨剑? “对了,瘟疫发生的三月前,就算那时你们还没有追寻那邪气的手段,魁山国就没找你们求救?” 豆青蒿摇头道:“魁山国是不会向扶摇楼求救的,他们背后的炼气士宗门,前任宗主是被虞丘师伯祖所斩。那座伴霞山记仇,只是明面上不敢发作而已。” 刘暮舟闻言一愣,疑惑道:“我虞丘师叔?他为何斩人家宗主?” 豆青蒿淡淡然答复:“自然是该杀,那老东西未能结丹,可他寿元将至。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邪门法子,在这魁山国之中抓了童男童女各九十九人,将那些孩子的血放干用作药引子炼延寿丹。当年……当年师伯祖被盖尘祖师逐出师门,刚刚拜入扶摇楼,知道此事之后便提着风泉上了伴霞山,一剑捣碎了祖师殿,一剑斩了他们的观景巅峰宗主。” 刘暮舟眼皮微微一颤,声音冰冷:“师叔还是仁慈,那种杂碎,分尸喂狗都不嫌多!” 说话时一闪而逝的冷漠,倒是让豆青蒿有些惊讶。 她原以为这刘暮舟是土生土长的瀛洲修士,免不得沾染那些穷酸书生的迂腐气。但此时一看,这家伙狠起来,恐怕也是挺吓人的。 此时刘暮舟往北边看了一眼,刘暮舟呢喃道:“我得去青阳郡城瞧瞧,咱们就此别过,将来扶摇楼再见吧。” 说完就准备离开,可是曹骏眉却神色古怪,询问道:“你要去扶摇楼?” 刘暮舟转头望去,疑惑道:“不能去?” 曹骏眉神色古怪,摇头道:“没没没,当然可以去了。” 刘暮舟心说这小子肯定没憋好屁,不过他也懒得多问,而是微微抱拳:“那就告辞了。” 说罢便脚踏清风,破开雨帘往北而去。 刘暮舟前脚刚走,曹骏眉便眨着眼说道:“当时钟离沁话说得那么难听,大师兄憋着跟他刘暮舟打一架很久了,到时候可有好戏看喽!” 他才说完,便被豆青蒿照着后脑一巴掌。 女子没好气道:“你们这些男人,要点脸行吗?本就是大师兄自找没趣,人家钟离沁都说了她已经有喜欢的人,大师兄还死缠烂打的,还怪人说话难听啊?” 曹骏眉揉着后脑,嘀咕道:“难听不难听的,仇恨是拉到刘暮舟身上了。” 但今日见了刘暮舟,他突然有种感觉,就是钟离沁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让刘暮舟在扶摇楼出剑。 只不过……刘暮舟腰间那把剑,最寻常不过的铁铸造的,也太寒酸了吧?老叔不是说把风泉给他了么?这家伙还藏着不拿出来? 美人走到哪儿都招人喜欢,一趟扶摇楼,曹骏眉他们的大师兄便丢了魂儿。 当时钟离沁都说了,让他死远点,人家有喜欢的人。但那位大师兄偏偏说了句,不就是个小白脸吗? 就这一句,钟离沁连递出三剑,砍得那位大师兄简直没脾气。 还不止,最后钟离沁说了句:“在我看来,你连他一根毫毛都比不上。” 此时豆青蒿往北边看了一眼,呢喃道:“关键是,这一脸络腮胡,俊是俊,却也不小白脸儿啊?” 她哪里知道,刘暮舟三个月没刮胡子才留出的络腮胡! 而此时,刘暮舟已然回了郡城,随手撤去大阵之后,便落在城门口儿的帐篷外。 窦二狗扶着太守,那位徐先生也在一侧。 见刘暮舟落地,那位太守赶忙上前抱拳,问道:“上仙,方才北边好大的动静,出什么事了?” 刘暮舟抱拳回礼:“太守不必担心,方才扶摇楼的剑修赶来,已经将致使瘟疫的邪祟斩杀,这魁山国,算是挺过了一劫。你们也别怪扶摇楼来得晚,一座扶摇楼,上上下下也不过那点儿人,还是人家主动寻来的,否则你们魁山国皇室绝不会向扶摇楼求救的。” 太守闻言,连忙抬头,询问道:“上仙是说,这一难,我们挺过去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过去了,你这个官儿还算不错,之后好生对待你治下百姓吧。” 说罢,刘暮舟看了一眼那位徐先生,而后笑着抱拳:“虽说跟徐先生没说几句话,但我还是佩服先生。我曾有个敌手,死之前给我留了一封信,里面有个关于他父母的故事,也是国破之时一对读书人夫妇的故事。” 这是刘暮舟第一次与人提起那封信,秦若白死之前寄去渡龙山的信。 窦二狗竖起耳朵,想听听是什么故事。 徐先生也微微一笑,轻声道:“佩服谈不上,我也没做什么起作用的事。不过上仙的故事,我洗耳恭听。”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却又不算讲了那个故事:“国破之时,别人都在逃,唯独那对夫妻逆流而上,先后独面千军万马。” 窦二狗一愣:“这就说完了?” 刘暮舟笑着点头:“是啊,说完了。在我看来,二狗与徐先生与他们一样的。” 那位徐先生眼中闪过一抹愧意,转头望向别处。而一侧的少年,怔怔望着刘暮舟,问道:“刘大侠,可我……什么都没做。” 刘暮舟走过去,笑盈盈按住他的肩膀,轻声道:“有时候不是做了什么才会令人佩服,而是只站出来,就很让人佩服了。” 少年眼中也露出一抹愧意,“我是知道我不会染病,若我也会染病,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敢不敢站出来。” 刘暮舟笑道:“我觉得会的,起码再有这样的事情,肯定会的吧?” 这次少年人使劲儿点了点头:“肯定会!” 刘暮舟大笑一声,取出当年钟离沁买的架子拳谱递给窦二狗,而后言道:“都说这是烂大街的拳谱,在我看来却不是,愿意的话,可以照着练一练。” 说罢,刘暮舟朝着三人再次抱拳:“此间事了,我这就走了。” 不会先往扶摇楼去,而是去魁山国京城瞧瞧,也去那座伴霞山瞧瞧。 有些事情,刘暮舟心中有数,但不会跟刚认识的人提起,即便是扶摇楼修士。 斩杀那妖邪之后,刘暮舟疑惑于两件事。 其一,那妖邪所言的“你们”都是谁。 其二,如此之大的昆吾洲,为何偏偏选中魁山国? 转过身,刘暮舟微微一笑。虽然稀里糊涂的,但走了这么多年江湖,还是第一次一天之内解决了碰见的事情,甚至前后加起来,也不过三个时辰。 正准备踏风而起呢,后方却传来了窦二狗的声音。 “刘大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改个名字?以前是贱名好养,可现在没人养我了。” 刘暮舟转头看向少年,想了想,轻声道:“不如就叫窦侠?二狗就算小名了嘛!” 少年笑着点头:“好!刘大侠,我们还会再见吗?” 刘暮舟想了想,而后答复道:“我想,会的吧,毕竟山水有相逢嘛!” 说完之后,刘暮舟一步跃起,朝着西南方向踏风而行,很快便消失在了天幕之上。 此时那位徐先生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按住窦二狗的肩膀,轻声道:“窦侠,练拳之余,愿不愿意跟着我,学些医术?” 少年想都没想便使劲儿点头:“当然愿意,只不过……” 徐先生疑惑道:“只不过什么?” 少年挠着头,干笑道:“我饭量大。” ………… 楼外楼以北的海边,袒胸露乳的大髯汉子盘腿坐在一侧,满头白发的老者坐在另外一侧,两人相隔约三丈,各自提着一壶酒。 洛楠擦了擦粘在嘴角的酒水,往东北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呢喃道:“你们呀,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闹得那丫头将孩子们全带走,还置气弄个不回城,老死不相往来的。你们两个最终能走到一起,也不容易啊!” 四位活死人之中,就楼外楼的老剑仙岁数最大,大得多的多。 老头子也抿了一口酒,而后长叹了一声,呢喃道:“前辈,我老了。” 洛楠望着他头上白发,点头道:“看出来了,以你修为,这个岁数已经很长寿了。我猜若非这座楼外楼,你不会比那丫头多活多久的。” 见故人,少不了的会想起故去之事。 “当年我也见过小沫丫头,三儿被她揍了一顿,我当时就看着呢,不过丫头没认出来我。” 两人好像在各说各的,老头子言道:“前辈去过寇小子跟小秃驴那边了吧?李梦樵也谈过了?” 洛楠这才接茬儿:“谈过了,见了你之后,我再去瞧瞧老天爷帮我选的教主,然后就去神仙阙静坐了。” 老头子转过头,问道:“其余三脉的候选之人,真就不考虑了?” 洛楠点头道:“不考虑了,我相信那小子能让其余三脉心服口服。” 说罢,洛楠缓缓起身,轻声道:“小子,你徒弟的徒弟收的徒弟,跟你最出息的后代成了一对儿,该高兴才对。” 老头子所言与洛楠的话,依旧驴唇不对马嘴。 “赴死而已,前辈哪里需要专程走一趟,传句话便是了。我年纪小,记事时李教主已经逝去千年,但四天背刺之事我现在是知道了。李教主一剑将青天斩开,却没伤任何人,看似使得青天万年之内无人可跻身开天门,实际上是在保护青天吧?魔教的称呼,也是自那时而起的对吗?” 洛楠转身离去,边走边笑着说道:“当时想得到这个的,又有几人?你小子,不愧是我当初最看好的人。” 老头子笑道:“可惜我还是不适合,希望前辈这次选的人,足够适合。” 洛楠并未答复,一步迈出便消失不见。 许多许多年里,他在四天选了许多许多人,唯独青天这四人出息最大,都成了活死人。 其实之后还有很多人,如虬髯客、叶仙城,这两人是他真正用心栽培过的。可那两人,终究还是不合适。 在最后的机会,他与大多数人一样,看中的是赵典。 但半路杀出了个刘暮舟,对他来说,却是意外之喜。 云海之中,洛楠满脸笑意,自言自语道:“真不是我选的,但很合适。” 第239章 是个游侠 一场瘟疫带走了百万人性命,但活下来的人生活还得继续。 走过清冷街头,刘暮舟看着那些幸存百姓,他们个个都有极强的生的念头,即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却还是想活。 是啊!对绝大多数人而言,还有什么事是比活着更好的? 魁山国京城,商铺就没有开门的,连油粮米面的铺子都紧闭大门,更别说别的了。 路过城隍庙时,刘暮舟瞧见许多衣衫褴褛的乞丐一个个病恹恹的躺在屋檐下,唯独一个头发脏兮兮的孩子显得与那些乞丐格格不入。关键是那孩子此刻将系在腰间的绳子绑紧了许多,而后吞了一口口水。 于是刘暮舟便多看了他一眼。 约么过去一刻,临近皇城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乌泱泱少说也有数万人。 大家排着队在领吃食药物,发放这些的,好像就是皇家。 刘暮舟见状,心念一动便化作个孱弱老者,几步走过去排在其中一个队伍之中。 暖竹所留的变化之术,这还是刘暮舟第一次用。 可惜暂时无法像暖竹笔下那些,化身飞鸟游鱼。 排了没多久,便到了近前。 在他前面的人端了一碗肉汤拿了两个馍,然后不断朝着前面点头:“谢太子殿下。” 刘暮舟闻言一愣,心说太子亲自打饭? 等轮到他时,他看了一眼打饭之人,明明穿着朴素衣裳,两只手粗糙至极,一点不像养尊处优的太子,倒像是忙于田间地头的农夫。 以余光往左右各看了看,刘暮舟发现打饭的这些人,全是皇家子嗣。 端着碗往后方走时,城楼之上出现了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人,穿着龙袍,一看便是皇帝了。 有人看见了城头上的皇帝,赶忙转身跪地,高喊道:“陛下来了!” 有人喊了一声,人群便相继跪地,顷刻间就跪倒一大片。 没法子,刘暮舟只得端着碗蹲下吃。 而此时城楼之上,中年人扶着城头躲子,喊道:“诸位快起来,是我没本事,看着这么多人遇难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快快起来!” 皇帝不自称为朕,这点给刘暮舟许多好感。 那位太子也附和道:“大家起来吧,快快吃饭,完了去那边领药,早些恢复身体才是。” 大家伙儿这才起身,刘暮舟自然跟着一起站起来。不过别人都没吃,就他自个儿吃的香。 不得不说,这肉汤实诚,一会儿的功夫便捞出来好几块。馒头也不赖,起码其中并未掺杂沙子。 不过此时,刘暮舟瞧见了排队的人当中,多了个他方才瞧见的少年人。少年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前方肉汤,不断吞咽口水。 其余乞丐明明都在后方,但这小子好像与他们并不熟悉。 而此时,那皇帝又喊道:“是我无能,我会下一道罪己诏,禅位于太子,之后便带发出家,余生都为死去的魁山国子民祈福。” 刘暮舟望向那位太子,那太子虽然脸色没怎么变化,但明显紧咬牙关,握紧了拳头,眼中满是恨意。 刘暮舟有些奇怪,心念一动,一柄飞剑化虚飞上城头。 飞剑上城头之时,城头之上也飞来两道身影,不过站的位置靠里,下方是看不见的。 来者一男一女,男子穿着铅灰长袍,头发半披半束。女子则是一身齐腰襦裙,上身黑色下身桃色,外罩一层纱衣。 两人落地之后,男子便冷漠望着魁山国皇帝,沉声问道:“谁许你们找扶摇楼修士的?做了几年皇帝,真当自己是天下共主了?” 皇帝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摇头道:“不是我们找的,是人家自己寻来的。你们对死难凡人不管不顾,扶摇楼可不这样。” 男子闻言,冷笑一声:“呦呵?硬气啊!看来这魁山国,又得换皇帝了。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你爹怎么死的?”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笑道:“要杀要剐随你们,不杀不剐就让开。” 只听这话,便知道这位皇帝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男子闻言一皱眉,还要说话呢,却被一侧的女子抬手打断。 女子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好了,扶摇楼要管,他又如何能拦?” 说罢,女子取出一张画像递给皇帝,沉声道:“要出家要禅让,随你。但你魁山国背靠着谁,你自己心中有数。若无我们伴霞山背后关照,来来往往的炼气士早把你们魁山国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皇帝接过画像,只见上方画着个十二三的少年,于是皱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女子往城楼垛子另一边走去,扫了一眼下方百姓,而后冷声道:“我们要找这个人,要活的。将这画像分到你们各郡县发布海捕文书。但凡抓到,我给你们三个拜入伴霞山学艺的名额。” 皇帝闻言,猛的抬头望向那女子,而后沉声道:“仙子此话当真?” 女子淡淡然答复:“自然当真,我楚柔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 皇帝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沉声道:“知道了,我即刻去办。” 此时此刻,刘暮舟收回飞剑,又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头发乱糟糟的少年乞丐。 一座伴霞山,好赖也有十几个观景修士,捉个少年作甚? 而此时,那少年一抬头,刚好看见站在城楼上的女子。他又看了一眼前方吃食,虽然一脸不舍,却还是急忙转过身往后方走去,看方向是要出城了。 刘暮舟啃了一口馒头,心想这不得跟上瞧瞧去?不过不着急,肉汤还不错,得再来一碗。 吃饱喝足之后,刘暮舟才慢悠悠往城外去。 六月正午的日光,可毒可毒了。 大概看清那少年所去方向,刘暮舟便提起到了一处路边,找了个平坦大石头躺下,开始暴晒。 此时的刘暮舟,换上了一身草灰色长褂,腰间系着一根麻绳。一边儿悬挂长剑,一边挂着酒葫芦。 期间刘暮舟摊开昆吾洲舆图看了看,这舆图与寻常舆图不同,是钟离沁给的,也就一捆竹简铺开那么大。只不过,这舆图是可以自由放大的,甚至可以放大到可以看清魁山国官道。 大概看了一番,这魁山国京城,离着边境极其近,近的不可思议,只有短短千里路程而已。 大致规划了一番路线,出了魁山国之后,往南走一段儿便是伴霞山。而后便可以沿着昆吾洲第一大河顺流北上,走个十万里便是扶摇楼了。 至于楼外楼,离得还是有些远。 楼外楼在昆吾洲北海边上,其实略靠西边。若是在舆图看去,与昆吾山正好在南北一条线上。 其实这趟南下,除了去一趟楼外楼见师父,刘暮舟还真不知道要再做什么。但要磨剑的话,又不能太过着急,还得好好走一走这昆吾洲的江湖。 正想着呢,远处道路尽头出现了一道少年身影。 刘暮舟眨了眨眼,肚子里的坏水儿当时便翻涌了起来。 他往一侧放了许多吃食,又在身边放了个包袱,而后一根手指头挂住酒葫芦的提绳,而后四仰八叉躺下,鼾声如雷。 片刻之后,那少年总算是走到了此地。 看样子,他原本并未打算停留,可是在路过刘暮舟所在之处是,听见那打雷一般的鼾声,便没忍住转头望向大石板上躺着的大胡子青年。 结果就是这一看,石板侧边摆放的一大包酱牛肉使得少年连眼睛都挪不开了。 他咽下一口唾沫,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馋虫捉回去,准备继续往前走。 可是才走了几步而已,少年腹中雷鸣便不比鼾声弱多少了。 少年人在此咽下一口唾沫,又转头看向石板处。 见那大髯青年睡得死沉死沉的,他便深吸一口气,放缓了步子,往石板那边去。 走过去之后,他还先咳嗽了几声,见青年没什么动静,这才弯下腰,蹑手蹑脚的将那包酱牛肉拿起来。至于那只包袱,他由头至尾都没多看一眼。 就在他要转身之时,鼾声戛然而止。 “你要偷我的肉?” 少年只觉得汗毛倒立,猛然转头,只见那大髯青年死死盯着自己。 他赶忙放下酱肉,不住的摇头:“不……我是看蚂蚁爬上来了,帮你收拾收拾。” 刘暮舟闻言一乐,一把抓住少年脖领子,骂道:“你他娘的忽悠鬼呢?” 少年脸上惊慌神色一闪而逝,一只手悄悄伸向身后,抓住了藏在后腰的匕首。 刘暮舟没有接着逗他,只伸手轻轻扇了少年脑袋一巴掌,而后问道:“饿是吧?饿你就直说,几块儿肉而已,又不是舍不得你给。” 少年人听到刘暮舟这话,猛的抬头看向刘暮舟,抓住匕首的手一下子松开了。 他怔怔望着刘暮舟,咽下一口唾沫,而后问道:“可……可以吗?” 刘暮舟将他放下,自个儿往石板一侧挪了挪,而后轻声道:“拿过来,坐着吃。” 少年赶忙将酱肉放下,而后半跪着是班上,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刘暮舟看着少年狼吞虎咽,嘴角微微抽搐,而后问道:“喝酒还是喝水?” 少年腮帮子鼓鼓的,抬头看了刘暮舟一眼,而后含糊不清道:“水!” 刘暮舟便递去一壶水,“慢点儿吃,还有呢。” 说完过了没多大功夫,荷叶包里便空空荡荡了。 刘暮舟就看着那少年将荷叶上的肉渣渣捡的干干净净,而后还捡了石板上的肉沫子。 而后,少年抬起头看向刘暮舟,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不是说还有吗?” 刘暮舟转身打开早就放在身后的包袱,又取出个荷叶包,一边递去,一边问道:“你这是多久没吃饭了?” 少年严根儿不搭话,只是直愣愣望着肉。 刘暮舟嘴角一侧,递过去的酱肉又拿了回来,而后撇着嘴说道:“想吃的话,问你什么你答什么。” 少年急了,看向刘暮舟,点头道:“你问,我都说。” 刘暮舟慢悠悠拿起酒葫芦,先抿了一口酒。本来还想抽几口烟再问的,但见这小子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便问道:“多久没吃饭了?” 少年咽下口水,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这里刚刚遭了瘟疫,我已经三天没怎么吃过东西了。本来……本来城里在发吃的,但我没抢上。” 刘暮舟心说你哪里是没抢上,是压根儿没敢抢好吧? 刘暮舟笑盈盈打开荷叶包,拿起几块儿肉递去,少年赶忙接过,将肉塞入嘴里。 此时刘暮舟又问:“我一看你就不是魁山国人,你多大,叫什么名字?家人呢,怎么让你一个人跑出来了?” 少年瞧瞧扫了一眼刘暮舟,而后拿起水壶灌了一口水,之后才答道:“我叫铁蛋,十三岁了,的确不是魁山国人。我们……我们一家本来是要去西边投奔亲戚的,路过魁山国的时候,爹娘染了瘟疫,然后都死了。我也差点死了,但前天不知怎的,突然就好了。” 刘暮舟将肉全部递给他,心说这小子心眼儿还挺多,很不错呀! 趁他吃东西,刘暮舟运转瞳术看向少年,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刘暮舟的双眼便微微眯起。 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那座伴霞山真就下得去手毁人根基?也就是九道气旋而已,都要将其打碎掉? 方才一看,这孩子早就开了气海,体内有九道气旋的痕迹。但很明显,是有人打碎了他的气旋。 看着狼吞虎咽的少年,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取出那枚很久很久没拿出来的错版钱,将其高高抛起。 少年见状,疑惑道:“你……干嘛?” 刘暮舟一把抓住错版大钱,笑道:“没事,决定一件事而已。” 又灌了一口酒,刘暮舟问道:“往西走,路认识不?” 少年使劲儿点头。 刘暮舟便说道:“帮我带路,我管你饭,如何?” 少年先是一愣,而后一脸欣喜,可一个好字到了嘴边,却又摇了摇头。 “算……算了吧,我还……” 话没说完呢,刘暮舟蹭一下拔出佩剑,插入石板之中,瞪眼道:“你小子,白吃呢?带也得带,不带也得带!” 少年微微后仰,一脸警觉,“那你要去哪儿?” 刘暮舟淡淡然答复:“往西,走出魁山国就行。” 少年低着头,想了许久,而后又看了一眼刘暮舟,问道:“你也不是魁山国人吧?那你叫什么?” 刘暮舟如是答复:“我是北方人,叫刘暮舟,是个游侠,惩奸除恶行侠仗义的游侠。” 少年闻言,猛的抬头,沉默片刻后才呢喃一句:“游侠吗?” 第240章 荒野逆旅 盛夏的夜空,好像天南地北都一个样子。 自称铁蛋的小子在歇脚之时钻进了一处小溪之中搓洗了一番,看来不是穷人家的孩子,吃饱了就想干净些。 不过也好,他再不涮洗涮洗就该招苍蝇了。 过了片刻,少年人穿着湿漉漉的衣裳走回火堆处,靠近火堆,看样子是想要将衣裳烤干。 刘暮舟在一边的树上躺着,见此情形,没好气道:“你不嫌热啊?脱了挂那儿靠不就成了,害羞啊?” 少年不语,只是静静站着。 刘暮舟心中一笑,翻手取出少年时穿过的衣裳丢下去,“喏,我十五六时穿过的衣裳,或许大一些,总比你那个强。” 少年闻言,抬头看向躺在树干上的刘暮舟,不解道:“你带着十几岁时的衣裳做什么?” 刘暮舟淡然答复:“我这人念旧,自个儿换上去,然后睡觉。明日赶早,免得太阳出来热的走不成。” 少年闻言,哦了一声,迅速起身去往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将衣裳换了之后还顺便捡了些棍子,回来后在火堆边缘搭起架子,将自己的衣裳挂在上面烘烤。 做完这些,他刚想抬头说一声谢谢,却发现那一脸胡子的游侠已经鼾声如雷。 少年见状,便也躺了下来,却蜷缩着。 但躺着躺着,他又小心翼翼的翻出一只青玉佩。 借着微弱火光,少年轻轻摩挲着玉佩,不过几个呼吸,眼眶之中便有大片晶莹滑落。 片刻之后,他小心翼翼的收起玉佩,而后轻轻擦了擦眼泪,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少年才发出微弱鼻息,看样子是真睡着了。 刘暮舟当然是睡不着的,虽然躺着,但也在炼气。 很早很早之前,他就学会让体内气旋无时无刻都在运转,行走坐卧都一样。只不过,这必然比不上盘坐运行周天效率高的。 他灌下了一口酒,眯眼望向火堆。 待弄清楚前因后果,若真是那座伴霞山不干人事,刘暮舟就不会不管,白天都已经抛了钱了。 深吸了一口气后,刘暮舟开始盘坐炼气。 师父说了,到楼外楼之前不准踏入凝神修为,刘暮舟自觉也没那个本事踏入凝神。因为直到现在,他才刚刚黄庭八炼而已。至于武道修为,短时间能不可能再上一层楼,五年之内若是能踏足大宗师,已经烧高香了。 不过,先前那邪祟所言,什么可开山河、归元气、三花聚顶的,始终在刘暮舟心中挥之不去。 他说武道已死,那我现在所修行的武道,究竟算是什么? 修行起来,光阴不自觉的就会变快。 很快,星沉月落,天地之间变得无比漆黑。 刘暮舟落在地面,刚想喊一声铁蛋,少年却猛的惊醒,且下意识抓起藏在衣服下的匕首,一脸惊醒。 刘暮舟见状,嘁了一声:“收起那过家家的玩具吧,那玩意儿杀猪都够呛,别说杀人了。” 少年一愣,赶忙收起匕首。他本以为那游侠又要问东问西,结果人家理都不理,只是说道:“赶紧的,撒泡尿灭了火星子,前面有座小城,赶天儿热前要走到,我的水烟快抽完了。” 少年哦了一声,当然不会撒尿去灭火,而是拿起刘暮舟给他的水壶浇灭了火,而后又去不远处的小溪灌满了水。 而赶路之时,他见刘暮舟一边练拳一边走路,速度还不慢,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心,问道:“你练拳多久了?” 刘暮舟如是答复:“十二岁开始练拳,到现在,十二年吧。” 那半本拳谱是十二岁时宋青麟给的,他也是那时开始练拳的。 少年一愣,“你才二十四岁啊?” 刘暮舟嘴角一扯,没好气道:“不像?” 少年总算是笑了起来,挠着头,嘀咕道:“主要是你留了一脸胡子,瞧着起码二十八九,三十一二了。” 刘暮舟淡然一笑,“我要是不留胡子,实在是过于玉树临风,怕那些山上仙子一见我就挪不开眼,憋着倒贴。可是呢,我有喜欢的姑娘的。所以才留了胡子,为的是打消别人对我的非分之想。” 少年嘴角疯狂抽搐了一番,而后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嗯嗯。” 这大胡子,多少有点儿自恋了。 刘暮舟步速太快,少年跟着,显得有些吃力。 半个时辰之后,刘暮舟掀起少年走的太慢,于是让他后面走着,他到前面悄悄有无卖吃食的地方。 但实际上,刘暮舟御剑而起,走了一趟最近的破甲山铺子,用十几张符箓换了些固本培元的丹药,又买了一只竹制水壶,将丹药丢入其中,这才折返。 来去也花了半个时辰,回去时已然天光大亮。 此刻刚刚到辰时,所到小城之外,卖早饭的小摊儿不少。 刘暮舟便要了两碗豆腐脑,结果一吃,竟然是甜口儿……他便将两碗都放下,又要了两笼肉包子。 包子上桌的时候,少年终于赶到,那叫一个气喘吁吁啊! 刘暮舟见状,指了指桌上吃食,轻声道:“麻溜儿吃,吃完了继续赶路,一个时辰多了才走了二十里地,太慢。赶天黑之前,还要再走个八十里才行。” 少年刚刚拿起包子,听到刘暮舟说话却微微一顿,而后转头看向刘暮舟:“我……我走不动了。” 刘暮舟闻言,嘴角一扯,骂道:“真是懒驴上磨,天才刚刚亮啊!走不动也得走。” 少年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我真走不动了,我……我身上有伤,还没好呢。” 等的就是这句话。 刘暮舟笑盈盈递去竹制水壶,“有伤是吧?这是我疗伤喝的药泉,你喝了就好了。” 实在是拗不过,少年只得先填饱肚子,打算拼命走了。 那什么药泉,他可不信。 吃完之后,他跟着刘暮舟进城买了水烟,出城之时,城门口正好在张贴着什么,许多人围在那里。 少年转头看了一眼,而后赶忙低下头,甚至弯腰抓了一把土往脸上涂了涂。 他又看了一眼刘暮舟,见那大胡子头都没转,才算长舒一口气。 走出很远之后,他才问了句:“你好像并不喜欢看热闹?” 刘暮舟笑道:“热闹有什么好看的,容易把自己也看成热闹。” 少年点了点头,这话倒是有道理。 见刘暮舟喝了一口酒,他便也拧开新水壶,灌了一大口。 只不过……这水的味道,貌似有些不对劲儿啊! 中午吃饭之时,少年双腿直抽筋,他是真的走不动了。可架不住刘暮舟说到做到,今日不走够百里路,他是不会停的。 想要吃完饭,就得走完剩下的路程。 没办法,少年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何况那海捕文书他已经看见了,根本就不敢放慢步子。 幸好大胡子并不认路,他便带着大胡子,走了一条不会再经过城镇的路。可是这条路虽然绕开了城镇,却也越来越往西南了。 刘暮舟当然知道他心中打着什么算盘,不揭穿而已。 但到了黄昏时分,他心中恶趣味便又泛起。 刘暮舟看了一眼即将西下的夕阳,骂骂咧咧道:“你这带的什么路,今晚上又得露宿荒野了。” 但少年好像早就料到刘暮舟会这么问,于是反问一句:“你不是江湖游侠吗?走江湖,露宿荒野的次数不会少吧?再说这是一条古道,马帮路,沿途应该还是有客店的。” 这一句倒是说得刘暮舟无言以对,只得骂道:“少废话,还有四十里地,走不完不准休息。” 没法子,少年只得硬撑着,继续赶路。 很快,天色完全暗了下去,好在月光不错,摸黑也能赶路。 但走着走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峰,竟然有了亮光。 少年见状,赶忙说道:“你看,那边有亮光,应该是客店。” 刘暮舟见状,双眼微微一眯,笑道:“这荒郊野岭的,竟然还有客店?” 少年几乎是在央求了,“我……我真的走不动了,过去看看,如果是客店,咱们就住宿,要是山民,我们借宿一晚,成吗?” 刘暮舟瞥了一眼少年,而后淡淡然开口:“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明日一百里走不完,累死也不能歇!” 少年大喜,“好!明天累死我也要走完。” 那座小山峰与此地也就四五里地,没多大功夫便走到了。 地方倒是很大,有个大院子,围着一圈儿土坯房,大概有个十几间,看模样倒是像个客店。 走进院子时,还真就有许多马匹,货物都卸了下来,马也在吃草。 还有一间直接拆去一面围墙的大屋子,里边儿摆着十几张桌子,有几桌已经坐满,划拳喝酒吃肉,倒是吵闹。 两人走进院子之时,大堂之中的小二便快步跑出来,“哎呦喂,两位贵客,快快请进。房子早给二位打扫干净了,咱们先吃点儿东西再休息?” 刘暮舟将此地扫视了一圈儿,而后微微眯了眯眼,笑道:“我们近来吃素,顺便搞两个素菜,有米饭就上米饭,有面就上面。” 小二微微一愣,却还是笑着说道:“好嘞!” 进去之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少年却一脸疑惑,“你没钱了吗?” 刘暮舟也是一愣,“啥意思?” 少年干笑一声:“那咱们……吃素作甚?” 刘暮舟一乐,反问道:“你想吃肉啊?想吃我让给你上呗。” 反正过后你别吐就行了。 少年干笑一声:“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吃肉。” 刘暮舟一脸无所谓,喊道:“孩子长身体,上些肉菜。” 小二喊道:“好嘞!” 没过多久,两盘野菜一盘肉便上了桌,主食是两碗大米饭。 刘暮舟将米饭推给少年,自个儿夹起野菜吃了起来。 正此时,有人喊着店家,刘暮舟转头看去,只见是个锦衣男子走进了院子。 小二赶忙上去招呼,话术一模一样,反正就让人觉得不是第一次来嘛! 只不过,这男子一身绫罗绸缎,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而此时,少年狼吞虎咽的吃起了肉。 刘暮舟嘴角扯了扯,呢喃一句:“吃一堑长一智啊,好好吃吧。” 少年闻言,一脸疑惑,“什么意思?” 刘暮舟笑着摆手:“没事,好好吃着。” 起初少年还以为这肉有什么问题呢,可转头一看,那些马帮的人吃的津津有味的,能有什么问题? 但此时,刚刚进来的说了句:“我们近来修心,不吃荤的,上些素菜吧。” 就这一句,少年微微一愣,而后将吃进去的肉尽数吐了出来。 要只是刘暮舟一人不吃,他会觉得大胡子吃肉吃腻了。可那人一看就不差钱,他也不吃,那就是肉有问题了! 刘暮舟见状笑了笑,然后掏出水烟壶猛吸了一口,望着少年说道:“你还不算太傻。” 要素的,便上了素的。 可那男子抄起筷子吃了一口,便骂道:“店家!这什么破东西,猪食吗?给我上些好的!” 小二闻言,赶忙跑过去,一脸歉意道:“这位客官,咱们荒郊野岭的小店,就做这些野菜,您有不吃肉,这……” 话未说完呢,男子猛的一拍桌子,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叫的是店家,你是吗?你们掌柜呢?喊出来!” 几句争吵,那便喝酒吃肉的马帮也尽数转头望去。 有人皱着眉头喊道:“喂!荒野逆旅,有个歇脚吃饭的地方就不错了,如此挑挑拣拣的,你别处吃去!娘的!有几个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吗?” 少年侧目望去,压低声音问道:“这怎么吵起来了?” 刘暮舟一乐,心说待会儿还会打起来呢。 也是此时,一阵笑声自后厨传来,“呦!这位公子,这么这么大气性呢?我们这荒野小店,您就多担待担待呗?” 女子厨娘打扮,出来的时候,马帮那便便有人吹起了口哨。 不过女子似乎习惯了这些人,只骂了几句,便笑盈盈走去锦衣男子那边,给男子杯中倒满了酒水。 “公子,别那么大火气,您消消火?” 男子见状,笑盈盈端起酒杯,“这菜呀,难吃是真难吃。但我要早知道秀色可餐,就点别的上桌了。” 说罢,男子猛的起身,一把将那店主拦腰抱住。 那些马帮中人见状,一个个拍案而起,“杂碎!安敢如此行凶?” 结果男子随手丢出两块金元宝,“滚远些。” 那店主虽然挣扎,却也忙喊道:“诸位大哥,你们喝你们的,没事的,没事的。” 但少年看着一脸不情愿的店主,又看见那锦衣男子不安分的手,眉头已然死死皱起。 他望着刘暮舟,冷声询问:“你不是侠客吗?不管管?” 刘暮舟吐出一口气,淡淡然道:“我凭什么管?你想充大个儿,你去管呀!就你这瘦皮猴儿模样,多走几步路都喘个不停,还学人多管闲事?” 少年气极,被这一激将,更是皱紧了眉头。 而此时,那锦衣男子突然将手臂自那女子领口伸了进去,而后笑盈盈问道:“舒服吗?” 少年再也看不下去了,一伸手抓紧匕首,就要起身。 刘暮舟见状,只一个眼神,少年便猛的坐回去,即便拼尽全力也无法起身。 他猛的抬头看向刘暮舟,这才明白,这个大胡子,根本不是一般人! 女店主微微一眯眼,笑道:“天下青楼女子死绝了,还是你八辈子没见过女人?” 锦衣青年闻言,微笑道:“女子见多了,蜘蛛精,少见呀!” 此话一出,女店主面色大变,猛的从男子怀中挣脱出去,而后一眯眼,冷声道:“小的们,这是来找茬儿的了!” 干瘦小二咧嘴一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说着,他望向少年,舔了舔嘴唇,“这么嫩的肉,都不知多久没吃过了。” 而那堆马帮汉子也个个站了起来,其中一人望向刘暮舟,笑盈盈言道:“还有个不吃肉的,也不是什么好鸟儿!” 此时此刻,女店主冷冷一笑,“那就,都吃了吧!” 话音刚落,客店之中妖气翻涌。 少年只见周遭环境迅速变化,土坯房竟然变作了岩石,客店也很快变成了山下的洞窟! 他也突然闻见了一股子血腥味儿,而后猛的望向桌上那盘肉。 一看之下,少年慌忙起身,连退数步,而后扶着岩石洞壁疯狂呕吐。 桌上盘子里,手指脚趾、甚至还有人的眼球! 刘暮舟一撇嘴,“你自个儿要吃的,怪得了谁?” 而此时,除了锦衣男子与刘暮舟二人,哪里还有人?全是硕大蜘蛛而已。 刘暮舟笑盈盈问道:“道友需要帮忙吗?” 锦衣青年淡淡然一笑:“三境小妖,何须帮忙?” 说罢,青年翻手取出一只漆黑葫芦,笑道:“省着点儿蛛丝,到我洞府之后,你们便为我吐丝织衣吧!” 话音刚落,男子一身气息猛然拔高,竟然是个四境修士! 店主所化的最大的蜘蛛精此刻声音惊恐,“孩儿们,快跑!” 可青年只是拔开葫芦塞,微微一笑:“跑哪儿去?收!” 只一个收字,满洞府的蜘蛛,便尽数被收入那漆黑葫芦之中。 刘暮舟望着一盘人肉,自顾自夹起一筷子野菜吃下。 小场面,不恶心。 少年面色苍白,怒道:“你明明知道,还看着我吃?” 可此时,那个刚刚收起葫芦的锦衣青年突然转头,笑盈盈望着少年,“睡虎山薛晚秋对吧?没想到收几只蜘蛛精,还有意外之喜呢。” 本就面色苍白的少年人,一瞬间面色更白。 他猛的望向刘暮舟,沉声道:“你快跑!” 但那锦衣青年已然抬起手臂,随手一挥,刘暮舟便如同苍蝇一般,被拍飞了出去撞在石壁之上。 坠地之时,刘暮舟已然一动不动。 第241章 到我送人三万里 少年狂奔向刘暮舟,走到之时,才见那大胡子睁大了眼睛,七窍流血,已然没了生机。 此时此刻,少年紧皱着眉头,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 可他还是满脸后悔,声音略显哽咽:“与他何干?你为什么要杀他?” 洞窟之中传来一道道咋舌声音:“啧啧啧,金豆子都要掉出来了?为什么杀他?难道放走他,让世人知道你手中的东西是我拿走的?” 少年咬着牙,伸手拔出刘暮舟腰间佩剑,转身恶狠狠望向那锦衣青年,沉声道:“那是我家代代相传的东西!” 青年一乐,“你还有脸说呢?你爹娘为了拿到这东西,竟然做出杀父之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代代相传,若非你那师伯感念几分情谊,人家堂堂观景修士,能让你个炼气九层逃脱?” 薛晚秋咬紧牙关,双目猩红,怒道:“我爹娘没害爷爷,是他辛未安想做睡虎山主,杀了我爷爷又杀了我爹娘,然后编造出的谎言!” 青年又是一乐:“是吗?那你将东西交给我,我来帮你鸣冤?” 薛晚秋双手紧紧抓住剑柄,“除非你杀了我!” 锦衣青年无奈一叹,“好吧,那就满足你。” 说着,他又抬起手臂,又如同拍苍蝇一般,就这么拍向薛晚秋。 少年一脸悲愤,一咬牙,怒吼着胡乱挥舞长剑。他本以为几个呼吸之后便要去见爹娘了,可过去了好半天,还是没感觉到一丝疼痛。 薛晚秋猛的睁开眼睛,只一抬头,当即便愣住了。 因为先前还躺在地上七窍流血的大胡子,这会儿竟然好端端的站在锦衣男子身后,一只手还扣在男子脑袋上。 而此时,那位锦衣男子手臂发颤,额头汗珠不断滑落。 怕归怕,但真不是被吓出汗的。而是放在他头顶的巴掌不断有热浪溢出,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焚烧殆尽! 趁着刘暮舟还没下手,他赶忙颤颤巍巍开口:“道友,你恐怕不知道,南方的睡虎山薛家有一样家传之物,那是一处洞天福地的钥匙之一,只要再拿到另一半钥匙,便可以打开一处上古遗迹,里面可有着天大的机缘!道友应该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方才出手,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要道友收手,我们合力去找另一半钥匙,到时机缘你我一人一半!” 刘暮舟闻言,咧嘴一笑:“可是我就想杀了你,这怎么办?” 刘暮舟杀意毕露,男子肉眼可见的变得慌张起来,他突然拔高声音,怒道:“你敢!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刘暮舟撇了撇嘴,淡然道:“反正我没这么大的儿子。” 话音刚落,刘暮舟微微抬手,男子头颅连带着脊柱就被扯了出来。 这一幕看得薛晚秋连退好几步,眼皮震颤不已! 刘暮舟见状一乐,一边翻找着男子身上的乾坤玉,一边笑问道:“怎么,吓着了?这家伙呀,初入凝神,看似修为不低,实则根基差的离谱。关键是心眼儿贼坏呀,那会儿我一句话都没说呢,他就憋着杀了我呢。” 薛晚秋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没……只是……只是你不想要我的东西吗?” 刘暮舟收起男子的乾坤玉,又翻出了那只黑葫芦,而后淡然答复:“跟你说了我是侠客,大侠,要你那玩意儿作甚?” 此时刘暮舟打开了乾坤玉,看了一眼而已,便笑得合不拢嘴:“果然是杀人放火金腰带啊,这下又有钱了。” 只不过,他瞧见了一道令牌,于是将其翻出来,看了一眼。 “玉华宗?这家伙的师门么?” 薛晚秋一听这三个字,赶忙跑过去抢过令牌,只看了一眼,便沉声道:“快走,这家伙是玉华宗修士,我们惹大祸了!” 刘暮舟倒是不紧不慢的弹出一道火焰,坏人见多了,毁尸灭迹总也学了些。 完事儿才问道:“玉华宗,宗主是元婴怎么着?这么怕作甚?” 薛晚秋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沉声道:“没跟你开玩笑,玉华宗的宗主,是十二楼之一的炎上楼楼主的义子!” 刘暮舟撇了撇嘴,淡然道:“我师父还是楼外楼盖尘呢。” 薛晚秋无奈道:“前辈,我真没跟你开玩笑!” 刘暮舟一乐,“我也没跟你开玩笑啊!难道只因为玉华宗与十二楼有关系,玉华宗弟子作奸犯科就不该死了?” 少年闻言一愣,刚刚回神,却见刘暮舟拿回自己的剑,淡淡然开口:“他便是天老爷的儿子,对无辜之人杀心毕露且已经动手杀无辜之人,那我也得锤死他。” 少年闻言,又是一愣,而后不敢置信的望向刘暮舟,问道:“那……你就不怕玉华宗报复?” 刘暮舟笑着拍了拍少年肩膀,摇头道:“我不怕的。” 但说完之后,刘暮舟又补了一句:“哦,人与人不一样的,我不怕有我不怕的道理跟底气,不代表你也不能怕。即便是行侠仗义,也要量力而行的。除非……除非实在看不下去,也可以不量力而行。但人嘛,做什么选择就要承受什么代价,这便是因果。” 说罢,刘暮舟迈步往洞窟之外走去,“走吧,我还是更适合露宿荒野。” 少年怔怔望着刘暮舟的背影,突然大声问道:“你好奇我的事情嘛?” 刘暮舟淡淡然答复:“天下事那么多,我事事皆好奇,还活不活了?” 少年又是一愣,可刘暮舟已经越走越远,他赶忙狂奔追上刘暮舟,跟在他身后,郑重开口:“我不叫铁蛋,我叫薛晚秋,是睡虎山修士。我……我爷爷的大弟子害了我爷爷,又想害我爹娘,我爹娘为救我……皆惨遭毒手。我也在逃跑的路上,被打烂了根基,九道气旋都毁了。当时我稀里糊涂的就跑进了魁山国,正好赶上瘟疫,还……还差点儿死了。” 刘暮舟嗯了一声,点头道:“晓得了。” 薛晚秋一步走到前方,拦住了刘暮舟,沉声道:“我全告诉你了,没说谎!我……谢谢你救我。” 刘暮舟见状,便笑盈盈弯下腰按住薛晚秋肩膀。 “我只是救一个善良的孩子而已,也可以说是你救了你自己。” 少年一脸疑惑,“啊?” 刘暮舟直起身子,笑盈盈望前走去,几步之后便吞云吐雾了起来。 “昨日我的包袱就在身侧,你只取吃的不取我的包袱,说明你小子心不坏,只是太饿了。后来我让你带路,你不答应,是怕连累我。而先前你被认出来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是让我跑。但凡你动了我的包袱,或是明知道有人在追杀你,还用我做挡箭牌,那我是绝不会搭理你的。” 到了此时,薛晚秋才知道,原来刘暮舟一早就发现异常了。他压根儿就没相信过自己编造的故事,也知道自己就不叫铁蛋。 所以少年由衷一句:“谢谢你,但……我还是不跟你一起走了。辛未安将我的画像散布出来,还将我身怀家传至宝的消息也散布出去,说谁得手便是谁的。在魁山国京城,我已经看到了伴霞山修士。接下来要抓我的人肯定只多不少,我要是还跟着你,到时候要面对的恐怕就不只是凝神修士了。” 刘暮舟回头看了一眼薛晚秋,小小年纪,好成熟的心思啊! 只不过,刘暮舟微微一摆手,笑道:“都说了,我是侠客。路见不平,便要拔刀相助啊!” 少年一皱眉:“你真的不怕被我连累?” 刘暮舟嘴角抽搐不已,骂道:“怎的婆婆妈妈的,你瀛洲来的吗?我现在要是丢下你,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话时,不知怎的,刘暮舟看着这孩子便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薛晚秋,自己的仇,得自己想着去报。我要去伴霞山一趟,验证一件事,之后你自己挑个方向,我最多带你走三万里江湖。三万里后,你的人生大道,得你自己独自面对。” 少年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前辈能否帮我弄些疗伤药?既然前辈愿意护我三万里,那这期间,我想试试能否重新修炼。” 看出刘暮舟不是说笑之后,少年当即有了新的打算,倒也果断。 这孩子也挺招人喜欢的呀!与好孩子更苏丫头各有各的惹人喜欢之处。 也不知苏丫头将那坑填平没有。 刘暮舟指了指他身上的水壶,笑道:“跟你说了,那便是疗伤药。” 说罢,刘暮舟猛吸一口烟,笑盈盈望向天幕,心中呢喃:“当年有人送我三万里,如今到我送人三万里了。” 第242章 主要是信不过 山路走完,该是水路了。 魁山国的青河与昆吾洲第一大流向刚好相反,是自东南向西南,但最终又汇入大河,自南向北。 魁山国边境,青河下游,水变得浅而缓。 望着前方耸翠青山与不过几尺深的透底河水,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呢喃道:“这便是江湖路的惊喜。” 反观薛晚秋,此时正站在刘暮舟身后不远,双手撑着膝盖,汗水直往地面滴落。 打从那夜,他的身上便多了四张举轻若重符,分别贴在四肢。他真的已经很努力了,但走起路来,还是与龟爬似的。 刘暮舟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本以为薛晚秋坚持两天便会崩溃,没想到这孩子韧性十足,这都过去七天了,明明累的跟狗一样,却还在咬牙坚持。 既然还没崩溃,那就往崩溃了练呗! 人只要熬过了这一关,将来的路就会好走很多的。 往前走了不远,便瞧见又老者坐在竹筏上,肩头还扛着鸬鹚。 家乡的蛟河与卸春江水都太深,故而都是小舟,没有竹筏。更何况这肩扛着鸬鹚,刘暮舟还真是第一次见。 于是他走上前,笑盈盈问道:“老伯,走吗?” 老人穿着单薄马甲,胳膊黝黑,一看就是晒得。打着赤脚,裤子刚刚过膝,肩头的鸬鹚静静蹲着,与这山水出奇的契合,恍若人在画中。 听到刘暮舟声音后,老者转过头,往高抬了抬斗笠,问道:“可以走,但只过这留雁峡。不过之后水也会变急变深,有大船可以坐的。” 刘暮舟点头道:“那就多谢老伯了。” 老人缓缓站起来,淡然道:“谢什么,又不是不收你钱。” 而此时,薛晚秋也是长舒了一口气,虽然还是不准坐着,但起来不用走路了。 结果一上竹筏,刘暮舟便笑盈盈道:“扎马。” 薛晚秋皱了皱眉头,可见刘暮舟笑盈盈看来,他便不敢做声,只乖乖扎马步。 刘暮舟一乐,心说混小子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带着刘暮舟走水路,不就是想着不用走路了可以歇息歇息?可现在呢?扎马步可比走路吃力多了。 刘暮舟看了一眼,随后言道:“胳膊抬起来,挺直,要四平八稳。” 说着,他见舟子的箱子里有碗,便笑盈盈问道:“老伯,碗能否借用一番?若是打碎了,我赔钱。” 老人回头看了一眼少年,而后点头道:“拿去用吧,练拳是要稳扎稳打,连马步都站不稳,那就干脆别学武。” 刘暮舟一脸诧异,“老伯也是武道中人?” 老人却突然往河里一指,其肩头的鸬鹚立刻飞起钻入水中,片刻功夫便飞回来,而后吐出一尾鲤鱼。 在刘暮舟往薛晚秋膝盖与手臂放碗时,老人才慢悠悠答复:“这是一条古马道,年轻时候跑马帮,碰见山妖水怪是常有的事,所以练过几年功夫。” 说着,老人望向刘暮舟,问道:“我看你真气雄厚,气血充盈,武道修为定在先天之上,已然是宗师了吧?” 刘暮舟闻言,微微一眯眼,他方才可用了瞳术,压根儿就没看出这老人家是个武道中人呀! 但这般眼力,恐怕也不是常人了。 刘暮舟往后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看来老伯也是为这孩子而来的。” 薛晚秋猛的抬头,面色凝重了起来。 但那老人也回头看了一眼薛晚秋,回过头又看向刘暮舟,而后冷不丁笑了起来:“你想多了,我是见你教这孩子,没忍住多说了几句,别多想。” 刘暮舟长舒一口气,点头道:“那就行。” 可事实上,刘暮舟却在心中嘀咕。连自己的瞳术都看不出端倪,那这位老伯修为定然在大宗师,品阶不会低的。 但如今武道凋零,说得出名号的顶尖大宗师,无非那么几位而已。 丈母娘算一位,还有武陵菩萨、真罡山主。至于昆吾洲,还真没听说过有武道大宗师的存在。 而此时,竹筏到了一处狭窄地,宽不过三丈。 刘暮舟转头之时,却见石壁上刻一段有名的偈字。 看了一眼后,刘暮舟呢喃道:“身似菩提树,心似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舟子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笑道:“听过?” 刘暮舟点头道:“听过的。” 舟子点头道:“不是还有另一个,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么?也听过?” 刘暮舟点头道:“自然听过,后者境界,实要高出前者一大截儿。” 舟子却道:“是吗?” 刘暮舟一愣,反问道:“不是吗?” 舟子也转头看了一眼,而后淡然道:“谁都能做到时时勤拂拭,却有几人能做到本来无一物呢?” 此话一出,刘暮舟当即如寒泉灌顶。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着老人重重抱拳:“多谢前辈。” 老人则是满脸笑意,“这些年来,看见那个的人不知有多少,多得人是跟我老头子以后者卖弄一二,像你这样的,还是第一次。” 刘暮舟呢喃道:“离乡之前,我弟弟给了我一本字帖,是儒家经典。方才一瞬,只是觉得虽然教义不同,道理却是通的。” 老人笑问道:“怎么说?” 刘暮舟这才答复:“本来无一物,那是圣人境界,与那自明而诚相通。至于我等凡夫俗子,能坚持那时时勤拂拭,不也是自诚而明?” 老人伸手将鸬鹚架回,而后问了句:“但对高人来说,前者是着相,后者是到了诸相非相境界。你是见过如来的,你怎么看?” 听到这话,刘暮舟神色凝重,恭恭敬敬抱拳,可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答复,只能苦笑道:“我……我着实看不来。” 老人哈哈大笑,而后点头道:“师尊说他悟道一生,也只觉得这是个过程。没有一步登天,得先有个垫脚石不是?” 此话一出,刘暮舟赶忙抬头,却见舟子不知何时变作个僧人,肩头鸬鹚也成了一只乌鸦,斗笠变作佛光,盘坐于莲台之上。 刘暮舟无奈一笑:“大菩萨何必再试探?” 后方扎马步的薛晚秋早已目瞪口呆,此刻听到刘暮舟称呼那人大菩萨,当即觉得喉咙干痒,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 僧人笑盈盈道:“不是试探,缘分罢了。” 说着,这位神游至此的雷音寺大弟子翻手取出一支白玉瓶,里头赤色武运清晰可见。 “上次相见之时,你一叶障目,心境杂乱,我也不想与你多说。不过此次相见,倒是长进了不少?既然如此,你可以多问几句,我也多答几句。” 刘暮舟接过武运,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问道:“前辈是武灵公转世对吗?” 僧人点头:“万古岁月之前,人族藏身于各个洞天福地,我的前世以武道飞升,后人称其武灵公,并将那处洞天福地改名武灵福地。至于鹿家,的确是前世血脉。不过前世今生,两回事了。” 总算是佐证了这件事,刘暮舟再次询问:“好孩子……就是姜玉霄,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僧人闻言,笑道:“你也知道,大世之争,我等山顶之人皆有赴死守土之责。只不过,若非陈默算计,我们不会太早下场而已。当世武道已死,我不过是想要为这人间留下些武道薪火。那姜玉霄应运而生,不是任何人的手段。当年算计,并非是我。我知道你觉得是我二师弟,你师父曾对我二师弟大打出手。但他之算计,不是对剑修刘暮舟,能明白吗?我师尊当然是知道什么的,但他只出手留一线生机而不是直接阻拦,自有他的道理。” 刘暮舟点了点头:“明白了。” 算计的不是刘暮舟,而是渡龙人! 紧接着,大菩萨自己主动说道:“这点武运,不够的。当年师尊告诉你的一线生机,太过玄妙,我也难以琢磨。” 刘暮舟看了一眼装武运的瓶子,心中嗤笑一声,面色却没什么变化。 顿了顿,他问道:“当年算计,恐怕不只是二菩萨吧?” 大菩萨摇了摇头,“雷音寺有鬼我知道,我不知道鬼是谁,但绝不会是我二师弟。只不过,我能猜到他们想做什么,但刘暮舟,你要自己去寻到答案,还是听我告诉你?” 刘暮舟突然笑了起来,摇头道:“只要确定大菩萨不是那只鬼,就行了。现在知道,无甚用处,自找麻烦而已。” 大菩萨点了点头,而后望向天幕,“在此候你,还有一问。” 刘暮舟点头道:“大菩萨请问。” 僧人只问道:“争否?” 刘暮舟知道他所问,却真的不知道如何答复,便只摇头道:“暂时……还不知道。” 僧人点头道:“那就为自己寻个答案。” 刘暮舟也点了点头:“剑又出锋时,会有答案的。” 僧人嗯了一声,而后凭空消失,竹筏之上唯独少年与青年。 刘暮舟望向手中武运,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看来时间不多了。” 否则大菩萨不必专程来解释一趟。 刘暮舟猛灌一口酒,桃叶的仇,我可一直都没忘。 此时薛晚秋突然问道:“我……我虽然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但那位……那位前辈要告诉你,你为什么不听?” 刘暮舟闻言一笑:“就像墙壁上的文字,你明明知道本来无一物比时时勤拂拭境界要高,可你做不到前者呀!有些事情提前知道了没有用,因为我还没有掀桌子的本事。” 面对观景修士,若有足够时间空间谋划,刘暮舟必能不借助任何外力将其斩杀。可要是面对金丹修士,只靠自己,没有丝毫胜算。而对上那些元婴修士,就算是渡龙一脉拼尽全力,一样于事无补。 就说张青源,在刘暮舟眼中已经是了不得的存在了。可面对那藏头露尾的金丹修士,他硬是一招也接不住! 薛晚秋闻言,呢喃道:“就像我明明知道仇人是谁,可是……我没有报仇的本事。” 刘暮舟笑道:“方才不是说了,时时勤拂拭,只要愿意,那谁都能做到。你自己的睡虎山,得你自己拿回来。” 本不想跟薛晚秋说什么心里话的,但不知怎的,刘暮舟还是以心声说了句:“其实这些理由,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信不过他。” 薛晚秋瞪大了眼珠子,心说那可是灵洲大菩萨,这你信不过? 说着,竹筏已经过了山谷,出口处一下子变得极其宽阔,水而已深了许多许多。 肉眼可见的尽头处,已经有一艘大船停靠。 就在他登上竹排的地方,武陵菩萨与洛楠并肩站立。 大菩萨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为了这候选人,你真是煞费苦心啊!竟然连这个地方都找得到。” 洛楠闻言,诧异道:“你知道我是谁?” 大菩萨淡然道:“到我这个修为,探寻前世记忆,不算难事。” 洛楠哈哈一笑,竟然抬手拍了拍大菩萨的光头:“我本想揍你一顿的,不过你主动拿出部分武运,不管是出于什么私心,都还算懂事,我就饶你这次。” 大菩萨倒是不恼怒,只是问了句:“你知道是谁对吗?” 洛楠笑着说道:“你想留武道薪火在人间,有人想留一个听话的你在人间,不就这么回事儿?我不多管呢,是因为我对我家教主有着绝对信任。这也是我留给他的,最后一次历练。” 在洛楠看来,刘暮舟要是连这一关都过不去,那将来四脉归一杀上黄天,便是无稽之谈了。 大菩萨一转头,洛楠已经消失不见。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呢喃一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反观刘暮舟,此时刚刚上岸。 薛晚秋双腿抖的没完没了,却还是硬撑着跟在刘暮舟身后。 刘暮舟手中依旧攥着白玉瓶,却突然停下步子回头望向峡谷。 薛晚秋瞧见了刘暮舟神色古怪,便问道:“怎么啦?东西掉了吗?” 刘暮舟拿起白玉瓶,摇了摇头后,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是啊,想的太多,差点儿把别人好意丢掉了。” 说罢,他收起白玉瓶,笑盈盈道:“走吧,小船换大船。” 可薛晚秋一脸疑惑,“什么意思?” 刘暮舟想了想,边走边说道:“没什么意思,只是被人坑怕了,太过小心,却差点儿忘了某样东西是从谁手中来的了。方才将那位前辈想的有些不堪,着实是我心脏。下次有机会再见,要好好道个歉。” 此时此刻,灵洲大雷音寺中,有个刚刚收回心神的僧人突然面色一僵。 因为刘暮舟最后那句话,一字不落的传入了他耳中。 大菩萨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苦涩一笑:“师尊,我认输了。” 老如来一步迈出,询问道:“那你明白没有?” 大菩萨点头道:“他愿意相信这个世界有真正的善意,我却没信。” 结果一侧的老和尚摇了摇头,笑道:“他是相信这个世界有真正善意,但他可没信你。那小子瞧着老实,实际上贼着呢。他打打心眼儿里就对我们有意见,所以对你说的话也只是听听而已,最多信一半。” 武陵菩萨愣了愣,不解道:“那他?” 老和尚微微一笑,呢喃道:“他只是觉得,武运自你而来,让你占些便宜是应该的。” 第243章 是什么不重要(上) 大船连走了三日,今日黄昏应该就能驶入流河,但两人要去伴霞山,稍后就要下船。 刘暮舟坐在甲板上,抽了一口烟,而后问道:“你们昆吾洲的最大河,为何要叫做流河呢?这不好听,贼拗口啊!” 薛晚秋额头汗水不断滑落,还得分心答复刘暮舟。 “因为传说昆吾洲最早是叫流洲的,后来大部分沉入了海里,只留下昆吾山所在的大部,所以叫昆吾洲了。这条河,是为了纪念流洲的。不过,你们昆吾洲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昆吾洲人?” 刘暮舟闻言一乐:“你是装傻还是真傻?那日谈话又没瞒着你,我是瀛洲人呀!” 薛晚秋心中嘀咕,只知道你没吹牛,倒真不知道你不是昆吾洲人。 这个没吹牛,指的是刘暮舟曾说他师父是盖尘。一开始他当然不信,但现在……不得不信了。 片刻之后,船靠在了岸边,刘暮舟端着水烟壶起身,轻声道:“下船了。” 薛晚秋哦了一声,自然而然的起身,迈步便跟上了刘暮舟。 少年自己都没发现,每日喝着那所谓药泉,使得他对身上举轻若重符的适应速度极快,此时的他,已经没有最初那么累了。 他没发现,但刘暮舟是发现了的。 于是某人已经想着给他加几张符箓了。 有山有水的地方风景不会差,有码头的地方,自然会有摆摊儿的。 薛晚秋那小子,一见肉可就走不动道儿了。 刘暮舟无奈一笑,甩去几枚碎银子,“自个儿买去,大少爷记得让给你找钱啊!” 薛晚秋哦了一声,白眼道:“我又不是傻子。” 刘暮舟一乐,可有钱的傻子他见多了。 不说别人了,就说宋青麟,小时候动不动拿着一粒银子买烧饼,买完就走,也不等找钱。 他那位小娘一直对他很好,唯独一次发脾气,便是让宋青麟去买包子,结果大少爷丢了一锭银子扭头儿就走。气的他小娘照着他屁股踢了几脚,将他丢在外面里自个儿回家了。然后宋青麟自个儿屁颠颠的走回家后,还去告状,说他小娘要丢了他。气的宋正程跑去质问,说要把我儿子丢哪儿?人家只淡淡然答复,丢斜对面卖包子那里。 薛晚秋拿着找的铜钱走来,“这是找点钱。” 刘暮舟嘴角一扯,摆手道:“算了,送你了。赶紧吃,吃完赶路,再走个千余里有渡口,我们坐云船去伴霞山。” 薛晚秋眨了眨眼,跟上刘暮舟,询问道:“万一被伴霞山的人发现我了,怎么办?” 刘暮舟淡淡然答复:“能好好谈就好好谈,不能好好谈,那就打一架。要是打了小的喊老的,那我也喊。” 少年缩了缩脖子,嘀咕道:“你要喊了,那伴霞山估计得悔青肠子。” 几天时间下来,薛晚秋明显开朗了许多,不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明显更像个十二三的孩子了。 刘暮舟在想,当初曹同带着自己时,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又开始翻山越岭,但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入夜之后,两人已经进了大山。 可这天气变化无常,黄昏时都好好的,天才黑便开始遗落雨点,没过多大功夫,雨便越下越大。 山路很快变得泥泞,刚刚适应身上符箓的薛晚秋,走的便也不那么稳当了。 偏偏这又是一段上坡路,使得薛晚秋走几步便滑倒,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弄得满身泥泞。 刘暮舟回头看了一眼,薛晚秋正好砰的一声栽倒,往后滑行了一大截儿。 这段几十丈长的斜坡,可算是让薛晚秋无计可施了。 刘暮舟见状,微微一笑,心说你小子,总要撑不住了吧? 而此时,重新回到起点的薛晚秋恶狠狠的望着这段让他跌倒数次的斜坡,咬着牙重新迈步,可走来几步之后,脚下一滑,再次摔倒。这次直接是脸朝地,碰了一鼻子泥水。 一次又一次的摔倒,薛晚秋此刻狂喘粗气。可他一抬头,却见刘暮舟不知何时取出一把红伞坐在个石头上,身前摆放着肉干儿与酒杯,吃一口肉喝一口酒又抽一口烟,好不惬意! 此时此刻,薛晚秋深吸一口气,想要压下心中怒意。 “不气不气,他在故意磨练我,我得爬上去。” 于是他抹了一把脸上雨水,深吸一口气后,重新往上爬。 这才很稳当,眼瞅着离刘暮舟越来越近,三丈、两丈,只需要再走三步,便能迈上去了。 薛晚秋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意,可就在他迈出最后一步时,脚底下突然一滑,整个人栽倒在了斜坡上面,而后疾速往下滑去。他赶忙用双手扣着地面,可速度太快,他两只手都满是血水了,却还是滑了下去,到了原点。 此时此刻,少年趴在泥水之中,半晌都没动静。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故意发出咋舌声音,而后笑盈盈望去,问道:“怎么回事?赶紧的,这点儿斜坡都上不来,你还想报仇?就你这样,那座睡虎山拱手送人算了,我给你百两黄金,你找个谁都不认识你的地方,娶十个八个媳妇儿,当个富家翁算了?” 一番阴阳怪气,使得薛晚秋这些天对刘暮舟积攒出来的好感顿时烟消云散。 少年紧握双拳,猛的抬头望向刘暮舟,再也憋不住泪水,朝着刘暮舟长大了嘴巴:“啊!啊!” 没说话,就是……啊! 刘暮舟挠了挠侧脸胡须,疑惑道:“疯了?” 雨水浇在薛晚秋头上,落下的水到底咸不咸只有他自己知道。不对,还有声音中的哭腔。 “是啊!疯了!你这些办法,除了让我累还有什么用?我要学你的剑术,学你的拳法,不是在这泥水里打滚!你要是不愿意教,你就直说,这么捉弄我干什么?” 刘暮舟斜眼望去,淡然道:“就这一点斜坡都上不来,你还学拳学剑?上炕学不学?少给我嚎,走不上来你就爬上来,爬不动拿嘴啃着蠕动。要是实在不愿意,你自个儿走呗,我不拦你。” 说罢,还拿起肉干儿啃了一口,津津有味的咀嚼了起来。 薛晚秋见状,再也忍不住了,怒道:“老子不伺候了!” 说罢,少年转身就走。 刘暮舟嘴角一扯,心说你跟谁老子呢? 只不过刘暮舟可不会拦他。 人总是会崩溃的,韧性再强,也总有个受不了的时候。积蓄到一定程度,或许摔一跤就爆发了。 这小子还算不错,摔了十几次才爆发。 可他,毕竟就那么点儿岁数呀! 薛晚秋一肚子委屈,心说我跟着你走了这么久,你一点儿实用的都不教我,我爬不上去你手都不伸就算了,还自个儿躲在伞底下吃吃喝喝的!老子是跟着你受委屈来的吗? 可走来几步之后,大雨浇头,他也冷静了几分。 薛晚秋抽了抽鼻子,心说:“除非你求我,否则我绝不回头!” 可又走出去十几步了,身后还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此时此刻,薛晚秋的步子放慢了。 这会儿想的,已经不是刘暮舟求他了,而是只要刘暮舟挽留一声,他立刻回去。 结果等了片刻,依旧没人说话。 望着雨中漆黑山林,少年抽了抽鼻子,抬起湿透了的袖子擦了擦眼泪,而后猛的转身,重新回到了斜坡下面。 这次他一言不发,只是手脚并用的往上爬。但雨越下越大,摔的次数反而更多了。 一次次的滑倒,让他止不住的想起爷爷被害,爹娘为了救他而死的画面。想着想着,他便哽咽了起来。可即便在哭,却还是不断往上爬着。 刘暮舟回头看了一眼,而后微微一笑,心中呢喃:“等到你什么时候觉得这不是多难的事情,你很快就可以爬上来的。” 正要再喝一口酒呢,刘暮舟突然眉头一皱,而远处也泛起一阵亮光。 有一道女声喊道:“谁在那里?” 刘暮舟转头望去,亮光越来越近,片刻之后,一个穿着草绿色长裙,斜挎个竹篮子的年轻女子打着油纸伞、提着灯笼,迈步走了过来。 刘暮舟扫了她一眼,女子正好抬高了灯笼,询问道:“什么人?这么晚了在这里干什么?” 刘暮舟闻言,指着下方再次滑落的薛晚秋,言道:“他在练功,我在等他。” 明明漆黑无比,凡人的眼睛严根儿就看不见下面,可女子却声音惊讶:“这么大雨,练什么功?你这人真是的,赶紧帮忙拉他上来呀,这么淋下去会得病的!” 见刘暮舟无动于衷,女子气机,没好气道:“你不拉我拉!” 说着便要沿着草丛往下。 结果此时,刘暮舟淡淡然开口:“姑娘,他真在练功,不信你自己问。你就算把他拉上来,他还是得下去,靠着自己本事从这里走上了才行。” 女子闻言一愣,却又听到下方少年喊道:“多谢,我是在练功,我得自己爬上去。” 刘暮舟摊手一笑,“是不是,没骗你吧?” 女子闻言,又瞪了一眼刘暮舟,而后没好气道:“就没见过你这么不靠谱的大人!” 刘暮舟一愣,赶忙解释:“这姑娘,瞎说可不行,我今年才二十四,可没这么大的孩子。” 哪成想女子嘁了一声:“你这模样?二十四?你那胡子都不止二十四了吧?” 刘暮舟嘴角抽搐,以前总被人说小白脸儿,那些个女子动不动就瞪着不挪眼睛了,还真是第一次被人嫌弃模样啊! 还没来得及反驳了,一只手突然搭在了斜坡最上方,紧接着,薛晚秋艰难爬了上来,而后一个踉跄趴在刘暮舟脚下,疯狂喘着粗气。 刘暮舟低头看了一眼,大雨冲刷着薛晚秋手指的泥泞,泥泞散去之后,便是不断溢出的血水。 少年缓缓抬起头,神色委屈:“可以了吗?” 刘暮舟一乐,“这才哪跟哪儿?明儿开始,加到八张。” 而此时,打着灯笼的女子忙走上前,不顾薛晚秋一身泥水,将其搀扶了起来,而后抓住少年手掌,深吸了一口气,无奈道:“怎的如此耿直?就不会到一边草丛里扶着树上来吗?快跟我来,给你治伤。” 说着,便将手中的伞往薛晚秋一侧靠近了些,她自己一半身子却被水淋湿了。 两人走了几步之后,女子才冷声道:“不跟着一起走,是打算在雨里洗个澡吗?” 刘暮舟闻言一乐,呢喃道:“嘿,这小兔子精,脾气怪犟的?” 而前方,薛晚秋道了一声谢,而后询问道:“这位姐姐,你……你怎么来的?这么晚了,你不怕我们是坏人吗?” 女子闻言一笑,“我才不怕,我会功夫,可厉害了。我是医女,就住在那边山坳下面。雨下的太大,这里常有山石滚落,我怕石头掉下山砸到山下村民,便出来瞧瞧。结果就听见有人扯着嗓门儿喊,啊啊的。” 少年脸一红,那会儿着急,是有些失态。 不多一会儿,两人便跟着女子到了一处小院儿。 几间茅草房,外面围了一圈儿竹篱笆,篱笆根儿上是几片地。 仔细一看,刘暮舟便乐得合不拢嘴。 除了许多药材之外,还专门种了些胡萝卜。 茅草房屋檐下挂的全是草药,看样子还真是个医女。 进屋子后,女子点着了灯,借着灯光,薛晚秋总算是看清了女子模样。 她穿着一身绿裙子,模样清秀,头发梳起来的,还别了两只像是兔子耳朵的簪子,瞧着俏皮。 刘暮舟进门之后,先灌了一口酒,而后问道:“你一个人住这儿,就不害怕?” 女子白了刘暮舟一眼,看样子对刘暮舟是十分嫌弃啊! “我住这里方便采药,不方便的人需要看病,我是会下山去的。倒是你,大晚上的,带着孩子在山里作甚?” 刘暮舟淡淡然答复:“没看见我腰间长剑吗?我是个游侠,他跟我学拳学剑。” 女子闻言,猛的转头看向刘暮舟,嘴角扯了扯后,转身望向薛晚秋。 “小家伙,你肯定被他骗了,你看那模样像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吗?” 薛晚秋看了一眼刘暮舟,而后眨了眨眼:“是不太像。” 此时刘暮舟望向了进门便瞧见的牌位,上写着先师钟鲧之灵位,下面小字写的是,弟子钟月。 刘暮舟便问了句:“你叫钟月?” 女子翻找出个毯子递给薛晚秋,而后才答复道:“是又怎样?” 刘暮舟嘴角一扯,心说你吃火药了怎么着? 正要开口呢,门外却传来焦急喊声:“月姑娘,我媳妇儿摔了一跤,流……流了好多血,人已经背过气去,救命,救命啊!” 女子闻言,二话不说转身拎起药箱,而后几步跑出门外,一蹦三丈高,嗖一声就不见了。 薛晚秋见状,疑惑道:“这位姐姐,也是炼气士?” 刘暮舟挠了挠胡子,点头道:“差不多吧,走吧,咱们跟去瞧瞧。” 第244章 是什么不重要(下) 大雨滂沱,钟月兔子一般跑下山,刘暮舟拉着薛晚秋一个瞬身便跟上了她,还顺便带上方才求救的男子。 男子原本在雨中狂奔,结果冷不丁一下发现自己到家门口了。可他压根儿来不及疑惑,因为屋子里还有他即将临盆的妻子。 走到门前,男子急得直搓手,而后又冲着里面喊道:“月姑娘,如果……如果实在不行,一定要保我媳妇儿,我不保小!” 里头传来钟月答复:“废话,话本看多了吧你?” 薛晚秋看了刘暮舟一眼,问道:“你不进去吗?” 刘暮舟闻言,瞪大了眼珠子,反问道:“人家生孩子,我去做什么?去合适吗?” 少年微微一怔,点头道:“倒也是。” 刘暮舟也没往屋里探视,实在是不方便。不过料想一个灵台三变的兔子精,应该能随随便便应付这种事。 结果正此时,屋门吱呀一声打开,钟月紧皱着眉头,沉声道:“摔哪儿了?” 站在门口焦急不已的男子闻言,微微一怔后,赶忙答复道:“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啦,突然之间便往河边去,拦也拦不住,就在河边摔了一跤。” 钟月一皱眉,“河边?” 她猛的一抬头,却瞧见刘暮舟与薛晚秋站在院外。又看了一眼门口男子,她突然想到了这些人以这么快的速度到这里,定然不是常人,于是冲着刘暮舟说道:“当真是个游侠儿?”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当真。” 钟月便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孕妇并非摔的,应当是河边有什么怪异,她这边我要看着,你能不能走一趟?” 刘暮舟闻言,立刻转头望向河边,只一眼,便骂道:“混账东西,不好好积德,却想着拿替身?” 心念一动,腰间长剑瞬间出鞘,几个呼吸而已,便一趟河边折返。 钟月都还没回屋呢,瞧见刘暮舟这一手后,当场便愣住了。 而刘暮舟只是言道:“快去接生,河边没事了。” 钟月点了点头,立刻转身关了门。 薛晚秋却是一脸疑惑,问道:“怎么啦?” 刘暮舟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解释道:“世上水鬼,有些溺亡之后无法投胎,要么做些好事积德,然后去城隍庙那边求一个投胎机会。要么,就是选好一个人,使其主动投河,代替成为水鬼,而原本那个水鬼便可以去投胎了。但事实上,一般城隍庙都会给这些不是好死之人机会,大约三件善事,便可以投胎去了。” 所以刘暮舟骂了一句混账,随随便便三件好事,就有那么难吗? 薛晚秋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望向刘暮舟腰间长剑,问道:“这便是御剑术?” 刘暮舟点头道:“养出剑气之后,很轻松。不过我这个修为,最多也就百里之外取人首级。” 这话是故意说的,果然,薛晚秋一双眼睛直放光。 少年吞下一口唾沫,询问道:“能……能教我吗?” 刘暮舟笑了笑,点头道:“可以是可以,我倒还真没注意过你……” 说话时,刘暮舟将手搭在了薛晚秋头颅。可下一刻,刘暮舟一下子瞪大了眼珠子,因为薛晚秋体内,有着风火两种属性。 钟离沁独有风,另有百花剑意,其实是风中有木的缘故。 而自己的五行杂乱,却另有狂暴雷霆,这个到现在都没人能解释是为什么。所以很早有人边说,刘暮舟资质一般。 而薛晚秋这样,体内有风火两种属性的,刘暮舟还真是第一次见。 于是刘暮舟笑着说道:“那会儿不是还满脸怨气,怎的一下不怨了?” 薛晚秋闻言一愣,而后干笑一声:“这不是……想通了嘛!” 刘暮舟又灌了一口酒,而后轻声道:“可以是可以,等你什么时候能扛着十二张举轻若重符却能习惯时,我就教你。” 少年哭丧着脸,“十二张啊?” 四张都已经累的跟狗似的,十二张还了得? 可看刘暮舟神色,可不是开玩笑的。 于是他又问了句:“那你呢?当年也是扛着十二张符箓才能学剑的?” 刘暮舟想了想,摇头道:“那倒不是,我不过是有几次差点儿死了,然后吃了几年痛。不过在那之前,我自己就开始养剑气了。” 薛晚秋看了看自己的手,其实也痛的死,他强忍着而已。于是他好奇问道:“有多痛?” 这倒是把刘暮舟问住了,那些年万剑穿心,要怎么形容呢?即便后来雷霆淬体,简直是扒了皮肉,都没万剑穿心来的痛。 想来想去,刘暮舟说了句:“大概就是,把你的皮一点儿一点剥了,然后撒上盐,再把你肚子刨开把五脏取出来全腌了再塞回去。” 薛晚秋呵呵一笑,只翻白眼。 他心说真要这样,你还能活?扯呢? 刘暮舟眨了眨眼,“其实我可以让你感受感受,说起来这本事我还从来没用过呢。” 其实他是可以让人感受自己当初痛苦的,但只是假象,造不出实质性的伤害,所以……也没想起来用过。 薛晚秋摇头不止,嘀咕道:“我又不是受虐狂,找疼受?” 两人就这么站在雨中,有刘暮舟的真气驱散雨水,薛晚秋的衣裳不湿反干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总之村子里的鸡叫之时,屋里总算了传出来孩子的哭声。 片刻之后,房门才算是打开了。 钟月与个接生婆一起走出门,接生婆抱着孩子往男子递去,笑着说道:“恭喜呀,是个闺女。” 男子压根儿都没看接生婆怀里的孩子,而是一脸紧张的望向钟月,问道:“月姑娘,我……我媳妇儿咋样了?我能进去瞧瞧吗?” 钟月扫了一眼男子,笑道:“人没事,让她歇歇你再进去。你也还算不错,不过孩子是你媳妇儿吃了大苦头才生出来的,你也不能太不把孩子当回事吧?” 说罢,钟月指着院外的刘暮舟,轻声道:“记得谢谢他,人不是摔的,是被河里的水鬼惦记上了。那位游侠帮你除了水鬼,否则我分身乏术,会出问题的。行了,我不回山上,就在镇子里,有事儿随时来喊我。” 男子闻言,赶忙对着刘暮舟重重拱手:“大侠,回头谢你,我得先看看我媳妇儿。” 刘暮舟闻言一乐,摆手道:“不用谢,你先看。” 此刻钟月背着药箱走出来,看了一眼刘暮舟,而后笑盈盈说道:“男人都是等着看孩子,那家伙倒是心疼媳妇儿。” 说着,她仔细打量了一番刘暮舟,笑盈盈道:“灵台两变?还是个剑修?不错不错。那孩子,跟我来,我给你瞧瞧手上的伤,不回山上了,我在前面镇子里也有住处。” 薛晚秋瞄了一眼刘暮舟,心说这家伙又在装蒜。连凝神修士都能随手打死,还灵台三变? 事实上,倒也不是刘暮舟装蒜,实在是怕显露黄庭修为会吓着这心善的小兔子。 等到了钟月所说的住处时,天色已经微微泛亮了。而尚未重新踏入炼气境界的少年人,一夜没睡,到院子里时已经直摇晃了。 刘暮舟无奈摇头,对着钟月说道:“能不能给他寻个睡觉的地方?” 钟月一转头,而后咧嘴一笑,“看来是不用了。” 刘暮舟闻言,转头看向薛晚秋,却见少年骑坐在一张椅子上,已经睡着了。 这小子……刘暮舟摇头一笑,随手弹去一缕热息,将其方才打湿的衣裳蒸干。 刘暮舟拿起水烟壶抽了起来,也大致打量了一方宅子。相比山中,这里要好许多,是个两进四合院。 只不过,屋檐下还是挂满了药材。 方才刘暮舟出手帮忙之后,钟月对他总算有些改观,此刻已经端来一碗热茶,并说道:“此地虽然名义上归魁山国管,其实却是个三不管的地界儿,也没城隍山神,更没有土地公之类的。你所斩杀的水鬼,也是没办法才想着害人的。其实……以前不这样的。往西南不远,有座小渡口,渡口落成之前,那里曾经住着一位长者,他在世之时,这片三不管的地方还算相对安稳。可惜,后来他被人杀了。” 刘暮舟闻言,微微皱眉:“被人杀了?没人管吗?” 钟月闻言,自嘲一笑:“人族杀妖族,降妖除魔不是很正当的理由么?谁会管?何况那人只是路过,顺手便打杀了猴王爷爷,他觉得他在降妖除魔。我们想给猴王爷爷报仇,可是我们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对他而言,就是路过此地,随手而已。” 刘暮舟抿了一口茶,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说了。 占山为王的猴子,路过的修士……一摊糊涂账。 顿了顿,刘暮舟询问道:“那你是?” 钟月嘿嘿一笑,伸手拨了拨自己的兔耳朵,笑道:“我可不信你看不出来。” 刘暮舟也是一笑,又问道:“你就不怕我也是那种路过修士?” 钟月闻言,想了想,而后摇头道:“怕,但夜里你藏的太好,没看出来。万一你们就是被大雨困住的普通人,我要是不帮忙,心里过意不去的。我师父说了,是什么不重要,做什么才重要呢。当初猴王爷爷死了,原本相安无事的小妖小鬼都想争当大王,我就被误伤了。是师父救了我,他不在意我的身份,让我帮他捣药。可是……师父是个凡人,几十年之后,他也死了。我想回以前的家去瞧瞧,却发现家已经成了一座渡口,回不去了。” 说着,女子翻找出一根胡萝卜啃了起来,然后含糊不清道:“既然回不去了,那我就待在这里,继承师父的衣钵,给附近的人看病嘛!”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询问道:“你就不怕万一哪里会来一个与当初一眼的过路修士?” 钟月仔细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怕,但还是那句话嘛!我是什么不重要,做什么才重要。我觉得……好人有好报,好妖也总有好报的吧?” 说着,院外又有人喊了一声:“月姑娘,我爹老毛病又犯了!” 女子闻言,转身拎起药箱,点头道:“好,来了。” 见那小兔子又着急忙慌的出去,刘暮舟微微一笑,抬手便是两缕雷霆剑意。一缕落在脚下宅子,一缕去往山上茅屋。 这样的小妖要不护着,护着谁? 门外大雨依旧,天色越发的亮,等到小镇之中炊烟四起,钟月才算是折返了回来。 进门之时,睡了一早晨的薛晚秋也总算醒来。 钟月放下食盒,将里边儿的碗筷一样一样取出,而后呢喃道:“那个喜当爹的家伙送来的,哭的稀里哗啦的,说看着媳妇儿受苦他心疼,要先陪着媳妇儿,所以先送来这点粗茶淡饭,让你别嫌弃。” 刘暮舟笑着摇头,“不嫌弃。” 说罢便看向薛晚秋,没好气道:“睡够了没有?睡够了便吃,吃完了咱们继续赶路。” 钟月闻言一愣,“这么大雨,还要走?” 刘暮舟点头道:“要走的,下刀子也要走。” 既然人要走,钟月也不好再挽留,只是进屋取出来一瓶金疮药递给薛晚秋,“你这手指甲掉了,自个儿换药,长出来估计一两个月呢。” 埋头干饭的薛晚秋闻言,伸手接住金疮药,含糊不清道:“谢谢月姐姐,等我什么时候也学成了剑术,我再回来谢你。对了,我叫……我叫薛晚秋。” 少年本想用个化名,可想来想去,还是说了真名。 他只是觉得,一个这么好心的医女姐姐,不该骗她。 很快,桌上吃食便被薛晚秋吃个一干二净。 少年站起身子,笑盈盈道:“走吧!” 可刘暮舟却望向钟月,轻声道:“你……手伸出来。” 钟月一皱眉,“干嘛?” 刘暮舟无奈道:“放心,我不占你便宜,就给你留个记号,免得你真被过路修士降妖除魔了。” 钟月这才半信半疑的伸出手,“记号?你别忽悠我啊!” 刘暮舟无奈一笑,而后并指在钟月手掌虚划了几下,像是写字。 好多年前,曹同也曾给灵眸母女掌心留字。 钟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一脸疑惑:“什么记号?怎么都看不见?” 刘暮舟见状,笑道:“将来要有人吃撑了要行侠仗义,你就伸出手掌给他看。在这昆吾洲,就算是十二楼主也多多少少要给我点儿面子的。嗯……将来要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事情,你要不亏心的话,也可以去十二楼求救,十二楼不管,就去楼外楼。” 略微一顿,刘暮舟笑着说道:“你师父那句话,说的很好。” 是什么不重要,做什么才重要。 钟月嘴角抽搐,“嘁!” 但刘暮舟已经冒雨走出门,反观薛晚秋,则是压低声音说道:“月姐姐,他没说大话,你得信他。谢谢你啊,我走了,以后我真会回来的。” 钟月闻言,忙转身拿起伞丢给薛晚秋,“别淋湿了!” 看着两人离去,钟月又瞧了瞧手掌,可还是看不出什么奇特之处。就当,遇见了个真正游侠吧! 不久之后,一大一小便走出了小镇。 薛晚秋回头看了一眼,呢喃道:“月姐姐不是人对吗?” 刘暮舟点头道:“是只小兔子。” 薛晚秋闻言,眨了眨眼,询问道:“为什么不告诉她,你写的楼外楼刘暮舟?” 刘暮舟笑道:“我告诉她这个做……你说什么?你看得见?” 薛晚秋眨了眨眼,“难道不是妖族看不见,人族看得见吗?” 刘暮舟怔怔望着薛晚秋,片刻之后才解释道:“不是,这个……是我学别人的,除了我跟他之外,只有小兔子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才会有人能看得见。” 少年一愣:“那为啥我看得见?” 刘暮舟已然满脸笑意,抬手照着薛晚秋脑门轻轻一巴掌。 “没大没小的,喊师叔!” 少年一脸疑惑,“啊?” 刘暮舟笑得合不拢嘴,“我说,喊师叔!” 曹师兄,我还你一个弟子。 第245章 拜别教主 月色朦胧,刘暮舟猛的惊醒,额头满是汗水。 天色尚未放亮,但每日都是这个时候启程,薛晚秋早就习惯了。他原本打算灭了火之后再叫人,没想到刘暮舟突然一下子坐起来,吓人一跳。 少年一边踩着火星子,一边询问道:“你不会做噩梦了吧?炼气士也会做梦?” 传出声音的一瞬,刘暮舟猛然转头,瞧见薛晚秋之后,微微愣了愣,而后拿起酒葫芦猛灌一口气,清醒清醒。 是啊,不知何时起,喝酒为的是清醒了。 嗓子眼儿火辣辣的一阵,也算是清醒了几分。 此时刘暮舟才缓缓起身,而后呢喃道:“没事,走吧。” 自打成了炼气士,刘暮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梦了,也不知怎的,这次做了个真正的噩梦! 在梦里,赤地千里,就像是积雷原那样的满地焦土。就连天幕也好像被火烧过一样,赤红! 一个他从没见过的人倒在血泊之中,双眼血红,身后一片残肢。而刘暮舟自己半跪在地上,左手拿着一柄断剑,右臂空空荡荡。正前方,地面、天幕、半空,站满了人。为首一人,看不清模样,但听得到他说话。 “这个时代的终点,要么是成神,要么是成仁。只要你点头,最高处的椅子就有你一张,可你偏偏要杀身成仁?如今,满意了?” 想到此处,刘暮舟久违的打了个寒颤,再次灌下一大口酒。 学刘暮舟打着架子拳赶路的薛晚秋瞧见了刘暮舟的不对劲,便轻声喊道:“师叔?” 刘暮舟这才回过神,答应一句:“没……没事。” 起初薛晚秋不太情愿喊师叔的,但架不住刘暮舟动不动几拳头…… 刘暮舟哪里知道,某个跟了他好几天的家伙,此时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刘暮舟所在方向恭恭敬敬抱拳:“南玄,拜别教主。” 刘暮舟眉头一皱,赶忙转头望向天幕,见什么都没有,而后猛然间化作雷霆落在云海之中。可仔细找寻了一番,还是什么都没有。 可是刘暮舟分明听到有人说了句,拜别教主! 实在是寻不到人的踪迹,他只能拍了拍自己脑壳,呢喃道:“我这……喝酒喝昏头了?” 重回地面,薛晚秋立刻以询问语气言道:“师叔?” 刘暮舟摆了摆手,“真没事,就是做了个……不太明白的梦。” 薛晚秋哦了一声,而后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是师叔想的太多了。” 虽然喊着师叔,可刘暮舟压根儿没告诉他师父是谁,只是说将来会有个人来找他,说是他师父。 路上刘暮舟再没说话,只是时不时或抽一口烟,或喝一口酒。 一直到了午后,两人总算是走到渡口。 薛晚秋已经换了一副面孔,虽然依旧是少年模样,但找个显得粗糙了许多,倒是与刘暮舟的粗糙模样搭配。 去往伴霞山的船还没有来,刘暮舟便在渡口坊市逛了逛。 上次打杀了那个谁谁谁,兜儿里倒是又满满当当了起来,其实还有其他物件儿,只不过一直没机会去鬼市甩手。乱七八糟的法宝一甩手,也能有个几十枚大钱。 不得不说,经营久了的金丹山头儿,倒是有钱。 啥时候我们渡龙山也能这样,是个人出门都不缺钱花? 到了破甲山铺子,刘暮舟转头望向薛晚秋,轻声道:“你等着,我去寄一封信,顺便买点儿东西。” 薛晚秋哦了一声,自个儿转头逛去了,其实就是找地方买吃的。 反观刘暮舟,进去之后便取出两封信,“这封寄去瀛洲神水国渡龙山,青瑶收。还有一封寄去镇野楼,独孤八宝收。” 柜台后的女子闻言,赶忙接过信封,而后轻声道:“烦劳道友稍后。” 刘暮舟点了点头,而后随意打量了起来。 要么说昆吾洲剑修多呢,破甲山的铺子,一面墙挂的全是剑啊! 只可惜,这些剑都没法儿跟风泉相提并论。 可是少年走江湖,好剑赖剑,总得有一把嘛! 于是刘暮舟走到那面墙,仔细看了看后,取下一把剑鞘镂空剑柄牙白的长剑,询问道:“这个多少钱?” 女子闻言,扫了一眼,而后答复道:“哦,这个只需要一百大钱。这是我们破甲山的铸剑宗师所铸,是用天外陨铁打造,学剑入门,这种剑最好。” 说着,女子扫了一眼刘暮舟腰间长剑,微笑道:“起码比公子这把好。” 刘暮舟闻言,拿起那把剑转身放在柜台上,“我这把剑可是个好铁匠打的,你信不信将来他比你们破甲山的铸剑师要厉害?” 女子倒是点着头:“信,天底下奇人异事多的是嘛!” 顿了顿,女子笑着说道:“若道友要买剑,寄信便不收钱了,只需要付剑的一百大钱即可。” 刘暮舟闻言,反问道:“能砍价吧?” 女子笑盈盈指向一侧立着的牌子,上写概不讲价。 刘暮舟一乐,手臂翻转,便丢下个满满当当布袋子。 “点一点?” 女子摇头道:“不必,要是少了,破甲山自有法子寻到道友,让道友付出代价。” 刘暮舟点了点头,嘀咕道:“这破甲山,倒是比青玄阁硬气。背剑的皮鞘送一个总行吧?” 女子转身便取出个皮鞘,点头道:“当然可以。” 买完之后刘暮舟便走了出去,循着买吃食的找到薛晚秋。 少年人手捧着包子,腮帮子撑得圆嘟嘟。 刘暮舟见状,一伸手便将刚买的长剑抛过去。 薛晚秋下意识抓住长剑,两眼直放光,可嘴里塞着包子,说话便含糊不清:“给我的?” 刘暮舟点头道:“昂,送不起太贵重的,先凑合着,以后想要好的,找你师父要去。” 薛晚秋赶忙将剑拔出来一些,望着寒光闪烁的剑身,眼睛都直了。 而此时,山巅一艘船驶来,刘暮舟赶忙说道:“行了行了,上船再看。” 此地距离伴霞山不足三千里,也就几个时辰的事情,人家都不卖他们坐票,只给了两张甲板票。 饶是刘暮舟坐了无数船了,也还是第一次知道有甲板票这回事。 于是上船之后,刘暮舟拿着船票呢喃:“还有甲板票?这么会挣钱?” 薛晚秋刚刚背好剑,还蹦了蹦,简直是乐坏了。 听见刘暮舟嘀咕,少年笑嘻嘻凑过去,轻声道:“师叔你这就少见多怪了,甲板票算个啥?有些船还卖挂票呢!” 刘暮舟嘴角一扯,“挂票?” 薛晚秋点头道:“是啊,就是船底下挂些能抗罡风的笼子,一个笼子里可以待三五人,所以挂票也叫猪崽票。” 刘暮舟笑道:“倒也形象啊!” 两人说话之时,由打船楼那边来了几个人,每个人手中都有一张纸。 他们逢人便问:“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薛晚秋好奇转头,可只看了一眼,便赶忙回过头而后走到刘暮舟身边去,示意刘暮舟往后看。 刘暮舟正要转头了,其中一人已经到了身边,张开了那张纸。 “道友,有无见过这个人?” 刘暮舟扫了一眼,虽然是纸张,却用了什么阵法,所以瞧见的根本不是画像,更像是刻录的光影。 扫了一眼之后,刘暮舟摇头道:“没见过。” 那人闻言,点了点头后,转身又去问别人。 而薛晚秋在那人走后,才算是长舒一口气。 他看了一眼刘暮舟,心说你还真是脸不红心不跳啊?这你不认识?明明是你将人家脑袋摘下来的。 刘暮舟神色平淡,还慢悠悠灌了一口酒。 不过此时边上已经有人开始议论了,“这是伴霞山修士,听说这条航线所有的船都有他们的人守着,见人便问。” “小道消息,玉华宗宗主的儿子死在魁山国了,如今贺淼宗主就在伴霞山,因为魁山国是伴霞山庇护的,故而那位贺宗主让伴霞山一月之内找到凶手,否则便要伴霞山满门陪葬。” “哦吼吼,那可不得了。贺淼是炎上楼贺煌楼主的义子,有炎上楼在背后撑腰,灭一个伴霞山……说灭也就灭了。” “所以呀,这伴霞山,急了!” 薛晚秋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看向刘暮舟,面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本以为杀的只是玉华宗的亲传弟子而已,没想到……杀的是贺淼的独子! 刘暮舟瞧见了薛晚秋神色紧张,便以心声笑着说道:“别怕呀,我都说了,就算是天老爷的儿子,该杀也得杀,何况只是个贺淼呢。我就不信了,他炎上楼主会是个是非不分的?” 薛晚秋转念一想,心说你确实不用怕,你师父是盖尘呀,这昆吾洲除了那位老爷子,谁扛得住他第二剑? 可才想到这里,便听到刘暮舟心声:“除非要被打死了,否则我师父肯定不会帮我的。不过你也不用怕,你师父弄死个贺淼,问题不大。但对上贺煌……多少还是有点儿问题的。” 张青源跟曹同修为差不到哪里去,那张青源面对元婴时没有还手之力,想来即便曹同走出了一条不一样的路,但破境元婴之前,也很难抗衡元婴。 至于盖尘……那压根儿就不是一回事。 别人是没有破入八境的本事,盖尘那四人,是因为天下神游只有四个名额,现如今还有四位活死人呢。 不过刘暮舟知道,瞒不了多久的,不过又不亏心,怕个球。 但这是以后的事情了,此次前往伴霞山,刘暮舟是要弄清楚的是昆吾山逃出来的邪气为何偏偏选了魁山国?昆吾洲版图不及瀛洲,却也不小,那么多地方不选,偏偏选中魁山国,难道只是巧合? 薛晚秋嘴角微微抽搐,“还有这么当师父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我估计大家差不多吧,毕竟我教我徒弟也是这样。对了小子,我徒弟你得叫师姐,要有机会见到,放尊重些啊!否则被打掉牙就别怪我没提醒你。” 少年瞪大了眼珠子:“你还有徒弟呢?” 这一副瞧不起人的语气,刘暮舟抄起水烟壶照着薛晚秋脑壳就是一下。 当年曹同在路上可少折腾我,现在换我了! 还差些火候才能重新修炼的薛晚秋,被这一下敲得两眼直冒金星。他使劲儿揉着头,压低声音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教我养剑术?” 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云海,笑道:“你小子运气好。” 真是他运气好,刘暮舟现如今只有三种养剑术,恰巧有风有火。按道理说,早就可以教他了,但刘暮舟拿不准他更适合火焰还是风。若是两种都教……适合那种先不说,万一教的多了杂了,反而学不精呢? 想来想去,刘暮舟心想着扶摇楼本就时风属,即便曹同走出了一条不一样的路,却还是风。薛晚秋的未来师父擅长风属,那这小子,便先学着养风气旋吧。 想到此处,刘暮舟抬手按住少年脑袋,而后将那养剑术灌入其脑海之中,同时以心声言道:“你体内有风火两种属性,更适合哪种将来让你师父去看,我先传你风属养剑术。” 哪成想刚刚将手臂拿开,薛晚秋就眨着眼问道:“哪个厉害些?” 刘暮舟闻言,嘴角微微抽搐,而后骂道:“不学?我收回来?” 少年赶忙后挪好几步,而后干笑着摇头:“不不不,挺好的。正好我感觉暗伤好的差不多了,这几日可以着手重新凝聚气旋了。对了师叔,这个功法,是不是要比寻常的功法修炼速度快很多?”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忍着不踢他,“小子,那你说是砖石房子坚固还是木头房子坚固?” 薛晚秋立刻答复:“当然是砖石房子了?” 刘暮舟笑呵呵的:“那你说,盖个木头房子快,还是砖石房子快?” 少年想都没想便答复:“这个……要是盖房子的人一样多,当然是木头房子快了?” 刘暮舟抬手一巴掌扇在少年后脑:“知道还问?” 薛晚秋挠了挠头,只是干笑。 两人的船往西南去,一艘北边的船,也刚刚落地。 有个年轻姑娘背着冰晶长剑,直往扶摇楼而去。 而那把剑出现在扶摇楼所在的木叶山下时,山中楼上,便有个中年人一步迈出,落在了曹同身边。 “那是你大师伯的女儿吗?” 曹同往山下望了一眼,而后点了点头:“是啊!之前那小子让八宝带话,说是大师伯的剑他已经还给蓝采儿了。没想到……风泉在这丫头手中,比在大师伯手中还要锋锐几分?” 不过话锋一转,曹同挠了挠头:“不过,她咋来了?” 一侧的中年人已然满脸笑意,“丫头真俊,不愧是虞丘师兄的女儿。你小子,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接你师妹!” 曹同无奈点头:“好。” 他前脚刚走,另有一位中年人御剑至此。 “大哥,那邪气寻到了,也除了。不过青蒿跟骏眉说,是刘暮舟所除。而且,那小子已然悟出了剑意,剑意化雷池,好不霸道。而且……他好像对我们扶摇楼剑术,看一眼就能学会。” 扶摇楼主微微一笑:“是吗?看了盖尘祖师对那小子期望很高啊!” 与此同时,曹同落地山下,笑盈盈望着走来的虞丘采儿。 “蓝师妹,认得出我是谁不?” 女子闻言,摇头道:“认不出,但猜得到。只不过,曹师兄还是叫我虞丘采儿吧,我不姓蓝。” 第246章 狗读书人 见过楼主之后,虞丘采儿便跟着曹同去往虞丘寒曾经住过的地方。 地方不大,也就是个竹屋而已,除了一张床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虽然年纪差挺多的,但曹同跟虞丘采儿总归是同辈,故而比在那些大人面前放松些。 虞丘采儿在屋子里,曹同便坐在门外的竹凳子上,问道:“这把剑送你了,钟离丫头知道?” 屋中女子轻声答复:“知道的,我在渡龙山过的年,我娘如今也在渡龙山。” 曹同闻言,脸皮微微抽搐,“没打起来?” 虞丘采儿迈步出门,笑了笑:“那你也太小看钟离沁了,在她心里,刘暮舟永远不会喜欢别人的。” 可曹同神色却古怪了起来,心说你这丫头,我说有关喜欢的事情了么? 笑了笑,曹同又问:“那个……你跟着他来的?” 虞丘采儿眉头一蹙,“师兄怎么这么说话?什么叫我跟他来的?许他刘暮舟走江湖,不许我走?” 曹同无奈摆手,心说你怎么想的你知道。 而此时,虞丘采儿便问了句:“那家伙怎么又晃晃悠悠的,还没来吗?” 曹同摇头道:“半月前在魁山国,十二楼在追查一道邪气,他帮忙处理的。” 虞丘采儿点头道:“邪气?碰上他可真倒霉。” 曹同深有所感,谁说不是呢? 当年那个说话做事小心翼翼的孩子,如今一身雷火,诸邪退让啊! 说到这里,曹同嘀咕了一句:“玉华宗的少宗主正好在魁山国被宰了,我估计这事儿跟他脱不了干系。如今那贺淼就在伴霞山守着,再过几天要是还寻不到凶手,估计那座伴霞山要遭殃。” 虞丘采儿闻言,淡然道:“他处处学你行侠仗义,多管闲事不是很正常么?” 曹同摆了摆手,那叫一个欲哭无泪啊! “可是他学岔劈了,他学的早就不只是我,他自认为我是那样的人而已,而且他的事情我也干不来啊!是真的干不来。” 曹同扪心自问,闲事闲事,我是闲来无事才管的。可他刘暮舟,似乎把这个当成一件修行路上最重要的事情来做了。 虞丘采儿笑了笑,“所以你只是剑仙,他却是瀛洲小有名气的剑侠了。” 此事曹同深有感触,特别是知道瀛洲浠水山之事后,曹同自认为在某些方面,从前的自卑少年已经甩出去他无数条街了。 有些事情刘暮舟自己都没发觉,因为对他来说浠水山之事与那么多路见不平没什么区别,但对于天下人来说却不是这样。 一个自扫门前雪的时代,有人在他乡扫了长街,这样的人不被人记住,绝无可能。 曹同长叹了一声,而后问道:“你接下来去哪儿逛?” 虞丘采儿伸手抓住风泉剑柄,而后笑着说道:“师兄,我欠他一把剑的。听说破甲山的今古洞天之中有个剑池,里面有数万把古剑,我想去瞧瞧。” 曹同闻言,摇头笑道:“那你可别瞎白费功夫了,楼外楼有一把雷击枣木剑,剑名是什么早已失传,但听楼外楼的老头子说,那把剑至少存世数十甚至上百万年了,虽然盖尘祖师坐了一百年都未曾拔出来,但那小子也有机会的。何况就算是没拿到楼外楼那把剑,他也不会缺剑用的。” 虞丘采儿点头道:“我知道,他的这趟昆吾洲之行,不在手中剑,而在心中剑。但他的俏徒弟还没有一把好剑,我回头送给那个小丫头。” 曹同感慨道:“这小子,我都没收徒弟呢,他就收徒弟了!要去就去吧,不过……你最好走一趟瑶华楼,试试有无精进剑术的机会。” 虞丘采儿嗯了一声,刚要往别处走呢,却听见曹同笑嘻嘻问道:“你喜欢刘暮舟对吗?” 若是从前,虞丘采儿或许会一愣。但现在,她大大方方答复:“长成那副模样,不招女人喜欢就怪了,我当然免不了俗,炼气士不是真正的神仙。不过……倒也没到太过分的地步,现在只是想帮帮他。” 曹同长叹一声,呢喃道:“苍天不公啊!想当初他还是个黄腊球儿啊,这短短十年功夫,竟然成了美男子?” 插科打诨,算是将方才所问糊弄过去了。 可虞丘采儿却说了句:“师兄还是别将我来的消息告诉他,免得他见我跟见鬼一样。他刘暮舟的心眼儿,针孔大,估计就塞得下一个钟离沁。” 这个话题既然没有糊弄过去,曹同便也一本正经道:“你得想想他们两人一起经历过什么,其实当初说是为了给他抵消一部分因果,却也是我一时玩心起。我也没想到稀里糊涂的,让他后来遭那么多苦难。” 曹同着实没想到,一点儿玩闹之心牵出一大堆因果。原本只是想坑张青源几壶酒喝,万没想到,因果循环,真就把张青源扯了进来,以至于后来张青源不得不教刘暮舟那手斗转星移去抵消部分因果。 想到此处,曹同取出酒壶,灌下了一口酒。 虞丘采儿似乎猜到了曹同心思,于是微笑着望向曹同,正色道:“师兄,结果是好的,不是吗?” 曹同点头道:“是啊,结果是好的。” 此刻日落西山,木叶山上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 而虞丘采儿,在此时以心声言道:“你对……你对蓝葵,知道多少?我在山外山见到的爹的残魂,但爹不告诉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他不敢告诉我,怕我有危险。” 曹同闻言,略微沉默之后,呢喃道:“起初,她跟师伯一起闯荡,两人确实算是情侣。师伯与刘暮舟性格相似,是愿意多管闲事的人。后来他一趟瀛洲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于是便跟蓝葵一起进了某处秘境。结果……那个自私到了极点的女子为了自己活,竟然让师伯替死。后来师伯九死一生,在外面被你娘救了,或许是日久生情吧。但盖尘祖师觉得你娘心思太重,便让师伯割舍,反正闹得后来师伯被逐出师门,又受了重伤,最后我爹认了师伯做大师兄,将他留在这里一些日子。其实师伯并未真正拜师扶摇楼的,我爷爷也不敢收啊!毕竟辈分儿在那放着。但因为师伯与你娘亲,蓝葵心中妒恨,将师伯与你娘的事情捅破给了青崖山,你娘死不认错,便也被逐出师门了。” 虞丘采儿深吸一口气,苦笑道:“世事啊!” 曹同扭了扭脖子,“当初我是真想宰了那毒妇的,但因为刘暮舟,当时又不得不忍着。不过现在看来,即便那蓝葵带着记忆转世的,用不了多久后对刘暮舟而言,她也就不成威胁了。” 那小子体内雷霆最初隐而不显,体内五种属性杂乱,看起来就不是个有炼气天赋的人。可后来在赤溪国雁栖湖上再见,不知是不是因为雷霆淬体的缘故,刘暮舟身上的雷霆已经变得极其浓郁,甚至连其余五种属性,都不再杂乱无章,而是各个都十分纯粹。 一个时辰之前,听豆青蒿说那小子只看了她用剑便学会了她的剑术,他甚至想到了传说中的诸气混成一体却又包罗万象的剑气。 此时虞丘采儿以心声言道:“师兄,虽然刘暮舟没跟我说过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我爹的死,与半年前他们在琴瑟湖遇见的元婴都有关系。我想去我爹曾经待过的地方都走一走,寻一些蛛丝马迹,你说我要去楼外楼,进的去不?” 曹同闻言,笑着说道:“你要是去,我想盖尘祖师会跟高兴的。” 毕竟虞丘寒是盖尘代师收徒,事实上虞丘寒所学剑术,皆是盖尘所传。 虞丘采儿闻言,微笑道:“那我就走了。” 曹同点了点头:“我也得南下一趟喽!” 若刘暮舟面对的是个观景修士,曹同都懒得动弹。可那贺淼是成名已久的金丹,早已七转,哪里是刘暮舟一个黄庭后期能对付的? 事实上跟虞丘采儿坐同一条船的瀛洲人,还有一位。只不过他没在木叶山下船,而是继续往西。 船楼天字一号,许临安身着淡黄道衣,端着一碗茶站在窗口,欣赏着昆吾美景。 他背后的桌上有破甲山杂报,类似于瀛洲青玄阁的山水见闻,都是出自私人山门。但像学宫道宫或是雷音寺发出的,便是官报了。至于昆吾洲,楼外楼一共就俩人,自然没人有功夫弄所谓的官报了。 杂报上写着一洲奇闻异事,还有些小道消息,其中便有玉华宗少宗主死在的魁山国的消息。而这份杂报,许临安买来三日了。 抿了一口茶,这位瀛洲神絮宗实际上的掌控者笑盈盈道:“这家伙,到哪儿都不安生。当时下船之后他是往魁山国方向去的,我猜啊,这事儿铁定是他干的!” 只有许临安听得到的清冷女声,也在此刻传来。 “半月前我感觉到了一股子邪气,像是我年幼时听说的,被昆吾山那把剑镇压的邪气。杂报上不是写了,魁山国瘟疫突然消失。而那家伙体内雷霆与母火刚好克制一切邪祟,估计就是他干的。” 此时许临安嘿嘿一笑,轻声道:“前辈,三日前我就给伴霞山递去了一封信,想来今日是快到了。” 清冷女声淡然道:“你倒是蔫儿坏啊!不过没什么,在这昆吾洲,光明正大的谁能把他刘暮舟怎样?而那水烟壶要想发挥作用,至少还得一年光景,你还是提前去那地方布局的好。” 许临安闻言,转身放下茶碗,言语之间略有些不解:“前辈为何笃定他会去那里?” 女声淡淡然开口:“因为那里有武运啊!别人不知道,楼外楼的活死人不可能不知道的。传说那处地方是上古战场,战死那里的上古武圣不知凡几。” 许临安闻言,呢喃道:“以前我也听大祖说过,残存古籍记载,上古武道,开山河、归元气、三花聚顶。三花聚顶也称琉璃身,单花便堪比九境了,真正做到三花聚顶,便堪比合道修为。若再能迈出一步到那真武境界,即便初入,都能压着十二境开天门修士了。可是……都说武道已死啊!” 女子冷冷开口:“武道已死,武运却源远流长。他要想真正唤醒渡龙山的莲花小子,只能去碰碰运气。” 许临安叹了一口气,点头道:“知道了。” 女子却道:“怎么,还舍不得下手了?” 许临安回到窗口,望着云海呢喃:“说真的,若非青天一分为二,两半座天下注定要分个你死我活,我是真想跟他做朋友的。” 顿了顿,许临安又道:“前辈,拿回火焰,留他性命,行吗?” 女子淡然道:“这是你自己该决定的事情,不过抽取已经跟他融为一体的火焰,必伤他大道根本,到时候一身炼气士修为与武道修为尽失,他那样的人,想活都难。” 许临安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那还是给他一个痛快的吧。” ………… 瀛洲东海,九先生陈默被镇东海许多年了。好在是现在略微有了些自由,起码每年有一天可以到海面透透气。 不过知道这事儿的人,除了夫子李梦樵,也就栖霞山陈大观了。 两人手中各持钓竿,却都无鱼钩。 陈大观灌了一口酒,沉默片刻后,问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你一个读书人,把个孩子往死里算计,你他娘的真不怕世人戳你脊梁骨?” 陈默还是十年前的模样,留着淡淡胡须,头发半披半束,身着浅灰儒衫。 他接过陈大观递来的酒水,抿了一小口,而后呢喃:“此事非我初心,还是那句话,刘暮舟的爹娘半路杀出来,我是真的没算到。后来曹同乱点鸳鸯,以至于又出了岔子。只能说是一步错步步错,是那孩子主动入局,我只能被动布局。若挺得过去,将来他一统截天四脉之后,不论其余三天如何,青天必有他截天教主容身之处。” 陈大观气笑道:“挺不过去呢?就白白被你利用一场?你是真不怕盖前辈一剑削了你的狗头啊!再者说,对他而言宋水梁意味着什么?即便他挺过去了,最后却得知他的宋伯与你这个王八蛋算计他最深,那他会崩溃的!” 这次陈默猛灌了一口酒,而后沉声道:“劳其体肤他已经经历了,苦其心志,算是经历一半。空乏其身……挺不挺得过去,都得经历。我陈默纵使千夫所指,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陈大观面沉似水,骂道:“狗读书人!” ………… 夜幕降临,伴霞山收到一份信,指名道姓给贺淼的。 那位玉华宗宗主打开信封,但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杀人者,瀛洲刘暮舟。” 第247章 亏得慌 也是奇怪,昆吾洲这地方,天晴时往死里晒,一下雨就好像到处都在下雨,没完没了的。先前船在云层之上还没怎么发现,下船之后面对的便是滂沱大雨了。 好在是临走之前,钟月给了薛晚秋一把伞。 两人刚刚走到渡口坊市,便瞧见两个炼气士并肩走来,看样子是要去渡口登船。其中一人骂骂咧咧道:“他娘的,天天镜花石议事还不够,早晨一睁眼,衣裳都没穿呢,镜花石便嗡嗡响,吵的脑壳疼。结果每月还让老子跑这么远来山中议事,一议就是一整天,连他娘一口茶都不给,让老子喝白水!老子就是当了你十几间铺子的掌柜而已,一月就拿你那么点儿俸禄,当我卖给你伴霞山了怎么着?老子能卖钱,换个山头儿照样吃香!那贺淼不是在山上吗?赶紧的,毁灭吧!” 另一人赶忙做了个噤声手势,压低声音言道:“你小点儿声,我们算不上伴霞山修士,却归属伴霞山钱谷的,这种话要是让那帮小崽子听着,咱们还回得去不?” 先前说话那人骂道:“我就是气不过,大爷的!这些王八蛋一天天不干正事,光他娘折腾人!千里迢迢跑来,让我学怎么管铺子?老子几十年的老江湖了,用他教我怎么跟铺子的丫头小子说话?弄来什么东西,我给他卖出去不就完了吗?” 另一人满脸无奈,压低声音沉声道:“老兄,你没看出来吗?我们这趟来,是给玉华宗的人看的!再过几日便是玉华宗的最后期限了,若是找不到那个杀人凶手,难不成他贺淼真敢屠了伴霞山?我估计啊,我们要改姓贺了!毕竟我们十几个人,拢共加起来近四百铺子,一年挣不少钱呢。” 听到这里,刘暮舟便笑盈盈的吸了一口烟,心说儿子死了活不了,屠了伴霞山也一样活不了,那贺淼是想趁机敲伴霞山一笔。或者是,不止方才那两位掌柜想的那点儿,玉华宗是想将伴霞山甚至魁山国,收为附庸。 还真是为伴霞山略感不值啊!毕竟死了的那货,不是什么好鸟。 薛晚秋抖了抖雨伞水珠,轻声询问:“师叔,我们去哪儿啊?就在这街上淋雨吗?” 刘暮舟闻言,长叹了一声,而后言道:“找个客栈先住下,夜里我在鬼市卖几样东西回回血吧。你那把剑,可又把我口袋掏空了。” 薛晚秋心说你抢来的钱也心疼啊?再说什么叫又?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而后眨着眼,轻声道:“我感觉我可以重新凝聚气旋了。” 刘暮舟嘴角抽搐,又气又笑,“你他娘的讹上我了不成?” 薛晚秋干笑着挠头:“我以后还你嘛!再说……我就算是九道气旋尽数凝起,也花不了五枚大钱的。” 刘暮舟只好将买完船票之后剩下的五枚大钱全数掏出递给薛晚秋,“就这点儿了,不够的话,之后再给你补。” 嘴上嫌弃,可手里却丝毫不吝啬。 只不过,刘暮舟突然间又想起自己给金丹修士发的俸禄,是不是太寒碜了? 虽然说有钱未必能破境,但如果以大钱换算炼气士需要的灵气,那么炼气境九道气旋,即便是刘暮舟这种夯实再夯实的,也不过能容纳十枚大钱的灵气。而灵台修为,需要的灵气大概就要翻个五倍了,也就是五十枚大钱。就说刘暮舟自身黄庭,修到现在,所消耗的灵气若兑成钱,足足二百大钱是需要的。凝神恐怕至少得五百之数,而观景一境,估计怎么着都要破千。至于金丹,简直难以想象啊! 只不过,即便是有再多的钱,感悟不足也难以破境。而灵钱之中所蕴含的灵气又无法给炼气士带来玄之又玄的感悟,所以靠钱破境的,只能是薛晚秋这种感悟足够了,缺的只是灵气的。 像刘暮舟现在,连凝神门槛儿都摸不着,砸再多的钱也没用。 薛晚秋小心翼翼的收起大钱,嘿嘿笑道:“足够了,我是重聚气旋又不是新开,将这几枚钱吃下去,我就能重回炼气九层了。” 刘暮舟点头道:“气旋重建之后,就不要着急筑灵台了,先把九道气旋化作剑气旋之后再说。” 薛晚秋笑着点头:“我又不是傻子!” 坊市客栈,贵的不是一星半点,这要放在凡俗都可以买不知多少客栈了! 花了一枚重钱的屋子,一丈见方,就摆了两张床一张桌子,贼他娘寒碜!布置的阵法险些把刘暮舟气笑了,因为不是一间房一道,而是整间客栈一道……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骂道:“这么挣钱,亏先人了!” 薛晚秋挠了挠头,“不都这样吗?” 刘暮舟呵呵一笑,“我渡口跟坊市的客栈要他娘这样,我回去把李卞头打烂!” 薛晚秋一愣,紧接着便白眼道:“你都有渡口跟坊市,还跟我装穷?” 刘暮舟闻言,气笑道:“你晓得我有多少人要养不?我这些年走江湖挣的钱全丢里面了,连个响儿都没有啊!” 说罢,刘暮舟取出符纸与朱砂笔,呢喃道:“行了,我已经布设了一道遮掩阵法,你抓紧重聚气旋,我得画些符箓夜里卖去。” 起先刘暮舟只想画一些寻常符箓,用真气画镇妖镇鬼符以及神行符替身符之类的。但画着画着,鬼使神差的,他往里面掺杂了一道剑符并灌注了雷霆剑气。与先前的赤焰真气所画的剑符一样,可以当做飞剑去用的,但其中剑气,最多也就能出手三次,斩杀黄庭修士不在话下。 就像是在一把豆子里掺了一粒金豆子,谁运气好,谁买去便是。 有时候有些人得到什么机缘,其实不必深究来处的。 刘暮舟觉得,天底下这样干的人,不会少。 时间过得飞快,刚到丑时,薛晚秋已经快吃完第三枚大钱,即将凝聚第六道气旋。 鬼市已开,销赃时候也到了。 刘暮舟留下十二把飞剑保护薛晚秋,自己穿墙而出,落地时已然换了一副模样。 暖竹留下的变化之术,刘暮舟总算是修炼小成,只不过变化模样顺带模仿些许他人气息做得到,变化成飞禽走兽花草树木还做不到。 只不过,这点手段,暂时还瞒不住观景及以上修士的眼力。 雨还在下,刘暮舟变成了一位白胡子老者,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找了个无人屋檐下摘下包袱,开始摆摊。 除却绘制的符箓之外,当然还有那位少宗主乾坤玉中的一些东西,这都是需要销赃的。 虽然有些危险,但刘暮舟怎么想,都不觉得伴霞山人以及贺淼敢信凶手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销赃。 将东西都放好之后,刘暮舟又取出个小马扎,然后拿出水烟壶,缓缓吸了一口烟。 抬头一看,屋檐处水珠不断滴落,街上的水洼倒映灯光,哪里有人? 刘暮舟不禁长叹一声,今夜想要销赃,怕是不容易喽! 结果就在此时,一个身着墨青色道衣的中年人走过无人街市,而后径直到了刘暮舟的小摊儿,自然而然的蹲下来看了起来。 中年人拿起了一张符箓,是镇妖符。或许是因为刘暮舟的符箓是真气所画,故而有些奇特,于是那人拿起符箓之后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 看过之后,他才抬头笑盈盈的看向刘暮舟,微笑道:“品秩倒是不高,只是三阶而已。只不过,我看你这符箓,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啊!为何感觉没有灵气在其中?那你这符箓之中灌的是什么?” 刘暮舟闻言,微微一笑,而后言道:“道友,这就是我行走江湖混饭吃的本事了,这你能打听,可我能说吗?” 中年人哈哈一笑,点头道:“是啊,看家本事是不能随意透露。符箓奇特,不如道友开个价,我让道友早些休息?” 刘暮舟低头看了一眼,约莫四十张符箓,于是抬手便竖起两根手指,笑盈盈道:“道友若是诚心想买,那我也给你算便宜些,二十大钱给你。” 中年人听见之后,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突然大笑了起来。 “三阶符箓,这不过四十张上下,你敢要二十大钱?道友莫不是想钱想疯了?” 刘暮舟嘬了一口水烟,微笑道:“若是四阶,那就是八十大钱了。我敢要这个价,我的玩意儿自然值这个钱的。” 划下来一张五枚重钱,刘暮舟自觉是很良心了。就说这镇妖符与镇鬼符,只要你亮出来,四境之下的妖鬼必死无疑。五枚重钱就能宰三境巅峰的妖鬼,不划算吗?何况里面还有一张剑符,寻常黄庭修士一样扛不住。 中年人摆手道:“道友,可符箓都是一次性的。” 刘暮舟都被这话逗笑了,反问道:“要能一直用,这个价钱道友想都不用想呀!” 中年人点了点头:“倒也是。” 说罢,他一转头,看向了另一侧的玉佩与金针,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翻看了一会儿,中年人又道:“也就那聚灵佩与破空针值钱些,毕竟是四阶灵宝了,其他的不值钱。这样,我给道友个整数,一百大钱,你这摊子我给你收了。” 刘暮舟呵呵一笑,“一百五,要拿就拿,不拿就全当我与道友聊闲天儿了。” 中年人闻言,略微思量了一番,而后笑盈盈递去一只百宝囊。 “行吧,谁让这些东西合我眼缘呢。” 刘暮舟心说这家伙不划价了?他心想着一百二就能卖呢! 接过百宝囊,尚未打开,只是以神识扫了扫,数量是合适的。 某人一下子就变了一副嘴脸,连忙收起水烟壶,问道:“道友,我给你装起来?” 中年人笑盈盈摇头:“我自己来吧。” 说罢,中年人一挥手,便只留下个包袱皮儿在屋檐下了。 刘暮舟笑呵呵收拾起包袱皮,心说转运了转运了。要按往常,能卖出去几张已经算好的了。没想到今日来了个大财主,给我包圆儿了? 这下子再不用扣扣搜搜,又有钱了! 他这边收拾摊子准备回了,而那位大财主,刚刚走出坊市便凭空消失,再出现时,已然在伴霞山上。 此时的中年人一改方才笑盈盈的神色,那叫一个面沉似水。 另有个头戴面具的黄衣女子御风而来,稳稳落在中年人一侧,而后恭恭敬敬抱拳:“宗主。” 中年人取出方才买来的玉佩,而后问道:“事情办妥了?” 女子闻言,点头道:“办妥了,魁山国苦伴霞山久矣,我们承诺不多插手魁山国之事,每甲子于皇室挑选一位皇子或公主到玉华宗修炼。魁山国自此就跟我们玉华宗姓了,青阳郡百姓会立刻开始搬迁,我们可以着手筹建下宗。至于青阳郡的灵脉,他们一概不知。” 中年人,自然是玉华宗贺淼。 他小心翼翼摩挲着儿子生前最喜欢的玉佩,而后言道:“伴霞山的人,守着金山却视若粪土,真是一群蠢货!若非我儿……” 说到这里,贺淼攥紧了玉佩,面色逐渐变得阴沉。 此时黄衣女子说了句:“小小黄庭后期而已,宗主不必出手,我去解决他。” 可贺淼却摇了摇头:“你出面与我出面,有什么区别?虽然盖尘从未承认,但我知道,他的的确确是盖尘的唯一弟子。在这昆吾洲,杀刘暮舟便是找死!” 黄衣女子戴着面具,故而不知是何神色。只不过她开口时,声音冰冷:“难道就让少宗主这么白白死了?” 贺淼冷笑一声:“我儿不会白死,他刘暮舟得赔命!只不过,杀人未必需要自己去拿着刀子杀的。只要没证据,就算是盖尘,又能奈我何?” 贺淼小心翼翼的收起玉佩,心中呢喃:“孩子,爹不一定能亲手拧下他的脑袋,因为玉华宗惹不起盖尘。但你放心,杀你的人,肯定活不了的!” 反观刘暮舟,返回客栈之后,将那袋子钱放在桌上看了一遍又一遍。 虽说玉佩与金针都是四阶,但不算太值钱,而且销赃之物一般都会被狠狠压价的。那人买符箓磨了半天,另外那些东西,却极其干脆! 不知不觉,天都快亮了。 薛晚秋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将已经石化的大钱收起来,而后看了一眼刘暮舟,疑惑道:“师叔,你看什么呢?” 见刘暮舟不言语,他便往前走了走。可看见刘暮舟时,少年当即一愣。 因为刘暮舟那张脸,此时是变颜变色,牙齿咬得咯吱响。 薛晚秋赶忙问道:“咋了呀?”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肉疼,亏得慌!” 说着,刘暮舟取出那把褪色红伞递给薛晚秋,沉声道:“将伞拿好,你自己先往北走,我会追上你的。” 不等薛晚秋发问,刘暮舟已然抓起百宝囊往外走去。 薛晚秋只得撑起红伞往北走,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后,刘暮舟才追了上来,而后二话不说抓起薛晚秋便拼命往北御剑。 大约辰时,伴霞山一位侍女拿着个十分精致的盒子走上山巅,直去贺淼住处。 站在门口,侍女声音恭敬:“贺宗主,有人拖破甲山送来一样东西,说要亲手交给你。” 不等侍女直起腰,其手中的盒子已然凭空消失。 屋中贺淼看着悬浮眼前的盒子,随手一挥,盒子当即打开。 可锦盒打开的一瞬间,贺淼当即皱起眉头,心念一动便有一层灵气护罩将其覆盖。 紧接着,锦盒之中百宝囊自行打开,轰的一声,方圆十丈尽数化作飞灰。 烟尘之中,贺淼眯着眼走出,却又听见一道声音。 “贺宗主,除了符箓,剩下的东西都是你儿子的。我亏的那四十大钱,你拿去买一口好棺材。” 头戴面具的黄衣女子这才落地,沉声道:“宗主?” 贺淼抖了抖身上灰尘,冷笑一声:“黄口小儿,自以为是!” 说罢,他心念一动,已然换上一身黑袍,而后又取出一道青铜面具,整个人在一瞬间连气息都变了。 第248章 一叶扁舟 所谓迅雷不及掩耳,足以说明雷霆之神速,何况御剑雷霆。 像鸡崽儿般被拎在手中的少年郎即便手持褪色红伞,却还是被疾速之下的罡风吹乱了五官,口水糊了一脸,简直没眼看。 走的时候不过卯初,停下时已经到了酉末,薛晚秋都不知道飞了多远,他只知道刘暮舟每隔半个时辰便会甩出几张符箓,不过在两个时辰之前,突然变换方向继续御剑。 而薛晚秋的脸,早已经僵硬了。 终于,刘暮舟落在了流河之畔。 薛晚秋想说话来着,可是嘴唇僵硬,只得先运转灵气使得脸上血水流通。 反观刘暮舟,盘坐运气之前,先灌一大口酒。 一刻之后,薛晚秋使劲儿拍了拍自个儿脸颊,终于是有知觉了。而刘暮舟也站了起来,还理了理脸上胡须。 薛晚秋仰头望向刘暮舟,神色无奈:“师叔,咱们跑什么?” 刘暮舟往南方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呢喃道:“不知为何,贺淼那家伙知道人是我杀的了,坑走了我四十张符箓,还有他那好大儿遗物。” 昨夜挣了一百五十钱,返回客栈之后刘暮舟是越想越不对劲。 买东西那人谈起符箓讲价不止,可买那些对他用处不大的东西,却一刀不砍。再者是,这么多年来,一旦运气好,必然伴随着不小的祸事,刘暮舟早已习惯。昨夜要挣个十几枚大钱他还不会多疑,可一下子挣了一百五,那他就得嘀咕嘀咕自己有无这么好的运气了! 得亏桃叶所传瞳术,仔细看了许久才看出些门道来,要不然……真他娘交代在伴霞山渡口了! 薛晚秋瞪大了眼珠子,“啥?你是说贺淼知道是你杀的人了?走走走,再跑一段儿,能跑多远跑多远!” 刘暮舟闻言,长叹了一声,嘀咕道:“能使的手段都使了,跑的再快,能比金丹快?我想他贺淼,还不至于敢光明正大截杀我的。” 否则就不会弄出那些做了手脚的大钱,还他娘想炸死我! 正此时,刘暮舟眉头一皱,往东看了一眼。 “这家伙……好快啊!” 沿路留下用以迷惑人的替身符,已然废了两张。 不过刘暮舟又突然间笑了起来。 “暂时没事了,他被我引着往扶摇楼方向去了。” 原本刘暮舟是想往扶摇楼去的,可转念一想,离这里最近的十二楼之一,便是扶摇楼了,贺淼自然想得到。于是刘暮舟往北走了一段儿之后突然往西,沿路留了许多替身符。 又灌下一口酒,刘暮舟骂骂咧咧道:“我都想不通,他是怎么发现是我的?” 薛晚秋耸了耸肩,“纸包不住火呀!” 刘暮舟抄起酒葫芦照着薛晚秋脑门儿便是一敲,而后没好气道:“什么话?搞得我像是坏人一样,杀那谁谁谁,我不理亏。哪怕他对我起了杀心,但只要没下杀手,我都会给他三次机会的。” 可惜,那家伙杀心起时便出了杀手,出手之果决,俨然是没觉得刘暮舟的命是命啊! 薛晚秋长叹一声,稚嫩脸上满是担忧:“可是……” 刘暮舟却淡淡然收起酒葫芦,换了一双草鞋之后,大步往前方小镇走去。 “我们也要去扶摇楼,不过云船是不敢坐了。” 说着,他看向薛晚秋,微笑道:“还剩下两万五千里。” 少年闻言一愣:“飞的也算?” 刘暮舟撇嘴道:“废话吗不是?难不成吃面不算吃饭,吃米才行?” 薛晚秋愕然,这话倒是没毛病,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既然贺淼没追来,走就走呗!反正都已经走了那么远了。 少年拍了拍自己脸颊,心情大好:“我已经重聚气旋,接下来只要养剑气,将气旋尽数化为风之剑气,我也就是剑修了。” 但刘暮舟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你不是小门小户,还是本地人,有些事我没说,不代表你不懂吧?是否能成真正剑修,光是有我给你的养剑术或是将气旋转为剑气旋是远远不够的。” 少年笑着点头:“我知道,要是这么简单,剑修就不会这么少了。” 即便以剑气筑起灵台,都只能算半个剑修。而九成人即便有了养剑术,也无法以剑气筑灵台的。 真正剑修,要以自身剑气建造黄庭,而后刻字才算。 所以很多人看似能外放剑气,却算不上真正剑修的。 刘暮舟曾经还好奇呢,为何十二楼皆是剑修?是在栖霞山那一年跟霜草闲聊时,才算明白过来的。 不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崽儿会打洞么?故而十二楼血脉相承是一方面。 而其余外姓剑修,就更简单了,十二楼收徒只收有剑修资质的人,那外人看来自然有一种只要在十二楼便是剑修的错觉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晓得就好。” 随着沿途往北的替身符一个个消散,刘暮舟才算是放下了心来。 他的踪迹本就难寻,只要贺淼被误导去了别处,那暂时便是安全的。 只可惜,要去伴霞山查的事情,也没法儿查了。 沿着流河走了许久,河流往北地势偏低才对,可是往西一侧,山峦明显是越来越高了。 薛晚秋见刘暮舟疑惑,便皆是道:“我要是没记错,往西北方向万里,是昆吾洲第二高山,雪龙山。我们昆吾洲的瀛洲不同,故而一年之中有近九个月是夏天,只有冬月、腊月正月这三个月,依次算是秋、冬、春。即便是冬天,也只是冷些,但极少下雪,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雪呢。想要见雪,第一高峰昆吾山与第二高峰雪龙山,是除了某些地方唯二能看见的地方。” 刘暮舟眨了眨眼,“没见过雪?那带你去瞧瞧。” 除却瀛洲之外的其余三洲,晓得昆吾洲长夏少冬,却真没想到还有没见过的雪的…… 这小子,以后有机会给他丢到尚秋河以北,让他好好看看雪。 不过说起雪龙山,刘暮舟好像听钟离沁提起过,说是有个贼好看的姑娘,叫什么顾白白? 初来乍到,刘暮舟还没打听过昆吾洲年轻天骄呢,于是问了句:“晚秋啊,你们昆吾洲年轻天骄之中,有无一个叫顾白白的?” 薛晚秋闻言,点头道:“雪花神剑顾白白,当然听过。四十岁便是凝神修士,即便是十二楼的同龄剑修,也没几个能压的住她的。” 说起这个,薛晚秋便笑盈盈说道:“那你听过钟离沁没有?她是你们瀛洲人呀,好家伙,二十三岁凝神巅峰,一剑败顾白白。” 刘暮舟淡淡然道:“废话,那是我媳妇儿。” 薛晚秋呵呵一笑,白眼道:“你就跟我吹吧!别的我都信,可昆吾洲人都知道,山外山的祖师婆婆与楼外楼的老头子老死不相往来,那位山外山的祖师婆婆曾经说过,钟离家后人不准与楼外楼弟子通婚的。你是盖尘前辈的徒弟,咋可能跟钟离家后人来往?” 现在刘暮舟说他有啥薛晚秋都愿意信,唯独他讹上人家钟离沁,少年觉得这个师叔臭不要脸! 虽然没见过,但去年听爷爷说过,那钟离沁不只是天赋惊人,模样也是数一数二的,就你这大胡子,人家看得上你? 刘暮舟嘴角抽搐,转身就踢了薛晚秋一脚:“你他娘心声小点儿,生怕我听不见呢?她不让我留胡子,也不让我往黑了晒!可我要不留胡子不晒黑,太扎眼了!” 络腮胡就像是面具一般,又被某人故意弄得邋遢,所以刘暮舟不长胡子是什么模样,薛晚秋还真想象不到。 少年撇嘴道:“晓得了晓得了,你说过,你太过玉树临风,怕招仙子倒贴嘛!” 说罢,少年转头啐了一口唾沫。 刘暮舟见状,一把捏住少年耳朵,气笑道:“还他娘啐我?你小子啥意思?” 薛晚秋干笑一声:“师叔,你……你要么把胡子刮了,我见识一番就相信了。” 刘暮舟呵呵一笑,又踢了薛晚秋一脚。 这小子,生疏时跟熟悉后,简直两个人啊! 最初不是挺静悄悄的嘛?这才多久,便活像个十二三的顽皮孩子,惹得人想踢他! 可想到这里,刘暮舟便松开了薛晚秋,而后骂道:“以后有机会让你师父带你去瀛洲,老子让你见识见识!” 其实刘暮舟是突然觉得,这孩子本就是活泼开朗的,起初的死气沉沉,是因为家中变故。而现如今,算是恢复本性了。 之所以能恢复本性,不正是因为他不把我刘暮舟当外人了? 又丢下一张替身符之后,刘暮舟便带着少年往西北山头儿去了。 到时候从雪龙山搭乘云船再去扶摇楼,也方便些。 最初刘暮舟想过,跟当初曹同一样,半途丢下这小子,让他自己走一段儿江湖。可想过之后,当年曹同可有张青源跟季渔那样的好友帮忙为自己护道一程,而自己在昆吾洲,却没有能帮忙护道还护得住的人。 所以刘暮舟想的是,历练一番后丢下他,然后独自去扶摇楼,最后让曹同自己找到薛晚秋。 再后来的事情,无论是曹同让这小子独自历练也好,或是带回扶摇楼也罢,曹同总会护着弟子,而且曹同有本事护得住! 进山之后,刘暮舟便隐去炼气士修为,只显露九品宗师的武道修为。 黄昏前后,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袍人已经北上足足两万里。 可是这一路再没见刘暮舟的符箓替身,更寻不到刘暮舟丁点儿气息了! 此时此刻,这位玉华宗主总算是明白过来,又被那小子耍了! 黄衣女子一路追赶,总算是追上了贺淼。 但两人都戴着面具,故而称呼也变了。 女子先是一抱拳,而后问道:“大人为何停下了?” 只听那咬牙切齿的声音,估计贺淼面具之下的脸是无比狰狞的。 “追?我们被那黄口小儿耍了!故意泄露气息的替身符,是引着我往扶摇楼方向追的,他自己怕是早在半途藏起来。也不知他身怀什么宝物,我竟然连他所去方向都推算不出来!” 黄衣女子声音凝重:“不过二十四岁,他哪里来的如此之深的算计?难道少主就这么白死了?” 女子十分不解,贺淼堂堂金丹,去买了东西怎么可能被刘暮舟看出来?看出来也就罢了,那外乡佬竟敢将炸子送回挑衅贺淼! 而此时,贺淼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小觑他了,现在想来,将炸子送回,是为了激怒我,而后故意引我北上,而他则会在半途脱身!好小子!” 别看只是个小小黄庭,这步步为营的心思,着实令人大吃一惊! 黄衣女子闻言,沉声道:“我去盯着扶摇楼与楼外楼,他总会去这两个地方,总会走的。” 贺淼点了点头:“不必亲自去,他不敢太早露面的,差人去盯着便是了。至于你我,先回去吃下伴霞山吧。将来天下归一,元婴不再是寻常修士的上限,传说中的开天门才是。若想要争高,青阳郡的灵脉才是底气!” 说罢,两人齐身南归。 但对贺淼来说,暂时杀不了,不是不杀了。 大约过去半个时辰,一处刘暮舟的替身被斩之处,多了个头发似鸡窝的剑客。 大致查探了一番,曹同便大笑了起来。 “好小子,打不过归打不过,这么多年没白白被坑啊!” 与刘暮舟交过手的都说他刘暮舟太聪明,就连裴邟也曾说刘暮舟,过智易夭。可又有几人知道,聪明是从小到大的吃亏积攒的经验。 年幼时的刘暮舟被同龄人欺负,长大后又被境界高的人欺负,聪明只是久病成医而已。 只不过,曹同也有些头疼,因为刘暮舟的踪迹,现如今可不是那么好寻到的。那小子跑哪儿去了,曹同也无处推测啊!他只得长叹一声,嘀咕道:“罢了,混小子总会到扶摇楼找我的。” 与此同时,不庭山上神仙阙。 有个长大了些的少年人与洛楠对坐,两人下着一盘棋。 洛楠落下一子后,摇头道:“算了算了,与你们这些家伙下棋,我赢不了。” 少年微微一笑,放下棋子,而后问道:“前辈看看这个。” 话音刚落,两人已然身处天之极高处! 往天外望去,半座天下如同一叶扁舟似的,朝着这边砸来。 而好似扁舟的那半座天下,有个白发老者独立山巅,他眼中的另外半座天下,也是一叶扁舟。 白发老者撑着拐杖起身,微微摊开右掌,掌心之中悬浮一座宫殿。 这座宫殿,如今叫作燧火宫,曾是截天教主的四大行宫之一,那时叫作炎宫。 老人眯眼望向另外半座天下,呢喃道:“临安小子,就看你的了!” 第249章 给个机会成吗? 不管是炼气士还是凡人,兜儿里没钱的时候,腰杆子总也挺不直。 所以路过一处大城池时,刘暮舟只得去破甲山铺子卖些符箓。但主动上门卖东西,总是会被狠狠压价。刘暮舟要自个儿在渡口鬼市卖,一张符箓怎么都得五枚重钱。可在破甲山铺子里,却只能卖三枚。昨夜画了一夜的符箓,到最后好说歹说,才算换来十枚大钱啊! 刘暮舟收起自己的血汗钱,长叹一声,呢喃道:“也不晓得那个叫唤着要给我挣钱的,现如今挣到钱没有。瞧瞧,我这符箓在人铺子里才卖三枚重钱啊!” 在家乡老被人公子主人喊着,可着公子主人出门在外,穷得叮当响啊! 听着刘暮舟的嘀咕,柜台后的姑娘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后转身取了一张杂报递给刘暮舟,微笑道:“不是破甲山黑心,实在是商人必须逐利。不过道友这般可怜,倒让我心中不是滋味,这最新的杂报,就当给道友的搭头儿了。” 刘暮舟接过杂报,点头道:“倒是比青玄阁有人情味,多谢了。” 说罢便拿着杂报出门,薛晚秋蹲门口好一会儿了。 杂报两面都有字,分成数个版块,倒是比青玄阁的山水见闻馅儿实在些。 开头写的无非是昆吾洲近来大事,边上的小框框里则是一些不知真假的事情,像什么那座山头儿的仙子跟哪座山头儿的公子私会,谁家掌门偷偷藏了小妾被正妻发现了之类的。 薛晚秋想看来着,但个头儿太矮,只得踮起脚瞅了一眼。结果这一看就嘀咕了起来:“这可闹了笑话了,惊梦园去年就撒喜糖了,说琴桃仙子与盛德楼的楚鹿今年会成亲,可这……这还没成亲呢,先有了身孕?还不是楚鹿的?这惊梦园就一群乐师,打从千年前那个以乐入道的金丹死后,惊梦园便一蹶不振了。这要是盛德楼发火儿,惊梦园可就没了。” 刘暮舟嘀咕一声:“你小小年纪,不关心别的,对这些事情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不过你们大户人家,也真会玩儿。” 薛晚秋没好气道:“你怎么老阴阳怪气的?你家有坊市有渡口的,你不是大户人家?” 刘暮舟撇嘴道:“那是我自个儿欠了一屁股债不情不愿地鼓捣出来的,我算什么大户人家?我是个孤儿,被爹娘丢在江里飘了俩月愣是没死,最后被人救起来的。养我的人也穷得叮当响,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裤头都没得穿。” 又看了一眼这个惊梦园的事儿,刘暮舟心说那个管种不管收的货,这时候也不晓得出来给人家姑娘长精神,愣是藏着不出头?这要我身边的人,高低得赏他一千八百个大耳瓜子! 正面无非就是这些,但翻过之后,刘暮舟一下子就看到了瀛洲消息。 先是玄风皇帝御驾亲征,只用了两月,一路横扫至神水国边境。神水国新皇段灵佑递上降表,自降为神水国主,称赵典为大皇帝。而玄风王朝设立神水都护府,驻军之处在蛟首县,那不正是飞峡县以北的临县么? 紧接着,刘暮舟又见杂报上写着。赵典班师回朝之后,三百万大军兵分三路,凡不降之国,皆要灭之。现如今素女山以北,九成国家都已经称臣,只剩西域尚未平定了。 刘暮舟刚刚深吸一口气,心说赵典这家伙……也太神速了吧? 结果望向一看,当即一愣。 金丹修士刺杀,赵典一拳毙之! 薛晚秋也见到了,于是压低声音问道:“这……皇帝?你们瀛洲的皇帝也太生猛了吧?一拳毙金丹?” 刘暮舟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收起了杂报。 他看向薛晚秋,问道:“羡慕?” 少年使劲儿点头:“当然羡慕啊!” 刘暮舟却面色凝重:“拿命换的。” 少年先一愣,而后撇嘴道:“又认识?师叔你交友这么广泛呢?” 刘暮舟长叹一声,呢喃道:“是认识,最初他想杀我,后来我想杀他,杀来杀去的,大家杀熄火了。” 薛晚秋不解道:“为什么?” 刘暮舟笑道:“我跟他同年同月同日生,还是一个地方生的,我比他早爬出娘胎一会儿。他呀,觉得我抢了他的东西。我呢,觉得他太无情。” 薛晚秋眨了眨眼,“不是一个娘吧?” 刘暮舟转身就是一脚:“你个小王八蛋,都敢拿我开玩笑了?” 薛晚秋嘿嘿笑着,挠头道:“饿了,这半月来天天啃干粮,咱们吃顿好的成不?” 刘暮舟气笑道:“想吃什么?” 少年指向远处酒楼,一本正经道:“上他个八菜一汤!” 刘暮舟神色淡然:“吃不完我把你头割了往里灌。” 薛晚秋嘴角抽搐,刘暮舟摘人头颅跟摘瓜似的,他可是见识过的。于是赶忙改口,“那……还是四菜一汤吧。” 吃饭能花多少钱?刘暮舟当然不至于抠搜成这样。 片刻之后,他便带着薛晚秋上了酒楼。 找了个靠窗地方,坐下之后真就要了四菜一汤。刘暮舟笑盈盈望着薛晚秋,心说你小子吃不完试试! 才点完菜,一道清脆声音便从楼梯口传来:“小二,把你们厨子最拿手的菜给我上三样,再来一壶石榴汁儿!” 薛晚秋一听,赶忙抬手:“给我也来个石榴汁儿!” 刘暮舟吧嗒一口烟,一边吐着雾气,一边言道:“少爷真会吃,这玩意儿我都第一次听说。” 薛晚秋干笑道:“那……我不要了。” 刘暮舟没好气道:“多要几壶,我家孩子多,回头让她们也尝尝。” 少年闻言,嘿嘿笑着,而后又高声喊道:“除了我要的那壶,另外再来十壶。” 说话时,方才点菜的人也走了过来。 刘暮舟斜眼扫去,十五六的姑娘,女扮男装,但唇红齿白的,一眼就看得出,连薛晚秋都嘀咕一声扮得不像。 刘暮舟倒没言语,只是觉得那个假小子穿的衣裳有些大,不合身啊! 片刻之后,菜食总算来了,刘暮舟刚想拿筷子呢,就见薛晚秋撸胳膊挽袖子,然后抄起筷子,撩开后槽牙,那叫一个风卷残云。 刘暮舟一脸嫌弃,却又将放在自己这边的碟子推向薛晚秋,心说我没给你吃的怎么着? 隔壁不远的假小子都被薛晚秋这吃法镇住了,等她的菜来时,她吞下一口唾沫,指着薛晚秋,“石榴汁给我,吃的给他端去吧,这得多饿呀?” 刘暮舟脸上这个臊啊!忍不住轻咳一声,而后以心声骂道:“你他娘……八辈子没吃过五谷吗?” 薛晚秋一脸委屈,抬起头张嘴之时,嘴里的肉渣渣直往外掉。 “我……半个月没吃肉了。” 正此时,小二端来菜,笑着说道:“那位小公子请二位的,那个……慢点儿吃,别噎着。” 薛晚秋神色尴尬,只得转头望向那假小子,“谢谢啊!” 肉沫子飞溅,那便女扮男装的姑娘眼皮颤了颤,赶忙摆手:“不谢不谢,你……你……你吃吧。” 刘暮舟默默捂住脸,将头转向窗口。 丢人啊!多少年没这么丢过人了! 这边薛晚秋还在吃呢,那假小子却拎着石榴汁起身,走到这边来,往桌上放了一枚银锭子。 “那个……要是不够就再要点儿,钱反正够了。” 说罢,转身便走,生怕薛晚秋嘴里的残渣飞溅出来。 刘暮舟都没好意思转头,薛晚秋则是高声喊道:“谢谢啊!” 少年灌下一口石榴汁,含糊不清道:“师叔,世上还是好人多吧?” 刘暮舟都不想看他,只望着窗外,摆手道:“吃你的,吃快点儿!” 吃完了赶紧走,下次再到这种地方,刘暮舟是绝不会跟薛晚秋一起了。 我小时候穷成那样,吃饭也没像你这般啊!最早偷我卤肉吃是你饿的不行,可现在我又没让你饿着,怎么还这副鬼样子? 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期间还加了两个菜,此时桌上那叫一个干净啊! 薛晚秋灌了一口石榴汁,总算是满足了:“小二,结账!” 跑过来个店小二,笑盈盈拿起桌上银子,而后言道:“您这五两银子,差一点,但没所谓了,给您抹了。饭不贵,石榴汁儿贵,三筐石榴才能榨这么一壶呢。” 薛晚秋闻言,点头道:“好吧。” 反正不是自己的钱,不心疼。 店小二拿起银子转身,可才走了两步,便突然停步。 他揉了揉自个儿眼睛,而后又看向手心,紧接着便嘴角抽搐起来,转身冲着刘暮舟走去。 “我说二位,变戏法儿呢?我都给你们抹了零头了,这么干不合适吧?” 薛晚秋闻言一愣,抬头时却见小二掌心放着的,竟然是一只纸折的银锭子。 他瞪大了眼珠子,“哎?你别诓我啊!我给你的时候还是银子呢!” 小二欲哭无泪,“我们小本买卖,您别跟我闹成吗?” 刘暮舟这才转头,方才实在是臊得慌,没往桌上看,此时一看,又一摸腰间,果然啊!葫芦不见了。 他摇头一乐,取出几粒碎银子递去,轻声道:“折纸还我,银子你拿去吧。” 直到下楼,薛晚秋也没毛病到底怎么个事儿。 “不是,这黑店啊!拿走的时候分明是银子,你就这么认了?” 刘暮舟无奈一叹,问道:“你瞧瞧我身上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少年闻言,上下打量了刘暮舟一眼,而后眨眼道:“良心?” 刘暮舟抬手就是一巴掌,这小子是一天比一天欠抽啊! 不过薛晚秋躲开了巴掌,干笑道:“良心在的,在的,葫芦没了,你收哪儿去了?” 刘暮舟气笑道:“收个屁,被那假小子顺走了!” 薛晚秋一听,脸呱哒一下拉了下来,骂骂咧咧道:“我还以为是个好人呢!没想到遭贼了?不行,找她去!” 刘暮舟看了一眼手中折纸,笑道:“被人偷东西次数多了,酒葫芦还是第二次被偷,这手法,如出一辙啊!” 怪不得那身衣裳不合身呢,估计也是顺来的。 才走了几步,后面一下子嚷嚷了起来,刘暮舟转身一看,原来是个只穿白色内衬,灰头土脸的青年人带着一群不知是家丁还是护院的,骂骂咧咧的往酒楼去了。 “是这里吗?小毛贼,抓住你我打折你的腿!” 可还没上楼呢,后方又有人喊道:“少爷,刚刚捕快兄弟说,那毛贼把你的衣裳卖了,这会儿跑出城了!” 只穿着白色内衬的青年又掉头,嘴里还骂着:“抓!抓住!他娘的,老子得把他片了卷饼吃!” 刘暮舟眨了眨眼,呢喃一句:“烤鸭的吃法儿。” 一边的薛晚秋赶忙双手捂住嘴巴,脑海中全是蜘蛛洞里的人肉。 好不容易将溢出来的又咽下去,少年皱着眉头,气呼呼道:“你故意的吧?” 刘暮舟笑着摆手,“谁让你吃那么多的?” 说罢,便跟着那群人往前走去。 薛晚秋紧跟其后,嘀咕道:“能把折纸变银子,那起码不是凡人了,你说就这几个人,能把她咋?” 刘暮舟笑而不语。 薛晚秋只得跟上走啊走,可都快出城了,刘暮舟随手丢到折纸,有人路过当即便被踩扁了。 紧接着,刘暮舟按住薛晚秋的脑袋,往后掉了个头。 少年一脸疑惑:“嘛去?” 刘暮舟无奈一叹,指着地面言道:“东西掉了,捡起来。” 薛晚秋低头看了一眼,“什么东西?” 刘暮舟没好气道:“脑子!” 瞧瞧我家梦湫丫头,再瞧瞧你,我是真怕曹同不要你啊! 少年翻了个白眼,追上刘暮舟后,询问道:“不是,掉头干什么?不要酒葫芦了?” 刘暮舟没好气道:“你都说了那是个炼气士,还会用折纸变钱,那是个老手了。” 说着,便抓起薛晚秋,一步数十丈。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自另一处城门走出,出去二里地,到了一条小河边。 远远望去,有个梳着双马尾的姑娘盘坐柳树下,拿着个酒葫芦摇来晃去的,可怎么都打不开。 眼瞅着她都要用牙咬了,刘暮舟松开薛晚秋,一步走到柳树下,笑盈盈问道:“打不开是吧?” 姑娘还点了点头:“是啊,奇怪了,为什么打不开呢?” 刘暮舟弯下腰,一脸笑意:“我帮你?” 姑娘猛的察觉到了什么,一抬头,只见一脸络腮胡,于是疑惑的脸,变得皱巴巴。 见刘暮舟就这么笑盈盈盯着她,她也突然嘿嘿一笑,而后瞬间甩出神行符,结果落地之时,刘暮舟也笑盈盈的等着她。 姑娘嘴角抽搐,就不信这个邪,连甩了三张神行符,可落地之时,大胡子依旧笑盈盈等着她。 此时此刻,姑娘哭丧着脸望向刘暮舟:“大叔,给个机会成吗?” 刘暮舟挠了挠胡子,“你说呢?” 第250章 做个交易吧 酒葫芦物归原主,等到薛晚秋找到刘暮舟的时候,就瞧见刘暮舟翘着二郎腿坐在大石头上,一丈外的歪脖子树上挂个穿墨青衣裳双马尾姑娘。关键是,人不是用绳子挂上去的,而是树杈子勾着脖领子。 走到时,还听到那姑娘骂骂咧咧:“你个大胡子,胡子都跟头发连一块儿了,几十岁的人了你欺负我一个小姑娘!” 说着,正好瞧见薛晚秋走来,便气呼呼指着薛晚秋,“我好心请那个饿死鬼吃饭,是你不小心把酒葫芦掉我手里了,我好心好意帮你保管,你这么对我?”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又掏了掏耳朵。 至于薛晚秋,早已嘴角抽搐不止。 好心请吃饭?饿死鬼?葫芦不小心掉她手里了?还好心好意保管? 望着挂在树上放弃抵抗只喋喋不休的姑娘,薛晚秋干脆看向刘暮舟,冷不丁一句:“师叔,我刚刚没吃饱,咱们把她吃了吧?就按上次那个法子,照兔头做。不过调料差点儿,我回去买?” 刘暮舟心中一乐,往后腰一伸手便抽出个砍刀,而后随手一甩,砍刀便扎在了歪脖子树上。 “行啊,带着皮不好吃,你先把皮剥了,待会儿弄些调料腌制一番,烤着吃吧。” 薛晚秋点了点头,“好,还是剥皮之后人得活着是吧?” 刘暮舟自然配合,于是点头道:“就是。” 挂在树上的少女眼睛都瞪直了,眼看着薛晚秋要拔刀了,她先是破口大骂:“饿死鬼!你敢动本姑娘一下试试!” 薛晚秋这小子也是蔫儿坏,拔刀之后也不知从哪儿取出一块儿黑布蒙在眼睛上,而后笑盈盈说道:“姑娘你放心,我这人君子坦荡荡,绝不会毁你清白,就单纯把你的皮剥了。你别看我岁数小,我可是老手了,先划开头皮,带着脸皮整个剥下来,然后跟你的衣裳一块儿往下扯,到时候就有一张完整的皮,你还可以自己瞧瞧呢。” 说着,薛晚秋将砍刀在胳膊上翻来覆去蹭了一番,而后假装摸索着往少女去。 姑娘的眼睛是越瞪越大,声音也越来越惊恐:“你个饿死鬼投胎的,你要干啥?我……” 眼看刀子都贴过来了,姑娘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大叔!我的肉不好吃,酒葫芦不是还给你了嘛!你们欺负我干什么啊!我三岁死了娘,四岁死了爹,五岁全家死绝,六岁亲戚都死了,七岁……” 刘暮舟只觉得脑壳疼,只得摆手道:“行了。” 薛晚秋以撇嘴,这才拎着砍刀回来。 可那姑娘晶莹泪珠之下,却闪过一抹狡黠。 这怎么逃得过刘暮舟的眼睛,刘暮舟笑盈盈望向她,问道:“七岁怎么?” 姑娘闻言,又哭了起来:“七岁……七岁流落街头成了乞丐,别的乞丐都欺负我,我一天到晚吃不饱。直到后来,被个老乞丐救了,我学了他的顺手牵羊神功,这才勉勉强强活到现在的。” 刘暮舟心说真他娘会起名字,顺手牵羊还神功了? “要不……放了吧?” 刘暮舟才进嘴里的酒噗一声喷了出来,他转头看向薛晚秋,不敢置信道:“你说啥?” 薛晚秋皱着脸,“都是没爹没娘的人,饶她一次吧?再说,一个姑娘家家的,给她个机会呗?” 刘暮舟竖起大拇指,呵呵笑着点头:“真有你的!好,你说放就放!” 说罢,递去一张符箓,“用这个解禁。” 薛晚秋拿起符箓,又看向半空中挂着的姑娘,问道:“我是看你可怜才帮你求情的,不然我师叔真的会吃人,那么大的脑壳一把就连着腔子拽出来了。” 刘暮舟心说你可真把师叔豁得出去。 说着,他递出符箓,姑娘哎呦一声掉在了地上。 薛晚秋见状,又掏出自己的钱袋子,取出银子递去:“喏,以后学好点儿。” 少女望向薛晚秋,就跟看傻子一样。 刘暮舟都懒得搭理他了,干脆转身看向别处。 这小子,精的时候跟猴儿一样,蠢的时候比猪不如啊! 此时少女接过银子,低头看着比她还矮半个头的少年,眼眶当即泛红。 “小弟弟,你真是个好人!” 被这么一说,薛晚秋当即不知所措,只干笑一声,一只手抬起挠着头:“我……我……” 才说了两个我,薛晚秋眼前突然变得空荡荡。他一低头,手里也变得空荡荡。 再一抬头,那个穿墨青衣裳的姑娘早在几百丈外,还摇晃着手中钱袋子,然后长大嘴巴,也不知喊着什么。 下一刻,姑娘甩出一张符箓,就此消失不见。 少年嘴角抽搐着转头,问道:“师叔,她是不是骂我来着?” 刘暮舟摇头道:“哪儿能,她说的大实话。” 说罢,便站了起来。 薛晚秋还在问:“我看她说三个字?” 刘暮舟点头道:“其实是五个字。” 少年豪情道:“啥呀?” 刘暮舟原话复述:“你个大傻子!” 薛晚秋欲哭无泪,牙齿咬得咯吱响:“咱追她去!” 刘暮舟气笑不已:“你要放的,你又要追?自个儿追去,我的酒葫芦反正讨回来了。就因为长得还算好看,你就连这点儿眼泪都受不了?那你以后走个屁的江湖,就你这样,碰上个狐媚子,必多一窝狐崽子!” 少年自知理亏,因为他方才是真的心软了。 好在就这几两银子,要不然……正想着呢,却见刘暮舟走到他前面。薛晚秋一眼就瞧见刘暮舟又少东西了,于是他指着刘暮舟腰间长剑,嘀咕道:“那个……师叔,你的剑穗儿没了。她能隔空取物吗?我没见他往你身边走啊!” 刘暮舟闻言,猛地低头,剑穗儿还真没了。 此时此刻,刘暮舟胡子都在抽搐。 “死孩子,你怕是不晓得上个偷我剑穗儿的人什么下场!” “走!追她去!” 薛晚秋却眨了眨眼,嘿嘿笑道:“我就亏了几两银子,不至于,不至于的。” 刘暮舟呵呵一笑,“那你就等你师父来找你吧。” 眼看刘暮舟要御剑而起,薛晚秋赶忙纵身跳出,一把抱住刘暮舟小腿:“别介,别介呀!” 此时此刻,有个双马尾姑娘接连刷出十几张神行符,已然到了一片湖泊之外。 她笑盈盈看着手中剑穗儿,微笑道:“好玩意儿啊!转手一卖,还能在外面快活些日子。让你们逼我,我不回去照样活得好好的。” 正自言自语嘀咕呢,姑娘突然后背一凉,他赶忙转头望向天幕,而后骂道:“怎么还追得上?” 眼看无处可藏,姑娘一咬牙,左手掐起避水诀,一头扎入了水中。 一连游到水底,姑娘这才眨了眨眼,嘀咕道:“就一个九品宗师而已,又不是炼气士,他能……” 可她才嘀咕呢,突然就看见一道雷霆剑气划过,而后……湖水竟然一分为二! 姑娘张大了嘴巴,这次是真的不敢有玩闹之心,因为只这道剑气,杀她八百回都够了。 其实别说是她,就连站在岸边的薛晚秋,嘴都张到能塞下一颗鹅蛋了! 他是亲眼看着刘暮舟一剑甩出,竟是生生将湖水一分为二。 而此时,刘暮舟板着脸迈步往湖底慢悠悠走去,他所到之处,即将“愈合”的湖水竟然皆被推开! 此时此刻的刘暮舟,是推着水往湖底走的。 薛晚秋吞下一口唾沫,嘀咕道:“乖乖!这……未免太吓人了吧?” 他也知道,刘暮舟是真的生气了,很生气啊! 或许那道剑穗儿,对刘暮舟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 反正……那姑娘要遭殃。 反观掐着避水诀的姑娘,此时此刻人都木了。 她怎么都想不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竟然能碰上个这个离谱的剑修?一剑将湖水劈开,恐怕至少是凝神修为啊! 只看那大胡子冰冷眼神,她就知道再也不能开玩笑了。 于是她吞下一口唾沫,双手捧起剑穗儿,硬着头皮喊道:“你别生气,我……我不敢了!” 下一刻,刘暮舟已然在少女面前。 他抬手取回剑穗,声音冰冷:“叫什么名字,谁家孩子。” 光是这一身气势,少女都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 这会儿她是真像个犯错的孩子,头都不敢抬。 “唐烟,赤焰王朝人。” 姓唐?还是赤焰王朝人? 刘暮舟猜到这丫头身份不简单了,但声音依旧冷漠:“跑这么远干什么?” 姑娘委屈巴巴道:“爹跟哥哥逼我嫁人,我不才十六岁,我还不想嫁人,就离家出走了。” 刘暮舟又问:“偷东西的手段跟谁学的?” 姑娘闻言,轻声道:“小时候有个过路的乞丐,请他吃了一顿饭,他教我的。教了一年多就走了,再没见过。” 刘暮舟闻言,冷声道:“小小年纪不学好,最后一次。再让我撞见你偷东西,我不管你什么王侯将相的出身,必打断你的腿。” 说罢,刘暮舟转身就要离开。 可唐烟不知怎的,猛的抬头,没忍住顶了一句:“我才没有不学好!我从来不偷好人东西,看你不像个好人,我才偷你的。那个被我扒了衣服的,他欺负人,我教训教训他而已。” 走出几步的刘暮舟猛的回头,“我怎么就不像好人了?” 唐烟撇嘴道:“模样。” 这话倒把刘暮舟气笑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说我不像好人,我哪里不像好人了?” 唐烟撇嘴道:“好人才不会用炼妖壶炼人呢!我爹让我嫁的人,就不是个好东西,拿着炼妖壶,不论好妖坏妖一统炼,还把人都收进去炼成血水。” 既然都已经说破了,唐烟干脆直愣愣盯着刘暮舟,“反正你猜到我的身份,那你……你肯定不敢杀我。” 但这三言两语的,勾起了刘暮舟的好奇心。 于是刘暮舟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带着炼妖壶的?” 唐烟见刘暮舟走来,赶忙往后退了几步,而后言道:“你……你在破甲山铺子里卖东西时把炼妖壶拿出问价钱,我看见了。” 刘暮舟气笑道:“你怎么知道炼妖壶就是我的?下次少以貌取人,学好点儿!说到底赤焰唐氏不过是一国皇族,你也不过是个凡俗王朝的公主郡主之类的,皇帝太子我杀的多了,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杀你。” 说这话时,刘暮舟不再是冰冷模样,而是笑盈盈的。 可是这笑盈盈的目光,更让唐烟遍体生寒! 此时此刻,唐烟是相信刘暮舟敢杀她的。 望着刘暮舟的眼神,她这次是真被吓哭了。 “你……我都还你了,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嘛!” 刘暮舟没再理她,即便是玄风赤焰这样的四大王朝之一,皇家女子也免不了联姻的命运。 他摇了摇头,轻声道:“小丫头,以后好自为之吧。” 说罢,再次转身,这次可没打算回头。 在刘暮舟一步跃出湖底之后,被剑气强行推开的湖水总算是复原,几个呼吸之后,湖面再次平静。 落地之后,刘暮舟坐在湖边石头上将剑穗儿重新绑好。 此时薛晚秋也跑了过来,先看了一眼湖面,而后问道:“你……没把她怎么样吧?不管怎么说,只是偷东西而已,惩戒就行了吧?不至于弄死吧?” 见刘暮舟不答复,薛晚秋只得凑过去,问道:“师叔,这个剑穗儿对你很重要?” 刘暮舟闻言,微微一顿。 以前不知道这对剑穗儿是谁人所赠,现在是真的的。那是尚秋河伯的一份心意。 刘暮舟当然知道河伯不会无缘无故帮忙,当中定然有自己认识的人帮忙说话的。可无论如何,这已经算是刘暮舟与钟离沁的定情信物了。 于是刘暮舟起身之后,呢喃道:“是很重要,上次偷我剑穗儿的人,现如今被我关在我……我家山头儿,得给我打一辈子工。” 薛晚秋嘴角微微一颤,心说那确实有点儿狠。 但他正要说话呢,却见刘暮舟猛的转头往西边望去。 与此同时,唐烟像条鱼似的从湖中跳了出来。姑娘哭丧着脸望向刘暮舟,“你闹这么大动静,害得追我的人找来了!” 刘暮舟却眼皮一颤:“找你?有这么找的?” 唐烟闻言,猛的转头,却见天幕有无数长剑雨点一般袭来。 姑娘瞬间面如死灰。 而此时,刘暮舟放下佩剑,三两下挽起袖子,一步踏空而去,递出一拳。 顷刻间,长剑尽数消融,烈焰焚天。 融化的铁水火雨一般滴落,湖面不断传来呲呲声。 下一刻,九道身影御剑至此,齐刷刷的黑衣,皆戴漆黑面具,且佩剑。 九人站成一排,最中间的黑衣人冷冷开口:“让开。” 唐烟眉头死死皱着,猛的冲着天幕喊道:“是剑奴……你们……这是要杀了我吗?” 黑衣剑客声音依旧冰冷:“走开,饶你不死。” 刘暮舟闻言一乐,点头道:“好。” 说罢,他一转身便回了地面,而后抓住薛晚秋,转身就走。 薛晚秋被提溜着,却不断回头:“不是,这你不管?” 刘暮舟撇嘴道:“管不了,九个黄庭巅峰,还都是剑修,我管个屁,爱莫能助。” 反观唐烟,此时眼眶中满是晶莹,她好像并不相信那些黑衣人会杀她,可九把剑相继出鞘,由不得她不信了。 她苦笑一声,低下头呢喃:“做个交易吧,我知道炼妖壶是谁的,你救我,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刘暮舟当即松开薛晚秋,明明是被威胁了,却满脸欣慰笑容。 “好啊!” 第251章 得立字据 一句好啊,使得半空中悬停的九道黑衣尽数望向刘暮舟。 为首黑衣更是冷漠开口:“那就来受死。” 九人极其默契,在为首那个说完话之后,五人五剑即刻赤围住刘暮舟,二话不说便下杀手,其余四把剑则是直取唐烟项上人头。 出手之快,下杀手之果决,简直令人咋舌。压根儿都没来得及反应呢,长剑已经抵在眼前。 这是专为杀人而练的剑,还是围杀! 只不过,五把剑分别刺入刘暮舟紧要窍穴之时,持剑之人却微微一愣。因为他们剑下,不过一张燃尽的符箓。 另一边,唐烟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见砰砰两声,而后两道黑衣已然被人按着头颅嵌入地面。 紧接着,又是两声轰隆巨响,其余两道黑衣便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砸向湖面,打水漂一般。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至多三个呼吸。 黑衣人还在水上漂,薛晚秋赶忙跑到刘暮舟身后,拔出自己的剑护在唐烟之前。 少年身后个头儿更高些的姑娘,此时望着身前一大一小,紧抿着嘴唇。 三个呼吸,四位黄庭巅峰的剑修已经没了还手之力,那四人甚至没有出剑机会。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剩下五人再也不敢擅自动手,只站成一排,死死盯着刘暮舟。 反观刘暮舟,一伸手取来酒葫芦,而后灌下一大口酒,随后问道:“还打不?不打就将同伴带走,还打就把命留下,不信可以试试。” 但此时,唐烟沉声道:“大胡子你别大意,这是……这是赤焰剑奴,单打独斗或许不如你,一起出手的话……” 话还没说完呢,地面两人突然消失不见,湖上也有黑衣折返。 还是没有一句多余的话,那九人又在瞬息之间移形换影围住刘暮舟三人,顷刻间便结成一道剑阵。紧接着,赤焰剑阵结成,九道黑衣摇身一变成了身披火焰盔甲,就连气息也顺势拔高,停在初入凝神。 地面火焰开始升腾,刘暮舟随手一挥,几张符箓便卷着唐烟与薛晚秋去往湖面。 下一刻,只见九人齐齐拔剑,剑阵之中当即剑气纵横,一片熊熊烈焰! 唐烟见状,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师叔撑得住吗?” 薛晚秋闻言,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他真正出手。” 上次摘那贺少宗主头颅,压根儿就不算是出手吧?“ 两人各说了一句话而已,岸上赤焰大阵之中,竟然有更凶猛的火焰猛然溢出!即便相隔近千丈,薛晚秋与唐烟还是感受到了那等让人心烦意乱的燥热。 下一刻,赤焰大阵之中,无数烈焰飞剑如蜜蜂一般涌出,竟然以火灭火! 那九人见状,赶忙改换身形,而后相继持剑扑向刘暮舟。 剑符铺天盖地,刘暮舟望着那九把剑,想得却是杀或不杀。 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只要必杀之招,没有丝毫杀意。倒不是说他们不想杀人,刘暮舟是觉得,他们只是听令行事而已。 所以刘暮舟任由九把剑刺来,但剑锋在刘暮舟三寸之外时就开始融化。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不是太想杀你们,掉头回去吧。” 可长剑最先融化的那人,声音之中竟然有几分笑意:“你的善意我们能感受到,可剑奴出手,要么对方死,要么我们死。” 说罢,他竟然化作一道剑气直往湖面,在半空中又以剑气凝聚数把长剑,直奔唐烟而去。 薛晚秋见状,双眼一眯,几个箭步护在唐烟身前,却被唐烟一脚踢入水中。 剑锋都到了唐烟眉心,赤甲却毫无收手意思。 此时此刻,刘暮舟长叹一声,放在湖边石头上的长剑自行出鞘,于半空中划出一道雷霆痕迹,而后削去赤甲头颅。 刘暮舟沉声道:“死了一个了,你们还不退?” 剩余八人之中,竟然还有人笑着说道:“剑奴进,独死。若退,株连。” 说话那人手中长剑也已然融化殆尽,他也知道不是刘暮舟的对手,却拿着剑柄继续捅向刘暮舟,一只手都被火焰融化了,仍然不退。 此时此刻,刘暮舟只呢喃道:“知道了。” 他再不留手,一身烈焰真气狂涌而出,剩下八人当即灰飞烟灭。 火焰褪去,刘暮舟没忍住长叹一声,而后呢喃道:“好走。” 杀了,但无关善恶,更类似于两军交战。 刘暮舟走去一边的大石头上,重新坐下,取出了水烟壶。 此时唐烟拉着湿透的薛晚秋也踏水折返,停在了刘暮舟身边。 薛晚秋冲着唐烟翻了个白眼,一转头,却见刘暮舟兴致不佳,于是赶忙走过去,问道:“怎么啦?” 刘暮舟猛吸一口烟,一边说着话,一边又烟雾吐出。 “只是不觉得他们该死,但他们……” 唐烟转头看向被火焰焚烧过的地面,呢喃道:“因为他们是剑奴,此番是为杀我,杀不了,回去之后不会好过的。” 刘暮舟转头看向唐烟,问道:“说说吧,你不是公主吗,他们为什么杀你?” 唐烟闻言,苦笑一声,摇头道:“我不知道,剑奴是皇家内卫,能让他们出手的除了父皇只有太子哥哥,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我死。” 话锋一转,姑娘面向刘暮舟,轻声道:“反正……谢谢你。” 刘暮舟一乐,“不必谢,这不是被你威胁了嘛!” 唐烟可不像薛晚秋,她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不怕这个,你要不管,我也会被杀,到时候你反而不怕威胁了。其实……我都想不明白你为何帮我。” 刘暮舟闻言,笑着指向薛晚秋,而后说道:“他不必求救,我也会出手相救。但你不一样,你不求救,我是不会出手的。只不过,没想到小丫头竟然敢威胁我,真不错。” 唐烟跟薛晚秋一脸疑惑,姑娘更是问道:“威胁你还不错了?” 刘暮舟站了起来,呢喃道:“天底下游侠是多,可你能碰上几个?谁都想遇事时有人仗义出手,但最紧要的,还是得自己求活呀!有些人等着别人救,可明明剑在眼前,却不自个儿伸手去拔。” 唐烟摇了摇头:“没明白。” 薛晚秋也摇了摇头:“我也没明白。” 刘暮舟却道:“以后就明白了。” 其实很简单,就像刘暮舟与虎孥所言,跟他学武的人,即便再穷,至少也得交一捆柴当学费。当然了,也不是必须要一捆柴。若是渔夫,可以一条鱼两条鱼,猎户可以是只兔子,农户可以是几个窝头。穷人拿什么做学费都行,就是不能空手学。 或许有人觉得这就是脱裤子放屁,毕竟几个窝头能干什么? 可刘暮舟想要的,是让学拳之人明白一个到底,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白白到手的,即便是学文学武。 在唐烟这里,一个道理。 她若求救,刘暮舟自然出手帮忙,因为刘暮舟自诩侠客。但她以炼妖壶威胁刘暮舟,那就不只是等待别人施舍,而是自己切实想办法了。 威胁刘暮舟,又何尝不算是一种付出代价呢? 又看了一眼唐烟,刘暮舟心中呢喃:“估计又得带个拖油瓶了,这趟出门跟进货似的。” 唐烟当然听不到刘暮舟心声,但不知为何,她十分凑巧的在此时说道:“大叔,你得带着我啊!要不然还会有剑奴找我。这样的话,你今天救我不是白干了?” 说着,姑娘眼前一亮:“你是不是那种走遍天下的真正江湖人啊?我从小就想走江湖,可是没功夫走,这跑出来两个月,就一直在这城里待着,你带我走走江湖呗?” 刘暮舟不知怎么答复,只微笑道:“不敢说走的路比你吃的盐多,但要换成你吃一顿饭我走一百里,那我走的路可比你吃饭的趟数多的多了。” 哪成想唐烟摆着手指头算了起来,“我十五岁,一天算三顿,算下来就是一万六千四百二十五顿。你要这么说,你得走了近两百万里啊?” 刘暮舟还真没算,不过仔细想了想后,答复道:“你要这么算,就算你吃一顿饭我走一千里,也差不了多少。” 毕竟光是将瀛洲走了一大圈儿就好几百万里了…… 此时此刻,薛晚秋挠着头站出来,“意思是你要带着她一块儿?” 这会儿唐烟可就跟之前一样了,一步走到薛晚秋身边,瞪眼道:“饿死鬼!要是不带着我,你想让那些追我的人杀了我吗?” 薛晚秋拧着身上的水,没好气道:“我叫薛晚秋,不是饿死鬼!不就吃相难看了些么?你们至于老这么说我吗?某人一天烟不离手酒不离口的,我说什么了?” 唐烟嘿嘿一笑,拍着薛晚秋肩头,而后凑过去轻声道:“小弟弟,别生气嘛!我就逗你玩儿玩儿。” 离得挺近,唐烟吐出的热息都吹到薛晚秋耳朵上了,少年人一下子脸红到脖子根儿,赶忙往边上挪了挪,结结巴巴道:“我……我知道了。” 鬼丫头机灵的很,又走过去凑到刘暮舟身边,问道:“那大叔你叫什么?这么热的天儿,你这胡子跟毡子似的,不热吗?” 刘暮舟呵呵一笑,伸手按住唐烟脑袋,一把就将其推开好几步。 “丫头,插科打诨的在我这儿可过不去。装可怜就更不行了,想跟着是吧,我问你什么你说什么,我要是满意,就带你。” 小心思被戳破,姑娘干笑不已,却还是点了点头:“大叔你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之后,问道:“玄风萧贵妃……现在是萧太妃了,与你爹什么关系?” 少女闻言,轻声道:“那是他大表姐,不过我没见过她,你见过?” 刘暮舟气笑道:“谁问谁?” 姑娘赶忙闭上嘴巴,示意刘暮舟继续问。 但刘暮舟确实没什么好问的了,九个剑奴死在此地,赤焰王朝的人会用最快的速度找来的。方才几次对唐烟出手,虽然没有杀意,但全是杀招啊!要是不管,唐烟能活的希望,十分渺茫。 只不过,这带上又要怎么办?真当这趟练剑之路是进货了?关键是让熟人瞧见,又得说什么,你刘暮舟出门总有好看丫头跟着……那可就解释不清了。 结果此时,少女走到刘暮舟近前,沉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我真的不想这么早嫁人,更不想这么早就死了,我下个月才满十六岁,我也不想给人生孩子!大叔,你行行好,带我走行不行?我有手艺,以后挣钱的事儿,我包了!” 原本还想着要不带一段儿?可听见她说以后挣钱的事情都包了,刘暮舟呵呵一笑,“不带,你自个儿逃命吧。” 说罢,刘暮舟挂好自己的剑,转身就往北边走。 这真要带个贼,将来万一出点儿什么事,我刘暮舟的名声啊! 薛晚秋见状赶忙跟上,不过他是真以为刘暮舟要带着唐烟呢。 唐烟见刘暮舟要走,一下子急了:“大胡子!你说话不算数啊!你问我话,我都答复了,怎么还不带我?” 说着就追上去了。 结果刘暮舟一转身,抓起唐烟胳膊将其拎起来甩了一圈儿,而后就往湖中丢去。 “走你!” 嗖的一声,唐烟便被丢去了湖里。 此时薛晚秋才询问道:“真不带?” 刘暮舟淡然道:“带着干啥?帮我偷东西啊?丢不起那个人。” 薛晚秋闻言,嘀咕一句:“那你不如不帮,就让她被刚才那些人杀了多好,免得麻烦。这么救人,就跟给了快饿死的人一顿饭一样,你自己是觉得做了好事,但明天他该饿死还得饿死。” 这话有些刺耳,但刘暮舟没想到,还有更刺耳的。 “只帮眼前不帮将来,不如一开始就别拿那点儿善心出来显摆,你可拿好,别一不小心弄丢了,难找。” 刘暮舟气笑不已,这小子嘴是一天比一天毒啊! 没法子,刘暮舟只好说道:“你以为她不会跟来吗?” 话音刚落,唐烟已然拿着一张神行符到了刘暮舟身边,手里还抓着一条鱼。 “大叔,烤人我不会,烤鱼我……” 话未说完,又是嗖的一声,唐烟重回湖中。 但没走几步,唐烟又又到了前方。 此时那姑娘拦在路中间,手里的鱼也没了,干脆双手叉腰,噘着嘴沉声道:“谁让你救我的?救了我还不管,这可不行!反正本姑娘赖上你了,家里人都要杀我了,我还能去哪儿?你就让我跟你走江湖去嘛!” 刘暮舟闻言,呵呵一笑后大步上前,看样子又是要将人丢出去了。 唐烟一下子急了,也不知用了个什么手段,总之上一刻手里还空空荡荡的,眨眼功夫,刘暮舟的剑穗儿已经被她拿在手中。 薛晚秋都看呆了,“你你你,真会隔空取物啊?” 唐烟双手抓住剑穗儿,扬着下巴望向刘暮舟,话却先说给薛晚秋听了。 “想学我可以教你,老叫花子又没说不让教别人。但大胡子必须带上我,否则我就把这玩意儿扯烂!反正要是不带我,我还是会被剑奴杀了,跟现在被你杀了区别不大!” 刘暮舟淡淡然望着唐烟,就这么盯了几息之后,笑着伸手:“行了,还来,带上你。这东西对我很重要,你要弄坏,我真会烤了你的。” 哪成想唐烟往后连退了几步,而后使劲儿摇头:“不成!你刚刚就出尔反尔,你……立字据!” 刘暮舟无奈,干脆将剑丢去:“字据什么的,我想让它变成灰它就会变成灰。你给我绑好,剑让你拿着,成不?” 唐烟接住剑,又看了刘暮舟一眼,这才开始将剑穗儿往剑柄绑去。 “用的时候你找我要,剑穗儿要是伤损一点儿,本姑娘给它抵命!” 刘暮舟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轻声道:“那就赶紧走,不然追你的人会找来。” 唐烟见状,走过去拍了拍薛晚秋肩膀:“饿死鬼,走了。” 薛晚秋只翻白眼,没好气道:“说了我叫薛晚秋!” 唐烟转过头,笑容灿烂:“好吧好吧,小弟弟真犟。” 就这笑盈盈一声小弟弟,薛晚秋又是脸一红,赶忙转头去别处。 结果唐烟加快步子追上刘暮舟,笑嘻嘻问道:“胡子大叔,你叫啥?咱们以后就是江湖道友了,你不会连名字都不告诉我吧?”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我二十四岁,叫大叔是不是有点过分?” 唐烟撇嘴道,“那也比我大得多,喊大叔没毛病。大叔,你叫啥呀?” 刘暮舟盖上葫芦嘴,答复道:“刘暮舟。” ………… 入夜的木叶山来了一封信,一封是给刘暮舟的,一封是给曹同的。 曹同挠着后脑,心说钟离沁给刘暮舟写信就算了,给我写什么信? 带着好奇,曹同拆开信,结果就写着简简单单几句话。 “有一事烦劳曹师兄,他刘暮舟要敢留胡子或者故意往黑了晒还穿的邋里邋遢的,师兄就揍他!我准你揍他!” 曹同拿着信,神色古怪。 留胡子要挨揍,晒黑还要挨揍?穿的邋遢还要挨揍?这……过得啥日子呀! 不过,这个要求不过分,正好考校那小子剑术嘛! 第252章 我只能做这么多 赤焰王朝版图远比不上如今的玄风王朝,但十二楼的约束不多,以至于多年来赤焰收拢了不少境界不俗的炼气士,除却皇家供奉之外,还有皇室内卫,也就是剑奴。 这日大风,年年七月半皆如此,风是自昆吾山而来的。 赤焰王城与大多王朝京城选址不同,这座王城围着一座山建在一座山下的。宫城则在高山之上,地势越高,风自然越大。 太子唐霄身着上锈金蟒的红衣站在宫墙之外,他向山下望去,城池之中行人车马,络绎不绝。 一阵狂风吹来,唐霄不得已转过身,以背迎风。 待风声过后,他再次转身望向山下,嘴里呢喃一句:“红怒,事没办成对吗?” 话音刚落,一道红衣赤焰一般飞掠而来,落在太子身后。 来人女子模样,一身红衣,戴着只遮住眼鼻的半截青铜面具。 女子对着唐霄一抱拳,而后言道:“此事殿下没告诉我,我也是刚刚收到内卫禀报,九位黑衣剑奴皆死,只留下一具尸体,是被一剑瞬杀。其余八人在烈焰之中,灰飞烟灭。” “剑修,烈焰?”太子唐霄微微一皱眉,而后转身望向了红衣女子。 女子点了点头,轻声道:“已经重新分派黑衣剑奴去查探了。” 唐霄摆了摆手,“黑衣剑奴不能再死了,何况黑衣即便找到了,若那人还在,不是也无甚用处?派赤衣剑奴去吧。死了的剑奴,家中还有人的,男丁就地封县男,女子给个县主名号,三代可以进国子监读书。” 女子闻言,先点了点头,而后问道:“殿下,直接派赤衣吗?” 唐霄点头道:“能杀黑衣剑奴的,修为不会低于凝神。要是派赤衣去,还是不一定拿得下,还是赤衣直接过去吧。父皇太偏心,我这个当哥哥的,只能无情些了。他既然有了废黜之心,我也未尝不能学玄风赵典。” 顿了顿,唐霄又问:“贺鸣怎么死的?竟然在我出手之前就死了,倒是给我省事了。” 红怒摇头道:“不清楚。” 但话锋一转,红怒望着唐霄,深吸一口气后,问道:“殿下,当真要对碧游公主下杀手?” 唐霄长叹一声,点头道:“我也没办法,小妹不死,父皇还是会拿小妹作为扶持老儿的筹码。与其看她悲惨一生,倒不如……让我这个当哥哥的帮她解脱。” 可说完之后,唐霄笑盈盈望向红怒:“晓得你舍不得,但事之轻重,你总要心中有数吧?” 红怒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殿下,我……亲自送公主吧。” 唐霄点点头:“别太明显了。” 红衣女子抱拳离去,太子微微一笑,心中呢喃:“我知道红怒会放你一马,烟儿,好自为之啊!别怪哥哥,要怪就怪我们反复无常的爹!” 当今赤焰王朝太子之位早就定下了,可皇帝却又偏爱次子,以至于唐霄这个太子十几年来就没坐稳过一日。 还是年初传来的玄风王朝游江起事之后,唐霄才算下定决心,要学赵典。 又看了一眼山下王城,唐霄微微一眯眼,而后心中呢喃:“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不君,莫怪臣不臣。父不父,休怪子不子。” …… 一入八月,即便是飞峡县也会开始转凉。但在这昆吾洲,依旧热得人心烦意乱。不过越往雪龙山方向,地势越高,早晨与夜里倒也凉爽。 跟着走了半月,唐烟发现刘暮舟真像薛晚秋所言,一天烟不离手酒不离口。 关键是她一个剑修,却压根儿不见练剑,充其量见他偶尔早晨起来打一个时辰拳。可是这拳,就是烂大街的贾子权,一点儿也不稀奇,她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刘暮舟是怎么练的这么厉害的。 早起之后,薛晚秋正灭火呢。而刘暮舟坐在不远处的小溪边,竟然在洗胡子。 唐烟忍不住嘴角一颤,而后压低声音问道:“小晚秋,大胡子这人怎么这么怪呢?一天脸都不洗,闲下来却洗胡子?” 薛晚秋白眼道:“我就比你小三岁!” 唐烟一撇嘴,“小一天也是小!赶紧的,回答我。” 薛晚秋想了想,而后答复道:“他说他的胡子留了半年才出来的,要是把胡子刮了,他就太过玉树临风,会惹得山上仙子倒贴,所以要小心谨慎一些,故意扮丑。” 唐烟闻言,嘴角一阵抽搐:“就他啊?倒是个帅大叔不错,可说什么让仙子倒贴之类的,未免也太……” 正说着呢,刘暮舟轻飘飘一句:“下次悄悄说,炼气士的耳朵没那么背。” 唐烟干笑不已,赶忙点头:“晓得了,晓得了。” 说着,她大步跑到刘暮舟身边,见刘暮舟找出一双草鞋穿上,便有些不解,问道:“好好的鞋子放着不穿,穿草鞋啊?” 刘暮舟点头道:“家里穷,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唐烟呵呵一笑,心说你这家伙,嘴里就没几句实话! 刘暮舟烘干胡子后,摘下酒葫芦先灌一口酒,之后才说道:“这路不好走啊,要是往北走,便是人迹罕至的大山,不过去雪龙山就近了。要是往西边儿绕行,路程虽然远了些,好在沿途有人家。” 唐烟在一边看着刘暮舟,突然说道:“往西,当然要往西了,你这个外乡人都来昆吾洲了,昆吾四大景不去瞅瞅岂不是白来了?” 刘暮舟闻言,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外乡人的?” 唐烟闻言,撇嘴道:“我又不是傻子,当然是算出来的!” 此刻薛晚秋走来,撇嘴道:“算个鬼,从我嘴里套话套出来的。” 唐烟一下子皱起小脸,委屈巴巴的望向薛晚秋,“小弟弟真没劲!你这样交不到朋友的!” 刘暮舟一乐,摆手道:“行了,跟我说说四大景都是啥,我还真没听说过。” 唐烟眨了眨眼,赶忙说道:“雪龙山外霜月湖、稚子原上今古地。流河逆舟、昆吾云海,这可都是好地方!” 结果薛晚秋又嘀咕一声:“你还真信有什么四大景啊?她倒是编得像那么一回事儿。不就是隶属于雪龙山的霜月湖,还有西边儿稚子原上的今古洞天跟流河源的逆舟么?至于什么昆吾云海,只要够高,上哪儿见不着云海?在雪龙山也能见云海啊!” 刘暮舟闻言,使劲儿揉了揉眉心。 这俩死孩子,一个时不时嘴里淬了毒,一个那是满嘴跑马车,说瞎话这是一套一套的啊! 又被薛晚秋戳穿,唐烟气呼呼转身,一把抓住薛晚秋脖领:“好不容易出来走江湖,而且离得这么近,你就不想去霜月湖瞧瞧吗?虽然什么四大景是我胡诌的,可是好玩儿又不是假的!你就不想去瞧瞧湖上月如霜吗?” 薛晚秋皱着脸,“可是你不能胡说啊!” 见这两个小家伙要吵起来,刘暮舟只得摆了摆手,“不过绕点路而已,想去看看就去看看,走吧。” 唐烟闻言,嘿嘿一笑,松开薛晚秋便追了去。 “我跟你说啊,雪龙山一年靠着这座霜月湖挣不少钱呢。能让许多炼气士慕名而去的地方,可比寻常大城池繁华多了!” 刘暮舟淡然道:“别的我不管,但你要是偷人东西,就别怪我剁了你的手。” 姑娘一撇嘴,“晓得了晓得了,我只偷坏人,不偷好人还不行吗?” 刘暮舟点了点头,刚刚拿出水烟壶,又听见唐烟叽叽喳喳道:“听说雪龙山的顾白白自从上次败给瀛洲钟离沁之后便在霜月湖闭关,那等奇女子,要是能碰见就好了!我觉得以我的天赋,当她的弟子绰绰有余啊!你说是不是,你也是剑修。” 刘暮舟嘴角抽搐不已,伸手抬了抬耳朵,而后敷衍点头。 结果唐烟没完没了的,“你也这么觉得?当初教我顺手牵羊神功的老叫花子就说我天赋非凡,将来必有一番成就的。对了,你也是剑修,我要是拜顾白白为师,是不是得先弄一把剑呀?大胡子,你好好瞧瞧,看我练剑天赋如何?我觉得挺好的。”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嗯嗯。” 唐烟一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本姑娘天赋无双,大胡子,算你有眼力见儿,到时候我……” 话没说完呢,她突然一愣,因为方才还在跟前的刘暮舟,突然间不见了踪迹。 唐烟一脸疑惑:“咋回事,大胡子?人呢?” 但两人只听到刘暮舟的声音:“我在霜月湖等你们。” 唐烟瞪大了眼珠子:“喂!哪儿有你这样的?自个儿御剑走了,把我们两个留在这里,带上我们不行吗?” 说了一大堆,没人答复。 唐烟皱着眉头,回头看向薛晚秋,问道:“他什么意思?剑不要了?” 薛晚秋深吸了一口气,一本正经道:“你……太吵了,他嫌烦。” 叽叽喳喳的,跟成精了的麻雀一样。 唐烟撇了撇嘴,嘀咕道:“以前在宫里都没人跟我说话,好不容易自由了,我话多点儿还不行?真是的!” 薛晚秋也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开始练拳。 唐烟实在是无聊,便凑过去问道:“晚秋弟弟,你说他是不是听说顾白白在霜月湖,所以想着去霜月湖见识见识?毕竟那可是奇女子,男人都喜欢对吗?” 薛晚秋闻言,摇头道:“应该不会,他说钟离沁是他媳妇儿。” 唐烟嘴角疯狂抽搐,盯着薛晚秋问道:“你信吗?” 薛晚秋干笑一声:“这……没法儿信啊!” 唐烟撇嘴道:“他那胡子跟面具似的,我确实想不到他刮胡子后是什么模样,你见过吗?” 薛晚秋摇头道:“没有。那个……给你的包里有吃的,你要不要吃一点?” 姑娘摇头道:“我不饿。” 可少年却道:“你吃点儿吧。” 此时此刻,刘暮舟已然御剑出去百余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使劲儿拍了拍脑门儿。 乖乖,活脱脱麻雀转世,也太吵了吧?简直是挨不得,还是离个百八十里,清净清净。 忍了半个月了,实在是忍不得了。 再说了,薛晚秋那小子,总得独自走一段路,毕竟过不了多久就得将他丢下了。 落地之后,刘暮舟先掏出了昆吾洲舆图。 至多十几日就能到雪龙山,再坐船的话,一日就能到扶摇楼。到时候要怎么走,路线得规划一番。 扶摇楼离着楼外楼还有几十万里,中间还隔着好几个小国跟赤焰王朝的地方,要怎么走,刘暮舟还真没点儿头绪。 关键是不能这么漫无目的的走下去了,否则一晃眼便过年了。 想来想去,刘暮舟望着舆图,先抿了一口酒。 想要磨剑,就得去不那么太平的地方,否则一路无事,能出几剑? 另外,给好孩子积攒武运也是一件大事! 或许师父会知道哪里有武运可以收取,那扶摇楼之后,赶在明年正月要到楼外楼,到时候跟师父打听一番后,如果有武运昌隆的地方,便先奔着那处地方去吧。 收起舆图,刘暮舟嘀咕一句:“还是得找人打架呀!” 落地昆吾洲都两个月了,架打了几场,但除了与那邪气交手还算是打架,其余的就很没意思了。 正想着呢,刘暮舟突然抬头,两道剑气已然落在不远处。 在剑气落地之前,刘暮舟便隐去了身形。 刘暮舟心说这荒野之中,又不是什么灵气浓郁之处,两个观景剑修落在此地作甚?还穿着一身橙色衣裳?少见啊! 刘暮舟本来没想搭理的,但那两人,竟然相继戴上了青铜面具! 下一刻,一道同样戴着青铜面具的红衣,瞬身到此。 只一眼,刘暮舟便取出红伞遮掩气息,因为来的人,是个观景巅峰! 两赤衣见红衣女子落地,好像有些惊讶, “红姑娘怎么跟来了?” 红衣女子闻言,笑盈盈走到两人近前,而后言道:“不是让你们去寻公主么?怎么到这里来了?” 其中一位赤衣剑修闻言,抱拳道:“死了的黑衣临死前给杀手留了印记,万里之内我们能察觉到他的行踪,不过落地之后,却突然找不见那人气息了。”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这样啊!哦,对了,殿下让我给你们各一张符箓,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们祭出符箓,自有赤衣相救。” 两人自然而然的接过符箓,还笑着说道:“还是殿下想的周全。” 说着,便收起了符箓。 可就在他们收起符箓的一瞬间,刘暮舟眉头猛的一皱,因为那两人收起符箓的一瞬间,竟然相继化为一滩血水! 刘暮舟倒吸一口凉气,这等符箓,好生古怪啊! 可下一刻,女子又取出一道符箓,甩出之后便有烈焰升腾而起,顷刻间便毁去了一切痕迹! 而此时,那红衣女子淡淡然开口:“他们能寻来,你肯定就在附近。那印记很难发现的,但你运转剑气筋脉逆冲一番便能解。多谢你救了那丫头,烦劳帮我转告,有人要杀她,有人要利用她,或许只当唐烟已死才是她唯一的活路。她从小就向往自由,那就珍惜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拿好她手里的东西,走的远远的吧。另外,帮我告诉她,红怒……只能做这么多了。” 说完之后,女子一转身便消失不见了!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那九个家伙,竟然在自己身上留下了印记? 第253章 他先救我的 寻常炼气士别说剑气逆冲了,就连灵气逆冲都会伤及根本。但对于刘暮舟而言,这点儿事情算不得什么,充其量也就疼一点儿。 片刻功夫,剑气已然逆着十二脉走了一遍。 确定那个红衣女子已经走远了,刘暮舟还是没敢收起红伞,而是继续撑着红色往那处有焚烧痕迹的地方而去。 第二张符箓的火焰虽然比不上刘暮舟的火焰真气,但相较于先前那九个黑衣人,已经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最诡异的是一开始那两张符箓,竟然轻而易举的将赤衣剑修化为血水!虽然是占了两赤衣没有防备的便宜,但还是有点儿吓人! 果然是活到老学到老,以后见着方才那样的符箓,得小心再小心了! 看过之后,刘暮舟转身御剑而起,往一侧挪了几十里后才落地,然后收起了褪色红伞。 拿出水烟吸了一口,刘暮舟心说唐烟那丫头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按那红衣所言,她手里是有什么东西,这才是被追杀的缘由。 可正想着呢,一团烈焰竟然从天而降,刘暮舟双眼一眯,赶忙闪身,可还是被那烈焰掀翻了出去。 刘暮舟双眼一眯,单手拍地而起,一个瞬身让过数道符箓,而后一伸手,佩剑便自百里之外冲天而起,刘暮舟抓住长剑顷刻间斩出数道雷霆,而后眯眼悬停半空之中。 正前方不远处,正是戴着半截儿面具的红衣女子。 见刘暮舟用出了一手雷霆剑气,红怒明显有些吃惊,于是问道:“我好像猜到你是谁了,你不是昆吾洲人氏吧?” 刘暮舟甩了甩胳膊,方才切身感受了一番,那火焰与自己的差别极大,是阴火! 刘暮舟又摸了摸自个儿胡须,侧脸胡子都被烧焦了。 望着红怒,刘暮舟微微眯眼,问道:“杀了同伴又来杀我,你图什么?” 女子微微一笑,摇头道:“不图什么,我总要回去交差的。原本想着放过你,但转念一想,这样回去又说不过去,便想带着你的脑袋回去。” 说话时,红怒笑盈盈抬手,眨眼功夫,其身后符箓已然遮天蔽日! “到底是盖尘的弟子,都到这个份儿上了,竟然不是想着逃命,还敢竖剑?” 刘暮舟闻言一笑,“我御剑再快,也逃不过你这种只差半步便能结丹的人。” 红怒笑道:“倒是有些自知之明啊?不错,不愧是站在风口浪尖的那几个人之一。” 话音刚落,红怒手指微动,符箓便化作一片火海翻涌着朝着刘暮舟去。 这等火焰比不上刘暮舟体内火焰,但人家的境界高啊!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方圆千丈即刻化作一片雷池,但只是刘暮舟的境界拔高一层,雷池对于红怒,完全没有压制意思。 也就是说,对面那个红衣女子,恶念邪念,都不算重,也就与常人相差无几。 烈焰袭来之时,刘暮舟伸手作拔剑姿势,雷霆剑气当即纵横交错,将那袭来火焰尽数剿灭! 红怒掩住脸上诧异,转而满脸笑意,呢喃道:“剑意?总算是知道你为何能站在风口浪尖了,真要再给你十几二十年光阴,两个瀛洲剑修,或许还真能压十二楼一头呢。只可惜,今日你必死无疑了。”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碰上初入观景或许还要一战之力,此时此刻,却近乎不能还手。 剑意雷池是他如今最强手段,遇上恶人邪祟的话,只要对方没结丹,那就能一战,甚至将其斩杀。可红怒这样的,雷池压制不住啊! 思量之际,红衣女子却消失在了雷霆之中,刘暮舟心知不妙,当即化作雷霆横移百丈,手中长剑已然被雷霆包裹,周身更有十二飞剑齐出,飞剑皆被雷霆包裹。 紧接着,雷霆划过双目,一道隐藏在雷霆之中的红衣身影清晰可见。 奔雷飞掠而至,但不是去往红衣所在之处。 隐藏身形的红怒见状,摇了摇头,透过面具望去,眼中有些失望。 可她突然察觉到身边有些异样,低头一看,脚边不知何时被雷霆递来一张符箓! 下一刻,十二把飞剑飞掠而来,逼得红怒不得不后退几步。而刘暮舟手中也出现了一道符箓,在符箓甩出之时,两张符箓移行换位! 刘暮舟手持被雷霆包裹的长剑,径直刺向红怒额头。刘暮舟知道红怒可以让开的,可是她偏偏侧身耸肩,使得右胸被刘暮舟一剑刺穿。 刘暮舟发愣之时,红怒却笑着拍出掌,刘暮舟连人带剑倒飞出去数千丈,雷池轰然消散。 这一掌,可丝毫没留情。 刘暮舟倒飞出跌落山脚,看似没什么伤,但五脏皆受阴火灼烧,都熟了!虽然他的武道真气在瞬息之间便吞噬了火焰,但还是受伤不轻。 他甚至连一口血都没喷出来,因为方才一瞬,已经被火焰烤干了! 自打炼化吃尽那团火焰之后,这是刘暮舟头一次被别人的火焰所伤。 刘暮舟喘着粗气起身,先灌下了一口酒,而后才呢喃:“果然,再如何至阳至刚的火焰,也要被至阴至寒的火焰克制。我的真气纵有焚天之能,却烧不了你如跗骨之蛆的阴火。” 红怒瞬身至此,一手捂着胸口,却一脸诧异:“你这人什么做的?五腑五脏再撒点儿调料都能吃了,你还站的起来?真不疼?” 刘暮舟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笑盈盈道:“疼,不过比不上从前疼,你要不要试试我曾经受过的疼?” 话锋一转,刘暮舟淡然道:“哦,你没得选。” 红怒眉头微微一皱,因为她感觉到了伤口残余雷霆竟然活络了起来,都不等她清理雷霆呢,突然之间,她只觉得有万剑齐发来来去去的穿刺心脏。 只一个呼吸,红怒面色已然煞白。她才张开嘴,便一下子瘫倒在地,蜷缩成一团,痛苦哀嚎了起来。 只不过,十个呼吸之后,哀嚎声便停了下来。 即便不能给人实质性的伤害,可红怒起身之后,露出的半截儿脸仍旧煞白。 她不止是手臂在颤抖,说话时声音都发颤。 再望向刘暮舟,她眼神之中的轻视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为何不一开始就用这手段?为何不趁方才出手?” 一连两问,刘暮舟又灌下一口酒,而后无奈一笑,“只是我曾经的一种感觉而已,无法给人实质性的伤害,更没法儿凭空强加给别人的。要么我与其接触,还不能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要么就得这样,我的剑意或者真气灌入你经络之中。” 红怒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肉体上没有什么伤害,可这种难以言说的痛……心智不坚定的人,怕是会瞬间崩溃。” 刘暮舟又灌下一口酒,得亏带的桃花酒多,否则体内脏腑都熟了,单凭雷霆缝补,要到猴年马月去! 放下酒葫芦,刘暮舟摇了摇头,叹道:“能到五境的,有几个心智不坚定的?” 红怒面色总算缓和了一些,也有了些许笑容。 “答我次问。” 刘暮舟便说道:“方才你没想杀我,何况只有十息,而我现在能站着喝酒,已经是极限了。” 说罢,刘暮舟反问一句:“故意被我刺中,留个伤好回去交差?可为什么一开始是想杀我的,最后却又留手?” 红衣女子甩给刘暮舟一枚丹药,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烟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亲娘死的早,给她留了护身之物,可这东西却成了害她的祸根。一开始让她嫁给玉华宗姓贺的,不过是想借助玉华宗跟赤焰楼搭上关系,虽然都叫赤焰,其实两者没什么联系的。现如今啊,姓贺的死了,她……” 话没说完呢,刘暮舟已然吃下丹药,干笑道:“真巧,我杀的。” 红怒闻言一笑,又说道:“现在又要拿她去跟别的山门联姻,好给二皇子铺路,最后罢黜太子。帝王家,个个无情。对妹妹最好的大哥,竟然也要杀自己的亲妹妹……” 说着,红怒已经走到了刘暮舟身前,并说道:“你有本事救她,我谢谢你,不过……对不住了。” 刘暮舟一愣,对不住什么? 可下一刻,红怒双指已然点在刘暮舟眉心,使其瞬间后仰倒地。 紧接着,红怒深吸一口气,一把拎起刘暮舟,而后疾速往西,瞬息之间便越过百里,落在一处山坳。 他将刘暮舟随手丢下,而后冷冷望向前方练拳的少年与坐在路边休息的姑娘。 薛晚秋一抬头便愣住了,因为此时刘暮舟胡子被烧了大半,整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只一眼,少年二话不说,拔出剑就狂奔上前,一边跑一边骂道:“放开我师叔!” 红怒嗤笑一声,一脚将刘暮舟踢飞出去,将薛晚秋砸倒在地。 而唐烟也快步跑到刘暮舟与薛晚秋身边,见刘暮舟还活着,她才抬头怔怔望着红怒,苦涩一笑:“你以为你戴着面具我就认不出来你吗?连你也要杀我?” 红怒甩了甩手上鲜血,声音没有丝毫感情波动。 “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是看着这个救你性命的人死,第二是交出皇后留给你的东西,以后赤焰再无碧游公主,只当唐烟已死。” 望着唐烟,红怒沉声道:“一个黄庭巅峰能伤我至此,他很强。若是只派赤衣剑奴来此,说不定会是个同归于尽的下场。但我是什么修为,你很清楚。” 唐烟苦涩一笑,笑着笑着,泪水便夺眶而出。 但她还是将手伸进袖中,取出了一只锦囊,就这么丢给红怒了。 唐烟擦了擦眼泪,自嘲道:“娘亲死后,我以为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了,没想到你也要杀我。” 红怒接住锦囊,但手臂明显微微一颤,面具之下早被泪水打湿。 但她强压住伤感,问了句:“这东西不是对你很重要吗?用它换一个刚认识的人,你不觉得不划算?” 唐烟擦干净泪水,转身帮着薛晚秋背起刘暮舟,同时面无表情道:“娘是个好人,他也是个好人,很小的时候我娘就教我要记住别人的恩情。别人不求报是别人的事情,报不报是自己的事情。我还记得,但你忘了。” 红怒闻言,猛然转身,泪水已经漫出面具了。 她深吸一口气,以冷漠声音言道:“人是会变的。” 说罢,丢下刘暮舟的剑,转身便离开了此地。 但刘暮舟心湖之中同时传来红怒声音:“刘公子,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处对你而言不是难事。东西我放在方才交手之处,烦劳你帮她保管,待将来有了合适机会再转交于她。方才你也看到了,她或许生性顽劣,但总是善良的,这东西对她而言不止是一道机缘,更是她与她娘所剩不多的牵绊。” 此时的刘暮舟无力冲破红怒布设的禁制,连心声答复的力气都没有,好在是红怒主动搭起一座桥,刘暮舟才能以心声言道:“让我转告的话呢?” 红怒笑着答复:“换一种说法吧,不必是我说的了。” 说罢,红怒歉意道:“若搪塞不过去,恐怕只能损伤刘公子名声了。” 红怒已然走远,带着伤势与唐烟已死的消息。 而刘暮舟,只能借助方才丹药与雷霆缝补内脏,抓紧疗伤。 薛晚秋背着刘暮舟,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 唐烟满脸歉意,点着头呢喃:“对不起,是我害了他。” 薛晚秋微微一怔,转头后却只问了句:“那个东西对你很重要吗?” 唐烟有些疑惑,却还是点头道:“我娘留给我的。” 薛晚秋点了点头,没人护着他之后,他突然间又变得很成熟。 “以后我帮你拿回来,现在我们得抓紧带他到霜月湖,想办法弄些钱写一封信寄去扶摇楼,请人来救他。” 唐烟使劲儿点着头:“你放心吧,只要到了霜月湖,我一定想办法帮他疗伤。” 刘暮舟不能做出反应,但两个孩子说话他听得见。 薛晚秋本就个头小,背着刘暮舟就像背个拖地的大包袱。好在是这些日子负重习惯了,背着刘暮舟倒也没有多累。 但走出去很远之后,薛晚秋突然问了句:“烟儿姐姐,你为什么愿意用那个对你很重要的东西救我师叔?” 唐烟闻言,轻声答复:“他先救我的,我娘活着时就跟我说,要记住别人的恩情。” 刘暮舟却在想要把这丫头安顿到哪儿去?送去瀛洲?那不现实,暂寄扶摇楼么?好像也不太好。 唉!白白受了重伤,烦躁……头疼。 结果此时,薛晚秋见唐烟脸上还挂着愧疚神色,便冷不丁一句:“待会儿找个有水的地方,趁他昏迷,咱们把他胡子刮了如何?” 唐烟闻言一愣:“啊?那他醒来不得气死?” 薛晚秋笑道:“最多打我一顿,还能怎么着?” 刘暮舟都快急死了,骂道:“小王八犊子,老子留了大半年的胡子,你敢刮我打不死你!” 但他此时做不到将心声灌入两个孩子心中,也只能骂骂咧咧了。 第254章 不必偷偷落泪 红怒的本意是让刘暮舟看一看唐烟本性,让刘暮舟知道唐烟不坏。顺便让刘暮舟不必与人交流,安心疗伤。 可她哪里想得到,两个死孩子憋着刮刘暮舟胡子呢? 只不过,即便不刮,胡子也被火焰燎了大半了,难看得紧。 黄昏时分,还真给薛晚秋找到了一处山溪。 他将刘暮舟放平在水边石板上,掏出自个儿随身携带的匕首,看了半天,却突然嘀咕一句:“我也没长过胡子,不会刮呀!” 唐烟皱着脸,“你觉得我长过?” 但说归说,唐烟还是一把接过匕首,嘀咕道:“我修为比你高,还是我来吧,免得你弄得他伤上加伤。” 说干就干,眼看匕首都要搭在脸上了,薛晚秋突然说道:“别别别,还是我来吧,万一他醒了发火,最多也就打我一顿。你……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住打?” 唐烟撇嘴道:“我就不信他会打女人。” 但薛晚秋一本正经道:“我不觉得他不会打女人,还是我来吧。” 事实上,薛晚秋猜对了,刘暮舟辣手摧花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说着,薛晚秋伸手接过匕首,刺啦一声,便划下来一片胡须。 刘暮舟听着自己的胡子被刮下的声音,简直是心在滴血,这可是花了好多功夫才留的! 可没法子,这会儿又醒不来……他长叹一声,干脆屏蔽外界,专心疗伤了。 算了,这身邋里邋遢的打扮被很多人见过了,这下也只能换一副模样了。 片刻之后,面具似的络腮胡被剃得干干净净,颇有一种云开见日的感觉。 薛晚秋拿着匕首,唐烟则是呆呆望着刘暮舟,两人异口同声道:“原来他没吹牛啊?” 唐烟更是嘀咕道:“我现在相信会有仙子倒贴,也稍微相信他说的,钟离沁是他媳妇儿了……” 稍微二字是个重点。 薛晚秋使劲儿点头,“那个,烟儿姐姐,等他醒了之后,要是问起来,咱们就说他的胡子是被火烧光的。反正他都被打晕了,估计啥都记不得。” 唐烟点了点头:“嗯嗯。” 或许是心虚,所以即便天都快黑了,两人还是背着刘暮舟又走了二十余里,歇脚处恰巧就是刘暮舟与红怒交手过的地方。 而此时,刘暮舟脏腑终于是恢复了些生机。 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摸了摸脸颊。 果不其然,被刮的干干净净,真他娘是个好匕首。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转头一看,两死孩子在火堆边烤肉呢…… 刘暮舟只得深吸一口气,心说我不气,不气。 费了好大功夫才算是换了一身衣裳,是木桑山山主给的。刘暮舟挑了一身最骚包的紫色道衣,而后三下五除二梳理好头发,最后别上青玉发簪。 就这点事儿,此时此刻的刘暮舟已经有些遭不住了。灌了一口酒后,他才硬撑着起身,用尽全力才驱使一柄飞剑去取来了唐烟的东西,随后迈步向着两人走去。 步子很慢,也很沉,踩着树叶便引来沙沙响声。 唐烟修为更高,故而率先转头。 但瞧见刘暮舟之后,她一下子就愣住了。 薛晚秋见状,赶忙转身,但一转身瞧见刘暮舟之后,薛晚秋便再次愣住。 少年人抬起头,试探问道:“师叔?” 刘暮舟扶住身边老树,没好气道:“不是想看刮胡子后的样子,现在满意了?” 薛晚秋干笑一声:“满意满意,师叔没跟我们说大话。” 结果此时,唐烟嘀咕一句:“但穿紫衣,也太……不过发簪挺好看的。” 刘暮舟微微一笑,往前一步,结果险些一个踉跄。 少年少女几乎同时蹿了过来,一人扶着刘暮舟一条胳膊。 薛晚秋紧皱着眉头,沉声问道:“那你伤势究竟如何了?” 刘暮舟笑着摆手,“不要紧,就是五脏五腑都被红怒烤熟了,不过我也给她来了个透心凉,不吃亏。” 都熟了……薛晚秋一听这话,面色便有些苍白,他现在基本上摸清了刘暮舟的路数,看似玩笑的话,往往都是真的。 结果唐烟说了句:“五腑?不是六腑吗?” 刘暮舟闻言,笑道:“你这丫头,是六腑,伤了五腑而已。” 说罢,刘暮舟轻轻推开两人,而后言道:“唐烟,事情我大抵都知道了,赤焰王朝,你回不去了。” 唐烟闻言,嘿嘿一笑,摇头道:“不回去,没事的。” 只看言语神色,好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姑娘。但刘暮舟看得出,这丫头不过是故作镇定而已。 刘暮舟突然想到唐烟先前说过的话,于是问道:“当真想拜顾白白为师?” 唐烟愣了愣,而后笑着说道:“那就是我一说,人家看不看得上我都不知道呢。其实……你也不用着急把我甩开,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我不会牵连到你的。” 薛晚秋赶忙说道:“他不是这个意思。” 刘暮舟没多解释,只是说道:“我不认识顾白白,只是听钟离沁说是个大美人而已,到时候我尽力帮你。不过即便她不答应,到时候我也能给你找个不弱于她的人教你。我这人虽然朋友少仇人多,但朋友都挺厉害的。” 结果唐烟一撇嘴,“哎呀!虽然你刮胡子之后是挺好看的,但也别真当我是傻子呀!我信不信的无所谓,但是……你这话要是让人家钟离沁知道,你回瀛洲之后免不了挨打哦!” 刘暮舟哈哈一笑,摇头道:“你不必担心这个。” 话锋一转,刘暮舟看向薛晚秋:“之后月余我恐怕是很难走长路了,明日一早,你跟烟儿找个小镇,看看能否弄个驴车马车的。之后的路也要走的小心谨慎些,我现在至多能以符箓对敌,对上三境没关系,三境之上,我没有还手之力。” 虽然有些夸张,但起码十天之内,刘暮舟无法大肆动用剑气,所以没法儿一月内根本难以全力迎敌。而武道真气,在脏腑疗养好之前,根本无法用的。 所以说,这一个月,但凡遇上三境之上,压根儿就没法儿打。 薛晚秋闻言,使劲儿点头:“往西不远便有个镇子,到时候我买马车。离着霜月湖也是不远了,到时候买些疗伤药,实在是不行……你就别那么犟,求一求人嘛!” 刘暮舟摆手道:“不至于,先到霜月湖再说吧。” 几句话之后,刘暮舟已经不太站得住了。 他只得盘坐在火堆一侧,让他们忙各自的,自己则是专心以雷霆疗伤。 不多一会儿,刘暮舟已经入定。 薛晚秋看了刘暮舟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将唐烟拉到一边,而后轻声道:“烟儿姐姐,你帮我照顾他,我去前方镇子买马车去,总会有的。要不然……看着他这样,我心里过意不去。” 哪成想唐烟只是一笑,而后拍着薛晚秋肩膀,笑盈盈道:“小弟弟,你也太看不起姐姐了吧?我去买,你照顾你的师叔。” 说完之后,姑娘接连甩出几张神行符,人已经在十几里外了。 薛晚秋张了张嘴,却又无话可说,只能转身捡起干柴,添了些火。 少年盘坐在火焰一侧,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刘暮舟,手中的树枝掰的嘎嘣响。 想起不久前在湖上,他想要保护唐烟,却被唐烟一脚踹入湖中。不是唐烟偷袭,是她不想让别人替她而死。再说今日,师叔伤势那般重,他想要帮师叔做些什么,可是连人家随随便便算不上招式的一下都承受不住。 此时此刻,少年心声如雷鸣。 “救我教我的人我都帮不上忙,谈什么要给爹娘跟爷爷报仇,说什么要夺回睡虎山?” 想到此处,薛晚秋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某样决心。但他不敢出声,害怕被刘暮舟听去,故而只敢以心声言道:“师叔,你伤好之后,我就离开。我得自己走江湖,自己磨炼,老是被你护着,我……我还会像现在一样无用。” 事实上,这些心声太大,刘暮舟听得无比清晰。 但他没有出声,更不会告诉薛晚秋他听到了这些声音。 其实刘暮舟知道,很多人说他的少年气太短,几乎就只是积雷原出来的那一年多有些少年气。刘暮舟也知道,除了遇到的一些事之外,还有的原因便是,他的童年少年过得不像孩子跟少年。 所以,他打心眼儿里想让遇上的少年少女的年少时不必那么沉重。 可方才听了薛晚秋心声,他又有了些许变化。 因为刘暮舟更知道,像徐指玄、孟去景还有薛晚秋这样的少年人,肩头原本就有一份沉重,那是只有自身拳头够硬之后才能慢慢除掉的。 不说别人,只说自己,自江湖伊始的那份沉重,多年来从未减轻。 成熟就意味着不少年,可有些人能选择晚熟,而有些人不得不早熟。 作为早熟之人,刘暮舟不会阻拦在某个清晨或夜晚起身之后独自背剑离去的少年人的。 因为他自己就离开于某个黄昏,自此舟上少年的模样在他心中便越来越模糊。 过了一会儿,薛晚秋也开始盘坐,拼命运转气旋,想要快些将灵气养成剑气。 歇脚时已经是子时前后,入定之后时间过得飞快。 天蒙蒙亮时,有个双马尾姑娘赶着一架马车停在不远处,并喊道:“饿死鬼,喊上大胡子,咱们赶路了!” 薛晚秋闻言,高声答复:“好。” 结果等薛晚秋背着刘暮舟到了马车时,刘暮舟却看向唐烟,问道:“会骑马吗?” 唐烟一脸疑惑,点头道:“自然会,唐家是马背上的皇……” 话说了一半,没说出来。 刘暮舟也没追问,只是说道:“会骑就行,把马卸了,让他拉车。” 唐烟又是一愣:“啥?” 刘暮舟没好气道:“聋子怎的?我说把马卸了,你骑马,他拉车,我坐车。” 唐烟皱了皱眉头,心说你这不是欺负人吗?明明有马,为什么要让饿死鬼拉车? 结果薛晚秋一步跳下去,二话不说就开始解套在马上到绳子。 于是在天光大亮之后,只容得下一驾马车过去的山道,前方有个双马尾姑娘骑着枣红马,后面是个个头儿不高的少年人,把绳子套在腰上,吃力拉车。 刘暮舟就盘坐马车之中,时不时说几句话。 此时他就说了句:“烟儿,会射箭吗?” 唐烟调转马头,一脸疑惑:“当然会啊!” 刘暮舟便取出早就背好的长弓,还有十几只箭。 飞剑托着弓箭出去,唐烟接住弓箭,还是有些疑惑:“这是干啥?” 刘暮舟淡淡然开口:“拿弓射他,尽量别射脸。” 唐烟大吃一惊,“啊?你这箭头儿这么锋利,扎身上就是一个窟窿啊,他才炼气修为,你要杀他怎么着?” 刘暮舟闻言一笑,答复道:“死不了,我丹药一大堆,无非疼一点儿。” 说着,刘暮舟吹出一口气掀开帘子,问道:“你要是怕,可以不用。” 但薛晚秋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用!” 不过话锋一转,薛晚秋嘿嘿一笑:“不过尽量别射脸啊,我虽然比不上师叔那种脸蛋儿,但也不想脸上几个坑啊!” 可话音刚落,薛晚秋只觉得身子一沉,要不是站定的及时,恐怕就被马车拉着倒退回去了。 说了但一直没变现的十二张符箓,总算是全数贴了上来。 此时此刻的薛晚秋,活像是背着十二个自己,还拉着十二驾马车! “射他!” 刘暮舟冷不丁一句,唐烟只得搭弓射出,但故意射偏了。 于是刘暮舟冷冷一句:“你来就是射箭,还我就是飞剑了,你自己考虑。” 唐烟皱着脸,嘀咕道:“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说完之后,再次搭弓:“饿死鬼,小心啊!” 箭矢离弦,唐烟却大声喊道:“赶紧让开,让开!” 薛晚秋就看着那只箭在半空中竟然改变轨迹,至向着自己眉心而来,且没有半点儿转向意思。 少年知道,这箭要是射中自己,自己恐怕就得提前去箭爹娘了。他更知道,箭的轨迹就是他的好师叔改变的,所以师叔绝不会帮忙。 人在极境之下,求生二字,便是最大的潜力! 也不知怎的,薛晚秋只觉得浑身一热,气血冲上额头,而后拼命侧身,这才使得箭矢贴着脸颊划过。 此时此刻,刘暮舟微微一笑:“记住方才的感觉,什么时候你次次能如此,那同境之人递来的剑,你便让得开了。” 薛晚秋费力回头,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原来,他在教我练剑吗? 唐烟咧嘴一笑,心说这大胡子! 接下来的日子,薛晚秋拉车,唐烟射箭,可唐烟十次射箭,薛晚秋至多能躲开一次,以至于一到夜里,少年囫囵吃下丹药后便睡了过去。 而某个漆黑夜里,少年靠在树下鼾声如雷,少女蜷缩在火堆边缘,偷偷抹着眼泪。 这不是第一次了,那夜她去买马车,其实很早就回了,只是躲在远处哭了一夜而已。 刘暮舟看在眼里,于是起身走过去按住姑娘脑袋,轻声道:“你是女孩子,不必偷偷哭的,你已经很坚强了。” 被家人抛弃,甚至被家人追杀,哪里会不伤心?看似没心没肺的,只是强撑着而已。 但就刘暮舟这一句话,唐烟原本的涓涓细流,瞬间变作江河决堤。 第255章 善射 “吴兄,那贼婆娘一来就不走了,真当这是她雪龙山地盘儿了?当年吴家老祖可说得清清楚楚,霜月湖名义是跟雪龙山一体,但他们雪龙山是不准插手霜月湖之事的!” 霜月湖心没有岛屿,只有许许多多的浮台,浮台之上又修建客栈、铺子之类的,以至于远远望去,像是水上漂了一座城。 绕在外侧的一圈四四方方的浮桥,像是城墙一样将这些坊市围绕,而许多篷船则靠浮桥外侧,船上的人多是夫妻,吃住都在船上,或许一生都在船上。 跟着霜月湖主的独子走到桥边,中年人穿着男款褙子,一边帮着这位青年点旱烟,一边对顾白白在霜月湖练剑之事发表不满意见。 吴新竹也穿着白底褙子,只不过外面的衣裳上写满了诗文,以至于白里透黑。 他猛吸了一口旱烟,吐出烟雾之后,才呢喃一句:“那有什么办法呢?名义上,我们霜月湖与雪龙山其中一峰等同,顾白白来此,那就是上仙到了啊!” 但中年人又说了句:“从前是那老妖婆金丹在世,现如今……你就没听说什么吗?这么多年来,霜月湖对他雪龙山仁至义尽了!” 说着,中年人微微抱拳,笑道:“机会不多,我也够朋友了,要是吴兄不觉得憋屈,那怎么都成,万某这就告辞。” 吴新竹抱拳道:“万兄慢走。” 待那中年人御风离去之后,吴新竹当即眯起双眼,抬手一巴掌拍在浮桥围栏之上! “不憋屈?我不憋屈死!就因为一个小小蝼蚁,她顾白白当着那么多人让我丢尽了脸,我不憋屈?” 但很快,吴新竹的脸上又爬满了笑意。 “我晓得姓万的没安好心,但他说的是事实啊!” 雪龙山顾白白是么?别人口中能与十二楼同龄剑修相提并论的天之骄子吗? 等着,过不了多久,老子会让你成为我胯下玩物! 与此同时,水城之中一处别院,有个白衣女子横剑在膝,正在锤炼剑气。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顾仙子,我来代我儿子给您再赔个罪,他学成那副模样,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教好。另外,我想请顾仙子作为上山贵宾,出席我们的仲秋讨彩会,望仙子一定不要推辞。” 屋子里,顾白白沉默了片刻之后,点头道:“这点事,吴夫人何必亲自登门,派人告诉我便是了。雪龙山作为父山,霜月湖这个子山办讨彩会,我既然在,自然是要代表雪龙山出席的。” 妇人笑着点头:“那就好,我就不打扰仙子了。” 说罢,妇人抖了抖衣袖,猛地转身。 转身之后,妇人脸上哪里还有笑意?她甚至在以心声咒骂:“小贱蹄子!你师父来都不敢说这父子言论,你竟然敢跟我说什么父山子山?” 霜月湖畔,一架人拉的马车总算是到了。 前方骑马的姑娘换了一身藕荷长裙,也不再是双马尾了,而是梳了个半披半束的头发,显得文静些,不那么俏皮了。 而薛晚秋,此时擦了擦肩头的血,又吃下了一粒疗伤丹药,而后转身问道:“师叔,到湖边了,马车过不去的,我们得乘船。不过,已经快亥时了,我看湖上没有船。” 刘暮舟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下马车之后,往方圆看了看,而后指着不远处的湖边小镇,说道:“把马套好,去那边儿小镇,瞧瞧能否用马车换一晚住宿跟我们一顿饭。” 薛晚秋循着刘暮舟所指方向望去,其实不是湖边小镇,而是一座山脊后的小镇,不过有一条注水湖中的小河穿过小镇,与霜月湖相连。 不过虽然不是湖边,却也离着不远,撑死了也就二里地。 今日八月十三,月亮半圆不圆不说,此时还被云层遮挡,以至于都见不到霜月满湖的奇景。 唐烟跳下马望向湖面,撇了撇嘴,嘟囔道:“运气怎么会这么差?那片云彩忒欺负人了!” 刘暮舟闻言一乐,“你把云霞拨开不就好了?” 唐烟只翻白眼,嘀咕道:“我一个小小灵台,做得到那个?” 刘暮舟乐道:“你不是会偷天换日神功吗?天都偷得,云彩偷不得?” 唐烟白眼道:“你少来,再说我那叫顺手牵羊神功,什么时候被你改名字了?” 两人说话之时,薛晚秋已经套好了马,正要说可以走了,突然间一阵大风拂过,方才遮住月亮的云层很快便被吹开,月光洒落湖面。 下一刻,月光洒落湖面。 挂在天幕的月亮明明散发着淡黄色光芒,可落在霜月湖上,便成了寒光!以至于湖面一下子像是被洒了一层银霜,湖风一过,湖水涌动之时这霜月湖便像是盖着一层霜气被子,有人在蹬被子。 刘暮舟笑了笑,轻声道:“倒还真算的上是奇景,看起来是这湖中有寒气,寒气改了月色。” 看了唐烟一眼后,刘暮舟疑惑道:“不是想看吗?看到了,感觉如何?” 唐烟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好像,那就那样,眼里的不如心里的美……” 薛晚秋拉着马车往前走了几步,而后言道:“我爷爷说,天底下的人都差不多。特别想去某个地方却还没有去的时候,那个地方便是最美的。可一旦到了那个地方,就会发现……好像也就那样。”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微笑道:“有道理,最美的总是臆想之美,摸得到看得着的却总是有个上限的。好像长大途中,就是一次一次打碎自己对于美的上限吧?” 薛晚秋转过头,边走边问道:“师叔,这就有点高深了。” 刘暮舟却笑着问道:“你小时候最想要的是什么?可以是一样东西,也可以是去一个地方。” 薛晚秋干笑着挠头:“小时候一直想要一个万花筒,想要极了,但怕娘亲说我不学好,一直没敢提。” 刘暮舟问道:“后来得到了?” 薛晚秋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爷爷送我了,就像烟儿姐姐终于看见了一湖霜月,到手之后,发现好像……就那样。” 刘暮舟又问:“那现在呢?最想要什么?” 少年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当然是学好剑术,夺回睡虎山。” 刘暮舟便说道:“以前对你来说,万花筒是美的。现在对你来说,夺回家业才算是美事,这不就是在拔高你对所谓的美的上限?” 薛晚秋若有所思,可唐烟却嘀咕一句:“你这不是诡辩么,这不是人长大了,欲望也变大了了,跟美沾边儿吗?” 刘暮舟笑道:“唐丫头说的也对,不过这两件事,其实可以是一回事的。” 姑娘哦了一声,反正打从心眼儿里不认同刘暮舟的话。 而此时,说着说着,沿着山坳一侧的小河往镇子里去了,已然到了亥时,这会儿人家都睡下了,想要以马车换吃住,怕是有点儿难了。 转了好一圈之后,少年少女愣是没敲开一户人家的门。 见两人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刘暮舟便笑着说道:“要你们两个独自走江湖,都是饿死的货!” 薛晚秋忍不住嘀咕:“不行你去敲,我就不信长得好看真能当饭吃了!” 刘暮舟闻言,淡然道:“打个赌?我要是敲开门了怎么说?” 薛晚秋闻言,笑道:“敲开了,以后你的水烟我包了!敲不开的话,请我吃肉。” 唐烟赶忙跑过去,“我也赌我也赌,要是敲开了,我给你弄一壶好酒。要是敲不开……我偷坏人东西你不许说我!” 刘暮舟站起身,微笑道:“成交。” 如今走路是没什么问题了,只不过还是不能全力出手。 其实方才刘暮舟就瞧见了一处亮灯小院,只不过一直没说而已。 走过去抬手砰砰砰敲门,而后便静静立在门口。 薛晚秋跟唐烟对视一眼,一个压低声音说道:“你说他敲得开门不?” 一个嘀咕道:“难说,大胡子毕竟比咱们岁数大,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他已经是老江湖了。” 反观刘暮舟,那是胸有成竹啊!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院子里竟然连脚步声都没传来。 刘暮舟顿觉不妙,要是敲不开,那脸上真挂不住了。 正想要再抬手呢,刘暮舟突然察觉到了一股子极其纯净的妖气。妖气见得多了,但妖而不邪,刘暮舟真是第一次见。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道人声:“别敲了,他们都在筹备八月十五的讨彩会,后天之前他们不会吃饭不会出门,更不会见外人的。” 刘暮舟闻言,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男子背着弓还牵着一条五黑犬,一双狗眼死死盯着刘暮舟,极其警觉。看中年人肩头扛着的兔子,想来是个猎户了。 男子瞧着健壮,左眼有一道一指长的斜伤疤,不像是被凶兽所抓,更像是刀伤。没伤到眼睛,倒也是幸运。 奇怪的是,刘暮舟只察觉到了那条黑狗身上的纯净妖气,却没发现那条狗有任何灵气涟漪。 即便用瞳术仔仔细细扫了一遍猎户,也没看出他是炼气士或是武道中人。要么就是此人当真是个凡人,要么就是这人修为太高,不是刘暮舟这点眼力能看出来的。 既然如此,刘暮舟便也不再敲门,而是转身一抱拳,轻声道:“那实在是抱歉,在下初来乍到,不知当地规矩。” 中年人闻言,看了刘暮舟一眼,而后言道:“看你这人衣着长相,一看就是有钱人,大半夜的敲人门作甚?” 刘暮舟笑着答复:“带着两个孩子游山玩水,前不久受了点伤,就买了马车。如今伤势好转,将来山路马车也不好走,但车马丢了也可惜,便想着找一家人借宿一晚,混顿饭吃,这车马就送给好心人了。” 猎户眼前一亮,“当真送?” 刘暮舟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猎户这才一笑,而后言道:“那行,跟我来吧。” 说着,他弯腰拍了拍狗头,而后轻声道:“吞吞,别看了,回家。” 从一开始,猎人身边的黑犬就盯着刘暮舟,也不喊也不叫,就那么安安静静蹲着,连尾巴都没动弹。 但这会儿猎户一开口,名为吞吞的黑犬便连叫了几声,冲着主人摇尾不止。 刘暮舟笑道:“好狗。” 转身招呼了两个孩子一声,他便走去猎户身边。 “大哥不去那个讨彩会?” 中年人闻言,笑道:“去啊,不过没他们这么虔诚。霜月湖那些仙人年年八月十五都会办灯会,会有个讨彩头的事儿,所以也就叫成讨彩会了。这里祖祖辈辈流传的规矩,说是想要讨得彩头,就得不吃不喝,不见人,不出门。” 刘暮舟笑道:“这位大哥不守这个规矩?” 猎户淡然道:“我又不是本地人,跟你一样,受了伤,有一段时间不能动弹,便住在这里了。我好了之后也没地方可去,干脆盖了几间房,在这里打猎为生。” 不多一会儿功夫,刘暮舟便带着唐烟跟薛晚秋,跟随猎户到了一个河边院子。 猎户摘下黑狗脖子上挂的铃铛,摇了摇之后竟然掉出来一把钥匙。 刘暮舟见状,笑着说道:“这钥匙藏得真不错,我是一点儿也没想到。” 猎户也是一笑:“这烂锁,也就防一防君子了。” 跟着猎户进门,院中摆放着许多练力气用的石臼,甚至还有个兵器架子,放着朴刀步槊之类的,都不是轻武器。 猎户将自己的弓摘下挂在兵器架上,见刘暮舟神色诧异,便说道:“以前拜师某个镖局,走镖的人,当然要会些拳脚功夫。不过嘛……比你佩剑当饰品这样的强点儿。” 刘暮舟闻言一愣,合着这人当我佩剑是装模作样呢? 猎户又取下肩头兔子,而后递给黑狗,并轻声道:“吞吞,给三妹拿去,不许收钱。” 黑狗叼起兔子便疾驰出去,刚刚进门的唐烟眼前一亮,“哇!好漂亮的小狗。” 猎户又是一笑,走到正屋方向,伸手推门。 “狗是好狗,不过一个黑煤球儿,有什么漂亮的?” 唐烟嘿嘿一笑:“品相很好啊,我小时候养过一只,不如你这个。”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 开门的一瞬间,刘暮舟突然察觉到一股子极重真气,他赶忙转头望向屋内。只一眼,便瞧见挂在墙壁上的一张弓! 而猎户也走到弓那边,双手合十,虔诚叩拜。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门口,询问道:“老哥,这弓看着是一件古物呀?” 猎户闻言,双眼微微一眯,而后才转头看向刘暮舟,脸上已然挂满笑意:“好眼力,这是姜家祖上传下来弓,的确年头不浅了。” 刘暮舟愣了愣,而后问道:“老哥姓姜?” 猎户点头道:“姜笠,善射。” 刘暮舟抱拳道:“在下刘暮舟,用拳用剑。” 姜笠神色古怪,“你说擅长用脸吃饭我信,用拳用剑,跟你这一身紫衣玉树临风的模样可不太合得来。反正我是不敢想象你出剑出拳时,是什么样子。” 薛晚秋刚刚进门,就见唐烟哈哈大笑。 唐烟指着刘暮舟,哈哈笑道:“听懂了吗?猎户大叔说你是个小白脸儿!” 刘暮舟脸一黑,正要骂人呢,却听姜笠说道:“这丫头,小白脸儿可不这样,小白脸是柔柔弱弱的,他可不柔弱。而且,小白脸可没他这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一身正气!” 刘暮舟瞪了唐烟一眼,又转头看向那张弓,而后心中呢喃:”真是好弓啊!“ 第256章 讨个彩头(一) 夜深了,但为了车马,姜笠还是将院中炉子捅开,剥了兔子皮,打算做个烤兔子。 刘暮舟见厨房有面,便自个儿张罗着做饼,贴在炉边烤。 望着刘暮舟娴熟的手法,可不止是薛晚秋跟唐烟看呆了,连姜笠都一脸震惊。姜笠一边腌制兔肉一边问道:“能穿得起紫衣的,还会揉面做饼的,我真是第一几次见。” 刘暮舟闻言,微笑道:“我平常穿的都是青色绿色的衣裳,没别的,因为媳妇儿喜欢。身上带的紫衣红衣,还有一身桃色的,那都是在家乡时,某个做衣裳的朋友送的。真要我自己,可不买这颜色。” 木桑山得了几件衣裳,颜色都挺艳。 姜笠笑道:“都说人靠衣装,不过长成你这样的,倒也用不着了。但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一个大男人,又不缺钱,怎么会揉面呢?” 刘暮舟一乐,见薛晚秋跟唐烟都竖起了耳朵,于是说道:“我是个孤儿,养我长大的人时常神志不清,也穷。我呢,很小就学着做饭,蒸窝头烙饼之类的最多,因为弄一锅可以吃好几天,就着咸菜吃。我小时候可不好看,主要是黑。后来……十六还是十七岁时,在北方吃了大苦头,褪了几层皮肉之后变白了,也就这样了。” 说说闲话,也满足满足两个竖起耳朵的家伙的好奇心。 一两年前,刘暮舟还会觉得往事不足一提,没什么好说的。但是现在嘛,偶尔当个笑料,真真假假地说出来,也挺有意思。 自从上次破障之后,刘暮舟便觉得,凡事莫绝对,变一变挺好的。 唐烟撇嘴道:“你又说大话,还褪了几层皮肉,皮肉都褪了,人还能活?” 刘暮舟只是笑了笑,没多解释。 但薛晚秋却信,现在刘暮舟玩笑着说出来的事情,他都信。而且他知道,刘暮舟说褪了几层皮肉,那就是字面意思。 不过刘暮舟时不时就回头看一眼挂着的弓,其中雄厚真气,刘暮舟也是头一次见! 姜笠自然发现了刘暮舟的目光,于是问道:“老看我弓做什么?过两天我还要用呢,别给我看坏了。” 刘暮舟闻言,尴尬一笑,“几年前遇到过一个好孩子,射术极好,也是个喜欢打抱不平的孩子,关键是那孩子也姓姜。可惜,当年他被人算计,现如今半死不活的。我就是在想,那好孩子要是能醒来,能有这么一张弓,肯定乐坏了。” 说着,刘暮舟哈哈一笑,叹道:“好孩子跟晚秋差不多大,跟我一样,挂个装酒水的,但他的壶里不是酒也不是水,而是奶。好孩子不吃肉都行,不喝奶可不行。” 唐烟瞪大了眼珠子,“十二岁了还不断奶?这还好孩子呢?”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顶好的孩子,我这趟返乡要是能救活他,就带着他回他的家乡,有些该清理的人,也得清理清理。” 说者无心,但姜笠却听得仔细。 有时候看一个人无意中说出来的话,说话时的神色,其实就能判断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于是姜笠笑着问道:“讨彩会去不去?”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既然来了,就去瞧瞧。” 姜笠点了点头,却没继续说,而是又说道:“你们的车马,我回头送给镇子北头儿的父女二人。当爹得聋了,就靠着样鞋积压跟赶车讨生活。当年我重伤,就是被那家大妹子救下的,结果……结果出了点儿事,孩子没娘了。” 刘暮舟眼皮微微一颤,因为姜笠说到出事的时候,刘暮舟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杀意,以及声音之中的愧疚。 而此时,吞吞跑了回来,嘴里还叼着个竹篮子,篮子里则是些野菜山货。 姜笠见状,无奈笑道:“这老宋,每次都要给我还东西,我缺这些吗?” 此时刘暮舟低头看向吞吞,微微笑了笑。 就这么一笑而已,先前还十分警觉的黑狗竟然主动过来,蹭了蹭刘暮舟。 这一幕险些看呆了姜笠,他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这只狗啊,是去年我在山中捡到的,长得贼慢。这么久以来,除了我之外,它可不跟任何外人亲近,还真是奇了怪。” 刘暮舟笑道:“我也养了不少小家伙,额……也不算小家伙,都挺大的。或许是因为这个,他对我亲近些吧。” 结果唐烟跑过来问道:“你也养宠物?都有啥呀?” 刘暮舟没好气道:“谁跟你说是宠物了?那都算是家人!” 唐烟嘀咕道:“好好好,家人,那都有啥呀?” 刘暮舟笑呵呵看着唐烟,轻声道:“养了个几十丈高的白猿,还有一条龙。对了,还有两只狐狸,一头白鹿。” 唐烟使劲儿翻着白眼,没好气道:“你老是这样,人家跟你说正经的,狐狸白鹿还说得过去,就算是白猿我也接受,可你这几十丈的白猿,甚至连龙都出来了,让我怎么信嘛?天底下蛟龙都所剩不多了,哪儿来的真龙啊?” 刘暮舟一本正经道:“我真没骗你。” 姑娘则是白眼道:“呵呵,我信了。” 姜笠看得哈哈大笑,摇头道:“有这两个活宝跟着你游山玩水,旅途倒也不无趣。” 等到吃完,都已经过了子时。 一共就三间屋子,刘暮舟跟薛晚秋住了一间,唐烟独自一间。 这一晚上,薛晚秋话很少,几乎没说话。 但躺下之后,少年突然问了句:“这里面有事儿对吗?猎户大叔不是一般人?” 刘暮舟点头又摇头:“不知道啊,看不出来。不过那张弓是好弓,这点做不了假。” 薛晚秋翻了个身,又问:“师叔说的好孩子是怎么回事?能说吗?” 刘暮舟没想到薛晚秋记下了这个事情,他沉默片刻之后,点头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好孩子是武道奇才,天生带着一份武运,有人觊觎武运,设计害他。当时……我没能救下他,以至于他只能自刎,以自己的命跟武运换回来他娘亲的命。好在是苍天有眼,我只需要更多的武运,就能救活好孩子。” 说着,刘暮舟透过墙壁望向那张弓。 “那张弓真气极其重,也带着不少武运。不过既然东西是姜老哥家传之物,我也不好开口。” 顿了顿,刘暮舟叹道:“这些年遇上不少孩子,比你惨的比比皆是。有个孩子全家被屠,拼尽全力要找山君报仇,在听说我要写书之后,甚至只能在我书里留个名,他想着要是他没法儿报仇,就让将来的看书人知道山君恶行。有个孩子从小被当成探子培养,明明是个漂亮的不得了的丫头,却一身伤痕。后来跟着我回了我家,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很怕有一天我不要她了。还有的,师父师兄相继赴死,只他一人守着一座空山,结果到头来发现守护他的人是杀他师师父的人,我明明知道,却又不能告诉他。还有全家死的就剩下他跟姐姐,可偏偏杀人凶手对他极好。反正啊,江湖一旦走起来,故事就不会少。” 走了这么久,这么平平静静的聊天儿,两人是第一次。 于是薛晚秋又问了句:“那些孩子遇到师叔之后,都好了些吧?” 刘暮舟吸了一口烟,沉思良久,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算好还是不好,说起这个,晚秋啊,将来你的江湖路,切记不要先入为主的去行侠仗义。就像遇到你的时候,你要帮蜘蛛精,结果蜘蛛精是恶的一方。你以为那个姓贺的是好人,但他是无缘无故随手便要打杀我的人。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千万别觉得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抓着怀抱婴儿的妇人时,大汉便是坏人,万一那妇人是个人贩子呢?” 薛晚秋点了点头,却又问道:“那师叔为什么会选择做个侠客呢?” 刘暮舟闻言一乐,坐起来取出一枚重钱。一面是天下大同,一面是当十。 “你师父当年救我,就是拿着一枚重钱。他说啊,‘事不关己,高高甩起。当十不动,大同相助。’以前不明白,后来就明白了。掷出来什么不重要,钱在半空中时,你想要它落地时是什么才重要。” 有一枚错版钱,刘暮舟会给薛晚秋,但不是现在。 隔壁的隔壁,姜笠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吞吞脑袋,而后笑着说道:“钱在半空中时才重要,说的真好。是咱们想多了,人家不是奔着抢咱来的。” 吞吞轻轻叫了一声,姜笠一笑,点头道:“你说他是个好人对吧?好狗,我知道了。” 顿了顿,姜笠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呢喃道:“三妹要是知道我能帮忙却没帮忙,肯定会很失望吧?我以前觉得,人不在江湖,就能不沾江湖事了。可是现在我发现呀,江湖就是个粪池子,跌进去一次臭一辈子。” 吞吞蹭了蹭姜笠,后者笑道:“没事没事,怪我,不怪你的。讨彩会,到时候咱们也去讨个彩头吧。” 虽然算是中秋将近,但这昆吾洲还是昼长夜短,夜里到了戌末天色才微微沉下去的,戌时初刻天就亮了。 所以睡下不久,薛晚秋便起来走到院子里,自己开始练拳。他知道自己很难练出武道真气,现如今练拳,只是锤炼体魄而已。 昨夜都说好了,要是刘暮舟几人打算去讨彩会,可以在这里多住几日的。 昨夜剩下的饼子还很多,姜笠听见院中响动之后便也起来了,跑去厨房胡乱弄了一锅菜汤,可以泡着饼子吃。 刘暮舟其实早就醒了,只不过没着急出去而已。 看天色越来越亮,他才起身走出了门。 见薛晚秋拳打的有模有样,刘暮舟便笑着说道:“倒是有模有样的,要不要加点儿分量?” 薛晚秋一听,赶忙摇头:“算了算了,暂时先不加,我适应之后会自己加的。” 好家伙,十二张符箓已经喘不过气了,再加还得了? 来这么一乐,转身去往兵器架,拿起步槊耍了起来。 但从没用过长兵器,耍起来总是有些别扭。 姜笠走出厨房,看了一眼刘暮舟后,大笑道:“你这耍的四不像,还是别耍了。” 刘暮舟干笑一声,放回步槊,而后呢喃道:“长兵器我几乎没碰过,也没怎么交过手。” 对于炼气士来说,其实没有一分长一分强,飞剑千里取人头,动不动就是刀光剑影的,确实有些作弊。 可一旦近身,长兵器还是会有优势的。 姜笠点了点头:“菜汤泡馍,自个儿去弄着吃。我将车马带走了啊!刘老弟,你不会反悔吧?” 刘暮舟摇了摇头:“当然不会。” 不过吞吞没跟着去,而是蹲在正午长弓一侧,好像是知道刘暮舟对那张弓有意思,所以才守着。 刘暮舟扫了一眼弓,忍不住呢喃:“好孩子要是有这把弓,估计得高兴到蹦起来。” 此时唐烟揉着眼走了出来,鞋子都没穿。 “终于睡了一次床,真舒服啊!哎?你们起得还真早。”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后,转身往外走去,边走边说道:“我四处走走,你们自个儿去吃东西,吃完后把自己的碗洗了。” 唐烟撇了撇嘴,而后望着薛晚秋,“小秋子,你帮姐姐洗。” 薛晚秋只翻白眼,“怎么隔几天就换个外号儿?你当我是你家养的太监呢?还小秋子?” 唐烟闻言,嘿嘿笑着凑过去,就差一点儿便脸贴脸了。 “怎么,帮我洗个碗还不行啊?伤心死我了,我都要哭了。” 少年人连忙后退,这还练什么拳?只红着脸嘀咕:“洗洗洗!” 刘暮舟当然听到了两人交谈,他灌下一口酒后,忍不住呢喃:“这小子……将来可咋整啊!” 之前还是玩笑话,但现在,刘暮舟是真怕这小子遇上个狐媚子,然后给曹同带去一窝狐崽子。 真要这样,那帮忙收这个徒弟,估计会被曹同骂一辈子街了。 出门之后,刘暮舟也就走了个河边柳树下。但一柄飞剑早就在马车里,已经随着姜笠走出去二里地,到了小镇最后方的一个院子里。 院中有个喂养着毛驴的中年人,还有个帮着父亲给鸡鸭鹅喂食的小姑娘,撑死了也就八九岁。 见姜笠走来,中年人赶忙迎出来,满脸堆笑:“姜大哥怎么来了?” 姜笠深吸了一口气,指着马车比比划划的:“来送你这东西,以后可以去拉活儿,用这个。” 中年人耳朵听不见,但比画他是看得见的,在明白姜笠是要送他马车之后,赶忙摆手:“不不不,这些年来姜大哥照顾得够多了,我虽然听不见了,但一身力气还在,马车太贵重,不敢要。” 姜笠无奈一叹,干脆转身走去院边的柳树,将马拴住了。 “三妹,马跟车就留在这里了,回头跟你爹好好说,我一个猎户,要这玩意没用。对了,我跟镇子里的先生说好了,仲秋之后你就去私塾读书,不用掏钱,我给过了。” 小姑娘快步跑来,抬头望着姜笠,问道:“姜伯伯,可是我要是去念书了,我爹一个人怎么办?” 小丫头脸蛋儿红扑扑的,姜笠低头一看,微微怔了怔。刚刚准备开口呢,便听见一侧中年人说道:“姜大哥让你去读书是吗?去,读书,一定要读,我没关系的。” 小丫头闻言,又看了看自家的鸡鸭鹅,而后努着嘴,问道:“姜伯伯,读书有什么用?将来我要是跟娘亲一样被人掳走,读再多的书也没法儿跟那些神仙讲道理的。” 结果中年人好像读懂了小丫头的口型,一下子面色大变,赶忙捂住小姑娘的嘴,厉声道:“三妹,可不敢再说这些,神仙老爷要咱们的命,咱们给了就成了。” 小姑娘一下子挣开父亲的手臂,皱着脸大声问道:“那我呢?娘亲被人抓走了,就因为我娘漂亮!那将来有人抓我,你也让他们抓吗?” 明明读得懂嘴型的中年人,双目黯然失色,摇了摇头:“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听不见。以后不要说神仙老爷们的坏话,咱们惹不起的。” 姜笠站在一侧,沉默了许久,而后背对着中年人,挤出个笑脸望向小丫头,温柔道:“三妹,不是谁都能跟神仙叫板的,读书当然不行,但读书能开阔眼界,以后的三妹就有机会离开这个糟糕的地方。你也别怪你爹,他……尽力了。” 小丫头摸了摸眼泪,点头道:“知道了,姜伯伯。” 姜笠转过头,抓起中年人的手,硬生生往其手中塞了一锭银子。 “拿着,把日子往好了过。” 推搡了一番,中年人当然推不过姜笠,他是可以说话的,却没说,只是看着姜笠走后,回过头走进屋中,苦笑一番后,使劲儿甩了自己两个耳刮子。 刘暮舟见状,收回飞剑,而后御风去往霜月湖上。 百余里,即便不是御剑,也没耽误多少功夫。 过了浮桥长廊,刘暮舟寻到破甲山铺子的方位之后,便径直朝其走去。 进门之后,刘暮舟掏出一枚重钱放下,而后问道:“东北角有个柳林镇,这一两年发生过什么事儿吗?” 这些铺子,掌柜多是女子。 女子看了一眼桌上重钱,没着急拿,而是说道:“这个不用钱,哪里用得着到破甲山的铺子,随随便便一个路边儿小贩那里就打听得到。” 刘暮舟笑道:“但你们的规矩,收了钱,就不透露花钱人的消息不是吗?” 女子闻言一笑,点头道:“的确如此。” 抓过重钱,女子淡淡然开口:“霜月湖主闭关甲子,这几十年来都是湖主夫人与少主吴新竹做主。但这位少主呢,好娈童幼女,也好人妻少妇,还喜欢用强。那柳林镇,年初有个美妇人被掳走,妇人不从,撞死在了回廊之外。其丈夫跑来要公道,被一巴掌打了个半死,若非雪龙山顾白白碰巧来了,估计就死了。顾白白砍了吴新竹一剑,但也就伤了他一二。不过毕竟名义上霜月湖是隶属于雪龙山的,想来是为了自家山门名声,顾白白便以闭关为由杵在霜月湖,所以开年到现在,明面上没什么良家妇女遭难。” 刘暮舟点了点头,抱拳道:“多谢。” 说罢就要转身,虽然四大商行都要顾名声,应该不至于说假话。但刘暮舟是从来不信一家之言的。 准备出门时,破甲山那女子突然说道:“公子,天下不平事多了,高人顺手管了也就管了,不够高也要管吗?” 刘暮舟笑了笑,背对着女子答复:“没碰上想管也管不了,碰上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要是等到足够高人了才管,本事的确高了,但气短了。” 说完之后,刘暮舟转身走向远处地摊,打算要一碗馄饨。 而破甲山铺子里面,此时走出个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论长相,当真不输刘暮舟。 青年缓缓收拢手中扇子,笑着说道:“这人,还真与传说中一样有趣。” 女子闻言,好奇问道:“少东家认识他?” 青年点头又摇头:“谈不上认识,只是先前去神仙阙议事,青玄阁主没少提他,评价极高,甚至说了,这个刘暮舟就跟几百年前名动四洲的大侠张三似的。” 女子诧异道:“少东家说的是我听过的那个虬髯客吗?” 青年点了点头:“是啊!可惜我们不能与外人交往,否则我真想跟他交朋友啊!” 女子也是一叹:“天下人都说我们四大商行挣钱,也就咱们自己知道,我们不能跟外人交朋友,碰上个喜欢的人,也不敢袒露心声。” 青年一乐,“你这丫头,长大才几天就思春了?” 女子脸一红,嘀咕道:“少东家说话忒难听!” 青年摆了摆手,笑道:“行了,我在你这里看看热闹,而后又要北上神仙阙。新钱要开铸了,我们四家得去定量。我估计五年之内,新钱与第二版的花钱就会问世了。到时候把你手里的事情交代一下,跟我一起去吧。年轻一代当中,你这丫头更机灵些。” 女子眨了眨眼,“意思是我要升任一方大掌柜了?” 青年只是一笑,没给个明确答复。 但他走出门,往一处馄饨摊儿望去。 此时此刻,刘暮舟正听着买馄饨的叹气:“霜月湖方圆千八百里,那都是靠着霜月湖的神仙讨生活的。有个大风大雨的,神仙老爷是会出手帮忙的,所以谁家的媳妇儿被带走都是千恩万谢的,也就那宋老五敢跑来要媳妇儿。两口子啊,性子烈到一块儿了。” 与此同时,柳林镇外的小山丘上,姜笠提着香烛,祭拜着他的救命恩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猛灌一口酒。 “妹子,别怪宋老弟,他不是个懦弱的人,他只是怕害了三妹。当时……当时我没敢出头,这大半年来,我一天比一天难受啊!昨个儿碰上个过路人,偷听了几句话,倒觉得很有道理。人活一世,老是想着明哲保身不成,容易害人害己。” 顿了顿,姜笠又道:“放心吧,仲秋那夜,我去讨个彩头。” 第257章 讨个彩头(二) 折返之时,恰巧姜笠也回了河边小院。 瞧见刘暮舟之后,姜笠笑问一句:“出去了?” 刘暮舟则是微微点头,“走了一圈儿,还真是,街上连个猴儿都没有,大家就这么想讨到彩头吗?” 姜笠转头往院中走去,背对着刘暮舟,皮笑肉不笑的,“可不是,这里的人啊,媳妇儿闺女被人掳走,还得感谢神仙老爷看得上他媳妇儿闺女呢。就好像被神仙占了便宜,是个很光宗耀祖的事情。”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不知如何作答,只是跟了进去。 有些事情的确让人难以理解,可那些事却又都是真正切切存在的事情。 总之,一趟霜月湖折返,刘暮舟是毫无再去赏景的兴致了。 有时不断变换立场去为他人着想,并不是一件好事。可人在入局之前,又难免要不断转换,想他人所想。 就像刘暮舟不止要去想那个宋老五,不止要想姜笠,还会不由自主地去揣摩吴新竹,甚至不得不去想那顾白白为何不出手干脆些,又或者说,雪龙山就对这霜月湖所行非人之事不管不问? 假如是一个小县,官府纵容手底下的人为非作歹,刘暮舟自然会觉得当官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那官场变作山上神仙呢?霜月湖所行之恶,雪龙山要担几分? 这是刘暮舟时常会陷入的一个境地,他有时候总会先在心中为他人想开脱的理由。有时想得出,杀手就不好下了,于是只能自己难受。而那种连他都没法儿替其想到开脱理由的,那就是必死无疑了。 此时姜笠端着一碗凉透的菜汤蹲在屋檐下,他看了一眼刘暮舟后,笑问道:“笑什么呢?” 刘暮舟这才进门,拿起水烟壶站在一侧,而后呢喃:“我有个坏毛病,碰上以些事时,我总会先将人想成一个坏人,以大恶意去揣测别人。而又有些事呢,则会变成先将人当成一个好人,我自己再想法子替他开脱。” 姜笠闻言一愣,却很快反应了过来,而后笑道:“那你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这话说的刘暮舟反而有些不解,于是好奇问道:“可怕在哪里?” 姜笠笑着说道:“这就是黑纸上求一点白与白纸上求一点黑的道理了,是黑是白不要紧,关键在于你所求是黑是白。先以大恶意揣测别人,是不是可以当成你将你揣测的人看成了一张黑纸,所谓揣测,其实是黑中求白?而先将人当成好人,想办法为其开脱,是不是将人看成一张白纸了?即便你没有白里求黑的意思,可只要发现一粒黑点儿,那整张纸可就不干净了。” 这话说的刘暮舟眼前一亮,猛吸一口烟后,笑着说道:“姜老哥,没看出来啊!” 姜笠摇了摇筷子,“岁数在这儿摆着,吃的粮多所以拉的屎多,悟出来的道理就多些。” 唐烟站在不远处,看着姜笠大口喝汤,嘴里还说着吃屎,腹中瞬间翻江倒海。反倒是薛晚秋,他吃过人肉了还吃东西畜生肉,这点儿事儿,如今不叫事儿。 但此时,刘暮舟笑盈盈走到姜笠身前,蹲下来询问道:“姜老哥,继续呀!” 姜笠喝干净碗里菜汤,而后继续说道:“以前听过个笑话,说是一个爱吃肉的人信佛,但是信佛就得戒荤腥呀,可是他实在是戒不了。庙里的和尚也舍不得这个大善信,关键是这位善信太大方,八成香火钱都出自于他。于是在那人苦恼之时,庙里便有人告诉他,你心中念佛之时还在吃肉,那是对佛祖不敬。但凡事不能只在门里看,出门往屋中看,或许就是另一回事了。你想想,把顺序变一变,将念佛之时不忘吃肉,换成吃肉之时仍旧记得念佛,意思不就大不一样了?” 刘暮舟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受教,受教了。” 姜笠也是一笑,而后轻声道:“你反正会做饭,厨房里的吃食你自个儿弄去,我要进山打猎了,估计明晚会直接去霜月湖上。你们要想去啊,就趁早的。别看现在都在家里闷着,明个儿开戒之后,你们连去湖心的船都抢不上。” 本就是个干脆人,说完之后便转身去屋中对着那张古弓跪拜,而后起身拿起了弓,喊了一声吞吞之后,便大步离开了。 直到姜笠走了之后,薛晚秋才疑惑问道:“师叔,他说你可怕是什么意思?怎么没头没尾的?” 刘暮舟笑着答复:“以后自己慢慢去体会吧。” 事实上,姜笠说的很清楚了。 他说刘暮舟可怕,又举了白纸黑纸的例子,所以道理很简单,姜笠也说出来了,重要的是看的人求白或是求黑。 不过刘暮舟与姜笠所想不同,刘暮舟觉得,为人开脱才是黑纸上找白点。 而姜笠所说的可怕,其实就是一旦黑纸上找不到白点,那么在刘暮舟眼中,那个人就是无恶不赦了! 转念一想,白纸黑纸,好像差别并不大。但要是老早听到学佛吃肉这个故事,或许当年微草山庄之外,又或是在浠水山之事上,刘暮舟就不会做的那么决绝了。 薛晚秋走到刘暮舟身边,疑惑道:“怎么啦?” 刘暮舟闻言,这才回过神,而后笑着摇头:“没,没事儿。不过就是从前想得太多,也总想多扛起来些。刚刚却突然发现,好像许多事那么那么复杂。” 江湖路人,为人鸣当下之不平而已,尽全力不做薛晚秋说的给快饿死的人管一顿饭便扭头儿离开的事,也尽全力让那人不饿死,也就是这样了。 治好了林子里的瘸腿鹿,又怕饿死追着瘸鹿贪一餐的瘦虎?那瘸腿鹿还啃了草叶子呢,草又跟谁说理去? 救了瘸腿鹿,自然就会惹得瘦虎仇视,没法子的事情呀! 尽善尽美,大罗神仙也做不到。 想着想着,刘暮舟哈哈大笑了起来。不知不觉之中,藏于胸中的剑气,竟然锋锐了不少。 瞻前顾后的剑,不钝才怪呢。 可是这一笑,使得少年少女各自一脸疑惑,唐烟更是凑到薛晚秋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这是疯了还是怎么着?” 刘暮舟摆手道:“没疯,只是没想到困扰多年的一件事,在这里这么容易就解开了。” 唐烟一脸疑惑:“什么事?” 刘暮舟笑着望向姜笠离去方向,看了片刻后才呢喃开口。 “量我剑气之长,鸣所见不平而已。若因此惹得别人不高兴,那他……就不高兴去。” 与此同时,背着大弓钻入林子里的汉子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一个量我剑气长,鸣所见不平。好悟性,不过想通了一二,竟然由里到外洒脱了不少?吞吞,那小子还不错,我要是栽了,你将弓带去给他吧。反正他那个好孩子也姓姜,既然亟需武运,那就力所能及的帮他一二吧。” 吞吞闻言,急得跑到前方,冲着姜笠吼叫不止。 姜笠见状,却只是揉着吞吞的脑袋,笑道:“尽量,我尽量吧。” 反观刘暮舟,自然不会等到明日再慢悠悠的去往霜月湖,但走之前,他还是去了一趟小镇最北边。 走到小院儿外看了一眼,此时院中只有个小姑娘,正拉着一团草,准备去喂马。 刘暮舟见状,便站在柳树下,问道:“你是宋三妹吗?” 小姑娘闻言,抬头看向刘暮舟,神色有些警惕。 “我是,你找谁?” 刘暮舟一笑,指着马车说道:“这是我换给姜笠的车,有样东西找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丢车上了,我能不能去找找?” 宋三妹一听,瞪大了眼珠子,问道:“你就是那个用马车跟姜伯伯换饭吃的人?” 刘暮舟笑着点头:“是啊,你也知道?” 宋三妹点头道:“知道知道,你自己找吧,有的话你拿走就行了。我爹出去拉货了,趁着这几天别人都不出门,他能多挣些钱。这马车,我爹都还没来得及去看呢。” 刘暮舟一边往马车走去,一边问道:“我看你们这里人这几天都闭门谢客,好去参加讨彩会。姜笠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所以他不戒斋。那你们呢?你们为什么不闭门戒斋?” 小姑娘原本满是笑意的脸,顷刻间便阴云密布。 她抱着草转身往马嘴边递去,脆生生的稚嫩声中,却带着几分沉重:“他们害死了我娘,打坏了我爹耳朵,我才不会去呢。别说彩头是要讨的,就算是送我我也不去!” 小小年纪,声音稚气未脱,但说出来的话全然不像个孩子。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你就不怕说错话,那些人把你也带走?” 小姑娘使劲儿摇着头,“我才不怕,我算过,我要是死了,比长大的人划得来,因为我很快又可以长大。可是……即便不怕,我还是想过十几年再死。” 刘暮舟疑惑道:“为什么?” 宋三妹低下头,呢喃道:“那时候我娘就长大了,也可以嫁人了,我就又可以做我娘的孩子了。”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取出一只锦囊走过去,而后轻声道:“千万别这么想,你要慢慢长大,日子还长着呢。报仇也好出气也罢,都得活着才有机会。喏,我跟你投缘,送你个小东西。听说你要去念书对吗?等你认得字够多了,就把锦囊打开。但一定不能告诉别人你手里有这个,这是咱俩的秘密。” 小姑娘皱了皱眉头,“这有什么用?” 刘暮舟笑道:“假如你多做好事,打开这个之后,就可以慢慢的像那些仙人一样,以后遇见跟欺负你们那样的人一样的,你就可以阻拦。” 本以为小孩子很好糊弄,但刘暮舟怎么都没想到,宋三妹想都没想就将锦囊推回给刘暮舟,并说道:“你说做好事,我就不想要了。我娘做了很多好事,我爹也做了很多好事。娘活着的时候,总说好人有好报,可是爹娘被欺负的时候没有好报。所以,我才不信好人有好报。” 半大的孩子,这番话说的果决,让刘暮舟心头一颤。 沉默了几个呼吸之后,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再次将锦囊递给宋三妹,同时寄出了个笑脸:“这样,咱们打个赌,就赌明天晚上那些坏人会不会付出代价。如果他们付出代价了,那你就试着去相信好人是有好报的,可以吗?如果明天晚上那些坏人还没有得到应得的惩罚,到时候我来找你,拿回这个东西。可以吗?” 一脸两个可以吗,几乎算是央求了。 但小姑娘明显不在意这个,只是看了看身边的马,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马车,而后才接过锦囊,随意点了点头:“好吧,明天晚上你要不来,我会丢掉这东西的。” 刘暮舟一乐,点头道:“一言为定。” 宋三妹却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道:“为啥非要给我这个?” 刘暮舟闻言,笑道:“因为我是个孤儿,养我长大的人姓宋,恰巧你也姓宋。” 这是实话,给出锦囊,这是最大的原因。 那甚至都不是文字性的所谓秘籍,而是一张刻着神识的符箓,打开之时,修行功法便会醍醐灌顶。 其实也算不上多高深的功法,是最基础的炼气口诀而已。 离开之时,已经要到黄昏了。 刘暮舟传音一句:“你们两个自个儿想办法往霜月湖去,我在湖上等你们。” 薛晚秋闻言,立刻收拾东西,这就打算走了。 唐烟则是皱着眉头问道:“明夜才是灯会,你这会儿就打算走?去那么早作甚?” 薛晚秋斜眼望去,轻声答复:“到湖心还有一百五十余里呢,你有多少张神行符可以甩出?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与此同时,有个西边儿来的年轻女子落在霜月湖心。女子扎了个丸子头在顶上,上身齐腰白襦,下身穿不过脚踝的桃色裙子,还套着一层透光黑纱罩,显得那么飘逸。 最扎眼的,则是她雪白右脚踝上绑着的一根五彩绳。 此时此刻,她手提一根鸡腿,打量着霜月湖的街道。 第一次离开瀛洲,觉得哪里都稀奇。 而最中间一处高楼之上,吴新竹已经被那黑衫女子惹得挪不开眼睛了。 “这是谁?我怎么从未听说过附近有如此天仙?” 后方有人答复:“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去查一查。” 正此时,刘暮舟也走到了那条街道。 女子刚刚起身,正好与刘暮舟四目相对。 刘暮舟嘴角抽搐,心说完犊子,希望独孤八宝不会来这么早。 而那女子,则是拎着鸡腿儿,笑盈盈问道:“咦?怎么是你?这么巧?” 刘暮舟挤出个笑脸:“你怎么跑这么远?” 女子微微一笑,而后轻声答复:“有人弄坏了我的东西,说要带我在昆吾洲好好走一走当做给我赔罪,我这不应邀前来么。” 这个某人,用脚指头都想得到是谁,毕竟独孤八宝第一次见胡茄就已经走不动道儿了。 刘暮舟一乐:“你还真敢来。” 胡茄撇嘴道:“我就不信他个八宝粥能把我吃了!” 此时此刻,不只是遇见了故人,盘坐别苑之中的顾白白,也突然睁开了眼睛。 顾白白微微一眯眼,方才不知是胡茄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她显露了一些修为,以至于顾白白循着胡茄的气息找到了胡茄。 而现在,顾白白认出了那个剑穗儿。 “刘暮舟是吧?我倒要瞧瞧你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 第258章 讨个彩头(三) 独孤八宝那小子,还真是有一套,故意弄坏了胡茄的法宝,又忽悠人来昆吾洲?但刘暮舟没想到,这胡茄还真敢来。不过嘛!既然来了,那就说明还是想来的嘛! 即便因为邓紫苏,刘暮舟对青崖山没多少好感。但与胡茄,好歹一起并肩作战过,刘暮舟倒是没觉得不能与她交朋友。 聊了几句之后,胡茄敏锐察觉到了刘暮舟的伤势,于是撇着嘴问道:“我说你这个人,走哪儿哪儿出事是吧?上趟船也就早我三月走而已,也就是说这短短三个月,你就弄了自个儿一身伤?” 刘暮舟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得说道:“半月前与个观景巅峰交手,一手阴火玩儿的出神入化,一个不小心,脏腑被烤熟了。” 胡茄一撇嘴,抬手朝着刘暮舟胸口并指一点,绿色灵气当即灌入刘暮舟体内,脏腑之伤势,竟然在瞬息之间好了个七七八八。 刘暮舟一脸诧异,却听见胡茄说道:“打架或许不如你们,疗伤甩你们一洲之地。还是说说吧,你来这里做什么?” 刘暮舟闻言,便将前后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胡茄听到一半儿便直揉眉心,听完之后,更是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置信地望向刘暮舟,“到底是刘大侠,走哪儿都要管闲事,在下服气。哎,那傻大粗也马上就来了,怕是又会跟着你掺和这些事。” 一会儿八宝粥,一会儿傻大粗的,刘暮舟都不知道胡茄给独孤八宝起了多少外号。 结果一转头的功夫,胡茄又说起别的了。 “对了,那个被雷音寺除名的道衍和尚来找过我,应该不只是我,瀛洲叫的上名字的都找过了吧?找你没有?我记得你们四大天骄,不是在夕死城头打过架嘛?”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刘暮舟灌下了一口酒,而后笑问道:“找你做什么?” 胡茄撇嘴道:“将来大战起,玄风会尽全力助我破境,代价是我要下场对战八荒天。还有啊,赵典那家伙怎么回事?不是被废了吗?怎么突然之间成了一品大宗师了?” 刘暮舟只答复了一半:“道衍不用找我,赵典找过我了。在将来青天恢复之后,全力助各位天骄破境之事,是我给赵典出的主意。” 胡茄瞪大了眼珠子,“我要是记得不错,赵典没少针对你吧?就这,你们俩还能走一块儿去?” 刘暮舟只摆手道:“不说这个了,既然来了,就得帮忙。” 胡茄嘁了一声:“凭什么?” 刘暮舟转头看向黑衫女子,淡然道:“凭你要还我救命之恩,当年进了镜花福地的人,都欠我命。” 此话一出,胡茄倒是无言以对。 因为说的是实话真话,当年若非最后关头出现了那头白猿,所有人都要死。 但白猿之事,这些活下来的人,偏偏都没说出去。 以前没机会问,这次刘暮舟总算有了机会,便询问道:“为什么不把白猿的事情说出去?” 胡茄歪了歪头,笑道:“虽说我们这些人良心参差不齐,但总知道没你渡龙人,我们都得死。再说了,你以为我们不说,学宫就查不到?怎么可能啊!” 说到这里,胡茄突然将目光转去远处冒着烟的小摊儿。 “那个,我会看你气息的,到时候自然帮你,先不聊了,我看见好吃的了。” 但胡茄走之前,刘暮舟也突然问了句:“我要问你邓紫苏缺的一魂在不在青崖山,你会说吗?” 胡茄再无玩笑神色,而是一本正经的望着刘暮舟,沉声道:“你……别扫兴!” 说完,姑娘大步往小摊儿走去。 但刘暮舟的心声还在:“来了昆吾洲,你就要想那么多,难道将来你也丢一魂离山?” 胡茄却撇了撇嘴,“就他独孤八宝啊?” 既然如此,刘暮舟也再不多问。算日子,最晚明早,独孤八宝是能到这里的。 主要是有些事需要那小子帮忙,倒还真不是霜月湖这事儿。 又灌了一口酒,刘暮舟虽然没看向胡茄,却还是在心中呢喃一句:“真巧啊!” 方才她突然间灵气失控一般,察觉到的,可不只是顾白白。 不过此时,胡茄又传音说道:“那个暗中窥视我的家伙就是吴新竹吧?” 刘暮舟便以心声答复:“应该就是。” 胡茄闻言之后,冷冷一句:“取他狗头的话,我帮忙。” 胡茄也是凝神修士了,青崖山也是有金丹修士的,她的脾气自然小不到哪儿去,何况是被那极其不干净的眼神看了好半天。 很快天就黑了,十四的月亮,还是要差一点儿。 湖心高楼之下搭建的台子早就完工,但这方圆几百上千里,总得有个数万百姓吧?刘暮舟看着至多也就能容纳千余人的地方,颇有些纳闷儿。 那些人讨彩之人来了,要待哪儿去? 今天夜里,刘暮舟压根儿就没想过要休息,索性便取出钓竿,到浮桥回廊处找了个没停船的地方钓起了鱼。 天亮在天黑,霜月湖的讨彩会便要开始,霜月湖管事儿的,自然也没休息的功夫。 此时美妇人穿着锦绣紫衣,就站在塔楼最高处,望着下方灯火通明的街市,淡淡然开口:“新竹,当年你爹闭关在即,无奈之下才向雪龙山低头的。现在雪龙山的老婆娘活不了多久了,各子山都有扶持之人,呼声最大的,便是顾白白接任山主了。她虽然只是个凝神修士,但如今不必从前了,不出百年,她定能结丹的。” 吴新竹喘着一身宽松绣字衣裳,笑盈盈走到栏杆处,轻声道:“娘,我让她给你做儿媳妇儿如何?” 妇人笑着递去一只粉色瓷瓶,呢喃道:“这是最后的蛊虫了,另一只我自有安排,你服下你这个便是了。” 青年接过瓷瓶,而后诧异道:“传说中的情蛊?娘是从哪里弄来的?” 妇人淡淡然道:“算不上真正情蛊,至多是从虫尸之中炼化出来些可以用的,而后喂养了这一对蛊虫而已。这东西可遇不可求,世上仅此一对了,虽然威力不及真正情蛊,但要让她顾白白变成个荡妇,足够了。讨彩会开始之后,只要你催动你体内蛊虫,她的欲虫自会被勾起,而且只想与你一人翻云覆雨。到时候别着急带人走,趁着人多,多说几句,那时候无论你说什么她都会顺着你的。” 吴新竹笑盈盈望着瓷瓶,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真有这么大作用?” 妇人笑道:“当然,除非她不喜欢男人。” 青年大笑:“天底下哪儿有不喜欢男人的女人?” 母子二人,自觉成竹在胸。 而此时,霜月湖北侧,有个中年人背着弓,带着一头黑犬划船去往霜月湖心。 此时此刻的姜笠不再是猎户装扮,而是穿着一身棕色长衫,头发半披半束,腰间悬挂一枚铁牌。 铁牌子上刻着几个大字——山海镖局。 无需人划船,自有真气推着篷船朝着湖心而去。 姜笠盘坐船篷之中,一边小心翼翼的擦拭长弓,一边呢喃道:“吞吞,你妖气纯粹,将来会有大出息的。不让你说话,你也别怪我,我就是想让你走一条捷径。将来你要去与人讨封,若是炼气士,修为越高越好。若是凡人,则身份越高越好。” 黑犬蹭了蹭姜笠,似乎是在说,它明白姜笠的苦心。 中年人见状,取出一支上刻山海二字的羽箭,而后微笑道:“一直没说过我的来历,今日就跟你说说吧。西边有个今古洞天,我生在其中。我姜家世代习武,我太祖那代创立山海镖局,我们手里的镖,就没有出事儿的。可是呀,后来我受人蛊惑,就想瞧瞧外面的天地,于是对外人亮出了祖传之物,以至于镖局被人围攻毁灭。我逃了百余年,也修行百余年,终于是拿着祖传的弓,拼了半条命,手刃了仇人。结果报仇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是我拿出了祖传的弓才招来的祸事。愤怒悔恨之中,我倒在了一场大雨之中,醒来时就被三妹的娘亲救了,当时那丫头,也就十七岁而已。后来我伤势太重,难以再与人动手,干脆就建了那个小院儿,打算当一辈子猎户,再不理会江湖腥风血雨,直到伤势复发,然后死在一个无人知道的深夜。” 吞吞听得认真,眼中竟有些伤感。 因为他感觉到了主人的死志。 此刻姜笠拿起弓微微拉动弓弦,双眼之中满是愧疚。 “那丫头出事之时,我自觉已退出江湖,就没动。宋老五出事的时候,我在想天下人各自有各自的境遇,也没动。可事过之后,心里总是不得劲。特别是在三妹说了句好人没好报之后,我愧疚啊!直到那个我以为是寻来的仇家的家伙出现,一句钱在半空中,一语惊醒梦中人!” 姜笠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后知后觉就已经是来不及了,但他也只能去缝缝补补。 盘坐船头,也不知过了多久,湖面开始有朝霞倒映。 但今日无论如何都不会下雨的,因为湖上的神仙老爷随手就能驱散云彩。一年一度的讨彩会,霜月湖是绝不会在今日出什么岔子的。 刘暮舟钓了一夜的鱼,边上停泊的篷船上人都睡醒了,见刘暮舟还在钓,便有人没忍住问道:“这位公子,你边钓边放啊?” 刘暮舟闻言一愣,因为这话,多少有点儿损…… 但要真说一条都没钓到,还真有点儿丢面子。 于是他露出个淡淡笑容,点头道:“钓鱼不过是修心养性,为打发时间而已。也不指望这个挣钱,也就放了。” 问话那人之瞄了一眼几乎没动的饵料,而后点了点头,“好人。” 再钓,就不是尴尬的事儿了。可还要等到天黑呢,这会儿真没地方去,刘暮舟也只能找个酒铺先买一壶酒,尝一尝这湖上酒水了。 拿到酒之后,刘暮舟重回浮桥回廊,每隔一段路程就抛下一张符箓,毕竟是在人家地盘儿,有备无患嘛! 湖上坊市就是一座小城模样,一圈儿走完后,已经快到午时了。 刘暮舟刚刚拿出水烟壶,才嘬了一口,身边就传来一道人声:“火急火燎的叫我来做什么?我这通赶路啊!” 刘暮舟转头看向独孤八宝,却发现这小子换了一把无锋重剑。 一口烟吐出,刘暮舟撇了撇嘴,“你有脸说是为我火急火燎来的?让你帮忙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独孤八宝撇嘴道,“不是为你还能为谁?” 不过说归说,他还是取出一张纸递去,而后轻声道:“千年前睡虎山是有金丹存在的,传说薛家有个家传宝物,可以用那玩意儿进入一处秘地,他们的祖先就是在秘地之中一梦悟道,而后梦中结丹的。至于那个辛未安,资质着实一般。” 刘暮舟打开那张纸,看过之后手中便凭空多出一缕热息,纸张顿时化作飞灰。 挥手散去灰烬,刘暮舟又问:“其他的呢?” 独孤八宝闻言,气笑不已:“我又不是个探子,昆吾山邪气出逃的事情我知道,但它为什么逃去魁山国,我怎么知道?不过呢,我倒是知道一件别的事情,你知道当年虞丘师祖斩伴霞山老祖是为什么吗?” 刘暮舟摇了摇头,“还没去扶摇楼,没顾上问。” 独孤八宝不再开口,而是以心声言道:“天下灵脉,尽在四大商行手中掌控,而魁山国青阳郡下有灵脉。当年伴霞山老祖正是发现了这个,故而扶持起来魁山国。但因为本事不够,没法儿取出灵脉,故用了邪门儿法子,打算献祭一郡百姓而取灵脉,当时师祖正是发现了这个,才砍死了伴霞山老祖。知道这事儿的人,除我师父外,估计就这样十二楼主跟楼外楼的两位了。” 献祭百姓而取灵脉?刘暮舟一下子有些明白,那邪气放着别的地方不嚯嚯,偏要去魁山国青阳郡了! 若所料不差,那邪气恐怕是知道灵脉之事的,他若真的破茧而出,想的也是以吞掉灵脉,以其修缮肉身吧? 想到此处,刘暮舟突然一眯眼,而后以心声问道:“八宝,知不知道贺煌何时收贺淼为义子的?” 独孤八宝闻言,摇头道:“不知道,但两人差不多大,也就二十岁上下。不过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以前的一件事,就是三百年前玉华宗开山之时,这义父义子的身份才公开的。” 话锋一转,独孤八宝又说道:“不过你既然说起了这个,最近的杂报看了没有?说是伴霞山不作为,害死了贺淼之子。如今伴霞山已经被玉华宗吃掉了,听说要举山搬去青阳郡,改名为青阳山。” 刘暮舟瞪大了眼珠子望向独孤八宝,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但他也不好将没证据的推测说得太清楚,只得说道:“姓贺的,我杀的,而且贺淼已经知道是我,追杀我好几千里,被我忽悠过去了。娘的,说起这个就来气,害得我亏了好多钱!” 独孤八宝已然嘴角抽搐了起来,他望向刘暮舟,没好气道:“我真是服了你!我说好端端的让我帮忙查贺淼跟玉华宗呢?你吃撑了杀那姓贺的小子作甚?” 刘暮舟只得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这会儿独孤八宝才点了点头,嘀咕道:“那倒是该死。” 两人正聊着呢,刘暮舟突然眨了眨眼,而后咳嗽一声,转而问道:“你说是为我来的?我有这么大面子?” 独孤八宝撇嘴道:“废话,你帮我那么大忙,我能不理你?” 刘暮舟笑容古怪,下一刻胡茄凭空出现,落地便是一句:“那我走?” 独孤八宝猛的转身,只一眼,说话就都不利索了。 “别……胡……胡……胡姑娘,我……我冲你来的。” 就一句话,脸红到了脖子根儿。 刘暮舟暗骂一句没出息,却还是给了二人独处时间。 只是走着走着,刘暮舟越想越不对劲。 邪气之事,当然只有十二楼管事儿的知道。灵脉之事,也就只有十二楼主知道,到现在最多加上独孤八宝跟他师父,还有刘暮舟。撑死了十七人而已。而以那邪气当初的三言两语推断,他是被困昆吾山中万古岁月的老东西了,他又怎么会知道魁山国青阳郡下有灵脉,而且……造瘟疫,死了那么多人,明显也是用的献祭手段啊! 想到此处,刘暮舟微微一眯眼,心中呢喃一句:“赤焰楼!” 有个自昨夜就在关注刘暮舟的青年人,此刻转身回了破甲山铺子后堂,轻声言道:“这个独孤八宝,嘴里没个把门儿的!瓶儿,玉华宗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知道魁山国灵脉之事?我记得当年虞丘寒出剑之后,破甲山不是与十二楼签订了契约么?那支古灵脉之事,不能透露给更多人的。” 前头守铺子的女子将头伸进来,皱着眉头想了想,而后言道:“贺淼是贺煌的干儿子,会不会是贺煌透露的消息,那赤焰楼利用昆吾山逃出来的邪气完成献祭,让玉华宗吞下那条灵脉?毕竟咱们有不成文的规矩,不在铸钱时,暗中发现灵脉的是可以将其据为己有的,只不过不准宣扬而已。” 但青年却摇头道:“不可能,贺煌绝不是这样的人。” 顿了顿,青年又道:“想想办法将消息透露给刘暮舟,但别让人发现是我们做的。” 女子猛然皱眉,“少东家,这犯忌讳啊!” 青年却道:“无所谓了,神仙阙在时,四大商行只是商行,稳固人间而已。他日若黄天修士至此,四大商行的修士会死在最前面。” 四大商行各有一位主人,破甲山的东家实际上就是这个青年人,但他不年轻了,他只是喜欢别人称呼他少东家而已。 转眼已到黄昏,这位少东家一个瞬身跃上云海,低头一看,霜月湖上小舟已然排起长龙,都在等候进入湖心坊市。 最前方的一艘小舟之上,唐烟一觉睡醒,打了个哈欠,“就到了?还真快啊!” 薛晚秋擦了擦额头汗水,嘀咕道:“你倒是睡美了。” 刘暮舟就坐在楼台之下一处酒铺外,天气尚可,故而是露天酒铺。 眼瞅着夕阳西下,刘暮舟灌下一口酒后,忍不住嘀咕:“这么些船,可怎么进来?咦?两个小家伙,速度还真快啊!” 与此同时,独孤八宝与胡茄并肩走来。作为本地人,独孤八宝刚想给胡茄解释解释呢,整座霜月湖坊市却突然震颤了起来。 十二道黄庭身影齐刷刷御风而来,在早就搭建好的台子上站成一排,而后齐声喊道:“请夫人,请少主!” 有个身着锦绣长裙的妇人飘飘然落地,其身后便是换了一身白衣的吴新竹。 但那位吴夫人站定之后,却先笑着说道:“往年彩头是什么都是我们宣布的,今年却不一样。既然雪龙山的顾白白仙子莅临霜月湖,那自然要她来告诉大家,今年我们要给霜月湖及周边的道友与百姓们拿出了什么好东西。” 吴新竹笑得眯起双眼,而后高声道:“请顾仙子!” 话音刚落,大热天的,竟有雪花在台上浮现。 胡茄都忍不住嘀咕:“感觉有点儿作了。” 此时此刻,桃花之中,顾白白身着一身胜雪白衣,背着长剑,飘飘然坠地。 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这女子穿的是道衣,不过略微改了改,故而显得极其修身。远远望去,其头发半披半束,唇红齿白,肌肤真就如同名字一般,白又白。 胡茄瞄了一眼刘暮舟,又嘀咕一句:“真就雪白的?比你还白?” 刘暮舟撇嘴道:“我现在可没那么白了。” 独孤八宝则是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呢喃道:“虽然我也跻身凝神了,但这顾白白,我打不过……” 看了一眼刘暮舟,独孤八宝撇嘴道:“当然了,你这牲口得另说。” 而此时台上,顾白白转头看向美妇人,轻声道:“吴夫人,是不是得先开门啊?” 妇人闻言,笑着点头:“那是那是,开门!” 一句开门,自方才而起的震动越发的强烈。整座湖上坊市竟然以高楼为中心,自最中间的浮桥主干道一分为二,正正方方的坊市,很快就被拉成一个长条! 聚在湖外的船只已然争先恐后的往高台下方去,台上的顾白白也笑着喊道:“今日我代雪龙山至此,宣布今年的彩头。霜月湖报请雪龙山,我们斟酌之后,共给了霜月湖三样东西。第一件,是我雪龙山令牌,得一等彩头者,本人或家人可拜入雪龙山做我的同门师弟或师妹。第二件,是瀛洲木桑山的天蚕宝衣,能大能小,穿着可无视四境之下一切兵刃。第三呢,则是一枚延年益寿的丹药,服下之后,增寿十年!” 下方船只已经聚拢,在听到今年彩头竟然如此丰厚之后,顿时嘈杂了起来。 可吴夫人与吴新竹却皮笑肉不笑,因为他们准备的,压根儿就不是这个!而且霜月湖的讨彩会,被顾白白之名一弄,倒成了雪龙山的场子了? 见顾白白往后退去,吴夫人当即以心声言道:“她喜欢说,还不让她多说些?” 不过这位吴夫人有些疑惑,蛊虫明明在她体内,她为何没有一丁点儿的面红气喘? 此时吴新竹冷笑一声起身走到前方,而后轻声道:“娘,不着急,送出去一两样宝物之后,再说不迟。” 说着,吴新竹转身笑盈盈望向顾白白,问道:“顾仙子,别着急,过一会儿我一定让你舒服到极点!” 顾白白一皱眉,立刻冷眼看向吴新竹,一句你找死还没说出来呢,便瞧见吴新竹大手一挥,天幕竟然有无数纸条飘落,人手一张。 “趁着月华未浓,我们先瞧瞧今日谁能争得头彩,如何?” 刘暮舟微微眯眼,一步迈出,便落在了薛晚秋一侧。 他指着岸上的独孤八宝二人,轻声道:“那是朋友,待会儿他们会护着你们。” 说罢,刘暮舟抬头看向吴新竹。 讨头彩是吧?我帮你! 可他正要动身呢,耳边突然传来姜笠声音。 “兄弟,你修为不够,莫要出手,这个彩头,你也别与我争抢!今日你能出现在此地,我佩服。我这把弓,带回去送你那个好孩子了。” 而就在此时,台子后方,不知何时爬上去了个听不见的中年人,他手持柴刀,拼命扑向吴新竹。 “恶贼!你还我妻子命来!” 刘暮舟与姜笠几乎同时转头,宋老五何时来的,刘暮舟竟然丝毫没有发觉! 吴新竹已经抬起了手臂挥出去,此时此刻,刘暮舟多想离得最近的顾白白能出手帮宋老五解围。 可那白衣女子端坐原地,无动于衷。 好在是此时此刻,一支羽箭破空而去,只轰然一声响,浑厚刚劲的真气便穿过吴新竹的喉咙。 姜笠脚踏虚空,一步跃上高台,一手摘下吴新竹头颅,一手抓起宋老五便将其甩飞。 与此同时一只黑狗身形暴涨数倍,高高跃起将宋老五接在后背。 前前后后,不足一个呼吸。 刘暮舟怔怔望着高台,却只看姜笠手腕一抖,五色颜料顿时覆盖那颗头颅。 姜笠爽朗大笑:“神仙也并非杀不得,这个彩头,如何?” 此时此刻,吴新竹的尸身才砰一声倒地,湖上哗然。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还真是字面意思的讨彩头! 那位吴夫人总算在震惊之中,相信了竟然有人敢在霜月湖的讨彩会杀她儿子! 妇人浑身颤抖着,望着无头尸首嘴里呢喃:“吴钩!吴钩!” 声音由弱至强,最后则是怒目望向姜笠,愤怒大吼:“你敢杀我儿?吴钩!你还不出来?要看我母子死尽吗?” 而此时,姜笠将手中头颅与长弓都丢了出去,一身大宗师气息,在瞬间消失殆尽,他本人甚至都从个中年人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者! 此时刘暮舟才算明白,他只能借助那张弓射出一箭而已! 可接下来,数道月光似的光华从四面八方袭来,直冲姜笠而去。 刘暮舟二话不说一步跃上高台,烈焰将那些月华尽数逼退。 他也轻轻扶住了即将倒地的姜笠。 而姜笠则是望着刘暮舟,摇头道:“出来作甚?”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也讨个彩头。” 说话时,他以余光瞥向顾白白,后者仍然端坐,无动于衷。 下一刻,整座霜月湖像是遭受什么重击,以高楼为中心,几丈高的水浪疯狂往外翻涌,也不知打翻了多少船。 高台之上凭空出现一位披发的灰衣中年人,他只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无头尸首,一身杀意便几乎凝为实质。 中年人望向刘暮舟与姜笠,一伸手便将吴新竹头颅寻回,竟然就这么重新放在其脖子上。 “是你们要杀我儿?” 凝神修为,被摘去头颅,虽然会伤损本源,但一下子还死不了。 可就在吴新竹恢复生机的时候,几根青藤钻出地面,竟是生生扯碎了我现在的身子,就连其魂魄也被紧随其后的剑气绞杀! 独孤八宝抽出长剑,淡然道:“还有我。” 胡茄神色冰冷:“也有我!” 吴钩微微眯眼,儿子是救不活了,他只能咬着牙沉声道:“你们都得给我儿赔命,包括你。” 最后三个字,是看着顾白白说的。 第259章 世道不该如此 水浪掀翻了大半来讨彩的船,不管楼下高台如何,还在湖上的薛晚秋与唐烟只忙活着救人。 而此时,那位吴夫人望着变成一堆碎肉的儿子,突然间就觉得失去了全身气力,一下子瘫坐地上。 刘暮舟想要扶起姜笠,但姜笠明显是起不来了。 他只是望着刘暮舟,摘下腰间铁牌子递给刘暮舟,而后笑着说道:“你小子,真不错。将来若有机会去到今古洞天,烦劳将我的骨灰洒在……撒在踌躇山下。” 一句话说完,姜笠生机散尽。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好,一定去。” 说罢,一团火焰升腾而起,顷刻间便将姜笠烧成了飞灰,而后将骨灰收入了一只白玉瓶中。 此时此刻,刘暮舟才起身望向那霜月湖主。 后者同样面无表情,只望着刘暮舟,问道:“遗言交代完了?” 刘暮舟眯着双眼,又是一个观景巅峰,但相隔不过一丈远! 但此时,刘暮舟一点儿也担心他吴钩能如何,只是转头望向顾白白,冷声询问:“你知道姜笠来历?” 顾白白还是平平静静的坐着,“当然知道,一个从前的三品大宗师在这里,总是个威胁。” 刘暮舟又深吸一口气,但声音越发的沉重:“不救,都是你的算计?” 顾白白淡然点头:“是的,不服?” 刘暮舟眯着眼摇头,“先杀比你该死的人,你要没办法,就先滚去一边,我来杀。” 顾白白微微一眯眼,方才刘暮舟的滚字,有些刺耳。 但她只觉得那是男人的无能狂怒,反倒是这刘暮舟的城府,还是有些的,竟然就猜到了? 于是她冷冷一句:“倒也不是那么蠢嘛?” 两人根本就没把身边观景巅峰的霜月湖主当成一回事,吴钩自然感觉到了,一时之间,这位霜月湖主都被气笑了。 “你们,是不是太不拿我当回……” 一句话还没说完,北边却有一道雪花剑光自万里之外而来。一剑而已,刚刚出关的中年人便连带魂魄被切成两半,连那位吴夫人,都被剑气搅碎了。 剑气袭来之时,独孤八宝当即护在胡茄身前,但胡茄却皱着眉头说道:“大傻个儿,没看出来么?这都是那小娘皮的算计!” 独孤八宝皱了皱眉头,却见刘暮舟迈步朝着顾白白走去,可那顾白白还是端坐太师椅,神色淡然到了极点。 刘暮舟略微弯腰,双手就这么搭在扶手上,额头几乎都要贴在顾白白脸上了。 顾白白终于是皱了皱眉头,而后冷声道:“少来这套,别以为你这皮囊哄得了钟离沁便也哄得了我,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刘暮舟显然对她也没兴趣,只是冷声问道:“那个姓万的是你的人?” 顾白白点了点头:“对,就连那淫妇手中的情虫,也是我给的。如今天下,哪里还有那种东西?” 刘暮舟继续问道:“宋老五夫妇呢?” 顾白白双目直视着刘暮舟,轻声道:“那妇人有几分姿色,但让吴新竹垂涎,倒也不至于。我不过是想略施手段,之前逼姜笠出手而已,没想到他这么能忍。至于现在,也就逼他出手杀吴新竹,引出吴钩,看吴钩是否结丹。” 刘暮舟双眼已经眯成一条缝,“宋老五是你找来的?” 顾白白点头道:“是,我怕那姜笠像上次一样,不敢出手。” 刘暮舟缓缓挺直身子,“最后一问,假如姜笠与我没来得及救人,你会不会出手救宋老五?” 顾白白再次摇头:“不会,我凭什么为蝼蚁出手?” 话音刚落,刘暮舟猛地抬手,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刘暮舟的手掌已经掠过顾白白脸颊。 台上仅剩三人,湖上忙着救人的唐烟也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几人几乎都被刘暮舟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看得愣住了。 当事者即便脸上火辣辣的疼,却也不敢相信,他刘暮舟真敢拿他的脏手碰我的脸? 顾白白后知后觉,猛然起身,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拔出长剑带出无数雪花,剑锋直指刘暮舟头颅。 可她再天才也就是个凝神修士,这咫尺之内,再快快的过雷霆? 于是又是一声清脆响声,这次是有雷霆剑气附着在掌心的,顾白白整个人倒飞数十丈出去,竟是砸在了湖面之上。 胡茄见状,眼皮狂跳不止,骂道:“这家伙是真不知道怜香惜玉啊!照着人家脸打,有点儿过分了。” 独孤八宝第一次对胡茄说话时,声音发寒:“过分吗?方才那道自雪龙山而下的剑光已经说明了一切,雪龙山是拿得住霜月湖七寸的。但她顾白白还是以无辜者的性命为诱饵去试探吴钩,你觉得过分了?” 胡茄一下子皱起眉头,怒道:“你有毛病吧?冲我干什么?我的算计吗?” 怒吼了一声,还想接着说呢,湖面之上却突然涌出一道雪花剑气,只看那修为,要高出独孤八宝跟胡茄一大截儿! 但两人只是转头看去,显然不把顾白白这点儿剑气当回事。 果不其然,顾白白拔剑怒道:“你敢打我?” 话音刚落,便有狂暴雷霆蔓延开来,刘暮舟的修为陡然拔高! 胡茄皱了皱眉头,冷声道:“你们练剑的都这么冲动吗?昨日我才帮他疗伤,他要全力出手,我不白给他治伤了吗?” 主修木属,胡茄自然的擅长医术的。昨日她也看见了刘暮舟如今境况,今日刘暮舟还强行出手,只会伤势更重!甚至有可能伤及本源,那样的话,就不是几个月能养好的伤了。 果然,雷霆蔓延之际,刘暮舟转身便啐了一口鲜血出来。 可还没等顾白白反应过来呢,一道雷霆已然落在她身前。 刘暮舟的怒气顶上了眉头,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剑意相比之前又锋锐了极多,顾白白的雪花剑气本质上是属金的,在这雷池之中,根本就施展不开。 她分明看到了刘暮舟化身为一束雷霆,就这么落在了自己面前,而后抬手又是一巴掌。 可她躲不过! 于是又是轰隆一声,顾白白被拍入湖中,以至于湖面再次又水浪翻涌而起。 可水花都没下去呢,又是砰的一声,顾白白的脸颊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这般辣手摧花,看得胡茄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而后呢喃道:“作弊一般的雷池,这……观景之下,怕是鲜有敌手了!他要是再进一步到了凝神修为,岂不是可以斩杀观景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独孤八宝却道:“天底下不会有一直能拔高境界的手段的。再说你不是剑修,你不明白,刘暮舟的剑意与先前大相径庭,在镜花福地之中,他的雷霆也狂暴,但远不如现在这般干脆果决。剑修出剑如果瞻前顾后的,杀力会大打折扣。可现在,他出手极其干脆!” 言下之意就是,将来刘暮舟破境凝神,不一定能借助雷池拔高一个大境界,但杀力绝对会拔高极多极多。 说着,独孤八宝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呢喃道:“不得不承认,他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我们这代人的最前面,身前没几个人了!” 湖面还在传来巴掌声音,眼看刘暮舟气没消几分,倒是杀意越发的浓郁,胡茄赶忙说道:“得去拦着他了,不然他真要把顾白白打死了。我真是奇怪,他怎么这么大气啊?” 独孤八宝摇头道:“脾气本就古怪,我也说不准。” 但说归说,独孤八宝还是化作一道剑气钻入雷池之中,在刘暮舟巴掌落下之前,抓住了刘暮舟的手腕。 “行了,真要将人打死吗?” 嗡的一声,刘暮舟涌上脑门儿的怒气散去几分,可他正要推开独孤八宝呢,挨了不知多少巴掌的顾白白突然举剑袭来,趁着刘暮舟与独孤八宝推搡之时,一剑洞穿刘暮舟胸口。 木桑山的衣裳并未被剑戳破,但剑带着衣裳,将刘暮舟穿透了。 独孤八宝见状,忍不住骂道:“你他娘有病吧?” 顾白白脸颊红肿,一把抽出剑,而后眼中噙着泪,像是个受委屈的孩子一样冲着独孤八宝大喊:“谁先打谁的?我招惹他了吗?” 独孤八宝这个气啊,刚要开口呢,刘暮舟又一把将其推开,紧接着便有一道雷霆冲着顾白白直直刺去。顾白白望着雷霆剑光,是不如钟离沁那一剑,却也不是她能阻挡的了。 她一直以为她是天才,甚至都能压过十二楼的大多同龄人一头。但此时,她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天外有天。 独孤八宝眼看阻拦不及,只得闭上眼睛。 若斩了顾白白,雪龙山怕是绝不会罢休的。 就在独孤八宝以为顾白白必死无疑的时候,整座霜月湖突然间飘起了飞雪! 坠落湖中的百姓在竟是被雪花相继扶回了船上,而刘暮舟的雷池,也在顷刻之间被雪花瓦解。 刘暮舟眯起眼,却见个手持枯藤拐杖的老妇人出现在了面前,老妇人头发花白,一脸的褶子,回头看了一眼顾白白后,长叹了一声,而后呢喃道:“雪龙山之剑术也是自十二楼分化而来,请小祖看在老身的面子上,给我这丫头一个赎罪机会,老身不胜感激。她以不相干的人为饵钓鱼,是我没教好,请小祖,见谅。” 嘴里说着没教好,却也没有丁点儿愧疚意思。 顾白白还是一脸不服气,“师父,我……” 可还没说完,老妇人便厉声喝道:“闭嘴!霜月湖之事不准你再插手,你给我回雪龙山闭门思过,什么时候知道错在哪里了,什么时候出门!” 看似严厉,但两声小祖之中,刘暮舟还是听出来了老妇人的不满。 刘暮舟取出一粒丹药吞下,剑伤不要紧,终究只是外伤而已。关键是先前被红怒烧出来的暗伤,又发作了。 以酒水送服丹药之后,刘暮舟没退一步,而是抬头望向老妇人,问道:“前辈觉得我是借着我师父的名声才敢这样的?” 老妇人闻言一笑,摇头道:“这是小祖自己说的,但在这昆吾洲,除了楼外楼弟子,也无人敢如此嚣张跋扈了。” 楼外楼弟子? 唐烟闻言,一把抓住薛晚秋,沉声道:“他是楼外楼弟子?你怎么不告诉我?” 薛晚秋没心情与唐烟玩笑,只说道:“你没问。” 少年关注着不远处的动静,刘暮舟对着一个女人狂扇巴掌,那人还是昆吾洲天之骄子。就这,就能想到刘暮舟的怒气了。 可说真的,薛晚秋一时之间不太明白刘暮舟为什么生气。 而此时,刘暮舟冷眼望向顾白白,沉默了许久后才摇了摇头,呢喃道:“不过就是想试探姜笠修为,为什么要用无辜之人的性命去试?明明有别的办法可以想的。柳林镇有个孩子,叫宋三妹,就是宋老五的孩子。她说她读再多的书,高高在上的神仙也能随手杀了她。我告诉她,多做好事,好人有好报,我会给她讨回公道。你们猜猜她说了什么?” 顾白白面无表情,老妇人也差不多,不过老妇人答复了刘暮舟:“她说了什么?”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她说她不信好人有好报,她的娘是顶好的人,做了顶多的好事,却没得到好报。” 老妇人皱了皱眉头,反问道:“就因为这个,你一巴掌接一巴掌的打顾白白?” 听到老妇人言语,刘暮舟先是不敢置信的抬起头,他不太相信这种话是个剑客说出来的话? 可再一转头,又见顾白白与老妇人神色如出一辙。 不知怎的,刘暮舟突然间嘴唇发颤,呢喃道:“你们……你们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 老妇人只是说道:“小祖,人不能太天真。天下就是这个样子的,自家门前雪都扫不过来,谁管他人瓦上霜?” 本就已经牵动旧伤的刘暮舟,听见这一句,忍不住一口老血喷涌而出。 不知怎的,刘暮舟一下子想到了上次做的极其惨烈的梦,想到那天早晨醒来之后忘掉的一部分梦境。没有具体的事情,只有不解,只有无助。 薛晚秋狂奔而来扶住刘暮舟,就比独孤八宝晚了几息。 少年紧握着拳头,沉声道:“咱们走吧,不跟她们说了。” 独孤八宝也深吸了一口气,拍着刘暮舟肩膀,沉声道:“她们不会明白的。” 刘暮舟硬撑着站直了,怒不可遏:“没人逼着你们管别家瓦上霜,可你们别在风雪天揭别人家瓦呀!” 一句话说完,怒气牵动体内伤势,刘暮舟只觉得脑袋昏沉,一个踉跄就倒在了薛晚秋背上。 “世道……不该如此!” 临晕倒前,刘暮舟又突然想到当年霜草的话。 既然不满,那就掌控它,改变它。 正此时,回到柳林镇放下宋老五的吞吞去而折返,它寻了一圈儿也没寻到主人,只得甩了甩眼泪跳去湖面,示意薛晚秋带着刘暮舟上他的背。 薛晚秋见状,背起刘暮舟跳了上去,独孤八宝与胡茄也先后跃了上去。 此时薛晚秋转头望向怔怔站在船头的唐烟,询问道:“你还想拜师吗?” 唐烟这才回神,一转头便跃上吞吞后背,而后摇头:“不了,我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了。” 他希望强者能为弱者遮风挡雨,却也没觉得这就是应该的,至少没觉得除他之外的人应该这样。 但他不能忍受拳头更大的人,将那些无辜者当做鱼饵去钓鱼。 老妇人望着离去的黑犬,深吸一口气,而后呢喃道:“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只看他方才气势,他但凡是个观景修为,恐怕都要为了毫不相干的几只蝼蚁跟我拼命了。” 顾白白双眼噙着泪,牙齿咬的咯吱响,声音也委屈至极:“他有病!仗着悟出剑意,竟敢欺负我!我……我总有一天要把他千刀万剐!” 老妇人却冷漠道:“虽然拔高境界的手段不会一直都有,但是你将他千刀万剐,还是他将来大摇大摆上我们雪龙山,未知啊!我活不了多久了,你还是祈盼他不再这般天真,或是走的比你慢吧!” 正此时,一道古怪气息掠过。 虽然没人出现,但声音却传到了妇人耳中。 “你觉得,这是天真?” 老妇人神色大变,忙以心声询问:“破甲山要插手凡俗之事吗?” 第260章 我不留后手 月亮高高挂起时,柳林镇的猎户院中,气氛沉重。 黑犬吞吞变回寻常大小,独自跑到姜笠的屋子里,就趴在主人的被窝中呜咽,声音悲拗。 刘暮舟在侧边屋中,胡茄说得一会儿才能醒来呢。 薛晚秋在屋中照看,唐烟没进去,站在门口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自己气自己,别人又不会理你!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向来如此,就是……我以为那个顾白白会跟你一样,可我错了。” 独孤八宝深吸一口气,呢喃道:“以前只觉得她瞧不起人,是她剑术更高,所以瞧不起我的意思。面对曹师伯跟钟离沁,她可没有半点儿倨傲。现如今看来……哪里只是瞧不上我,修为不如她的,她都瞧不上。” 胡茄接过话茬儿,“真像他刘暮舟这样的炼气士,有几个?不说别人了,你我做得到不惧强势非要为人讨个公道吗?” 本以为独孤八宝会摇头的,可胡茄却见她眼中没脑子、很好骗的傻大个儿点头又摇头:“从前做不到,以后一定会做到。今日这家伙,给足了我勇气。” 胡茄看傻子一样,“那也得量力而行啊!” 两人吵了几句,再一抬头,月亮已经落于西山了。 薛晚秋缓步走出门,在门口冲着唐烟笑了笑,而后轻声道:“烟儿姐姐,我师叔这个人,你多少也了解些了吧?” 唐烟一脸疑惑:“啥意思?” 薛晚秋挤出个笑脸,摇头道:“没什么,我之前就想过了,去雪龙山看过雪之后,就要自己去闯荡了。今夜已经见过雪了,跟你看见霜月湖时一样,没什么了不起的。好像将来的江湖路,更有吸引力些。” 唐烟闻言一皱眉,“你就不等他醒来吗?不用多久他就会醒的呀!” 薛晚秋却笑着摇头:“不用了。” 说罢,他转身冲着独孤八宝于胡茄抱拳:“独孤前辈、胡前辈,多谢你们。” 独孤八宝摆手道:“我什么都没干啊!” 说着,他取出一柄飞剑甩给薛晚秋,而后笑着说道:“论辈分,我要猜得不错,虽然是街坊辈儿,但以后估计得称呼你师弟了,算是给师弟的见面礼,自己琢磨怎么用吧。江湖凶险,自照顾好自己。” 薛晚秋闻言,点头道:“多谢。” 说罢,他最后看向唐烟,眼中略有些不舍。但少年很快转过头,大步走向院外。 唐烟张了张嘴,本想追出去的,可心湖之中却传来刘暮舟的声音:“少年人有自己的江湖,拦他作甚?” 就连胡茄也说道:“他才多大?你也不拦着点儿?” 独孤八宝淡淡然开口:“我独自远行的时候,不比他大多少呀!屋子里那个装睡的一样。” 人家都这么说了,刘暮舟再躺着,就有点儿不合适了。 可虽然醒了,刘暮舟怒气未消。 他光着脚走出来坐在门槛上,灌下一口酒后,轻声道:“既然有心去闯,我们没理由拦他的。他是我还给曹同的弟子,将来若是路上遇见,正好他有什么难处,冲我的面子,帮衬一二。” 独孤八宝笑道:“曹师伯的弟子,那就是我师弟啊!我岂有不帮之理?只不过,刘暮舟,你自己呢?” 刘暮舟闻言,略微一沉默,而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南下之前,我以为有个决定会很难做。但此夜之后,不难了。” 那把椅子,我要定了! 既然人人都觉得以强欺弱是理所应当,那我刘暮舟做那最强,做那把悬在尔等头颅的剑就好了! 突然之间的气势变化,在独孤八宝于胡茄看来,就是他刘暮舟突然间从一个与谁都能和和气气说话的人,变成了你要好好说我便好好说,你不好好说,我更难说! 独孤八宝于胡茄对视一眼,心里都在犯嘀咕,心说这家伙突然之间做了什么吓人决定了? 正此时,刘暮舟冷漠开口:“此时我刘暮舟势微,雪龙山可以欺我。但我仍然要你雪龙山全力补救,将来我北归之时要是还看到雪龙山如此高高在上不将凡人的命当回事,二位就别怪我灭你雪龙山了。” 剑气包裹着声音,在一瞬间传到百余里外的霜月湖上。不只是雪龙山的二人,所有炼气士都听得清楚,包括破甲山的少东家。 刚刚进一处别院的老妇人猛地转身,双眼微微眯起,可她还没开口呢,便听刘暮舟又道:“勿谓言之不预!” 老妇人冷笑一声:“他是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我雪龙山要是那么好灭,就不会是昆吾洲除却十二楼之外的三大剑道宗门之一了!” 破甲山铺子里,瓶儿嘀咕一句:“这刘暮舟,太能说大话了吧?即便是盖尘,也不可能因为这点事情灭雪龙山的。” 那位少东家闻言,淡然一笑:“有没有可能,他根本不需要盖尘出手呢?他自己的山头儿如今就有六位金丹,虽然只有两位等同于九转,但他们若自瀛洲跨海而来,灭个雪龙山而已,简直不要太容易呦!” 瓶儿瞪大了眼珠子,“这么恐怖?” 青年一笑:“别忘了,他可是渡龙人!” 顿了顿,青年深吸一口气,而后言道:“宋老五……此刻已经自尽了,别让刘暮舟积攒怒气了,你去把其尸体处理好,然后宋三妹带来,以后你自己带在身边吧。” 此时此刻,柳林镇里,听到刘暮舟说完这话,独孤八宝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呢喃道:“你这家伙……” 胡茄更是嘀咕道:“你好嚣张,有本事别喷血。” 结果说完之后,就见刘暮舟做了个吞咽动作。胡茄直翻白眼,没好气道:“死要面子活受罪,旧伤牵动,滋味儿好受吗?” 刘暮舟赶忙灌下一口酒将溢出来的血水压下,胡茄简直是无言以对,只拿出一瓶药丸子递给独孤八宝,而后言道:“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长得再好看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独孤八宝闻言,神色尴尬,挠着头嘀咕:“我哪儿有?” 胡茄又看了刘暮舟一眼,撇嘴道:“你这身板儿,过年之前最好别再全力出手了,要是再出手,别说加重伤势,掉几层修为都说不好。丹药每日一粒,十五日后伤势大致能稳住。那个丫头,盯着他啊!” 说罢,二话不说便往门口走去,嘴里还嘀咕着:“走哪儿都有漂亮姑娘跟着,你就不怕钟离沁戳你几剑?” 刘暮舟还没开口呢,唐烟已然瞪大了眼珠子:“钟离沁真是他的道侣?” 胡茄一乐:“是啊,我也不信,不知道钟离沁看上他什么了。” 刘暮舟见独孤八宝还在边上杵着,没好气道:“木头来的?不追上去,是想等人投怀送抱?” 独孤八宝闻言,赶忙起身追去。 唐烟瞪大了眼珠子,“喂,药给我啊!” 独孤八宝这才想起药瓶子还在手中,于是甩手将瓶子丢回,并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主要得看她想去哪里,事情我会继续打听,要是年前有消息,就直接传去楼外楼了。对了,丘密还在昆吾洲,但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看看能碰上不。” 刘暮舟摆手道:“行了,再不追可就追不上了。” 下一刻,独孤八宝御剑追赶而去,刘暮舟摇了摇头,嘀咕一句:“你早晚得折在胡茄手中。” 而半空中,独孤八宝刚刚追上胡茄,而后嬉皮笑脸问道:“咱们,上哪儿去?” 胡茄回头看了他一眼,撇嘴道:“不是你要带我游玩吗?不过别的地方都无所谓,但年后我一定要去一趟今古洞天。” 独孤八宝疑惑道:“为什么一定要去今古洞天?” 胡茄一瞪眼:“不想带我去?” 独孤八宝摇头不止:“去!哪儿有不去的道理?” 刘暮舟起身往姜笠屋中走去,进门之后,一眼便瞧见趴在被窝里呜咽的吞吞。 黑犬突然转头,竟然泪眼婆娑。 不知怎的,刘暮舟鼻头一酸,缓了一口气后才轻声道:“走吧,带你去找宋三妹,暂时由你先护着它。那把弓,谢谢了,将来我返乡之后若是救下姜玉霄,将来他会找你。” 黑犬却摇了摇头,缓缓爬起来,站在了刘暮舟身边。 刘暮舟一愣,问道:“你要跟着我?” 吞吞竟然点了点头。 刘暮舟微微一怔,可思量再三,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你身上妖气纯净,难免会引人觊觎,跟在宋三妹身边,不一定是好事。” 唐烟一步跳进来,“好啊好啊,吞吞以后跟着咱们,我来照顾它!” 刘暮舟却说了句:“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你得去瀛洲。到扶摇楼后,我找曹楼主给你一份通关文牒,你先去瀛洲西南,寻右护法黄芽儿,暂时跟着她吧。” 唐烟却皱了皱眉头,“为什么?”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已经嗅到了许多算计,接下来我很难护着你,你跟着我也会拖累我的。” 唐烟皱眉道:“那我为什么不可以直接去你的山头儿?” 刘暮舟转头望去,问道:“也可以,明日我们乘船去往扶摇楼,这几日我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清楚。先跟你说明利弊,第一,赤焰王朝你回不去,一旦被发现你还活着,除非你一直藏在扶摇楼不出来,否则还是会死。第二,我渡龙山虽然护得住你,但一上渡龙山,将来或许会成为整座天下口诛笔伐去围攻的对象,你想好你能否承受得住。” 其实还有第三,但刘暮舟没说出来。 那就是我刘暮舟要争当教主,待将来天下人都知道我刘暮舟是所谓魔教教主了,与我相关的所有人,都免不了遭难。 唐烟闻言,微微低下头,呢喃道:“不用想,你怎么安排我怎么照做就是了。因为除了你,再也没有人关心我是死是活了。” 刘暮舟第一次将手放在唐烟头上,声音也温柔了许多:“愿意的话,就去渡龙山吧,生意越做越大,正好我也缺人。” 低下头,刘暮舟看向吞吞,而后轻声道:“你愿意去吗?” 吞吞竟然思量了片刻,而后使劲儿点了点头。 刘暮舟笑道:“那就去。” 本就不远,过了没多久便到了宋老五家里。 可刘暮舟散开神识一看,院中竟然没有人! 他皱了皱眉头,赶忙推开门走了进去,却只听到一道女子声音:“三妹他们父女二人,破甲山收下了,刘道友不用多担心。” 声音只有刘暮舟听得见,此时唐烟已经将几个屋子走了一遍,而后摇了摇头:“没人。”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点头道:“知道了,他们没事,我们也抓紧赶路吧。” 唐烟去取出一粒药丸子递去,轻声道:“先吃药。” 刘暮舟闻言,伸手接过丹药,刚要往嘴里送去,吞吞却在一侧狂吠不止。 唐烟见状,疑惑道:“怎么啦?” 刘暮舟吃下药丸子后,见吞吞还在叫,便弯腰笑着是:“没事的,别担心。” 他只是突然想到,师叔母被夺走了一魂,那其中恐怕带有部分记忆。不过这件事,到楼外楼之后,师父一定会说清楚的。 灌下了一口酒,刘暮舟望着东方升起的朝阳,呢喃道:“也不知家乡如何了。” ……… 有个游山玩水许久的读书人一直往北,终于是到了入夏城。 刘暮舟好几年的路程,其实坐船的话,再慢也就一个月。 宋青麟四下看了看,而后轻声道:“樱桃,你先去找间客栈,我四处瞧瞧去。” 陈樱桃闻言,点头道:“一间房啊!” 宋青麟无奈,只得叮嘱道:“但要两张床。” 姑娘嘁了一声,嘀咕道:“我看你能扮多久的柳下惠!” 宋青麟权当没听见,转头灰溜溜的跑了。 倒真不是他守得住本心,而是他知道,若是没成亲就让樱桃有了身孕,那先生怕是得气得从东海蹦出来。 几句话哄走了陈樱桃,宋青麟转头望向城主府,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到排队如长龙的城主府前,以心声言道:“芝兰山宋青麟,求见连城主!” 人家都在排队,唯独宋青麟一来就走到了最前面,以至于后面早有人骂街:“你大爷的,排队!老子等了一个月了,你算什么东西?” 也有人冷笑道:“无名之辈,没个拜帖,到最前面又有什么用,连城主会见他?” 你一言我一语,正说着呢,却见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老门房对着宋青麟一抱拳:“宋先生请跟我来。” 宋青麟点头道:“多谢前辈。” 一步踏入城主府,见门房没有带路意思,宋青麟刚刚想问要往哪儿走呢,可他突然觉得被人一拽,下一刻便出现在个雪亭之中。 正对面,正是留着山羊胡的中年城主。 热茶冒着雾气,中年人先倒下一杯茶,而后问道:“芝兰山在瀛洲正南,入夏城在至北,宋先生跨越一洲之地,看来是有要事寻我?不管事大事小,先坐下饮杯茶先。” 宋青麟微微作揖,而后笑盈盈坐下:“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游历到此,顺便来感谢连城主。” 中年人一笑:“哦?因何感谢?” 宋青麟笑道:“多年前我兄长自积雷原出来,离去之时,城主帮他遮掩了气息。” 中年人笑道:“你说这个啊?不过是受九先生之托而已。” 事实上当年这位连城主还对刘暮舟说了句将来必会再见,但这话连钟离沁都不知道,更别说告诉宋青麟了。 但没说,不代表宋青麟就不知道。 没着急回芝兰山,而是沿着刘暮舟当年旧路重走了一遍,可不是宋青麟闲得慌,他只是要求证一件事,一件在东海见过先生之后便有开始怀疑的事情。 如今走过了许多地方,但事情还是一团乱麻。 没想到这位连城主突然大笑了起来,而后长叹一声:“你们这些年轻人,还真是有意思。赵典几次三番算计他至死,前段时间跑来求药时就称呼他为兄长。你一个算是因他的既得利益者,如今跑来寻我,还是称呼他为兄长?” 宋青麟淡然道:“赵典我不知道,但我自己我清楚,我自小就当他是我哥哥的。” 但连城主指着茶碗,微笑道:“宋先生在我这里找不到答案的,我也不是九先生一条船上的人,你着实找错地方了。当初我只是帮着九先生带了一句话,仅此而已。” 宋青麟皱了皱眉头,突然间声音发沉:“我不知道先生与大家在算计他什么,但连城主如果知道些什么,烦劳告诉我。我那兄长没见过爹也没见过娘,是那宋桥照顾他长大的,他把宋桥看得极重!” 城主答复,明显驴唇不对马嘴。 “刘暮舟是没见过爹娘,但你见过他娘的,还被吓得哇哇叫不是吗?想不起来了?” 一瞬间,宋青麟如遭重击! 他死死望着眼前中年人,沉声道:“你说…你是说我小时候见到的那个……那个女鬼?” 连城主淡然道:“我不知道的事情没法儿说,知道的,却能说,这是个当母亲的执念。孩子出生便被丢在江上任其自生自灭,丈夫魂飞魄散,她也只有一缕残魂,花了十余年光阴,驱使残魂寻到了自己的儿子,可她才远远见到儿子,还没来得及让儿子看自己模样呢,便再也坚持不住,烟消云散了。所以,当时你看得见,刘暮舟没看见。” 见宋青麟怔在椅子上,中年人又道:“小宋先生与其苦寻一个刘暮舟自己都没弄清楚的真相,倒不如回去安安静静的代替九先生做那当道芝兰。有些事不是谁算计谁,而是庄稼想要茁壮,难免要被大粪浇头。而且,你操心的不该是别人,而是你自己吧?” 宋青麟皱着眉头,沉声道:“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盖尘剑仙去玄风之前,为何先见你?” 此话一出,连城主笑着往前一伸手,宋青麟只见他一直没动的茶杯之中竟然有水珠开始漂浮而起,不过几个呼吸,水珠便化作数道指尖大小的飞剑。 宋青麟震惊之际,却听闻这位连城主言道:“这就是盖尘前辈找我的原因,因为我也曾仗剑走天涯。其实也不是他找我,而是刚好我在,他跟我夸一夸弟子。” 宋青麟倒吸一口凉气,“连城主这剑?” 连庸一笑:“家师张三,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会去打听刘暮舟的事了吗?” 宋青麟皱眉道:“当真?” 连庸淡然道:“你以为我那师兄师姐是怎么知道有人要在入夏城设伏的?我不出面,只是师父从不让我出面而已。” 宋青麟眯着眼问道:“告诉我就没事儿?” 连庸反问:“你会告诉别人?” 宋青麟摇头道:“不会。” 连庸笑而不语。 片刻之后,宋青麟缓缓起身,对着连庸一抱拳,呢喃道:“叨扰前辈了。” 连庸微微一笑,轻声道:“小宋先生慢走。” 直到事情离开,连庸才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呢喃:“反正我没说瞎话,就是挑出来一些没说而已。现在的小家伙都太聪明,宋青麟竟然沿着蛛丝马迹寻到我这里。” 说着,他苦笑一声:“公子啊!跟别人一起算计你,这都是洛师兄逼我的,将来打罚我都认,别将我逐出渡龙一脉就成了。” 连庸是张三第四个徒弟,只有洛楠知道,黄芽儿跟刘末山都没听说过。 可连庸自己都想不通,洛楠为何帮着别人如此算计公子?师父活着的时候就想找到个渡龙人,可努力一生也没结果。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我们自己为何要为难他? 与此同时,不庭山上神仙阙,棋盘两面,少年与个青年人对坐。如果刘暮舟见到这青年人,一定会想起那个惨烈梦中倒在他身后的人。 少年笑着说道:“前辈以真面目示人,还真让人不习惯呢。如今我该称呼洛前辈,还是南前辈?” 青年淡然道:“最后的时日了,还是叫我南玄吧。” 少年人落下一子,而后抬起头,问道:“赌这么大,万一那刘暮舟走不出来呢?我倒是还有后手,即便刘暮舟死了,可炎宫宫主还在六合天,所以六合天不会败。但,你呢?” 南玄淡然道:“我不留后手,他要走不出来,只能说明他不适合当教主。但,我不信他走不出来。” 第261章 是师弟自己争气 一趟飞泉宗归来,比预期晚了些。差的俸禄还没发,夭夭下船之后就直奔渡龙山,要抓紧去剪金叶子了。 至于苏梦湫,还是老一套,回来之后就开始早出晚归的练剑,好在是那处小天地她随身带着,她想着就算不吃不喝不睡,也要赶在过年前将坑填平,打赢自己之后,就可以去山外山练剑了。 渡龙山上下没什么大的变化,至多就是大家都更忙了。 又是一年秋汛,雨下个没完没了的,一大清早苏梦湫就往半山腰的银杏树下去,正好就碰到了挑着粗壮了一圈儿的水桶正往酒坊去的吕游。 虽然都在一座山上,但二人几乎没什么交集。可是碰面之时,吕游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苏梦湫只看了一眼,便问道:“脸怎么回事?” 压根儿就没跟苏梦湫说过几句话的吕游,猛的转头,可微微一愣之后,又摇了摇头:“没,摔了一跤。” 苏梦湫闻言,翻手递去了一枚药丸子,而后轻声道:“都在一座山上,遇事你要说。” 吕游挤出个笑脸,摇头道:“真没事,这几日下雨不停,路有些滑。” 既然这样,苏梦湫便没多问,只是说道:“那好吧,丹药吃下过一会儿就好了。” 说罢,便一如既往的往半山腰的小楼走去。 至于吕游,一口吃下丹药,也迈步离开。 这一幕,自然被李卞与独孤凤台看见了。 此时两个青年人就站在欲来桥上,钟离凤台早有收徒之意,未来弟子被人在家门口欺负了,他怎么会不知道? 于是钟离凤台冷声开口:“你说这座懒槐山,是真不知道渡龙山住了多少人吗?” 李卞闻言,笑着答复:“如今瀛洲修士都知道渡龙山是刘暮舟的,也都知道刘暮舟是楼外楼弟子跟山外山女婿,可知道山上住了多少人的,不多。他们呀,都觉得是个刘暮舟只是个好运气的泥腿子而已。不过,如今买下江南边懒槐山的人,恐怕不会不知道。我查了,观景山主,姓杜名三江,算是略有名气的散修,不过至少百年没现身了。没想到这一现身,便弄出这么大个山头儿,还就在我们不远处,简直是给人上眼药啊!” 钟离凤台转头问道:“你是觉得,是那神水国段姓小儿找来的人?可他一个巴掌大的小国,如今都自降为国主了,有什么手段弄来个观景修士?再者说,渡龙山有什么,神水国是清楚的吧?” 李卞笑道:“但段灵佑未必要告诉那人,只需要那人招惹我们,恶心我们就行了。” 说罢,李卞摆手道:“你还是别愁这个了,这事儿大人出面不合适,反正今日苏丫头见到了吕游这鼻青脸肿的模样,懒槐山那两个小崽子最少也是断胳膊断腿了。” 钟离凤台笑道:“那倒是,在飞泉宗暴揍我那几个侄子侄女儿,我也听说了。护短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刘暮舟也不是个护短的人呀!” 李卞瞪大了眼珠子,“他不护短?他不护短就怪了!” 先前在飞泉宗,几个游历的山外山修士与飞泉宗弟子交手,结果只得苏梦湫是刘暮舟的弟子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好一通冷嘲热讽。结果苏梦湫都没拔剑,愣是揍得几个钟离家后辈服服帖帖,都认苏梦湫做大姐头了。 正聊着呢,风满楼上有人言语:“李卞、凤台,你们来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青瑶叫人,还真少见。 两人先后落在楼上,而后对着青瑶一抱拳:“青瑶姑娘,有事儿?” 青瑶站在栏杆处,手中是一封信,见二人到此,便点了点头。 “叶颉你们知道不?” 钟离凤台摇了摇头,李卞则是点头道:“说是要来拜年,结果没来那位?老酒鬼的弟子的义子的儿子、灵渠叶家少主是吧?怎么啦?” 青瑶面色凝重,将信递去,摇头道:“自己看看吧。” 李卞一脸疑惑,接过信看了几眼,双眼便微微眯了起来。 “难道是西域离着太远,以至于他们连有金丹修士的灵渠叶家都不知道?” 钟离凤台看了一眼后,疑惑道:“为什么信寄来给我们?” 青瑶看向钟离凤台,呢喃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我是觉得,既然没寄给叶家而是寄给我们,我们就得管了。” 钟离凤台点头道:“一个四境山头儿,胆子未免太大了,实在不行,我去一趟?” 青瑶却摇头道:“你的身份太过敏感,山外山知道实情的人并不多,你那些兄弟子侄可都想杀你,而且,你们剑修性子太直,这里面定然有坑,去了就是往坑里跳。” 有坑那是必然的,否则这封匿名信为何寄到渡龙山而不是叶家? 正此时,有个醉醺醺的老头儿出现在楼下,他迎着风雨,呢喃一句:“魏东如今不是在贡春国么?给浠水山莫琼传信,让他陪着魏东走一趟吧。魏东的商人身份,比较好掩饰。” 但青瑶微微一眯眼,而后沉声道:“主人说了,他决定好之前,不能拉魏东下水。” 叶仙城打了个酒嗝儿,“我不是为护着我的小重孙,那小子喝个花酒能喝到被人囚禁,我打他都来不及。只是……公子不想拉魏东下水,但魏东已经跳下河了,与其自欺欺人,倒不如让他开始帮忙做事。” 说着,叶仙城另外传音:“其实你我心中都清楚,将来若真要有个钱谷,魏东是第一人选,即便他只是个凡人。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给他找个贴身护卫。还有琴瑟湖,施童冯橙蹲了两个月了还没发现什么端倪,你即将被册册封为玄风镇国神龙,之后渡龙山的日子不好过。” 青瑶皱了皱眉头,虽然有些事情她的确心知肚明,但她觉得无论对错,都得刘暮舟开口了才行。她知道会有人说这是愚忠,但对她来说,这是对主人的尊重。 可是,叶仙城说的也是对的,现如今的局面,不容乐观。 于是青瑶也只能沉声道:“今日之事,我不知道。” 说罢,青瑶转身离去,只留下李卞与钟离凤台在二楼面面相觑。 李卞只得问道:“那我们呢?” 老酒鬼揉了揉自己的酒糟鼻,轻声道:“凤台北上琴瑟湖,暗中保护施童与冯橙。李卞,给你一月光阴,查清懒槐山来路。” 两人闻言,齐齐抱拳:“是。” 相比于青瑶,叶仙城更像个管事儿的。 远在昆吾洲的刘暮舟自然不知道家乡有很多事,他此时也才在准备往青椋山寄去的信,给苏梦湫与青瑶的信是单独的,寄给叶仙城的,就没什么家长里短了。 开篇第一段便是安排事情,而且就是关于魏东。 拿起笔后,刘暮舟沉默许久,而后落笔:“那十二把椅子留给魏东一张,让他除了药房之外再开酒楼。另外,找刘末山安排个靠得住的人照顾魏东,给他钱,让他把生意做遍瀛洲!” 一气呵成,写完一段后,刘暮舟又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又写道:“钱我会写信给山外山先借一部分,一部分用以给魏东,但此事不能太过着急,我要的是稳扎稳打且能能刺探情报的地方。那些铺子之中不一定就要有炼气士坐镇,但人要足够信得过。慢慢的,要做到一国有一处分舵,但这些分舵不能知道他们是渡龙山的铺子。以上所述,不计成本。另外便是,要在远离渡龙山的地方提前买一块地,最好靠近龙背山。” 又灌下一口酒后,刘暮舟提笔再写:“施童冯橙暂时还敢手中的事情,因为人手不够,只能先辛苦。另外,若坊市那边李卞看不过来,言煦又忙得过来的话,可以让言煦兼管坊市。” 暂时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些了。 又叮嘱了一些对新上山的几人要好点,包括吕游等人。 写完之后,刘暮舟本想收起信的,但想来想去,还是重新拿起笔,填上一句:“截天教主,我当定了!但我不要一个视苍生如蝼蚁的山门!” 既然人人都要讲一个强者为尊的规矩,那我来定规矩就好了。 写完这些,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又猛灌一口酒。 唐烟单手托腮,盯着刘暮舟好一会儿了。 吞吞则是卧在一侧,也学着唐烟模样望向刘暮舟。 见刘暮舟喝酒,姑娘忍不住嘀咕:“长得这么好看,咋个就一点儿不知道怜香惜玉呢?那大嘴巴子扇的,我都害怕。” 刘暮舟微微一笑,反问道:“怎么,现在信我说的仙子会倒贴了?” 唐烟撇嘴道:“都长成这样了,没人倒贴还有天理么?不过听那个独孤八宝说,你还有个贼好看的徒弟?我要是去了,见得着不?” 刘暮舟闻言,猛然转头看向唐烟:“你别带坏她!” 之前没想到,现在仔细一想,一个爱赌一个爱偷,凑在一块儿还了得? 想到此处,刘暮舟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而后呢喃道:“千万千万,别给我学坏了!” 唐烟撇嘴道:“谁学坏了?我这么好的人!” 不过此时,刘暮舟想到一件别的事情,于是说道:“她的生辰在正月初一,后年她就十八了,跟你差不多大。到了渡龙山后,记得帮我带句话。” 唐烟疑惑道:“什么话?”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而后呢喃:“当初答应她,她十八岁时告诉她的。是一句抱歉,我当时怀疑她是被人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我不该这么想的。” 也不知道那丫头忘了没有,反正刘暮舟没忘。 唐烟往窗外看了看,过一会儿才经过木叶山呢,于是她问道:“那个好孩子呢?” 刘暮舟闻言,轻声道:“那你帮我找几只牛养起来,等好孩子醒后,他天天有奶喝。” 唐烟皱了皱脸:“真的喜欢喝奶啊?” 刘暮舟笑道:“是啊!” 说着,刘暮舟转头看向唐烟,这丫头一直说着别人的事情,好像自己的事情不重要。 但没了家乡跟离开家乡的滋味,刘暮舟比谁都清楚。 于是刘暮舟轻声言道:“你好像很擅长画符,所以我最初让你去西南,是想给你找个师父的。你要想学剑,如今山中有个不弱于顾白白的剑客的。” 渡龙一脉的丹符器阵,虽然都教了不少人,但那三位都没正式弟子呢。 唐烟闻言,摇了摇头:“我还是挺想学剑的,怎么办?钟离沁能不能收我做徒弟?” 刘暮舟闻言,嘴角一阵抽搐,没好气道:“你的要求到挺高的,你拜我媳妇儿为师,以后叫我什么?” 唐烟眨了眨眼,突然起身又跪下,嘿嘿笑着:“义父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刘暮舟无奈摇头,可望着她的单薄身子,还是忍不住走过去蹲下,而后轻轻拍了拍她脑袋。 “家乡总有一日可以回来的,只要你想回来。你别管我说什么,更别管别人说什么,只要你自己足够想,并为此努力便是。可以伤心委屈,但不必偷偷伤心,哭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哪成想苏丫头抬起头,眨眼问道:“你呢,多久没哭了?” 刘暮舟猛然起身,先灌一口酒,而后淡然道:“我?还是像薛晚秋那么大的时候哭过。” 这死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难不成我要告诉你,在我以为沁儿不记得的时候,我哭的稀里哗啦? 也是此时,门外有人轻声道:“道友,这艘船不停靠木叶山,要下船就得此刻下。” 刘暮舟嗯了一声:“好。” 唐烟也抱起了吞吞,使劲儿揉着它的脑袋,嘿嘿笑道:“十二楼哎!我还是第一次去。” 下一刻,一阵剑气袭来,待唐烟回过神时,已然身处木叶山下。 落地的一瞬间,便有个头发似鸡窝的青年凭空出现。 青年人站没站相,就在十几步之外笑盈盈望着刘暮舟,还咋舌不止:“啧啧啧,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你他娘能长成这样呢?” 刘暮舟干笑一声:“我也没想到。” 但说完之后,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而后郑重抱拳:“多年来一直没机会当面感谢,多谢师兄护道。” 曹同见状,也站直了身子,抱拳回礼:“是师弟自己争气。” 第262章 要变法 曹同打量着刘暮舟身后的姑娘,忍不住咋舌:“你咋上哪儿都带姑娘?屁大点儿时就这样,长大了还是这样?” 唐烟抱着吞吞,闻言一努嘴,心说这个剑客不会说话,忒不会说了! 刘暮舟有些尴尬,只得解释道:“碰上了,我有什么办法?赤焰王朝的碧游公主,被劳什子剑奴追杀,碰上了,又不能不管。” 曹同闻言,继续问道:“伤是这么来的?我以为是贺淼那老小子臭不要脸呢。得,看你这模样,跟人交手够呛,先随我去山上住下,明日再去拜楼吧。” 刘暮舟一脸疑惑:“拜楼?” 曹同只说道:“规矩就这样,听我安排便是。” 说罢,曹同笑嘻嘻走到后边儿去,微笑道:“这只五黑不错,我还没见过妖气春词纯净的狗妖呢。哎,这丫头,你叫啥?” 唐烟眼皮一颤,这家伙问狗呢,问了一半又问我,当我也是狗? 于是姑娘撇嘴道:“薛早夏。” 曹同一脸疑惑,“赤焰皇室啥时候改姓了?咋没人通知我?” 唐烟瞪大了眼珠子,气极问道:“凭什么通知你?谁告诉你改姓了?” 曹同撇嘴道:“那你不是赤焰公主么?都姓薛了呀!” 唐烟气的牙痒痒,可又无话可说,干脆冷哼一声,大步跟上了刘暮舟。 刘暮舟无奈一叹,转身伸出手,没好气道:“拿来!说不过就偷啊?” 唐烟皱着脸,哼了一声,翻手取出来自曹同身上取来的扶摇楼青玉,嘀咕道:“这就是你给薛晚秋找的师父?也太不高人了吧?” 刘暮舟一瞪眼:“人是不高,剑术高就够了!” 接过刘暮舟抛来的令牌,曹同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因为刘暮舟看似在教训唐烟,可一句人不高,有些戳人心窝子了。 其实曹同不矮,只不过没有刘暮舟高而已。 他实在是气不过,干脆破口大骂:“小王八羔子,当初领着你走江湖的时候,你还是个瘦皮猴儿呢!怎么,现如今翅膀硬了,都敢跟我阴阳怪气了?” 刘暮舟干笑一声,赶忙取出一壶桃花酒。 “正牌桃花酒,给你赔罪。弟子的事儿,晚点儿跟你细说。” 曹同接过酒水,气消了一半。 可喝了一口之后,曹同又嘀咕一句:“张青源那家伙懒得死,几年才酿酒一次,我看你酒葫芦里装的也是,哪儿来这么多桃花酒?你小子不会是从哪儿弄来的假货忽悠我吧?” 刘暮舟闻言,瞪眼道:“你这话说的,自家酿的还能有假?” 一时之间,曹同还真被刘暮舟这坚定语气糊弄过去了。可要喝第二口时他才回国味儿,“自……自家酿的?” 刘暮舟乐得合不拢嘴,“在瀛洲,桃花酒可再不是桃花观独有的了。当年武灵福地,叶仙城买了个姑娘,她家祖传的酿酒方子便是桃花酒。想来,也是道门的一招后手吧。” 有些事从没与人提起,可不是说刘暮舟不知道。 曹同一阵头大,叹道:“你小子打小儿就精,还有人曾问过我,说你不过是个船夫出身的泥腿子,哪儿来那么多吓死人的计策的?” 唐烟闻言一愣,“啥玩意儿?船夫出身?你的身世真有这么惨?” 刘暮舟懒得理她,只是答复曹同:“不得已要学会察言观色的人,城府自会深沉些。常被人算计的人,算计起别人来也不会差。” 曹同点了点头,“也是,你刘暮舟最会举一反三。” 顿了顿,曹同问了句:“这么多年,从未听过你求人相救,这点不对。不应该什么都要靠自己,你得学着偷懒儿呀!能不动手的就让别人动手,只要别碰到你心中那条底线,也就当送人机缘了,这样才对。” 刘暮舟又取出水烟壶,猛吸一口之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呢,便见曹同抽搐着嘴角骂道:“呦呵?你小子十年才到三境,境界没多高,玩儿的倒是挺花哨?眼瞅着酒瘾比我还大就算了,竟然还抽起烟来了?” 故人相见,上次在山外山下就没说上话,此刻定然有的聊。 于是刘暮舟笑着说道:“酒瘾是没法子,一开始不喝酒的,但当年在积雷原每隔三日就要被雷霆炼体,加上每日正午的万剑穿心,我是眼睁睁的看着我的皮肉焦糊,烧焦的肉上面又长出白肉,又长出皮来……其实痛我还能忍,关键是一年没人跟我说话,差点儿憋出毛病来,慢慢的,就开始喝路上攒的酒了。” 刘暮舟的话说的平平淡淡,什么万剑穿心、雷霆炼体的,曹同也知道这些事情。 可唐烟听见这些话后,后背一阵发凉,只觉得汗毛倒竖! 这是刘暮舟先前说过的事儿,当时她觉得是刘暮舟瞎扯,可是现在……她确定刘暮舟不会跟曹同瞎扯的。 而此时,曹同笑了笑,呢喃道:“所以啊,别人三四十年才能走完的路,你只走了十年。先前青蒿丫头还在我耳边嘀咕,说什么她比你大那么多,修为比你高,结果论杀力比你差多了,气不过。我就随口提了提,她一下子不说话了。过了几日后,她再找我,你猜她说什么?” 刘暮舟递去好奇目光,曹同便笑着说道:“她说呀,你刘暮舟进境快,她不眼红。” 刘暮舟一乐,而后答复之前的问题:“其实有一次,那次我真想有人来帮帮我。” 曹同微微一怔,而后举起酒壶,示意刘暮舟碰一个。 什么时候,他当然听说过的。 一口酒后,曹同又问:“霜月湖之事,听说了。可是这事儿……让我怎么说呢?那老鸡婆可恶归可恶,但我没法儿说啊!炼气士修行不易的,这么多年你也见识了,较于人世间的勾心斗角,这些所谓神仙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实……大多数炼气士都一样,把人不当人。他们都觉得自己不是人了,而凡人与猪狗无异。这不是几个人的毛病,是世风如此,我们……” 可话未说完呢,便被刘暮舟打断:“师兄,世风如此,我就移风换俗!我知道很难,但难也要做!她说世人都只自扫门前雪,我也没觉得世人该管他人瓦上霜,有人愿意管,那是别人心善。但我不觉得无缘无故就掀翻人家屋顶,让人一家冻毙风雪可以理所当然!” 曹同知道劝不了,也就是提一嘴,刘暮舟如此说,他也就没有再劝的理由了。 只不过,他还是抬起胳膊拍了拍刘暮舟肩膀:“一肩之宽,挑不了万事的,正好我肩头空落落,下次不妨借我几根扁担。” 刘暮舟笑着点头:“多谢师兄。” 谢是真心的,可刘暮舟还是有些莫名的失落。因为曹同对他而言,不是别人,而是江湖伊始的领路之人。 后来慢慢的,刘暮舟知道曹同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可数年后的真正对谈,还是让他忍不住的,有些落寞。 放下酒葫芦,又猛吸了一口烟,此时已经到了木叶山腰的一处小溪边上,不远处就是个林中别苑。 抬头望去,十二层高的扶摇楼,就在山巅。不过不是最高峰的山巅,而是次峰。 最后一段路,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了下来。 可是当两人先后进入别苑,唐烟刚刚放下吞吞,才想着四处逛逛呢,便突然听到曹同破口大骂:“刘暮舟,你大爷!” 唐烟一愣,刘暮舟也是一愣,而后反问道:“我大爷招你了?下次挑个我认识的,我连爹娘都没见过,有没有大爷还是一说。” 曹同无奈道:“你他娘的老说学我的,什么事儿都是学我的,你学你大爷!我哪儿是那样的人?我他娘的就只是个偶尔行侠仗义的剑客,可你把老子想成了什么?圣人吗?” 刘暮舟一乐:“那还不好?” 唐烟一下子没明白,恐怕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会明白了。 曹同大步走去院中小亭,一屁股坐在青石台阶上,这才骂骂咧咧道:“好个屁!就像我原本就是个破房子,是你他娘自以为是的想要在门前种花屋后种树的,将房子捯饬的跟个世外高人住处一样。可那房子原本就是个山中老农弃用的屋子,是你想太多,你知道吗?” 刘暮舟无奈道:“我已经知道了,所以只是想,没有做,我没想把你架起来。” 结果曹同猛灌一口酒,而后望着刘暮舟,呢喃道:“可是你自己盖了一间屋子,门前栽花屋后种树,你按照你心中想的我的模样,捯饬了你自己。” 顿了顿,曹同笑道:“所以我他娘见着你如今模样,欣慰之余……脸没地方放啊!” 唐烟实在是没毛病,故而问道:“啥意思?” 曹同长叹一声,指着刘暮舟,轻声道:“这家伙将我看的太高,让我觉得我在误人子弟。你是不知道,他到处跟人说是学我的,可他在瀛洲已经有了大侠名号,老子在旁人眼中一直就是剑修,只在他心中是个大侠,你说气人不气人?” 说着,曹同望向刘暮舟,笑着说道:“是吧?将来人对你的称呼,必是刘大侠啊!” 刘暮舟走到前方屋檐下缓缓坐定,吸了一口烟后,微笑道:“不会的,以后天下人只会称我刘教主。” 话音刚落,曹同面色大变,立刻以剑气隔绝此地,同时定住了唐烟跟吞吞,而后站起来破口大骂:“你要疯啊?这话能光明正大的说?” 刘暮舟淡然道:“只是惋惜,即便我性格不会改变,但做了教主就做不了大侠了。” 说着,刘暮舟取出那枚漆黑令牌,面色变得冷漠。 “或者说滴血那一瞬,我已经是截天教主了!不瞒师兄,在霜月湖之前,我还是犹豫要不要争当教主的。但现在,我非争不可,而且要争到!” 曹同皱眉道:“你这破事儿我一知半解,可那是万年前的魔教,魔教教主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为什么要争这个?” 刘暮舟微微一笑,“在霜月湖边,有个叫姜笠的人给我说了一番黑里求白与白里求黑的话,我听进去了,所以魔不魔的,别人说了可不算。” 话音刚落,刘暮舟眯起双眼,沉声道:“方才与师兄所言,一肩之宽,难以移风换俗。要做到移风换俗,我要扛得起。几年前在栖霞山,霜草也说,既然看不惯,就掌控它,并改变它。那我就做那截天教主,悬一把剑在天幕,我倒要看看,高高在上的神仙老爷们,还敢不敢当不相干的人是猪是狗!” 曹同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当年问你让你登天你会如何,本来就是玩笑。现在……你小子真要上天啊!凡俗王朝变法革命尚且困难,何况是散沙一把的修仙界!你……难啊!” 可听到这话,刘暮舟却眼前一亮,猛然间站了起来。 “对,就是变革!” 此时的刘暮舟只觉得变革二字甚是切合,实在是没有比这两个字更合适的了。 他们都要远离红尘,超凡脱俗,我偏偏要问道于红尘之中,让他们知道他们来自于何处! 要说当初破障,只是破眼前之障。那么今日,便是破了将来之障! 他日再有人所求为何?便不止是问道于红尘的虚话了,而是切切实实的,移世间之风,变天地之法! 曹同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心说当初怎么没看出来,那个对大千世界十分恐惧的孩子,有朝一日竟然说出这种话来?这要还旁人,早就笑掉大牙了。 这就像是路边一个乞丐捧着碗,说老子要当皇帝…… 只不过,曹同不会笑的。 虽然曹同不知道截天教为何会是魔教,但他知道刘暮舟若真是做了截天教主,那这种事,并非完全不可能。 而刘暮舟与曹同都不知道,此时此刻,有两座天下的两个人,正通过一道镜花石投出的光影,将院中画面声音,看得听得一清二楚! 而且这些人,可不是现在才开始看的。 早在入夏城时,刘暮舟所经历的一切都在这两边的两个人注视之下。 观影之人,是早已没落的玄天癸宫与颢天庚宫。这两人,也是如今新任宫主,上任不足百年。他们更是玄天与颢天的两位渡龙人,也是教主候选其二。 癸宫之中,一位十八九的黑衣女子单手托腮,身边卧着一条黑色蛟龙,她嘀咕道:“南玄前辈什么意思啊?这有什么好看的?如此想当然的事情,还不如看他光屁股呢,就这也想当教主?” 庚宫里是个穿着金色广袖长袍的男子,二十出头的模样。他光脚坐在青石板上,侧靠着坐塌,不远处爬着个白色巨兽。 “他想做教主?我不服!我估计赤天玄天那两个,也不服。我再不济也已然九境,他一个三境也妄想当教主?” 而此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圣子,有信。” 癸宫之中,也传来人声:“圣女,有一封不知何处寄来的信。” 与此同时,瀛洲一位女子,也听人说道:“大长老,有信。” 三人在三座天下,却同时打开了一封信,信上简简单单一句话而已。 “炎宫、庚宫、癸宫,三位宫主皆有教主之资。并非南玄偏心,待你们看罢今古洞天之后,若还有争当教主的心,便与他争。反正,我也看不到你们争了。” 第263章 我让你三招 夜幕降临,木叶山另一侧山峰有一座被剑削出来的平整石台,这是扶摇楼弟子寻常的练剑之处,石台边缘再往下便是悬崖了。 而此时,年轻人相继停下,一个又一个往石台边缘去,有人站着有人坐着。 曹骏眉收剑较晚,转头一看,见大家站得参差不齐往山下望去,于是疑惑问道:“你们干嘛?不回去啊?” 前方有个少年人轻声道:“不回去,我们看看大师兄会不会找人打架去。” 曹骏眉一脸疑惑,“找谁打架啊?大师兄又不是脑子长泡了,动不动就找人打什么架呀?” 豆青蒿御剑而来,落在一侧。 悬崖边上不管站着的还是坐着的,都赶忙喊了一声师姐。 豆青蒿摆手道:“不用站起来,看你们的,是刘暮舟来了?” 方才说话的少年点头道:“是啊,带了漂亮个姑娘,还带了一条狗,然后被师叔带去别苑了。大师兄知道以后,也就往别苑去了。” 曹骏眉闻言,咋舌道:“大师兄……也不知道能不能赢。” 此话一出,除了豆青蒿之外的少年少女齐齐转头,“啊?他才是黄庭八炼,大师兄都凝神后期了,距离观景就一步之遥,这还能打不过?什么时候瀛洲剑修这么猛了?除了钟离沁之外,还有人这么猛?” 钟离沁在木叶山时,出了扶摇楼后,一共出了四剑。一剑败了顾白白,其余三剑全砍在那位大师兄身上,简直砍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当时曹同也在观战,只说了句:“这毛丫头杀力不输观景。” 可此时,曹骏眉却嘀咕道:“他不是受了重伤么?大师兄这时候出手,不仗义啊!” 豆青蒿闻言,一脸疑惑,“你咋知道的?” 曹骏眉这才意识到,好像说了不该说的,他赶忙摆手,“没……没?” 结果十几双眼睛齐齐盯着他,声音也齐:“说不说?” 曹骏眉哭丧着脸,这要是不说,估计要挨揍啊! 他只得压低声音嘀咕:“那个……昨日听我爷爷说,刘暮舟在霜月湖抽了顾白白一通大耳刮子,把顾白白打蒙了都。而且他身上有旧伤,好像是因为强行出手扇了大耳瓜子,这才伤势复发的。” 此话一出,不止是十几个少年少女,就连豆青蒿都一愣:“大……大耳刮子?顾白白就不还手嘛?而且顾白白长那么好看,他怎么下得去手的?” 结果此时,有个穿穿红裙的小姑娘双手托腮,嘿嘿笑着:“豆师姐嘴可真严,那个刘暮舟长那么好看,你都不说!要不是他早被钟离沁收下了,我都想倒贴呢!” 豆青蒿脸色一沉,走过去照着那姑娘后脑勺就是一个脑瓜嘣儿。 完事儿,豆青蒿才撇嘴道:“你个死丫头,才多大?这就思春了?我又不是没见过他,只能说长得不难看而已,留着一脸大胡子,邋里邋遢的比曹师叔好不到哪儿去,就这都能让你犯花痴?” 可另一个姑娘赶忙反驳:“哪儿有大胡子?人家一身紫衣,风度翩翩呀!我心目中的剑修,就该是这样的。” 豆青蒿直揉眉心,心里嘀咕:“完了完了,一个钟离沁把师兄的魂儿勾走了,刘暮舟一来,又要勾走师妹的魂儿,这两口子也太不让人省心了吧?” 正此时,对面半山腰传来一道人声:“听说楼外楼高徒在此,怎么一来就躲起来了?” 此话一出,坐成一排准备看戏的一下子叽叽喳喳了起来。 男的都在起哄:“哎!大师兄去了,刘暮舟敢不敢出来?” 有人附和:“他怎么敢出来,要是敢出来早就出来了。” 但女子那边针锋相对:“人家怎么不敢出来了?没听刚才说了吗,人家身受重伤!” 还有姑娘点头:“是啊是啊!人家有伤在身,大师兄赢了也不光彩!” 豆青蒿一脸无奈,心说上次钟离沁在的时候,你们一帮男的都给钟离沁说好话。现如今换成了刘暮舟,又是女的帮刘暮舟说话……真是的! 其实扶摇楼下,也站着几个青年人,也有男有女。 曹家弟子其实没几个,除了曹同之外,就是四支旁系的琴棋书画四人。唯一成亲的,只有曹棋,他岁数最大,也是曹骏眉的父亲。 岁数大,自然也就稳重些,于是曹棋笑着说道:“琴妹,你这大弟子此时上门,确实有点儿趁人之危了。” 曹琴也身着紫衣,不过两只胳膊处是紫纱,纱衣之下白皙肌肤隐约可见。 女子二十五六的模样,眉眼之间略显妩媚。 她望向看了一眼,忍不住呢喃道:“那我能拦他还是怎么着?” 书画二人站在一侧,一个活脱脱便是读书人模样,另一个十分文静清秀。 曹画抖了抖自己的衣袖,而后伸手捋了捋发丝,笑盈盈道:“真要按骏眉跟青蒿说的,那小子跟钟离沁一样悟出了剑意,那他要是没受伤,还真不一定谁输呢。” 曹书则是转头看向身边的几个外姓弟子,并问道:“大师兄,骏眉跟青蒿都是你的徒弟,他们联手都打不过的刘暮舟,你觉得琴姐的弟子有几成胜算?” 被称作大师兄的青年闻言,干笑一声:“难说啊!不过刘暮舟,怎么不答复呢?打顾白白都不留手,即便有伤,也不至于不会话吧?” 曹琴撇嘴道:“问他何虑,不如问罗瞎子呢。” 话音刚落,何虑身边的目盲青年立刻答复:“琴姐别问我,我是个瞎子,瞧不见。” 几人正闲聊呢,有个身着靛蓝道衣的在中年人凭空出现。 曹姓几人当即抱拳:“见过楼主。” 何虑与那罗瞎子以及其余一男一女,则是抱拳称呼师父。 来者正是扶摇楼主,曹远山。 中年人点了点头,而后笑着说道:“别猜了,曹同遮掩了院中气机,刘暮舟听不到外面声音。” 曹琴撇嘴道:“二伯,他有什么要紧事,竟然连我们都要瞒着?” 曹远山哈哈一笑,叹道:“你们是不知道,多年来呀,刘暮舟一直将曹同当做模仿对象,可是刘暮舟见了很多人,不止曹同一人,他就潜意识觉得曹同也会这样,不知不觉中,就将我那傻儿子在他心中雕塑成了他想要成为的人。可是曹同什么德行你们还不知道么?他现在无奈啊,因为刘暮舟想成为的人,早就不是他了,他臊得慌。关键是曹同告诉刘暮舟,路见不平,只要想管就可以拔剑而起。人家刘暮舟做到了,为此吃了许多大苦头。可曹同这个教人的,却做不到。” 何虑挠了挠腮帮子,嘀咕道:“那师弟这还真是……臊得慌。” 曹棋笑道:“确实有些尴尬。” 正此时,山腰处又有人喊道:“刘暮舟,钟离沁说我不及你一根汗毛,今日我齐尚便要见识见识,怎么,你不敢出来?” 其实此时,曹同刚刚说完一句:“当初教你路见不平拔剑相助,送你那枚错版钱,其实就是作为前辈的一句……大话。哪成想你小子将我说的当成圣旨,可我自己都做不到我说的那样。你这……整得我脸都没地方搁。” 刘暮舟不知如何答复,只干笑一声。 曹同见状,便摆了摆手,又问:“听说你要还我个弟子?什么人,人呢?” 刘暮舟闻言,赶忙说道:“睡虎山薛晚秋,他能看见师兄教我的剑气留字,与我当初看见师兄给灵眸母女留字时一样。孩子很不错,霜月湖事后,他说要自己走一走江湖。不过我留了符箓在他身上,师兄找得到。” 曹同哦了一声,笑着说道:“那还真是还我一个弟子,这下咱俩扯清了。” 说着,曹同眨了眨眼,贱嗖嗖道:“外面来了个人,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说想见识见识楼外楼剑术。”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淡然道:“聊完再说。” 曹同见状,又道:“第二句说,钟离沁说他比不上你一根汗毛,他想见识见识。” 刘暮舟呵呵一笑,“惦记我媳妇儿的人还真多,晾着去。” 但此时,外面又传来一句话。 曹同神色古怪,微笑道:“他又说,你要不敢出去,就是默认他可以追去钟离沁。” 刘暮舟嘴角一扯,破口大骂:“娘的,蹬鼻子上脸啊?” 转头看了一眼唐烟,“赶紧解禁,一个灵台修为的丫头,禁不住你这么练。” 曹同笑道:“她不是想学剑么?方才试了试,确实有几分天赋。” 话锋一转,曹同挥手解除屏障,并以心声言道:“想清楚了,不是面子不面子的事儿,你让青蒿服气了,此时再让这小子服气,那躲在山上的那帮小家伙都会服气。如此一来,你明日拜楼就可以看一样东西。这东西十二楼各有一份,来历不会晚于楼外楼那把雷击枣木剑多少的。好像数千年甚至上万年来,只有楼外楼的老头子看全过。”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要这都不出手,是真会被人看扁的。 于是他笑着起身,一边卷袖子一边往们外走去,并说道:“罢了,大不了掉几层境界嘛!有时候啥都能丢,就是面子不能丢。” 曹同一乐,而后骂道:“臭小子,一套一套的。” 此时唐烟也能行动自如了,她望着即将出门的刘暮舟,疑惑道:“我怎么感觉我错过了什么?” 刘暮舟笑道:“错过了金山。” 说罢,已然迈步出门。 抬眼一看,前方林子边缘处站了个穿着棕色粗衣并背剑的青年人,模样也就三十上下吧。个头儿与刘暮舟相差不大,但骨架子明显大刘暮舟一圈儿。 刘暮舟摘下酒葫芦喝了一口酒,望向那人,眼神懒洋洋的。 “来者何人?” 此话一出,山上山下老的小的皆嘴角微微抽搐,心说这外乡佬也太嚣张了吧? 齐尚微微眯眼,冷声道:“扶摇楼,齐尚。” 刘暮舟哦了一声,又问:“八下呢?一起喊出来吧。” 齐尚略微一愣之后才算明白刘暮舟什么意思了,于是面色一沉,冷声道:“楼外楼高徒,就会耍嘴皮子?” 刘暮舟气笑道:“你他娘的脸都不要,我耍嘴皮子怎么啦?少说废话,要打就打。” 结果齐尚深吸一口气,眯着眼沉声道:“满口污言秽语,也不知道钟离姑娘看上你什么了!” 刘暮舟无语至极,也懒得再说别的,只淡淡然道:“要说别的,你阴阳怪气一千句我也懒得理你,或许还会为你鼓掌叫好。可要说我与沁儿的私事,你他娘算哪根葱?要打就拔剑,不打滚犊子。” 不理你而已,真当我泥捏的? 万万没想到,那齐尚冷笑一声后,将手搭在背后剑柄,竟然又道:“我高你一个大境界,赢了也不光彩。这样吧,我只以黄庭巅峰的修为与杀力与你交手,另外我再让你三招。” 刘暮舟闻言,愣了半天,而后不敢置信的望向齐尚,看傻子一般。 扶摇楼下,曹琴嘴角抽搐,骂道:“这小子发什么羊癫疯呢?人家要没受伤,你全力出手都未必能赢得干脆利落,哪儿学来的死要面子?” 曹棋一乐,叹道:“齐尚是想堂堂正正赢,好反驳钟离沁那句他不如刘暮舟的一根汗毛。” 曹琴都被气笑了,只得揉了揉眉心,有气无力道:“罢了,随他去吧。” 事实上,曹琴觉得即便刘暮舟悟出了剑意,但境界差在那里,就算刘暮舟没受伤齐尚也能稳赢,只是赢得不会干脆。可这小子压制修为杀力不说,还让三招…… 唉!当师父的,心力交瘁啊! 刘暮舟神色古怪,问道:“你确定?” 本来还想着一旦用出雷池剑意伤势会变得极其严重呢。谁晓得这齐尚竟然提出这种要求? 你要充大头儿,我成全你便是,但让三招,说出去我脸上挂不住啊! 不过这齐尚能这样,倒是光明磊落。 于是刘暮舟笑着说道:“既然你压制到黄庭巅峰,那也不用让三招了。这样,要么我接你三招,你再接我三招,谁撑不住谁输。要么你戳我一剑,我戳你一剑,看谁先倒下谁就输?” 齐尚皱起眉头,冷声道:“废什么话?剑修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子,我让你三招,出剑!” 刘暮舟皱着脸,这他娘……怪难为人的。 此时扶摇楼下,曹远山微笑道:“既然他要让,你出剑便是。” 刘暮舟长叹一声,而后并起双指,一道雷霆剑光当即聚为长剑。 望着齐尚,刘暮舟一脸无奈:“那我出剑了啊?” 第264章 已到扶摇楼 一句那我出剑了,听得齐尚轻蔑一笑,而后漫不经心道:“少啰嗦,快些!” 刘暮舟闻言一叹,得,那就成全你吧。 说罢,他只一步迈出,当即在门前划出一道璀璨闪电。 齐尚见状,眉头微微一皱,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呢,便只觉得身上一阵酥麻。他下意识低头望去,却见一道雷霆所化的长剑已然搭在他脖子上,而那些酥麻感觉,只是雷霆微微沾身而已。 此时此刻,齐尚面色大变! 托大了! 扶摇楼下,曹琴手扶额头,都被气笑了。 “还压境,他都没反应过来这迅雷!刘暮舟要想取他性命,这一剑就够了!” 曹书则是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这么多年,除却在盖尘祖师手中见过雷霆剑气,这是第二次!” 可何虑却说道:“祖师的雷霆霸道,是境界够高。这小子的雷霆狂暴……看样子是天生的。” 曹远山闻言,摇头道:“不是天生的,是吃了积雷原天外雷霆后才如此狂暴的。” 此时此刻,齐尚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留手作甚?还有两剑,麻溜的!” 刘暮舟舔了舔嘴唇,心说这小子,嘴是真硬啊! 他只得点头道:“那你小心。” 说罢,刘暮舟转头往方才来处走去,可他前脚刚走,以齐尚为中心的方圆三丈之内,突然之间剑气纵横。 这次齐尚感觉到了,可受点儿伤没所谓,面子更重要。 只见这位年轻一代的大师兄干脆双臂抱胸,也不拔剑阻拦雷霆剑气,竟然只凭肉身强行扛着刘暮舟的剑气。 扶摇楼下,何虑瞪大了眼珠子,“这不是我们扶摇楼的剑气纵横么?曹同教他的?” 曹远山摇头道:“不是曹同教的,是先前青蒿与骏眉去追查邪气下落,遇上邪气之后交手了一番,刘暮舟看了二人出剑,便学会了二人剑术。” 顿了顿,曹远山叹道:“你们八个都是金丹了,别太天真地以为盖尘祖师收徒只是因为一个承诺,能被他看上眼的人,怎么会简单?” 曹琴嘀咕一句:“还好刘暮舟手下有分寸,只看这简单出手,大概就看得出来了,这刘暮舟黄庭一境无敌手。而我那傻徒弟,这会儿还以为他肉身强横呢,愁死个人!” 曹远山微笑道:“十二楼这一代的小家伙们心气太高了,是得有个人来压压这些孩子的心气。让他们知道山外有山,楼外有楼。而且,刘暮舟武道已在宗师三品,他的体魄不比凝神剑修差的。” 这一句山外有山、楼外有楼,一下子让曹同理解了楼外楼的存在是为什么了。 是十二楼之外啊! 此刻剑气消散,齐尚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可他身上明明已经多出来数道血玲珑的口子,雷霆剑气侵入齐尚体内,齐尚明面上没什么反应,实际上却在全力扑杀蔓延入经络的雷霆剑气。 事实上到了这会儿,齐尚早就丢掉了对于刘暮舟的轻视之心。 他虽然压境了,但体魄还是四境体魄,就这都没能抵抗刘暮舟的剑气侵入经络。 齐尚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后悔压境,因为那刘暮舟明显是能瞬杀三境修士的!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齐尚也只能硬着头皮言道:“还有一剑!” 至于让刘暮舟全力出手,他是不敢再说了。真要全力,齐尚也只能打自己的脸了。 刘暮舟已经走到了门口,干脆坐在台阶上灌下一口酒,而后言道:“你也别想太多,我没留手,这是我眼下在不遭反噬的前提下能出的最重的剑了。” 此话一出,齐尚一下子皱起眉头。 “你的意思是你还留手了?那你出一剑不留手的!” 刘暮舟一乐,又问:“你怕疼不?” 齐尚淡然道:“大丈夫何惧疼痛?” 刘暮舟点头道:“那就行。” 说罢,刘暮舟只心念一动,齐尚瞬间面色煞白,紧接着便砰的一声倒在地上,脸上青筋暴起,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紧接着就哀嚎了起来。 惨叫声响彻整座木叶山,练剑台上的年轻人们一个个紧皱着眉头,他们不敢想象大师兄此时在经历什么。 而曹同扯着嘴角说道:“以后与人交手,这未必不是一手杀招。” 刘暮舟却道:“难,同境修士压根儿不必这么麻烦,境界高出我的,要费尽心血让剑气侵蚀其经络才做得到。真正打起来,死战的那种,几乎用不出来的。就算是用出来,不过维持十个呼吸,又没法造成实质的伤,等于脱裤子放屁。我这也就是偶尔吓唬人,乱一乱心志不坚的人心境而已。” 唐烟听着刺耳惨叫,只觉得汗毛倒竖,忍不住嘀咕:“真有这么疼?” 曹同一乐:“回头试试?” 唐烟当即摇头:“不不不,我还是算了吧。” 十息过去,齐尚总算是从那万剑穿心的难以言明的剧痛之中挣扎而出。 此时此刻,齐尚额头冷汗直流,他站起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问刘暮舟:“你……你这是什么手段?” 刘暮舟也站了起来,“算不上手段,只能是一种感觉,没有半点儿实质伤害的。” 说罢,刘暮舟一伸手褪去紫衣,只留下白色内衬。 “三招已毕,该你出手了。” 齐尚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好!” 结果曹同赶忙跑出来,骂道:“你们他娘的去半空打,别砸坏老子房子!” 刘暮舟闻言,立刻化作一道雷霆飞身百丈高空。齐尚微微一笑,“现在我可不会站着不动了,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话音刚落,齐尚一把抽出身后长剑,一身剑气毫不收敛,狂风之中,齐尚竖起长剑,其身后立时出现成千上万把长剑。 齐尚笑盈盈望向刘暮舟,而后沉声道:“我一招败你!” 那些长剑竟然相继暴涨为数十丈之长的巨剑,而后随着齐尚佩剑所指,带着疾风突刺而去。 刘暮舟瞪大了眼珠子,心说还能这么玩儿?可是……这怎么又这么熟悉呢? 于是刘暮舟伸出左手掌,雷霆即刻聚集,而后凝练为只针尖大小的飞剑。 眼看齐尚的巨剑袭来,刘暮舟却将左手掌推向天幕,一时之间天地变色,云海之上电闪雷鸣! 再望向已到眼前的巨剑,刘暮舟气笑道:“王八犊子,真不知道留手啊!” 可直到那些巨剑接连冲撞而来,刘暮舟依旧没做任何抵抗,只是护住经络与五脏六腑而已。 观战之人只见那些巨剑撞击到刘暮舟身上,撞一把破碎一把,可刘暮舟也在那巨大撞击声中接连下坠,直到被砸入木叶山中,直到那些巨剑出尽。 原本还在看热闹的唐烟赶忙放下吞吞,刚要甩出神行符呢,却被曹同挥手拦住。 曹同笑问道:“你干嘛去?” 唐烟紧皱眉头,沉声道:“他本来就伤势很重,你们这些人就一点儿也不知道留手吗?他刚才都留手了!” 曹同淡然指向天幕:“那是他不愿还手!” 结果此时,齐尚化作疾风落在山石堆里,见刘暮舟刨开山石爬了出来而后转头啐了一口血水,忍不住嗤笑道:“一剑都扛不住?钟离沁说我不如你一根汗毛,我看是她被你迷了心窍了吧?”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以纯粹武道体魄扛下这巨剑,若没受伤还好说,现如今还是有些吃不消啊! 本不想搭理齐尚的,毕竟这家伙虽然不长脑子,但行事也算光明磊落。 结果此时齐尚又是一句:“你输了,我可以追求钟离沁了。” 刘暮舟嘴角一扯,还是懒得多说,干脆手掌翻转,而后坐在碎石堆里开始饮酒。 结果下一刻,天幕之上雷霆翻涌,炸雷声与破空声齐齐传来,一百零八柄雷霆所化的巨剑先后穿透云层,瞬息之间先有八柄巨剑落在八个方位将齐尚围困。 齐尚面色大变,正要钻出这剑阵,却发现剩余一百巨剑有自侧面袭来,有自天幕如雨点一般坠落,甚至还有自地面钻出来的! 这些剑,只要沾身,任何一把都足以瞬杀黄庭! 但巨剑偏偏绕开了他。 但这还没完! 只见刘暮舟凭空出现在剑阵正上方,周身突然雷火交织。雷霆是剑气,火焰是武道真气。 此时此刻,齐尚只觉得心神燥热,他赶忙以剑气护住心脉,可还是觉得那火焰甚至能灼烧灵魂! 而后无数烈焰与雷霆交织的飞剑潮水一般涌出,就在齐尚身边飞掠而过。 这些飞剑近看之下,居然全是符箓! 如果不恢复修为,真要只以黄庭境界置身其中,恐怕只有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而此时,刘暮舟重新穿上紫衣,一手按住佩剑剑柄,冷冷望向齐尚,沉声道:“你大可以恢复到凝神巅峰,然后试试我敢不敢拼着伤势复发跟你拼一拼。” 齐尚猛的抬头:“你有伤在身?” 一道笑声传来,曹远山瞬身而来,视刘暮舟的雷霆火焰如无物。 落在大阵之中后,曹远山只轻轻吹了一口气,可整座木叶山如同春风拂过,刘暮舟的剑符自行折返,连雷霆巨剑也随着春风消散。 曹远山笑着按住齐尚肩膀,而后轻声道:“你压境了,他重伤在身无法全力出剑,算是扯平了。但你还是输了,输了就得认。人家只看了你出剑便学会了你的剑术,甚至将青蒿所学斜风细雨与骏眉的剑气纵横与巨剑术糅杂在一块儿,还瞬间便以此为本结成大阵,这你不服不行。你的剑没留手,人家却处处留手,这也是你输了,输在心胸。” 齐尚闻言,张了张嘴,而后苦涩一笑冲着刘暮舟抱拳,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道:“我服气,齐尚……拜见小祖。” 刘暮舟嘴角一扯,“啥玩意?” 也是此时,刘暮舟突然想到当初独孤八宝的一番话。 而曹远山却笑盈盈望向刘暮舟,而后轻声道:“小祖明日拜楼,可以去顶楼一看。” 吓得刘暮舟赶忙落下,抱拳道:“别别别,前辈千万别这什么称呼,这……怪难听的,还是叫我名字吧。” 曹远山点头道:“好啊,我也觉得别扭。” 院子里的曹同也长舒一口气,心说以后管这小子叫祖宗……那他娘的怎么论? 此刻曹远山微微一抬手,又是一道春风吹拂而过,刘暮舟只觉得体内多了一道清泉,泉水流经脏腑,竟然将暗伤扫除一空! 到底是元婴修士啊! 刘暮舟赶忙抱拳:“多谢前辈。” 说罢,刘暮舟却又以心声问道:“我有一事,实在是不明白,能否请前辈指点一二?” 曹远山笑道:“你是想问,为什么你学扶摇楼剑术如此之快?” 刘暮舟点头道:“我只是觉得熟悉,就好像师父教我的是如何和泥,而扶摇楼剑术是用泥捏出来的。” 曹远山摇头道:“这个得你到了楼外楼后去问盖尘祖师,我是真没法儿解释。” 以心声交谈片刻后,曹远山这才开口言道:“夜深了,快去休息吧,明日一早你去拜楼。” 刘暮舟点了点头,而后冲着齐尚微微抱拳:“齐兄,切磋归切磋,你老惦记我媳妇儿不是个事儿吧?” 齐尚愣了愣,没想到刘暮舟会来这么一句。他原本紧绷的脸,一下子松弛了几分。 “你们瀛洲的读书人不是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么?你们又没成亲,我凭什么不能喜欢钟离沁?再说了,连顾白白都能喜欢钟离沁,我为什么不能?” 后面那句再说了,是以心声说的。 刘暮舟险些被一口唾沫噎住,“你说啥?” 齐尚笑着转身,御剑去往扶摇楼下,只留刘暮舟一人风中凌乱。 那个顾白白,喜欢女人? 我勒个去,我他娘的不止得防着男的,还得防着女的? 扶摇楼下,齐尚一落地便愧疚抱拳:“师父,我输了,不过不是输在技不如人,要是大家都全力出手,我未必会输。” 曹琴都还没开口呢,曹远山先淡淡然一句:“你今年五十有余了,他才二十四岁,赢了光彩吗?你还是没明白为什么会输,那刘暮舟最初与你交手只用剑术。但最后出剑,符箓、阵法、剑术、武道俱全,要是只切磋,你的赢面大。要争生死,死的人一定是你。不说别的,就你所受十息的万剑穿心之痛,他从前每日要受一个时辰,而且受足足数年之久。” 前面的,齐尚还有些不认同。可说到那会儿他所受的痛,刘暮舟竟然承受数年,他一下子不知怎么说了。 曹远山摇了摇头,瞬身去往后山,落地之时,另一个中年人早在等候了。 中年人见曹远山来此,叹道:“我们这些年轻弟子心气太高,历练太少,我们也得变一变了。” 曹远山却道:“先是钟离沁后是刘暮舟,两个瀛洲剑修,打了我们扶摇楼的脸啊!” 不过话锋一转,曹远山又笑了起来。 “不过我想,其余十一楼,也少不了被打脸。” 结果此时,山中茅庐传来一道人声:“有什么好打脸的?我倒觉得不错,方才那孩子出剑之时,楼外楼那边动静不小啊!十二楼剑修要争剑魁,难了。” 曹远山皱眉道:“父亲,楼外楼有动静?” 楼外楼的确有动静,就在刘暮舟祭出雷霆之时! 那道老迈人声答复道:“十二楼的地基是拆楼外楼地宫砖石所建,想来是那孩子的剑意牵动了楼外楼地底下的东西。” 不久前,盖尘久违地钻入楼外楼剑冢,连白发苍苍的老头子都钻了进去。 盖尘望着远处插在巨石之上的雷击枣木剑,沉声道:“老头子,这不是我的错觉吧?” 老人摇头道:“天意吗?你拔不出这把剑,可它却因你收的弟子轰鸣不已?” 盖尘皱眉道:“以前你一直不说这剑来历,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可老人却摇头道:“我哪里知道?楼顶那壁画你不是也看过,我知道的跟你知道的一样多。” 盖尘气笑不已,“十二楼的壁画可就你看全过啊!到底是什么?你不说我就将那十二个家伙揍一遍,到时候自己看便是。” 老人闻言,嘴角一阵抽搐,骂了一声老了还是混账之后,便盯着远处木剑,呢喃道:“壁画跟人间流传之事有出入,而且是根本就对不上的那种出入。壁画所记载的是一座远古人间,我也不清楚是不是我们这方天地。总而言之,最早陆地是一整块的,后来陆地变成了九块,有人铸九鼎稳固人间。后来一场大战,就是传说中将人族藏入三十六洞天福地,为人族留后的那人又将九块陆地聚齐。壁画所记载的,只有这么多。” 说着,老人指向那把剑,而后叹道:“壁画是一位女子剑仙所留,剑是她的佩剑,只知道那位剑仙姓姜,剑叫什么早已失传,我知道的,也仅此而已。至于故事,又没什么文字流传,讲不清楚的。或许……更高处有人知道。” 话锋一转,老人又道:“等那孩子来了,让他拔剑试试吧。若是能拔出来,也算一道机缘。” 可说着说着,老头子便嘲笑起盖尘:“你说你啊,闷坐百年这把剑都不带搭理你的,结果人家隔着几十万都能使其异动,你羞不羞啊?” 盖尘嘴角一挑,“羞?那是我徒弟,我羞什么?” 此时此刻的木叶山下,有个守在此地许久的青年人走了一趟破甲山,送出去一封信。 信是寄给那座已然改名为青阳宗的伴霞山的,内容简单,几个字而已。 “贼子已到扶摇楼。” 第265章 一人教一剑 刘暮舟的这一夜过得极快,但对唐烟而言,可就难过了。 整整一晚上,她一直在做一个重复的噩梦,梦里她学了剑然后仗剑回乡,终于拿回了母亲所留的东西,可出了皇城,面对的却是千夫所指。 那些朝臣百姓指着她的鼻子大骂,说什么乱臣贼子无君无父。 猛然惊醒,唐烟早已委屈的泪流满面。 他们利用我要杀我的时候,怎么没人说他们冷血无情?凭什么我拿回自我娘亲留给我的东西就要被如此咒骂? 趴在一侧的吞吞似乎察觉到了唐烟心境崩溃,于是转身蹭了蹭唐烟胳膊,轻轻一声叫。 但唐烟很快就擦干了眼泪,挤出个笑脸,自言自语道:“梦而已,没事的,没事的。” 此刻门外传来刘暮舟的声音:“没事吧?” 唐烟赶忙答复:“嗯,没事。” 刘暮舟也嗯了一声,而后挂好酒葫芦,往扶摇楼走去。 此时天色半亮,太阳尚未过山,但天幕之上云朵被映的通红,一块一块的。 灌下一口酒,刘暮舟呢喃道:“朝霞不出门啊!” 说罢,刘暮舟又以心声言道:“你没事儿就去找你徒弟,这丫头看着没心没肺又阳光灿烂的,实际上都是掩饰,其实心里可脆弱了,你再这么搞她会崩溃的。” 唐烟梦境,自然是曹同昨夜的所谓历练了。 早已等在扶摇楼下的曹同闻言一笑,轻声答复:“少年人就是要多吃苦嘛!你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否则怎么变强?” 刘暮舟无奈道:“我那是不得不吃,你这是让她没苦硬吃!更何况我们变强,不也是为了让她们这些孩子少吃些苦头吗?” 曹同一乐:“倒是有点儿道理。” 今日看热闹的可比昨日多的多,因为去年钟离沁拜楼动静极大,既然刘暮舟都能跟齐尚打个平手,那动静肯定不会小。 练剑台上,一众年轻弟子都不练剑了,个个趴在悬崖边上,等候刘暮舟拜楼。 而昨日那八位金丹,今日就不会出现在扶摇楼下了,而是在练剑台上方的一处四方亭外支起摊子,考起了肉。 眼看罗瞎子就要去穿肉,吓得何虑一步上前,骂道:“瞎子!你他娘洗手没?” 罗瞎子讪讪一笑,放下竹签子,干笑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何虑嘴角抽搐着,一脚踹开罗瞎子,而后冲着身后喊道:“游师弟、许师妹,这活儿你俩干得好,辛苦辛苦啊!” 说罢,何虑又看向四个姓曹的,没好气道:“要干等着吃,那少爷小姐们就回去吧,我可不伺候。”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起身帮忙。 在这扶摇楼,姓曹的从不高人一等。 此时此刻,刘暮舟终于到了扶摇楼下。 说是楼,其实更像是塔,只不过更高更大。 自家的风满楼与这扶摇楼,压根儿就没得比。 曹同等在楼下,见刘暮舟抬头往上方望去,便笑着说道:“里头内有乾坤,层层都是不一样的,钟离沁拜楼花了三日,就看你能用多久了。每一层的守卫都是我们扶摇楼先贤,剑术极高,多学点儿。” 刘暮舟眨了眨眼,“意思是还要打架?” 曹同闻言,气笑道:“废话嘛不是?要用全力的,这些前辈只是英灵,只有在塔里的记忆,有人拜楼他们才会出现。他们虽然会压境,却是按照你的极限去压的。比方说,你能战凝神后期,那他们就是差一步观景。” 刘暮舟无奈按住额头,而后又问:“十二楼都有?” 曹同点头道:“十二楼都有,楼外楼没有。”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点头道:“得嘞。” 说罢,他迈开步子便进了塔楼。 曹同一个瞬身去往四方亭外,笑盈盈喊道:“一到三层,四到六层,六到九层,九到十二。压不中全赔,最少二十,下注下注!” 曹棋回头看了一眼,问道:“你有那么多钱赔吗?” 曹同一撇嘴,“搞得你一定赢我一样。” 曹琴瞪了曹同一眼,问道:“你压什么?” 曹同淡淡然掏出一百大钱:“九层之上。” 何虑见状,眨眼道:“你未免太看得起他了吧?算了,你都出一百了,我也一百,四到六。” 游五方微笑道:“我也一百四到六,我跟大师兄一起分钱。” 至于许景红,嘀咕一声我才没那么多钱后,掏了二十大钱出来,轻声道:“我跟景齐。” 最后九人都下注了,罗瞎子与许景红各二十,其余都是一百。不过赌九层之上的,也就曹同跟许景红了。 那些年轻人可没多少钱,不敢赌。 曹远山与另一位中年人在山巅之上望着扶摇楼,中年人问了句:“你觉得他能上几层?” 曹远山想了想后,答复道:“以他的体内剑气,能上八层,就很不容易了。” 结果此时,一楼散出一阵微风。 饶是曹远山,也为之一震。 “这就上二楼了?” 旁观者都在震惊,唯独当事者一脸疑惑。 刘暮舟在一楼转了好几圈了都没见什么守卫,而且这楼里,也没曹同说的什么内有乾坤啊? 他本以为人会在楼梯口守着,结果一不小心上二楼了,也没见有守卫。 此时此刻,刘暮舟着实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守卫呢?难不成这扶摇楼……坏了? 又找了几圈,还是不见劳什子守卫,刘暮舟郁闷至极,心说没人管算了,我就这么往上爬吧。 结果三两下,已到七楼。 打从进来到现在,不足一刻,已然七楼了。 四方亭外,肉还没开始烤呢。 何虑忍不住灌下一口酒,嘀咕道:“什么情况?我以为钟离沁就够快了,这小子……” 正说着呢,十一楼了。 曹同哈哈大笑,将桌上钱拢到一起,而后冲着众人抱拳:“各位兄弟姐妹,你们这是晓得弟弟进来收了个弟子,得准备些礼物啊!多谢关照,多谢关照啊!小师妹,来来来,分钱了!” 山巅上,曹近川深吸一口气,转头望向曹远山,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曹远山也回过神儿了。 他无奈一笑,呢喃道:“我也不知道,从没见过这种事情!但我能感觉到,诸位先辈并未现身,甚至连乾坤大阵都没开启。” 曹近川皱眉道:“坏了?” 说罢,他沉声一句:“棋儿,进去瞧瞧。” 曹棋闻言,无奈道:“我都大岁数了……让骏眉去吧。” 于是曹棋喊了一句:“骏眉,登楼瞧瞧。看看乾坤大阵有无开启,守卫的英灵有无现身。” 曹骏眉立刻答复:“知道了,爹。” 说罢,曹骏眉御剑而起,一个瞬身便钻入一层,几个呼吸之后便又折返了出来,而后沉声传音:“爹,大阵开了,前辈也在。” 而此时,顶楼一阵狂风四散,刘暮舟已然登顶。 曹远山深吸一口气,化作一道清风钻入扶摇楼,进去一看,果然阵法在,英灵也在。 他只得走去那位坐在楼梯口的虚幻身形前,微微一抱拳后,询问道:“前辈为何不拦他?” 那道虚幻身影闻言,淡淡然答复:“知道拦不住,也没什么好教的,还拦他作甚?” 曹远山疑惑道:“拦不住?为什么?” 那位英灵抬起头,“你问我我问谁去?” 而此时,刘暮舟已经上了顶楼。 他只觉得这就像当年上独台,人家都受伤了,就他睡着了…… 上来之后,整个十二层空空荡荡,唯独一面墙壁留有古朴壁画,光看那石壁上的划痕,都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了。 壁画内容,好像是一场大战,使得分在海上的九块大陆合并在了一起,最后整个人世间尸山血海,就活下来了一个人。 刘暮舟疑惑不已,是真的看不懂。 十二楼各有这样的壁画一道,或许要看齐了,才知道壁画讲了个什么故事吧。 看完之后,刘暮舟转身下楼,可刚刚踏上台阶,便觉得身上凉爽了几分。 之后每下一楼,那种凉风拂面的感觉会越发的清晰,可刘暮舟仔细查探了体内脏腑,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 稀里糊涂的,就出了扶摇楼。 前前后后加起来,不过两刻光阴。 见曹远山等在门口,刘暮舟赶忙抱拳:“前辈。” 曹远山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刘暮舟,而后沉声道:“你……得到了什么?” 刘暮舟一脸无奈,“我压根儿就没见到什么守卫英灵,更没看出来内有乾坤,只是上十二楼看了壁画,并没得到什么。” 当了这么多年扶摇楼主,还真是头一次见这么快到楼顶,也是第一次见什么机缘都没拿到的。 微微一怔后,曹远山无奈一笑,拍着刘暮舟肩膀说道:“我这个岁数了,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如此震惊了。罢了,既然该走的过程都走完了,你也登顶了,那扶摇楼今日起,认你这个楼外楼弟子。不过其余十一楼,未必像我们这般和善的。” 刘暮舟再次抱拳,笑道:“多谢前辈,我会小心的。” 曹远山点头道:“既然来了,多待几日,那边儿有几个输了钱的,估计是看你天赋好、学剑快,所以想教你几招。” 此话一出,刘暮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后背怎么凉飕飕的? 结果一转头,七位金丹齐刷刷落地,曹远山嗖一声就跑了。 曹琴率先开口:“我选一。” 其余几人各自选了个六以内的数,刘暮舟正疑惑呢,一枚骰子就这么被何虑丢了出来,结果正好是个六点,何虑所选,也是六点。 何虑哈哈大笑了起来,转身面对其余六人,抱拳道:“诸位,承让了!” 刘暮舟一头雾水,却又觉得情况不妙,刚想转身逃离此地,却被何虑一把抓住衣领,就这么拎了起来。 “跑啥,这才辰时,今天我教你练剑呀!“ 早已跑没影儿的曹同嘀咕道:“好师弟啊,你还是自求多福吧!回头我跟你分赃!” 而刘暮舟这边,都没明白怎么回事呢,便被何虑提着去往高处那座山峰后方,翻过高峰之后,何虑一松手,刘暮舟赶忙一个翻身悬停在云海中,二话不说先抱拳:“前辈,前辈别着急呀,有事儿咱们慢慢聊,都是自家人,这是何必呢?” 哪成想何虑一瞪眼,“嘿,你小子敢叫我老爹名字?” 此话一出,刘暮舟目瞪口呆。 这他娘是一点儿借口都不想找了啊?就憋着揍我是吧? 果然,何虑突然变作笑脸:“我看你学剑挺快啊?来试试我这招,看你多久学得会。” 说罢,只见何虑微微侧首拔出身后佩剑,并无什么花里胡哨的剑影,只微微一动,便在半空中拉出残影。 刘暮舟微微一眯眼,赶忙将自身雷霆灌入佩剑,拔剑去侧身格挡。才将剑挡在右侧,便见何虑好似自虚空钻出,轰然一剑落下,使得刘暮舟如陨石一般坠落,砸倒了大片山林。 何虑望着下方笑道:“怎么样,我这着王八剑,比花里胡哨的剑光要强不少吧?” 雷霆破开碎石,刘暮舟钻出来悬停半空中,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有时候招式不重要,出剑时的意气更重要。” 方才看似寻常一剑,可刘暮舟却如同置身于乱风之中,在那一剑落下之时,光是看不见的乱风都好像要将人撕裂了。 这是何虑的乱风剑意! 何虑眼前一亮,诧异道:“就这一下便明白了?”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顷刻之间,方圆千丈已有雷霆弥漫,境界拔高的同时,刘暮舟单手持剑,整个人的气势也更为凌厉。 天幕之上电闪雷鸣,身处这等雷池,何虑随手拍飞剑光,问道:“这就是你悟出的剑意?是不是有点儿作茧自缚了?我若出去,你拿我有什么办法?” 说着,何虑往后一退,轻而易举便退出了雷池。 刘暮舟笑着挽了个剑花,“师兄方才不是教我了?” 话音刚落,刘暮舟一步飞掠而出,紧接着便化作闪电在云海之中穿梭,几个呼吸之后,天地之间只有雷鸣而不见闪电。 何虑一乐,这小子,还真有意思。 千丈雷池突然凭空消失,没有丝毫前兆。而何虑则是将长剑归鞘,而后并起双指朝前一点,一时之间天幕云海被那乱风尽数搅碎,而虚空之中,刘暮舟双手持剑劈砍在那乱风之上,而后一道狂暴雷霆穿透乱风,在何虑三丈之外突然炸开。 何虑淡然一笑,伸直胳膊而已,双指便击破雷霆,将刘暮舟击飞出去。 “学得挺快,但将雷池汇聚在身用剑递出还不够,你要随时都能出这一剑才能算略微掌控剑意。我说……就没人教你这么锤炼剑意么?” 刘暮舟终于停住,他深吸一口气,擦了擦脸上鲜血,苦笑道:“我这不才准备去找师父么?” 何虑点了点头,盖尘的不是他可不敢说,只喊了一句:“我完了,第二个谁?” 曹画一步便到,二话不说便给刘暮舟塞了一枚丹药,而后言道:“我。” 刘暮舟无奈道:“还来?” 曹画微微一笑,“我才是第二个,后边儿还有五个呢,总要一人教一剑嘛!你先疗伤,我等你半个时辰。” 第266章 谁让你瞎教的? 何虑自然是留手了的,刘暮舟其实没受什么伤,方才曹画给的丹药,只是寻常药丸子而已。 方才齐尚在远处观望,刘暮舟施展雷池之时,他就知道楼主所言不假。他的确接得住刘暮舟方才雷池一剑,可要是刘暮舟还用出符箓阵法甚至武道修为来拼死缠斗,结果会是他死,刘暮舟重伤。 此刻曹琴瞬身而来,笑着拍了拍齐尚肩膀,而后轻声道:“你未必比他差,只是常在扶摇楼,所以虽然年岁大些,却还是少了他走南闯北的阅历。人一定不能自视过高,记住一句话,不服高人有罪。” 这次齐尚是真心实意的点了点头,叹道:“昨夜景齐师叔说刘暮舟十四岁被迫离乡,此时再一想,我十四岁时,还跟在师父身后埋怨师父不给我好吃的呢。” 曹琴眨了眨眼,又道:“我也跟曹同打听了一下钟离沁跟刘暮舟的故事,有兴趣听听吗?不是拦着你喜欢谁,就问问你若是设身处地在刘暮舟的位置上,你敢不敢做他做过的事。” 齐尚笑道:“师父这么说,我当然要听一听了。” 这边故事才开始,有个被黑犬驮着赶来的姑娘也竖起耳朵停在了一侧。刚刚赶来的曹骏眉与豆青蒿也各自摘了一朵云将其揉成板凳模样,悄悄坐在了曹琴身后。 而此时,刘暮舟拿出水烟壶猛吸了一口烟,而后望向曹画:“前辈,不用半个时辰的。” 曹画闻言一笑:“看你这俊俏模样,还真不忍心揍你。” 刘暮舟干笑一声:“那咱算了?” 曹画撇嘴道:“想得美,我二百大钱呢!” 说罢,曹画将手掌搭在腰间长剑之上,大拇指微微推动剑柄使得长剑出鞘几分。 刘暮舟疑惑之际,天地已然变色。 猛然抬头,只见曹画已然参天之高,只抬脚而已,对刘暮舟来说仿佛是天塌了下来! 刘暮舟嘴角一扯,全力御剑想要逃出这脚掌,可飞出去没多远,却被一只如山脉延绵的巨虫拦住去路! 定睛一看,那他娘的是蚯蚓啊! 再一转头,刘暮舟这才发现,他以为的参天大树只是山中野草而已! “这不是扶摇楼的风?” 曹画微微一笑:“谁说扶摇楼剑修只能修习风属呢?在我剑下,天地如画,随心而动。” 不得已,刘暮舟只得全力递出一道剑气,却被那蚯蚓微微侧头便掀翻出去。 那只大脚,也才此刻落下! 刘暮舟嘴角抽搐,只得将雷池化作一剑,朝着上方递出。 可自身雷霆触碰到脚底板时,却被轻而易举的踩碎。 轰然一声,刘暮舟只觉得自己连同地面一起下沉千丈有余。 此刻曹画笑盈盈问道:“我这一剑,如何呀?你杀力高虽好,用不出却没辙呀!”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本想着起身呢,可眼前突然一阵恍惚,这才发觉自己压根儿就没动。 而曹画,则是笑盈盈站在远处,询问道:“学会了吗?”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回想方才,那绝不是幻术!可他又说不出来这是什么,连是什么都不知道,学个屁。 他只得干笑一声,摇头道:“没看明白。” 曹画眨了眨眼,“再来一次?” 刘暮舟赶忙摆手,“别别别,我还是自己领悟吧。” 曹画点头道:“那就行。” 说罢,她一转头,问道:“我完了,这次没受伤,不用搭丹药,轮到谁了?” 话音刚落,数百道剑光自西边穿梭而来,然后在刘暮舟一丈之外汇聚,刘暮舟就看着一双腿先出现,在剑光汇聚之时,逐渐变成了个拄着拐杖的黑衣人。这人双眼蒙着黑布,看样子是个盲人。 罗季虽然看不见,但正对着刘暮舟,淡淡然开口:“我是个瞎子。” 刘暮舟点头道:“看出来了。” 罗季又道:“我没佩剑。” 刘暮舟再次点头:“也看出来了。” 罗季嗯了一声,而后问道:“那我也教你一剑?” 刘暮舟无奈道:“我能选吗?” 罗季嘴角微微上扬,“好像是不行。” 刘暮舟长叹一声:“那就来吧。” 结果罗季提起拐杖捅了捅鼻孔,而后言道:“往后退退,退十里吧。” 虽然不知道他要干嘛,但刘暮舟还是瞬身往后退了十里,而后问道:“然后呢?” 罗季还在掏鼻孔,边掏边说道:“我的剑,跟别人的不一样,你要能学来,我给你磕一个。” 刘暮舟赶忙摇头:“那倒不至于。” 下一刻,罗季终于放下拐杖,而后双手重叠压在拐杖之上。 猛然之间,他长大了嘴巴,云海之中立时传来一阵龙吟虎啸! 刘暮舟就看着密密麻麻的长剑自其嘴里喷涌而出,别说十里了,就算是百里千里,恐怕也是瞬息便至! 刘暮舟后背发凉,这每一剑都堪比观景一击啊!这他娘被戳一下,不得一个大窟窿? 正要祭出雷霆火焰去融化长剑呢,那些剑却突然折返。 刘暮舟就眼睁睁看着无数长剑重回罗季口中,而后在其嘴里凝成一枚剑丸,最终被罗季吞咽了下去。 罗季打了个饱嗝儿,笑盈盈问道:“这个你一时学不来的,要炼足够多的剑才能成剑丸,不如教你个别的吧? 刘暮舟还没开口呢,远处已经有人破口大骂:”罗瞎子!你作弊啊,该我了!“ 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只知道那人姓游,也是曹远山弟子,二转金丹。 罗季只说道:“眼瞎之后重新学剑,大师伯助我颇多。能唤醒风泉的人与大师伯的孩子,我都得照顾。” 说着,罗季心念一动,当即化身数百剑光分散去往刘暮舟处,顷刻间便落在刘暮舟身后,将一只手搭在刘暮舟头顶。 “眼瞎之后,心便明了。我看得出你有瞳术,但闭上眼睛,你那瞳术一样用不到。若有朝一日到了禁你神识之处,你又看不见,就想想用我教你的法子,去感受万事万物的气,这个气与你修习武道的真气相近,却不相同。” 一番醍醐灌顶,使得刘暮舟如同置身于一片漆黑之中。 眼不能见,神识被禁,听又听不见,甚至连触感都没有,几乎算是五感尽失。 他只得试着去感受,可无论如何努力,就按照罗季所传法门,还是捕捉不到一丝气。 而外界,已经过去了足足半个时辰。 眼看刘暮舟还是出不了,罗季一脸疑惑,嘀咕道:“这小子……资质很一般啊!” 游五方瞬身而至,看了罗季一眼,而后没好气道:“你那玩意儿我们几个都学不会,你指望他半个时辰学会啊?赶紧的,收手,换人了。” 可此时,曹远山的声音传来过来:“行了行了,吃多嚼不烂,五方,你们四个不要欺负他了。” 曹琴不乐意了,游五方之后可就是她。 “怎么能这样啊?我……” 还没说完呢,曹远山便又一句:“我说行了,你们自个儿没徒弟吗?瞎教什么?” 曹琴气极,可身边已经围着一帮听故事的,连何虑跟曹画都堵在边上。 无奈,她只好继续说道:“最后是他千辛万苦铸好了剑,而钟离沁的记忆其实一直都在。” 此时曹画说了句:“小尚啊!就不说为喜欢的姑娘吃那么大苦头了,就说一样,你能憋住不告诉她你为她吃了多少苦吗?” 齐尚苦笑道:“我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躲着她清醒的时候去吃这个苦头。” 唐烟撇了撇嘴,嘀咕道:“剑修都没脑子么?人家是觉得,喜欢谁就是纯粹的喜欢,不要夹带着对方的愧疚。假如我师父知道我干爹是为了她才受折返苦难的,那她即便不喜欢,也不好意思不喜欢了。” 曹琴点头道:“有道理。” 可话说我,曹琴微微一愣,疑惑道:“你师父是谁,你干爹又是谁?” 唐烟抱起吞吞,笑道:“我师父就是钟离沁,我已经决定了。既然拜了师,那刘暮舟就是我干爹了,我也决定了。” 这话逗得曹棋一乐,“我觉得你还是通知人家一声的好,免得冷不丁多个徒弟又多个闺女的,惹麻烦。” 早就逃出木叶山的曹同,忍不住问了句:“爹,怎么突然停手了?” 曹远山闻言,无奈答复:“有人传音给我,说了一句话。” 曹同疑惑道:“什么?” 曹远山便将那句话原模原样转递曹同:“你没徒弟吗?谁让你瞎教的?信不信把你腿打折?” 曹同脖子一缩,能说这话的,除了盖尘没别人了。 虽说都是元婴,可初入元婴跟元婴巅峰从来不是一回事。再者说,盖尘以及其余三洲的三个家伙,不是人家只能修炼到元婴巅峰,而是这方天地桎梏,只能有四个活死人。 要是与其余几座天一样天地完备,盖尘至少十一境起步。 这话是南玄寻到楼外楼的老头子之后说的。 其实这两半座天下能到金丹的人,放在其余几座天下,至少都是九境之资。 若是放在同一个池子里,何虑罗季这些人,不会比任何人差的。 此时此刻,刘暮舟终于是醒了过来。 他起身之后,苦笑道:“这……着实有点儿难了。” 罗季以拐杖捅了捅鼻孔,而后微笑道:“难就对了,容易了还轮得到你?” 刘暮舟一乐,“有道理啊!” 要是容易,估计满大街都是了。 说着,刘暮舟转头望去,疑惑道:“不是说还有人吗?” 游五方叹道:“不让教喽!走了走了,辛辛苦苦串好的肉还没烤呢,不能浪费啊!” 两人都要走了,刘暮舟却突然问了句:“方才罗前辈说虞丘师叔的孩子?” 罗季一愣,赶忙转身:“你耳朵有毛病吧?我啥时候说过这话?” 说罢,嗖一声就跑了。 刘暮舟嘴角一扯,突然想到虞丘采儿曾说也要来昆吾洲…… 他忍不住嘀咕:“千万别碰上,万万别碰上!” 也是此时,刘暮舟耳边传来了曹同声音:“师弟啊,挣得不多,分你一百大钱啊,我去找你师侄了,得赶紧找到,免得被睡虎山那个王八犊子宰了。对了对了,小心贺淼,他的人在山下蹲了许久了,估计你到了木叶山的消息已经被他传出去了。要帮忙揍贺淼的话,方才那那八个随便儿拉一个都绰绰有余的。” 刘暮舟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而后往山下望去:“那倒不至于,我倒要瞧瞧他贺淼敢不敢跟我到楼外楼去。” 至于山下蹲着的,让他蹲着去,反正去往瀛洲的渡船还有几日才能到呢,他又怎么知道我几时走? 想到此处,刘暮舟以心声言道:“曹前辈,能不能给唐烟拟一份通关文牒,我要把她送去瀛洲。” 曹远山闻言,答复道:“好啊,明日来取便是。” 回去的路上带上了唐烟,落地之后刘暮舟便一直在想之前曹画的手段。 不是阵法不是幻术,是剑不错,但不是剑气又不是剑意,那究竟是什么? 中招的一瞬,就像是……被人摄住了心神! 这玩意儿可咋个学? 灌下一口酒,刘暮舟又抬头望向高处的扶摇楼。 下楼之时,每下一层便出现的凉爽感觉又是什么?为什么只有我进去的时候阵法失效且英灵不在? 此刻唐烟慢悠悠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咱们午饭吃啥啊?” 刘暮舟闻言一愣,再抬头看向天幕,而后嘀咕道:“忙活这么久了,才一个早上?” 唐烟撇了撇嘴,“那可不是,关键咱们吃啥啊?真饿了!” 说着,她按住吞吞脑袋,问道:“你饿不饿?跟着他一天饿两顿是不是?” 吞吞摇了摇尾巴,汪汪几声。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微笑道:“那走,找人请咱们吃一顿去。” 唐烟撇嘴道:“曹鸡窝走了,你认识个谁啊你?让谁请你?” 刘暮舟眼皮一抖,“你还给谁起外号了?” 唐烟一本正经道:“那个七上八下是你起的,可不是我。” 给薛晚秋起外号就算了,这丫头是见人就起外号啊? 站起来收起酒葫芦,刘暮舟轻声道:“当然不是扶摇楼的人请我吃饭。” 唐烟疑惑道:“那是谁?” 刘暮舟笑道:“玉华宗啊!” 结果此时,豆青蒿迈步走进院子里,边走边说道:“那你可吃不到了,昨夜人就走了,还是我请吧。之后这丫头北上,也是我带着去。” 刘暮舟疑惑道:“你去?” 豆青蒿点头道:“师父说,我的凝神契机在瀛洲。” 话锋一转,豆青蒿笑盈盈望向刘暮舟:“还有我们大师兄,是不是怕了?” 刘暮舟一乐:“就他啊?” 第267章 上路 在木叶山上待了大半个月,刘暮舟每日都要登山一趟,不做别的,就瞧瞧一帮真正的同龄人练剑,当然了,唐烟也会跟着。 近来不知什么缘故,刘暮舟总觉得自身真气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古怪在何处,就算寻曹远山看了,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至于唐烟手里的药丸子,刘暮舟依旧每日一粒,已然吃完了。 北上的船会在今夜经过木叶山,下山路上,刘暮舟便又叮嘱着唐烟:“这艘船不会去神水国渡口的,入境瀛洲你便下船,右护法黄芽儿会带你去神水国渡口。你若真想拜师,到时候梦湫去山外山时便跟着一块儿去吧,但人家要是不收你,那我也没法子。” 唐烟咧嘴一笑,“要是不收我,我就赖在山外山不走了!” 刘暮舟一乐,心说你跟钟离沁耍横,要吃苦头的。 低头看了看跟在身边的吞吞,刘暮舟问道:“我想来想去,那张弓还是我先带着。之后去往今古洞天时我要寻一寻姜家祖地,也只能帮着姜笠告知先人一声了。至于你,若愿意跟着唐烟,便一起去山外山,若愿意留在渡龙山,那就留下。” 吞吞往唐烟身上蹭了蹭,答案不言而喻了。 喜欢跟着便跟着吧,短时间内,这些孩子又帮不上什么忙。 想到此处,刘暮舟便长叹一声,愁人啊! 看似家大业大的,却无人可用……这让我再上哪儿拐些人才去? 回头看了唐烟一眼,这丫头……除了会偷之外,也没啥用处。 唐烟一抬头,皱眉道:“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刘暮舟则是摆了摆手,呢喃道:“有用的人寻不到,像你这样吃干饭的却找了一大堆,你说我愁不愁?” 唐烟一瞪眼,气呼呼道:“你说谁是吃干饭的啊?” 刘暮舟一乐,摆手道:“你吃汤饭行了吧?先带吞吞回去吧,我去趟破甲山铺子,给你置办些路上用的东西。” 唐烟哦了一声,却见刘暮舟御剑而起,已然到了山下城坊。 姑娘只得独自回到宅子里,此时四下无人了,她常挂在脸上的笑意便缓缓消失。 即便都想杀她,但她还是忍不住往西南望去,那是赤焰王城的方向。 姑娘伸手在地上抓了一把土,而后呢喃道:“吞吞,夜里咱们就要走了,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呢。我……我倒不想家,就是都要走了,却没去看看娘亲。” 吞吞趴在唐烟身边,呜咽一声。 而此时,刘暮舟大步走进破甲山铺子,却发现这处铺子竟然有两人守着。 除了大城之外,这些铺子有两人的,刘暮舟还是第一次见,关键其中一位还是个青年男子。 青年人望向刘暮舟,笑盈盈问道:“道友需要什么?” 刘暮舟笑着答复:“装小物件儿的百宝囊有吗?漂亮些的,给小姑娘用的。” 青年闻言,转头望向一侧女子,轻声道:“瓶儿,去给这位道友找个漂亮些的百宝囊。” 女子点了点头后,回身去找了。刘暮舟随意往柜台瞟了一眼,却见青年手边放着一张旧杂报,正是当年虞丘寒剑斩伴霞山祖师的杂报。 刘暮舟指向杂报,轻声询问:“道友,这张杂报卖吗?” 青年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而后笑着说道:“这都是很多年前的旧报了,今日收拾东西翻出来的,道友若要,白送给你。” 说着,便将杂报拿起朝着刘暮舟递去。 刘暮舟道了一声谢,这才接过杂报翻看了起来。 上面写的,与先前独孤八宝说的相差不大,但灵脉之事并未提及。 刘暮舟收起杂报,又笑着问道:“赤焰楼主贺煌是个怎样的人,与那百宝囊一起,需要付多少钱?” 青年一乐,答复道:“三枚大钱吧。” 刘暮舟便掏出了三枚大钱。 青年见状,伸手拿起钱来,而后才言道:“那就给你说说贺楼主吧。贺煌草莽出身,自幼被山匪窝的账房先生抚养长大,但在账房庇护之下,十二岁前没见过血。他十二岁那年账房死了,山匪逼他当众去欺辱一个十七八的姑娘,他为活命,只能照做。那日之后,姑娘自尽。少年贺煌愧疚不已,恰巧此时一位江湖剑客路过,留给了贺煌一本剑谱,少年贺煌便照着剑谱学剑,两年之后,杀尽山匪,入了江湖。”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呢喃道:“这两年,想必极其难过。” 青年笑道:“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应该一直记着因他而死的姑娘,入江湖之后多行侠义之事,曾为救一城百姓遭现如今已经覆灭的一国亲王囚禁折磨三年之久。到了二十岁,才拜入赤焰楼,为上任楼主关门弟子。后来数百年间,贺楼主虽然性情有变,但侠义之心未改。故而我们破甲山的评价是,贺煌担任楼主之后,赤焰楼未必剑气最长,却一定是十二楼侠气最长之一。” 听到这些,刘暮舟心中略有些混乱,但很快他就压住了这种混乱。 终究还是要去一趟,仔细看看的。 灌下一口酒后,刘暮舟又问道:“近来贺少宗主之死闹的沸沸扬扬,听说贺淼是贺煌的义子?” 青年一乐,“这就是赠送给道友的消息了,贺淼的确是贺煌收的义子,两人差个二十来岁,倒也不算什么。我方才不是说了,贺楼主因一事愧疚一生,那贺淼算是那位姑娘的侄儿,也是其家中唯一的血脉后代。贺楼主四十岁时找到了快要饿死的贺淼,但因为贺淼没有剑修资质,便收为义子,并使其拜入玉华山人门下。” 刘暮舟疑惑道:“玉华山人?” 青年伸出手,“这是另外的价钱了。” 刘暮舟嘴角一抽,心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啊!这破甲山黑起来跟青玄阁有的一拼! 于是刘暮舟笑着摆手:“实在是没钱了,百宝囊寻到了?” 那位叫做瓶儿的姑娘此刻自里屋走出,笑盈盈将百宝囊递出。 刘暮舟抱拳道:“多谢了。” 说完之后便转身出了门。 见刘暮舟走远了,瓶儿这才疑惑道:“玉华山人,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青年笑道:“因为收贺淼不足两百年便被贺淼设计杀了,不然你以为贺淼创建玉华宗的是哪儿来的本钱?他又是从哪里笼络的门人供奉以及许多修为不俗的客卿的?” 女子瞪大了眼珠子,“啊?少东家是说,那贺淼杀了师父,然后用师父的名号创建了玉华宗?那贺煌知道吗?” 青年深吸一口气,摇头道:“当然不知道,若是知道,他贺淼即便不死也脱不了活罪。可更多的我就没法儿说了,只能看他刘暮舟有无本事刨出来更多了。” 顿了顿,青年又道:“让此地掌柜回来,此间事了,带上三妹随我上不庭山吧。” 可瓶儿却轻声言道:“少东家,你真要带着三妹吗?小丫头机灵归机灵,但……我们四大商行有四大商行的规矩呀!” 青年摆手道:“别处我不管,破甲山如今我说了算。” 刘暮舟回去的路上,装了十枚大钱给唐烟。倒不是舍不得多给,而是船票刘暮舟已经给过齐尚钱了,这十枚大钱,唐烟要是不买什么法宝只买吃的玩儿的,十年也花不完这个钱。毕竟一枚大钱换成金子,都够浇筑个院子了。 护身的符箓之类的,也是有多没少的往里塞着。虽然路上绝不会出事,毕竟有齐尚跟豆青蒿,一到瀛洲还有黄芽儿接。 除非有人跟四大商行过不去,敢袭击四大商行的船。 回去之后,刚刚走进院门,就看见唐烟抱着吞吞坐在门槛上,正望着天幕出神。 刘暮舟喊了一声,而后将百宝囊抛去,并说道:“里面放修习符箓的法门,船上无聊时可以看看。那个……我估计钟离沁够呛能收你为徒,你要实在想学剑,我给你另找个师父。” 这会儿唐烟没说什么赖着不走的混账话,而是笑盈盈道:“不收就不收嘛!我就是这么一说,你怎么还真放在心里了?我跟你说啊,你以后对女孩子可不要这么好,容易招蜂引蝶的。” 刘暮舟气笑道:“也就你这样的小丫头了,你看看那顾白白,我对她有一句好话?” 唐烟闻言,一下子不知道咋答复了。 他刘暮舟好像压根儿就不会怜香惜玉吧? 想到此处,唐烟讪讪一笑,嘀咕道:“我也是好心嘛!” 刘暮舟也看了一眼天幕,而后笑着说道:“以后别瞎偷人东西了,有人想在路上拦我,我得提前走了,入夜之后豆青蒿会来找你的。” 唐烟张了张嘴,却又没说出来想说的,只是点头道:“好,你也小心。” 走之前,刘暮舟又叮嘱一句:“要想着返乡,更要想着拿回你丢掉的东西。有些话说起来空,做起来就不空了,譬如那句世上无难事。” 唐烟笑道:“晓得了,你怎么絮絮叨叨的?像个八十三的老太太。” 最后,刘暮舟看着吞吞说道:“没人会当你是宠物,你最好也别把自己当做宠物。” 吞吞抬起头,眼珠子直放光。 说完之后,刘暮舟化作一道雷霆去往后山。 要走了,自然要跟曹远山打个招呼,顺便问问那位玉华山人的事。 落地之时,曹远山正手持剪子,修建他茅庐前的盆景呢。 见刘暮舟来此,中年人便问道:“要走了,真不需要帮你处理贺淼的事情?” 刘暮舟摇头道:“不用了,跟他打的话我肯定打不过。但要是躲他,我倒不是托大,应该是躲得过。再说,这次让前辈帮忙了,下次下下次呢?” 曹远山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路顺风吧。” 可刘暮舟却干笑一声,而后询问道:“前辈听过玉华山人吗?” 曹远山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淡淡然开口:“知道,比我大个三四百岁,不过死了几百年了。那贺淼不就是打着玉华山人的名号创建的玉华宗么?问这作甚?” 刘暮舟摇头道:“没,只是好奇。那前辈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曹远山缓缓站直了,望着刘暮舟,轻声道:“好像是闭关破境未果,走火入魔而死的。当时跟在他身边的只有贺淼一人,贺淼说他怎么死的,他就怎么死的了。” 刘暮舟眨了眨眼,心说这话,貌似是话里有话啊? 但问的已经够多了,刘暮舟便恭恭敬敬抱拳:“多谢前辈,那我就此告辞了。” 曹远山点头道:“将来若有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之时,不论扶摇楼是谁当家做主,这满山剑修定然站在你身后。” 刘暮舟一愣,“因为钟离沁吗?” 曹远山笑道:“或许吧。”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再次抱拳:“我尽量山不穷水不尽,晚辈告辞。” 说罢,刘暮舟大摇大摆的御剑往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走了一样。 曹远山见状,忍不住一笑,摇着头骂道:“倒霉孩子,心眼儿真多啊!” 那个大摇大摆御剑西去的身影,不过一道替身符而已。 真正的刘暮舟刚刚摘下玉簪将头发弄得半披半束,也换上粗布青衫,酒葫芦依旧,剑则是换成了一把玄风边军的制式横刀。 接连甩出几张百里神行符,而后便贴着地面御风,直到深夜这才停了下来。 刚刚拿起酒葫芦,正准备喝酒呢,再一抬头却见破甲山往西北去的渡船刚刚自头顶掠过。 舆图早已背熟,去往楼外楼之前,可以绕行万里走一趟盛德楼的。 不过眼下,西行而已。 一口酒喝下去,刘暮舟转头望向扶摇楼方向,笑着呢喃:“年少时的远游,是可以记一辈子的。” 莫说走江湖了,就算是十一二岁时搭乘牛车走了几县之地,也足以让人记一辈子了。 而此时,豆青蒿拉着唐烟上了船,齐尚早就买好了船票。 扶摇楼高徒,自然是不缺钱的,两间天字号的上房,两个姑娘一间,他自己一间。 齐尚已经先上了船楼,唐烟却站在栏杆处,望着越来越远的地面深吸了一口气。 豆青蒿见状,微笑道:“又不是回不来了,何必这么惆怅?” 唐烟立刻咧出个笑脸:“没,不惆怅的。” 第268章 复苏机会 山外山算是靠北些,山又高,故而才十月中旬,大小青山便都戴上了白帽子。 不过这白帽子,只要想摘,随时可以摘掉的。 钟离沁闭关半年,这是头一次出她的院子,为的是去不回城拿一封信。 御剑到了不回城后,她径直去往青玄阁,拿到信后都等不及回去,路上便打开了。 第一句就写着:“不知为何,才短短大半年,就想你的不得了。” 钟离沁当即翻了个白眼,心说你刘暮舟要再写这么恶心的信,我可就不回了。 往下便是刘暮舟遇到的人遇到的事,以及许多疑虑。 在看到顾白白的时候,刘暮舟写着:“那老妇人说出休管他人瓦上霜时,我着实有些难以接受,不是对她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而是对她们理所当然的觉得凡人与猪狗无异时。” 看到下一句,钟离沁嘴角边微微挑起,因为她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的。 刘暮舟写着:“此事之后,我已然下定决心,截天教主我必争之。若要争,势单力薄可不成,所以……只得跟丈人借些钱了。要借钱,恐怕得你帮帮忙。” 合上信后,钟离沁微微一笑,而后御剑回了山外山下,随后步行登山。 到了山腰花圃,见白老头还是不理自己,钟离沁干脆一伸手摘下一朵花。 这可把白老头气坏了,“你这丫头!信不过我就算了,摘我花什么意思?” 钟离沁一撇嘴,“白爷爷都能耍脾气,我还不行?我都跟白爷爷道歉了,把刘暮舟那份儿都一起带着呢,你还生气,那我能怎么办?” 白老头气急而笑,“哦?道个歉就完了?我这千多年白活了,照看你们钟离家好几代人了,结果被你们想成个大坏蛋了,我能不气?” 钟离沁白眼道:“你堂堂元婴剑修!怎么气量这么小?那个人明显是栽赃陷害嘛!你应该帮我找到那个人才对的。” 白老头走过去一把夺过钟离沁手里的花,没好气道:“废话!我抓着他非把他皮扒了不可!行了,看你着急忙慌的,是不是又接到那小子信了?忙你的吧!” 钟离沁嘿嘿一笑,“那白爷爷不生气了?” 白老头没好气道:“下次再气,弄你的去吧。” 钟离沁咧嘴一笑:“好嘞!” 过了没多久,已经到了小青山上钟离鸿的住处,此时才算是日上三竿。 进门之后,钟离沁见老爹在厨房忙活,便问道:“我娘呢?” 钟离鸿习惯性的答复:“哦,你娘练拳去了。” 钟离沁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而后没好气道:“没睡醒就没睡醒,练什么拳!还当我是孩子呢?我有要紧事!” 钟离鸿干笑一声,作势喊道:“你再不起来,真要被闺女笑话了。” 说罢,又对着钟离沁说道:“你说,什么要紧事。” 钟离沁往前走了几步,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你女婿需要钱,你看你能给多少?” 钟离鸿拎着菜刀转身,面沉似水:“要钱还这么理直气壮的?我欠他的啊?” 钟离沁使劲儿点头:“可不是,人家给的彩礼可不少,你不得陪嫁点儿?” 钟离鸿这个气啊! “他给什么彩礼了?就一把破剑还腆着脸往回要呢!” 在老爹面前,撒娇可就是常事儿了。 钟离沁一皱眉,干脆原地跺起脚来,“我不管,不给不行!” 堂堂山外山之主,碰上这种事,也是无可奈何啊! 他只得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沉声问道:“要多少?” 钟离沁喜笑颜开,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万大钱。” 钟离沁都被气笑了,干脆将菜刀递出,“来来来,你把你爹劈了按两秤着卖,看看能卖多少钱。” 钟离沁哎呀一声,快步走过去挽起钟离鸿胳膊,“爹爹,他现在需要钱嘛!除了你,他能跟谁要啊?” 钟离鸿骂道:“跟楼外楼要去啊,他不是盖尘的弟子么?” 钟离沁笑嘻嘻道:“师父哪儿有丈人亲呢,你说是不是?爹,你帮帮忙嘛!” 到底是小棉袄,即便漏风了,不也还是? 无奈之下,钟离鸿只得说道:“我跟你娘就一千大钱的家底儿,全给你。剩下的得从钱谷拿,不过九千是绝不可能的。还有,从钱谷拿就不是给了,山外山的钱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只能是借。不过……他们既然认那臭小子,还个本钱就行了。他不是去昆吾洲了么?让渡龙山来个能替他做主的跟你堂哥聊去。” 钟离沁眨了眨眼,“我不行吗?” 钟离鸿气笑道:“你还没出嫁呢!” 钟离沁也不再得寸进尺,都把爹娘压箱底的钱掏出来了,足够了。 于是她笑着说道:“爹爹最好了,那我去传信,正好苏丫头要来学剑,不如一块儿来吧。” 说完之后扭头儿就走,钟离鸿喊道:“你不留下吃饭啊?都不跟你娘打个招呼?” 钟离沁撇嘴道:“等我娘睡醒啊?就你有这个耐心了!” 现在都还不起来,睡醒怎么都未时了。 见闺女走了,钟离鸿赶忙放下菜刀,转身大步进了屋子。 此时陈筝躺在床上,面色煞白! 钟离鸿皱了皱眉头,并指递去一道浩然剑气如针灸一般刺入陈筝窍穴之中,陈筝这才睁开了眼睛。 见陈筝醒来,钟离鸿这才上前将其扶着坐了起来,并皱着眉头说道:“我说了多少次不要走太远了?为什么就是不听,闺女都没成亲呢,你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 陈筝咧出个笑脸,吃下钟离鸿递来的丹药之后,呢喃道:“我总觉得大宗师不是我的极限,武道不该只是如此。” 钟离沁无奈道:“可大宗师是当世武道的极限啊!” 陈筝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言道:“我梦中练拳这么多年,这次走的最远,也看到了最不一样的东西。我好像察觉到了武道境界如此之乱的原因,也看到了上古武道那……那五气朝元与三花聚顶的雄壮气象。就好像……武道是可以复苏的,但差一个契机。” 说着,她一脸认真的望向钟离鸿,沉声道:“我觉得不止是我,武陵菩萨与那鹿辞秋一定也感受到了!而且,我感觉到了十二个字。” 钟离鸿皱眉道:“什么?” 陈筝深吸了一口气,“不破不立,大破大立,晓喻新生。但这个破与立,非我等能行。” 与此同时,盘坐真武山巅的鹿辞秋猛然睁开眼睛。他同样到了当世武道之极,也察觉到了想要更进一步,唯有人破而后立。 可这个破与立,近在眼前,而又远在天边! 远在灵洲雷音寺,大菩萨讲经之时,猛的一顿。 他当即伸手掐诀推演,可只辨明一个方位便七窍流血。 他抬手示意众弟子坐回去,准备强行顶着冥冥之中的因果去推算出一个结果。 但耳边又传来一道声音:“别算了,不是你能承受的。我帮你推出来了,是破立,也是一场得失。那人尽失所得后,若还能站起来,便是武道复苏之机会。” 还有一句话没说,若站不起来,多少人的多少算计,皆要付诸东流! 老如来耳中也传来一道少年声音:“你呀,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还妄自窥探天机?” 此时此刻,老如来已经明白了一切。于是他问道:“若挺不过去呢?你们的算计付诸东流事小,难道真要一方天地跟着陪葬。” 神仙阙里,少年笑道:“我自有后手,若他挺不过,还人可以坐镇炎宫,不过付出性命代价而已。只不过,双方炼气士就都不能再下场。可这天下也是凡人的,炼气士不能下场,那就凡俗王朝挥师北上,在积雷原与对方被逼到绝境的凡人厮杀去吧。” 话锋一转,少年还是笑盈盈的,但说出来的话却有些瘆人。 “你虽是如来,却与传说中的如来不是一回事啊!不该你知道的你知道了,届时开战,烦劳先死。” 老如来一笑:“一个虚名而已,我从未在意。至于赴死,早死晚死又能差多少?” 顿了顿,老和尚深吸一口气,问道:“既然天机已经泄露,那就告诉我还剩下多久吧。” 少年答复道:“两年之后的正月初一。” 那便是大后年的正月初一了。 神仙阙中,南玄摇头道:“你这人真是,明明最早死的是我们,非得惹得人讨厌你不可?” 少年闻言,笑道:“差不多的,哦对了,大罗神仙你有把握吗?” 南玄摇头道:“至多半步。” 少年笑道:“我也一样,加上对面那个老家伙,咱们三个拼死争个百八十年来休养生息。” 南玄撇嘴道:“你脸还真大,你怎么知道那小子愿意一起?再说了,万一咱们都死翘翘了,青天自家人又打个三千年,那还修养个屁。” 少年笑道:“人死卵朝天,我尽我力,其余的,管他娘的!至于他,我当够了活死人,我猜他也一样。” 说罢,少年干笑一声:“好几千年没骂娘了,有点儿不适应。” 南玄转身抽出一根鱼竿儿,“你还是想法子先长长个子吧,好赖都一万岁的人了。” ………… 单字的王朝早就灭得差不多了,硕果仅存的,都是听起来有数千年传承,可至多也就大国几郡之地的国土。 就像刘暮舟刚刚到的这霸国,好霸气的名字,好小的疆域,纵横不过三千里。 扔下十座渡龙山,都能将这霸国横贯东西。 如今这座霸国,名义上是赤焰王朝一个伯国,皇帝在赤焰王朝受封世袭罔替的伯爵。不过这地方太过犄角旮旯,是被数座大山围在当中,出入不便的万里之力,灵气贫瘠到连渡船都绕着走。相邻的两个小国都是伯爵,估计赤焰王朝也懒得管,听说每年就要这三国象征性的上贡三斗米、三匹布、三名女子,仅此而已。 若非刘暮舟想要躲避玉华宗追杀,也不会到这里的。 不过,小国也是古国,土地贫瘠,故而没怎么受过外敌侵略,以至于保存了不少数千年前的古迹。 现如今刘暮舟所处之地,传说是三千年前的一处古城遗址,可刘暮舟逛了一圈儿,也就瞧见了些一人高的墙壁,以及远处早已破败不堪的山神庙宇。 而往西不远,靠着古城遗址有一小镇,小镇边上明明有一条车马道,虽然破了些,走个寻常车马却问题不大。而且明明这遗址中间十分宽敞,可车马道非要绕去北边儿,将这古城遗址绕了一个圈儿,自西头到东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灌下一口酒后,刘暮舟正要往里走瞧瞧那山神庙去呢,却听见后方有人冷声喝道:“哪儿来的生瓜蛋子?不要命了是吗?” 刘暮舟转头望去,若非散开神识找了一圈儿,都没瞧见趴在墙根儿的干瘦老人。 老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身材干瘦,头发花白,不过一看就不是个常干重活儿的,只看气色就知道。 刘暮舟疑惑道:“不让逛吗?” 老人皱了皱眉头,招手道:“你先出来,出来再说。” 刘暮舟只得转身走了出去,遗址不大,纵横一里地,也就大城池里面的一坊之地。 走出去后,刘暮舟这才问道:“晚辈游方至此,听说这儿是个古城遗址,便来瞧一瞧,难不成是有什么忌讳么?不让人看?” 老人见刘暮舟腰间挂着刀,不由得警惕了几分,往后一退,这才说道:“初一十五这城里百鬼相会,何况今日是十月十五,一年三次的百鬼夜游,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敢在这里?” 刘暮舟一脸疑惑,“鬼?没瞧见啊!” 是真没感觉到有阴气,但凡是个孤魂野鬼藏匿于此地,刘暮舟也能察觉到阴气的。 结果老人一瞪眼,骂道:“你个没脑子的,大白天能让你看见的,那还是鬼吗?” 刘暮舟一乐,反问道:“老人家见过啊?” 老人叹道:“每月初一十五都有,这方圆谁没见过啊?此地县令都被吓跑了,我们这里是朝廷都不管的地方,我劝你还是不要自找麻烦。” 刘暮舟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满是疑惑,这的确没有阴气呀! 不过见这老人如此笃定,刘暮舟只好询问道:“好,我不自找麻烦了,不过能否烦劳老伯指指路,这哪里有客栈能寄宿?” 老人这才有了个笑脸:“对嘛!要听劝嘛!我家就是开客栈的,跟我走便是了。” 临走之前,刘暮舟留了一把飞剑藏在城里。 过不了多久天就黑了,我倒要瞧瞧这百鬼夜游是个什么游法儿。 第269章 也看他人行好事 先前在古城遗迹看去,小镇至多二三百户人家。但此刻走近才发现,原来镇子沿着三道山沟成了个人字型,地方狭长,各自延伸出去足足三四里地。 或许因为天快黑了,故而街道商贩不多,收摊儿的倒是多了起来。还有扛着锄头牵着牛的,想来也是日出即走,此刻才归。 见此宁静平和景象,刘暮舟不禁有些疑惑,于是问道:“老伯,你不是说此地连朝廷都不管么?我看大家过得还说得过去呀?” 老人家一撇嘴,“就是因为朝廷不管,大家才过得去。霸国是古国,却也是小国。而我们陈桃县,是小国里的小县,天高皇帝远,水浅王八多。我年轻那会儿土匪猖獗,我们这些做生意的跟种地的,都要给土匪交粮纳税。后来来了个当官儿的,他把土匪打跑了,我们还想着终于来了个青天大老爷。可没想到啊,官字两张口,那比土匪还黑啊!好在是我们这里初一十五有百鬼相会,那狗官不信邪非要去见鬼,结果就死了里面了。后来接连四任县令,没一个好东西,也都被城里的恶鬼吓跑了。” 刘暮舟笑道:“那现在就是不必交粮不必纳税,故而大家过得轻松是吧?” 老人笑着点头:“山里大片土地,乐意种就种去,只要不是懒汉就一定吃得饱。再弄些药材山货拿到城里一卖,日子过得就还算滋润。” 说着就到了老爷子的客栈,老人冲着里边儿喊道:“老大啊,烫一壶酒,收拾一间上房出来。” 刘暮舟笑着递去银两,而后点头道:“酒是一定要有的。” 老人接过银子,可一转头,便瞧见一楼坐了两个陌生人。 刘暮舟也瞧见了那一男一女,男子三十岁上下,穿一身黑色道袍,腰系红绳。女子则是穿了月白修身长衫,外罩黑纱衣。 只看两人衣着,简直是“城里人”,与此地格格不入。 两人的确都是炼气士,此地虽然灵气匮乏,但养出几个四境绝不是问题,何况这才俩灵台呢。 此刻有个中年人自后厨走了出来,可还没说话呢,便听见老人询问:“今个儿外乡客人不少啊?” 中年人闻言,赶忙笑着点头,而后说道:“爹,这两位是太守大人招来的捉鬼人,这些年我们深受那古城恶鬼侵扰,朝廷是终于想起我们来了。” 刘暮舟就看着身边老伯的脸垮了下来,可他儿子咳嗽了一声,老伯便又挤出个笑脸,而后笑着说道:“看来朝廷也是想起我们来了啊!” 说着,转身拿起一壶酒便往那二人走去,又走又笑:“咱们的太守大人也终于是想起我们了,这么多年来,每逢初一十五的百鬼相会,那是吓得我们觉也睡不着。时不时的,那些恶鬼还会出来害人,我们真是苦不堪言啊!” 老人走到桌前就要倒酒,黑衣青年这才答复,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若非家师与你们太守有些交情,你们太守求上门来,否则我仙羽门岂是你们小国太守请得动的?” 老人一脸谄媚,倒着酒笑道:“是是是,仙羽门的大名,如雷贯耳啊!” 说罢,又要给那女子倒酒。可女子却摆了摆手,沉声道:“我不喝酒。” 老人只得干笑一声,说了句二位仙师吃着,而后转身走回来。 转身之时,脸色明显十分难看。 他冲着站在柜台前的中年人说道:“你给这位俊哥儿安排屋子,我出去瞧瞧大孙子去,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回来。” 很快就安排好了屋子,刘暮舟进屋之后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劳什子百鬼相会,还有什么百鬼夜行,刘暮舟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人家捉鬼的仙师来了,这场戏他们要怎么演下去呢?“ 想到此处,刘暮舟又转头往外面看了一眼,天已经黑透了。 闲着也是闲着,再说来都来了。 于是他留下一道符箓替身,而后化虚穿过客栈,几个呼吸便重回古城遗址。 落地之后,刘暮舟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方才说去找孙子的老头儿,此刻跟一大帮人偷偷摸摸聚在山神庙里,地上放着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衣裳,大家都在忙着往脸上抹颜料什么的。 刘暮舟隐匿身形到了庙门口,往进一看,老人家正指挥呢。 “那个……老五啊,来的那两个,看着也就是样子货,什么仙羽门,都没听说过,所以你们不用怕,咱们跟之前一样啊!” “还有宋家老三,你跟以前一样,在地底下生火弄点儿烟火出来,看着烟雾缭绕的,越吓人越好。” “红娘啊,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扮做红衣女鬼,那俩人来了之后,往死里吓!” 说罢,老人艰难爬上了香案,对着下方喊道:“诸位啊,现在的好日子来之不易,要是朝廷又接管了我们这里,城里人过得如何不知道,可我们难啊!苛捐杂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辛辛苦苦耕种一整年,明明是个大丰收,可……家里却吃不饱。各村的,我们现在的日子来之不易,大家要珍惜啊!” 听到这里,刘暮舟的笑意便缓缓收敛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呢喃:“倘若过得不那么难,他们何至于以这古城为幌子,弄出劳什子百鬼夜行的闹剧呢?” 那两个炼气士,即便只是灵台,却也不是这些乡民能骗的过去的。 想到此处,刘暮舟一个纵身跳上屋顶。 看见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可这个管,要如何管? 帮着百姓吓走那两个炼气士,简单到不得了,毕竟现如今自己手中还有两个人的魂魄,甚至炼妖壶里还有蜘蛛精在,随便儿用些手段,绝对能吓跑那两人。 可吓跑之后呢?扮鬼吓走外人,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啊! 坐在房上听着下面准备,四面八方涌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不大的遗址,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很快就要到子时了,地面几个孔里开始有烟雾升腾而起,不知这些人用的什么手段,烟雾竟然望下沉而不是向上去。 赶来的乡民穿着乱七八糟的惊悚衣裳,不少人还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 正此时,一处地方竟然泛起了绿光! 刘暮舟瞪大了眼珠子,心说这帮家伙,能有这脑子,干啥不行? 绿光是地底下伸出来的火把,不知其用了什么手段,但在这雾气之中却是透着古怪。 就这,吓死个凡人不是难事,怪不得前后几任县令都跑了还没有恶霸出来呢。估计真要有个恶霸,这些乡民能变着法儿的将其吓死。 子时已到,只听见山神庙里一声鼓响,徘徊在残垣断壁之中的“鬼”便像是越好的似的,发出一阵阵的低沉哀鸣声音。 这还没完,刘暮舟竟然听见了从山神庙里传来的刺耳惊悚声音。 低头一看,好家伙!这还有个乐队呢? 就这恐怖氛围,怪不得车马道不敢从古城中间穿插而过呢。 就在此时,一男一女御风而来。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想来想去,突然改变主意了。 这谎话终有一天会被拆穿的,与其日后让凡人拆穿,不如让这两个所谓仙师拆穿。 至于之后的事情,大不了走一趟所谓的郡城见见太守,又或者直去他霸国皇宫,与皇帝老儿来个彻夜长谈嘛! 于是乎,刘暮舟就看着那两人落下,先是望着古城一脸疑惑,随后才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无奈。 是不是鬼,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罩着黑纱衣的女子神色无奈,呢喃道:“师兄,这……” 话没说出来呢,女子一转头,只见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子“飘”了过来。 刘暮舟神色古怪,心说这些家伙,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地上有铺设的木轨,人是在装了轮子的车上的! 而那位黑衣青年看了一眼之后,忍不住手扶额头,叹道:“让他们回家歇着去吧,很晚了。” 女子闻言,也是无奈一笑,而后超前一步,板着脸冷声道:“别玩儿了,都回家去!” 可女鬼还在说着:“我冤啊!我冤枉啊!” 罩着一层黑纱的女子无奈摇头,而后超前一步取出一张符箓甩出来。古城之中,突然间风声乍起! 不过几个呼吸,地上烟尘散尽,“女鬼”脚底下的板车也漏了出来。 此刻两位女子对视一眼,一人满脸无奈,一人掩不住的尴尬。 烟尘散去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都是大人,都不是傻子,能有这么一手的,恐怕是见到真鬼都不会害怕的主儿。 黑衫女子深吸一口气,无奈道:“我说怎么一点儿阴气都没有,原来不是百鬼夜行,是扮鬼夜行啊?你们这些人,这些年吓走了几任县令,图什么?别冤了,都赶紧回家去!” 屋顶上,刘暮舟灌下了一口酒。 客栈里看似生人勿近的两个人炼气士,此时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高在上,反而平易近人了些。 扮做女鬼的女子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好在此时后面走来个干瘦老者,手中拎着青面獠牙的恐怖面具。 老者走到前方,看了那两位仙师,而后微微一拱手:“小老儿眼拙,没想到真是两位仙师。方才仙师问我为什么,那我就跟仙师说说为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呢喃道:“我年轻时,山匪猖獗,父母与唯一的妹妹都惨死山匪手下。后来朝廷倒是灭了山匪,但苛捐杂税一年重过一年。我记得清楚,有一年是大丰收啊!可我交过粮后却吃不饱,山上的树皮都被我们啃光了。我三个儿子那年饿死了两个,大儿子是吃我婆娘的肉才活下来的。我们也是没法子了,就借着个古城由头儿去吓人,没想到真起作用了,就这么糊弄了十几年。我也知道,早晚会东窗事发,但这些事都是我老头子撺弄起来的,要问罪要砍头,冲着我来便是。” 女子皱了皱眉头,而后转头望向青年,以心声言道:“师兄,这些人……” 青年摆了摆手,而后冷漠道:“你们装神弄鬼,有什么理由都没用。但念在尔等凡人活的不易,你们都走吧,我们不为难任何人。但我们仙羽门要在此地建造山门,你们若不愿搬走的,可以留下,占用了你们地方的,仙羽门自会赔偿。这陈桃县日后便是仙羽门的地盘,也没人会要你们交粮纳税了。” 正当众人发蒙呢,青年又板着脸,冷声道:“但我丑话说在前面,离着仙羽门近了,就学好些,若还这般装神弄鬼,就别怪我手段狠辣!” 这话听得刘暮舟一愣一愣的,明明说的好话,可在他嘴里出来,怎么就凶神恶煞的呢? 但在场的凡人又不是傻子,语气再怎么差,好赖话还是听得懂的。 客栈那老丈明白过来之后,当即就要跪下,却在屈膝之时被黑衣青年一掌托起。 青年瞪着眼,怒道:“不准跪!谁膝盖要还这么软,那就搬去别的地方住下。也不准多说话,给你们一百息从我眼前消失,到时还在的,也给我搬去别的地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却又听见青年怒喝:“还不快滚?!” 一声怒喝之后,人群一下子散开了,哪里用的了百个呼吸?只十几个呼吸之后,城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只不过,此时有人高喊了一声:“多谢这位冷面仙师,你是个好人!” 可青年人一下子恼怒起来,骂道:“不是让你们别说话吗?” 这下再没人敢说话了,但他师妹却无奈道:“师兄!明明是好心,怎么弄得跟坏人似的?” 青年一皱眉,“不这样的话,他们多半会千恩万谢的,我……” 女子笑得眯起眼:“知道了,师兄从小就怕被人夸,害臊。” 听到这话,刘暮舟噗一声喷出酒水,害……害臊? 不过刘暮舟还是很高兴,高兴在于多年来的江湖路,多是为人鸣不平,很少作为一个看客,看旁人鸣不平。 江湖路上为他人鸣不平,也算是缝补他人心境,让那些人觉得人间尚有灯火。 而如今日所见,则是缝补着刘暮舟的心境,让刘暮舟也感受到人间灯火阑珊。 此时青年干笑了一声,而后借着月色打量着古城遗址,呢喃道:“师妹,我们仙羽门未来就要在这里扎根了。多亏了王太守与师父关系好,牵线搭桥让我们买下了这一县之地,否则……否则我们这群丧家之犬,都没个容身之所。” 一侧女子取出一掌符箓甩出,此地当即被圈禁了起来。 “老门主仙逝,仙羽门再也不是那老蛟对手。师父接任门主后把羽溪山拱手让出,也是无可奈何。师父当然不怕为此而死,他怕的是仙羽门覆灭啊!” 青年深吸一口气:“我都明白,走吧,去郡城回禀师父,到时候众师兄弟都来了,我们……建新家吧。” 两人御风往西,刘暮舟也缓缓站了起来。 “老蛟?蛟龙么?” 第270章 是人是鬼难说(上) 到郡城不过二百里地,刘暮舟到的时候那两人还离得远呢,等了有半个时辰之后那两人才到。 郡城是要比别处繁华些,不过到底是小国,人口还是不多。 跟着二人到了太守府,刘暮舟大概散开神识探查了一番,的确有数十炼气士在里面,不过修为断层厉害,一个黄庭修士都没有,修为最高的才是个初入凝神,而且岁数不小了。 想来那人便是现如今的仙羽门掌门。 刘暮舟隐匿身形进了太守府,到那老凝神所在之地时,那两人刚刚与老者说完具体情况,不过二人只说除掉了些孤魂野鬼,没说所谓百鬼夜行时附近乡民的闹剧。 仅凭这个,刘暮舟就愿意去瞧瞧那所谓老蛟是怎么回事。 此刻那老凝神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对着坐在身边的太守介绍:“王兄,这就是我两个不成器的弟子,大的这个叫方权,看着面冷,挺得罪人的,不过心肠是热的。小的这个叫李芙蓉,小丫头打小儿跟着我,爱操心。” 青年人与那女子齐齐抱拳:“晚辈见过太守。” 太守笑着摆手:“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我这太守估计是要做到死的,日后我这里要是有什么妖魔鬼怪的,还得你们年轻人帮我忙呢。” 方权闻言,点头道:“晚辈定当竭尽全力。” 此刻仙羽门老凝神摆手道:“就不要客套了,我跟他患难之交,用不着这样的。权儿,既然地方已经扫清,你就跟芙蓉回去仙羽门,让你大师兄带着你们三位师叔一起将剩余弟子带来,我们……筹建新家吧。” 方权点了点头就走了,李芙蓉却走到老人面前,轻声道:“师父,我们都知道,不怪你的,你别太自责了。” 老人笑着点头:“好,还是丫头疼人。” 等两人都走了,那位王太守才问了句:“朱兄,难道牙湖里那条妖蛟,我们真就没办法了吗?三国朝廷给赤焰王朝每年才上贡些什么?可给那老蛟却比给赤焰王朝的好过千倍万倍,现如今没了仙羽门制约,恐怕……” 老人闻言,苦笑道:“那老蛟已然凝神巅峰,原来门主在时,我与门主联手还压的住老蛟一头,现如今我也是泥菩萨过河啊!” 听到此处,也没啥再听下去的必要了。 牙湖老蛟?没想到这灵气匮乏之地,竟然会有蛟龙? 除了太守府邸,刘暮舟打听了一番牙湖方位。一打听才知道,离得不远,不过两千里而已。 但方权二人要回仙羽门,至少得五天。 除了青瑶之外的蛟龙,刘暮舟当真有些好奇,再者说,十一月得到盛德楼,时间也紧,他便打算先去牙湖。 不过走到城门口时,见光秃秃的墙壁之上贴着一张海捕文书,画像是个青年人。这海捕文书也不说人家犯了什么法,就说活的赏金千两,死的赏金百两。 好奇之下,刘暮舟便揭了海捕文书,见城门还不打算开,便御剑往牙湖了。 也就两千里地,天亮时刘暮舟已经到了那牙湖附近。仙羽门在牙湖上游,相隔也就是百余里。 御剑转了一圈儿,这牙湖方圆几十里连个村落可都没有。 刘暮舟落在一处山崖上,先灌了一口酒,正想着用个什么法子进那牙湖呢,就瞧见湖水涌出个漩涡,而后自漩涡之中钻出来几道身影。 其实不是人,四个黄庭小妖而已。 三男一女,猪妖肥胖,又高又胖,上衣兜不住肚皮,腰间还悬挂一颗骷髅头,看样子是将那骷髅当做酒器了。 猪妖一侧是个留着山羊胡的白衣中年人,其实就是一头白山羊,还在捋胡子呢。 一侧女子是条白蛇,身材苗条,看似容貌寻常,实则覆盖着一层假面,想来是自保法子吧。 还有个境界最高,足足黄庭七炼,是一头赤毛狼妖,故而穿着一身赤衣。 四妖出来之后,漩涡中又出来个身材臃肿矮小的中年人,细看之下,原来是驮着龟壳。 龟妖出现之后便笑着抱拳:“四位道友,我家龙君喝多了不能相送,实在是抱歉啊!我看四位也喝的不少,龙君让我派些虾兵蟹将送四位回去。” 山羊胡彬彬有礼,笑着抱拳:“不必不必,离着不远,我驾云回去也就半个时辰。” 白蛇则是微微一笑,“我也不必了,多谢龙君好意。” 赤衣狼妖打了个酒嗝儿,转身离去,同时摆手道:“不必了。” 唯独那猪妖转头吐了出来,却还是说道:“才喝了几两酒?不用送了,我回去路上还得捉个孩子当早饭吃呢,走了走了。” 其余三妖都御风离开了,唯独猪妖御风不出十里便一头栽倒在了山林之中,也没见起来,片刻之后便传来如雷鼾声。 刘暮舟扭头儿往不远处猪妖所在地看了一眼,好猪啊!还要抓个孩子当早饭吃? 刘暮舟指尖微微一动,一柄飞剑蓄势待发。可就在要祭出飞剑之时,林子里突然传来响动。 刘暮舟收起飞剑之时,只见一道黑影自山林之中钻了出来,黑影手持一根狼牙棒,二话不说就照着猪妖脑袋一棒子砸下,而后翻手取出个布袋子一甩,布袋立刻变作能装下一人大下。将猪妖装进袋子之后,那人手腕一抖,袋子再次化作巴掌大小,而后被其挂在腰间。 刘暮舟神色古怪,心说这是个老手啊?敲闷棍套麻袋一气呵成,一看就没少干这种事情。 而此时,那人摘下黑袍罩子,刘暮舟这才瞧见,原来是个胡子拉碴的青年人。 青年人个子不算高,三十出头儿的模样,实际岁数也就六十岁出头儿。黄庭四炼的修为在这里犄角旮旯里,算是不得了的天才了。 收起猪妖之后,青年人舔了舔嘴唇,带着一脸的笑意往北边御风而去。 刘暮舟疑惑不已,干脆化虚跟在他身后。 大约过去一刻,青年人落在一处山谷之中,落地之时,那位覆盖一层假面的蛇妖也才回来。不过此时蛇妖身上的酒气已然散尽,看得出来,只是在那牙湖之上做做样子而已。 见白蛇到此,青年人立刻满脸谄媚神色,摘下腰间布袋子走过去,“白妹妹,你不是说这猪妖欺负你么?我把他捉来了,待会儿咱们是炖了还是红烧,你说了算。” 可他的一脸谄媚,几乎算是热脸贴冷屁股。 白蛇皱了皱眉头,冷声道:“你捉他作甚?有本事去把牙湖老蛟宰了,这样你们仙羽门就不必搬走了。” 青年人干笑一声:“那老蛟皮忒厚,我……有心无力啊!” 见白蛇不搭理他,青年人又干笑着凑上去,“你看我来都来了,让我进去坐坐行不?” 白蛇没好气道:“谁拦你了?” 可青年人得寸进尺道:“顺便去床上躺躺呗?” 此话一出,白衣女子猛的转头,沉声道:“燕紫云,你一点儿脸都不要了是吗?你爹的仇你不去报,非得赖在我这里?你就这么想睡我?好啊,我成全你,来!” 说罢,白衣女子一阵风飞入山谷。中年人赶忙追上去,“白妹妹啊,我不是……” 嘴里说着不是,还是跟了进去。 落地之后,追着进了一处宅子,才进门时白蛇就在脱衣裳,进门之后就只剩下一道亵衣还在。 可青年人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白蛇猛的转头,然后摘下假面,露出只十八九岁的青涩面孔,而后死死盯着燕紫云,沉声道:“我白画是老门主救的,你是他儿子,我的身子给你就当报恩了,然后你给我滚的远远的,永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刘暮舟坐在屋顶上饶有兴致的听着两人言语,不过人家都自己卸甲了,这燕紫云却站在原地,只是苦笑。 青年人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我就是……贫嘴了些。仙羽门马上就要搬走了,我把这猪妖宰了,以后就没人骚扰你了。” 白画冷哼一声,穿好衣裳后才沉声道:“他没骚扰我,你最骚扰我。” 话音刚落,院子里突然间砰的一声。 白画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转身往院子里走去。 刘暮舟低头一看,咦?还有个男的? 而燕紫云隔着大门,也瞧见了那个穿着染血白衣,跌跌撞撞摔在院中的青年人。 “白画!我对你掏心掏肺啊!你背着我养汉子?” 几步进院子,却见白画小心翼翼扶起青年,燕紫云都要气炸了:“他不就比我好看了点儿吗?我……哎!我的心都伤透了,行了行了,我走了。” 可白画却猛的转头,破口大骂:“你有毛病吧?来帮忙!” 燕紫云虽然停下了步子,却没去帮忙。 白画无奈,只得沉声道:“道友,你伤势太重,出了这个门,必死无疑!” 白衣男子闻言,一把推开了白画,而后沙哑开口:“多谢道友,但我……必须得走。我妻子腹中有我的孩子,她如今顶着千斤重担,我若不出现,还算得上男人吗?就算是死,也不能让她替我受难!” 白画皱眉道:“可你这伤,出去过不了三日就得死!” 青年还在往外爬,结果燕紫云走过来二话不说一记手刀,青年就此晕厥。 燕紫云撇嘴道:“有什么好劝的,这不就完了?我说白妹妹,你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个……” 还没说完,白画一瞪眼,燕紫云赶忙将话咽了回去。 白画自己扛起青年人往屋里走去,刘暮舟已经将那青年伤势看了一遍。 这人虽然是凝神修为,可身上十几处剑术,剑剑致命,能活着可真是个奇迹啊! 而此时,燕紫云跟进去,询问道:“这人是谁啊?哪儿来的?” 白画皱着眉头答复:“两个月前倒在我山谷外,都快死了,几天前才醒来。昨日下元,老蛟叫我们去喝酒,我不得不去,没想到回来后他就下床了。” 燕紫云皱眉道:“如此来路不明你都敢救?” 白画沉声道:“当年我也来路不明,老门主照样救我!” 一句话就堵住了燕紫云的嘴。 这句话也让刘暮舟对那位老门主多了许多好感,换成刘暮舟,来路不明可以先救,万一是个该死的,再杀了便是。 燕紫云无话可说,只能取出一粒丹药,轻声道:“给他吃丹药吧,仅凭你的草药恐怕不行。” 白画面色这才舒缓了几分,喂那男子吃下丹药之后,这才问道:“那老蛟要自立山头儿,在你们仙羽门的之上创建山门。昨日非喊上我们去吃酒,是要我们四个拜他为山主,然后吃下我们四家地盘,将来他的势力范围自羽霞山到赤朗的洞府,占地将近方圆三百里。你们也别以为搬走之后就能安稳,老蛟身后有高人相助,他野心极大!” 燕紫云一皱眉,“那你答应了?” 白画转过头,眼中掩不住的失望:“仙羽门都搬走了,我一个黄庭三炼的小妖能如何?” 燕紫云苦笑一声:“朱师叔要搬,我没……” 可他话没说完,便被白画冷笑着打断:“老门主死后,众人是推举你燕紫云当门主的,是你这个众弟子敬仰的大师兄烂泥扶不上墙。别人不知道你,我会不知道?少往别人身上推,你就是怕面对老蛟,害怕面对你的杀父仇人!” 燕紫云干笑了一声,当做没听见,只取出个白瓷瓶来,而后轻声道:“这个药你给他吃吧,我……我走了。” 白画背对着燕紫云,自嘲一笑,眼中满是失望。 “将朱无用放了,若没他约束,那一窝猪妖只会去祸害凡人。” 燕紫云哦了一声,低着头往山谷外走去。 刘暮舟灌下了一口酒,只要那湖里是个妖,便是观景,刘暮舟也有把握将其宰了。 而这燕紫云,事不知全貌啊!还得去一趟仙羽门。 一口酒喝罢,刘暮舟心念一动便到了屋中,然后拿出自昨夜揭下的海捕文书。 看了床上重伤男子一眼,听说话就不是本地人,可本地王朝却发了海捕文书,恐怕是有些来历的。 只凭他说不能丢下有身孕的妻子不管,拼死都要返乡,那就值得救。 好在这人伤势虽重,却未曾伤及本源。 趁着白画出门,刘暮舟先是往他嘴里塞进去一枚丹药,以雷霆助其炼化之后又在其体内留下一缕雷霆用以疗伤。 走出山谷,见燕紫云往来处的山头儿折法,刘暮舟便御剑而起,去往仙羽门。 还是得自己亲自看看才行。 第271章 是人是鬼难说(中) 小地方的小山门,一座占地方圆十里的山峰,养着百八十个弟子,自家有灵田耕种,时不时还出门接些悬赏给山中挣些银两。 仙羽门这种活着的法子其实是刘暮舟最想拥有的,种田而已,自给自足。 到山门之前,刘暮舟便将山中大概逛了一圈儿,此时则是换了一身粗布衣裳,将头发弄得乱糟糟的,而后抱着肩膀坐山门一侧。 山上是压根儿没人发现刘暮舟的存在啊! 等了足足两个时辰,都快申时了,山上没下来人,倒是有人要上山。 御风折返的燕紫云见山门边上坐着人,便落下询问道:“什么人?坐这里干什么?” 刘暮舟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燕紫云,而后沉声道:“你管我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燕紫云一皱眉,“我是仙羽门修士,你在外面山门口坐着,我问问不行?” 一听这话,刘暮舟赶忙起身,而后恭恭敬敬作揖:“上仙!上仙啊,我是来拜师的,我从霸国南疆走来的,足足走了三个月啊!” 而燕紫云听到来人是拜师的,微微一怔后,摇头道:“回去吧,仙羽门要搬走了。” 刘暮舟一脸疑惑:“搬走?搬哪儿去?上仙你听我说,我全村人都被虎妖吃了,我要拜师学本事,学会了之后我要给乡亲们报仇!求您一定要收下我!” 说着,便故意作势下跪。 燕紫云见状,赶忙一步赶来,一伸手便托住了刘暮舟。 “别跪,你跪死在这里都没用的,赶紧回去吧。” 说完之后,燕紫云转身御风而起,明显是不想跟刘暮舟纠缠。 见燕紫云离去,刘暮舟嘴角微微一扯,心说这家伙是有多怕扛事儿啊?多解释几句都懒得? 不过对待凡人并不倨傲,可见这仙羽门名字起得仙气飘飘,却不至于高高在上。 眼瞅着燕紫云越走越远,刘暮舟也没法子,只得运上一口鲜血,而后喷了出去。 喷血之后,刘暮舟扯着嗓门喊道:“来之前我就服毒了,你们要不收我,我就死在山门口。” 有白画那番诛心言论在前,刘暮舟心说这家伙怎么都得折返回来吧? 可刘暮舟怎么都没想到,燕紫云头都不带转的。 来都来了,刘暮舟干脆砰一声栽倒在地,燕紫云要不回来,那他的事情刘暮舟就不打算管了。 或许是因为白画的话在他耳边回荡,又或者他燕紫云本就是有一份善心在的,总而言之,他御风折返了回来。 望着地上直往外涌血的年轻人,燕紫云板着脸,沉声道:“什么毒?怎么解知道吗?” 刘暮舟只望着燕紫云,问道:“收我吗?” 燕紫云气笑道:“什么时候了?不要命了?收不收你的我说了不算,但可以先带你上山。先说,怎么解毒?” 话音刚落,刘暮舟一下子坐了起来。 “没事没事,我带解药了。” 说着便掏出个纸包来,其实是白糖,哪成想会在这里用上。 这一幕看得燕紫云又气又笑,忍不住骂道:“你还真他娘是个人才!” 说完之后,燕紫云一伸手便提起刘暮舟,几个踏步便上了山。 可上山之后,燕紫云却鬼鬼祟祟的,很明显是要绕开有人的地方。 结果落地之时,刚刚好被几个年轻人瞧见了。 “大师兄!你回来了?” 一句大师兄,燕紫云是无处可藏了,只得转身点头,挤出个笑脸答复道:“是啊,回来了。” 紧接着,四面八方的仙羽门弟子尽数“涌”了过来。 刘暮舟就看着燕紫云神色越发的紧绷,看起来很不想面对这些师弟师妹,却又不得不面对。 而此时,有人高声问道:“大师兄,我们为什么要搬走?祖宗基业不要了吗?” 一个人问了,自然有第二个人问:“大师兄,你为什么不当门主?朱师伯说他是暂代门主之位,你只要愿意他就会让位给你,是真的吗?” 又有人问道:“门主仙逝后大师兄一直不在,大师兄去哪儿了?” 一连串的发问,使得燕紫云越发的紧张。刘暮舟站得紧,都瞧见他脑门渗出来的汗珠了。 可那些师弟师妹都在等燕紫云答复,他也只能挤出个笑脸,沉声道:“这里是祖宗基业不假,可眼下门中有困局,搬走也是为了日后发展。至于门主,不存在代理一说,朱师叔德高望重修为又是最高,他来担任门主最合适不过了。诸位师弟师妹,快些收拾东西吧,我们的新家还等着我们去收拾呢。” 说着,他将刘暮舟推到前面:“这是要拜入我们仙羽门的人,现如今也没什么好熟悉的了,你们先认识认识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都不等刘暮舟说话呢,燕紫云便嗖一声飞走了,也不给那些年轻人发问机会。 而众人见燕紫云飞走了,便四散开各忙各的去了,唯独最早瞧见燕紫云的年轻人迈步走来,苦笑道:“你来的真不是时候,我们要搬走了,搬去很远的地方。” 话锋一转,年轻人叹道:“罢了,我叫孙洞阳,此前一直负责接待新弟子,不过现如今也没什么好介绍的了,我今日一直在这里收拾东西,你自个儿四处瞧瞧吧,以后就瞧不见了。要是找不到回来的路,见人就可以问,说找我就行。” 刘暮舟赶忙点头,刚要走呢,却听见孙洞阳问道:“你不告诉我你叫什么?” 刘暮舟闻言,微笑道:“我叫刘暮舟。” 孙洞阳闻言,诧异道:“暮舟?归舟何虑晚,日暮使樵风。你爹娘真会起名字。” 刘暮舟心中一乐,这名字还真是爹娘起的,宋伯捡起自己时襁褓中便写着名字。可有此二字的诗句不知凡几,谁晓得素未谋面的爹娘为何会起这个名字。 不过刘暮舟还是说了句:“也不知是不是孙师兄说的这个意思,名字确实是爹娘起的,但我出生时爹娘都死了,名字到底有没有什么含义,我也无处可查了。” 孙洞阳笑道:“就权当如此嘛!罢了,你自己四处走走,我也要忙了。” 双方抱拳之后,刘暮舟便沿着山路往高处走去。 此时此刻,那燕紫云逃入一处松林,林中坟冢不是仙羽门老门主,还能是谁? 燕紫云取出酒水往坟头倒去,倒这会儿了还在看四周有没有人。在确定没人了之后,青年人这才跪在坟前,只是望着墓碑,眼泪便刷刷往下流。 过了许久,燕紫云这才呢喃道:“那日我是要与那畜生拼命的,可是……可是爹的话我记在心里,给仙羽门留存香火事大!爹,我杀了那猪妖,将一窝子猪崽子全宰了,也算给白画除了一患。我也没按爹交代的接管仙羽门,朱师叔比我更适合。该交代的事情,我也都交代了,待师弟师妹搬走之后,我就去与那畜生拼命!” 刘暮舟已经到了不远处,可听到这番话后,他却面无表情,只是静静望着。 果然,燕紫云说完一段话,猛地磕头,将地面都砸了个窝。 “爹!我……其实我……我不敢!我怕死!” 突然之间,燕紫云哽咽不止:“我一直以爹的临终交代为借口,推了门主之位不是我不想当门主,我以为我在顾全大局,可是我突然发现……是我害怕要面对那老蛟。我自己骗自己说我在顾全大局,直到今天我被白画看穿,我……我才明白,我把我骗到了!” 说罢,燕紫云嚎啕大哭! 观望许久的刘暮舟却是微微一笑。 人不怕知之甚少,怕的是无自知之明。 等什么时候明白我以为的我不一定是真的我时,自然会开始蜕变。 于是刘暮舟淡淡然开口,声音直入燕紫云心湖。 “不怪你,人生而有恐惧之心,你小小黄庭,又不是真的神仙,面对一个凝神巅峰,害怕才是人之常情。但有些事情,即便怕也还是要面对,光是明白过来却还是不敢不面对,一样白搭。” 冷不丁一道声音,燕紫云大惊失色,瞬间起身环顾四周,同时散开神识查找,而后冷声道:“谁?” 刘暮舟淡淡然答复:“我不过是游方之人而已,不必多问了,还是想一想你要如何面对,面对之后又当如何吧。” 燕紫云皱着眉头,“装神弄鬼的,你给我出来!” 刘暮舟摇了摇头,转身之时又说了句:“我言尽于此,燕紫云,你好自为之吧。” 面对寒光闪烁的刀刃时缩脖子,大多数人都会如此,因为没把握能躲过刀锋。 这点没什么好嘲笑的,刘暮舟一直懂一个道理,那就是不是所有人都像刘暮舟一样,认定一件事后可以不计后果的拼命。 所以他不爱劝人,因为怎么都会显得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转身往山上走去,才落地,便瞧见山林之中有个年轻姑娘望向老门主坟冢,脸皱得紧巴巴。 刘暮舟也钻入山林之中,在离女子不远处喊道:“这位师姐,你知道回前山怎么走吗?” 女子闻言猛的转头,看见是刘暮舟之后,女子这才放松了警惕,而后沉声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刘暮舟干笑一声,挠头道:“我孙洞阳师兄让我四处逛逛,我也不知怎的,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女子指着不远处,轻声道:“按我说的方向走一会儿就能看到路了。” 可刘暮舟眨了眨眼,又问了句:“这位师姐,我那会儿听你们喊那个人大师兄,他真是大师兄吗?” 女子一皱眉:“为什么这么问?” 刘暮舟干笑一声,挠着头嘀咕:“我看他整个人不太着调,没有大师兄的样子呀!不过还是没有那个叫燕紫云的不着调,我两天前就听见有人说了,仙羽门的老门主死的不明不白,当儿子的非但不去调查,还推掉了门主之位,躲起来不见人,我觉得他还不如大师兄呢。” 此话一出,女子眉头当即皱起,声音也变得冰冷:“谁说的?哪个混账东西说的这种话?” 刘暮舟赶忙答复:“我……我就是来的时候搭车,赶车的车夫说的。那车夫说常走仙羽门附近,所以知道的多,还劝我不要来拜师呢。” 女子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大师兄就是燕紫云,你不要听他们瞎说!我们大师兄最有担当!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当年西边的铸国有一郡遭了天灾,百姓过得太苦,朝廷正跟湓国打仗,当兵的竟然抢了百姓的赈灾粮,还说什么百姓饿死了地方还是铸国的,当兵的饿死了,地方就是湓国的了。当时那些百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揭竿而起,反了。可吃不饱饭的灾民哪里是军队的对手?师兄看不过去,便出面拦住了大军。那时湓国刚刚被封为伯国,赤焰王朝的使臣与炼气士都在,他们便请来赤焰的修士威胁仙羽门。大师兄为了不拖累仙羽门,也为了保护那些百姓,被封住修为吊在湓国皇城足足三个月,受尽了风吹日晒不说,每日还要挨鞭子。可他回山之后一个字都没提,这叫没担当?” 听闻此言,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呢喃道:“有担当的,是我初来乍到不知全貌,抱歉。” 女子叹息了一声,转头望向燕紫云所在之处:“师兄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是五年前的心事一直挥之不去。他被困在了那件事里,所以才一直逃避的。” 声音一顿,女子长叹了一声,而后言道:“不跟你多说了,你先走吧。” 刘暮舟点了点头,抱拳道:“那我先走了。” 五年前到底有什么事情,刘暮舟懒得打听了,出了树林之后,他便直奔着牙湖而去。原本是想先瞧瞧老蛟的所谓龙宫如何呢,可刚刚到达湖心,却突然察觉到了一阵剑气! 刘暮舟在瞬息之间后退数百丈,化虚藏于水中。而方才那道剑光,也在此地坠落湖面。 剑光散去之后,一位身着描金黑衣且背剑的青年人踏水而立。青年腰间悬挂一道漆黑令牌,其上只三字——盛德楼。 刘暮舟微微眯眼,心说十二楼剑修到此作甚? 但此时湖面突然间潮水翻涌,一位穿着金色法衣的中年人慌忙钻出水面,对着那青年毕恭毕敬抱拳:“不知剑仙到此,有失远迎,还请剑仙恕罪啊!” 黑衣青年面无表情,只冷漠开口:“让你找的人呢?” 老蛟闻言,苦笑着答复:“我已经让三国朝廷发布海捕文书,可到现在还没有下落。” 盛德楼剑修微微一皱眉,而后沉声问道:“那这两月来,有无惊梦园修士来此寻那人?” 老蛟摇头不止:“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很少有外界修士来的。” 此时此刻,藏在水中的刘暮舟皱了皱眉头。 方才那人说起惊梦园,刘暮舟便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个杂报,关于惊梦园女修未婚先孕,腹中孩子还不是未婚夫的消息。 而那位未婚夫,碰巧就是盛德楼剑修。 转头往白画山谷所在之地看了一眼,那不知来历的青年人,受得可是剑伤啊! 第272章 是人是鬼难说(三) 五行各有两楼,属水的是盛德与润下,刘暮舟原本就是打算路过盛德楼,试试能否看盛德楼壁画的,未曾想在这牙湖之上瞧见了盛德楼凝神剑修。 瀛洲的十二座书院早先各有一位祭酒坐镇,其下至少各六位金丹。而昆吾洲的十二剑气楼中,扶摇楼与瑶华楼最狠,各有十二金丹剑修,其余十楼,至少也是有着六位金丹剑修的。 所以即便盛德楼与润下楼在十二楼算是中下,对于寻常所谓的大山门来说,依然是庞然大物,又何况牙湖这头自以为是的隐藏修为的妖蛟。 此前刘暮舟从未见过青瑶之外的蛟龙,今日的确是头一次。也不知怎的,刘暮舟一眼就能看穿那所谓龙君对修为的遮掩,甚至都能看出他的根脚。 这老蛟本是一条赖皮蛇而已,能化蛟,与其嘴里一颗假牙脱不了干系。 那颗假牙即便没有青瑶留在刘暮舟手中的龙鳞龙气浓郁,却也不是寻常妖蛟可以有的。 想来这牙湖的名字就是来自那颗龙牙了。 此时此刻,那老蛟又恭恭敬敬抱拳,询问道:“敢问剑仙,你们找的人究竟是谁?哪怕是有个名字,我也好找些。” 青年剑修闻言,略微思量,还是说了句:“他叫李恪,再给你三日光阴,若还是寻不到,你会是什么结果你自己清楚的。” 老蛟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沉声言道:“生死不论?” 剑客答复:“生死不论!” 老蛟点了点头,“好,先请剑仙入我龙宫歇息,我即刻去寻。” 剑客却摇了摇头:“不必了。” 说罢,剑客再次御剑而起,往南而去。 剑客走后,老蛟一下子没了先前那般和善神色,眼神也瞬间变得犀利了起来。 见那老蛟嗤笑一声后折返回湖底,刘暮舟便祭出一柄飞剑尾随而去,足足过去半个时辰,这才瞧见云海停靠一艘画舫样式的云舟! 隔着老远,刘暮舟便察觉到了一股子极其重的剑意,飞剑便只能留在几十里之外,不敢靠近。 而此时,尚在牙湖之畔的刘暮舟皱了皱眉头。 若按李恪所言,他与琴桃自然是两情相悦。李恪所受重伤,想必就是盛德楼剑修的手笔,看来这顶绿帽子,让盛德楼大动肝火啊! 此地三国疆域、方圆万里都没有破甲山铺子,想打听这李恪来历,恐怕也只能去问他本人了。 收回飞剑,刘暮舟御剑往东百余里,才打算去往白画所在之地去呢,却见那老蛟突然间钻出水面,化出原形翻腾于云海之上,直往东方而去。 声势之浩大,生怕别人看不见! 刘暮舟见状,忍不住呢喃:“观景修为的蛟龙,便是出去外界,也没多少人能杀他,可他隐匿修为藏在这犄角旮旯里作甚?” 与此同时,那艘盛德楼云船之上,有个背着长剑的青年人迈步走出。青年站在甲板上往老蛟去处看了一眼,而后沉声道:“我师弟呢?” 船楼之上出现一位老者,老者深吸了一口气,答复道:“他当然气不过,拖着重伤偷跑出来了,应该就在此地,不过还没找到。” 青年剑客哈哈一笑,“怎么说都是被戴了绿帽子,他再怎么烂泥扶不上墙,也多多少少要点面子的。” 话锋一转,青年沉声言道:“筹谋至此,花费了我们太多心力,可千万别出什么差错了。” 而冷漠见老蛟所去方向并非白画所在之地,便追了上去。 结果这么一追,便又到了霸国境内,看那老蛟去向,明显是奔着皇宫的。 估计也是给霸国皇室施压,要找那李恪。至于走的时候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恐怕是做给盛德楼看的。 落地之后,刘暮舟心说来都来了,干脆买壶酒喝喝,天下酒水各有滋味,老喝桃花酒也会厌的。 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散碎银子就能买一大桶陈酿,闻着还不错,可酒却没个名字。 刘暮舟扛着一大缸酒到了无人处,收起酒缸之后,这才收起酒葫芦,将另一只酒壶挂在了腰间。 该说不说,自己的酒葫芦还是太扎眼了。 躲在巷子里才尝了一口酒,外面大街上突然嘈杂了起来,刘暮舟一个瞬身去往街边屋顶上。 望下一看,原来是个一身锦衣的中年人抓着个衣衫破烂的青年手腕,正破口大骂呢:“小蟊贼!敢偷你爷爷的东西?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将东西还我,麻溜儿的!” 干瘦青年一脸为难,“大爷!我知道您不缺这点儿东西,玉佩是我家传之物,我如今父母双亡,为了还父母的债,家业全都变卖完了,就剩下这玉佩,这是我唯一的念想,将来要传家的,您高抬贵手啊!” 争吵一番后,街上很快便围了一群人。 干瘦青年一直在辩解,倒是那中年人面色平淡,甚至都不愿辩解。 而此时,围观之人也开始小声嘀咕,“这胡胖子仗着自己皇亲贵胄的身份在这京城之中横行霸道就算了,可这小伙子都如此凄惨了,他还要抢人玉佩,真不是个玩意儿!” “谁说不是呢,死胖子家大业大的,缺这点儿吗?” 听见旁人议论,干瘦青年猛的跪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大爷!我就这点儿念想了,求您……高抬贵手啊!” 结果中年人冷笑一声,然后猛的抽出身后刀子,而后一把扯起青年一条胳膊:“跟我来这套?老子横行霸道半辈子,还他娘第一次被人讹!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不将老子玉佩拿出来,你这胳膊就别想要了!” 青年泪流满面:“好好好,我给你,我给你!” 说着,便从裤裆里掏出玉佩,然后颤颤巍巍地递去。 中年人见状,眼皮都抖了好几下。 “老子盘了三年的玉佩,你他娘给我揣裤裆里?我看你这条胳膊是不想要了!” 说完之后便猛然举刀,二话不说就朝着青年胳膊砍去。 刘暮舟随手捡起一块瓦砾,刚要弹出呢,却见一把剑自人群之中飞出,瞬息便将中年人的刀子击飞。 长剑插入地面之时,中年人一愣,而那干瘦青年拿起玉佩便连滚带爬的跑了。 中年人甩了甩手腕,一瞪眼:“谁?我看你是不想……” 说话时,一道黑影鬼魅一般自人群钻出来,一把拿起地上长剑,二话不说就朝着中年人肩膀斩去。 刘暮舟屈指一弹,瓦砾飞出将那穿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手中长剑弹开了去。 人群中持剑之人猛的抬头,刘暮舟也笑盈盈往下望去,两人异口同声,一个说道:“黄庭剑修?”,另一个眯眼道:“武道宗师?” 头戴斗笠的男子猛然举起长剑,剑气瞬发。 刘暮舟随意抬手,一掌劈出,剑气顿时四散开来。 可剑气与真气碰撞之下的余波,却推得看热闹的人连退数步。那个锦衣中年人见状,扭头儿就跑,也不管什么玉佩了。 他嘴里还念叨着:“这他娘的神仙打架,别连累老子!” 而刘暮舟与那剑修碰了一碰后,剑修微微顶起斗笠,冷声询问:“你可真是不自重,为此等恶人做事,亏你还是个练武的。” 刘暮舟却道:“他恶是恶,此时之事却未必是恶的。行侠仗义是好的,阻拦也没错,但总要弄清楚事实再下狠手吧?” 斗笠之下,剑客微微眯眼:“巧言令色,胡搅蛮缠!我看你是要试我剑锋利否?” 刘暮舟灌下一大口酒,而后拍了拍腰间佩剑,淡然一笑:“我剑也未尝不利。” 年轻剑客冷笑一声:“换个地方?” 刘暮舟起身,“随意。” 两人几乎同时往南边城外去,落地之后,那黑衣男子以剑柄顶翻斗笠,露出个二十出头儿的俊俏模样。 当然了,刘暮舟觉得他比自己还差点儿。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那年轻人突然之间显露一身剑气,其身后当即便水汽凝聚为飞剑。 刘暮舟笑了笑,拉出个拳架子,而后朝着年轻人一勾手。 飞剑瞬发而出,刘暮舟便轰然递去一拳。 本以为怎么都会有一场酣畅淋漓的打斗,毕竟见面就打架这种事,刘暮舟干得着实少。 可谁想得到,那年轻剑客一剑递出之后,剑气都还没出十丈远呢,刺来的飞剑便凭空消失,他也双眼一眯,简直是要以头接拳。 刘暮舟大惊,赶忙收回真气,可那年轻人还是被真气余波轰飞了出去。 刘暮舟赶忙一步赶到其身边,扶起年轻人的同时抽搐着嘴角骂道:“你他娘的讹我?” 被这一搀扶,年轻人才算没跌倒在地上,可他还是一把推开刘暮舟,冷声道:“无耻之徒,若非我有伤在身,今日定要教你做人!” 刘暮舟气笑不已,骂道:“你他娘真是人身子长个狗脑子!我带你去看看人心险恶!” 说罢,刘暮舟也不管其愿不愿意,一把便将人拎起来,几个跳跃之后,到了一处深巷小宅之上方。 自然是隐匿了身形,院中一大群人都瞧不见他们的。 刘暮舟望着人群之中手持玉佩的青年,照着身边年轻剑修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夯货,睁眼。” 年轻剑客一皱眉,可也就是一皱眉。 方才出剑一下子牵动伤势,他此时是真没半点儿力气与刘暮舟颤抖。 可他睁眼往前一看,瞧见被自己所救的青年人手持玉佩一脸得意时,便愣住了。 此时人群之中,干瘦青年手持玉佩,得意洋洋道:“怎么样?从那胡胖子手中抢来的!不过差点儿就他娘回不来,幸亏一个拿剑的傻子帮忙,否则我这条胳膊就给那姓胡的了。” 年轻剑修当即一口老血喷了出来,气的眉毛都在发颤:“混账东西!竟然利用我!” 刘暮舟撇了撇嘴,随后将其拎起,几个呼吸之后便远离了京城。 毕竟老蛟在城里,刘暮舟还不想这么快被发现。 落地之后,刘暮舟这才没好气道:“看你那化水为剑的招式,盛德楼的还是润下楼的?有锄强扶弱的心是好的,但弱者不一定就是好人,你可长点儿心吧。” 也不知哪句话刺激了这人,他突然间又是一口血,结结实实喷在了刘暮舟衣裳上。 这可不是心念一动就能洗干净的衣裳,刘暮舟这个气啊!刚要骂人呢,可年轻剑客一下子便软了,他娘的晕死过去了。 而此时,那老蛟似乎是办完事了,再次飞入云海,又往西去。 刘暮舟看了一眼手中年轻人,无奈一叹,心说没脑子归没脑子,至少愿意路见不平便拔剑,总不好看着他死在这里。 他也只能提溜着年轻人,再次御剑往牙湖方向。 这一个来回,天都快亮了。 在即将到牙湖之时,刘暮舟突然眨了眨眼,而后转头往仙羽门去。 散开神识,很快就寻到了燕紫云所在之处。 这家伙倒是清闲,后山谷中有一间竹屋,人家正在竹屋煮酒呢。 刘暮舟扯了扯嘴角,落下之后又背起年轻剑修,然后扯着嗓门喊道:“有人吗?这里有没有人啊!” 燕紫云当然听到了,毕竟是个黄庭修士,山谷下方的呼救声音,他还是听得到的。而且一听就知道,是那个跑来拜师,却又不见踪迹了的刘暮舟。 燕紫云深吸一口气,而后起身御风朝着刘暮舟那边去,落地之后才发现,这小子背后还背着一个? 燕紫云一皱眉,“一天两夜不见你的人,我还以为你跑了,怎么还背个人回来了?” 他们确实都以为刘暮舟是瞧见仙羽门破落了,所以连夜跑路了。 可谁想得到,这家伙竟然又背回来一个。 刘暮舟赶忙答复:“我没跑,是一不小心迷路了,结果黄昏时就碰见这人倒在草丛里,我看他快死了,便想着先上山,没想到……没想到找到你这里了。” 燕紫云皱眉道:“这般来路不明的人,你也敢救?” 刘暮舟一皱眉,背着年轻人转身就要走,嘴里还嘀咕着:“说这种话,那位师姐还说你为了救百姓受了苦头,我看都是假的吧!来路不明就不救吗?怎么说都是一条人命啊!” 燕紫云一瞪眼,“嘿,你小子才见了几个炼气士,就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他娘的给我站住!” 刘暮舟转过头,扯了扯嘴角后,破口大骂:“你骂谁呢?你他娘的,你全家他娘的!见死不救还骂人?亏我路上听人说仙羽门行侠仗义呢,看来都是假的,老子还不拜这个师了!” 这才几天?燕紫云第二次被人戳心窝子了。 燕紫云望着刘暮舟下山的艰难步子,终究还是说了句:“他这种重伤,你要走了,他必死无疑。” 刘暮舟猛的转头:“你又不救,我有什么办法?” 燕紫云叹道:“救……跟我来吧。” 第273章 是人是鬼难说(四) 明月将坠,静谧山林之畔,除了那位来路不明的剑修鼻息,还有燕紫云茶壶中的茶水沸腾声音。 树下长桌之上,烛火风中乱舞,烛影月影杯中影,倒是对影成四人了。 此时的刘暮舟穿着一身朴素青衫,模样寻常,只坐在屋檐下而已。 他看燕紫云煮茶,总觉得怪怪的,有种九尺壮汉摇摆腰肢跳软舞的感觉。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刘暮舟便询问了一句:“他多久能醒?” 燕紫云淡淡然答复:“此人受了内伤,我看不出是怎么受的伤,但疗伤都是那么回事儿。我方才疏通了他的经络,他醒来不会太慢,但内伤要自己调养。” 这倒说的是实话,以燕紫云的修为,还做不到帮其恢复。 话锋一转,燕紫云却又突然说道:“待他醒来之后,你就带他离开吧。仙羽门你也看到了,就是如今破落模样,过不了多久还要搬走。” 刘暮舟缓缓起身,走到桌前抢过一杯茶水,而后言道:“之前与一位师姐问路,她说你是个顶有担当的人,可我看着,不像。” 听到这话,燕紫云倒也不恼怒,只是呢喃道:“担得起才是有担当,担不起就是害人。既然我不知道什么事情是我担得起的,那我索性混吃等死,也就不害人了。” 刘暮舟坐在燕紫云对面,微笑道:“就是说,做得多错的多,不做不错是吧?” 燕紫云抬起头,诧异道:“你骗我?你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吧?” 刘暮舟又抿了一口茶水,而后轻声道:“家贫是真的,爹娘死了也是真的,养我长大的人被人害死了也是真的,学本事为了报仇更是真的。” 但燕紫云不是太想接这个话茬儿,只是说道:“你还是太年轻了,等你年岁大一些,就会知道有时候好心是会害人的,就像你说的,做得多错的多。” 刘暮舟笑道:“我还有后半句呢,吃的多拉的多,不吃不拉,不如不吃是吗?” 燕紫云只淡淡然一句:“诡辩。” 刘暮舟笑了笑,摇头道:“你说是就是吧,我也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救人。来的路上我就碰见四处贴着海捕文书,即便是死的,找到也能赏百金。假设我们是邻居,即便我没有挣钱心思,可你是什么心思就难说了吧?” 燕紫云点头道:“这是一个原因,有的人不遭受某些诱惑的话,或许一生都是好人。我甚至觉得让小儿持金过闹事的人,比抢金子的人更恶。当然还有别的原因,像你说的,被搜捕的人躲进良家,良家自以为是在行善,可追兵赶至他拦得住吗?拦不住的,而且不止救不了人,还会搭上自己一家。两者相论,我倒是觉得不贪财也不救,倒是最大限度保住了自己,也保住了良心。” 刘暮舟一乐:“养我长大的是个读书人,我自觉能说了,你比我还能说啊!” 说着,刘暮舟不经意的掏出那份海捕文书,装模作样的与黑衣剑客对比了一番,而后微笑这将画像侧向燕紫云,“你放心,他明显不是被追杀的人。拿到这海捕文书的时候我还问过,当时那位官老爷喝多了还是怎么着,说的有点儿多。怎么说的来着?哦对,是说他们不知道此人犯了什么罪,皇家要捉拿此人。我当时嘴比脑子快,又问皇家为什么追杀他?那位官老爷说啊,是一头蛟龙要找他。” 说着,刘暮舟嗤笑一声:“天底下哪儿来的蛟龙啊!” 起初燕紫云都没抬头,听到蛟龙之后才微微一抬眼,结果瞧见画像之中的人后,猛然将身体前倾,自刘暮舟手中抢来画像。 看了片刻,燕紫云死死皱着眉头,而后沉声道:“你说老蛟追杀他?” 刘暮舟赶忙摇头:“我也是在路上被硬塞了一张,于是好奇问了两句。可不是我说的,是塞给我海捕文书的官老爷说的。” 燕紫云深吸了一口气,猛的起身,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便御风而出。 刘暮舟则是笑盈盈的取下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 只要是个人,就有在乎的事或物,谁都不会例外的。 可刘暮舟正要伸手去拿茶碗呢,一道黑影突然扑来抢过茶碗,将茶水一口饮尽。就这还不够解渴,他干脆提起茶壶,将滚烫茶水就这么灌入嘴里。 刘暮舟见状,咋舌道:“你姓朱吧?” 年轻人深吸一口气,一屁股坐在燕紫云的凳子上,然后才答复道:“为什么说我姓朱?” 刘暮舟一乐:“你不怕开水烫啊!” 年轻人撇嘴道:“你无聊不无聊?不过说起来,还是多谢了。” 刘暮舟一笑:“谢我作甚?应该谢方才那家伙,叫燕紫云。” 年轻人往东扫了一眼,而后答道:“那人有些呆,你要没给我服下丹药,仅凭他给我疏通经络,就跟喝醉了去捏脚刮痧似的。看起来没啥用,实际上也没啥用。” 事实上刘暮舟在与燕紫云闲聊时年轻人便醒了,只是他需要让剑气游走以滋养经络,顺便还要炼化来这么的丹药。 年轻人又灌了一口滚烫开水,然后撇眼望向刘暮舟,说道:“假面去掉吧,哄骗方才那个半桶水还行,却骗不过我。” 刘暮舟微微一甩头,便恢复原本面容。他看着那年轻人,笑问道:“不姓朱姓什么?此地距离盛德楼不远,你是盛德楼的?” 哪成想年轻人摇头道:“不是,他们名字起得跟饭馆儿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学剑是用来做菜呢。练武的,不是天底下用属水的剑修都是来自盛德楼与润下楼,我是个散修。” 刘暮舟笑道:“巧了,我是个游方在外的江湖武夫。” 话音刚落,两人异口同声:“贵姓?” 相视一笑后,结果两人又齐齐开口。 一个坦然道:“姓楚。” 一个大大方方答复:“刘暮舟。” 互换姓名的一瞬间,刘暮舟突然想到了什么。而那姓楚的,也皱了皱眉头,呢喃道:“刘暮舟?有些耳熟啊!你哪里人?” 刘暮舟答复道:“哦,算是魁山国人氏,不过很小就离家了。” 说话时,刘暮舟打量着眼前年轻人。原本是打算跟着燕紫云去的,但现在……要是带上这小子,两个身受重伤的,不打起来就怪了。 于是刘暮舟笑着取出水烟壶,一边灌水一边问道:“叫什么不能说?” 年轻人一笑:“倒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楚隐山。” 刘暮舟笑道:“隐于山中么?那楚兄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我路过此地,见了一些事情,所以多留几日,想看个究竟而已。” 楚隐山闻言,使劲儿揉了揉眉心,而后沉声道:“我是专程来此的,有些人有些事我本来不想管,是懒得管,因为本就不在乎。可事情闹得太大,弄得我下不来台,不得不来给自己讨个公道?” 刘暮舟闻言,问道:“我与楚兄一见如故,既然楚兄找人,我自然要帮忙,不过为什么我总得知道吧?” 楚隐山神色古怪,“你管见面先打架叫一见如故啊?” 刘暮舟笑着答复:“起码楚兄心是好的,为弱者出头嘛!不过,眼神儿是差了些。” 楚隐山无奈一叹:“让你看笑话了,从小家里管得严,我这人又干啥啥不成,就像刘兄所言,未见人心险恶。那刘兄呢?独自一人行走江湖也是有所求?” 刘暮舟笑着拍了拍腰间长剑:“我家人死绝了,倒是没人管。后来又遭了些事情以至于宝剑失锋,我是磨剑来的。” 面对坦诚之人,冷漠说话自然也就坦诚了起来。 不过这小子不肯多说,还是得多套一套话。 于是刘暮舟长叹了一声:“有人管就好,我那未婚妻子与我数年才见一面,算下来这又大半年不见面,连一封回信都没有。” 其实说这话,来这么心里可犯嘀咕。 可不是人家钟离沁不回信,分明是不知将信寄到什么地方。 而未婚妻子四字一出,楚隐山面色当即变得难看了起来。 见此情形,刘暮舟又添油加醋了一番:“不过好在我与她少年相识,期间遭了许多磨难,甚至连她要被家人嫁给别人都撑过来了,所以我是不怕后院儿起火的。” 听到此处,楚隐山终于是张开了嘴,不过先长叹了一声,然后问道:“你这情况,倒是与我以为朋友有些相似。他吧,被家人安排了一桩婚事,可他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也没当回事,原本就是打算逃婚的。结果呢,婚期将近了,他那个未婚妻子却有了身孕,关键是孩子是谁的,谁也不知道,他莫名其妙戴上了绿帽子……” 刘暮舟眨了眨眼,没拆穿他的无中生友,只笑骂道:“这他娘叫相似?完全两回事好吧!” 楚隐山又叹息一声:“起初我那个朋友还想着,既然人家两情相悦,那正好他能解脱,未曾想那个男的是个怂货,都不敢出现。而我那个朋友家里呢,爹娘叔伯甚至兄弟姐妹们都在为他打抱不平,加上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外人拱火,一下子把此事弄得人尽皆知了。我朋友原本想着,又没成亲甚至都没见过,所以这不算什么。结果这下弄得天下人都说他戴了绿帽子,这……媳妇儿可以不要,脸不能不要,你说是不?” 刘暮舟使劲儿点头:“嗯嗯。” 点头之后,刘暮舟却想起南边停靠的云船,于是问了句:“听你这么说,你那朋友家大业大呀?那就没找人弄那个跑了的家伙?” 楚隐山使劲儿摇头,“那不至于,充其量给那女子家里一点儿颜色看看,不会太重的。” 刘暮舟闻言,下意识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而后言道:“这样啊?” 那就是说,他楚鹿并不知道盛德楼的云船在这附近? 刘暮舟突然眨了眨眼,问道:“你说,你那朋友晓得那个男的长什么模样不?” 楚隐山摇头道:“我……他连女子都没见过,上哪儿见男的去?” 刘暮舟笑道:“那倒是啊!” 正聊着呢,楚隐山转头看向山路,而后轻声道:“来人了。” 转头之时,刘暮舟又成了方才那副模样。 楚隐山嘴角一扯,问道:“这样有意思不?这般藏头露尾,你有什么好怕的?怕被人追杀?” 刘暮舟摇头道:“那倒也不是,来的三个人,有两个见过我真容,我若不遮掩一二,解释起来很麻烦的。与其浪费许多唾沫,倒不如换一副面孔来的干脆。” 楚隐山闻言,点头道:“倒也是。” 过了没多久,山路上走下来三个人。为首男子穿着寻常布衣,后方男子黑衣女子外罩黑纱。 为首之人正是孙洞阳,而后方是方权与李芙蓉。 走近之后,孙洞阳见刘暮舟与楚隐山坐在桌前,一下子愣住了。 “哎?你没跑?怎么还多了一个人?大师兄呢?” 刘暮舟笑着起身,抱拳道:“孙师兄,燕师兄方才飞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我先前迷路了,在山里转了好几圈,昨夜在山下捡到了这人,便带回来让燕师兄救治。” 孙洞阳笑道:“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见仙羽门败落,连夜跑了呢。来,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我们朱代门主的两位弟子,方师兄、李师姐。” 刘暮舟转身抱拳,可望向那李芙蓉时,却发现女子视线全在楚隐山身上。 倒是方权,虽然神色冷漠,却问了句:“这就是你说的来拜师却又不见了的家伙?” 孙洞阳笑道:“是啊,不过现在看来,人家并没有跑。” 刘暮舟笑着点头:“是啊!没跑,好不容易有了个修仙机会,怎么会跑呢?” 说着,刘暮舟抱拳道:“拜见师兄,拜见师姐。” 说那句拜见师姐之时,声音明显要大一些的,故而李芙蓉被刘暮舟一惊,这才回神。 不过李芙蓉并未答复刘暮舟,而是对着楚隐山一抱拳:“这位道友来我们仙羽门是有事吗?” 楚隐山斜眼望去,答复道:“不是我想来的。” 刘暮舟点头道:“师姐,我背来的。” 李芙蓉回头瞪了刘暮舟一眼,好像是嫌弃刘暮舟话多了。刘暮舟也只能闭上嘴,再不言语了。 紧接着,李芙蓉对着楚隐山一抱拳,而后轻声道:“这位道友,明日一早,我要去牙湖与湖中妖蛟交接这座山,不知道友能否陪着小女子同行?” 方权一下子皱起了眉头,刘暮舟则是赶忙传音:“如此美人儿相邀,赶紧答应!” 楚隐山以心声呵呵一笑:“你长成那样,要是显露真容,邀请的人可就不是我了。” 无奈,刘暮舟只得说道:“牙湖的老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答应,把我带上,明日我们去摸摸底。” 楚隐山这才起身,他瞧见了方权阴沉着的脸,便故意说道:“仙子相邀,岂有不去之理呀?” 话锋一转,他指向刘暮舟:“不过,这小子我得带上。” 第274章 是人是鬼难说(五) 燕紫云一夜未归,待到次日清晨,刘暮舟还不想起床呢,楚隐山便一脚踹开门,骂道:“练武的都这么懒?赶紧的,说好了卯时三刻山门口见的。” 刘暮舟这才睁眼,打了个哈欠之后,先喝酒,后穿鞋,再掏出水烟壶。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看就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楚隐山嘴角抽搐,忍不住问道:“您贵庚?” 刘暮舟笑道:“算是二十五了。” 楚隐山气笑道:“就比我大三岁,不知道的以为你五十二呢!赶紧的。” 刘暮舟一笑,咋舌道:“二十二岁黄庭巅峰,可以啊你?天才来的?” 楚隐山出门扭了扭脖子,“少来,你大我三岁,武道四品宗师,我们半斤八两。” 刘暮舟也走出门,然后问道:“这么年轻的黄庭巅峰,为什么说干啥啥不成?” 楚隐山明显不想答复,随便搪塞了过去。 方才说话时刘暮舟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儿,不过十几个呼吸便布设了一道阵法,也留下了十几张符箓。 此刻楚隐山一脸惊讶:“真气布阵?符箓也是以真气刻画的?还都是四阶?你还是阵道与符箓双宗师?我怎么从未听说真气可以布阵画符?” 刘暮舟哈哈一笑:“我是技多不压身嘛!而你没见过的,可多着呢。” 人家的秘密,好奇一下也就算了,楚隐山并未多问这个。只不过,他好奇在于,为什么要布阵? 于是楚隐山问道:“你这是什么阵法?干嘛要布阵?” 刘暮舟道:“没事,铺设一条后路,希望用不上。” 说着,又甩去一张符箓贴在楚隐山身上,“一人一张。” 楚隐山一挥手祭出一道飞舟,自己先跳上去,待刘暮舟跳上去之后才说道:“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对了,此地真有蛟龙?” 刘暮舟点头道:“嗯,明面上是个凝神巅峰,实际早已观景,原来应该是一条赖皮蛇,估计是得了什么机缘之后才化蛟的。” 说话时,飞舟已经到了山门口。 方权见状,皱了皱眉头。一侧的李芙蓉则是诧异道:“师兄,这就是飞舟么?” 方权面无表情,“不知道,没见过!” 听出来方权语气中的不高兴,李芙蓉自然明白他因何不高兴,于是以心声解释:“师兄!你怎么又使孩子脾气?你难道看不出那个楚隐山气息雄厚,与我们师父也差不了多少么?找不见大师兄,我们两个灵台去见老蛟,只会被压价又压价。若是带上那个背剑的外来修士,见其如此年轻却修为不浅,老蛟是不是会觉得我们仙羽门也有了靠山,那我们即便是搬走,也能多争一些利益吧?到了陈桃县后,一举一动都是要花钱的!” 这算是心里话了,方权答复道:“我都明白,就是……就是见不得你跟别人眉来眼去的!” 楚隐山朝着下方喊道:“二位,上来吧。” 方权跟着李芙蓉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这才飞身上了飞舟。 刘暮舟也微微抱拳,喊了师兄师姐。 抱拳之时,两道符箓已经贴在了方权与李芙蓉身上,连那楚隐山都未曾发觉。 飞舟速度并不是很快,楚隐山站在最前方,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又问了句:“按你说的,就是害死养你长大的那人的,与偷了你东西的关系匪浅?” 闲聊半夜,自然真真假假说了些。此刻楚隐山所问,听起来与刘暮舟先前所说的身世差不多,方权只当二人闲聊,毕竟是刘暮舟救的人,人家更亲近些也合适、但在李芙蓉眼中,可就不是这么个事儿了。 他不觉得一个至少黄庭后期,或许还是个剑修的年轻天骄,会跟一个没有半点儿修为的凡人如此合得来。 见刘暮舟并未答复,李芙蓉笑着上前,轻声询问:“刘师弟是霸国南疆人对吗?” 刘暮舟点头道:“是啊,在帆江边上的泥县,跑船为生。” 有些人说谎话,绝不是随随便便捏造的。比方说刘暮舟说自己是南方人,那他起码会瞧瞧舆图都有什么地名儿。 而此时,方权看向李芙蓉,询问道:“帆江,那……” 还没说完就被李芙蓉打断,女子笑着说道:“那刘师弟与仙羽门还是有缘分的,当年我曾与师父到过帆江,泥县……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飞鼠山上有个黄仙观,观主虽是凡人,却医术高明,在当地颇有名望。” 楚隐山嘴角微微上扬,心说看你怎么答复。 刘暮舟倒是点了点头,叹道:“是啊!老观主是个好人,常听人提起,我却没见过。” 李芙蓉叹道:“毕竟是个凡人,岁数大了。” 楚隐山疑惑传音:“真被你猜对了?” 刘暮舟以心声答复:“难说,此女子颇有城府,否则怎么会拉你去牙湖扯你的虎皮呢?” 楚隐山一皱眉,“什么?你说她利用我?” 刘暮舟闻言,没好气道:“剑修老爷,别这么单纯好吗?你是真没被人算计过啊?” 楚隐山长叹一声:“我娘生怕我受伤,不让我出门,所以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还是逃出来的。你不会以为我的伤是路上受的吧?我这是为了出门去闯关,结果没闯过去。” 这所谓闯关,估计就是拜楼了。 百余里路程,闲聊几句就到了。 牙湖不大,纵横至多三十里,飞舟悬停湖面之后,便有个背着龟壳的佝偻中年人钻出水面。他先生一拱手,而后笑着问道:“可是仙羽门来的道友?” 此时方权往前走了一步,冷声道:“装不认识吗?” 李芙蓉赶忙拉住方权,然后笑着回礼,轻声道:“龟长老,仙羽门上下已经收拾好了,今日来找龙君,是谈谈交接事宜。” 老龟闻言,笑着望向楚隐山与刘暮舟,而后询问道:“这两位是?” 楚隐山冷眼往前,淡然答复:“剑修楚隐山。” 刘暮舟则是笑着抱拳:“仙羽门新弟子,刘暮舟。” 也就是这一幕,让李芙蓉越发确定,刘暮舟绝不是常人!若真是个凡人,见到妖精还能如此泰然自若?不吓得哆嗦已经算他心智坚定了! 老龟点了点头后,轻声道:“诸位先随我入龙宫,东南猪道友被人所害,洞府之中的猪子猪孙死绝,龙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说着,老龟又问:“燕道友没来?” 李芙蓉点头道:“大师兄忙别的事情去了。” 老龟笑着点头,而后递出三张避水符,随后看向楚隐山:“这位道友不用避水符吧?” 楚隐山冷漠点头:“用不着。” 紧接着,几人跟随老龟入水,没过多久便瞧见了一处富丽堂皇的宫殿。 楚隐山当即以心声询问:“这般龙宫,材质用料恐怕不是一个观景蛟妖拿的出手的吧?” 刘暮舟望着近乎小国皇宫的龙宫,以心声答复:“倒不一定就是他弄出来的,此地不是古地,留有许多古代遗址么?凡人的宫殿留不住,万一这龙宫是古仙人所留呢?” 走入龙宫,左右侍女站立成对,一个个都姿色不凡。 可刘暮舟与楚隐山都看出来了,这些侍女,全是境界不高的鬼修! 楚隐山看了一眼后,问道:“这龙宫之中女子不少啊?” 老龟闻言,笑着答复:“都是三国朝廷进贡,一国一年十位,年头儿多了,也就多了。来来来,诸位随我到后堂稍后,想必龙君回来得快了。” 刘暮舟十二把飞剑早已分头出去探查这龙宫了,只看那些琉璃瓦就知道,这龙宫存世怕早有数千年!一个小小妖蛟竟然能霸占此地? 入后堂之后,侍女看茶,而楚隐山则是以心声询问道:“外界灵气比我们更外面稀薄百倍有余。但在此地,比仙羽门那座山头灵气浓郁,少说也数千倍了!难怪这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能被他弄出这么多虾兵蟹将呢!” 灵气浓郁至极,鱼兽成精也就容易些。 刘暮舟在末座,此刻他端起茶碗,运转瞳术大概扫视了一圈儿,倒是没发现有什么东西在汲取外界灵气。 老龟笑盈盈对着几人抱拳:“诸位,龙宫事多,我先去忙,你们稍候片刻吧。” 说罢,老龟立时出门,但走了没多远后便以心声言道:“启禀龙君,此人不是盛德楼所寻之人,不过……龙君给我看的盛德楼楚鹿画像,与此人极其相似,我猜这是盛德楼的少楼主!另外一个倒是寻常,明显就是凡人。” 有人答复:“晓得了。” 与此同时,猪妖洞府之中,龙君跟在一个身着靛青长衫的老人身后,轻声言道:“主人,老龟拿着画像对比了,那剑修确实就是楚鹿。盛德楼那帮家伙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非要引楚鹿来此,是让楚鹿自己杀李恪还是让李恪反杀楚鹿?” 老人不语,往前走了几步之后才答复道:“我要猜的不错,猪妖是燕紫云杀的。他境界略低些,可前些年好赖在外面闯荡了一番,不是这几头畜生可以匹敌的。” 老蛟冷笑一声:“一个被吓破胆的废物罢了,也就能杀这些蠢货了。” 前方老者单手负后,背对着老蛟,轻声道:“杀姓燕的,实在不是我想杀他,而是他不愿与我同行。两份仙缘一旦合归一处,除你之外,再让我与他结丹简直是绰绰有余。只可惜,他太过妇人之仁了。” 老蛟点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区区凡人,量其寿高不过百年,与主人大业相论,简直没有可比之处。若非半道上杀出盛德楼来,这三国之地,早已是我们囊中之物。届时只需放开龙宫禁制,这受人诟病的犄角旮旯,定会成为一方仙土!” 老人闻言,点头道:“是啊,盛德楼修士在此,总不好开始的。现在我倒是明白那艘船上的人是什么打算了。对了,李恪被你藏哪儿了?” 老蛟一笑:“将其丢在白画的山谷外,那心善小蛇自会搭救的。后来果然不出所料,被她救下了。” 老者点头道:“羽霞山的钥匙,老燕恐怕是留给了他儿子。那小子从小喜欢白画,盛德楼不是让你找李恪么?你去告诉他们李恪下落,到时候燕紫云钥匙想保白画,就拿出钥匙来,免得我以仙羽门弟子要挟了,我也不想走到那一步。” 老蛟点头道:“我按主人吩咐做,不过主人,你不是说龙宫深处与羽霞山上的门,只有钥匙还没用,还得有大功德之人才能开启么?” 老人长叹一声:“这便是我与老燕谈不拢的地方啊!罢了,此事我已有谋划,先赶走盛德楼修士再说,我如今不过观景,盛德楼随便一个人,都不是你我能承受的。不过,待事成之后,就算是盛德楼,我们也不必太过惧怕。” 老蛟点头道:“好,那我便去答复盛德楼修士。” 可他正要转身呢,却听见老人说道:“不对,彭易来了一船人,却不自己找人而是让你找人……不对!这样,你把楚鹿的下落,也告诉彭易。” 老蛟疑惑道:“这是为什么?” 老人深吸一口气,而后沉声道:“你说的有道理,盛德楼有人故意把事情闹大,引得楚鹿来此,我猜他们是不想楚鹿活着回去!你,去吧。” 老蛟皱了皱眉头,“方权与李芙蓉,跟那楚鹿是在一起的。” 老人微微一怔,而后呢喃道:“你说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此时此刻,老人缓缓转过身,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好一个彭易,我以为你只是剑术不错,六十岁上下的剑修之中,你算是最强的一批,未曾想躲在暗室之中以阴诡手段搅弄风云也这般厉害!” 说着,他取出仙羽门令牌,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打打杀杀是最下策,修仙之人修身养性,不用自己出手才是上策。” 此时此刻,老蛟南去盛德楼云船之外,以心声喊道:“诸位剑仙,李恪我找到了,就在东北方向的青花谷,是被一条黄庭修为的白蛇所救。哦对了,今日我龙宫来了一位外乡人,也是剑修,自称楚隐山,他与盛德楼没什么关系吧?若是有关系,那他与仙羽门所求之事都好商量。” 云船中,一位青年微微眯眼:“我这师弟,倒是神出鬼没的。” 说罢,他站起来朝着外面喊道:“那位姓楚的确实与盛德楼有渊源,可以说捉李恪就是为他捉的。这样吧,你将此物给他,但千万别说是我给的,也别说我们让你找人,他拿上这东西,自然找得到李恪。你就告诉他,这是一个叫李恪的外乡人所赠,与你换了些丹药。到时候他追问李恪下落,你顺水推舟告诉他就行了。” 老蛟点头:“好,那我李恪折返。” 但那青年又说了句:“他若去找李恪,你也一起跟去,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 老蛟笑着抱拳:“好,不过答应我的事情,上仙一定不要忘。” 说罢,老蛟化作原形往牙湖折返而去。 而腰悬盛德楼令牌的青年微微一笑,呢喃道:“等同于四转金丹全力一击,就他们这些修为,连神魂都剩不下的。” 后方老者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彭易,当初逼李爻留下全力一击,你为的是今日?” 青年摇了摇头:“当年只是先布局,用到什么地方是今日才想到的。也是没法子,师父什么修为?我若出手,必然会被看出来的。” 话锋一转,“牙湖的老畜生知道的太多,去给师弟陪葬吧。” 第275章 是人是鬼难说(六) 老蛟尚未折返,刘暮舟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而后望向方权二人,轻声询问:“先前听一位师姐说,大师兄五年前出过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反正闲着无聊,师兄师姐给我讲一讲呗?” 方权本就是个冷面人,听得刘暮舟所问,便皱着眉头说道:“你就这么好奇?” 刘暮舟一笑:“就要拜入仙羽门了,我这也是想着多了解了解师兄师姐。” 倒是李芙蓉说了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五年多前,有个外乡孩子流落至此,大师兄见其可怜,便将其留在了身边。可是后来又有许多外乡人追杀而来,大师兄想尽了法子却没保住那孩子的命,甚至连跑去给他帮忙的两位师兄都搭进去了。自那以后,大师兄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深居简出,也不与人交流。” 刘暮舟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点头道:“多谢师姐。” 沉默寡言之人的每一段不愿提及的往事,翻出来后都是一道巨大的伤疤。 楚隐山传音说了句:“没想到那燕紫云看似不靠谱,却有这么个往事。不过将自己陷身其中走不出来,也算不上英雄。” 刘暮舟并未答话,但刘暮舟清楚,之所以走不出来,往往是自身愧疚比他人所知道的,多得多。 正此时,一道浑厚妖气传来,刘暮舟坐了回去,楚隐山则是淡淡然一句:“咱们等的人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黑风席卷而来,落地之后变作一位身着金色法衣的中年人。 刘暮舟与楚隐山坐着没动,方权跟李芙蓉却站了起来,抱拳道:“见过龙君前辈。” 老蛟见状,笑着摆手:“哦,小方跟小李呀?不必多礼,坐下吧。” 两人齐声一句多谢,之后相继落座。 可李芙蓉却见楚隐山与刘暮舟各自端着茶碗,全然不把这位牙湖龙君当回事啊! 老蛟落座主位,率先看去的,也是刘暮舟与楚隐山。 “这两位是?” 见楚隐山与刘暮舟不理会,李芙蓉突然间有些懊悔带他们来,早知道这两人如此倨傲,就不该带着他们来,免得惹得老蛟生气。 没法子,李芙蓉只得再次起身,抱拳道:“前辈,这是剑修楚隐山,还有个是想要拜入仙羽门的刘暮舟。” 说话时,李芙蓉给刘暮舟使了个眼色,几乎是恳求了。而楚隐山心湖之中也传来李芙蓉的心声:“楚道友,就当看在大师兄给你疗伤的面子上,我……” 还没说完,楚隐山已经起身,抱拳道:“见过龙君。” 刘暮舟见状,也笑着起身,抱拳道:“小子见过龙君前辈。” 老蛟笑着眯起眼,摆手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的。” 正说着呢,那位龟长老缓步走进来,贴着老蛟耳朵要说什么呢,却被老蛟笑着说道:“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隐瞒的,说。” 龟长老这才说道:“龙君记得咱们找的那位外乡人么?” 老蛟闻言,先取出个玉简,这才说道:“记得,他用这个与咱们换了疗伤丹药,后来不是有几位上仙拖我们找他么?怎么啦?” 在瞧见老蛟手中玉简之时,楚隐山瞬间皱起眉头。 而此时,龟长老笑着说道:“人找到了,被白画救了,如今就在青花谷中。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仙羽门的燕紫云守在山谷中,听说是受了伤。” 这下子,方权与李芙蓉也坐不住了。 而楚隐山更是望向老蛟手中玉简,而后深吸了一口气,询问道:“玉简可否给我瞧瞧?” 老蛟闻言,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说着,便将玉简递去。 而楚隐山在接过玉简看了一眼之后,面色瞬间变得阴沉,而后沉声询问:“人在什么地方?” 老蛟眨了眨眼,指向东北方向。 才抬起手臂,楚隐山便猛然间御剑而去,头也不回地朝着东北方向而去。 老蛟故作诧异:“哎?这是做什么?” 刘暮舟赶忙起身:“师兄师姐,咱们也跟去瞧瞧吧,这楚前辈万一出点儿什么事,我们不好说呀!更何况大师兄也在,万一受伤了呢?” 李芙蓉皱了皱眉头,还没说话,便听见老蛟笑着说道:“我带你们去吧,仙羽门之事,还是得燕河的弟子在场我们好聊一些,白画姑娘与我还算有交情,将她的宝地借用一番,不叫事儿。” 李芙蓉点头道:“那多谢老龙君了。” 说着,一股子妖风乍起,卷着三人便离开牙湖。 原本就离得不远,即便只显露了凝神修为,老蛟落地之时也没比楚隐山晚多久。 刘暮舟被摔了个踉跄,起身之后,只见楚隐山手提长剑绕过盘坐门口的燕紫云,进门之后便怒吼道:“李恪,敢做不敢当的狗东西,既然弄大了人家肚子,你跑什么?” 而燕紫云猛的起身,可一转头,瞧见老蛟之后,便浑身微微颤抖了起来。 方权已经跑过去扶住了燕紫云,面对燕紫云,他倒是略微没那么冷漠了,语气也变得关心起来:“大师兄,你这是?” 燕紫云摆了摆手,虽然声音发颤,却还是死死望着老蛟,沉声道:“龙君所寻之人,与白画无关。” 老蛟笑盈盈点头:“我知道的。” 刘暮舟也赶忙上前,也想扶住燕紫云的,却被燕紫云摆了摆手,“我没事。”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以余光瞥向老蛟,而后轻轻拍了拍燕紫云胳膊:“没事就好。” 可此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灵气与剑光的碰撞声,以至于院墙都在瞬间被摧毁。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楚隐山单手拄着剑,半跪在瓦砾之中。而对面的白衣青年手提一杆长枪,虽面色煞白,却也满脸怒气。 楚隐山咬着牙抬头:“有本事搞大人家肚子,没本事现身?” 李恪冷笑一声:“你们不就是图惊梦园古琴与我李家的玲珑心吗?明知道琴桃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还非要逼着她父母将她许配给你!说我没本事现身?我在去你盛德楼的路上便被数人围杀,一身几十处剑伤,拼尽全力才逃出你们魔爪,你敢说不是你妒忌心作祟派人围杀我?” 盛德楼三字一出,除了老蛟与刘暮舟之外的所有人,目光尽数放在了楚隐山身上。 而楚隐山,此时擦了擦嘴角鲜血,提着剑起身,冷笑着将那玉简抛给李恪,而后沉声道:“小爷我行事光明磊落,你个没长骨头的休要放屁!若非这玉简,我他娘的还真找不到你!” 眼瞅着二人又要开打,白画赶忙站到二人中间,高声喊道:“二位,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刘暮舟也麻溜儿跑过去,一边喊着以和为贵,一边以心声言道:“楚鹿,你是个剑修,你应当看得出,李恪一身剑伤可做不了假的。李恪收手,我先问你一句,你可曾以此玉简与老蛟换取丹药?” 楚鹿一皱眉,李恪却沉声道:“什么老蛟?” 刘暮舟闻言,面色一变,却又突然间察觉到那枚玉简之中有狂暴气息开始涌动。 刘暮舟赶忙传音:“李恪,丢掉玉简!” 可说话时,小院之中已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在远处望去,整座山谷皆被夷为平地! 有个身穿锦绣黑衣的青年凭空出现在山谷上方,看了一眼之后,微微一笑,而后转身就要离开。 可就在此时,烟尘之中传来一道怒吼声音:“彭易!你杀人灭口?” 原本还笑嘻嘻的青年人笑意消散殆尽,转头之时,却见一头百丈余长的漆黑蛟龙腾空而起,前爪还抓着气息萎靡的燕紫云。 青年诧异道:“小觑你了,竟然已经到了观景?” 彭易微微眯眼,虚抬手臂而已,一道金丹气息已然出现在其身后。 青年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只淡淡然一句:“杀了。” 后方拄着拐杖的老者正要抬手,可那盘踞半空的蛟龙却冷笑了一声:“自你派人与我接触以来,次次都有镜花石录像,我早让人拿着备份与我的神念远离此地,若我死了,破甲山铺子自有书信传至盛德楼,你杀我试试!” 那位老金丹微微一皱眉,而彭易的眉头,则是皱得愈发深沉。 而此时,彭易耳中也传来一道声音:“道友这手,高啊!干山李家的手段弄死了楚鹿,盛德楼便有借口去灭了干山李氏了。而盛德楼楚楼主数百年来三十七任夫人,唯独剩下楚鹿一人。你彭易虽是关门弟子,但距元婴还有很大距离吧?所以你也不是那最终受益之人!明人不说暗话,我无意与盛德楼为敌,今日之事我与龙君都会烂在肚子里,唯独一个条件。” 彭易深吸了一口气,同样以心声笑着说道:“万万没想到,背后竟然还有人?这老泥鳅只是你的马前卒是吧?罢了,既然遭你算计,什么条件,提便是了。” 那道声音再次传来:“将来这三国之地无论发生什么,你与你背后之人,需要帮我遮掩!将来你们若真的执掌盛德楼,我若有底气,自会与你们联盟。若无底气,也不会强行碰瓷的。” 彭易眯了眯眼,而后沉声道:“可以成交,但你总要露出个真面目吧?” 话音刚落,一道老迈身影凭空出现。 彭易见状,倒吸一口凉气,而后沉声道:“是你?可真有你的!” 第276章 是人是鬼难说(七) 仙羽门后山山谷之中,一道褪色红伞高悬于上,罩着小院之中形态各异的众人。 刘暮舟恢复本来面目,此刻已然头戴玉冠身穿紫衣。 即便刘暮舟催动符箓与阵法都很迅速,奈何方权与李芙蓉修为太低,还是受了些伤。 而楚鹿与李恪,还是一人持枪一人持剑,即便都有伤在身,却还是对峙在院子里。 刘暮舟递给方权与李芙蓉丹药之后,实在是忍不住,走过去照着两人后脑勺各一巴掌。 这可是用了真气的,砰砰两声,两人头对头的趴到在了地上。 刘暮舟这才蹲在两颗脑袋中间,没好气道:“猪脑子么?明白不过来?” 李恪皱着眉头抬头,“你与他是一伙的,那枚玉简之中,是我父亲的气息!我父亲是你们杀的!” 还没说完,刘暮舟微微一抬手,只听见砰的一声,便将李恪的脑壳按入土里。 见楚鹿抬头,刘暮舟笑盈盈问道:“少楼主?你也做个面具模型?” 楚鹿皱了皱眉头,而后起身盘坐,一言不发。 刘暮舟这才笑着点头:“这就对了嘛!” 李恪抬起头,皱眉道:“只打我不打他?” 刘暮舟呵呵一笑:“是我弄大了别人未婚妻肚子啊?” 李恪皱眉道:“可琴桃不喜欢他!” 刘暮舟冷声道:“这就是你还没有娶人家便把人肚子弄大的理由?” 李恪先生恶狠狠望向楚鹿,而后望向刘暮舟,皱眉道:“我……你又是什么人?” 刘暮舟笑道:“我是刘暮舟啊!你们先他娘的疗伤,待会儿要打架的话,我陪你们打。” 此时此刻,白画终于有机会发问:“这位……道兄,燕紫云他……” 刘暮舟淡然道:“被那龙君救走了。” 白画深吸一口气,呢喃道:“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刘暮舟转头望向方权与李芙蓉,问道:“还记得我不?” 李芙蓉见状就要起身,刘暮舟却摆手道:“不用起来,没那么大礼数。” 李芙蓉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多谢道友,我当然记得,在陈桃县古城遗址一边的客栈,当时道友青衣挎刀。关键是,我不明白怎么回事,还请道友解惑。” 刘暮舟摇头道:“我也只明白了一件事。” 说着,刘暮舟看向楚鹿,而后言道:“楚鹿,告诉你一件事,让老蛟逼迫三国皇室发布海捕文书的是你盛德楼剑修。你们盛德楼的船一直停靠南方五百里外的云海之上,船上应该有一位金丹。” 金丹?三个本地人皆露出惊诧表情。 楚鹿猛的皱起眉头:“你说什么?如果是这样,那他身上的剑伤?” 刘暮舟长舒一口气,冲着楚鹿竖起大拇指:“总算有点儿脑子了。” 紧接着,刘暮舟看向李恪,又问:“你可曾用那玉简与老蛟换疗伤丹药?” 李恪死死盯着楚鹿,冷声道:“我被他缺德楼剑修追杀至此便昏死过去,醒来之后便在白姑娘的洞府,我上哪儿换去?而且!我爹死了三年之久了,姓楚的!是你们杀了我爹?” 刘暮舟嘴角一扯,抬起胳膊,却又放了下去。 想来想去,这是又急又气,以至于没脑子了。 于是刘暮舟沉声说道:“烦劳动动脑子,玉简是那老蛟所给,可那玉简之中的金丹竭力一击,可是捎带着老蛟的!若非他隐瞒境界,也逃不过一死。” 此刻李芙蓉插嘴一句:“也就是说,老蛟也不知道玉简会炸?” 刘暮舟点头道:“你们再想想,那玉简放出的术法,是李恪家传之术。所以我想啊,给老蛟玉简的人,最主要的是让楚鹿死在玉简术法之下,我们其他人只是被捎带着而已。次要的就是杀了老蛟,灭口。这样一来,楚鹿死在李恪手下,而李恪下落不明,知道此事的,也都死绝了。” 说话间,刘暮舟笑盈盈转头望向李恪:“李兄也不是小门小户吧?干山李氏,还有玲珑心,我可听见了。” 白画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沉声道:“如果这样的话,那只能是……” 白画的话没说完,视线却投向了楚鹿。 楚鹿也不是傻子,都说的如此清楚了,他只得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也就是说,那艘船上的人,在我死后就可以用为我报仇为借口,然后去夺取干山李氏的玲珑心。有理在手,也就不怕损伤盛德楼名声了。” 刘暮舟笑道:“孺子可教啊!不过应该不止,他们还可以施压惊梦园,就说他们狼狈为奸害死盛德楼少楼主,这一句盛德楼便有了出手理由了。到时候即便不灭了惊梦园,也会强逼其拿出最重要的东西,换取山门尚存于世间。至于玉简中保存的术法,自然是李恪父亲所留。但为何会在盛德楼手中,这我就想不到了。” 本以为解释得够清楚了,没想到李恪突然冷笑了一声:“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说来说去,是把他楚鹿摘干净了!” 刘暮舟转头看去,冷笑道:“你闭嘴,连自己的鸟儿都管不住,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恪皱起眉头,可又无力反驳。 一直没说话的方权,在此时问出来一个关键问题:“可那老畜生为何独独救走大师兄?” 刘暮舟闻言,微笑道:“那还不简单,燕紫云总不会跟老蛟是什么好朋友之类的吧?救燕紫云,只可能是燕紫云手上有老蛟需要的东西呗!” 说着,刘暮舟笑盈盈望向方权:“你是新门主的大弟子,你们仙羽门有什么让老蛟觊觎的东西,你不知道么?” 方权闻言,摇头道:“整座仙羽门马上都是老蛟的了,我们能带走的,就没有很重要的东西。” 刘暮舟笑道:“那可难说哦!” 结果此时,李芙蓉突然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就要往山中走去,边走还边说道:“不行,我们得传信师父,师父得回来主持大局!” 而刘暮舟只是微微一笑,而后一挥手,整个院子已然被大阵笼罩。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后,笑盈盈说道:“别忘了,你们现在可都是死人,既然是死人,可就不能乱走了。也只有我们这些看见听见某些事情的人都死了,我们才能知道那老蛟究竟想做什么!” 李芙蓉皱眉道:“可我们仙羽门中还有弟子,我得告诉我师父发生了什么。” 刘暮舟摆手道:“你们两个灵台修士,出去给人塞牙缝都不够。等他二人伤势差不多之后,我带着他们去看看吧。” 李芙蓉盯着刘暮舟,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问道:“他们两个是什么人,哪里人,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可你呢?一开始就藏头露尾的,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用的是真名!” 刘暮舟一乐,拍了拍腰间长剑,笑道:“这你可以放心,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姓刘名暮舟,在我老家算是南方人,在你们这里算是北方人,我是个剑客。” 望着那张笑容灿烂且真诚的俊俏面容,不知怎的,李芙蓉还真就信了。 而此时,刘暮舟转头往李恪与楚鹿,问道:“你们两个合力,有无信心斩杀观景?” 李恪抬起头,“斩蛟么?仅凭我们三人,恐怕……” 还没说完就被刘暮舟打断:“不是斩蛟,杀妖降魔这种事情我很在行,龙君而已,我一剑即杀。我的意思是,万一有个人族观景,甚至修为更高的人呢?” 楚鹿气笑道:“好好好,你一个四品武道宗师,一剑斩观景是吧?可我问你,此地哪里来的观景人族?” 刘暮舟一乐,“万一要杀你的人去而折返呢?我说楚鹿,你好赖也是少楼主,两三个观景巅峰的剑修你就喊不来?” 楚鹿张了张嘴,“我……我有我的难处。” 刘暮舟长叹了一声:“行吧。” 说罢,刘暮舟转身乘风而起,就往牙湖方向去。 楚鹿皱眉道:“你干嘛去?” 刘暮舟长叹一声:“我不能说,我有我的难处。” ………… 牙湖底部,燕紫云猛然睁眼,先看见的却是个美貌女子。 吓得他赶忙往后一缩,再一看,女子身后却是个灰衣老者。 燕紫云见状,呢喃一句:“师叔?” 老者摆了摆手示意女子退下,而后缓步上前站在床边上,“紫云,你还好吧?” 燕紫云刚想答复,却突然间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 只见燕紫云眉头猛然皱起,焦急神色难以掩饰,他死死望着老人,挤出个笑脸,轻声询问:“白画跟师弟师妹……都……都没事吧?” 老人苦涩一笑,摇头道:“除了你跟牙湖老蛟,都死了,而且是尸骨无存,形神俱灭!就连那牙湖老蛟也遭受重创,我回来时见他重伤还带着你,趁着其伤势尚且严重,把你从他手中抢来的。是那老蛟,把你救出来的。” 燕紫云闻言,整个人一下子怔住了。 过了许久,青年呢喃了起来,开口时双眼已然红透,“我都说了,来路不明的人别救!我……” 见燕紫云这般模样,老人长叹一声,伸手拍了拍燕紫云肩膀:“还远远没到你可以痛哭流涕的时候呢,我的权儿与芙蓉都死了,老蛟伤势恢复之后,定然会将气撒在我们仙羽门,我们得想对策啊!” 片刻之后,燕紫云突然冷静了下来,而后擦了擦眼泪。 他抬头望向如今仙羽门的门主,声音沙哑:“朱师叔,你是门主,你来决定就好了。我……累了,我睡一会。” 说完,燕紫云后仰倒在床上,紧闭双目。 老人见状,只得沉声道:“紫云!你……罢了,我也不瞒你,那老蛟说了,你要不交出钥匙,我们仙羽门留不下一个活口的!就算老头子我求你了,为了祖宗基业,你……” 燕紫云翻身面对墙壁,“师叔,我不知道什么钥匙。” 第277章 是人是鬼难说(八) 夜幕再次降临,燕紫云面壁侧躺着,直往外溢出的眼泪根本就没停过。 那样东西确实在他手中,可他万死不敢将其交给老蛟!那不止是仙羽门一直所坚守的,也是……也是他燕紫云最后一片遮羞布! 正在他思虑之时,外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燕紫云猛的坐起来,可转头之时,大门已经被人随手破开。 身着金色法衣的龙君迈步进来,手中还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老蛟将那头颅丢到了燕紫云窗前,冷声道:“当我冒着重伤救你是图什么?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明日卯时我在羽霞山下等你,若你还不交出那样东西,我灭你仙羽门满门!这姓朱的只算是开胃小菜!” 说罢,燕紫云只觉得眼前金光一晃,老蛟已然消失不见。透过破碎大门,燕紫云看见的是一地死尸,有男有女。 青年人一下子变得神色恍惚,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花白,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极多。 足足怔在床上半个时辰,燕紫云终于是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双目无神,只捡起地上头颅抱在怀里,早已沁住的血液一下子蹭到了衣裳上,但他并不在意,只是光着脚,出门而已。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看不下去,早晨还是晴空万里,此刻不过午后,却下起了倾盆大雨! 小镇里流淌的血水被雨水稀释,燕紫云燕紫云每走一步,脚底下都是他人鲜血! 此时此刻,刘暮舟终于赶至。 见小镇之中血流成河,燕紫云怀抱朱门主头颅,刘暮舟面色瞬间变得冰冷。 可看见燕紫云那如行尸走肉的模样之后,刘暮舟却不想现身,只在心中呢喃:“忍你这最后时刻!” 去往仙羽门,也就是百里露出,可燕紫云跌跌撞撞的,直到黄昏也才走了一半不到。 刘暮舟坐在云海之后看着燕紫云,此时楚鹿御剑而来。 刘暮舟见状,皱眉道:“谁让你出来的?” 楚鹿摆了摆手,“我有我爹给的宝物,可以遮掩气息的,我伤势好的差不多了,祭出之后寻常金丹不可能发现我。” 说着,楚鹿望向下方燕紫云,而后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为什么还不去杀那畜生?方才人太多,有些话不好说,我自小被人捧在手心之中,斩杀金丹的手段我自然有。只不过先前玉简是我没料到的,压根儿来不及用。” 刘暮舟摇头道:“我总觉得事有蹊跷,玉简炸响的时候,你们没注意,但我注意到了。那老蛟不止要救燕紫云,还想救方权与李芙蓉,而且是打算先救方权与李芙蓉,实在是救不了,才带着燕紫云逃遁的。” 话锋一转,刘暮舟呢喃道:“可是,方权那小子看似冷漠,其实单纯的要死。李芙蓉是聪明些,但说到底也就是操心的事情多一些。要说这两人与老蛟有勾结,明显不太可能。原本我以为……可现如今那人头颅都在燕紫云怀里。” 楚鹿一皱眉,“你怎么想这么多?” 刘暮舟呵呵一笑,“你也得想多些了,那枚玉简从何而来都不用猜的,想害你的人蓄谋已久啊!” 话锋一转,刘暮舟询问道:“你在盛德楼可有留下魂灯之类的东西?” 楚鹿闻言,突然伸手挠了挠头:“那个,原本是有一盏本命油灯的,我只要活着,灯就不会灭。” 刘暮舟转头望去,“但?” 楚鹿干笑道:“但那油灯会暴露我的位置,所以我跑出来前,将油灯动了手脚。也就是说,即便我活着,灯也是灭的……” 刘暮舟嘴角一扯,大骂败家子儿! 不过转念一想,也不算是坏事,起码盛德楼的人都以为楚鹿已死。这样的话,就不怕盛德楼剑修去而复返了。 刘暮舟长叹一声,拍着楚鹿肩膀,呢喃道:“在找出要害你的人之前,你只能是个死人,明白不?” 楚鹿点了点头,而后望向刘暮舟,沉声道:“可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这名字我总觉得熟悉,你与我盛德楼有渊源?” 刘暮舟点了点头:“算是有些渊源的,不说这个了,那李恪呢?” 楚鹿气笑道:“这都他娘的是什么事儿啊?把我弄得里外不是人,我他娘连琴桃都没见过,稀里糊涂给我戴了一顶绿帽子,结果他李恪还有理了!要不是看他还算有点儿担当,要回去找琴桃,我真想给他送几个血窟窿啊!” 刘暮舟无奈道:“你说要紧的,到底走没走?要走了我可就要去追他,打断他的腿!” 楚鹿摇了摇头,“没,被白画劝住了。好赖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不好一点儿面子不给。我出来找你,他留下保护那三个。” 刘暮舟点了点头,“那就行,既然你出来了,御剑速度也快些,那你帮忙去方圆千里瞧瞧有无什么异常吧。” 楚鹿倒也听话,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倒不是他谁的话都听,只是,他感觉刘暮舟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气势,他也说不上是什么气势,可就是能让人信服。 刘暮舟低头看了看燕紫云,干脆先转身去了牙湖,而后隐匿身形进了龙宫。 刚刚进去,便听见有人大笑。 “龙君,如今白画死了,老猪也死了,可就我老杨与他赤朗了,您千万要保住我们呀!” “是啊,赤朗早已下定决心,以龙君马首是瞻!” 此刻老蛟微微一笑,摆手道:“都是自家兄弟,我当然要护着你们。不过呢,你们也知道,我志在开宗立派,可这三国朝廷万万百姓,着实棘手啊!一个个去杀又有伤天和,一时之间,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此刻狼妖眼前一亮,“这还不简单?龙君难道忘了,当年我们五个在那处古迹之中发现了什么?只要将陈桃县那处古迹之下的禁制打破,这三国之地立时会被瘟疫席卷,届时我们只需要留些愿意顺从我们的,让其清扫一番即可。” 老蛟闻言,笑道:“好办法啊!那就烦劳狼兄去一趟霸国?” 赤朗笑道:“我即可起身,杨兄要同行吗?” 羊妖尚未开口,老蛟却率先言道:“我还有别的事情需要他帮忙,狼兄一个人害怕?” 狼妖闻言一愣,“这有什么好怕的?我独行即可。” 而等到狼妖走后,老蛟便笑盈盈望向那山羊,“我要是记得不错,当年杨兄是得了一本医书的吧?其中必然有着治疗瘟疫的法门吧?” 羊妖咽下一口唾沫,赶忙起身抱拳:“龙君!我绝无坏龙君好事的打算,龙君……” 可老蛟摆了摆手,微笑道:“烦劳杨兄持我令牌,把这三国朝廷走个遍,让他们举全国之力搜集治病所用的药材。杨兄,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啊!” 羊妖咣当一声跪地,颤颤巍巍道:“明白,若有你我之外的第三人得知此事,我必遭天打雷劈!” 不多久后,羊妖也出了龙宫。 刘暮舟就看着老蛟露出一脸笑意,而后沉声道:“主人,这边我安排好了。” 紧接着,又是老蛟自语:“好,我即刻出发去仙羽门,若他燕紫云还不肯交出钥匙,我便屠了仙羽门。” 刘暮舟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转身离去呢,便听见一句:“龟长老,点兵,咱们去仙羽门!” 片刻之后,刘暮舟飞身离开牙湖,没多久便追上了那只赤毛狼妖。 刘暮舟瞬身而去,随手便掐住狼妖脖子,而后冷声道:“陈桃县古迹是怎么回事?我松手你就说,敢说一个别的字,我卸你一条腿,两个字我就取你性命。” 那只是掐住他的脖子时,赤朗就知道此人随手就能捏死自己。 于是那只手轻轻松开之后,他已经浑身瘫软,就这么倒在地上了。 刘暮舟微微眯眼:“说不说?” 赤朗浑身颤抖,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十多年前,龙君说他发现了一个……一个古洞府,就……就这陈桃县一个古城遗迹下面。当时他为了拉拢我们几个小妖,就带着我们一起进去,我们从里面各自得到一本神通秘籍。里面……里面有一道禁制,困着紫色瘴气。按瘴气一侧所刻的文字,一旦放出那紫气,便是无尽的瘟疫!” 刘暮舟呢喃一句:“陈桃县?” 说着,随手一道火焰祭出,狼妖连一声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灰飞烟灭。 之后刘暮舟追上羊妖,一番追问,所得答案与狼妖一模一样。 斩杀了两头小妖之后,大雨依旧在下,可天也蒙蒙亮,已经快到卯时了。 待刘暮舟返回仙羽门时,数百虾兵蟹将列队整齐,仙羽门一众弟子冒着雨齐聚山门。 孙洞阳前方,是两个头发花白的黄庭修士。 那位龙君身穿一身金色法衣,冷漠望向山门几十个仙羽门弟子,“我说了,如果卯时到了,燕紫云还不肯交出钥匙,那我就屠尽仙羽门!现在看来,他是不在乎你们的死活了。” 话音刚落,远处大雨之中,有个一身泥泞的青年抱着一颗头颅走来,声音虽然沙哑,却不小。 “让他们走,我带你去。” 第278章 是人是鬼难说(九) 将那颗头颅递给两位黄庭,燕紫云光是抬手抱拳,似乎已经拼尽全力了。 “二位师叔,把朱门主葬了吧,我仙羽门弟子各自给一笔遣散费用,门中术法神通大家可以随意拓印,仙羽门自此……散了吧。” 其中一位老者皱着眉头:“紫云!我们这把老骨头,未尝不能一战啊!” 燕紫云却苦笑一声,摆手道:“战与不战区别不大,空流鲜血而已,二位师叔,还是保全众弟子为重。我知道大家已经都收拾好了,那就快走吧。” 就在此时,孙洞阳大步走上前来,只抬头看了一眼老蛟,而后便沉声言道:“大师兄!一而再再而三,我们逃去哪里?拼命一战,败了也不过是死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话音刚落,有位年轻女子冒着大雨走到最前方,她怒视燕紫云,质问道:“我那个有担当、愿为无辜百姓而受难的大师兄哪里去了?横竖不过是一死?你有什么好怕的?我从小就最敬重大师兄,我们都想活成大师兄这样的人,你怎么可以这样?” 此时此刻,燕紫云抬起头,苦涩一笑。 “妍儿啊,你看错我了,我燕紫云从来就是个懦夫。” 女子闻言一愣,却听见燕紫云继续说道:“当年在湓国,我不是为救百姓而被封了修为吊起来的,是我想跑没跑成。那些个老百姓啊,想得太多,以为是我被吊起来受罚,所以来剿匪的大军退走了。事实上却是湓国朝廷根本无力剿匪,见百姓不闹了,便撤军了。” 女子已然愣在原地,她不断地摇着头,她不信! 可此时燕紫云摇摇晃晃地往山上走去,边走边说道:“五年前追杀小宇的人来了,那孩子一直以为我会救他,我也一直以为我会救他,可是……可是那些追兵杀来的时候,我连门都不敢出,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带走了小宇,连个屁都没放。还有你们以为的我去外界游历,其实我根本没去过,我只是在白画的山谷藏了五年。” 顿了顿,燕紫云自嘲一笑:“甚至你们都说我爹死得不明不白,其实明明白白,我亲眼看见他被老畜生所杀的。我没告诉任何人,因为我不敢去复仇,因为我怕死。” 说完后,他已经穿过了人群。 但燕紫云又说道:“千万别将我想得有多高尚,我不是为了让你们离开才这么说的,我守不住我爹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交出那个东西,就是交出了我的遮羞布,我已经光着身子了,有些事情,当然也得说清楚。都快走吧,这座仙羽门已经没救了,今后你们各有命途,紫云在这里衷心劝告,别学我。” 此时此刻,老蛟冷笑了一声,喊道:“再不走的,都得死在这里。” 人群这才开始离开山脚,孙洞阳拉着满脸泪水的女子,声音沙哑:“师妹,走吧。” 望着下方人群逐渐离去,刘暮舟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大口酒。 此时楚鹿御剑而来,他停在刘暮舟身后,皱着眉头,沉声道:“没想到这家伙这么没骨头。” 刘暮舟微微一笑:“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怕死不是罪过,能将难以启齿的往事和盘托出,说明他是真的悔了。” 楚鹿眨眼道:“你有吗?” 刘暮舟想了想后,点头道:“有,说出来怕你笑话。” 楚鹿笑道:“那就更想听了。” 换做从前,刘暮舟是绝不可能说出来的,这事儿天底下就没有第二个知道。 可今日,不知为何,刘暮舟觉得那都不是事儿了,也就是被人笑话一通嘛! 于是刘暮舟笑着说道:“早熟的人,往往各方面都熟得早。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养我长大人离世不久。我一个人住着,当时捡了一本画册,就是……房中之事。后来一两个月,我脑子里总在想这个。有一次我跑船,回来的时候捎了个姑娘,十八九的模样。一看就是逃难或者逃荒来的,上船就睡着了。我呢,手贱,跑去摸了她。” 楚鹿嘴角抽搐,“你他娘的……”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当时那姑娘就醒了,可她只是脸色涨红,冲着我说道:“我可以给你摸,但能不能抵了船钱?” 楚鹿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刘暮舟则是苦笑道:“当时我那个臊啊,我当然没再动,也没要钱。她可能觉得我小,可在我看来,她是走投无路之人,而我是那个趁火打劫之人。所以我给了她我那天挣得钱,回去之后就烧了那本画册,不瞒你说啊,后来这些年,不知多少仙子投怀送抱,香艳场面也没少看,但我总会想起那个搭船的姑娘。想到这件事,也会想起宋伯教我的克己二字,自然就会心如止水了。” 楚鹿深吸了一口气,“你倒是会说,那那个姑娘呢?后来再没见过?若是能见,至少还能聊表歉意。” 刘暮舟笑着摇了摇头,“上哪儿找去?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哪怕算她当时只有十八九,现如今都三十好几了,早就成人妻人母,找人作甚?给她难堪么?” 楚鹿长叹一声:“倒也是啊!” 两人几句闲聊,燕紫云已经爬上了羽霞山。 刘暮舟与楚鹿对视了一眼,两人便都跟了上去。 这羽霞山刘暮舟是去过的,当时倒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可随着燕紫云往山巅走去,刘暮舟便越发觉得的不对劲儿了。 就在当时问路的山巅之上,向北的山坡便是那位老门主的坟,往南的山谷如今还有四个人呢。可当时刘暮舟来过这里,却一点儿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此时那老蛟也落在燕紫云身边,好奇询问:“这座山,我来了不止一次,你别诓我,那些仙羽门人可逃不远。” 燕紫云冷声言道:“所以说需要钥匙。” 老蛟皱了皱眉头,“那钥匙是什么?” 燕紫云只淡淡然取出一枚刻有仙羽二字的令牌,而后轻轻抬手, 此时此刻,山巅上方竟然缓缓又金色气旋聚集,不出几个呼吸,气旋之中便有一道金光直射而下,而山门处,竟然有一座石碑破土而出! 石碑现世的一瞬间,刘暮舟与楚鹿的眉头齐齐皱起,因为他们感受到的,是一股子雄厚且混乱的剑意!在如此剑意之下,两人甚至都生不出拔剑念头,只觉得那石碑便是剑道尽头了。 与此同时,老蛟接连后退,就好像那石碑天然压制妖族,他的双腿直发抖,控制不住的就要下跪。 好在此时,金光散去,石碑之上的剑意轰然消散。 刘暮舟望着那道石碑,虽然剑意散去,但石刻之上,依旧有着抹不去的剑意残留。 楚鹿皱着眉头读出刻字:“擎天之人在乡野路上,癸丑年冬月初三立碑于此。这……这是什么时候的石碑?” 正此时,燕紫云大步走到石碑前方,而后苦笑一声:“原来我们世代守护的,就是这么个石碑?” 说着,燕紫云哈哈大笑了起来。 片刻后,他转身望向老蛟,问道:“这就是机缘所在,伸手触摸便可获取机缘,交给你了!” 燕紫云万万没想到,那老蛟冷笑了一声,而后言道:“怪不得你要带我上山,你是想借此石碑杀我对吗?你真以为我不知道,要得此机缘,须得有大功德在身么?若非如此,只要触碰,便会灰飞烟灭!” 燕紫云面色瞬间变得煞白,“你……你怎么知道的?” 老蛟微笑道:“因为我龙宫之中,也有一道机缘!” 此时此刻,老蛟冷笑望向燕紫云,而后呢喃道:“可惜啊,你这一生,算是废了!” 而燕紫云,微微一怔后,突然间就笑了起来。 “是啊!我这一生算是废了,盼望来生能勇敢一些吧。” 话音刚落,燕紫云突然拔高一身气息,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刀,就这么拖着刀狂奔向老蛟而去。 老蛟见状,嗤笑道:“你找死啊?” 燕紫云冷漠开口:“后悔没能早点想通,早点找死。” 长刀在半空几个回旋,而后径直劈向老蛟。可老蛟连手都没抬起来,只是心念一动,一声龙吟传出,燕紫云当即被震飞了出去。 老蛟望着趴在地上呕血不止的青年,诧异道:“你竟然对我没了惧意?” 燕紫云冷笑一声:“之前有个人跟我说,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只后悔知己太晚。” 老蛟撇了撇嘴,“下辈子吧,下辈子有机会。不过你可以放心,仙羽门定会发扬光大的。” 话音刚落,老蛟抬起手臂,灵气聚集为箭矢。 可就在他要斩杀燕紫云时,后方突然接连爆开数道符箓,紧接着便有人喊道:“大师兄,存亡之际,我们怎么会丢下你?” 两个黄庭老修士笑着点头:“就是。” 而燕紫云,早已皱起眉头,气的破口大骂:“你们找死吗?” 老蛟见状,笑着摇了摇头,而后呢喃道:“罢了,仙羽门存在就好了,未必一定要仙羽门人存在。” 说罢,他猛的跃向半空,化为黑蛟,看样子准备屠杀了。 就在一众仙羽门弟子决心赴死之时,一道烈焰真气凌空递出,老蛟躲闪不及,轰的一声坠去山下。 刘暮舟与楚鹿先后落在燕紫云身边,刘暮舟回头看了一眼,竖起大拇指,笑道:“孺子可教也啊!” 而此时,一道苍老声音传来:“道友藏的可真够深的。” 刘暮舟仰头望向天幕,见一灰衣老者驾云而来,便冷笑道:“彼此彼此。” 话锋一转,刘暮舟眯眼望向那位头颅重新长回脖子的朱门主,嗤笑道:“是人是鬼,还真难说啊?” 话音刚落,一道大阵已然布设开来。 燕紫云死死盯着半空中的老者,咬着牙沉声道:“护山大阵无法开启,原来是你这奸贼从中作梗!” 从前的护山大阵,如今却是困住大家的囚笼。 老者微微一笑:“可道友还是棋差一着,我准备好了一切,就等诸位现身了。” 第279章 石碑 那位朱门主现身,除了刘暮舟之外,所有人几乎都把不敢置信四个字刻在了脸上。 而刘暮舟则是眯了眯眼,而后一边收拾水烟壶,一边笑盈盈询问:“我的手段我自己清楚,就凭你这点儿修为,能知道我们尚在人世?” 朱均笑盈盈落于地面,而后往一侧山谷望去。 此时此刻,李恪手提一根捆仙索,绑着白画与方权李芙蓉,飘飘然落地。 刘暮舟一下子眯起了眼睛,而楚鹿瞬间坠地,望着李恪,沉声道:“我之前就想跟你说,不是所有人都与你我一般对事不对人的。” 李恪闻言,将三人丢在一侧,冷眼望向楚鹿,而后沉声言道:“我父亲死于你盛德楼之手,干山李氏几近凋零,我好不容易与惊梦园有了牵扯,只要拿到古琴,我手中的七窍玲珑心与那古琴自会送我一份大机缘,我定能给父亲报仇!可你们偏偏逼得我干山李氏退无可退,竟然要抢走我琴桃妹妹,我也只能出此下策,让她怀上我的骨肉。” 刘暮舟眼皮微微一颤,忍不住眯眼望向李恪,问道:“我就问你一句,你是喜欢琴桃,还是这一切只是一场算计?” 李恪冷笑一声:“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若要成事,总要有些手段的,儿女私情未必不能是手段,对吗?朱门主!” 站立十几丈之外的朱均闻言,笑道:“道友放了我两个弟子,我自会助你斩杀楚鹿,我说到做到,将来仙羽门与你干山李氏同进退!” 刘暮舟敲了敲水烟壶,猛吸一口后望向了被封住口舌不能言语的方权与李芙蓉。 此时此刻,这对师兄妹皆怔怔望向自己的师父,方权神色呆滞,明显是不敢相信眼前一幕。而李芙蓉满脸泪水,眼中掩不住的失望。 而白画便坦然了许多,她只是望着燕紫云,笑中带泪。 若是可以开口,她肯定要与燕紫云说上一声:“你终于肯面对真正的自己了。” 至于仙羽门一众弟子,此刻神色各异。 朱均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言道:“不出百日,仙羽门就会一统三国之地,我们这被人看不上的犄角旮旯也会成为一方仙境!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愿意追随于我的,今日可免一死。” 刘暮舟吸了一口气,静静望着那些仙羽门弟子。 但下一刻,那位被叫做妍儿的女子率先迈步朝着石碑一侧的燕紫云走去,她扶起了燕紫云,而后望着朱均,转头啐了一口。 孙洞阳哈哈一笑,一样大步走过去,也啐了一口。 不出几十个呼吸,所有人都站在了燕紫云身后,虽然没人说一个字,但大家明显都做了决定,今日要陪着燕紫云一道赴死。 此时此刻,朱均无奈一叹,只望向李恪:“道友,放了我徒儿吧。” 李恪随手一挥,白画三人恢复自如。 白画当然是走向燕紫云的,她笑着取出个手帕,擦了擦燕紫云脸上血水,并轻声道:“从小就黏在我身边的小家伙,我当然是喜欢的,可我不喜欢你的懦弱。现在好了,为时不晚的。” 朱均望着方权与李芙蓉,长叹了一声:“老门主之死,实在不是我的本意,我本想与他共商大业,但他太过迂腐,我只能杀他。过来吧,今后我们师徒要重建一个庞大的仙羽门,甚至是仙羽宗!” 方权死死望着那个从小教导他要仁义的师父,心中信仰瞬间崩塌,在涌出一口鲜血之后,一言不发的走向燕紫云。 而李芙蓉,此刻流着眼泪一步一步朝着朱均走去。 朱均脸上总算是有了几分笑意:“还是我从小养大的闺女听话,你放心,将来我定要……” 还没说完呢,李芙蓉已经走到他面前,且不知何时取出一柄匕首,就这么插入朱均胸口。 此时此刻,老人嘴唇颤抖着,“我……待你们如自己亲生骨肉啊!” 李芙蓉当然知道她杀不了朱均,此刻也只是带着满脸泪水摇头:“那我……真是认贼作父!” 朱均抬起手掌,却又不忍心下手,只得以灵气推出匕首,同时将李芙蓉震飞了出去。 “龙君……都杀了吧。” 楚鹿以心声言道:“需要我出手,言语一声即可。” 话音刚落,一声龙吟响彻山林。 下一刻,百丈之长的巨大蛟龙盘山而上,只是一颗蛟首,便足足十丈之宽,在众人眼中,简直是遮天蔽日!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却见那老蛟二话不说,一口便吞掉了李恪。 此刻朱均冷笑一声:“以此威胁于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好像不忍看到自己的弟子被杀,或许也是对于此事境况过分自信,竟然转过头去,背对着众人。 刘暮舟收起水烟壶,总算是说了一句话:“这人间啊,妖魔未必恶,披着人皮的,也未必真是人。” 燕紫云挣扎着走到最前方,点头道:“可惜我悟得太晚,连累大家了。” 刘暮舟一乐,“不算晚。” 说罢,他微微抬头,面向黑蛟,突然之间,一道雷霆直冲云霄,紧接着便是一道狂暴剑气斩开了云海,而那颗巨大头颅,瞬间跌落,一直从山巅滚落至山脚! 楚鹿瞪大了眼珠子,见刘暮舟化作雷霆去而复返,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还是剑修?雷霆……我……你他娘是那个刘暮舟?” 而白画于方权以及李芙蓉,都愣住了。 先前他们还以为刘暮舟所说的一剑即斩只是气氛到了,随口吹嘘而已。可是……此时此刻,蛟龙已然尸首分家,而且当真只是一剑,连多余一句话都没有! 朱均转头之际,满脸骇然,急忙开口:“道友!山中与龙宫两处机缘,我拱手……” 话还没说完呢,楚鹿已然屈指弹出一枚剑丸,万千水光长剑顷刻间便将那老人分成肉块血水,甚至连神魂都被剑气斩杀殆尽! 楚鹿撇了撇嘴,“真当我那么好杀呢?” 他老爹一生换了几十个媳妇儿,老来得子,怎么会不给他留下足够的护身宝物? 燕紫云目瞪口呆,对他而言简直是无解之事,对这二人而言,竟然……竟然只是抬手。 刘暮舟转头望向燕紫云,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道:“莫要小觑朱均心中之恶,这石碑需要有大功德在身才能触碰,他便让老蛟与狼妖羊妖设计,给这三国来一场瘟疫,几乎是灭绝此地凡人的手段!” 楚鹿皱着眉头上前,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说,待瘟疫爆发,他再假模假样地以仙羽门主的身份去救人,如此来积攒功德?这……这他娘的畜生啊!你怎么想到这层的?”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江湖伊始,我曾遇一妖道逼迫狐妖开客店,让那狐妖以姿色引诱杀害凡人。待狐妖杀人够多,他再斩杀狐妖,便能功德加身!此时境况,相差不大。” 燕紫云苦笑一声,颤颤巍巍上前,冲着刘暮舟抱拳:“那日说话的,便是道友吧?我燕紫云如此这般,值得搭救吗?” 刘暮舟笑道:“我始终觉得,悬崖勒马与浪子回头是两回事,前者未坠,后者却已经走出去了。” 说着,刘暮舟望向搭在山间的黑蛟尸体。 “其实,若此时将其刨开,李恪尚有活命机会。” 话音刚落,楚鹿深吸了一口气,自嘲道:“我真他娘是个贱骨头。” 说罢,一道剑光飞出,顷刻之间便将蛟龙开膛破肚,而后单手提溜着昏死过去的李恪折返回来。 刘暮舟嘴角微微一挑,笑问道:“你还救他?” 楚鹿无奈一叹:“我也始终觉得,一码归一码!若真是盛德楼杀害他父亲,我一定要给他一个交代的。至于其他的,交代完之后再宰了,也未尝不可。” 刘暮舟笑道:“你母亲定是个好人。” 楚鹿一下子没明白,还以为刘暮舟没憋好屁,于是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刘暮舟刚要答复呢,可脑海之中,突然嗡的一声。 与此同时,刻字石碑之上,突然剑气纵横! 众人赶忙闪避开来,而刘暮舟却死死盯着石碑,不由自主地朝其迈步走去。 燕紫云见状,赶忙喊道:“救命之恩,这机缘仙羽门拱手相让未尝不可,但若无大功德在身,触之即死啊!” 楚鹿闻言,骂了一句娘,赶忙上前想要阻拦刘暮舟。可那石碑之中突然有一股子古怪剑意外放,竟是生生逼退了楚鹿。 那剑意看似驳杂,却好像包罗万象,楚鹿不止在其中感受到了自己的水属剑意,甚至连其余几种属性都包含在其中,就好像……就好像天下剑无不在其中! 而刘暮舟,已经走到石碑之前。 就在他伸手触摸石碑之时,楚鹿突然发现,漫山遍野皆是虚影,少说也有数万! 这些虚影,在推着刘暮舟触摸石碑。 此时此刻,楚鹿咧嘴一笑:“他曾为无数冤魂讨回公道,他是有大功德在身的!” 而刘暮舟的手掌贴在石碑之上时,他心湖之中当即传来一道声音:“没想到这碑还在人世,雷霆火焰倒是像我年轻时候,不过也太不纯粹了。小子,叫什么?” 刘暮舟不由自主的开口:“刘暮舟。” 那人明显有些惊讶:“姓刘?” 片刻之后,声音再次传来:“虽不是我血脉后代,却也有缘,好赖是剑修,虽然实在是太差太差。不过有这般功德,该是个好人。嗯……虽不知你这人间是几时,但看你记忆,即便分了九座天下,也还是无法真正止杀吧?如他所言,贪欲是人族本性,纵有开天之力,也擎不住人心。不过人族怎么都不至于灭绝了,故而我本不该插手,但……忍不住啊!索性送你些东西,不过能否用出来就看你造化了。” 刘暮舟正愣神呢,却听那道声音嘀咕:“我竟然没有血脉后代存世,小王八蛋干啥吃的?算了,儿孙多了也烦。” 顷刻之间,石碑黯然失色,一切异象瞬间消失。 楚鹿赶忙上前,好奇问道:“得到了什么?” 刘暮舟一脸呆滞:“我……我不知道啊!” 楚鹿扯着嘴角骂道:“至于吗?说出来而已,我他娘又不抢你!” 刘暮舟无奈摊手:“关键是真不知道啊!就一道声音,神神叨叨的说了几句没头没尾的话,我就答复了个我名字而已。” 第280章 乘风 打杀了老蛟固然重要,使得这三国之地再无横行霸道的畜生。但刘暮舟觉得,让仙羽门修士看清扮鬼之人的真面目,更重要。 大雨未止,蛟龙血洒满羽霞山,将来多多少少都会为这座山门添些肉身强横的弟子。 刘暮舟当然也去弄了几滴精血,不过他可没打算在仙羽门久留,既然此间事了,那就早些离去。 但走之前,还有两件事情要做。 燕紫云居住的山谷之中,白画望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李恪,呢喃道:“当初看他不理会自身伤势要去找妻儿时,我真以为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呢。” 刘暮舟递去一枚丹药,而后微笑道:“人有时说的话可不一定发乎于本心,是否有情有义也难在某件事看出来。只说他让人姑娘未婚先孕的事情,就算他是故意设计的,但他不惧盛德楼势大要为父亲报仇,也不能说无情无义吧?” 白画愣了愣,而后微笑道:“前辈说的是。” 刘暮舟摆手道:“哪里敢称前辈,我跟楚鹿比你们可小多了。我至多比你们多走了些江湖路,仅此而已。” 顿了顿,刘暮舟望向燕紫云,语重心长道:“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的很难。我算不上读书人,却也读一些圣贤书,书中道理都很好,但字越少的越难做到。不说什么圣贤书大道理了,就例如一句常能听见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用兵之策都知道,可要做到得付出多大代价?单说知己二字,没读兵书之前,我以为打仗就是那么回事,排兵布阵而已。可读了兵书之后,我发现大军出征,光是数万人的拉屎要怎么办都有得我学。所以我觉得,往事要时时想起作为警钟之用,但不必把自己困在过往之中,能及时悔悟十分不易,人还是要朝前看。” 换做从前,刘暮舟会觉得做过的错事已经是既定事实,怎么都抹不去的。就像一张黑纸,再怎么涂白,他始终是黑纸。 但现在刘暮舟会不那么极端了。 燕紫云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抱拳:“我虽然虚长几岁,但见识胸襟远不及刘兄,真是惭愧。” 刘暮舟摆手道:“境遇不同,没什么好惭愧的。往后仙羽门,修行之余,还是要多行好事的。” 但燕紫云却笑着说道:“我并不打算留在仙羽门了,这次我要真正出去游历一番,日后即便回来,也只是看看那些小家伙。” 刘暮舟笑着点头:“好啊,将来若游历去往瀛洲,神水国飞峡县提我名字,好使。在别处可别提,我仇家比朋友多。” 燕紫云哈哈大笑,楚鹿已经将李恪五花大绑,像个袋子一样提溜在手中了。 刘暮舟见状,便对着白画说道:“说实话,这么多年我见的好人有,但不多。真正心善的,反倒都是白姑娘这样的妖修。我能做的不多,姑娘且伸手出来。” 白画一脸好奇,但出于对恩公信任,还是伸出来手。 此时刘暮舟指尖溢出雷霆,虚划几下之后,便笑着说道:“总有些人会不分青红皂白,逢妖便杀。我不敢说这三个字能保姑娘性命,但遇事之后,姑娘大可伸出手掌,亮出这雷霆所刻的楼外楼三字。” 白画与燕紫云是看不见字的,其实楚鹿一样看不到,但此时听到楼外楼三个字,白画与燕紫云还是一脸震惊:“楼外楼?你不是瀛洲人吗?” 刘暮舟微微一笑,楚鹿却抢先说道:“是啊,他是个瀛洲人,也是第一次来昆吾洲,可他偏偏是楼外楼弟子,气人不?” 刘暮舟哈哈一笑:“机缘巧合罢了。” 话锋一转,刘暮舟又道:“今日石碑之前,我着实不知得到了什么,但那道声音确实说了送我东西,所以刘暮舟欠仙羽门一个人情,将来若有事,可以传信瀛洲渡龙山。我还要去牙湖与陈桃县一趟,二位,就此告辞了。” 楚鹿也笑着抱拳:“将来我盛德楼事了,有空会常来逛的,反正离得也近。” 燕紫云重重抱拳:“二位让我见识了,人间是真的有侠客的。山水有相逢,江湖再见。” 刘暮舟与楚鹿齐齐抱拳:“江湖再见。” 见二人御剑离去,白画这才说了句:“门中弟子多感谢他们,就这么走了,也不让大家聊表谢意?” 燕紫云闻言,望着云海被划出的沟壑,笑着说道:“他们呀,明显就不是那种求报之人。刘暮舟有功德在身,拿走机缘其实不用多加解释的,我信他说的什么都没得到,但他还是自报家门,许诺有事可以找他。” 白画闻言,点头道:“这位刘兄,身上好像有一股子气势。” 与此同时,刘暮舟寻到蛟首,拔下那颗龙牙之后,与楚鹿一起潜入龙宫之中。 此前二人都来过,想必楚鹿也用自己的法子探查了一番,但同样是并无收获。 之前老蛟手下倾巢而出,此时此刻,龙宫之中只剩下一些女子鬼修。 进来之后,那些侍女正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瞧见刘暮舟与楚鹿之后,瞬间像是受惊的麻雀,要四散而去。 刘暮舟见状,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们不必跑,龙君已经被我斩杀,虾兵蟹将以及那龟长老皆死绝,你们……不必怕了。” 见那些女子还不相信,刘暮舟只能取出那颗龙牙,而后轻声道:“不骗你们,接下来我会给你们每人一张引渡符,拿着符箓,你们投胎去吧。” 有个较为大胆的女子抬起头,试探问道:“我们……我们已经投不了胎了。之前龙君说过,我们已经被城隍削了鬼籍,别说投胎,连枉死城都进不去,只要出了龙宫,便只能化作孤魂野鬼在世间游荡。” 刘暮舟闻言一皱眉,身边的楚鹿却说了句:“此事就交给我吧,盛德楼与赤焰王朝四大城隍之一的北城隍多有来往,我想他应该可以帮忙的。” 说着,楚鹿取出一块儿黑布,只挥手甩出而已,黑布便将整座大殿遮盖住了。 “愿意去投胎的去往黑布之中,鬼籍之事我来想办法。” 此话一出,大多女子都往黑布之中钻去,唯独方才说的女子站在原地,也不抬头,更不说话。 刘暮舟看了女子一眼,问道:“你不愿往生?” 女子这才抬头,只望着刘暮舟,呢喃道:“公子,人间……太苦。我们都是被爹娘送来换了金银,我对这人世间已经失望透顶了。龙君虽然不是好人,但……也没把我们当做货物一般随意相送。” 刘暮舟闻言,沉默片刻后,答复女子:“大多数人都活不成想象中的自己,别说你,我也一样。我以前也觉得人间苦,但后来有人告诉我,用什么眼睛去看人间,人间便是什么模样。你若不想投胎,可以去仙羽门问问是否愿意收留你,我想现在的仙羽门应该会的。但无论如何,莫要行恶,若行恶事,我必斩你。如这老蛟,虽然死的晚了,却还是死了。” 刘暮舟万万没想到,女子笑着抬头,轻声道:“公子能否放我出去,就让我游荡在人世间,若灰飞烟灭,就灰飞烟灭好了,我……不想苦第二遍了。” 既然都这么说了,刘暮舟只得点了点头,而后递出一张符箓:“持此符箓,三月之内保你神魂不灭。你可以多走一走看一看,若对人间有留恋,三月之内可以去仙羽门的。” 女子笑着点头:“多谢公子。” 不多时,整座龙宫都空了。 楚鹿跟在刘暮舟身后,走了几步之后,突然笑着说道:“总算知道你身上那股子亲和感怎么来的了。” 刘暮舟一脸疑惑:“我亲和吗?” 楚鹿笑道:“或许是因为你这人一身正气,不论族类只分善恶的缘故吧。恶者见你自然惧怕,好人见你,自当亲和。” 刘暮舟笑道:“你这是夸你自己是好人啊!” 正说着呢,刘暮舟通过龙牙感受到了一丝涟漪,可前方分明就是一道死胡同。 看了一眼龙牙,刘暮舟轻轻将龙牙推出。前方死胡同的墙壁之上,突然之间便出现了一道水幕。 刘暮舟见状,迈步走去伸手触摸水幕。不过这次,水幕之中传来了一阵龙吟! 龙吟过后,有个冷漠女声传来:“你是什么人,我乘风哥哥的令牌,为何会在你身上?” 刘暮舟心中一震,李乘风这个名字,好久没听说过了! 于是刘暮舟深吸一口气,以心声答复:“这令牌是截天教的教主令牌,我是未来的截天教主,你是何人?” 恍惚之间,刘暮舟好像看见了一头满身金色鳞片的蛟龙! 女子声音再次传来:“我乃大瑶镇国公座下罗刹国主!截天教主是什么?我乘风哥哥何在?” 刘暮舟微微一怔,而后取出那枚漆黑令牌,随后轻声道:“什么大瑶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李乘风是截天教主,万年前便死了。” 女子声音一颤:“你说……你说乘风哥哥……死了?都……都万年过去了么?他终究还是死了。” 刘暮舟又问:“前辈呢?可尚在人世?” 女子声音苦笑不已:“我死在乘风哥哥之前,如今不过一缕残魂罢了。你手中龙牙,是我的。进来吧,跟我说说后来的事情。” 刘暮舟只觉得眼前一花,看清时,眼前已经变作一道关隘。 第281章 机关 人在关隘之上,一股子血腥味道直扑口鼻。 刘暮舟转头之后,只见个身穿金色法衣的年轻女子迈步走来,边走边说道:“这是大瑶镇妖关,灵气复苏之后,南境妖潮扰边,乘风哥哥在此戍边。” 刘暮舟闻言,摇头道:“万年前截天教遭人背刺,李乘风一剑斩开青天,天下自此一分为二,万年之前的事情,人世间鲜有流传。什么大瑶、灵气复苏之类的,我是真没听说过。” 女子闻言,沉默片刻后,轻声道:“我那个时代的万年之前,天外入侵,陆地沉没仙朝灭亡,帝女封天使得人间末法,也争来了数千年的生灵繁衍。后来朝年哥哥助我建国,最后……朝年哥哥战死天幕之下,将我托付给了乘风哥哥。不多久后,我与仙羽国的小鹦鹉也都战死了。” 刘暮舟闻言一愣:“仙羽国?” 女子疑惑道:“你知道仙羽国?” 刘暮舟摇了摇头,“那倒是不知道,不过前辈如今所在之地的百里之外,有个仙羽门。门中有一座石碑,昨夜我与石碑交互,也有个神秘至极的前辈与我说话。” 女子哦了一声,解释道:“那石头我知道,是仙羽国的祖先搬来的,说是不知几十万年前的东西,甚至在仙朝时代之前就有了,太过久远。” 刘暮舟挠了挠头,只觉得稀里糊涂,于是问道:“不对啊,不是说了,有一位斩神之人开辟九天,将古人间分成九份么?我所知道的历史压根儿就没有个仙朝还有什么大瑶。我只知道,李乘风破空入黄天,九死一生才得以离去。而后为了阻拦黄天对其余几天的吞并屠戮,创建了截天教。” 女子却道:“九天之事,我听帝女说起过。但太过久远,她也知道的不多。只是说,有位上古大能为了寻回亲友,在混沌之中寻到九座天下,并斩杀其中古神,后来又将人间生灵分别送入其中。” 顿了顿,女子又道:“见你之后,我这残魂将会消散,你还是跟我说说现如今的局面吧?” 刘暮舟闻言,长叹一声:“当年李乘风一剑斩开青天,以至于我们这方天下分做六合与八荒两处,万年来两座天下大战不止,现如今两座天下即将重合,大战又要开始了。而九天最高的黄天,也要夺走古人间的版块,所以如今天下也岌岌可危。我机缘巧合成了渡龙之人,是截天教主候选之一。但我必能争得教主之位,做李乘风未做完之事!” 女子闻言,沉默片刻后,微笑道:“既然你要做我乘风哥哥未完之事,那我定要帮你。” 说着,女子深吸一口气,而后一挥手,一段记忆便化作了玉简。 她将玉简递出,而后笑着说道:“乘风哥哥以前用这个打我的罗刹国,这是帝女所传灵枢机关。乘风哥哥救出她之后,她曾说,这机关最高可抵十境修士,不过举四大仙朝之力只造出百架而已,但退而求其次,弄个百余元婴或是神游应该不是问题吧?还有我们没造出来的剑舟战船,与这机关人一样,都可以是凡人操控的。” 刘暮舟瞪大了眼珠子,四个活死人不过神游而已,这机关就能达到十境?传说之中的十境,该是登楼吧? 见刘暮舟一脸震惊,女子笑盈盈扶着城楼垛子,微笑道:“都说乘风哥哥是个杀人魔头,但我知道,我乘风哥哥胸中那番沟壑不是常人能看懂的。年轻人,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了。对了,方才被你唤醒,我发觉这片区域灵气尽数汇聚于此,就是为了供养我这残魂。既然乘风哥哥都死了,我也不过残魂而已,你出去之后,我自当消亡,此地也会迎来一场灵气复苏吧。” 说着,女子笑盈盈望向刘暮舟:“努力呀!” 话音刚落,刘暮舟又是一阵眩晕,而后便重回了那道死胡同之中。 楚鹿见刘暮舟双目不再浑浊,赶忙问道:“怎么回事?” 刘暮舟闻言,摇头道:“没,不过这三国日后不会是灵气匮乏之地了。” 对于方才所知道的事情,刘暮舟震惊之余,却又觉得走到这里,似乎也是受人指引。否则……否则怎么会遇到与李乘风有关的人?还是李乘风创建截天教之前便死去的人? 想到此处,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呢喃道:“走吧,陈桃县遗迹下方的瘴气得清理掉,否则总归是一场祸事。” 至于这处龙宫,将来或许会成为仙羽门的一处水府。 走出牙湖,天幕正好传来几声炸雷响动。 刘暮舟抬头望去,倾盆大雨再次袭来。 这场大雨会席卷三国之地,大雨之后,炼气士也会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冒头。 两人相继御剑而起,黄昏时便到了陈桃县。 钻入那古城遗迹底下,果然是一处偌大仙府。 楚鹿望着洞府之中的陈设,呢喃道:“以前就听说这处地方万年来几乎就没什么变化,这要是在外界,早被人掏空了。” 刘暮舟点头道:“可不是。” 沿着洞府往里,不久之后,两人便瞧见一口冒紫色毒瘴的古井。 楚鹿见状,疑惑道:“这是什么?” 刘暮舟将先前在龙宫所见说了一遍之后,楚鹿当即破口大骂了起来:“他娘的,那姓朱的也太歹毒了些!让这毒瘴肆虐,他再充当救世主去给人治病是吧?” 刘暮舟沉声:“所以说,有时候人心最毒。” 楚鹿长叹一声,而后言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刘暮舟微微抬手,掌心立刻便有雷霆攒动:“我这雷霆,压制诸邪!” 话音刚落,刘暮舟将手中雷霆送出,不过顷刻之间,古井之中的紫气已然消失殆尽。 做完了这些,刘暮舟呢喃一句:“此地古怪,想来还有许多这样的古迹未被发现,灵气复苏之后,也不知是福是祸。” 楚鹿闻言,也点了点头:“是啊,以前此地贫瘠,各处势力都瞧不上,如今灵气复苏,恐怕……不过没事,盛德楼离此地不过三万里,我的事情平了之后,盛德楼出面总能罩住此地百八十年的。百年之后,我想仙羽门也好,或者其余新兴宗门也罢,都不会是任人宰割的小门小户了。” 此话一出,刘暮舟诧异转头:“你不是说你干啥啥不成吗?我觉得你头脑十分清晰,做事有条有理,还分得清是非善恶,挺好的啊!” 楚鹿干笑一声,挠头道:“我娘一直这么说,说我脾气太大资质太差,吃啥啥不够干啥啥不行,所以不让我离开盛德楼。” 刘暮舟闻言,笑着说道:“将来到了盛德楼,一定要拜访夫人。” 能把楚鹿教成这样,那位楼主夫人,定然是个奇女子。 出了洞府之后,刘暮舟见率先来此的几十仙羽门弟子还在商量要怎么建设新宗门,忍不住呢喃一句:“羽霞山上的人已经接受了现实,这些弟子的崩溃,却还没来呢。” 顿了顿,刘暮舟呢喃一句:“可是人做了什么选择,就要付出什么代价,你说对不对?李恪!” 一直被楚鹿提在手中的青年缓缓睁开眼,他都没看刘暮舟,只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刘暮舟冷漠答复:“我只劝这一次,首先,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尚且不清楚,我们此番去往盛德楼,会弄清楚。其次,你爹是金丹修士,量他楚鹿手段再多,也不是你爹的对手吧?谁杀人你找谁,别觉得楚鹿境界低,就只拿他出气!再者,我们留你性命,也是不想琴桃腹中的孩子一出生就没爹了,眼下都快冬月了,你自己算算,那孩子还能在娘胎之中待多久?” 一番话说出,立刻微微怔了怔。刘暮舟没说什么大道理,说的都是实话,正因为是实话,所以李恪并未反驳。 而此时,楚鹿也说了句:“若真是盛德楼剑修杀你父亲,我盛德楼自有家法。至于我与惊梦园的婚约,不用你说,我自会解除。”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眯了眯眼,而后沉声道:“我想此刻,楚鹿死讯已经传开了,走吧,抓紧时间,去吃你的席。” 楚鹿气笑道:“你等着,早晚我也要吃你的席!” …… 神水国琴瑟湖中,原本风景秀丽之处早已消失不见,只有浑浊湖水与遍地淤泥! 而今日,他们终于挖到了想要的。 中年道士听到传音之后,立刻潜入湖底。 到了湖底之后,只看了一眼下方景象,他当即就愣住了。 只见湖底露出几颗硕大脑袋,虽然都是木头的,但仅凭这脑袋便能推测出,其身体至少都有百丈之高! 道士忍不住呢喃:“这……这便是藏于湖底的,上古机关人?有了这些东西,我们何必再惧怕玄风大军啊!皇后啊皇后,你一生都想找出来的东西,最终还是被当今陛下得手了。” 此时此刻,藏匿于虚空之中的一道身影急忙自湖上缺口出离琴瑟湖。 钟离凤台沉声言道:“二位,快随我回山!” 第282章 就一个儿子 盛德楼在赤焰北境,也是十二楼之中唯二在城池之中的。 与扶摇楼的塔楼不同,盛德楼是一处木楼,七层而已,但带着园林,占地极大。 盛德楼从来不会少德,所以这座背靠昆吾洲第三大湖的泽城是往来商贩心目之中最公平的地方,从没有人敢在这里设计骗人,也从没有人敢在这里见财起心而行凶。 可就是这么一座盛德楼,楼主几百年来唯一的子嗣,死了。 进城之后,刘暮舟见各处商铺门前都挂着白绸子,也想到了是不是为楚鹿挂的,但心说不至于吧?结果随便找了个人一问,还真是啊! 返回之后,刘暮舟再看楚鹿,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这些人都为你挂白绫,看来你名声很好啊?” 楚鹿呵呵一笑,“我一年中只能在过节时来城里,压根儿就不认识什么人,名声好个屁!多半都是因为我爹娘吧,我爹本就是个乐善好施之人,我娘隔三岔五抢我的钱,说我也用不上,谁谁谁过不去下去了,他去接济一二。” 话音刚落,一侧头戴斗笠的李恪便冷哼了一声:“缺什么的人,往往面子上更重什么!” 楚鹿嘴角一扯,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想死是不是?这一路上你他娘阴阳怪气多少回了?不理你而已,真当我脾气好呢?” 李恪则是冷笑着望向楚鹿:“怎么,少楼主回乡,到了家门口了,腰杆子硬了是吗?” 刘暮舟无奈摇头,这李恪真是嘴欠啊! 他随手甩去一道符箓,将李恪的嘴封了起来。 “最好是长点儿脑子,我与他都有遮掩身形气机的宝物,你可只是靠着我一张符箓。那些人想杀的可不止是楚鹿,而且想杀人的,必然在这城中的。” 堵住李恪的嘴之后,刘暮舟转头看向楚鹿,询问道:“你确定你的东西金丹看不穿?” 楚鹿闻言,笑道:“再不济,这也是元婴修士的东西。” 但刘暮舟沉思片刻后,还是说道:“这样吧,你还是带着他先找一间客栈,我独自去拜……” 还没说完呢,数道剑光突然齐刷刷落下,刘暮舟眉心一紧,心说哪里出了纰漏吗?怎么才进城就有人如此大张旗鼓? 但剑光落下之后,几个年轻人的目光明显不是冲着刘暮舟三人来的。 盛德楼修士皆着黑色锈进长衫,齐齐背剑,这乍一看,确实不太一样。 刘暮舟沉声道:“靠边。” 说着,一转头,却见一个身着黄衣小腹隆起的女子怀抱古琴,缓步朝着城中心的盛德楼走去。 刘暮舟微微一眯眼,抬手按住李恪肩膀,硬生生将其拉去路边,以心声言道:“我必保她周全,但你不能出现!” 李恪急得双目通红,紧握着拳头,可一身经络尽被刘暮舟雷霆封锁,他动弹不得。 结果楚鹿嘀咕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天仙呢,不就这样……” 话没说完呢,见刘暮舟斜眼瞪来,楚鹿赶忙干笑一声,“玩笑,玩笑。” 不过刘暮舟看琴桃怀中古琴,刘暮舟微微一眯眼,这琴上有与风泉极其相似的气息,是差不多一个时代的古朴气息。 正此时,又一道剑光坠地。 “泽城不欢迎琴桃仙子,请回吧。” 琴桃缓缓抬头,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千错万错,都是一人之过,今日我持家传古琴至此,求盛德楼网开一面,饶我惊梦园!既与楚鹿有了婚约,却……却失身于他人,是我不守妇道,今日,也是来求死的。” 楚鹿嘀咕一句:“女子倒比男子骨头重。” 而此时,后落地的黑衣剑客微微一眯眼,而后开口问道:“我说了,泽城与盛德楼不欢迎你,请回吧!” 此时此刻,琴桃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放下古琴,而后死死望着彭易,沉声道:“我一尸两命无关紧要,只求盛德楼莫要迁怒于惊梦园!” 这一番闹腾,街边已经聚满了人。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后,笑着说道:“不止骨头重,还聪明呢,拿着古琴以退为进,背几句不好的名声而已。可盛德楼的德行声名在外,今日断然不能拿走古琴,更不能杀她。甚至为保这个名声,盛德楼不得不帮忙保护惊梦园。琴桃这一赌,赌的是盛德楼愿不愿意顾及自己的名声。” 楚鹿闻言,长叹了一声,同样以心声言道:“其实……即便我是真的死了,爹娘未必真的会把惊梦园怎么样,但如果坐实了我是被干山李氏的手段所杀,那座干山绝不会存在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却又言道:“可惜,要古琴的,不是楼主与夫人啊!倒是此人,你了解多少?” 楚鹿答复道:“他叫彭易,是我爹一位故友的儿子,我爹当时已经不收弟子了,但为了照顾他,还是破例收徒,名义上是关门弟子。不过,实际上他是跟着四师兄长大的。我爹的徒弟之中,四师兄资质最好,早已金丹九转,若非二十年前与曹同交手惜败而损伤道心,怕是已经元婴了。而且……我出生之前,爹一直培养他,似乎有让他接任楼主之意。” 刘暮舟一笑:“如此说来,你那师兄嫌疑最大了。” 可楚鹿却皱了皱眉头,“不会吧?四师兄向来懒得与人争,而且……说句不好听的,我爹要有什么意外,他必然是楼主接班人,我才这么点儿修为,威胁不到他的,他又为什么害我?” 刘暮舟无奈道:“只是推敲而已,谁受益最大,便嫌疑最大嘛!” 楚鹿呢喃道:“有点儿后悔当时杀那两个狗东西下手太快了,否则还能盘问出点儿什么的。” 果不其然,那彭易眯眼望向琴桃,冷声道:“你不守妇道是事实,但我们炼气士没那么多规矩,既然你有了他人身孕,我们楼主已经派人上门解除婚约了,也从来无人说要你们惊梦园如何,你如此这般,倒像是我们逼你交出惊梦园世传宝物了。敢问琴桃仙子,意欲如何啊?” 此话一出,琴桃缓缓抬起头,死死盯着彭易,而后沉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要为我腹中胎儿的生父,讨一个公道了!三月之前,干山李恪孤身上路,要来盛德楼表明身份,他早已打定主意,即便是丢了性命也要保住我。可他未到盛德楼便失踪了,我想请问,是不是盛德楼杀了他?” 哪成想彭易冷笑了一声:“原来如此啊!我说少楼主遇难之处怎么又干山李氏的术法痕迹,原来你腹中杂种的那野爹便是干山李氏!楼主还说李氏没有杀我少主的动机,现如今被你一说,倒是真相大白了!” 刘暮舟微微摇头:“聪明归聪明,但几句话就被装进去了。” 琴桃眼眶瞬间变得通红:“你说什么?你们明明早就知道是他,却要装作不知道吗?还有,李恪不过凝神,你们楚鹿身上有多少手段,他如何杀得了楚鹿,你们……” 还没说完呢,一侧突然有剑光袭来,刘暮舟双眼微微一眯,瞬间化作一道雷霆落于琴桃身前,一抬手便夹住了射来的水光剑气。 刘暮舟一甩手,剑气瞬间崩碎,而后他才望向彭易,缓缓抱拳:“既然琴桃仙子到了泽城,那有的是时间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何必一言不合便下杀手呢?” 彭易微微一皱眉,猛地转头往剑气来处望去,冷声道:“谁出的手,滚出来!” 话音刚落,一位身着水蓝道衣的女子御剑至此,姑娘十七八岁的模样,扎着高马尾,也是不可多得的俏佳人了。 彭易一皱眉,沉声道:“丘谣,怎可如此胡闹?” 结果女子红着眼望向琴桃,冷声道:“奸夫淫妇杀我楚鹿哥哥,我胡闹什么了?” 说着,姑娘抬起手指向刘暮舟,冷声道:“你是谁?救她作甚?” 刘暮舟还没开口呢,楚鹿着急忙慌传音:“别别别,那是我表妹,我妹妹,你千万别伤她。” 刘暮舟望向丘谣,轻声道:“丘姑娘,楚鹿与琴桃只是定亲,并未成婚,说什么奸夫淫妇,未免太难听了吧?” 丘谣一瞪眼,可彭易瞪了她一眼,她就不敢说话了,只冷哼一声,而后退去了后方。 反观彭易,方才见到雷霆剑气之后便隐约间猜到了什么,于是他抱拳问道:“不知道友是何人,为何要管此事?” 刘暮舟抱拳回礼:“在下瀛洲刘暮舟,应师令游历昆吾洲,今日正好到了盛德楼,便想着去拜访一番。” 彭易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重重抱拳,沉声道:“我盛德楼私事,难道楼外楼弟子也要管一管?” 琴桃猛地抬头,“楼……楼外楼弟子?” 刘暮舟笑着答复:“当然不敢,只是我觉得……” 话没说完呢,盛德楼之中突然又有剑光飞来。 剑光落地,一位戴着幂篱遮住容貌的女子出现在了彭易前方。刘暮舟微微眯眼,这女子……金丹无疑了! 只见彭易恭恭敬敬抱拳:“大师姐。” 女子剑悬腰间,一手按着剑柄,虽然无法看清容貌,但只看身形气势便知道定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 女子微微点头后便望向刘暮舟:“刘公子倒如传说中一般,真是玉树临风啊?” 刘暮舟干笑一声:“真是好事不出门。” 女子一乐,笑着说道:“家师请刘公子一叙,至于琴桃,先随我走吧,我必保她周全,刘公子可以放心。” 当着这么多人说的,刘暮舟自然放心。 但他不明白,盛德楼主为何突然要见自己? 但刘暮舟还没反应过来呢,便被那女子微微一挥手,由一道水光穿去盛德楼后方的别院之中。 刘暮舟揉了揉眉心,一抬头,却见个美少妇笑盈盈看来,“还真是俊呢。” 话音刚落,妇人转头喊道:“老东西,刘公子来了,我去煮茶,你来待客。” 刘暮舟有些疑惑,只看那妇人眉眼,与楚鹿十分相似,肯定是楚鹿的娘亲了。 可是,儿子刚刚死,她怎么一点儿不难过? 结果此时,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先是看了刘暮舟一眼,而后言道:“多谢小友照顾我那不成器的儿子。” 刘暮舟闻言一愣,“前辈知道楚鹿没死?” 中年人长叹一声:“你也太小看元婴修士了,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第282章 为救师父 一句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之后,中年人招呼刘暮舟坐下,而那位美妇人也端着盘子走来了。 妇人笑盈盈放下那些瓶瓶罐罐,然后轻声言道:“让他烹茶吧,坐着多聊一会儿。孩子,多谢啊,我那傻儿子能遇上你们这么个好人,真不容易。” 刘暮舟赶忙答复:“夫人客气了,是楚鹿自己心善。” 妇人笑着点了点头,而后走去一侧,忙着插花去了。 而刘暮舟对面,中年人熟练生火,开始在瓶瓶罐罐里取出东西捣鼓,竟然连盐巴都有…… 刘暮舟心说难道就泡着喝不好吗? 而此时,中年人长叹了一声,而后叹息道:“我楚兴宗一生至此,自认为德行不亏。可迟迟暮年了,却出了个不肖弟子。” 刘暮舟闻言,微微一眯眼:“前辈知道是谁在从中作梗?” 楚兴宗苦涩一笑,点头道:“都跟你说了莫要小觑元婴修士,我要连这点儿事都不知道,岂不是白活了。” 刘暮舟闻言,微微皱眉,沉声询问:“那前辈打算如何?看前辈这模样,是打算让楚鹿死而复生,就此不再追究了吗?” 楚兴宗抬起头,反问道:“琴桃的事情传出来之后,我就猜到他在算计什么了。至于追不追究的,给孩子一个纠错机会,不好吗?” 刘暮舟闻言,深吸一口气,而后望着楚兴宗言道:“前辈是打算只论人了?” 楚兴宗反问道:“若论事呢?” 说着,已经将茶盅推到刘暮舟面前。 刘暮舟并未饮茶,而是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 “若论事,干山李爻被杀,李恪被重伤,他们甚至要害楚鹿。只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我不知道的更是不知凡几,难道只是警告一番就行了?盛德楼不是最重德行的么?为了抢古琴与玲珑心,就可以不要德行了?” 但楚兴宗却淡然一笑,答复道:“有些事是做出来给外人看的,试问哪座宗门会因为一个已经死了的外人而去惩治自家的金丹,还是九转金丹!” 听到此处,数年前的一段话,再次萦绕刘暮舟耳边。 长成的金丝楠木才值钱! 听到这话,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将桌上茶盅推向楚兴宗,而后笑着起身,抱拳道:“看来我与楚楼主聊不到一块儿去,告辞。” 一下子连称呼都变了,从前辈变成了楚楼主。 楚兴宗见状,只是笑着说道:“年轻人刚正不阿很好,但要考虑现实。不说别的,此事要是发生在你身上,你山中的九转金丹犯了错,你杀是不杀?我们只是炼气士,始终不是无情无欲的真正仙人。” 这番话如同当头一击,刘暮舟迈出的步子,又突然间顿住了。 扪心自问,现如今渡龙山上的金丹修士是做不出来这种事的,但如果呢? 若是青瑶,我刘暮舟舍得杀吗?若是……若是长大后的苏梦湫,长大后的姜玉霄,我舍得杀吗? 而此时,楚兴宗又道:“一腔孤勇固然是好的,听说你刘暮舟行事从来是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你的毛病,无法站在道德高处对你有分毫的指指点点。但这样对吗?这样,有人味儿吗?” 刘暮舟哑然,不知如何答复。 可此时,楚兴宗又给了刘暮舟重磅一击。 “刘暮舟,如果我告诉你李爻在世时滥杀无辜,你心中会不会好受点儿?” 刘暮舟沉默片刻后,还点了点头。换做从前,恐怕此时刘暮舟心境早已有了裂痕,好在是南下之前已经破过一障了。 果不其然,楚兴宗又笑问一句:“那么请问,刘大侠行走江湖,究竟是为澄清天下,还是求一个心安理得?” 刘暮舟再次哑然。 此时此刻,楚兴宗端起刘暮舟没喝的茶盅走了过来,将茶盅递给刘暮舟后,微笑道:“世事不是非黑即白的,这个道理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吧?人心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这个你也明白吧?” 刘暮舟略微沉默之后,猛然一抬眼,正好瞧见那位丘夫人拿着剪子将方才细心照料的花卉全剪了。 仔细一看,原来是花生了旱虫。 于是乎,刘暮舟接过茶盅,看了一眼漂浮着油花的茶水后将其一口饮尽。 喝完之后,刘暮舟转身走回桌前,将茶碗放下了。 紧接着,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多谢楚楼主的茶,方才只是心中作答,并未言明。此刻我答楼主首问,若将来我门下之人真犯了非杀不可的事,那我……必杀之!就像夫人的花,一盆生了虫,若不及时处理,那一片都会生虫的。至于有没有人味儿,放任手下之人胡作非为,才是真正的没有人味儿吧?” 那位丘夫人转过头,诧异开口:“这里面还有我的事情呢?” 刘暮舟笑道:“我之前听楚鹿说,他长这么大,九成九的日子都是在盛德楼下,都是受母亲教诲。当时我就在想,夫人一定是一位善恶分明的奇女子。” 妇人被逗得极其开心,转头笑盈盈问道:“何出此言?” 刘暮舟一本正经答复:“世人都知道楚楼主这个儿子来之不易,换成任何人,都会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楚鹿偏偏有着一身不俗侠气,愿为弱者拔剑,这还不能说明夫人教得好?换成其余孩子,有这盛德楼背景,自小娇生惯养的,恐怕走路时都是鼻孔朝天的。” 妇人笑得眉眼弯弯,“这孩子,不光长得好看,嘴还甜呢!可惜啊,我嫁人太早,否则肯定倒贴于你。” 当着楚兴宗的面说这话,刘暮舟多少有些尴尬。 而此时,楚兴宗淡淡然一句:“刘暮舟,有些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的。” 刘暮舟笑道:“要说求己,十年来,我未食言一次。不瞒楚楼主,我刘暮舟看不惯炼气士高高在上视凡人如蝼蚁,可当今世道却是炼气士习惯了看凡人如蝼蚁,而凡人也习惯了做蝼蚁。即便世风如此,但这不对!我,要变一变这个世道。倘若我说出来的话,自己都做不到,我又如何变这个世道?今日我话就放在这里,将来若我的弟子不学好,我……我一样清理门户,定斩不饶!” 一番言论,可谓是慷慨激昂。 楚兴宗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呢喃一句:“玉藻啊,把琴桃带来吧。” 话音刚落,头戴幂篱的女子凭空出现,身边是大着肚子的琴桃。 女子冲着楚兴宗一抱拳:“师父,人带来了。” 楚兴宗深吸一口气后又是一叹,旋即摆手道:“琴桃姑娘,我此刻只说事实,不说推理。你惊梦园与干山本是一体,分家之时,李氏带走了七窍玲珑心,古琴则留在惊梦园。但李氏也好惊梦园也罢,一直以来都想将两样宝物归为一处。几年前你父亲主动寻来要与我盛德楼联姻,说等几年,楚鹿长大些了就娶她闺女。我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但我三百年前欠过惊梦园人情,便答应了下来。我的本意只是让你父亲扯一扯盛德楼虎皮,拿回七窍玲珑心而已。但后来我那老四与李爻扯上了关系,是老四出谋划策,让李恪追求于你的。至于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又为何杀了李爻,我就不知道了。” 听完这番话,琴桃面色已然变得煞白,玉藻轻轻递去一缕灵气,怕其动了胎气。 就这不起眼的举动,刘暮舟便能察觉到身边遮掩面容的女子之善意。 而琴桃,此刻不住的摇头:“怎么可能?我与李恪相识纯属偶然,认识很久后我才知道他是干山李氏的!” 此刻那位许久没说话的夫人插嘴道:“那你可太小看老四了,他可是老头子一门心思栽培的接班人,连亲儿子都要靠边站,连他带大的彭小子都极其工于心计,何况他本人。” 此话一出,楚兴宗并未反驳,那就说明事实便是如此了。 琴桃面色煞白,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以为的巧合真的是别人处心积虑的设计。她以为能陪她走完一生的人,只是这场算计其中一环而已。 可此时,刘暮舟淡淡然一句:“既然如此,她为何要杀楚鹿?” 楚兴宗闻言,哈哈一笑,而后摇头道:“这个与你们无关,我就不说了。” 结果此时,一位青年穿墙而来。 刘暮舟猛然转头,却听见那青年沉声言道:“李爻之死,是他想要的太多,我年破甲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师父又何必隐忍?我杀楚鹿,只是为了给我腾路,你想的未免太多。” 玉藻一皱眉,转过冷声道:“破甲,你都敢如此与师父说话了?” 年破甲神色冷漠:“有何不敢?不是谁都跟大师姐似的这般不争!” 玉藻将手搭在剑柄之上,怒道:“你……” 此时此刻,楚兴宗笑着起身,面向自己两位弟子,呢喃道:“破甲,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我是个俗人,你们都知道的。你什么心思我都明白,此事到此为止了,将那玲珑心还给李恪吧。” 不知怎的,年破甲一身怒气几乎是抑制不住。 他冲着楚兴宗怒吼一声:“难道留下子嗣就这么重要?你有五个徒弟,哪个不是将你当做亲生父亲的?既然不撕破脸不行,那今日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还是要杀楚鹿!还是要将那古琴拿到手!” 此时刘暮舟才算是明白过来些什么,这年破甲算计来算计去,是为了楚鹿死?也为了得到古琴与七窍玲珑心? 但作为楚鹿亲娘的丘夫人,此刻只是埋头搭理自己的花圃,一句话也不说。 楚兴宗望着年破甲,深吸一口气后,突然间一抬手,紧接着那座盛德楼竟然被连根拔起! 刘暮舟转头之际,一道剑光已经将年破甲拘押至塔底下, 轰隆一声,盛德楼重新落地。 玉藻急忙抱拳:“师父,四师弟他……” 话未说完就被楚兴宗抬手打断:“我活着的时候,他会被永远镇压在盛德楼下。两年后我死了,换他出来。” 说罢,楚兴宗望向琴桃,问道:“我一死,换他性命,可行?琴桃啊,你太祖帮了我楚兴宗一个大忙,帮了我楚家世代,但人情我还过了,今日如此处置,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楚兴宗又看向刘暮舟:“道理再好,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能举起刀斧大义灭亲我佩服你,但我做不到。我苟活两年,换他一命,你可满意?”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而楚兴宗不管琴桃满意与否,一伸手便从盛德楼下取出一只锦盒,然后递给了琴桃。 “玲珑心由你还给李恪,他若不满意,那就不满意吧,大不了好生修炼,将来找年破甲报仇便是。不过你可以让他去问问干山李氏剩下的人,或许就知道他爹做过什么了。” 一转身,楚兴宗竟然说道:“玉藻,送客,别为难彭易,他是老四带大的,只是想帮忙而已。把楚鹿带回来,刘暮舟留下,我还有话要说。” 玉藻往盛德楼下看了看,无奈一抱拳,抓起琴桃便离开了。 片刻之后,院中再次寂静了下来。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抱拳道:“我并无逼迫楼主如何的意思。” 楚兴宗笑着点头,“我知道,你要不猜猜我那个惊梦园老友帮了我什么?” 刘暮舟看了一眼丘夫人,呢喃道:“与楚鹿有关吧?” 楚兴宗点头道:“是啊,世人皆知我娶妻数十,愣是没留下一个子嗣。是我那老友临终前为我指点迷津,我才有了个儿子。” 顿了顿,楚兴宗又道:“你或许不理解,一个炼气士,为何如此执着于留嗣?” 刘暮舟点头道:“有一些。” 楚兴宗笑着说道:“楚家传承多少年了我不知道,但祖训代代相传,便是无论儿女都要留有后代,而且必须姓楚。因为祖训说,我楚家血脉定有一日会有大用。可我年轻时修炼伤损了本源,极难留后,即便出生也会夭折。想要孩子长大成人,就只能是以我的本源去滋养孩子,当我本源耗尽,我自然也就死了。” 此时花圃边上传来了抽泣声音,刘暮舟也终于明白了,“这么多年不让楚鹿出门,其实是为其灌输本源吗?年破甲……只是不想他的师父死?” 楚兴宗笑道:“是啊!都是傻孩子。罢了,你明日去拜楼吧,扶摇楼之事我听说了,你要是能登顶,将来无论谁执掌盛德楼,都尊你为楼外楼正统!” 第283章 壁画战场 世事本就如此复杂,再快的刀也斩不断乱麻。 刘暮舟在待客别院待到黄昏,楚鹿这才闷闷不乐的寻来,手提两坛子酒,看样子兴致不高。 进门之后,楚鹿闷闷不乐的丢给刘暮舟一坛子酒,然后自个儿先灌了一大口。 刘暮舟没着急喝,也没劝,只是问道:“李恪跟琴桃呢?” 楚鹿闻言,擦了擦嘴,转身坐在刘暮舟身边,而后轻声道:“琴桃被大姐送回了惊梦园,她不愿跟李恪同行。至于李恪,没骨头的软蛋,你猜我大姐去的时候他干了什么?” 刘暮舟这才喝了一口酒,而后问道:“干了什么?” 楚鹿嗤笑道:“跪下,求饶。关键是我大姐一句话都没说呢,他就跪下了。” 刘暮舟微微一皱眉,“那他人呢?” 楚鹿摇头道:“出城了,不知道。” 跪下求饶,刘暮舟有些想不明白,他李恪为何要求饶?若是怕死,当初就不会往盛德楼来了吧? 想来想去,刘暮舟微微一眯眼,而后沉声道:“这孙子千万别是要去仙羽门那片地方胡闹!” 结果此时,门外又走进来一人。 “你还真说对了,大师姐让我盯着他,他还真就往北去了,不过你怎么猜到的?” 刘暮舟闻言,抬眼看向彭易,微微沉默后,还是说道:“那地方古迹很多,我想他那么着急求饶,是真的不想死,先活着,然后去找寻什么机缘,想着日后寻盛德楼的仇吧。他找机缘我倒是不怕,怕的是他一个凝神去往那地方,跟你一样胡闹!” 此刻楚鹿看了一眼彭易,而后皱着眉说道:“你还有脸来?” 彭易淡然一笑:“师父只是镇压了四师兄,他不处置我,也不处置仇供奉,我为何没脸来了?我还跟你说了,只要四师兄不是让我杀师父,天王老子我都敢杀!” 楚鹿冷哼了一声,却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因为楚兴宗说的十分清楚,此事就此翻篇了。 而彭易,见刘暮舟始终眯眼望向他,于是笑盈盈问道:“这副要杀人的模样,不服?不服就出剑呀!别以为我会跟扶摇楼那种蠢蛋一样压境与你交手,就你这修为,想跟我掰手腕,嫩了点!” 刘暮舟一手握着酒葫芦,而后缓缓起身,边朝着彭易走去,边问道:“老蛟该死,你要杀楚鹿跟李恪,其余人呢?一心向善的白蛇,还有仙羽门弟子,在你眼中不算命?” 可彭易却冷笑一声,答复道:“你以为你这是善?你只是没吃过亏而已。刘暮舟,你拜盖尘干什么?你该拜武陵菩萨去的呀!我们是杀人手段最多的剑修,怎么到你这里就都是仁义道德了?顾白白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别又吐血了,我不赔命!” 刘暮舟个头儿略高于彭易,等彭易说完这番话,刘暮舟已经走到他身边了。 刘暮舟抖了抖紫衣,一条胳膊抬起来搭在彭易肩头,而后轻声言道:“是啊,顾白白也好,你也罢,一时之间我还真没法儿杀人。以前我懒得偷袭,总觉得我做事要坦坦荡荡的,但现在突然觉得,有时候用点儿小手段,教训教训混账东西,并不过分。” 彭易嗤笑一声:“你要怎么……啊!” 话未说完呢,一股子直刺灵魂的痛感瞬间涌上心头。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抓住彭易肩膀,猛的一扯,而后血水喷溅,一条胳膊就这么别刘暮舟扯了下来。 可是扯下胳膊之后,刘暮舟却微微一怔。 因为……但凡彭易有抵挡之意,以观景剑修的肉身,刘暮舟无论如何都无法扯下他的胳膊。刘暮舟的本意也只是拧折他的胳膊而已。 十息已过,彭易颤抖着起身,而后以剑气止住肩头血水,随后望向刘暮舟:“师父不杀我,但我自己不能饶自己。与你的善恶对错没有屁关系,只是因为师父饶了我!这胳膊,送你了。” 说罢,彭易没有丝毫停留,转身就要离开。 出门之后,彭易突然朝着盛德楼放下下跪,砰砰砰便是三个响头。 “请师父将我逐出师门!” 刘暮舟坐着没动弹,楚鹿张了张嘴,却也没动弹。 而此时,几道身影凭空出现,有人落地便怒喝道:“你犯什么病?” 可彭易却说道:“若不将我逐出师门,请师父杀我!若不杀我,就让我滚!” 足足静了十几个呼吸后,才有一道人声传来:“滚!” 彭易咧嘴一笑,又是砰砰砰三个响头,而后起身,高声喊道:“多谢楚楼主!” 说罢,也不理会几个师兄师姐,独臂扯下盛德楼令牌与佩剑,而后转身就走。 可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步子,而后冲着刘暮舟所在院落喊道:“为成事而伤无辜性命,我从前不觉得有什么错,以后也不会觉得这是错的。但将来北境战事若起,老子依旧是冲在最前面的!少在这鸡毛蒜皮的小事上面装腔作势,有种的,将来大事分高下!” 刘暮舟只答复道:“问题关键,不在此处。” 彭易嗤笑一声,再不言语,大步离去。 事实上刘暮舟心中清楚,过不了多久,恐怕就是两年了,尸山血海定然会出现在眼前,到时候一定会是人命如草芥。 可刘暮舟就是要较这个真,因为战场之上与战场之外,那是两回事! 即便在战场上,人命也无小事。排兵布阵之人即便是个庸才蠢材,初心也会是少死些自己人,多杀些敌人。 外面安静了下来,刘暮舟则是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问道:“你觉得呢?” 此话一出,楚鹿沉默了。 片刻之后,年轻人这才轻声答复:“我也觉得……你有点儿较真了。虽然说,我只能尽量不去伤及无辜。” 他本以为说出这话刘暮舟会发火儿,但楚鹿没想到,刘暮舟笑着说道:“所以我说,问题观景不是伤及无辜了没有,而在是否刻意。你们觉得我较真了,可他彭易若不是刻意的,我未必会这么较真的。先前与楼主聊了,他说他是个凡人,我又何尝不是凡人?” 有时候刘暮舟扪心自问,若是如今再上独台,是不是也会睡着?恐怕是睡不着了。 随着年纪增长,认识的人越多,人只会越来越不纯粹。 就如同一座小小县城,官吏都是本地人,随随便便就亲戚一大堆,谁又能做到真正的铁面无私?想要真正的铁面无私,就得不与人来往。可吃喝拉撒总免不得跟人打交道,除非真像话本小说里那样,一入仙途便遁出红尘,向那经典之中所言,视百姓为刍狗。 但刘暮舟看来,若修仙是这样,那修个屁的仙,不如回家跑船。 楚鹿干笑一声:“我还以为会挨骂呢。”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终究还是劝了劝:“既然都知道了,那也没法子,有些事不是你能决定的,日后将自己能决定的事情做好便是了。其实,彭易这一走,为的又何尝不是盛德楼名声?” 楚鹿苦笑一声:“道理我都懂,可就是心里不是滋味儿。” 刘暮舟举起酒坛子,楚鹿也提起了酒坛子,两人碰了碰。 紧接着,楚鹿挤出个笑脸,询问道:“今日听我爹说了许多事情,想想我自己,我其实挺好奇的,你怎么就能坚持到现在的?不说盖老祖收徒的事情了,只说河边划船的少年人,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到了在瀛洲有名的剑侠的?这……简直是天上地下啊!” 刘暮舟闻言,灌下了一口酒,而后微笑道:“怎么说呢,说了或许你不信,所有人都说我是个意外。一开始的时候,有人说我所得的本来不该是我的,是我抢他的。就是他嘴里本该不属于我的东西,在我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被人抢去了一份。那些个背后的人啊,不管是帮过我的还是害过我的,都拿我当做棋子,因为我本不属于这个棋盘,故而在他们看来我或许是他们的神仙手。” 收起酒葫芦拿出水烟壶,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后,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不值一提,因为……无非是吃苦多了嘛!” 楚鹿闻言,沉默了许久之后,笑道:“陪了爹娘这么多年,最后两年了,让他们两个人去想去的地方逛一逛,我也……出门走一走吧。” 刘暮舟点头道:“我总觉得,事是路上学的。” 楚鹿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沉声道:“好了,我回了,你有早点儿歇着,明早还要拜楼呢。” 刘暮舟闻言,指了指地上断臂:“喏,彭易送你的,带走吧。” 楚鹿气笑道:“去你的!” 一番嬉笑之后,刘暮舟便出了一趟城,打算将路上依照记忆所誊写的机关术寄回瀛洲。 进了破甲山铺子,寄信之前,刘暮舟想来想去,还是先坐去一侧将信又拆开了。 这个东西肯定是要先寄去渡龙山的,但渡龙山未必能发挥出机关术的威力。若是再弄一份给玄风王朝,倒是可以帮着玄风压制各大仙门,或许还能在未来战场发挥作用。但是!以赵典的性格,这会是好事吗?玄风后世之君会拿这东西当做守护家国之物,还是用作屠戮四方? 对于此时,刘暮舟着实有些纠结。 坐了许久之后,刘暮舟还是取出纸笔,重新写了一封信,是给赵典的。 内容极其简单,一句话而已。 “我有一样能使玄风国力大涨的东西,但我还在考虑要不要给你。” 完事之后,刘暮舟走去柜台,将两封信递去,而后轻声道:“寄往瀛洲神水国渡龙山,青瑶收。” 刘暮舟都打算付钱了,结果此时,柜台后的年轻姑娘笑问一句:“公子是要寄普快还是特快?” 刘暮舟闻言一愣:“啥意思?以前没有这个吧?” 女子笑道:“近几日刚刚开始的,普快其实跟从前一样,特快的话,十日可至。” 刘暮舟瞪大了眼珠子:“十日?” 女子笑着点头:“是的,四大商行达成了一桩协议,以破甲山的飞剑传书,速度会快很多,但价钱只贵一倍。” 刘暮舟想都没想便说道:“那就特快吧。” 虽然老蛟的东西全留给了仙羽门,但曹同不是给了些分成么? 走出破甲山铺子,刘暮舟心中嘀咕:“这四大商行都联合做事情了,看来……” 看来神仙阙那边,有些异动了啊! 其实刘暮舟猜的很对,四大商行的东家如今齐聚不庭山,最早的一场议事正要开始。 …… 一夜光阴很快过去,刚到卯时刘暮舟便走出屋子,大步走向盛德楼。 与在扶摇楼时差不多,盛德楼弟子早就围了一大圈儿。 不只是楼外楼弟子要拜楼所以大家来看热闹,而是一夜过去了,昨日之事大家都知道了。 玉藻也已经折返,与楚鹿站在一起,一侧还有两人,是楚兴宗的弟子。 据说其余弟子是出去游历了。 走到楼下,刘暮舟朝着楚兴宗一抱拳,询问道:“前辈,盛德楼中,与扶摇楼相差不大吧?” 楚兴宗点头道:“差不多,只不过盛德楼每层有两位英灵。” 刘暮舟闻言,苦笑道:“能不能见到英灵尚且不知呢。” 楚兴宗让开路,笑道:“试试便知。” 说罢,刘暮舟大步进了盛德楼。 楚鹿问了句:“大姐,你说他能上几……” 话还没说完呢,二三楼同时传来水波涟漪。 楚鹿嘴角抽搐,“看来扶摇楼的事儿是真的了。” 诧异是难免的,因为楚鹿拜楼之时,才上四层便被重伤了。 而玉藻则是呢喃一句:“怎么会这样?” 其实当事人也一头雾水,不过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刘暮舟也懒得想了,反正想也想不明白,一股脑儿便上了顶楼。 顶楼自然是有石碑存在的,而刘暮舟只看了一眼便苦笑了起来。 “至于这么巧吗?” 因为壁画是一片大海,大海之上有城楼一座,城楼上有剑客持剑而坐。 而城楼后方,是机关人,是剑舟。 壁画整体,是一处战场,对战的,是如潮水般的妖兽! 第284章 原上老僧(上) 又要说眼前石壁与在扶摇楼所见有什么联系的话,那就是扶摇楼石壁之上一位剑客与此地石壁一人一剑坐镇城楼的剑客,应该是同一人。 只是前脚刚刚得知机关术与剑舟的建造方法,此时便在壁画之上看见了,也实在是太巧了。 将壁画内容记下之后,刘暮舟长叹了一声,呢喃道:“看来十二楼英灵都不待见我啊!罢了,下楼吧。” 可转身下楼之时,刘暮舟明显感觉到了左右肩头各有一阵水气,可他再怎么仔细找寻都没发寻到那水气的踪迹。 没法子,他只能深吸一口气,一层一层下楼。每层都能感觉到水气灌入,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也索性不找了,只想着将来去往其余十楼会不会也是如此? 从上楼到下楼,盏茶功夫而已。 出门之后见到楚兴宗,刘暮舟苦笑着抱拳:“看来我还是德行尚浅,英灵前辈不待见我。” 楚兴宗却道:“如果是这样,你看不到壁画的。不必深究此事,一时半会儿谁也不明白,但将来定会有个答案的。” 说罢,楚兴宗退后三步,恭恭敬敬抱拳:“既然能登顶,说明盛德楼承认了你,盛德楼上下自即日起尊小祖为楼外楼正统。” 刘暮舟嘴角抽搐不已,赶忙扶起楚兴宗,结果那些看戏的,不管情不情愿,都在喊着:“拜见小祖。” 刘暮舟这个尴尬啊,苦笑着说道:“前辈快起,诸位别这样,不好听啊!称呼我名字便是了。” 楚兴宗笑容玩味,“你想摆脱这个称呼,只能是十二楼皆登顶,然后将十二楼主都打趴下,小祖自然变祖师。” 刘暮舟眨了眨眼,笑道:“至多十年,大家对我定然只会有一个称呼。” 楚兴宗还以为刘暮舟的意思是只需要十年他就能将十二楼主都打趴下呢,于是笑盈盈说道:“希望吧,毕竟有志者事竟成嘛!” 可事实上,楚兴宗看来,即便到时候天道合一迎来万年之大世,但只要刘暮舟四十岁前能跻身金丹,就已经是惊掉下巴的事情了。 楚兴宗转头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自家弟子,而后望向刘暮舟,打趣道:“要不要学剑?” 刘暮舟嘴角抽搐不已,“不必不必。” 楚兴宗笑道:“玩笑而已,盖尘老祖不让教,我们也怕挨揍。” 刘暮舟一愣,却没听到楚兴宗解释。 上次扶摇楼教剑,听到盖尘传音的可不止是扶摇楼主、 楚兴宗拍了拍刘暮舟肩头,微笑道:“有我事相求,能否随我来?” 听着像是在征求意见,可是压根儿没给刘暮舟考虑时间,一阵水雾过后,刘暮舟已经出现在了泽城外的大湖扁舟之上。 刘暮舟站定之后,笑着抱拳:“前辈说求字,真是折煞晚辈了。” 楚兴宗却摇头道:“并未与你客气,我活不过三年的,我夫人也是一样。有件事,我不能太早告诉楚鹿,所以想请你在楚鹿结丹之后,转告于他。” 刘暮舟闻言,试探问道:“关于楚家祖训?可是……为何是我?” 楚兴宗笑道:“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是楚鹿服你。” 刘暮舟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点头道:“好。” 此刻,楚兴宗随手一挥,刘暮舟一下子就无法感知到三丈之外的任何事物,就好像连天地灵气也被隔绝在外。 由此可见,楚兴宗要说的事情有多重要了。 楚兴宗微微沉默后,开口道:“祖训有三条,前两条其实都已经告诉他了,只是没告诉他为什么,需要你转告的是这个原因。第一条不得伤害狐族,以后你可以告诉他,是因为我楚家初祖娶了赤狐为妻,我们有狐族血脉,自然不能伤害狐族。第二条是楚家世代不可无后,因为我们初祖先师曾言,因为初祖是他三个弟子之中唯一学到他剑术精髓的,故而楚家血脉有一日需要镇压某样存在,这个镇压几乎就是自囚。”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楚兴宗却道:“这不是还有第三条么?我楚姓一脉,若无自保本事,绝不能泄露镇压之事。这个是为什么,那我就不知道了。” 话锋一转,“作为交换,将来不论发生什么事,盛德楼都会在你身后。” 此话一出,刘暮舟笑着摇头:“这个不必了,将来我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的。” 楚兴宗淡然道:“我教弟子少打架,可不是不会打架。” 既然如此,刘暮舟也只能笑着抱拳:“那便多谢前辈了。” 说着,刘暮舟看了一眼天色,时候尚早,是该赶路了。 于是刘暮舟冲着楚兴宗一抱拳:“烦劳前辈送我往楼外楼方向千里,昨日被彭易当即说穿楼外楼身份,我怕想拦我的人已经收到了消息。” 楚兴宗闻言,摆手道:“送你三千里吧。” 话音刚落,刘暮舟一下子觉得空间略有扭曲,转瞬之间三千里已过。 他忍不住呢喃:“元婴修士,跨洲也不费劲吧?” 楚兴宗点头道:“现在不费劲,但天道归一就不容易了。虽然不知道天外是什么情况,但我也听说过,万年之前第十境跨海都很危险的。如今我们跨海容易是因为天道不全,钻了空子。” 刘暮舟干笑一声:“我还想着将来破境元婴,便可一日游遍四洲呢。” 楚兴宗笑道:“那你可得努力。” 刘暮舟转身抱拳:“多谢前辈,那就告辞了。” 楚兴宗抱拳回礼,“还是得说一声谢谢,谢你为我儿的江湖之行指了个方向。” 刘暮舟笑道:“我也要写前辈与夫人教出来个愿为弱者拔剑的儿子。”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多久后,楚兴宗折返回了泽城,刘暮舟往西北而去。 眼下也不过才是冬月而已,两月光阴十几万里,绰绰有余了。 到了这个时节,即便是昆吾洲,天气也逐渐变得凉爽,山里住的人早晚都要加衣了。 一片大山足足走了半月才翻过去,也不算是翻过去了,因为上山之后就没觉得下山。而越往西北方向,树木越发的稀少,偶尔有些河流山谷也还是有林子的,不过树木都很矮小。 到了此地便出了赤焰地界儿,前方是万里草原,也是昆吾洲佛门寺庙最多的地方。 这天下着大雨,刘暮舟拄着一根棍子翻越草山。若是瀛洲,即便是神水国地界儿,这个月份草都已经枯黄了,可是在这里,一眼望去还是看不到头的绿草。 低洼处有许多清澈见底的溪流,也就四五尺宽,里边儿有许多泥鳅。 沿着溪流望地势较低的地方而去,走着走着便见有数条相差不大的溪流汇聚在一处,从而形成一条不算太大的河流。不过即便是不大,也有三丈余宽。 越过河流走了没多久,终于是瞧见了人。 几架马车拉着摞在一起的皮草,此时马儿正在吃路边草,有三五人搭了个简易帐篷,躲着雨吃干粮呢。 是啊,午时了,也是该吃饭的时候了。 片刻之后,刘暮舟就要走过几人帐篷时,里面的一位老人突然喊道:“年轻人,这么大雨也不撑个伞?先进来躲一会儿,至多过一个时辰雨就停了。” 刘暮舟闻言,转过头,诧异道:“这雨都下了大半个月了,万里阴云不散,老兄说要停?” 说话之人也就五十出头儿吧,但一看就是饱受风吹日晒,故而显老一些。 刘暮舟问话之后,老人笑着答复:“我十三岁就跑这条路,一年一趟,一趟走三个月,走了整整四十年了。你先进来,不信咱们打个赌?” 刘暮舟一乐,干脆钻进帐篷里,而后问道:“赌什么?” 帐篷里一共五个人,也就说话的老人岁数大些,剩下四个有两个年轻人,两个中年人。 其中一个身边放着柴刀的中年人微笑道:“老爷子老远就看见你腰上的酒葫芦,肯定是馋虫被勾出来了。” 刘暮舟闻言笑道:“这有什么,我这酒水还多,够给五位一人一碗的。” 结果老人一摆手:“别,千万别啊!咱们就赌一个时辰后雨会不会停,停了的话,你给我们一人一碗酒便是了。” 刘暮舟笑着点头:“行!就与老兄赌一赌。” 老人摆手道:“我孙子比你小不了多少,你怎么都得喊个老爷子吧?喊老兄有点儿不合适了。” 刘暮舟赶忙改口喊了句老爷子。 一番闲聊之后,刘暮舟这才知道,这五个人是收皮草贩子,到草原上四处收牧民打的野兽皮,然后带回北边卖了,靠这个谋生的。 老人姓陈,叫陈满仓,其他四个都姓陈,他们一个村儿的。 过了没多久,雨还真的小了许多。老人递给刘暮舟一张饼子,笑着说道:“吃点儿,看你这皮相就不是个卖力气的,挂着一把剑,吓唬人用的吧?身上连个包袱都没有,几天没吃饭了?” 刘暮舟实话实说:“我是个剑客呀!不过不吃饭倒是有几天了,不过老爷子都不喝我的酒,我怎么好意思吃老爷子的饼?” 老人硬生生将饼子塞给刘暮舟,“也没跟你赌这个呀!吃点儿吧,待会儿雨停了与我们一起走,这方圆千里的草原上早就没人了,一般商队马帮都不敢走,要不是不愿绕路,我们也不会走。你也少跟我老头子吹牛,还剑客?你晓得剑怎么用不?一个人就跟在这里晃悠,真是不知者无畏啊!” 刘暮舟闻言,疑惑道:“方圆千里没有人烟?为什么?” 老人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却没说话。还是一侧一位中年人说道:“这方圆有脏东西,前些年这里还是挺多牧民的,可十五年前开始,不知怎么回事,牧民相继被开膛破肚挖空内脏而死。后来连过往商队都死了不少,死状一模一样。老爷子……老爷子的儿子,也没逃过。” 此时此刻,老人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言道:“后来有个老和尚在这条路上修建了几处佛塔,夜里只要在佛塔附近,那脏东西就不敢来了。”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佛塔多吗?” 老人摇头道:“据说和尚功力不够,沿途只修建了七处,相隔也就是一百四十里,走快些,一天能赶到的。” 此刻刘暮舟也总算明白老人心意,于是笑着摘下酒葫芦,轻声道:“我输定了,这酒老爷子怎么都得喝。” 老人也明白了刘暮舟明白了,便再没推脱,而是张罗着取出碗来。 见刘暮舟一倒便是满满一碗,老人赶忙说道:“你这孩子忒实诚,少倒点,这样大家都有的喝。” 刘暮舟还是给每个人都倒满了,然后才说道:“放心,我这酒葫芦装得多。走的时候家里人说了,穷家富路,酒葫芦一直要满着。” 老人抿了一口酒,而后咋舌道:“这酒……好酒啊!” 说着,老人笑盈盈望向刘暮舟,问道:“你这后生长得虽然俊,却不阴柔,怕是最招什么艳鬼狐妖喜欢了,你怎么敢一个人走这路的?” 刘暮舟闻言一乐,解释道:“我今年二十五,十四岁离家,也就去年回了一次家,这十年都在路上,已经习惯了。” 说着,刘暮舟拍了拍腰间长剑:“老爷子还别不信,我真是个剑客,剑术稍微有点儿高的。” 老人哈哈大笑,“我孙子犯病的时候就老说自己是剑仙,你这小子……” 说着,雨声停了。 老人见状,一口喝完了酒,而后言道:“跟着我一块儿走吧。” 或许是有些醉了,老人起身之后,呢喃道:“当初要不是我非让儿子带着孙子历练,我儿就不会死,孙子也不会被吓得痴傻了。你可千万跟紧了,那个挨千刀的脏东西,可喜欢吃人下水了。” 刘暮舟微微一眯眼,而后问道:“老爷子,你孙儿染了病?” 老人笑道:“你又不是傻子,弯弯绕作甚?我那大孙子,是被妖精吓傻了!我这把岁数了,又能活多久?就想着多挣点钱,给他讨个老婆,我也就能放心去死了。”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也灌了一口酒,旋即言道:“今日要是遇上那玩意儿,我给老爷子宰了下酒吃。” ? 第285章 原上老僧(中) 果然赶在黄昏之前,刘暮舟随着陈老头儿他们到了一处低洼山谷。其实算不上山谷,说草谷才是。 是两座草山的的夹谷,一条涓涓细流自谷底流过,两侧山坡那叫一个光溜溜啊! 在溪流拐弯处便离着一座至多两丈高的石塔,恰好是七级浮屠。 刘暮舟见状,先是抿了一口酒,而后才望向忙着搭建帐篷的陈老汉,问道:“老爷子,你所谓的塔,都是这般石浮屠么?” 结果老人诧异道:“这便是浮屠么?只听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现在才知道救我命的,便是七级浮屠。一路石塔皆是如此,听说只要在这石塔十丈之内,脏东西就不敢靠近。” 刘暮舟转过头:“听说?” 老人点头道:“自从有了石塔,就很少有人再见过那个脏东西了。可路上死人的事情也常有发生,所以也不会有人吃撑了在夜里主动离开石塔的。好了,剑客小子,这一路便与我们同行吧,此行往北尚有三座石塔,虽说萍水相逢,但毕竟喝了你的酒了。” 刘暮舟闻言,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好啊!那就多谢了。” 大雨初晴,地上还是湿漉漉的,可这些一路上驾车受累的皮草贩子只随便在帐篷下垫了羊皮便睡下了。 刘暮舟自然是睡不着的,他走出帐篷,拿出水烟壶时偶然瞥向天空,万里无云,繁星点点。 就这一眼,刘暮舟突然一下呆住了。 他只是突然想到,从小到大他就没怎么抬头看过天空,从来都是忙着走眼前的路。 猛吸一口烟后,刘暮舟转头望向帐篷。陈老爷子的孙儿古估计是被吓得神志失常的,也就是所谓的“丢了魂儿”。但也不是说丢了,只是魂魄不在该在的地方了而已。医理上肝藏魂肺藏魄,所以但凡有个医术不错的,这种并非生而就有而是吓出来的病,是很好治的。 刘暮舟不可能跟着这几个人一起走的,不过思前想后的,他还是抬手画出两道符箓印在老人身上。 一道雷火符,诸邪避让。还有一道符箓,待他返乡之后见到孙儿,自会被医治。 做完了这些,刘暮舟站起来直往黑夜之中而去。 脏东西是吧?既然知道了,岂有不管的道理? 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牲口,如此重口,专吃人下水? 走出山谷之后的刘暮舟,早不是紫衣挎剑的游侠模样,而是背着藤编箱笼的读书人,穿一身白色长褂,头戴一方黑色儒巾,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个灯笼,就这么挑着。 星光虽然璀璨,却也照不亮人间,茫茫草原之上,也就是这一盏灯笼冒着亮光。而这一点亮光,在十几里之外看去,却又不如星光。 刘暮舟往天幕看了一眼,而后微笑道:“也不知天上挂的是多大的灯笼。” 说完话,刘暮舟眼睛往西南方向瞥了瞥,紧接着神色便古怪了起来。 这草原大夜,哪儿来的两个不要命的小子? 刘暮舟是以神识探查到的两个少年人,而一侧草山坡上的少年,则是因为亮光才瞧见的刘暮舟。 两个少年人都是十六七的模样,穿着僧袍一样的布衣,却都不是光头。 两人一高一矮,略高些的少年皱着眉头问道:“哥?大晚上哪儿来这么大胆的人?他再走可就到我们布的陷阱里了!” 刘暮舟神色诧异,他也没想到,个头儿小的反而是哥哥。 当哥哥的皱着眉头,沉默片刻后:“你不是会学狼叫么?吼两声吓吓他,或许他就往回走了。” 大个子闻言,当即便起身嗷呜了一声。 刘暮舟当然配合,故作惊慌失措,不过却是朝着前面跑的。 俩少年可愣住了,原本是想着往回吓唬呢,这怎么越走越往前了? “虚武,不成,咱们得拦他!否则他会死的。” 大个子点了点头,而后一把抓起小个子,沉声道:“好,我们去拦着他。” 见被叫作虚武的大个子一把便抓起了小个子,刘暮舟当即眼前一亮。 这小子好大的力气啊!不是炼气士也不修习武道,却能单手拎起小个子,就跟拎小鸡儿似的,而且手提一个人,狂奔起来比马都快! 刘暮舟可没什么天生神力,一身力气都是练出来的,此时瞧见那少年,多少有些羡慕。 不过刘暮舟还是决定不逗他们玩儿了,跑了一段儿之后,在那处陷阱前停了下来。 用陷阱捉那个脏东西,这两个小东西,也是够胆子。 所谓陷阱,其实就是挖了个大坑,最底下插着十几根钢叉而已。 就这陷阱,即便是吊睛白额虎也得栽了。可但凡换成妖精,即便是个炼气修为的兔子精,只靠这个也是无用。 刘暮舟停下之后,虚武便拎着哥哥嗖一声到了刘暮舟面,某人还得装作被吓一大跳,拿着挑灯笼的棍子一通胡甩。 结果虚武一步上前,一伸手便抓住了棍子。 刘暮舟扯着嗓门喊道:“鬼啊!” 可虚武怒吼一声,凶神恶煞一般:“喊什么?哪儿来的鬼!” 此话一出,一边矮一些的少年沉声道:“虚武!不得无礼!” 大高个只得哦了一声,而后退去一侧。 此时矮个儿少年望着一脸惊慌神色的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后,竖起手掌,而后呢喃道:“阿弥陀佛,施主不要害怕,我们是散业寺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我叫虚文,他是虚武,我们不是鬼也不是妖。前来拦你,是因为我们听说十多年前的脏东西又出现在了这片草原,故而在前方设了陷阱,想除掉脏东西。施主若是再往前走,便是我们所设的陷阱了。” 刘暮舟也实在是装不下去了,于是瞪大了眼珠子,问道:“两位少侠的意思是,我要再往前,就性命不保了?” 虚文点头道:“的确如此,故而我们才疾驰至此阻拦与你。” 而此时,虚武皱着眉头说道:“哥!咱们赶紧躲起来,否则那脏东西若是见着我们,不敢出来了可怎么办?那我们忙活两天,且不是徒劳无功?” 虚文闻言,点了点头,而后望向刘暮舟:“施主先随我们躲起来,这荒郊野岭的暂时也无处安顿你,待我们捉拿邪祟之后,先带你回寺庙,然后再为你指路。” 虚武二话不说抓起刘暮舟的脖领子,而后又提起虚文往山上疾驰,好家伙,速度堪比野马,草上飞似的!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三人已经到了山巅处。 此刻虚武望向刘暮舟,投去个嫌弃眼神后,询问道:“你这白面书生,大半夜的哪儿去不成,怎的在这草原上瞎逛?这要是碰见那脏东西,还有你的活路吗?” 刘暮舟哭丧着脸:“在下是个写书的,写了几本书都是不温不火,我是听说此地奇异,故而想写一本仙侠志怪的话本小说,来此地实地勘探一二。我也知道入夜后贴着佛塔便可保命,可是……白日里下着大雨,我弄错了方向,走着走着便迷路了。眼瞅着天黑了,只能壮着胆子硬走了。” 结果虚武嗤笑一声:“哪儿有写话本的还要实地勘探的?莫不是你书里写了剑仙,你当自己也是剑仙了不成?” 刘暮舟面色涨红,反驳道:“谁说写书就不能实地勘探的?我写书虽然不挣钱,好赖也学会了几十种符箓画法,也略懂写奇门遁甲的皮毛,甚至就连剑术,我也是不俗!” 虚文只是注视着下方,而虚文则是笑盈盈言道:“是吗?那我倒要跟你过两招了!” 结果刘暮舟干笑一声:“给人当师父我绰绰有余,真要自己上手的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虚武皱眉头:“说人话!” 刘暮舟干笑道:“就是……说起来天下第一,做起来无能为力。” 虚武气笑道:“果然,读书人也就打打嘴炮,写书的无非臆想而已。” 虚文终于是冷声开口:“虚武!差不多行了,你这般模样,将来如何剃度?” 虚武这才闭上了嘴巴,跟着虚文以前往下方陷阱望去。 刘暮舟倒是觉得挺好玩儿,可惜大高个儿不说话了。 可刘暮舟刚刚转过头,却突然察觉到了一股子淡淡妖气! 察觉到妖气的一瞬,刘暮舟立刻转头望向察觉到妖气的方位,可是递去神识之时,却只有妖气残留了。 看来是跑了! 刘暮舟是真想告诉身边少年,慢说着陷阱捉不住妖了,就算是能捉,今夜也不会有妖出现了。 但刘暮舟还是担心陈老汉五人,于是悄悄祭出飞剑往山谷中去,见五人都在酣睡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那妖气,不着急,还有个明儿呢。 过了没多久,刘暮舟便装作疲倦,躺在地上就睡着了。 而两个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这才不情不愿地往陷阱四方立下“此地有陷阱”木牌子,而后由虚武扛着酣睡中的刘暮舟又提溜着虚文,大步朝着草原深处而去。 这一跑,便足足到了天光大亮时! 刘暮舟心中不知惊叹多少次了,这虚武虽然没有修为在身,但这肉身之强横,简直是令人咋舌啊! 正想着呢,虚武突然将刘暮舟抛出,而后重重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刘暮舟扯着嘴角起身,“你摔我干什么?” 虚武淡淡然开口:“看你睡得香,想让你睡沉一些,信我,那样舒服。” 话刚说完,虚文斜眼望去,虚武只得转过头,一本正经道:“咦?师父呢?怎么不见出来骂我们?” 刘暮舟抖了抖身上灰尘,这才望向周遭。 倒不是光秃秃的草地了,灌木丛中立着一处不大的寺庙,一看就知道是年久失修了。 于是刘暮舟问了句:“二位小师傅,这便是散业寺?” 虚文点头道:“这就是散业寺,十几年前那个脏东西趁着师父与太师父不在,闯入寺庙之中将僧人全害了。后来我太师父与脏东西一战惜败,最后拼了性命在沿路修建浮屠塔。太师父死后,我师父继承了太师父衣钵,可不知为何,那脏东西却一下子销声匿迹,这十多年未曾出现了。” 刘暮舟闻言,一边跟着两人往寺庙走去,一边好奇问道:“可是我在路上碰见过商队,他们说夜里还是有脏东西的呀?” 虚文叹道:“这便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千余里草原早就没有人烟了,夜里野狼很多,有时候未必是脏东西害的人。” 刘暮舟恍然大悟,看样子是十几年来,那些个为走捷径而踏入此地的人夜里被野兽害了,而大家都害怕的是那脏东西,所以打从心底里都默认那是脏东西了。 走过一片灌木,就要踏进山门之时,虚文问了句:“读书人,你叫什么名字?” 刘暮舟一脚踏进寺院,可是落脚的一瞬间,一股子淡淡妖气即刻传来,答话一半刘暮舟当即一顿,同时眯起眼睛。 “我叫刘……” 察觉到了那股子淡淡妖气,以至于刘暮舟的话都只说了一半。 而此时,虚文转过头,疑惑道:“刘?” 刘暮舟散开眉头,大步走入寺院,而后深吸一口气,微笑道:“我叫刘暮舟。” 虚文倒像是个常伴青灯古佛的僧人,沉稳多了。在刘暮舟答话之后,只微微点头,而后言道:“歇息一日吧,待明日,虚武要去北边边缘小镇买些米面,到时候让他护送你出去。” 跟在后方的虚武闻言,当即皱起眉头:“你让我护送这书呆子,我……” 说话时,刘暮舟猛然转头往门口望去。 虚文虚武见状,也转头看向门口,而后各自有笑意爬上脸颊,两人也齐齐一声:“师父回来了?” 刘暮舟笑得眯起眼睛,望向那个清瘦至极的中年僧人,而后抱拳道:“在下刘暮舟,贸然造访,叨扰大师了。” 和尚站在门口,没着急进门,只是问道:“不知这位施主以何事谋生啊?” 刘暮舟笑道:“写些话本,我在其中降妖除魔。” 僧人望着刘暮舟眼都不眨,过了好一会儿,这才迈步进了寺院。 走到刘暮舟身边后,僧人双手合十,微笑道:“施主可否多住两日?一共住下三日即可,贫僧绝不多求一瞬。” 刘暮舟眯眼望着僧人,沉默片刻后,点头道:“好啊!” 答应这僧人,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身上妖气很淡很淡了。 ? 第286章 原上老僧(下) 虚文虚武虽然对师父与刘暮舟的交谈疑惑,于是在安排刘暮舟住下后,虚文虚武便寻到了僧人。 先开口的,是虚武:“师父?你跟他说的什么?为什么要留他?” 中年僧人闻言一笑:“知道我看见那位施主时,想起了谁吗?” 这次换做虚文发问:“谁啊?” 僧人笑道:“是你们的太师父,只不过师尊身上是和气,而那个读书人身上,是浩然正气。虚文虚武,即便是寻常人,都不小觑旁人或是对人另眼相看,何况是我等学佛之人。” 虚武闻言,赶忙双手合十:“师父,虚武错了。” 此时僧人摆了摆手,微笑道:“能知错,就已经很好了。” 顿了顿,僧人望向虚文:“虚文啊,你去将院内三口大缸挑满,赶在黄昏,必须挑满。” 虚文闻言,虽然一愣,却还是点头道:“是,师父。” 可虚武就有点儿想不通了,于是问道:“师父,我哥身体孱弱,挑水这种事,我去做要快得多呀!” 但僧人只是说道:“你有你的事情做,先去将那位刘先生请到我的禅房,然后拿起扫把,去扫院中落叶,黄昏前,必须扫干净。” 虚武皱了皱眉头,刚要说话呢,却被虚文一瞪。他也只能板着脸点头:“是。” 其实虚武只是不明白,往常细活儿都是虚文做,粗活重活都是他做,早就已经习惯了,可今日为何要换呢? 就在两位弟子转头之时,僧人又道:“虚武,对刘先生恭敬些,莫要胡说。” 虚武哦了一声,而后往刘暮舟住处走去。 不大的寺院,几步路便走到了。 虚武站在门外,拗着性子双手合十,轻声道:“刘先生,我家师尊有请。” 刘暮舟缓步走出,点头道:“好啊,带路吧。” 虚武猛地抬头,心说这书生怎么回事?我对你略显恭敬,你这就端上了? 可有师尊的叮嘱在先,他也只能忍住不满,在前方带路。 可还没走几步呢,虚武便听见刘暮舟问道:“你们自小跟着你们师父?” 虚武本不想答复,可是又想起师父的话,只能答复道:“不是,我与哥哥的父母都在十五年前被那脏东西所害,太师父死后,师父将我们带回来养大的。” 刘暮舟又问:“不是说那脏东西销声匿迹很多年了么?怎么又出现了?” 虚武深吸一口气,而后沉声道:“前段时间有一群杀人如麻的盗匪被官府追杀到涌入此地,官府不敢派人进来,但不知怎么回事,那些盗匪全被杀了,也是被掏空内脏,就在我们寺院不远处,我与哥哥早晨出门时瞧见的。”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你们的师父不常在?” 虚武摇头道:“小时候依稀记得,师父给我们吃完东西之后,便会拿起鞭子跪在佛祖像前自罚,一直到了三年前,师父才不再自罚,而是每天背着石头出去修缮浮屠塔。有时候快,三五天就回来了,有时候就要三五个月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没再发问。 此时也到了那位僧人禅房之外。 虚武还没说话呢,里面先有人说道:“虚武,你去忙自己的,刘先生请进。” 禅房大门开着,正好能瞧见远处靠墙的三口大缸,一丈高的缸,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进去之后,刘暮舟先微微抱拳,而后言道:“不知大师法号?” 僧人合十回礼,也同时答复一句:“贫僧法号,多孽。” 看了看刘暮舟后,多孽笑道:“还以为先生见面便会打杀,能给我这短暂光阴,多谢了。” 刘暮舟转身坐下,先取出水烟壶,这才言道:“那就说一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多孽深吸了一口气,没着急讲故事,而是问道:“你看得出来,我……我到底是个什么吗?” 刘暮舟皱眉道:“你不知你本体何物?” 多孽摇了摇头,苦笑道:“不知道,每次害人,我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刘暮舟吸了一口烟,轻声道:“半人半牛,准确说是上半身是牛。但奇怪的不是这个,奇怪的是你一身赤红。” 多孽闻言明显怔了怔,而后苦笑道:“红色怪物,果然啊!” 片刻后,多孽开始讲起故事了。 算起来是四十多年前了,散业寺的老方丈在山门口捡到个孩子,出家人慈悲为怀,便将孩子收为弟子慢慢养大。起初还没什么古怪的,但二十多年前开始,附近的牧场便陆陆续续有牛羊被野兽害死,奇怪的是牛羊都是被掏空了内脏,肉却没被吃。见到的人都说那是个红色怪物。起初只是隔几个月就有牛羊惨死,可没过多久之后,几乎每晚都会有牛羊被掏空内脏,牧民都没法子,只能到散业寺找老方丈帮忙…… 片刻之后,多孽苦笑道:“后来啊,慢慢的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我每天早晨起来,嘴角都有血迹,衣裳都是破的。时间一长呐,我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后来没法子,我只能找绳子把自己拴起来,可是也没用,等我醒来之后,绳子就会自己挣脱开。” 刘暮舟又吸了一口烟,而后问道:“这事儿最终被老方丈发现了?” 多孽苦笑道:“师父一直就知道,所以他会赔了牧民的损失,然后与我一起念诵心经,师父教我若是心不定时便念诵心经。起初很管用的,我至少有四年光阴没有再出去过。可就在十六年前,一天夜里,不知为何,我再怎么念经都没用,那时候师父又不在,我发现时,已经一身鲜血,而这些鲜血,与先前天差地别!后来便传出了有牧场上几口人被杀,死绝了。”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后来呢?” 多孽颤抖着举起茶杯,此时虚文第一次挑水归来,他费力提着水桶,往那大缸上倒去。 多孽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等师父回来时,这方圆千里已经死了不知多少人,九成牧民因为害怕,都离开了这片草原。我跪着求师父杀了我,我真的不想再害人了。记得那夜,师父与师兄弟们将我围住诵经,到了子时,我已经忍受不住了,我感觉我体内有个嗜血魔物就要冲出来,我拼尽全力在压制他,可……终究还是失去知觉。等我醒来,师兄弟们都死了,而师父受了重伤……可师父还是觉得,杀人并非我本意,是我体内的魔作祟。我不想害师父,便跑出了寺院,我无数次想要自杀,可我每次捅穿自己,待清醒之后,又没有任何伤。直到十五年前,我再次化身恶魔去害人了,是虚文跟虚武的哭声唤醒了我。我……头一次从哭声之中,感受到了能压制那股子杀意的法门,是慈心。” 刘暮舟问道:“佛塔呢?” 多孽苦笑道:“我离开寺庙之后,是师父一趟趟搬的石头,用了半年光阴修建了佛塔。” 片刻后,多孽闭上眼睛,沉声道:“我回了寺庙,师父已经耗尽心血,留着最后一口气在等我。他……他说,所行诸恶并非我,既然回来了,那就坐在此处,今夜若他还出来,剖腹取出肚肠给他吃便是。就是那夜,我跪在佛前一夜,他并未出现。葬下师父之后,我本来是想再试试一死了之的,可又想到虚文虚武,便将他们带回来了。从那以后,他就再没出现,直到……” 刘暮舟接过话茬儿,“直到前不久,来了一伙儿盗匪?” 多孽点头道:“但这次,不是他出来了,而是我用了他的力量。我只是杀了人,剖腹是山中野狗干的,虚文虚武还以为是那个我又出来了。” 总算说完了,多孽像是放下了一块儿大石头,笑着说道:“我早就该死了,今日我教他们做自己不擅长的,夜里再带他们诵经一遍,明日一早,烦请取我性命。” 刘暮舟闻言,沉默片刻后,又问一句:“也就是说,佛塔并无实质作用?” 多孽点头道:“石头做的塔,能有什么作用?起初我还不明白,后来我时常修缮佛塔,也算是明白了师父的意思。佛塔不是用来镇住恶念,镇压恶念的,是修建佛塔的过程。”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这才是那位老方丈传你的佛法。” 说着,刘暮舟见虚武拿着扫把在远处经过,于是笑着说道:“也是你教这两个孩子的佛法对吗?” 多孽点头道:“我想,这也算是一种传承了。”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念诵了一段咒文。 和尚听闻,大惊失色:“这……未曾想先生也深谙佛法?” 刘暮舟摇头道:“我其实对佛家感官极其不佳,不过这段降魔咒是如来所传,今日传你,明日一早念诵,杀了另一个你,也自会杀了你。若你不想死,则可以不念诵,我要先走了,是死是活,你要自己选。” 说罢,刘暮舟一转身,便化作雷霆,消失的无影无踪。 多孽双手合十,微笑道:“多谢!” 但刘暮舟哪里会走?只是藏在了云海之上而已。之所以雷霆,不过是要告诉多孽,我刘暮舟并未说大话,杀你轻而易举。 可事实上,只要多孽念诵那段经文,他就不会死了。 换成当年的刘暮舟,多孽必死无疑。但如今,他是有活路的。 有时候回想从前之事,刘暮舟虽然不会后悔,但总觉得若是如今的自己回到当初,或许会宽容一些,不会那么直白的只论善恶先后。 就如多孽,其实刘暮舟一开始就没有杀心,因为妖气极其淡! 昨夜他在黑暗之中出现,当然是担心自己的弟子。 此时此刻,刘暮舟重新换做一身紫衣,然后将一团云朵揉成躺椅模样,就这么坐着静待天黑。 寺院之中两个俗家弟子,一个力虽弱,却也提着两只水桶,一趟一趟要将水缸灌满。另一个人高马大,力气不俗,只看脸上神色就知道不是个干细活儿慢活儿的主儿,可他依旧手持扫帚,仔仔细细清扫院落。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微微一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有些人心中恶念就核桃那么大点儿,他需要释放天性,否则会受人欺负。 还有些人,恶念大如斗,这样的人是需要克制天性的。 好些人觉得率性而为就是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实从来就不是这样的。 扫地之人清扫落叶,而这个季节,树上的叶子风来便落,它也要归于尘土,明年再来的。 挑水之人一趟趟将木桶之中的水灌入水缸之中,逐渐的,水中便能倒映出来挑水之人。 突然之间,一阵狂风拂过,灌木落叶又作天女散花,而缸中静水也微微泛起涟漪,水不再映人。 虚文伸展了一番酸痛胳膊,深吸一口气,继续干罢了。 虚武哭丧着脸看着怎么也扫不完的叶子,可脸再皱成包子,落叶还是要清扫的。 望着这一幕,刘暮舟又突然明白了一个他早已做到的事,只是以前不知道这便是修心。或许很多人都这样,会在事过之后很多年的某一瞬明白,有些看似遥远的事情,我早在做而且做到了。 虚文挑水虚武扫落叶,这与年幼时的刘暮舟孤身一人搬着一船货物、与读死峰上一块儿一块儿拼凑书页的宋青麟、与一点一点填坑的苏梦湫,都一样! 既是修心,也是养性! 修心,是为了拿得稳手中剑。 天色很快沉了下来,黄昏已到,可落叶并未扫完,水缸一只都未满。 而此时,多孽笑着走出禅房,望着自己两个面面相觑的弟子,微笑道:“虚武,叶子扫了又落,烦躁是吧?事又何尝不是完了又来?虚文啊,是不是觉得水缸太大,总是难以装满?就像这大千世界,总是看不完的,想要的总是一直有?” 说着,多孽取出两只包裹,分别走过去递给虚文与虚武。 “你们该去远游一番,等到什么时候扫净了心中落叶,什么时候灌满了心中大缸,到时候再回此地。” 虚武赶忙问道:“师父?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们了?” 虚文也沉声询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多孽只是摆了摆手,一阵风竟然凭空而起,将二人托出山门。 “切记,扫不净灌不满,不准踏入山门一步。” 两兄弟对视一眼后,又沉默了许久,然后齐齐下跪,磕罢响头之后,还是离去了。 刘暮舟见状,心中呢喃:“又怎么可能扫得净?怎么可能灌得满?” 而此时,送走弟子的多孽收拾好了禅房,关好大门之后便开始堆积干柴,等到天蒙蒙亮时,一大堆柴已经摞起来成为一个台子。 多孽跃了上去,坐定之后,便开始诵读刘暮舟传的降魔咒。 其实哪里是降魔咒,只是压制心中恶念而已。更不会因为念了咒,便会死了。 刘暮舟见状,微微一笑,而后御剑而起,这下再无耽搁,出了草原之后便乘船直去楼外楼了。 御剑出去都半个时辰了,刘暮舟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于是急忙折返。可等到重回散业寺时,只见大殿之前火光冲天。 人间已无多孽。 刘暮舟长叹一声,而后双手抱拳,呢喃道:“你的叶子扫完了,水缸,也灌满了。慢走!” 第287章 你想做我的主人吗? 出了草原直到渡口,这一路上,竟然没有遇见玉华宗的拦路之人,还真是奇了个怪。 反正刘暮舟不觉得贺淼会这样放弃报杀子之仇,但既然没遇见,那他也不可能在船上出手的。 船还要两个时辰才能到,买好船票之后,刘暮舟先在月台留下一道阵法,算是未雨绸缪了,万一有事就即刻瞬移到月台之上,即便船没到,也可以拼命御剑提前上船的。 现如今别说金丹了,不是草包的观景,都够刘暮舟喝一壶的。 闲来无事,便只有摆摊儿挣点钱了。 各种符箓一一拜访好了之后,刘暮舟掏出一块儿破木头牌子,上写着“一张一大,概不讲价”。 结果跑来看符箓的,都是些女子…… 坐了一会儿之后,刘暮舟忍不住嘴角抽搐,心说这他娘的都是冲着老子脸来的啊? 若非刘暮舟未曾遮掩容貌,怕是连些女子都没有。 他干脆取出躺椅,然后以斗笠盖住了脸。要是有人问,能卖则卖。若是无人问,大不了时候一到上船便是嘛!反正现在也不缺这点儿,有了最好,没有也不怕。 刘暮舟也没散开神识,就这么等着,眼看一个时辰就要过去了,终于是有了一道人声,是个女子声音,有种成熟韵味。 “四阶符箓,奇怪,这是以武道真气所画?” 刘暮舟也未曾起身,只是答复道:“武人嘛!喜好符箓之道,便另辟蹊径,没想到成功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真气画符只是想到了于是试了试,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结果那女子说了句:“符箓虽好,但不必如此倨傲吧?我来买东西,摊主躺着不动?” 这话还真是……刘暮舟只得拿开斗笠坐正了。 此时一看,对面女子气息雄厚,什么修为却看不清楚。只见其一身白色束身长褂,外罩青纱,头发半披半束,留着两缕青丝在两侧,颇有一种清冷感觉。 看了一眼之后,刘暮舟嘀咕一句:“完了,沁儿只能排第三了。” 女子也是盯着刘暮舟,说了句:“皮囊是好皮囊,不过在嘀咕什么呢?” 刘暮舟赶忙摆手,“没没没,姑娘还是看符箓吧。” 其实就是刘暮舟心中有个排行,原先最好看的是青瑶,第二嘛,自然是钟离沁。可见过这个姑娘之后,钟离沁只能排第三了。 青瑶的第一,自然雷打不动。 多看了她一眼,是刘暮舟觉得她与虞丘采儿有几分相似,不过这也差得太多了,或许只是巧合。 而此时,女子拿起一张百里神行符,看了看之后,轻声道:“降妖镇鬼的符箓,你这真气所画威力要打过寻常。但这神行符与百变符之类的,还是用灵气刻画要好一些。” 刘暮舟笑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武夫不懂修行嘛!” 女子闻言一笑,点头道:“倒是。” 说着,她取出十枚大钱,“降妖镇鬼给给我五张,其余的就算了。” 刘暮舟一下子满脸笑意,“得嘞,这都是您的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但女子见刘暮舟笑盈盈望着她,于是问道:“你觉得我不好看?” 刘暮舟闻言一愣,却还是答复道:“姑娘要还不好看,让别的女子咋个办?但姑娘,何出此言?” 这是实话。 女子只是一笑,而后摇头道:“没事,一问而已。” 说完之后,女子这就起身,几步之后便到了个身着白衣的侍女身边,那侍女就盯着刘暮舟,眼睛可都不挪。 青衫女子无奈抬手弹了侍女一下,没好气道:“少犯花痴了,如此年轻的三品宗师,怎会瞧得上你个死丫头?你也不看看你比人家大多少?” 侍女撇着嘴揉了揉脑袋:“修仙之人,年岁是问题吗?再说看看又不犯法!小姐不也看了,还问人家话呢。” 青衫女子笑道:“你觉得看我的人多吗?就这会儿。” 侍女点头道:“这么多年来,只要小姐出来行走,到哪儿不是被人盯着看?” 女子又问:“那你觉得他们眼神干净吗?” 侍女嘀咕道:“都是好色之徒,一看就没憋好屁!” 此刻女子说了句:“但那个摆摊儿的小家伙,眼神很干净。” 刘暮舟只是觉得好看,仅此而已,但过后甚至都不会多想哪怕一瞬。 他更在意的是,又挣了十枚大钱呀! 生意这般做,发家致富可就容易多了。 十年之期已过,看样子啊,运气渐渐变好了。 结果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连看一看的人都没有。 眼瞅着船就要来了,刘暮舟长叹一声,也只能收起符箓,往山巅走去。 结果上月台之后,刘暮舟一眼就瞧见了那个青衫女子,因为女子也在看他。 刘暮舟赶忙往后退了退躲在了人群之中,这要是被钟离沁知道了,免不了一通阴阳怪气,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而那位青衫女子一侧,侍女撇嘴道:“这小子还躲?以为谁稀得看她么?” 青衫女子微笑道:“行了,你要是凡人都够做他奶奶了。” 侍女撇嘴道:“小姐别忘了,咱俩可一边儿大!谁也别说谁老!” 青衫女子只得轻声道:“怎么?说句实话还生气了?咱们岁数大是事实嘛!” 侍女撇嘴道:“谁家姑娘愿意被人说老?” 青衫女子只得点头:“好好好,我错了,给你道歉,行了吧?” 说着,船便靠在了月台之上。女子似乎不愿多在人前停留,飞速进了船楼。 这日行两万里的船,也有十日路程,所以刘暮舟买的也是船楼。 好巧不巧,在走廊里,正好碰见不知要去做什么的青衫女子。 两人对视一眼,女子先是笑着点头,刘暮舟也不好不做答复,便只能也笑着点了点头。 进门后刘暮舟就开始盘坐修行,武道要想入二品,还需要一场拼尽全力的交手才行。而炼气士修为在霜月湖之后便有些压不住,感觉要冲破凝神。但盖尘事先说过到楼外楼前不准破境,刘暮舟也不敢破境,只得一遍一遍压缩剑气。 黄庭宫中积攒的剑气,整个锤炼过九次了,现如今已经是至纯剑气,只不过还是不够凝练,故而刘暮舟现如今做的,便是一遍又一遍地锤炼剑气,使其夯实了。 刘暮舟又哪里知道,甲板上两个青年人这几日一直是盯着他的。 此时二人在船尾碰面,一人说道:“如此不做掩饰,还真是自信啊!” 另一人笑着说道:“毕竟人家的靠山大,只不过,咱们就这么盯着么?” 先前说话那人往船楼看了一眼,而后呢喃:“宗主说盯着,那我们就只能先盯着了。” 话锋一转,他又问道:“对了,那位绝色美人,似乎是长风虞家的大小姐吧?” “你说传说中的南海长风岛?不会吧?那可是顶神秘的地方,传说天地大变都不出山的主儿,现在出山作甚?你咋看出来的?” “四十年前我在南海,见过这位虞小姐的。对!就是她不会有错!当时海妖兴风作浪,是这位小姐取出一本无字书,说了一声退之后,天空之中便出现了金色文字,就是个退字,一字退海妖!” 与此同时,天字一号房中,青衫女子翻阅着古籍,而白衣侍女盘腿坐在一侧,嘀咕道:“小姐,咱们在岛上好好的,为何要出来呀?这人世间,也太不好玩了。” 女子闻言一笑:“爹说了,这方天道即将归一,让我赶上这场大变,然后去天外寻祖先踪迹。” 说着,她摊开手掌,一柄晶莹剔透的飞剑便这么悬停在她手心之中。 望着飞剑,女子呢喃:“爹说这飞剑是祖先所留,自万年前天地复苏我们长风岛也开始修行之后,到现在只有我唤醒了它。所以得先去楼外楼问问天下剑术最高处有无这把飞剑的消息。如果有,那最好。如果没有,就只能等待机会,去天外找寻了。” 顿了顿,女子又道:“再者便是寻我三叔踪迹了。” 侍女嘀咕道:“可三老爷少年时便离家出走,而我们都没见过三老爷,这怎么寻啊?” 女子沉默片刻,而后言道:“看机缘嘛!三叔负气出走,那时家中又无魂灯,这都过去几百年了,其实……三叔是死是活都难说。但爹说到了楼外楼,会有所收获的。或许年初爹跟着那位不修边幅的前辈出走一趟,是得了什么消息的。” 侍女歪着头想了想,而后嘀咕道:“是啊!老爷出门一趟还收了个弟子嘞,小二狗也是傻,到现在还觉得老爷是教他医术呢。” 青衫女子瞪了侍女一眼,没好气道:“香儿!人家叫窦侠!你怎么老是欺负人?” 侍女嘀咕道:“好好好,知道了。” …… 十日光阴,一瞬而已。 停船之人,恰巧到了腊月初一。 刘暮舟走下船,一股子凉风扑面而来! 这昆吾洲,总算是有了一些秋末冬初的感觉。 站在渡口便能清晰瞧见寄北城,一条北上入海的大河在这里,便是寄北河了。 至于楼外楼,则还要往西百里。 刘暮舟也没着急御剑过去,而是先去寄北城里打酒。 到一个地方,自然要先尝一下此地酒水嘛! 到了城门口时,刘暮舟冷不丁一眼便瞧见立在城头的石头,上刻两字——北望。 一下子,刘暮舟想到了不回城的不回二字。 也不知楼外楼的老爷子跟山外山的祖师婆婆为什么决裂,以至于数千年的老夫老妻,一下子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想到此处,刘暮舟突然记起钟离沁给的一枚乾坤玉,说是到了楼外楼前再打开。 此刻都到了寄北城了,刘暮舟便打开了乾坤玉。 打开之后,刘暮舟这才发现,乾坤玉中只一道剑匣,里面自然是祖师婆婆的剑。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往东北方向看了一眼。 她是想要祖师婆婆与老爷子和解啊! 于是刘暮舟取出了剑匣,将其背在了身后。 但不知怎么回事,背起剑匣的一瞬,刘暮舟只觉得千钧巨力压身。面向楼外楼方向,进一步越重,退一步则会轻松许多。 刘暮舟知道,这是祖师婆婆不愿再回楼外楼。 于是乎,刘暮舟咬着牙,硬背着剑匣往西走去。 “祖师婆婆,人这一生,有什么是看不开的?我知道老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趁着尚有一人在世,咱们把误会解开行吗?” 说罢,刘暮舟便费力往西走去,步速比常人还要慢上两分。 才出城而已,刘暮舟的两条腿便已经在打颤了。 其实刘暮舟在想,祖师婆婆不愿见老爷子,那自己强行带剑前往到底是对是错? 可又想起不回城那赌气似的不回两字,刘暮舟便咬了咬牙,沉声道:“祖师婆婆,对不住了。” 事实上,此刻坐在海边满头白发的干瘦老者,张了张嘴,却又闭上眼。 盖尘走出楼外楼,往东望去,只长叹一声。 也是此时,一叶扁舟自云海而过,船上青衫女子不经意往下望去,却见刘暮舟佝偻着身子,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 一个能以真气画符的人,她也觉得稀奇,此刻她还以为刘暮舟是有什么难处,便轻声道:“香儿,停下,我要下去。” 香儿闻言,皱着眉头往下望去,“小姐,她就是皮囊好一些而已,至于吗?” 可女子微微沉默后,轻声言道:“想到哪儿去了?我只是突然觉得,他……很像潜儿。潜儿在世的时候,父亲罚他时,他……也是这般。” 一个瞬身落在刘暮舟前方,轻声询问:“这位公子,没事吧?需不需要帮忙?” 刘暮舟闻言,虽然诧异,却还是挤出个笑脸,而后摇头道:“多谢姑娘,我没事。” 女子往西望了一眼,问道:“公子是打算去楼外楼?” 刘暮舟点头道:“是啊,想着顺便解除一个误会,可是……” 话没说完呢,地面突然间砰的一声响,刘暮舟低头一看,地面已然皲裂。 背后剑匣突然之间剑鸣不止,怒意滔天! 原本刘暮舟还能往前走,此时此刻,却是寸步难行! 盘坐海边的老人家苦涩一笑,一开口,刘暮舟便听到了他的声音。 “小暮舟,她不想来,别为难她了。她是什么脾气我最清楚,说了老死不相往来,那便宁死不来了。还是尊重她的意思,莫强求了。” 刘暮舟苦笑一声,“好。” 祖师婆婆的怒意,刘暮舟的的确确的感觉到了。 他也只能收剑匣入乾坤玉,同时以心声言道:“祖师婆婆若不愿,我不会再将剑拿出来了。” 到了这会儿,那怒意满满的剑气才算消散。 而刘暮舟,早已满头大汗。 此刻前方女子又问了一句:“公子?” 刘暮舟赶忙抬头,笑着抱拳:“多谢姑娘,现在真没事儿了,姑娘也是去楼外楼?” 女子点头道:“嗯,我有一把祖上传下来的剑,不知到底有何用处,想去楼外楼问问。” 话锋一转,女子叹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见到盖剑仙。” 刘暮舟先问了一句:“姑娘为何帮我?” 女子一笑:“能以真气画符,你不简单的。再说了,即便是个凡人,看到了,能帮便帮帮嘛!” 刘暮舟闻言,笑着点头:“姑娘真是人美心善,既然都要去楼外楼,不妨同行?” 人家有善意,刘暮舟自然愿意帮一把手。只是让师父帮忙瞧一瞧剑嘛,小事情,难道我这个开门又关门的弟子,这点儿面子都没有? 女子闻言,微笑道:“当然可以,香儿,过来,我们与公子同行。” 上了飞舟,女子又看了刘暮舟一眼,而后笑着问道:“小女子虞潇潇,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刘暮舟抱拳回礼:“在下刘暮舟。” 女子点了点头,“原来是刘公子。” 一看就没听说过刘暮舟,估计是个不常关心天下事的。 其实姑娘最奇怪的是,与刘暮舟对话时,他明明目光没有躲闪,眼神却始终那么干净。 于是虞潇潇笑问道:“寻常男子见我,眼神中总是带着占有,但刘公子眼神始终是干净的。” 刘暮舟闻言,笑着答复:“光明磊落的人,目光自然也是光明磊落。姑娘虽国色天香,但在下是有喜欢的人的。” 后方的香儿撇嘴道:“你喜欢的人能与我家小姐比?” 虞潇潇回头瞥了香儿一眼,后者吐了吐舌头,再不敢言语。 而刘暮舟则是笑着说道:“说实话,论容貌是比虞姑娘略逊一筹,也就是丝毫只差而已,但喜欢谁又不是盯着皮囊去的。” 虞潇潇望着刘暮舟,微微一怔后,笑着说道:“自当如此。” 百里而已,几句话的功夫,便远远瞧见伫立于海边的高楼。 与扶摇楼跟盛德楼都不一样,楼外楼虽然也是木楼,但简直高入云端,比之寻常大山都不遑多让。 而且,楼高十三层! 此刻虞潇潇说了句:“公子,咱们得落下了。” 刘暮舟疑惑道:“有这规矩?需要在远处落下?” 虞潇潇笑着摇头:“要说规矩,楼外楼的规矩最小,即便有人有本事从楼上御剑过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从来没人这么做过,因为这是对于楼外之楼的尊敬。” 落地之后,虞潇潇望向楼外楼,而后叹道:“也不知能否见到盖剑仙。” 刘暮舟闻言一笑,轻声道:“姑娘放心,见得到的。” 说着,刘暮舟取出一壶酒,咧着大嘴望向楼外楼:“师父,这可是好酒,我可给你留了好几年了。” 话音刚落,一道雷霆凭空出现,盖尘落地之后,一把抢过酒壶,笑骂道:“臭小子,绕来绕去的,大半年才走来,拿师父当师傅了是吧?” 刘暮舟干笑了一声:“这不是初来乍到,想着四处走走嘛!” 盖尘笑道:“行了,算是来得巧,晚来两年说不好就见不到我了。” 而后方站立的虞潇潇,见前方二人有说有笑的,已经满脸诧异了。 香儿更是压低声音嘀咕道:“小姐,我要是没看错,那是盖尘剑仙吧?” 虞潇潇点了点头:“你没看错。” 香儿瞪大了眼珠子,“那位公子称呼盖尘剑仙……师父?” 虞潇潇点头道:“是啊!” 而此时,盖尘望向了虞潇潇,刘暮舟赶忙说道:“这位姑娘心善,说要瞧瞧自家祖传的飞剑,能帮帮忙不?” 盖尘望着虞潇潇,长叹了一声,而后言道:“你师叔的亲侄女,岂有不帮之理?” 刘暮舟闻言一愣:“啊?” 虞潇潇也是一愣:“剑仙说什么?” 盖尘却道:“先随我来吧,边走边说。“ 虞潇潇急忙追上去,“前辈说的是我三叔吗?” 盖尘点了点头:“当年有个长风岛少年负气离家出走,弄了一个破舢板愣是漂流了几百里,快淹死时被我救下了。我问他叫什么,他说他原本姓虞,可他害死了娘亲,因为娘亲姓丘,所以想在虞后加个丘字,问我世上有无虞丘这个姓,我说有,后来他便姓虞丘了。” 刘暮舟嘴角抽搐不已,“怪不得我觉得虞姑娘与师姐有几分相似呢。” 到了此时,虞潇潇哪里还不清楚,自己的三叔便是当年大名鼎鼎的虞丘寒了。 而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后,沉声道:“那……” 盖尘言道:“小寒说他没脸回长风岛,也不让我说出他的身世。别说你了,我估计那个姓邓的心机女也不知道。” 刘暮舟一皱眉,无奈道:“师父!你怎么还对她这么大成见呢?叔母现在就被我养在渡龙山呢,你以后别这么说了!” 盖尘一叹:“好!时过境迁,不说就不说了。” 说罢,他望向虞潇潇,轻声道:“你们长风岛不寻来,我是绝不可能主动说的。” 而此时,虞潇潇张了张嘴,沙哑道:“那我三叔……” 刘暮舟长叹一声:“师叔三十年多前便死了。” 虞潇潇微微叹息:“我爹这么多年一直在寻三叔,没想到……刘公子,方才你说你师姐与我长得有几分相似,她……” 刘暮舟点了点头:“师叔当年被奸人所害,刚出生的女儿被人偷走了。机缘巧合之下,我碰见了采儿师姐,这件事也已经弄明白了。” 说着,刘暮舟看向盖尘,轻声道:“师父,叔母起初是有利用师叔的意思,但时间一长,她是真的与师叔有了感情。当年为了师叔,叔母被青崖山抽去一魂,以至于到现在整个人还疯疯癫癫了,你千万不要再说她了。” 盖尘无奈点头:“到底是瀛洲人,骨子里的仁义道德啊!” 走了一段儿,几人到了楼外一处茅庐,这楼外楼附近压根儿没几个像样的房子,也就远处海边还有一座宅子,但一看就没人住。 盖尘走去树下长椅,落座之后,轻声道:“你叫什么?” 当然不是问刘暮舟,虞潇潇微微道了个万福,而后轻声道:“晚辈虞潇潇。” 盖尘点头道:“虞冰是你爹?” 虞潇潇点头道:“是的,前辈认识?” 盖尘笑道:“昆吾洲有头有脸的,我怕是都打过交道。我也就这一百多年不太露面了而已。行了,小寒的侄女,我没有不帮的道理,什么飞剑,拿来我瞧瞧。” 虞潇潇闻言,一翻手,指尖便有一柄晶莹剔透的飞剑飞转。 盖尘微微招手,飞剑自行落入他手中。他又以大拇指弹起飞剑,看了几眼之后,微笑道:“这把剑是古剑了,有些像上古传说中无中生有的飞剑,现在这个时代绝不可能有了。这把剑,应该是从某人身上剥离下来的,但只看气息,确实是你家先祖的剑。啧啧,你们长风岛,还真是怪了,当年几乎是凭空出现在昆吾洲的,小寒就是个奇才,没想到你们还有这般飞剑?稀奇啊!这剑自带神通,可以在虚无之中开辟一方洞天,虽然只有三丈见方,但只要藏身其中,别说我了,老头子或是天外那些真正仙人,也难以察觉的。” 说着,盖尘将剑还回去,而后轻声道:“剑有认你为主的迹象,但你尚未将其炼化。你可以留在楼外楼,去往三楼剑池,剑池之中的古剑意应该能助你炼化此剑的。” 刘暮舟瞪大了眼珠子:“这么厉害?这简直是保命神器呀!” 盖尘看向刘暮舟腰间长剑,撇嘴道:“你这剑太寒碜了,那丫头,自个儿去三楼炼化,这小子好几年没挨收拾,我先教他剑了。” 话音刚落,刘暮舟还没来得及说话呢,便被盖尘一把拉入楼外楼地下。 等刘暮舟能看清时,便瞧见烈焰洞穴之中断剑无数,而岩浆池子里一块儿凸起的大石头上,插着一把焦黑木剑。 看见那把剑的一瞬,不知怎的,刘暮舟一身雷霆火焰就不受控制了。 而那把剑,也在此时轰鸣不止! 不知怎的,刘暮舟突然间感觉到有人言语,但那不像是说话,更是与风泉一般,是剑与自己的交流。 “你想做我的主人吗?不对!你并非是他血脉后裔,可身上为何有他的气息?” 刘暮舟皱眉道:“什么?” 而那把剑,突然之间自行拔出,而后在雷霆与火焰之间飞入刘暮舟手中。 刘暮舟脸上止不住的诧异,呢喃道:“它……它叫山水桥?” 第288章 那些东西一直在 木剑入手,只一瞬间,刘暮舟便沉声言道:“师父。这把剑是……数十万年的雷击枣木剑,它叫山水桥。” 盖尘都快被气笑了,他无奈一笑:“我上哪儿知道去?我拜师时,此地只剩下三把剑,风泉是你师叔用了九年拔出来的,我的神霄是花了四年才拔出来的,你手里这把剑我磨了百年,它都不理我,我怎么知道它叫什么?我只知道,它与风泉同一时代,是一位姓姜的女子剑仙佩剑。” 刘暮舟握住长剑,冷不丁蹦出来一句:“天下妖邪,见我……跌一境?” 盖尘则是问道:“说什么呢?拔剑之后,有无什么机缘?” 刘暮舟闻言,摇头道:“没,只觉得与我体内雷霆契合,也不排斥我的火焰。其余的……好像没有。” 盖尘皱了皱眉头,“我当年拔剑,领悟神通神霄百炼。你师叔得剑后立刻学会千里冰封,你就……什么也没有?” 刘暮舟苦笑道:“真没有。” 盖尘疑惑了片刻,而后喊道:“老头子,干看着吗?” 老人并未出现,但声音来了。 “小暮舟体内雷霆与这剑契合,但剑并不承认他是主人,看样子是这把剑还要考察小暮舟一番。” 盖尘揉了揉眉心,呢喃道:“我也见过不少剑了,真是头一次听说剑来考察持剑之人的。” 说着,他拍了拍刘暮舟肩膀,笑道:“罢了,起码是一把仙剑,总比你一天背个烧火棍要强了。” 刘暮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铁剑,而后微笑道:“我没觉得它差,我也不会丢了它,以后背两把剑便是了。” 盖尘闻言,笑得合不拢嘴:“好!这样才对。不过你这迅速拔剑,倒是打乱了我的计划,我本以为你也得好几年才能将剑拔出来呢。但现在既然拔出来了,那咱们就换个地方?” 刘暮舟苦笑道:“师父,咱们师徒才见面,不叙叙旧?” 盖尘笑盈盈拍着刘暮舟肩膀:“两年之后我未必能活,咱们时间紧迫。”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就只有两年了?那师父……” 还没说完,盖尘却突然说了句:“你说的也有道理,是该叙叙旧。罢了,今日先带你四处走走,明日开始你爬楼吧。” 刘暮舟闻言,一边跟着盖尘往出走,一边说道:“我在扶摇楼跟盛德楼都拜楼了,可是守卫的英灵我没见到,连那内里乾坤我都进不去,就稀里糊涂地登顶了。” 盖尘点头道:“此事我已然知晓,但我说不出个为什么来的,问了老头子,他也不清楚。不过楼外楼并无英灵驻守,十三层有十二层都是小洞天,顶楼则是老头子常坐的地方。” 顿了顿,盖尘询问道:“我曾跟你说做什么决定要自己来,你现在考虑清楚了?” 刘暮舟使劲儿点头,在盖尘面前,刘暮舟有了许久不见的稚气。 “师父,起初我并不想去争这个教主之位的。但我遇见了一些事,我觉得这个世道不该如此,所以……我想改变这个世道。可能师父觉得我有些过于理想了,可是我觉得,做不做得到,得先做。” 盖尘摇头道:“那你可想错你师父了,我向来觉得,有志者事竟成!” 带着刘暮舟走出了地下,见虞潇潇跟香儿还站在原地,盖尘便疑惑问道:“不是说了让你去三楼么?” 刘暮舟心说我这师父是多没眼色啊?他只得轻声道:“师父,虞姑娘去三楼了,那位香儿姑娘呢?” 盖尘恍然大悟,而后轻声道:“要留下就自己搭茅屋去,别说她们了,你我也是一样。喏,那宅子千年没住人了,我师父的茅庐是宅子外面的,我的在东边儿,小寒的在西边儿。” 刘暮舟嘴角抽搐,“我也要自己搭茅草房啊?” 盖尘笑着点头:“一视同仁呀!我到现在不也住的茅草房?住了一千多年了都。” 虞潇潇闻言,干笑一声:“那……哪儿有茅草?” 盖尘淡淡然开口:“自个儿想办法,饭端到眼前了还得喂你嘴里啊?” 虞潇潇无奈一笑:“知道了,多谢前辈。” 香儿使劲儿努着嘴,要换成别人,他已经开骂了,可这又不是别人,不敢骂呀! 刘暮舟跟着盖尘绕行到了一侧,刘暮舟又看了那宅子一眼,而后问道:“那宅子是以前老爷子跟祖师婆婆住的地方么?” 盖尘点头道:“是啊,知道为什么山外山在海上吗?因为祖师婆婆喜欢面朝大海的宅子,她的小院儿推开大门便是海,门前种着各式各样的花。我没见过祖师婆婆,但听师父说,祖师婆婆不喜欢冷的地方,可他偏偏搬去了瀛洲,你说她是有多不想见老头子?” 刘暮舟心说怪不得老白喜欢种花呢。 结果此时,海边盘坐的老人笑骂一句:“你小子就跟小暮舟说我什么坏话呢?” 盖尘一笑,冲着海边扬了扬下巴,而后轻声道:“老头子生怕我不收弟子,又怕我收个孬弟子,这不,你还算让他满意,想见你很久了。我最起码还能四洲随意走一走,他老头子就只能在这楼上楼下还有无聊至死的神仙阙了。” 说着,盖尘拍了拍刘暮舟肩膀,轻声道:“去吧,你师公死后,他头一次说想见见谁。” 刘暮舟点了点头,然后取出一壶酒,提着就往海边去。他没表现得有多拘谨,到地方后摇了摇酒壶,笑着说道:“老爷子,喝酒吗?” 老人一头白发,连眉毛都是白的。 他伸手接过酒壶,笑着说道:“我喝酒的时候,你爷爷的爷爷往上再加一千个爷爷,估计都还没学喝酒呢。” 刘暮舟闻言,嘴角一扯,笑道:“那老爷子得多大岁数了?” 老人笑着打开酒葫芦,“二百岁前还会算,二百岁以后就懒得算了。反正,一万多吧。” 刘暮舟瞪大了眼珠子,“乖乖,神游修士能活这么久呢?” 老人抿了一口酒,答复道:“当然不行,因为我们这天地只有一半,虽然修为上限低了,但天道相对薄弱,对寿元之类的管控也就没那么厉害了,我们算是钻了空子。要是天道完善,元婴至多活个一千五百岁,八境神游,也就三千岁上下,十境也才堪堪九千岁寿元,不过合道之后,便有万八千岁的寿元了。” 那就与两天合一之后元婴不再能跨洲远行时一个道理。 刘暮舟问道:“九境之上,便是登楼合道开天门么?” 老人点头道:“是的,不过听说十三境为大罗神仙,也就是真正成仙了,也叫大罗金仙。” 刘暮舟哈哈一笑,“将来做他个大罗神仙。” 老人慈祥又和善,“好啊!” 就是这般慈祥模样,使得刘暮舟不太明白,老爷子为何跟祖师婆婆闹得这么僵? 结果老人笑着说了句:“想问就问呗!” 刘暮舟挠了挠头,自个儿也灌下一口酒,然后问道:“祖师婆婆怎么生那么大的气?婆婆能给山外山钟离家女眷一个与楼外楼弟子成亲的机会,说明她不死板的。老爷子这般和善,也不像脾气大的人,可怎么就……” 老人闻言,先抿了一口酒,然后才说道:“因为两件事,第一件是我们的大儿子死在了积雷原战场,我与她不能出手,一旦出手战事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我拦了她,所以她一千年不曾理我。” 刘暮舟闻言一皱眉,突然想起桃叶曾说过的四位剑仙,其中有一位不知根脚,或许是楼外楼剑修。 “难道……当年战死积雷原的四位剑仙之一,便有他吗?” 老人点头道:“姜桃叶告诉你的?” 刘暮舟一愣,“老爷子知道她?” 老人笑道:“当然知道,是个命运凄惨的孩子。” 刘暮舟也灌了一口酒,而后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老人提起酒壶又放下,然后呢喃道:“有家就有琐事,二儿子不学好,设计要杀你师公,我……亲手打杀了逆子。然后他就带着小儿子跟小白他们离开了昆吾洲,说……老死不相往来。” 刘暮舟张了张嘴,苦笑道:“那……还真是……” 老人长叹一声,解释道:“她的臭脾气比我大,儿子不学好,我亲手杀了儿子,她只是生气,却没想走。只是……终究是当娘的,觉得已经杀了一次了,便偷偷聚拢老二的魂魄,想要给老二重塑肉身。” 说着,老人指向东边,“就在寄北城,竟然给那逆子立了神像建造了庙宇,还让他享受人间香火以重塑肉身。他凭什么?所以我把塑像毁了,不止让老二不能复生,他连投胎机会都没了。” 刘暮舟不知该说什么,只灌了一口酒。 老人叹息一声:“她恨我入骨,这不,小儿子的姓都改了,弄了个山外山跟我叫板。我呢,心中有愧,便让位给了你师公,准备死了。可谁想得到……谁想得到你师公会没。” 刘暮舟苦笑道:“凡事如是,难可逆见。” 老人抿了一口酒,“四大活死人中,只有我有子嗣,我若做不到除恶务尽,你说世道将会如何?所以她要走,我也……没打算拦着。” 刘暮舟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讲道理,老爷子没错。可是……这又不是讲道理能讲通的事情。 此刻老人又笑着说道:“所以尘儿的弟子能跟我那最出色的玄孙有一段姻缘,我还挺高兴。” 刘暮舟挠了挠头,“差点儿因为这层关系坏菜了。” 老人摆了摆手,“罢了,等我死后,再与她吵嘴吧。告诉你一件别的事情。” 刘暮舟疑惑道:“什么?” 老人沉声道:“或许,我是这人世间所剩不多知道李乘风为何剑斩青天的人。” 刘暮舟皱眉道:“他为何如此?” 老人一笑:“先爬楼吧,有机会的话,我临行前会告诉你。” 说着,老人缓缓起身,又弯腰按住刘暮舟肩膀。 “孩子,若有一天你什么都没了,千万别慌,更不要怕。你要知道,你的一切不是旁人给的,是你自己争来的。那些东西从来都在,就看你如何将其重新发掘出来。” 这话听得刘暮舟云里雾里的,可一抬头,老爷子已经没了踪迹。 第289章 势 屋子得自己建造,刘暮舟刚想找茅草木料呢,虞潇潇已经自寄北城折返回来,木料堆放了一地。 女子望着刘暮舟,喊道:“刘公子,我买得足够多的,一起用吧。” 刘暮舟闻言,笑着点头:“那就多谢虞姑娘了。” 没想到虞潇潇眨了眨眼后,笑盈盈说道:“既然我三叔是你师叔,你也别如此生分,不如你以后……叫我姐姐吧?虽然我比你大得多,那就当我占你点儿便宜,成吗?” 刘暮舟干笑一声:“这……” 虞潇潇笑着打趣:“怎么,一个大男人,喊句姐姐都不敢?” 刘暮舟挠了挠头:“倒也不是不敢……那好吧,既然虞姐姐不嫌弃,以后你就是我姐姐了。我觉得,虞姐姐跟我师姐,肯定说得来话。” 虞潇潇这才满意点头,而后言道:“那我以后就叫你暮舟了,至于采儿妹妹,我炼剑之后会去寻她的,既然她已经改过一次姓了,那我也不强迫她,至多问问她愿不愿意随我去长风岛一趟。” 刘暮舟点了点头:“我估计师姐也在昆吾洲呢。” 闲聊片刻,刘暮舟便开始搭建茅庐。 要是时间充裕,他绝不会动用灵气的。但眼下都快黄昏了,明日一早就要爬楼,没时间慢悠悠地去搭建的。 以灵气随心铺设木料与茅草,不出盏茶功夫,茅庐便搭建好了。 结果香儿钻进去一看,一下子就皱起脸来。 “小姐……要不然,你好好炼化,我……我先回了。真不是我不讲义气,这……这实在是没法儿住人啊!你到时候泡在剑池之中,我得住在这里呀!” 虞潇潇闻言,微微一笑:“也好,你先回去吧,我之后还要去找妹妹,恐怕要几年才能返乡呢。” 这么一说,倒是让香儿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嘟囔一句:“那我还是陪你些日子吧。” 此刻天已经微微沉了下来,刘暮舟取出个躺椅放在茅庐前,一手提着酒壶,一手端着水烟壶,吞云吐雾的。 香儿看了一眼后,忍不住问道:“公子,你这就习惯了?” 刘暮舟闻言,笑着答复:“我早就习惯了,不瞒你说,我小时候的家,比这茅庐强不到哪儿去。刮风倒还罢了,下起雨来,屋外小雨屋内便是大雨。” 此刻虞潇潇也走出来茅屋,转头问了句:“看你摆摊儿模样就是走江湖的老手了,应该很小就离乡了吧?” 刘暮舟点头道:“昂,十四岁离乡,扶摇楼的曹同带我走了一段儿,之后便与沁儿一起,再后来就几乎是独自一人了。” 虞潇潇眨了眨眼,打趣道:“沁儿?便是你喜欢的姑娘?” 刘暮舟笑着点头:“她是山外山大小姐,叫钟离沁。” 虞潇潇深吸一口气:“我家潜儿要是还活着,应该也有喜欢的姑娘了。” 两人正聊着呢,远处茅庐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给你点儿时间让你逛逛,你倒好,又抽又喝起来了?聊得起劲是吧?那就不必等到明早了,现在就去爬楼。” 刘暮舟无奈一笑:“哦,知道了,师父。” 说罢,刘暮舟起身挂好酒葫芦背好剑,而后朝着虞潇潇一抱拳:“虞姐姐,那我先去爬楼了。” 虞潇潇笑着点头:“去吧。” 待刘暮舟走后,香儿立刻凑到虞潇潇耳边,“小姐,你是真拿他当弟弟了,还是看上他了?” 气得虞潇潇掐了一把香儿肚皮:“你脑子里就装不下点儿别的?少看些情情爱爱的话本成吗?我都六十岁的人了,他才二十四二十五,你怎么想的?我就是觉得颇有缘分,而且,看他做事,难道不像潜儿吗?别说我了,我爹也会喜欢他的。我走之前要问问他,他要是愿意,我要认他做义弟!” 香儿嘿嘿一笑:“那就行,那就行!否则瞿公子都要哭晕在茅房了。” 虞潇潇脸色一沉:“少提他!想起来就来气!” 刘暮舟自然不会探听人间在说什么,只是迈步进了楼外楼而已。 师父说这一层一洞天,刘暮舟正疑惑呢,却只觉得眼前一整恍惚,然后整个人便落入山谷之中。 一眼望去,无非青山绿谷而已,连一声鸟鸣都没有。 唯独头顶高悬十二剑。 刘暮舟一脸疑惑,询问道:“师父,这是闹哪样?” 并无人影出现,只有盖尘的声音。 “爬楼,不是告诉你了吗?” 刘暮舟嘴角一扯,“楼梯呢?” 盖尘笑道:“那十二把剑,打碎了,自然就有了。” 刘暮舟没好气道:“剑修也学人家不好好说话,你就直接告诉我要打碎那十二把剑呗!” 说罢,刘暮舟抬手便递去一道剑光,雷霆顷刻间便击打在其中一剑。 结果下一刻,天幕之上承受一击的巨剑突然间雷霆炸裂,剑锋一转便朝着刘暮舟轰然劈落。 吓得刘暮舟赶忙瞬身闪避开,结果这山谷,愣是被劈开一道巨大裂缝! 不过瞬息之间,山谷再次复原。 刘暮舟嘴角疯狂抽搐,这一剑是自己出手的百倍威力啊! “师父,这怎么击碎啊?我出一剑,他还我百倍,这……我连一楼都过不去啊!” 盖尘淡淡然开口:“我记得在扶摇楼,有人教过你的。再说了,谁告诉你这是一楼的?你不用去一楼,这是二楼。” 刘暮舟无奈道:“能不能多说点儿?” 盖尘这才开口言道:“我说得够多了,你自个儿慢慢去试吧。我这最后两年陪你爬楼便是,非要说,其实很简单的,打碎而已嘛!” 刘暮舟嘴角一扯:“你得告诉我怎么打碎呀!” 盖尘却道:“很简单,先这样再那样呗!” 刘暮舟都要被气笑了,自家这师父,从来都这样。 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刘暮舟也干脆不问了。方才雷霆剑气不能伤其分毫,师父又说在扶摇楼有人教过,那就是…… 说着,刘暮舟深吸一口气,一抬手便将山水桥拔出来,一身狂暴雷霆立时翻涌。他猛地朝着天幕跃起,现如今不必显现雷池,出手一瞬,修为便拔高一境。 在扶摇楼所学,便是雷池可以在脚下,也可以是剑在何处,雷池便在何处。 此时此刻,一剑祭出,便在凝神巅峰。 出剑并没有什么浩大声势,但山水桥碰到天幕巨剑的一瞬,雷霆剑意立时炸裂开来,是灌入长剑之后的爆炸。雷霆本就狂暴,这一炸,寻常观景怕是都承受不住。 可是落剑之后,巨剑没收到丁点儿影响,反倒是刘暮舟,拦不住被那巨剑反射出的雷霆剑意击中,若非剑意本就是自己的,光是这一击,就要了命了! 冷漠重重落地,忍不住涌出一口鲜血。百倍于自己祭出的剑意,多多少少还是让刘暮舟经络紊乱,涌出一口血来。 刘暮舟当即盘膝而坐,开始调息。 他一边调息一边望着天幕,心说剑气剑意都会被反弹出来,自己在扶摇楼学的,无非就是这……不对,还有! 剑丸还是剑气凝练而成,要说非气非意的,就只有曹画那手天地无限小,不是剑气也不是剑意,更不是幻术! 可是,那是什么? 回想起来,那一手简直是摄人心神,就好像真的被曹画做到了她在天地之外,而天地无限小。 想着想着,刘暮舟便陷入一种沉寂状态,他已经不知道天时,更不知道外界一切,近乎忘我! 此时此刻,十三楼上,盖尘拿起一只紫砂壶灌了一口,喝完便骂了起来:“老东西,你壶里装酒啊?” 老人一边翻书一边答复:“怎么?不行?” 盖尘无奈道:“倒也不是不行。” 老人缓缓合上书本,抬头望向盖尘,没有玩笑神色:“小暮舟,我有些看不懂了。只论体内属性,他该是个天赋极差的人才对,可他偏偏多了一道雷属。” 盖尘又喝了一口,这才说道:“何止,前几年我见他,他体内尚无风属,现在连风都有了。” 老人闻言,微微一眯眼:“假设他走完十一楼后,体内多了冰呢?” 盖尘深吸一口气:“我想了,此事可能性巨大!即便爬楼之后没有,将来过瑶华楼,定然会有!可是照理说,体内属性越杂,单一种就越弱,可是……” 老人接过话茬儿:“可是小暮舟体内的风、水两种属性,如今不弱于等闲天骄了。我倒是好奇,假设七种属性加上雷属便是八种了,这八种若是……” 想到此处,老人突然间双眼一眯,没敢再说下去,反而问了句:“你觉得小暮舟多久能领悟?” 盖尘闻言一乐:“这小子最让我长脸的,便是悟性了。此时他已经知道往哪个方向,我猜不出半月,他便能上三楼磨炼剑意。” 老人点了点头:“建议三楼去去就好,先有个可以去的资格,等他十二楼之后,再回三楼,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盖尘气笑道:“你个老不正经的,让他去直接三楼看虞潇潇一丝不挂啊?那丫头不是剑修,想要炼化飞剑就要入剑池,即便有我给她的东西护着,衣裳是保不住的,你是觉得钟离沁打不死那小子是吗?” 老人闻言,面色当即有些尴尬,“还真把这个忘了,那就算了,反正以他所显露的本事,应该不必像虞潇潇一样让你开后门。” 顿了顿,老人言道:“神仙阙那边有事,我先去了,你自个儿磨炼弟子吧。” 说罢,老者盘坐塌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盖尘想了想,呢喃道:“我这么大岁数了,送那孩子几身衣裳,总不至于被人误会吧?” 想来想去,还是让刘暮舟先去三楼见识见识的好。 眼瞅着都腊月初八了,两人进了楼外楼之后,就没出来过。 这几天香儿一趟趟往寄北城跑,又弄了许多木料茅草,愣是将刘暮舟的茅庐与虞潇潇的茅庐合起来,然后新增了两间茅庐一间客堂。她还购置了一大堆桌椅板凳喝装饰用的物件儿。现如今多了个篱笆院墙。香儿甚至搬来了一棵树种在院子里,然后将篱笆根儿上种满了花。 以至于一个破茅庐,现如今简直是个四合院儿啊! 弄完了这些,香儿站在大门外拍了拍手,笑盈盈道:“这才像是人住的地方嘛!这样我走了,也放心些了。” 而此时,楼外楼一阵光华泛出,虞潇潇穿着一身黑衣走了出来。因为是黑衣,故而显得面色煞白。 吓得香儿赶忙过去扶住虞潇潇,一脸担心道:“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虞潇潇摇了摇头:“没事,只不过我并非剑修,剑池之中剑意太重,好像故意欺负我一样,我有些承受不住。我歇歇就好了,不过我看要炼化那把剑,至少要半年光阴的,你要走的话就先回去吧。对了,我带的衣裳不够多,你帮我买几十身衣裳来吧。” 香儿皱眉道:“小姐都已经观得四天之景,也需要这么久?” 虞潇潇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祖先所留,实非凡物!” 此时虞潇潇一看那茅庐院子,当即一愣:“你怎么弄了个院子?暮舟呢?还没出来?那他的屋子呢?” 香儿闻言,笑着说道:“他也没出来,至于住处,小姐住在上房,我住西边儿,他在东边儿。” 虞潇潇转头望向楼外楼,皱眉道:“他也没出来么?” 而此时,盖尘一个瞬身落地,随手取出个乾坤玉递给虞潇潇:“你再去的时候穿这个,免得那小子上去看见不该看的引起误会,他跟山外山的丫头走到一起,可太不容易了。” 虞潇潇接过乾坤玉,笑着说道:“都说盖尘前辈脾气大,不讲理。现在看来那都是谣传,我看前辈也是个顶温柔的人。” 盖尘哈哈一笑,立刻翻手取出一只白瓷瓶。 “丫头会说话,丹药拿着,下次进去前吃一粒,虽然拦不住剑意,但不会这么虚弱了。” 谁还不喜欢被夸呀? 这次出来,虞潇潇修养了足足三日,但这三日刘暮舟依旧未曾出来。 虞潇潇进去之前,特意叮嘱香儿:“暮舟出来之后,你别犯花痴,让人好好休息。你顺便去趟城里破甲山铺子,打听打听他跟那个钟离沁的事儿呗,我还挺好奇的。” 香儿嘿嘿一笑:“我也挺好奇的。” 就在虞潇潇进楼外楼不久,盘坐山谷之中的刘暮舟,终于睁开了眼睛。 只不过,在旁人看来,他是睁开了眼睛,但在他自己眼中,他此刻盘坐于万山之上,原本高悬天幕的十二把飞剑,此刻只是一掌可握尽的拇指大小的剑而已。 刘暮舟嘴角微微一挑,闭眼又睁眼,然后缓缓起身。 “师父,你以前说我剑意悟出太早,是不是就是因为差了中间这层?” 盖尘笑道:“不止是你,钟离家的丫头也是一样,但这层意思不可言传,她的闭关,这也是拦路虎。” 刘暮舟笑道:“那不会,我家沁儿,天纵奇才!” 盖尘险些吐了,没好气道:“破你的剑吧!” 刘暮舟咧嘴一笑,“好!” 气势气势,天地无限小并非是剑气剑意,更不是神通,它只是一种气势,是剑势! 什么叫以势压人?当初曹画便是如此! 那今日,我以势破剑! 刘暮舟只是一抬头,顷刻之间,十二巨剑轰然碎裂! 以第三者观之,好像刘暮舟都没动弹。 可若代入那十二剑再看,方才刘暮舟几乎万丈之高,一脚跺下,剑便碎了。 而此时,天幕之上突然有了一道裂缝,三楼入口近在眼前。 盖尘笑道:“三楼是无数剑修的剑意汇聚而成,剑意液化成池。但你不要踏入剑池,观瞻一二,上四楼便是。四至十楼,分别是木、火、土、金、水,风、冰,这七座小洞天,除却风冰,其余五层之中各有阴阳两剑,持剑影子精通各楼之剑术,要过也简单,打穿便是。” 刘暮舟还没发问呢,盖尘又道:“剑修之剑气,只要能学得来养剑术便能有,至于剑意,那是个人感悟,关系未来剑道走势。而剑势,方才你说错了。” 刘暮舟疑惑道:“哪里说错了?” 盖尘笑道:“若不能领悟剑意,那就无法破境元婴。但十二剑气楼的剑修,包括山外山,悟出剑意的不在少数。但领悟剑势的,当今天下算上老头子与你我,也不过双手之数。剑势不是气与意之间的必须,他是一个人的气势。说实话,倘若你没有澄清天下改换世道的心,你也未必能领会。四楼开始,要学会借势出剑,倘若能熟练用出这手,你就可以破境了。”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重重抱拳:“多谢师父。” 过十楼,几乎是杀穿我这个修为的十二楼啊! 想到此处,刘暮舟一个纵身跃上三楼。 落地之后,一眼望去,巨剑如林插遍山野! 四面八方涌来的各式各样的剑意,在刘暮舟看来,简直是见识了天地之广阔啊! 但那些剑意似乎惧怕刘暮舟,只敢远远一瞧,根本不敢近身。 疑惑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暮舟么?” 刘暮舟闻言,赶忙转身,只见虞潇潇盘坐一方碧绿池水之中,而四面八方的剑意,皆汇入池中。 刘暮舟见虞潇潇面色略显煞白,便赶忙问道:“虞姐姐这是怎么啦?” 虞潇潇苦笑着摇头,“我不是剑修,这些剑意好像故意欺负我一样,我有些承受不住。” 刘暮舟闻言,眉头皱了皱,忍不住骂道:“这些混账剑意,欺负不是剑修的作甚?” 话音刚落,这方天地轰的一声。虞潇潇当即一愣,因为……因为她明显察觉到了上一刻还在排斥她的各方剑意,一下子都变得温和了。 她抬起头,不敢置信道:“这些剑意……怎么一下子变得温和了?先前可都十分刚烈,我简直难以承受。” 刘暮舟也是一脸疑惑:“刚烈?没有呀?我怎么觉得他们挺温和的呀!” 此时此刻,盖尘骂声已经来了:“浑小子,让你上楼,你还给我聊上了?” 刘暮舟干笑一声,抱拳道:“虞姐姐好受些就行了,我先上楼了。” 刘暮舟前脚刚走,盖尘瞬身便至。 便是盖尘,也得祭出自身雷霆,以阻拦各方剑气侵蚀! 中年人皱了皱眉头,沉声问道:“你当真觉得剑意温和了许多?” 虞潇潇点了点头:“当真,而且方才我觉得,这些剑意似乎惧怕暮舟,都绕着他走。” 盖尘深吸一口气,老头子说修为越高的人进来,越被针对的严重,连盖尘自己都要以雷霆阻拦。 可那小子,竟然能让雷霆绕道? 盖尘忍不住呢喃:“真他娘见了鬼了!” 第290章 不够嚣张 一进四楼,满山绿意,草木郁葱。 即便散开神识去看,也是青山万重。 刘暮舟嘀咕一句:“景色倒是不错。” 可话音刚落,林中无数绿叶自行脱离树枝,顷刻间便化作个手持翠绿长剑的……绿人。 刘暮舟嘴角一扯,关键是还有鼻子有眼的,真像个人啊!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这次没拔出山水桥,而是取下悬挂剑穗儿的铁剑。 正要出手呢,另一边的树藤又有了动静,刘暮舟一看,结果青藤盘在一起,眨眼之间就化作个藤条编织的人,也是有鼻子有眼的。 相比与那边儿的叶子人,这藤条人明显是颜色要黯淡许多。 刘暮舟揉了揉眉心,心说这不会就是所谓的一阴一阳吧?一个用曲直楼剑术,一个用青阳楼剑术? 正想着呢,翠绿长剑突然发难,一击崩剑而已,其身上绿叶竟然相继化作剑锋爆射而来。 刘暮舟见状,有样学样,也是一击崩剑,雷霆立刻爆射而出。结果一个不留意,藤编人不知何时已经钻到刘暮舟身后去,长剑微微一挑,地面瞬时有无数长剑袭来,这一手刘暮舟还只能躲,钻地的,当真学不来。 只论修为,它们都只是凝神巅峰,但刘暮舟要学他们剑术也要磨炼剑势,就不着急破楼。 但下一刻,刘暮舟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因为刘暮舟几乎在一瞬感觉到了绿叶与枯藤之中感觉到了一种初生与死寂的剑意! 下一刻,刘暮舟双眼一眯,因为自己身上不知何时长满了萌芽,然后新叶抽了出来。 结果片刻之后,树叶枯萎凋零,甚至腐烂! 正在此时,两把剑自先后刺来,一个带着新生,一个满是腐朽。 刘暮舟赶忙瞬身闪过,站定之后,心中满是震惊! “这……这也是势?” 盖尘微微一笑:“既是势,也是意。忘了告诉你,这七层共十四剑,皆有独特剑意与剑势。你先前所谓天地无限小,只是萌芽而已,曹画当初若真想教训你,水之势一出,你怕是要道心崩坏的!不过现如今,你应该不那么容易心碎了,那就试试他们真正的天地之势!小子,我都说了,所谓的势,就是一种气势。面对气势不输你的人,你觉得该怎么办?” 刘暮舟苦笑道:“烦劳师父教诲。” 盖尘笑道:“嚣张点儿啊!” 刘暮舟当然知道这不是说你表现的嚣张,而是你打心里就得嚣张。 正想着呢,前方突然一道剑气斩来,刘暮舟嘴角扯了扯,刚要躲闪,却在恍惚之间瞧见了一幅画面,万木成林,而他在其中,不过一叶身躯而已。 紧接着,叶子黄了、叶子落了、叶子腐朽了。 而下一刻,腐烂的叶子之中又抽出新芽,生与死,往复交替! 轰然一声,刘暮舟腹背受敌,胸口立刻多了两个血窟窿。 天地之间传来一道无喜无悲的声音,“出去!” 刘暮舟都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股子无形巨力推出楼外楼,而后重重摔在茅庐之外,胸前两道伤口,血流如注!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止住血后,才艰难起身,便见盖尘瞬身而来,望着刘暮舟那叫一个抓耳挠腮。 “不是……我本以为这七层,你至多七天就能过去,可你怎么……气势够强就能过,可你小子怎么连嚣张都学不会啊?” 此时的刘暮舟哪里有功夫跟盖尘说话?体内生死两种剑意来回的折腾,脏腑腐烂又新生,刘暮舟不得不以雷霆将其挨个儿驱逐。可是两种剑意遍布经络,估计得花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弄干净。 略微稳住之后,刘暮舟这才猛灌一口酒,而后望着一副恨铁不成钢模样的盖尘,苦笑道:“我从小到大……没嚣张过,这个我真学不来。” 此时盖尘才突然想到,眼前这个翩翩公子,几年前还是个自卑到骨子里的少年人,有现如今这自信模样已经很不错了,他……拿什么嚣张? 又看了刘暮舟一眼,盖尘无奈一叹:“你先疗伤吧,我就不帮你了,你试着感受这木属剑意,我们的雷霆,说白了也是脱胎于木的。这生死之意,多少对你会有些裨益。” 说着,盖尘转身离去,刘暮舟只听见他呢喃着:“不够嚣张,这我可怎么教?” 刘暮舟无奈一笑,嚣张这种事,装起来容易,可刘暮舟觉得,若是打心眼儿里变得嚣张,或许那就不是我了。 想到此处,刘暮舟准备回去茅庐,结果一转头就愣住了。 “哎?我屋子呢?” 此时香儿才端着一碗馄饨出来,“公子,我在这儿,你跟我……呀!咋个回事?怎么两个血窟窿?”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结果酒水顺着他胸口就出来了。 香儿嘴角抽搐,“都这会儿了,你就别喝了。” 刘暮舟干笑一声,低头一看,而后言道:“忘了。” 说着,他吃下一枚丹药,而后取出符箓将前前后后四个伤口尽数堵住,然后……又喝了一口酒。 香儿都服了,一边领着刘暮舟往院子里走,一边问道:“公子,你不疼吗?” 刘暮舟一笑:“疼的,不过在忍受范围内。” 走进院中,刘暮舟看到自己屋子后,便笑着说道:“院子弄得真不错,香儿姑娘也好好休息吧。” 说罢,刘暮舟进了屋子。而香儿嘶了一声,她倒是替刘暮舟疼起来了。 “我一天就剩下休息了。” 想来想去,她还是要先去破甲山铺子打听打听刘暮舟跟钟离沁的事情,免得小姐出来之后没故事听。 而刘暮舟,盘坐床榻之上,一点儿一点儿的剥离体内残存剑意。 至于怎么嚣张,那是真没头绪。倘若刘暮舟一开始就是个嚣张的人,那他断然走不到今天这一步的。 此时盖尘也头疼,剑术太差可以教,脑子笨了可以勤快点儿,可人不够嚣张……这真的是。 事实上嚣张二字,也就是意思相近而已,刘暮舟真正不够的,是没有那种压倒性的气势,这与他本就是个和善的人脱不了干系。他的强势只会对恶人,即便四楼那是叶子跟树藤,他也强势不起来。 盖尘敲了敲脑壳,笑道:“也不知道多少年没这么犯过愁了。” 结果此时,楼上传来一道声音,“不一定非要嚣张,你就别管了,他得自己想法子。” 盖尘干脆取出鱼竿儿,跑去海边钓鱼了。 一连七天,刘暮舟根本就没出门。 这次虞潇潇出来时,面色不再煞白,明显是那些剑意不再“欺负人”了。 坐在门口儿晒太阳的香儿见自家小姐出来,嗖一声便凑过去,“咦,这次小姐气色很好哎!” 虞潇潇点头道:“是刘暮舟到三楼时帮忙了,所以我没之前那么难熬。” 香儿闻言,疑惑道:“他能帮到你的话,为什么自己出来的时候身上两个血窟窿?前后通透的那种。” 虞潇潇闻言便微微蹙眉,“什么?他人呢?” 香儿指着刘暮舟的屋子,“喏,一直就没出门。” 虞潇潇迈步便往刘暮舟屋子走去,轻轻推开门后,却见刘暮舟盘腿坐在床头,端着水烟壶,屋子里烟雾缭绕。 虞潇潇无奈道:“你修仙呢?” 刘暮舟见状,赶忙挥手将烟雾驱散,而后站了起来,摇头道:“没,疗伤呢,休息休息。” 虞潇潇便问了句:“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听香儿说伤势不轻?” 刘暮舟摆手道:“伤筋动骨透心凉,对我来说还真是皮外伤。早就习惯了,我自身雷霆就可以疗伤的。” 虞潇潇长舒一口气,却又疑惑道:“可是,见面的时候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受伤了?” 刘暮舟无奈一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因为我不够嚣张。” 虞潇潇以为自己听错了,“哈?” 第291章 改天换地之势 不够嚣张,这倒是让虞潇潇有些不明所以。 于是她询问道:“没开玩笑?” 刘暮舟笑道:“没开玩笑,我这个人本来就挺怪的。有人说我优柔寡断,可我杀起恶人来,他们见了又都怕,嫌我手段狠辣斩尽杀绝,连给人投胎机会都不留。可是吧,有时候别人指着我鼻子骂,我可能还会纠正他哪句骂的不合适。总而言之,我觉得吧,面对恶人我足够嚣张,对寻常人,我可嚣张不起来。” 虞潇潇也是几十岁的人了,听到这里,多少明白些了什么,于是笑着问道:“陪姐姐出去走走?” 刘暮舟闻言一愣,“这……不合适吧?” 虞潇潇白了刘暮舟一眼,没好气道:“真觉得长得好看就要有人倒贴啊?姐姐我有婚约在身,正跟某个欠收拾的置气呢,单纯请你陪我走走,不行?” 刘暮舟点了点头:“这我就放心了,我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出去透透气也好。” 虞潇潇一乐:“能被你喜欢的,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刘暮舟摇头道:“她是不小气,可有些事情,她不在意并不是我胡来的理由呀!人,总要洁身自好的。” 虞潇潇走出门,然后微微一叹:“到底是个瀛洲人。” 刘暮舟哈哈一笑,心说昆吾洲人对于瀛洲人,是有多大成见啊? 眼瞅着即将过年了,既然要在这里,刘暮舟也打算顺便买些对联炮仗。师父自己一个人时当然不会如此,可徒弟来了,不至于让师父大过年的连个饺子都吃不上。 这次香儿没跟着,就刘暮舟与虞潇潇。 走到寄北城时,虞潇潇算是知道了前因后果,于是问道:“也就是说,要闯过四楼,就得气势足够强,但你的气势,强不起来?” 刘暮舟点头道:“不瞒姐姐,我觉得人还是和善一些好,嚣张,我是真办不到。”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往粮油铺子走去,很快就买好了米面油,但对联,这寄北城还真找不到。 此刻刘暮舟灌了一口酒,许久没说话的虞潇潇却突然问了句:“你是武道宗师,再迈过两次台阶便是大宗师了。你还是剑修,年纪轻轻便已经领悟剑势剑意,你还是盖尘的弟子。那你就没想过,你练武学剑,为的是什么?” 刘暮舟一乐,而后答复道:“换做两年前,虞姐姐这么一问,真会问住我的,但现在不会了。” 虞潇潇一笑:“哦?” 刘暮舟猛灌下一口酒,而后指着海边小亭,沉声言道:“虞姐姐,给你讲个故事?” 虞潇潇点头道:“好啊!” 两人并肩走到海边,虞潇潇坐了进去,刘暮舟却提着酒壶,扶着海岸围栏。 接连灌下几大口酒之后,刘暮舟这才轻声言道:“有个孩子,因为爹娘,意外得到了某个不该属于他的机缘,好不容易活下来后,之后就一直在被人算计。除了养他长大的一位读书人,其他人无论对他好的人还是想杀他的人,都在算计他。偷走他东西的人,觉得机缘嘛!谁拿到就是谁的,对怎么拿到的却毫不在意。还有个人,年少时拜入一座山门,却只是因为被抢东西时抵抗反抗了,便被废了气旋挑断脚筋,还说什么没成天骄之前,都是狗屎!还有一个顶好顶好的孩子,疾恶如仇,天赋绝好,唯一喜欢的就是甜食跟喝奶。可就是这么一个孩子,却只是因为身怀机缘,便被那些山巅上的大人物玩弄于股掌之间。孩子都死了,他们还要施舍一般,说什么还有一线生机,真是可笑!这就好像将人推进湍急河流之中,等人死了再把人拉上来,然后说什么这是个好人,给他立个庙吧。最可气的是!有些人为一己私利,几百年间杀数十万无辜之人,最后说一句,凡人嘛!我不杀他也会死的,都一样。” 见刘暮舟越说怒气越重,虞潇潇也站了起来。 而此时,刘暮舟冷笑道:“姐姐或许知道,东边有个霜月湖。那位少湖主喜欢幼女,喜欢人妻,只要瞧上人家妻女,说夺走便夺走了。但是,我最难受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有人告诉我,被人夺妻之后,那些个男人,还对少湖主感恩戴德,就好像……就好像这是十分荣耀的事情。” 深吸一口气后,刘暮舟沉声问道:“虞姐姐,你说,这怪谁?” 虞潇潇长叹一声:“可是……世道便是如此。” 刘暮舟猛地转身,“他们都自红尘而来,却一个个视来处为无物,世道如此?那我就变了这个世道!” 话音刚落,整座寄北城,竟然轰然一颤! 虞潇潇是要高出刘暮舟两境的,可此时此刻,她却好像被刘暮舟的气势,震慑住了。 虞潇潇不是孩子了,几十年的阅历在的。所以明白过来些什么后,她立刻递出一句:“暮舟,气势不够,为何非要嚣张?天下有几人敢于想、又敢于说出,要变一变这个世道?” 此话一出,刘暮舟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当即茅塞顿开! 他二话不说,化作一道雷霆剑光,顷刻之间便重回了楼外楼。 这次他连剑都没带,再次面对那两道身影,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抬手便是两道雷霆剑光,只一个照面,天幕便开了个口子。 十三楼上,盖尘微微一笑,而后呢喃道:“是啊,什么生死之意天道之势,都压不住要改天换地一往无前的气势!” 此刻老人也睁开了眼睛,不过他先是笑盈盈望向盖尘,嘲笑一般言道:“你是真不适合教徒弟,这么简单的事儿,弄得那么复杂。” 盖尘闻言,气笑道:“你少来!你就是这么教我师父的,我师父也这么教我的,咱谁也别笑话谁!” 老人一瞪眼:“什么话?我教你师父的时候……” 盖尘打断老人,说了句:“先这样,再那样?” 老人嘴角一扯,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因为他当初,还真就是这么教徒弟的。 眼瞅着再说就要被揭老底了,他赶忙言道:“想好没有,十一十二楼,做什么?” 盖尘也变得严肃了起来:“现在境界还是太低,即便上十一楼破境凝神之后,估计观景四重天下再无敌手,可这人世间,金丹还是太多了。所以,这一整年,我怎么都要留住他,不论走哪条路都得把炼气修为拔高至凝神中期,武道修为……磨炼一番后,即便到不了大宗师,一品宗师还是可以的。” 老人摇了摇头,叹道:“那这小子,有苦头吃喽!” 盖尘也叹息了一声:“这也没法子,只有吃了足够的苦头,才不算是揠苗助长啊!” 老人闻言,沉默片刻之后,还是递给盖尘一块儿白玉。 “喏,一年,就当三年用吧。这也是我这个祖师爷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盖尘接过白玉,诧异道:“铁公鸡也会拔毛?” 老人气笑道:“滚!” 盖尘笑了笑,转身便离去了。 可盖尘走了之后,老人面色一下子变得凝重了起来。 “孩子啊,记住我说的话,你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争的,不是别人给的。即便所有人都拿你当棋子,起码我老头子跟你师父不是。” 心声呢喃一番之后,老人心念一动便落在三楼,此刻虞潇潇刚刚进来而已。 瞧见老人之后,虞潇潇赶忙行礼:“见过老剑仙!” 老人闻言,望着虞潇潇,然后言道:“真想认这个弟弟?” 虞潇潇闻言,点头道:“之前只是说说,可听了他那番豪言壮语,这个弟弟我一定认。不止如此,日后长风岛与红尘剑宗,都会帮他!” 老人笑道:“你才认识他多久?” 虞潇潇也是一笑:“在破甲山打听到了一些消息,也知道了他在瀛洲所作所为。而我近来炼化飞剑,也能感受到祖先寄予后代的期望。虽然不知道祖先那时经历了什么,但我能感觉到,若是祖先在世,也定会帮刘暮舟。” 老人这才取出一道锦囊,“丫头,与他太亲近的人,我不敢交出这东西,你且收好了,将来若是听到刘暮舟的死讯了,你便将锦囊打开,依照锦囊之中所写行事。” 虞潇潇一皱眉,“死讯,这……” 可话没问完呢,老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句:“因为这方天地曾有数千年末法,故而你虞家祖上我并不清楚。但是,我想虞家祖先或许也曾是力挽天倾之人。锦囊千万收好,算我老头子求你帮忙,这么个好孩子,折了真的可惜。” 反观虞潇潇,已经收起锦囊,是收在她藏于自己窍穴之中的乾坤玉中了。 可是此时,虞潇潇还是皱着眉头,因为她不明白,将来为何会传出刘暮舟死讯?老剑仙既然知道刘暮舟有危险,为何非要等到有了死讯之后才出面? 看老剑仙的模样,或许此事关系重大,不便明言吧。 虞潇潇甚至都没多想,这要换成刘暮舟,肯定会想,我认识他才几天?就这么相信我?里面一定有鬼! 可是有些人,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去信任了。 此时虞潇潇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进剑池之中,心中呢喃一句:“老剑仙方向,潇潇定不负所托。” 与此同时,神仙阙那边,四大商行第一轮的议事总算是完了。 最新一版的花钱、宝钱数量已经定下了,其余大钱、重钱、小钱的数额,也都定下了。第二次议事,便是这些灵钱的重量、所含灵气、以及新旧钱兑换时,各家铺子拿出来多少去换。 每次新钱开铸发行,四大商行都是流出新钱收回旧钱的地方。 第二次议事不会太久,之后便是四大商行联合四洲活死人指定铸钱之处,以及具体要发掘哪条灵脉去铸钱了。 趁着山腰嘈杂,南玄提着一壶酒,找到了楼外楼的老人。 见面后,第一句话便是:“你就不怕那丫头坏事?” 老人立刻皱起眉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你他娘的不管你家教主死活,我管一管还不行?” 南玄长叹一声:“小子,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只有他自己爬起来才算是破局,但凡有人拉他,就都不是那个意思了。我相信他,你也相信他一些。” 老人皱眉道:“那些剑意为何怕他?” 南玄咧嘴一笑:“你说这个啊?我只是想让他拿到机关术,至于别的,那是他自己的机缘,我也不知道。小子,你我也就在世万余年。青天的仙朝时代就已经是九天并存的时代了,往上倒回去数十万甚至上百万年,人间还是有人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南玄无非想说,虽然你我看起来岁数很大经历了漫长岁月了,相比于这从不因谁而止步的光阴,我们不过沧海一粟罢了! 老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锦囊是活的,其中内容是可以改的。你想如何……由你吧!” 你南玄都信,我如何不敢信? …… 年关将至,借的钱,也总算是都借来了。 而青瑶在收到信之后,立刻找来了李卞。 看完信中内容之后,李卞一下子笑了起来。 “什么叫得道多助?那段家小儿算计良多,他可想到他翻出来的破木头,我们手中却有制作法子?” 青瑶却笑不起来,因为她……想起了一些事情。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道:“主人复刻了一份,交给了赵典。我当然不会反对主人的做法,我只是觉得,我们可以不去制作这等杀器,但我们得会做。但谁有这等天分,难说!我们自家人都是信得过的,还是让大家都试试吧。” 李卞点了点头:“这就去办,哦对了,魏东跟叶大少上山了。” 青瑶闻言,点头道:“带过来吧。” 不多久后,已经蓄起胡须的魏东,带着丢了半条命的叶颉到了风满楼下。 叶颉还不愿上来,魏东无奈一笑,轻声道:“公子又不在,采儿姑娘也没在,再没人认识你了,你怕什么?” 叶颉苦笑一声:“我……丢人丢大发了。” 青瑶听见后,淡淡然开口:“他不是我渡龙山修士,上来作甚?你自己来,让他自个儿找他老祖去。” 叶颉苦笑一声,点头道:“好,我去找老祖儿。” 魏东无奈一叹,上楼后还说着:“其实他是因为我们而受了无妄之灾,这个……” 话还没说完呢,便听见青瑶淡淡然一句:“我不关心主人之外的任何事,魏掌柜还是先说正事。这半年来,整座瀛洲你也算走了半圈儿了,渡龙山的钱也已经到位,那对于主人的想法,你准备如何开始?” 魏东神色无奈,这位青瑶姑娘,也就在刘暮舟与几个孩子跟前像个人了。 思量片刻之后,魏东轻声道:“开铺子不是难事,又不在意营收,所以有钱就行了。关键是开什么铺子。若按他所想,就得是凡俗达官贵人都要去,甚至连炼气士都要慕名而去的铺子。如果这样,就得有一样只我们有,别人学都学不来的东西。如果是药铺,就得有一种独特的药。如果是酒楼,就得有一种不亚于桃花酿的酒水。就像咱们的竹编一样,得让人攀比起来,就好像你有我没有,我便丢人了。不止如此,那样东西还得限量,让达官贵人们来求着要,这样才能起到他想要的作用。” 青瑶闻言,微微一皱眉,“这就有点儿难了。” 可话音刚落,有个抱着小黑狗的姑娘便站在楼下,嘀咕一句:“这有什么难的?爱听曲儿的人难道都是行家?还不是凑热闹。我干爹认识那么多人呢,咱们随随便便弄一种不算差的酒,给我未来师父一些,给那些个名气贼大的天之骄子一些,只要他们时时带着,时时喝着,不就有名了?我干爹那样的人,只要开口,他的朋友自然会帮忙。即便不想让他们知道这铺子与渡龙山有关,那就说帮朋友一个忙嘛!举手之劳,谁会深究?” 魏东当即眼前一亮,诧异道:“这是谁家丫头,以前怎么没见过,她干爹,难道是……” 青瑶揉了揉眉心,叹道:“主人从昆吾洲拐回来的,是赤焰王朝的碧游公主,还带着一条狗呢。反正她自己说,主人收她做干女儿了。” 魏东一愣,“现在连公主都能拐了?” 话锋一转,“不过这丫头说的有道理,就说卖酒,是什么酒有什么功效且不说,足够有名便是了。” 而此时,郭木走了过来,明显也是听到了几人说话。 “你们可别忘了,这山上祖传酿酒的,不止是香芸,我家也有祖传酒方。” 此刻一阵酒气扑面而来,酒糟鼻老头儿晃晃悠悠飞来,挂在二楼围栏处。 “可以试试的呀!现如今不是有特快么?写信来回也就不到一月,让甩手掌柜做主,应该是可以试试的。” 郭木赶忙说道:“顺便加一句,就说我要接管坊市。” 结果刚说完,就听见叶仙城撇嘴道:“你这就想接管坊市啊?等到不给宋家货栈赔钱之后,先跟着未来财神爷走两年,回来坊市就给你打理,这是公子原话。” 郭木一愣:“未来财神?谁啊?” 魏东早就知道这个安排,他也从未想过要推脱,便笑着抬手:“我,那你这几日就去与宋家交接,别人走了给人留下一屁股烂账。我孩子初六的满月酒,完了就走。” 郭木啊了一声,刚要摇头呢,只见唐烟抱着吞吞走上二楼,沉声道:“青瑶姐姐,你得把苏梦湫喊回来,干爹交代我了,今年初一她的生辰时,有事儿要做呢。” 青瑶闻言,微微一怔:“她……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回不来。” 此时此刻,山外山花圃之外,白老头儿手持一根木棍,砰一声戳在苏梦湫脑门儿,姑娘应声倒地,已然不省人事了。 下一刻,一道狂风侵入此地,钟离沁抱起苏梦湫,死死盯着白老汉。 白老头丢下棍子,转身捡起剪刀,嘀咕道:“别这么瞪我,她自己要来的。” 钟离沁没好气道:“你就不知道下手轻点儿?” 白老头淡然一笑:“若非见这丫头有些天赋,你觉得我理她吗?这么多年了,除了你跟这丫头,我给谁喂过招?你们啊,别老觉得丫头小,有你们护着,凡事就可以慢慢来。你们不着急,这丫头自己着急。知道她第一次找我时,说了什么吗?” 钟离沁点头看了一眼额头肿起大包的苏梦湫,此时白老头也说了句:“她说师父一年到头在外,山上忙成那样子,她也想帮忙做些什么,所以求我帮忙教剑。我问她,吃得了苦不?你猜她怎么说?” 钟离沁摇了摇头。 白老头长叹一声:“她说啊,比起小时候,现在不知甜到哪儿去了。” 钟离沁微微一怔,片刻后,没好气道:“反正你下次不准打她的脸!这么好看的小姑娘,你真是……” 苏梦湫来到山外山,已经两个多月了。她每天除了在山上练剑便是填坑,做完这些之后,便到白老头这里,挨上一招。 可事实上,白老头每次出手,都是在帮苏梦湫打熬筋骨。她与钟离沁与刘暮舟不一样,最开始教苏梦湫修行的人,一味的追求境界,根本就没在乎过苏梦湫的根骨是否承受得住如今境界。 抱着苏梦湫回到住处,钟离沁轻轻揉着丫头额头的包,不经意一转头,窗外竟已飘起了雪花。 她忍不住呢喃:“昆吾洲的腊月,有雪吗?” …… 转眼之间便是年三十儿了,自上次进了楼外楼,至今还未出来。 但短短半月,十楼已过。 有那等一往无前改天换地的气势,眼前就再也没有什么势是拦得住刘暮舟的。 虞潇潇与香儿两人望着早就备好的米面,大眼瞪小眼,谁都不知道怎么办。 香儿说是侍女,可压根儿没人将她当侍女看过。以至于小姐不会包饺子,侍女也不会。 两人正犯愁呢,晴空突然有炸雷响起。 二人抬头之时,天幕已然变了颜色,阴云密布雷霆翻涌,就好像……天罚一般! 盖尘走出门,往天幕看了一眼,而后微笑道:“这是要破境了。” 第292章 一年便一年 电闪雷鸣不断,却没有丁点儿下雨意思,就看见雷霆在云间碰撞,两道闪电交接过,等上几个呼吸才有雷鸣传来。 就这么持续了足足一个时辰,到了午后,突然之间就云散天开。 虞潇潇与香儿对视一眼,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呢,雷霆剑光突然自楼外楼钻出,刘暮舟穿着一身红衣,背剑落地。 虞潇潇走上前去,轻声询问:“心神种子入主黄庭了?看来没什么阻碍吧?都有空换衣裳?” 刘暮舟闻言,笑着答复:“先前青衫不是法衣,体内雷霆暴涨时撑破了,又不太想一直穿那身紫衣,一看还有这衣裳,便穿出来了。” 还是木桑山主所赠的道衣,只能说只要人长得不差,衣裳是没法儿将人变丑的。 而此时,刘暮舟看了一眼院中堆放的米面与许多菜,一下子笑了起来。 “看样子是不会做饭了,还是我来吧。” 可还没进去呢,便听见盖尘问道:“别着急显露你的厨艺,我且问你,动静这么大,剑意如何了?” 刘暮舟闻言,嘴角微微上扬,而后猛然转身拔剑朝着海面祭出一剑。 雷霆剑光爆射而出,海面当即被划出一道沟壑,海水竟是被剑气隔绝开来,久久不能复原。 而且,这剑气当中,隐隐约约的有几分……天罚之意! 此剑一处,虞潇潇面色一下子变得凝重,“暮舟,你这一剑,杀力直逼观景四重天!” 盖尘凭空出现,“你倒是问问他,这般威力的剑,他能出几次?” 虞潇潇立刻望向刘暮舟,后者干笑一声,竖起三根手指,“大概一日最多出这么三剑,即便想拼着伤损本源多出一剑都是做不到。” 虞潇潇长长啊了一声:“就三剑啊?” 盖尘都被这两人的话气笑了,“三剑还嫌少?这还多亏他的雷池蜕变为天罚了。他才初入凝神,便有斩杀观景之力,三剑还嫌少?这要是让他可以无限制出剑,还了得?” 虞潇潇笑了笑,“那倒是。” 刘暮舟也说道:“其实如今杀力,撑死也就是三重天。先前雷池能让我高一境,但我感觉,即便我到了凝神后期,至多也就能与六重天下的观景一较长短,或许日后到了观景,这一剑也就是七重天的杀力了。” 盖尘闻言,拍了拍刘暮舟肩膀,然后往小院儿走去。 “知足吧,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起初我以为,至多也就能力斩二重天了。哦对了,倘若是妖族或是恶念极重的人呢?” 刘暮舟闻言,笑盈盈答复:“我感觉,金丹之下吧。” 盖尘闻言,点头道:“还算可以,走吧,那两位大小姐不会包饺子,也就咱俩了。” 刘暮舟瞪大了眼珠子,“师父居然会包饺子?” 刘暮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话说错了,因为这一句话说完后,盖尘明显一怔,两眼都失了神。 刘暮舟只能凑过去,轻声询问:“师父?” 盖尘这才回神,而后笑着摇头:“没,想起些陈年旧事而已。至于做饭,谁的江湖路不是风尘仆仆开始的呢?” 谁的江湖路不是从风尘仆仆开始的,就这一句,让刘暮舟觉得,自家师父从山顶上的孤寡仙人,一下子成了凡人。 虞潇潇与香儿不会做饭,只能帮忙洗菜摘菜了,人家师徒一边儿忙活一边聊天,她俩也不敢插话。 此时那两人正好聊到了一个叫彭壁的读书人。 刘暮舟说了句:“他呀?其实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执拗了些,将规矩看得比天大。但我觉得,他所谓的不逾矩,太过片面了。” 盖尘一笑,“你还真是心胸宽广,那蓝葵呢?” 提起这个,刘暮舟可就不那么宽广了。 年轻人挽了挽袖子,双眼微微眯起,而后沉声道:“她,未必会死在我剑下,但这趟回去等我走完龙宫洞天之后,就打算去先清算一部分账了。” 盖尘叹道:“我这身份,出手不好,何况她死过一次了。否则就他算计你师叔的事情,我早斩她了。” 说到此处,刘暮舟突然间便想到了那个种花之人,于是询问道:“师父,当年师叔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与花相关的事情?” 盖尘闻言,想了想后,轻声道:“青崖山、浠水山、灵雾山,这三处宗门。那个心机……算了,邓紫苏是出自青崖山的,当初我就觉得她遇到你师叔实在是太巧了,我到现在还是觉得,救你师叔不是巧合,那是算计。” 刘暮舟眯了眯眼,“来昆吾洲前,我本是打算杀了当初自打渡龙峡拦我的妖道的,但是半路杀出来个元婴剑修,他……身怀百花剑意!” 盖尘包了一半的饺子突然停住,然后皱起眉头,转头问道:“当真是百花剑意?” 刘暮舟点头道:“有些事我不方便问山外山,那师父可知古往今来,身怀百花剑意的,都有什么人?” 盖尘深吸一口气,“这个还真知道,因为祖师婆婆便是一身百花剑意。” 接下来说的,就只有刘暮舟听得见了。 “老头子,我记得你说起截天教时提起过这个?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徒弟板上钉钉要当教主,你别遮掩了。” 一声叹息传来,紧接着,便是老爷子的声音了。 “听说过,截天教主座下右护法,曾是一身百花剑意。老太婆的剑,便是那人曾经佩剑。至于当世谁身怀此剑意,那你得问你徒弟了。” 刘暮舟一下子明白当初为何要盗剑了,可是明明偷走了,为什么又不从钟离凤台手中抢走? 沉默片刻后,刘暮舟还是没打算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只是诧异道:“老爷子知道?” 老头儿淡然道:“我又不瞎!” 盖尘眨了眨眼,问道:“钟离家的丫头?两种剑意?” 刘暮舟干笑道:“答应了不说的。” 盖尘倒吸一口凉气,“我还真是见识了!” 话锋一转,刘暮舟又问:“学宫没找到人,师父觉得是学宫故意遮掩,还是真的找不到?” 盖尘摇头道:“元婴修士,若是有心躲藏,恐怕就神仙阙那个家伙找得到了,但他向来不多理会人世间的争斗,就算老爷子去问,他一样不会说的。” 刘暮舟苦笑一声:“晓得,你们都一个样,我也懒得多问了。不不不,还得问一句,师父知不知道昆吾洲什么地方有武运可争?” 盖尘当即答复:“今古洞天,传说那是一处古战场,黄泉剑宗将那地方打开也不过千年而已。不过那地方的武运很挑人的,” 昆吾洲十二楼外,有三大剑修山门,为首的是红尘剑宗,出过元婴。其次便是雪龙山,最后才是黄泉剑宗。 说着,盖尘望向虞潇潇,笑问道:“你那未婚夫家里跟黄泉剑宗,是世仇吧?” 虞潇潇闻言,一下子没了大人的成熟模样,撇嘴道:“前辈莫要胡说,只是有婚约,谁答应嫁他姓瞿的了?” 盖尘哈哈一笑,忍不住叹道:“暮舟啊,你猜我怎么知道瞿文远的?那小子年不过七十,也就观景五重天的剑修。” 刘暮舟疑惑道:“算天骄么?” 盖尘撇嘴道:“曹同跟他那么大时早都结丹了,天什么骄。” 刘暮舟不解道:“那是为什么?” 盖尘哈哈一笑:“我这一生,头一次听说有人将佩剑剑身镂空做成算盘,可以一边儿打架一边儿算账,就是那位瞿文远。” 刘暮舟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了,可见虞潇潇面色变得不好看了,便轻咳一声,而后言道:“那个……萝卜咸菜各有所爱嘛!改明儿我弄一把剑,可以当水烟壶那么用的。” 而此时,虞潇潇揉了揉眉心,无奈道:“那前辈是没去过红尘剑宗,算盘算什么?有把剑当成砚台的,还有把阔剑剑身切掉,中间拉上弦儿当琴用的呢。红尘剑宗的剑修,剑术都一般,但花活儿绝对够多,只有想不到,没有见不到的。” 刘暮舟疑惑道:“这还能是十二楼外三山最强?” 虞潇潇苦笑道:“你不也说了,得把十二楼摘掉么?” 此刻盖尘笑着说道:“没那么弱的,三家皆有金丹剑修,红尘剑宗三金丹,原本黄泉剑宗只有一位,听说近来又多了一位,雪龙山就得排倒数了。” 聊着聊着,饺子也包好了。 这一抬头,天也逐渐变黑了。 盖尘喊了一句老头子,无人答复,想来老爷子是不愿出来了。 就这么简简单单炒了几个菜,四个围坐一桌,凑合了一顿年夜饭。 吃饭时,盖尘与刘暮舟碰了一杯酒,酒水下肚,盖尘这才轻声言道:“大概有个八九百年没过年了,或许是一千年呢。上次跟人吃年夜饭还是跟你们瀛洲的大先生,别看那家伙话多人又蠢,但做饭可比你好吃多了。” 刘暮舟闻言一笑:“就看师父与他互骂,就知道你们关系很好了。” 盖尘笑道:“他也是昆吾洲人,最初的江湖,是我跟他加上一位姑娘一起走的。” 提起往事,盖尘就又多喝了几杯。 不过他也就简简单单吃了几口,然后便起身了。 “你走不了的,明年今日再包一顿饺子之后,你就可以离开了。明日开始,做好养伤准备吧。” 刘暮舟闻言,一皱眉:“还得一年么?” 盖尘点了点头,“给你半年过十一层,再给你半年过十二层,就这样。” 盖尘走后,香儿这才长舒一口气,然后嘀咕道:“终于走了,这么大的前辈在,我都不敢吃哎!” 虞潇潇看了一眼香儿:“现在前辈走了,你敞开肚子吃吧。” 说罢,虞潇潇看了一眼刘暮舟,随后又低下了头。 刘暮舟看在眼里,便疑惑问道:“虞姐姐有话要说?” 虞潇潇闻言,挤出个笑脸,而后言道:“我有个弟弟,跟你一样,也会做饭。可二十年前有海妖兴风作浪,他为了保护一座渔村,被海妖杀了。” 香儿赶忙起身走去虞潇潇身后,“小姐,你……怎么又提起这个了?” 虞潇潇摆了摆手,这才抬头看向刘暮舟,“我觉得你跟我弟弟很像,不是长得像,是做事像。他也会为了毫不相干的人而拼命,也会因为所谓仙人不把凡人当人而气愤,所以你跟他很像。” 刘暮舟放下酒壶望向虞潇潇,眼神干净。 “虞姐姐,若人世间是一座四面漏风的房子,那么你弟弟这样的人便是修缮房屋的匠人,我……佩服。” 话音刚落,虞潇潇缓缓转头,询问道:“那你愿意做我弟弟吗?” 刘暮舟一愣,“不是叫了这么久姐姐了么?” 虞潇潇轻声道:“我说的是,你我义结金兰,我虽与你无血脉联系,但今后,你就等同于我亲弟弟!” 刘暮舟闻言,却是微微沉默。 虞潇潇见状,问道:“不愿意吗?” 刘暮舟苦笑道:“虞姐姐,有些事我不能说,只能告诉你,我刘暮舟在未来很有可能会被人人喊打,跟我关系太亲近不是好事儿。” 哪成想虞潇潇翻手便取出早就备好的香炉,自己手持三炷香,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我不怕,我长风岛上上下下,也不会怕!你也别怕。” 刘暮舟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呢,香儿却手持三炷香走来,笑着递向刘暮舟:“公子。” 虞潇潇也仰头望向刘暮舟,刘暮舟沉默了许久,还是接住了香。 片刻之后,两人相继起身,虞潇潇微笑道:“今后不论有什么事,姐姐我跟长风岛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刘暮舟笑道:“多谢姐姐。” 说是这么说,但刘暮舟若无绝对把握时,绝不会轻易拉上任何一个愿意帮他的人面对那些事情的。 吃完饭后,也不知道怎么,就好像只闲坐了一会儿,便已经到了子时。 在千余年后,楼外楼前,重新有烟花绽放。 盖尘走出自己的茅屋,仰头看了一眼,满脸的笑意。 十三楼上,老爷子走到露台前,看罢烟花,又忍不住地望向千年无人住的海边宅子。 黑夜之中,传来道浅浅叹息。 放完烟花之后,刘暮舟也睡下了。既然师父都说了要做好疗伤准备,那受的伤,就绝不会轻的。 “一年……一年便一年吧。” 第293章 原本就是她 二月春风似剪刀,那三月四月呢? 玄风京城之外,好几座大山早已被挖空,暗中运送来木料与各地开采的吉金早已堆满,接下来就要按照刘暮舟所给的图纸,先做些小型机关兽试试手了。 道衍与独孤敏敏望着桌上图纸,好一会儿后,独孤敏敏才说道:“百丈高的机关人还得好好琢磨琢磨,但这等同于四境的机关兽,眼下可以大肆制造。” 道衍闻言,点头道:“精钢现世之后,很少有人以吉金锻造东西了。万万没想到,这吉金竟然是锻造灵枢的必需品。不过天下没那么多妖给机关兽做动力驱使,只能用钱了。一场大战下来,国库就要被耗尽啊!” 正此时,一道雄厚声音传来:“不怕!玄风还是有些底蕴的。另外,大型机关人还是要造的,起码要有两架出来,其实只要材料够,多造些也可以。我们用的材料都是刘暮舟给的法子里最强的,将来若要将其变强,只需要提高灵枢品秩便是。还有剑舟与木甲也得做,将来我们的将士穿上木甲便能与黄庭一较高下,如此到时候大战一起,百万黄庭上阵,便是金丹也得退避三舍!” 道衍与独孤敏敏齐齐抱拳:“陛下。” 赵典笑着摆手:“哎,自己人就别这么客气了。我来这里,一是瞧瞧建造进度,二来是问问你们,神水国那边有无什么建议?” 道友闻言,反问道:“卓定风与莫琼不是去往渡龙山了么?现如今灭了神水国,还是很简单的。” 赵典却笑着说道:“不不不,刘暮舟这么大方,我不能小气了,所以我觉得你们别胡乱出手,因为我得帮刘暮舟这个忙,得勾出藏在神水国背后魑魅魍魉。师兄与莫琼前去,是有别的事情商议的。” 顿了顿,赵典又道:“我已经命高升领着三十万重甲北上,当地有我那表弟帮忙,一来是在那里构筑防线,二来是震慑之用。所以你们要快一些,起码要赶在年前,能造出一批给高升练兵用的机关兽与机甲。” 道衍点头道:“这点我有考虑的,放心便是,只不过……” 道衍还没说完呢,独孤敏敏便接过话茬儿:“刘暮舟真有这么大方?” 赵典一笑:“当哥哥的人,怎么会小气?” 背地里,赵典不止一次称呼兄长了,但在人前,这是头一次。 道衍与独孤敏敏对视了一眼,结果此时,外面有人着急忙慌跑来,边跑边喊:“陛下!皇后……皇后要生了!” 赵典二话不说边转身,一身大宗师真气运转到极点,顷刻间便将云海一分为二。 道衍见状,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陛下……有后了!” ………… 半年来,苏梦湫在山外山辛苦练剑,今日总算是有了一日休息,毕竟手痒难耐,便戴上面具往不回城而去。 揣了一兜儿钱,不过一个时辰便出来了,口袋也空了…… 苏梦湫皱着脸,一边儿走一边儿敲着自个儿脑门儿,嘀咕道:“唉!重视了剑术却怠慢了赌术,我这手艺大不如从前了啊!不行,剑术与赌术都得抓起来,可不能厚此薄彼。” 正说话呢,边上有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儿笑呵呵说道:“十赌九输,确实是赌术太差,若是赌术足够,逢赌即赢啊!小姑娘,我这有一本儿千术大全,便宜卖你,十枚大钱,你看如何?” 苏梦湫只转头斜眼瞥了他一眼,而后冷冷一句:“骗别人去吧,我的赌术跟千术是两回事,要是出千去玩儿,那你就不适合赌。” 乞丐闻言一愣:“赌博不出千,你能怎么赢?” 苏梦湫淡淡然开口:“赌术,在我看来是赌人心,你这千术未免太不入流了。死远点儿,少在这里玷污我认为干净的东西。否则砍死你!” 说完,苏梦湫迈开步子便往海边而去,几步之后便化作一道烈焰去往山外山。 老乞丐这才扯了扯嘴角,而后呢喃道:“这……什么时候赌博都成了干净的东西了?” 一位身披漆黑斗篷,隐约看得见穿红衣的女子凭空出现在乞丐一侧。 乞丐见状,赶忙起身,恭恭敬敬抱拳:“大长老,小姐……不上套儿啊!” 女子冷漠道:“事情有变,黄天那些杂碎在搜捕与四大行宫有关的人,我本体藏身处要被发现了,我得回赤天。小姐这边……我的算计已经落空了。你们保护好她,只有在这青天,她暂时才算是安全的。” 乞丐闻言,沉默片刻后,还是抱拳道:“是。” 说完之后,女子凭空消失,而后钻入只一粒灰尘大小的飞舟之中,疾速南下。 女子深吸了一口气,翻手取出一枚镜花石,而后面向镜花石开始说话:“炎宫诸位,将来无论如何,绝不可让圣女去往积雷原!梦溪在此,多谢诸位!” 说罢,女子微微一抬手,肉眼难以察觉到的飞舟,竟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南下。 这飞舟见山穿山见木穿木,偶尔路过一座城池时甚至会自人体穿过,可又没对山、木、人,造成任何伤害! 前后盏茶功夫,飞舟已然越过千万里,在往西南去的海上了! 可就在此时,不庭山巅,一位少年微微伸手朝前,其面前虚空好似被撕开一道口子,而千万里之外的茫茫大海之上,凭空探出来一只手,就随意握拳再一缩回,尘埃大小的飞舟已然落在不庭山上! 少年人双指捻起飞舟,用一只眼往飞舟望去。可在船上女子看来,那只眼睛简直与天幕一般! 她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你……你做什么?” 少年咧嘴一笑,“梦溪姑娘,回赤天便回嘛,你来找我,我自然会给你开个后门,可你去昆吾洲作甚?是想与刘暮舟通风报信吗?” 飞舟之上,女子强压下内心恐惧,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道:“是刘暮舟拿走积雷原的火焰的,你们要算计找刘暮舟便是,为什么要把她拉下水?” 少年淡然一笑:“不是算计谁,这就像是十万里长的河里丢了一枚铜钱,捡到的人就得担负其铜钱的因果。过河下水之人不知凡几,凑巧刘暮舟是那个捡钱的人,这怎么能说是算计他呢?” 女子一皱眉,“可是我家圣女是无辜的!” 少年笑道:“无辜?可铜钱的主人,原本就是她呀!” 第294章 他人事 端阳采蒿吃粽子,也不知是何时开始便有流传的习惯。 有人说是上古时代,人族惹怒了天帝,天帝派天神下凡灭族。但那位天神心善,便提前传信人间让大家往门前窗后放上艾草。后来天帝视察时,见家家户户门前都长草了,便以为人族已灭,这个传统便流传了下来。 也有人说,是上古有人投江,为了纪念他,故而吃粽子赛龙舟。那人后来还成为了什么四渎龙神之一的江水龙君,只不过这天底下,压根儿就没听说过江河淮济。 昆吾洲的夏日,热的可是没边儿。 独孤八宝带着胡茄走遍了瀛洲名胜古迹,现如今就剩个今古洞天尚未走到。 赤焰王朝西部第一大城,也是唐氏祖地,名为碧津城,算是昆吾洲为数不多的避暑胜地了。 一家成衣铺外,独孤八宝等了都有一个时辰了,等得他的脸已经皱得像个包子。 终于,铺子里走出一位姑娘,独孤八宝眼睛都直了。 胡茄见状,没好气道:“看什么?没见过?” 独孤八宝干笑一声,挠着头嘀咕:“那个……白。” 胡茄撇嘴道:“昆吾洲的姑娘不都这么穿呢?” 独孤八宝摇头道:“倒也不是,也就西南这么穿。 独孤八宝之所以看直了眼睛,是因为此刻的胡茄,上身穿着类似比甲的月白衣裳,没有袖子且露着肚脐,白皙修长的胳膊一览无余。下身则是月白色的素裙,刚刚过膝,脚踩一双草编凉鞋,右脚踝还是绑着五色花绳儿。 昆吾洲西南,女子夏日多这般装束,无他,为了凉快嘛! 不过美是真的美! 正此时,不远处传来几声银铃般的嬉笑声,独孤八宝下意识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满街大长腿啊! 胡茄见状,走过去一把捏住独孤八宝耳朵,气笑道:“我的腿不够长?” 独孤八宝赶忙摇头:“没没没,你这想哪儿去了?我看那边有卖粽子的,多看了一眼而已。” 胡茄呵呵一笑,也未曾深究,只是说道:“肉粽子我不吃。” 独孤八宝疑惑道:“在瀛洲来说,你是南方人吧?怎的不吃肉粽子?” 可胡茄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般,转身后当即干呕了起来,几息之后才言道:“我说了不吃,你想吃的话你自己吃就是了。” 独孤八宝立刻跑去小摊儿问了问,答案自然是没有素的。 他只好回来如实告诉胡茄,可胡茄也没怎么在意,只是说道:“没有就没有吧,没事。” 而独孤八宝,沉默几息之后,干笑道:“那好吧。” 胡茄嗯了一声,然后轻声道:“累了,我回客栈了。” 独孤八宝点头道:“那你先回去,我再四处找找吧。” 胡茄像是故意的一样,“随你。” 这一年来,胡茄有时候温暖可有时候却又冷冰冰的,让独孤八宝捉摸不透。 此刻见胡茄头也不回地往客栈去,独孤八宝只能苦笑一声,而后转身满城去找素粽子。 而胡茄,在回到客栈之后,翻手取出一炷香,可她正要点香呢,冷不丁瞧见桌上堆放的许多乱七八糟的物件儿,都是这一路走来,独孤八宝知道她喜欢各种稀奇玩意儿,给她收集的。 微微一怔之后,胡茄拿起了一只机关人偶,只要将底座拧几圈儿,木偶便会一边发出乐声,一边旋转跳舞。还有放在耳边便能听见优美歌声的海螺,一层摞一层的套娃。 不是这些东西多珍贵,而是胡茄从小到大,根本没机会去找寻这些东西。年幼时唯一一次去外面庙会玩儿,瞧见小鸟似的陶壶,一吹便有鸟叫声。当时她特别想要,可是师姐却连给她多看看的时间都不给。 拿起一块儿里边儿裹着蜘蛛的琥珀,胡茄苦笑一声,而后将桌上东西全部收起来,这才点着了香。 烟雾逐渐汇聚成一道人形,胡茄恭恭敬敬行礼:“师父。” 而烟雾汇聚的人影,声音也是冷冰冰:“我有没有说过,每月初一十五要见我?” 胡茄赶忙低下头:“师父,我记得。” 烟雾传来老妇人声音:“自二月十五起,你自己算算,多久没有点香了?是玩疯了,还是忘记你到昆吾洲是做什么去了?” 扑通一声,胡茄已经跪下了。 “徒儿不敢,只是……近来不方便。” 妇人冷哼一声:“到哪里了?” 胡茄赶忙答复:“很快便到今古洞天了。” 结果此时,妇人冷冰冰一句:“你跟谁一起啊?” 胡茄面色瞬间煞白,可她还是沉声言道:“徒儿独自一人。” 而烟雾中的妇人冷笑了一声,问道:“是吗?独孤八宝不是人?” 此话一出,胡茄猛然一怔,紧接着便是磕头如捣蒜,“师父千万不要多想,他是十二剑气楼的剑修,我只是想利用他,有他在,我行事方便些。我……” 还没说完呢,便被妇人打断:“不必多解释,做好你该做的事情便是。至于其他的,只是玩儿玩儿,我不怪你。但你别忘了,你有个师姐,叫邓紫苏。” 胡茄顿感一阵寒气涌入背心,忍不住的颤抖起来,“师父放心,弟子定不负师命!” 烟雾之中,妇人冷冷开口:“到了时候,去该去的地方,现在四处闲逛我不怪你。到时候有人会找你的,你也不必惊讶是什么人,按其安排行事便是。” 说罢,烟消云散。 胡茄后知后觉抬起头,微微一怔之后,抬手一看,手心已经满是汗水。 就要起身时,偶然一个转身,胡茄瞧见了自桌子缝隙掉到地上、早已风干的兰花,于是乎,她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去年过年时,胡茄在山上摘了一朵花,她极其喜欢那朵花,结果下山时丢了。而那天夜里,独孤八宝散开神识漫山遍野找了一圈儿,又把花找回来了。 其实在胡茄看来……那不过是一朵花而已,何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可在独孤八宝眼中,胡茄喜欢的东西,怎么都得找回来。 女子嘴唇微微抖动,十分后悔传信给独孤八宝,更后悔与他结伴游山玩水。 想到此处,胡茄猛然起身,一挥手将那些小物件儿尽数丢在桌上,再一转身,屋中哪里还有人? 离开客栈之后,胡茄隐匿身形,拼命往西御风而去,简直是不分昼夜的疾驰。 足足十天十夜,即便她主修木属,却也到了灵气无以为继的地步,也只好就此落下。 直到此时,胡茄才边回头边呢喃:“这么久了,他总不至于还……” 话说了一半,因为转头的一瞬间,有个穿着灰色长衫脸被锅灰涂得像花猫的青年人就站在林中,傻笑着。 看清楚独孤八宝一手拿着干瘪兰花,一手提着直露馅儿的粽子时,胡茄突然间就觉得……好像什么地方被扎了一下。 而此时,独孤八宝挤出个笑脸,“我买了糯米,从来就没做过饭,就弄得……弄得有些狼狈。” 胡茄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你怎么追上来的?” 独孤八宝笑容僵硬:“我……是个剑修。” 胡茄嘴唇一颤,紧接着便说道:“我不想吃了,你回去吧。” 说罢,转身便往西走去。 但才走了几步,便听见后方那人笑着开口,只是笑得有些僵硬,也有些无助。 “不喜欢可以直说的,不喜欢连好好道个别都不行吗?” 胡茄没回头:“你知道就行了,我就玩儿玩儿而已,现在玩儿够了。” 独孤八宝闻言,脸上的笑意终于撑不下去了,“你赢了。” 前方女子声音平淡:“嗯。” 不一会儿的功夫,胡茄便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也不知怎的,突然间就下起了大雨。 独孤八宝自嘲一笑,一屁股坐在雨中,将兰花丢在一侧,然后将十分难看的粽子尽数打开,一个又一个往嘴里塞去,就着雨水,狼吞虎咽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粽子吃完了,脸上的锅灰也被雨水冲洗干净。紧接着便是一道剑光冲天而起,也就一支早就干瘪的兰花,孤零零地泡在泥水之中。 但几息之后,剑光折返,青年人小心翼翼的捡起花,又小心翼翼的将其收了起来。 他确实输了,回头捡起兰花时,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 六月伊始,今古洞天稚子原上流离城,一处只开了不到一年的铺子尚未开门。 也不知为何,稚子原上练武之人极多,就连几岁孩童都能耍出一套有模有样的拳法。 但练武的人多了,受伤的人也就多了,于是这处开了一年的膏药铺子,简直是躺着挣钱。 天蒙蒙亮,铺子还没开门呢,有个少年人已经上了一趟山,背了满满一背篼的草药回来,坐在膏药铺子门前,静待开门。 等到第一缕阳光洒落人间,铺子吱呀一声开门,紧接着便走出来个穿锦绣褙子头戴东坡帽。 中年人一转头,见少年靠在墙上已经睡着了,于是小声询问:“景明?怎么回事?这么早就来了?” 少年猛地惊醒,赶忙起身对着中年人抱拳:“许掌柜,我……我来卖药。” 中年人闻言,皱眉道:“不是说了每月十五收你的药吗?今日才初九,约好的事情,怎么能随意更改?” 少年闻言,皱了皱脸后,低下头,呢喃道:“许掌柜,我姐姐的药吃完了,松家的药又涨价了,我……我没办法了。” 中年人转头看向背篼里最寻常不过的药,深吸一口气后,自袖中取出一把散碎银子。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少年赶忙双手接过银子,刚说了一句谢谢许掌柜,却突然又说:“不值这么多钱的。” 中年人闻言,气笑道:“拿着你的钱离我的药远点儿,赶紧滚犊子,你又不姓刘,学他作甚?” 少年闻言一愣:“啊?” 中年人没好气道:“滚滚滚。” 少年哦了一声,连道了好几声感谢后才离开。 回到店里后,中年人一挥手,几十贴膏药便整整齐齐码放起来。他又取出一道幌子挂在门口,幌子上写着“每日四十九贴,卖完关门。” 收拾完后,中年人站在门口伸了伸懒腰,而后笑着说道:“前辈,这种日子,其实也挺好的吧?” 一道女子声音,只有他他听得见。 “那是你不惧松家,在这稚子原上有几个像你这样不怕松家的铺子?你瞧瞧这两个半大孩子,被那些杂碎害成什么样了?” 中年人闻言,诧异道:“以前怎么没觉得前辈也疾恶如仇?” 女子嘁了一声:“我执掌悬剑司多年,斩奸臣杀贪官,救万民于水火,这还不算疾恶如仇?” 中年人一愣:“悬剑司?怎么前辈从前一直没提起过?” 女子这才答复道:“以前没想起来这么多,现在突然就想起来了。” 中年人赶忙询问:“那就是说,前辈想起一些往事了?那前辈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女子沉默片刻后,沉声道:“想起来了,上次见过那个身怀百花剑意的之后,便想起来了。” 顿了顿,女子又道:“事先提醒你,帮你是机缘巧合,因为我残魂寄托之处被你拿到了。真要论我性格,你们自己将那半座天下弄得满目疮痍,还怪得了别人?我不会帮你杀任何人,拿到火焰之后,先助我重塑肉身,接下来……” 话未说完,中年人突然一笑,“前辈,你是截天教的人吧?” 此话一出,过了十几个呼吸之后,女子才答复道:“你猜到了?” 中年人笑道:“我许临安又不是傻子,早猜到了。我只是不明白,既然你是截天教众,为何会帮我算计你们未来教主?你明知道我一旦得手,他活着会比死了更难受!” 见女子不言语,许临安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呢喃道:“此事……只有我知道。不管前辈为什么,我都会帮前辈。虽然我没跟刘暮舟坐下来好好谈过心,但这么些年暗地里算计他,也学了些东西。” 女子笑道:“即便将来我或许会举起屠刀杀你?” 许临安笑着点头:“是!” 第295章 难走的路 半年光阴,刘暮舟几乎是每隔七八日便被打出楼外楼。刚开始见到浑身是血面目全非的刘暮舟,香儿被吓得不轻。结果时间一长,刘暮舟出来时要是身上没几个窟窿眼儿的话,香儿都觉得不适应。 以前香儿觉得,再厉害的人,受了伤之后,不能动就是不能动了。结果就在刚刚,砰的一声,刘暮舟再次倒飞出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然后肠子洒了一地。 恰巧今日虞潇潇也在,于是主仆二人就看着刘暮舟把肠子一股脑儿塞回肚子里,然后贴上一张符箓,又灌一口酒。 之后才晕死过去。 其实何止虞潇潇跟香儿,就连盖尘瞧见,也忍不住眼皮直打颤! 不过盖尘也终于明白了刘暮舟为什么不爱吃卤煮内脏之类的东西了。 大约过去一个时辰,刘暮舟在自己的茅屋之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开膛破肚都只是轻伤,睡梦之中自身雷霆便将皮肉缝合了,此时就是肠子还在打结,只能憋着一口气,运转剑气捋顺肠子。 在刘暮舟看来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放在他人眼中,那可真是吓死个人! 香儿站在院子,额角都在抽搐:“小姐……咱家公子这……这是木头做的吧?感觉不到疼怎的?” 既然虞潇潇与刘暮舟已经结拜,那香儿就将刘暮舟当成长风岛的公子看待的。 而虞潇潇,苦笑一声后,呢喃道:“这……我都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而此时,刘暮舟提着酒壶走了出来,隔着门就能瞧见立在墙边的两把剑。 跟往常一样,刘暮舟问了句:“香儿,过去几日了?” 香儿吐出一口气,答复道:“公子,这次久一点,有十天了。” 刘暮舟又是一皱眉,“十天?我怎么觉得过去一个月了啊?” 自打上十一楼,里边儿根本就分不清白天黑夜,无止境的与人交手罢了。那些戴着面具的身影都不是活人,应该是十一楼那处天地生养出来的无意识的傀儡,可它们精通十二剑气楼的剑术。一对一还好说,要命的是动不动就十二人围攻,还清一色的观景三重天!以至于刘暮舟打着打着武道修为就上二品了,他自己却后知后觉才发现。 反倒是炼气士修为,分毫不见长。 最关键的是,分不清里边儿是白天还是黑夜,刘暮舟闹不清到底过去了多久。他觉得过去了三日,结果出来一问,过去一日而已…… 此刻虞潇潇插嘴道:“许是里边儿光阴停滞,你有了错觉了。你伤势如何了?” 刘暮舟闻言,摇头道:“不用担心,我虽无法强杀他们,他们也伤不到我根本,都是皮外伤而已。” 虞潇潇无奈一笑:“恐怕天底下只有你会把开膛破肚称作皮外伤了。” 刘暮舟也是一笑:“一到凝神,即便把头砍了,以极快速度接回去都死不了,开膛破肚算什么大伤?” 说着,刘暮舟略微一眨眼,而后笑问道:“姐姐身上多了一股子剑意,是不是大功告成了?” 虞潇潇闻言,手指微微一动,院中瞬间没了她的身形。即便刘暮舟以瞳术找寻都无法瞧见,别说神识了。 简直就像是她整个人跳出这天地,已然不在五行之内! 几息之后,虞潇潇重回院中。 刘暮舟赶忙问道:“方才是?” 结果虞潇潇沉声答复:“我就在院中,看得到你跟香儿,也能感觉到你们的气息。” 刘暮舟无奈一笑:“神器啊!我可是一点儿也感觉不到你的气息。师父,你方才能否察觉?” 知道盖尘偷摸摸看着呢,果然,盖大剑仙淡淡然答复:“感觉不到。” 刘暮舟嘀咕一句:“要是唐烟得了这剑,恐怕有机会成为天下第一神偷啊!” 顿了顿,刘暮舟笑盈盈问道:“那么说,姐姐是要走了?” 虞潇潇可没有刘暮舟这样的笑脸,她深吸一口气后,点头道:“是得走了,本来是想等你同行的,但我还要先去找一找采儿妹妹。前辈说她还在瑶华楼拜楼,现在已经到了七层了,相隔四十余万里,瑶华楼所在的棠溪谷方圆五万里没有渡口,我要想赶在采儿离开前到瑶华楼,只能先走就走了。” 刘暮舟闻言,摆手道:“那你还是先走吧,我……恐怕到了大年初六才能动身的。” 说着,他又转头望向楼外楼,“初六能走,便烧高香了。原本打算的归乡日期是快则三年,现在……得往五年奔了。” 虞潇潇点了点头:“来日方长,我也不跟你矫情。但还是要叮嘱你几点,今古洞天是黄泉剑宗的地盘儿,那座宗门,说实话挺不要脸的。有些秘辛是因为红尘剑宗的缘故,所以我是知道的。因为今古洞天是古武战场,压制炼气士修为,金丹修士不能入内。而洞天原住民最早是有四品大宗师存在的,就因为外来修士即便是剑修进去,也很难与那位大宗师较量,那帮不要脸的家伙为了完全掌控今古洞天,竟然设计骗大宗师的儿子偷走了神弓,以至于动摇了洞天根基,使得大宗师被围杀致死,后来也不太可能再出现大宗师了。” 刘暮舟闻言,急忙问道:“若是将神弓还回去呢?” 虞潇潇叹息一声:“没用的,听说那个被骗的傻儿子曾暗中返回,即便放回神弓也没用,反而被黄泉剑宗发现,然后被追杀十数年之久,现在不知死活。” 故事到这里,刘暮舟总是知道那把弓的来历了。于是他苦笑一声,呢喃道:“姐,那人死了。” 说着,刘暮舟取出一道铁牌,牌子上刻山海镖局四字。 “山海镖局姜笠,死在霜月湖之上。我有幸遇见他,那把弓,如今在我手中。” 虞潇潇闻言,瞪大了眼珠子,“什么?他……他把宁死都不交给黄泉剑宗的弓,给你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我给你讲过一个好孩子的故事,好孩子也姓姜,善用大弓。他死之前,将这把弓送给了好孩子。” 顿了顿,刘暮舟收起铁牌,而后言道:“罢了,不说这个了,姐姐还是跟我说一说今古洞天是个什么模样吧。” 虞潇潇叹息一声后,接着说道:“先前红尘与黄泉两家争斗,黄泉剑宗一败涂地,伤及了根本。或许是出于无奈,又或是有别的算计,总之今古洞天算起来是分成了三份,黄泉剑宗占据四成,离得不算远的玉华宗占据三成,还有三成的主人极其神秘,即便是红尘剑宗安插在黄泉剑宗的细作也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好吧,那就去了再说吧。” 说罢,刘暮舟又掏出一些符箓与一道玉简来,“我虽然尚未跻身大宗师,但这半年来,真气剑气都精炼了不少,这移形换位的符箓要配合阵法去用,但我还是希望姐姐用不上。还有,不瞒姐姐,渡龙山还是有些家底儿的,真要遇上了大事儿,不妨传信渡龙山。我认了姐的事儿,山中几位看家的与沁儿都已经知道了。” 虞潇潇笑着接过符箓与玉简,结果一反手,便递给刘暮舟一枚温润白玉。 “这是长风岛代代相传的信物,从前……从前在潜儿手中,如今交给你了,只要是长风岛的人,见到这枚玉佩,都会认你。” 刘暮舟没敢伸手去接,因为这玉佩,实在是太过烫手了! 此时虞潇潇淡淡然一句:“拿着吧,姐姐不是白叫的,你要不拿,我可翻脸了。” 刘暮舟见状,只好伸手接过玉佩,而后挤出个笑脸,轻声道:“那……我送姐姐?” 虞潇潇笑着摆手,“这有什么好送的?不过你要是来得及,我还是想着你帮我劝劝采儿,起码回长风岛一趟。三叔虽然不在了,但家里留给他的东西,一直都在的。” 刘暮舟干笑一声:“她……也未必会听劝的。” 虞潇潇笑道:“试一试嘛!我想,采儿会想去长风岛瞧瞧的。长大的地方满是谎言,后来在你渡龙山多多少少会有人在屋檐下的感觉,回到长风岛的话,那里有三叔的少年记忆,人嘛!总是会对祖地亲近些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也是。” 虞潇潇又看了一眼楼外楼,而后轻声道:“前辈,我跟香儿走了,之后我弟弟要昏倒在外面,烦劳搭把手将他挪到屋子里呗?” 半年相处,虞潇潇跟香儿对盖尘也不那么见外了。 而另一侧的茅庐之中,盖尘无奈道:“说得我像个没心没肺的师父似的。” 香儿吐了吐舌头:“可不是没心没肺么?” 片刻之后,刘暮舟送着二人走出院子,虞潇潇微笑道:“别送了,我们走了。” 香儿也说道:“公子,后会有期哦!” 刘暮舟笑着点头:“有期的。” 目送飞舟远去,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而后望向楼外楼。 “师父啊!这打不过我也没辙啊!十二个观景,真要个个出杀招,我片刻都活不成的。” 盖尘淡淡然开口:“谁说打赢了才能过关的,这半年来,十二楼剑术也算了解了几分吧?接下来去十二楼即可。” 刘暮舟眨了眨眼,“这就上十二楼?” 盖尘瞬身出现,点了点头后,又说道:“初入凝神,只是一粒心神种子入主黄庭宫,现如今路已经放在你眼前,走哪条路得你自己选。” 刘暮舟立刻想到了钟离沁走的路,于是问道:“一条神聚黄庭,一条六神有主吗?” 盖尘点头道:“众人所行之路,多是将那分散在体内的神炼至黄庭宫中,每六千神为一境,故而凝神共计六境。少数人走的是不看天上景,只心、肝、脾、肺、肾五脏与胆一腑炼出六位主神,体内成了神宫,自然无需去看观九天景象。”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问道:“能省事当然是省事儿最好,可走哪条路,不见得可以自己选吧?” 盖尘却道:“你这一年半不是白挨揍的,只要你愿意,就可以自己选,但我想让你走第三条路,修六神三魂,而后神坐九天。” 刘暮舟闻言一愣,“这个……没听说过啊!” 盖尘闻言,笑道:“我是在一处仙府遗址内见到的这种功法,你可以试试。嗯……还是带你瞧瞧吧。” 话音刚落,刘暮舟只觉得心神收敛,猛然抬头,人已在一处不知名的黄庭宫外。 盖尘随后出现,拍了拍刘暮舟肩膀,而后轻声道:“往里看。” 刘暮舟闻言,转头望向黄庭宫中。 大殿高位之上一缕神光闪烁,其下有三把交椅,坐着三道虚影。 盖尘言道:“当中坐的,是胎光,左右分别是爽灵、幽精。这,便是三魂。说个远一些的事情,待你到了元婴修行,这三魂可以助你修行,等同于三个另外的你。若到神游,三魂皆可出窍远游。” 刘暮舟干笑一声:“这确实有些远。” 盖尘也是一笑,而后拍着刘暮舟肩膀转身,指着天幕说道:“喏,看这个。” 刘暮舟闻言,赶忙转身,抬头之时却见天地四方各有大军列阵,阵前各有一神将压阵! 此时盖尘说道:“人身三万六千神,修出六位主神也就是神将。你可以将你人身看作一方小天地,小天地有九重天,诸景之神每观想出一重天,六神将便可入主一重天,最后三重天由三魂坐镇,你结丹之后,黄庭宫自然会在九天之上!短时间看来,没什么用,无法杀力更高,但你的凝神要比他人多三重小境界。一旦就踏足九境,炼神返虚之后,因为你黄庭本就在九天之上,你的玉京楼会高出别人一大截儿!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刘暮舟想了片刻后,点头道:“能明白,若神坐九天抬高我的黄庭宫,炼神返虚之后,我的起点或许已经在山巅了。” 盖尘笑道:“我现在也只是个元婴,与你讲的那些,皆出自于在仙府遗址所看见的。登楼之上是什么光景我想象不到了,只能你自己边走边看。你现在的确可以选,但想要的越多付出的便越多,这个道理不用我给你讲了吧?你是个剑修,你的路会更难走,所以要怎么走,还是得你自己决定。” 刘暮舟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笑道:“师父,有个事实我一直不想承认,那就是有些人之所以愿意好好听人讲道理,不是因为道理好,是讲道理的人拳头够硬够大。虽说不该是强者所言才有道理,但不够强的话,很多人是不在乎那些道理有无道理的。” 既然如此,那盖尘就不再多言了。 周边景象如烟雾一般消散,盖尘抬手拍了拍刘暮舟肩膀,“上楼吧,我早就准备好了,还有一年半,无论如何,我助你将神魂锤炼出来。” 之前刘暮舟就疑惑,没来得及问,此时听到一年半后,刘暮舟赶忙问道:“一年半?” 盖尘眨了眨眼,笑道:“说错了,是半年。” 第296章 当有凌云之志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修行之人,一个入定便不知多少寒暑,好在第十二层布设的手段,至多也就能撑过一年半,也就是外界的半年。 看似刘暮舟只在楼外楼一年,但实际上,他潜心修行,三年有余了。 今日一大早的,盖尘上十三楼给老爷子倒了一杯茶后便回了自己的茅庐。 老人枯坐竹塌之上,静静等候着楼梯口走上来一位年轻人。 等到了日悬天中,楼梯处终于是有了声音。 刘暮舟晃晃悠悠走上三楼,带着一脸疲惫。 看见安安静静坐着的老爷子后,刘暮舟笑了笑,走过去拿起紫砂壶灌了一口,结果一下子瞪大了眼珠子:“酒啊?” 老人也是一笑,然后伸手指向一侧的茶壶:“那是你师父泡给我泡的茶。” 刘暮舟看了一眼后,笑道:“酒就行。” 说着,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将背上两把剑卸下,然后倒了一碗茶端到了老爷子面前。本是凉茶,到了时已经热了。 老爷子接过茶碗,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而后问道:“累啊?” 刘暮舟闻言,干笑了一声,而后摇头道:“倒也不是累,只是……太快了,我还有点儿飘。” 老爷子抿了一口茶,笑着说道:“三年半不到,破两重武道小境界,距离大宗师只差临门一脚。炼气士修为连破三个小境界,剑意更上一层楼,是有些快了。” 刘暮舟自个儿抿了一口酒,拉来一张凳子坐下,而后言道:“我就说日子过得慢,原来是三年啊?我最早认为的天骄,便是黄术那样的,不过二十出头儿便黄庭三炼。但后来遇见的天骄,多数都在三十岁前黄庭巅峰,四十岁前凝神。即便算上这三年,我也就是二十八九的年纪,太快了,还是有点儿虚。” 老爷子一乐,“告诉你个消息,你就不会觉得虚了。” 刘暮舟疑惑道:“什么?” 老爷子笑道:“这半年,天底下多了三位元婴修士,扶摇楼曹同,书生季渔还有桃花观张青源。” 刘暮舟闻言,瞪大了眼珠子:“啥?他们三个同时破境?” 老爷子点头道:“哦对,也多了几个金丹修士,猜猜最年轻的是谁?” 此话一出,刘暮舟赶忙望去,试探问道:“我家沁儿?” 结果老爷子又说:“两座天地越发的近,这次李乘风的剑意即将消散殆尽,故而不像从前一般排斥,而是互相吸引。一旦天道归一,青天桎梏会逐渐消散,天下修士会逐渐回归为四重天十二境的模样,炼气、炼神、炼虚、合道四重天各三境。而许多受天地影响有资质却不能破境的人,会迎来大机缘。现如今,机缘已经逐渐开始了。就像你们瀛洲落英山主,已然重回金丹。至于钟离沁,那是祖师爷喂饭吃,没法子的事儿。”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问道:“也就是说,以前顶尖天骄百岁方能达成的事情,现如今寻常人可能四十岁就做到了?” 老爷子笑着反问:“这半年来,你认识的许多人都破境不少,所以你还觉得快吗?” 刘暮舟赶忙摇头:“慢了,简直是乌龟爬!” 话锋一转,刘暮舟又问一句:“老爷子,师父跟我说过大罗神仙,那大罗神仙算什么境界?” 老人摇了摇头:“只知道是第十三境,天外到底有没有,我也不知道。” 刘暮舟闻言,点了点头,而后接过老人喝完的茶碗,转身一边续水一边问道:“老爷子,当年李乘风为何剑斩青天?” 老人知道刘暮舟要问这个,沉默片刻后,答复道:“是我们的倒戈背刺,虽说我那是还小,但……这青天凡人与炼气士,几乎都参与了。” 刘暮舟猛地转身,不解道:“黄天要毁了青天,李乘风在救人,被救之人为何要倒戈?” 老人端过茶,深吸一口气,而后问道:“死一人,救十人,你怎么选?” 刘暮舟闻言一愣,沉默片刻后,还是说道:“难说。” 而老人说了句:“我没见过他,告诉你的都是听人说的。照我听说的,李乘风那个人与你认识的赵典较为相似。李乘风将门出身,杀伐果断。说难听些,就是对无关之人冷血无情。假设一人与十日要救一个,他想都不会想便会救十人,因为他带兵打仗,其实是一个算数题,花一个人的代价救十人,对他来说是划算的。” 说着,老人望向刘暮舟,询问道:“你知道截天教教义么?” 刘暮舟干笑一声:“还真没打听。” 老人缓缓起身,边穿鞋边呢喃:“截杀天人,护我人间。” 刘暮舟一愣,“那我就听说过了,不过只听过前四字。” 老人点头道:“世人多只知道这前四字,故而传闻出来后,是李乘风嗜血残杀天外仙人,引得天外仙人要清算青天,反倒是青天生灵是被截天教拉下水的。消息传到人间后,天下人边冠以截天教魔教称呼,这可不只是青天。但最后是青天诸多宗门联合背刺,以灵山、道宫、学宫、十二楼最甚。以至于,后来教主李乘风与三大护法退无可退,临死之前,李乘风一怒之下一剑劈开了青天。” 听完之后,刘暮舟一下子笑出了声:“老爷子,你这都听谁说的?” 老人笑道:“怎么,不信?” 刘暮舟摇头道:“倒也不是不信,前面的我都还能信,只不过……最后这个剑斩青天的理由,有点儿别叫!倘若他是一怒之下斩青天,这座青天就不会有万年休养生息,恐怕早就与被灭的四天一样了。他要真是个冷血无情的人,遭受如此背刺,还斩什么青天,什么都不用管,青天一样会灭。” 老人闻言一笑:“是这个道理哈!能有自己的判断就很好了。” 说着,老人走到桌前,也递给了刘暮舟一碗茶。 “能这样,我也放心。人能听进建议是好的,但全听建议也不是个事儿对吧?还是那句话,你所得的一切,都是你一步一步自己争来的,可不是谁施舍的,所以这些东西都在你身上,谁也拿不走的。” 刘暮舟笑道:“这番话,老爷子说了三遍了。”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好了,我就不啰嗦了,我看你已经很着急要离开,去与你师父道别吧。” 刘暮舟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背好剑后再朝着老爷子重重一抱拳:“说什么剑气楼背刺,我觉得我们学剑之人,剑气长侠气更长,做不出这种事的。” 老人笑着摆手:“有自己的判断就行了,快去吧。” 刘暮舟点了点头,飞身下了楼外楼。 破境之后,速度要比先前快上不少。 还是那处小院儿,这次是盖尘包的饺子。 “出来晚了几日,这都初六了。” 刘暮舟笑道:“那就吃师父一顿。” 说着,刘暮舟瞧见了桌上乾坤玉,于是好奇望向盖尘。 中年人见状,淡淡然言道:“我不知道有些人在算计你什么,我也懒得深究。说我不识大体怎么都行,你是我唯一弟子,总不能断了香火的。里面装的东西我敢夸海口,只要不是活死人出手,那谁都杀不了你,即便与我站在同一高处的人,一样杀不了你。” 刘暮舟嘴角抽搐:“那岂不是说,天底下无人能伤我了?” 盖尘笑道:“可以这么说,另外,昆吾山那把剑,老爷子都难以靠近,真有取剑的意思,起码到了老爷子那个修为再去。” 刘暮舟点头道:“好。” 盖尘又道:“你小子藏在心里的怨气太重了,瞒不过我的。所以我还想说,有些事未必就是别人非要算计于你,而是一条路,谁走了被算计的就是谁。听说过冥婚么?昆吾洲这边有一种冥婚,多是招女婿。一般是有钱人家只有一个独女,女儿死了之后,家业无人继承,便会在算好的某条路口丢些金子或是钱财,谁捡走了,谁就得娶死了的女子,当然,也会得到那家人的万贯家财。” 刘暮舟点了点头:“我懂,万贯家财是我的机缘,娶个死了姑娘,便是我该承担的责任。走了这条路,有如今景象是我的机缘,被人算计……也是应该。我确实有怨气,但是师父,我从不因我自己而怨别人,怨的都是他人事。” 盖尘闻言,点头道:“那就行。” 略微沉默后,盖尘突然笑盈盈望向刘暮舟,声音温和:“我还想告诉你,你刘暮舟从来不比别人少什么,天下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自然也是。” 刘暮舟抬起头,笑道:“师父,当年回乡,我参加了一位发小的婚礼。当时与从小欺负我的那些人聊了聊后,刘暮舟骨子里的自卑已经所剩无几了。” 盖尘深吸一口气:“那就好,吾辈剑修,当有凌云之志!” 第297章 南下之人 玉华宗修士一直没动手,倒是让刘暮舟有点儿琢磨不透。毕竟在楼外楼这一整年的时间,刘暮舟可没遮掩行踪,寄北城里晓得刘暮舟在练剑的人多了去了。 现如今刘暮舟穿着一身枣红道衣,背剑挎酒葫芦的,要多招摇有多招摇。现如今,他还真怕他贺淼不来呢。乾坤玉中九把雷霆飞剑,要是用些手段设计,怕是都能干掉九位楼主的,别说什么贺煌了。 远行这么多年头一次如此有底气,老子天下无敌的底气。 不过临行前收到了镇野楼陈参半的传信,刘暮舟便兜兜转转近两月光阴,到了赤焰王朝北境谷木城附近,渡口距离城池,尚有百余里。 刘暮舟先寻到破甲山铺子,分别寄出了十几封信。 刘暮舟闭关的一年光阴,魏东带着郭木已经在瀛洲筹备五十余家酒楼,现如今就等刘暮舟定两个名字,然后传信给各处相识天骄,让帮忙宣传一二。 要换做之前,这两个名字是真难取啊!但现如今,不那么难了。 酒楼便唤做乘风楼,酒水名为仙人跪。 他赵典得帮忙推销一二,不管怎么说,当初所言不是虚的,他的一儿一女,儿子得喊刘暮舟义父。至于女儿,钟离沁大张旗鼓御剑入玄风收徒。 有时候想起来,刘暮舟都想骂人。他赵典凭啥生出来龙凤胎啊? 听说唐烟也遂了愿,成了钟离沁的开山大弟子。 其实真要论认识的人,不算太多。 无非再传信裴邟与绿袄,还有本就卖酒的徐酒儿。 再就是还欠刘暮舟几两水精的牧月宗大少,觅秋城葛泫之类的。 至于能否起到作用,刘暮舟也不知道。 寄信之后,刘暮舟这才离开渡口,往谷木城走去。 进城不过拐了几个弯儿,一个喝的烂醉浑身漂漂亮亮,胡子比刘暮舟先前留的还长的家伙,乞丐似的躺在路边儿,一身酒气堪比叶仙城。 见到独孤八宝成了这幅模样,刘暮舟嘴角抽搐不已,走过去踢了他两脚:“嗨嗨嗨,起了,你他娘都臭了知道吗?” 独孤八宝一脸嫌弃,一翻身蜷缩起来,还问道:“什么人?” 刘暮舟这个气啊,“你祖宗!” 独孤八宝这才扭脸儿望向刘暮舟,许是日光刺眼,眼睛是眯着的。 结果看了一眼后,独孤八宝傻子似的一笑,“还真是,得叫小祖?”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跑到不远处折下一根树枝,然后缠住独孤八宝的脚,然后抓着树枝将其拽起来就走。 转头看了一眼,这狗日的睡得真香! “你他娘的才是祖宗!你爹的本事你是半点儿没学来啊?” 本来想骂几句的,但又想到……喜欢谁又不是罪过,有什么好骂的? 谷木城也算是大城,刘暮舟就这么拖着个乞丐走在大街上,当然会引来许多好奇目光。 走了一段儿后,刘暮舟转头随便找了个年轻姑娘,询问道:“这位姑娘,哪儿有澡堂子知道吗?” 姑娘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儿,好一会儿才指着前方答复:“前面……左拐,到头儿。” 刘暮舟笑着点头:“多谢。” 女子使劲儿摇头:“不客气的。” 刘暮舟刚走,铺子里走出一位系着围裙的中年汉子。 中年人一把揪住姑娘耳朵,又气又笑:“死丫头,他不就长得好看了点儿么?至于吗?” 姑娘赶忙转头:“爹,那是特别好看好嘛!” 刘暮舟当然懒得理会这些,一年多来,皮肤黑了不少,起码不会被人说什么小白脸儿了。 转弯之后到了道路尽头,一个澡堂子赫然就在眼前。 门口小二正嗑瓜子儿呢,突然间砰的一声,他一转头,有个乞丐四仰八叉挂在门前台阶儿上…… 正愣是呢,一粒碎银子便甩了过来,小二眼疾手快,一把就将银子抓住。 刘暮舟见状一乐:“好反应,烦劳将他淘洗干净,胡子刮了去,多出来的钱你自个儿收着便是。” 小二看刘暮舟,简直就是财神爷啊! “公子!我照洗我爹那么伺候,让最好的师傅给他搓,换仨池子水,绝对给他弄得白白净净。” 刘暮舟嘴角一颤,“那倒也不必,洗干净就成了,晚点儿我来验货。” 小二边招呼人将独孤八宝往里抬,边朝着刘暮舟竖起大拇指:“公子真是个好人,这位爷在我们城里快一年了,也就你理一理他。好家伙,这位爷没一天是清醒的,那是喝醉之后躺下就睡,刮风下雨,风里来泥里去,就是要喝酒。” 刘暮舟本想去别处的,听到这话,便问道:“看来他名气不小啊?” 小二挠头一笑,“那可不是,酒仙来的。别看这模样,喝酒从不赊账,实在没钱了,剑都当了换钱买酒喝。” 刘暮舟使劲儿揉了揉眉心,气笑道;“当哪儿了知道吗?” 小二点头道:“知道,城西百宝楼。” 刘暮舟又抛去一粒碎银子,“多谢。” 小二瞪大了眼珠子:“公子,哦不,大爷!为您上刀山下火海啊!” 刘暮舟也没理他,奔着城西便去了。 他独孤八宝也是真厉害,一个剑修,把剑当了换酒喝?等你醒了的,不戳你几个血窟窿,算我刘暮舟没脾气。 事实上,这个结局,刘暮舟也预料到了些。 那胡茄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独孤八宝又太老实。 但既然是这个结局,刘暮舟心说是我看错了胡茄,她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否则,独孤八宝此刻一定还与她在一起,怕是等着我找来呢。 不一会儿,刘暮舟便进了百宝楼。 一人高的柜面拦在眼前,好在一侧有跑堂小厮,见刘暮舟进来之后,立刻笑盈盈询问:“公子是要……” 还没说完呢,刘暮舟率先开口:“赎当,有人在这里当了一把剑,我来赎。” 小二闻言,点头道:“好,我给你叫掌柜。” 可话音刚落,里边儿便有人言道:“叫什么叫?你第一天上工?赎当,当票呢?没有当票赎什么?” 小二被吓得面色发白,赶忙转身询问:“公子,当票?” 刘暮舟拍了拍小儿肩膀,“别怕,我当票丢了,多花银子成吗?” 小二递给刘暮舟一个感谢眼神,但柜台后方都没露面的掌柜笑着说道:“这位客官,我们百宝楼向来是讲信誉的,没有当票,就得当主来,我看您不是那位酒鬼老爷吧?这要是谁都能多花钱便买走当物,我们岂不是失信于人了?” 刘暮舟估计啊,独孤八宝的剑够呛还在了。 不过不着急,待会儿当票拿来,刨根问底也有道理可讲,免得又让人说什么以力压人。 刘暮舟走出铺子不久,柜台小门儿里便钻出来个中年人。 中年人指着小儿鼻子就骂,“瞎眼的东西,看不出来东西不在了吗?这人一看就不是小门小户,不好惹,赶紧去侯府请侯爷!” 小二一愣,“侯府?可我……可我怎么说啊?” 掌柜气极,“怎么说?你就说有人来赎那把剑,来势汹汹啊!” 小二哦了一声,急忙出门。 可走到门口之后,想来想去,还是从一处小巷绕路截住了刘暮舟。 刘暮舟正疑惑呢,小二哥压低声音说了句:“公子,那把剑是被谷侯拿走了,您惹不起的,还是算了吧。” 刘暮舟闻言,微微抱拳,笑道:“多谢,不过剑是我朋友的佩剑,必须拿回来的。” 小二见状,只长叹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他能做的,也就是多说一句话了。 但对刘暮舟而言,这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好意了。 至于劳什子谷侯……封的名字够怪的,种田立功的么? 没着急去澡堂子,刘暮舟先去成衣铺弄了两身衣裳,之后才返回澡堂子,前后用了一个时辰不到。 结果回去时,便听见澡堂子里有人怒吼:“我的花呢?我的花呢!”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大步走进澡堂,只见独孤八宝一丝不挂,吊儿郎当地跑来跑去,冲着众人大喊着要花。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翻手便拔出铁剑,走过去二话不说先给独孤八宝两个肩膀开了孔。 说了戳你几个血窟窿,绝不食言。 杀猪般的叫声,响彻澡堂子。围观之人见状,一下子都吓傻了。 收了银子的小二更是面色煞白,“杀……杀人了?” 刘暮舟转过头,“没杀,死不了。” 说着,一脚就将独孤八宝踢飞出去,掉进了水池里。 先是吃痛,又过了一水,独孤八宝总算清醒了些。 自水中钻出,独孤八宝望向刘暮舟,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有病吧?你当谁都跟你似的木头做的不怕疼是吗?” 刘暮舟呵呵一笑,拎着剑就往过走,“来来来,你狗日的有本事再说一遍!” 独孤八宝一边运转剑气疗伤,一边破口大骂:“滚滚滚!” 刘暮舟呵呵一笑,“继续犯浑呀?我最不怕这个了。我要碰上滚刀肉,那就滚一滚嘛,看刀快还是肉厚。” 独孤八宝是真被两剑戳疼了,干脆不接茬儿,转而问道:“你怎么来了?” 刘暮舟气笑道:“你还问我?你师父传信到了楼外楼,原话是能劝劝,劝不了就埋了。” 独孤八宝黑着脸,“那你倒是劝啊!” 刘暮舟将剑伸进澡堂子里涮了涮,“我觉得这玩意比说话劝人管用。” 正说着呢,方才被吓得不轻的小二走进来,战战兢兢开口:“二位,那个……要报官吗?” 独孤八宝怒道:“报什么官?我花儿呢!” 正此时,有人喊道:“找着了,找着了!” 刘暮舟转头看去,有人拿着一朵干瘪兰花走来,“找……找到了!” 刘暮舟这个气啊,“你他娘的剑都当了,这玩意儿留着?要点儿脸,把衣裳穿好!” 独孤八宝这才意识到没穿衣裳,但他还是跑过去先拿好了花,然后才嘀咕道:“一年多把钱全花光了,后来为了买酒,能穿的都当了……” 刘暮舟都被这家伙气笑了:“没谁了,真没谁了!” 说着,刘暮舟甩去衣裳,沉声道:“赶紧穿,完事儿跟我走。” 独孤八宝疑惑道:“嘛去?” 刘暮舟淡淡然答复:“赎剑啊!” 独孤八宝干笑一声:“没钱。” 刘暮舟淡淡然道:“我有,借你。借一百还一千。” 独孤八宝一边穿衣服一边骂:“你是八辈子没见过钱吧?” 刘暮舟已经走出了水池,又给了小二一枚碎银子,“我这朋友比较疯,砸坏的东西修一下,剩下的给大家分一分,方才你们瞧见的都是戏法儿,我们两个都是学变戏法儿的。” 独孤八宝也附和道:“对,变戏法儿的。” 不过说的时候,咬牙切齿。 直到两人走出澡堂子,才有人撇嘴道:“炼气士就炼气士嘛!闹得我们没见过炼气士一样。” 走出澡堂之后,刘暮舟问了句:“当票呢?” 独孤八宝闻言,摇头道:“没有。” 刘暮舟嘴角一扯,“没有你就敢当?” 独孤八宝淡淡然答复:“不用去了,百宝楼不干好事儿,我那把剑当了他们一半家底,得来的钱全给了被他们坑了的人。” 说着独孤八宝一伸手,一把阔剑已然冲破天幕,飞入其手中。 刘暮舟见状,气笑道:“你他娘装疯啊?” 独孤八宝闻言,挠了挠头:“倒也不是,心里难受,喝多了舒服些。是有些小九九,就是不太好意思跟你说。” 其实小九九三字一出来,刘暮舟就已经明白了。 于是刘暮舟长叹一声:“罢了,那就不去当铺了,先出城吧。” 可走了几步后,他还是没忍住说道:“我当真不太懂什么情爱之事,不过我觉得,就算胡茄看到你这模样后回来找你了,又如何?那她还是不喜欢你,是可怜你而已。” 独孤八宝苦笑道:“可她没回来。” 当然了,有些话刘暮舟没说,免得破坏胡茄在独孤八宝心中的形象。 这跟别人喜不喜欢他没关系,换做刘暮舟,当初不知道钟离沁是否还记得他时,他一样听不得有人说钟离沁坏话。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而后言道:“那就不要装疯卖傻了,回镇野楼去吧。” 可独孤八宝摇头不止,“回去……回去一样无所事事,小祖儿上哪儿去,带我一段儿呗?” 刘暮舟笑道:“先去瑶华楼,不是离玉华宗只有几万里么?时间充裕的话就去一趟玉华宗。” 独孤八宝瞪大了眼珠子,“你……找死去啊?” 刘暮舟一乐:“单纯挑衅,我倒要瞧瞧他贺淼敢不敢出手。” 独孤八宝嘴角抽搐:“万一人家出手了呢?” 刘暮舟壁画了个九的手势,独孤八宝一脸懵。 “啥意思?不就是凝神了么?你还能斩金丹不成?”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淡淡然道:“我的意思是说,我能杀他九个!” 独孤八宝呵呵一笑,懒得理他。反倒是想到了胡茄说想去今古洞天,万一去今古洞天,是不是还有见面机会? 于是他凑上去,小声询问:“今古洞天去不?” 刘暮舟点头道:“要去,答应了姜笠的。再说,我还有别的事情。” 独孤八宝咧嘴一笑,“那我就更要跟着……” 还没说完呢,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吼:“喂!” 独孤八宝转过头,“有毛病?” 刘暮舟也缓缓转身,后方大街上,锦衣青年带着四位背剑的,还都是黄庭修士。 为首青年指了指独孤八宝,而后言道:“剑修?欺负人啊?骗了那么多银子,说走就走了?那把剑,本侯花了真金白银买的,你受拿走就想拿走?” 独孤八宝撇了撇嘴,“那你想怎么样?” 青年淡然道:“要么留下剑,要么留下命。在我赤焰王朝,岂有你们两个野修撒野的地方?” 见独孤八宝二话不说就要拔剑,刘暮舟先是走过去按住他肩头,而后望向那位谷侯,问道:“你花了多少钱?还你便是。” 结果青年一皱眉:“我缺那点儿钱么?本侯此生独爱剑,你背后木剑,我看不错,你要多少钱?” 刘暮舟闻言,微微一眯眼,明明没有任何剑气出现,可地面却突然一声炸响,硬生生出现一道裂缝。 反观那位谷侯与其身后剑修,一个个的已然面色发白。 就连独孤八宝,在察觉到方才刘暮舟气势之后,此刻额头也布满了汗珠。 而刘暮舟,冷眼望着那位谷侯,声音平淡:“滚。” 青年人使劲儿点头:“好!就……就走。” 独孤八宝咽下一口唾沫,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忍不住问道:“一年半而已,你干啥了?掉哪个山沟沟里学了什么神功了不成?” 这话倒是把刘暮舟逗笑了,“少看点儿话本小说,哪儿来那么多山沟沟让你掉?我在楼外楼练了一年剑,就这样。” 独孤八宝嘴角抽搐:“一年就这样了?” 刘暮舟想了想,答复道:“其实应该是三年,小天地三日,外界一日。” 也是此时,独孤八宝终于有了些紧迫感了。他深吸一口气,望向刘暮舟,而后沉声道:“我本比你修为高的,现如今你已经赶上我了。” 刘暮舟气笑道:“连那顾白白都拔高了好几个小境界,你再这么满地打滚,将来子侄辈儿的都要赶超你了。” 独孤八宝深吸了一口气:“倒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我也是体验生活嘛!不全是虚度光阴。我倒是领悟了一剑,但……总觉得还少点儿什么。” 刘暮舟笑道:“行了,先走吧,我师姐在瑶华楼拜楼,也不知她出来后会是什么修为了。” 独孤八宝深吸一口气,“去了就晓得了,对了,你这木剑?” 刘暮舟答复道:“它叫山水桥,暂时愿意跟着我,但尚未认我为主。” 聊着聊着,两人便出了城。 而远处侯府屋顶之上,有个头戴面具的中年人呢喃自语:“短短两年,就已经凝神了,这么下去还得了?” 而此时,一位身着白纱裙的女子凭空出现。 “贺宗主,多年不见了。” 中年人一脸惊讶:“怎么会是你?” 女子笑道:“我兵解转世,容颜大改,这都认得出来?” 中年人自然是贺淼了。 贺淼望着眼前女子,即便戴着面具,但只凭语气就能听出他与这女子,极其不对付。 “天下人论自私自利,你是登峰造极绝无对手,你站在我眼前便有一股子怪味道,我当然认得出你!” 结果此时,女子翻手拿出一道小红花。 “论不义不孝,我两生所见也仅你而已,你我谁也别说谁。” 贺淼接过红花,眉头死死皱起,沉声道:“他什么意思?” 女子冷声道:“杀刘暮舟。” 贺淼嗤笑一声:“你叫他自己来杀,让他试试杀得了吗?这可是昆吾洲!” 女子只是冷声道:“别着急嘛,想杀他的又不只是我们,他要去今古洞天找寻武运,你我早些前去,等他便是。将侠义挂在嘴边的人,终究还是会被侠义所累的。更何况,那个人已经布了先手。这小子这次,怕是逃不掉喽!” 贺淼闻言,沉声道:“那我得放出消息,说我不在玉华宗了。否则,我看他刘暮舟的架势是要憋着去玉华宗找我了。” 话锋一转,贺淼冷笑着望向女子:“打死我都想不到,你也是他的人。” 女子淡然答复:“我又何尝不是?” 说着,女子微笑道:“喏,也想杀他的人来了,你我黄泉剑宗再见吧。” 百里之外一艘渡船短暂停靠之后再次起程,是直往西南而去的。 船头处,有位青年眯眼望着前方,片刻后,自言自语道:“一个泥腿子,能到今日这个地步,能让我跨洲前来,为的只是杀你,你刘暮舟,此生足矣!” 话音刚落,青年身后也出现一人。 “是吗?他的江湖貌似是从杀你开始的吧?杀了几次来着?我要没记错的话,三次?不,是四次!” 青年猛地转头,而后死死皱着眉头,但眉头呀压不住脸上震惊:“怎么会是你?” 女子笑道:“很奇怪?” 青年突然笑了起来,“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你怎么敢这么出现在我身后的?你现在可还是龙背山修士!” 女子闻言,淡然道:“我帮你杀他,换当年宋青麟给你们的钥匙,要是觉得为难,我立刻走。” 青年皱了皱眉头,片刻后,猛然一笑:“不为难,只是杜师妹让我很意外。” 女子微微一笑:“黄师兄来,我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 第298章 老树 清晨山中,刘暮舟在树冠之上睁开了眼睛。 他微微一抬手,像是掀开帘子一般的,立刻有一股狂风掠过山巅。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转身折下一截儿树枝,只是握在手中而已,不过拇指长的树枝竟然开始抽出萌芽,几个呼吸之后,刘暮舟手中树枝已经 先前盖尘提点过,他的体内除了五行与雷外,已经多了风。 丢下已经四尺长的树枝,刘暮舟依旧百思不得其解。自从闯过十楼,吃了十二剑气楼剑术之苦后,他体内便是数种剑意交杂。当然了,与自身雷霆相比,就是蛟河跟卸春江的区别了。 但时至今日,体内唯独感觉不到冰属剑气。 这也是刘暮舟虽然不太想见虞丘采儿,却又要去瑶华楼的原因。 那座冰楼,还是得去一去的。 而此时,独孤八宝御剑到此,见刘暮舟盘膝而坐,红衣在一片绿叶之中极其扎眼,便打趣一句:“就你往这儿一坐,八百里外都瞧见啊!” 刘暮舟闻言,缓缓起身背好了剑,而后笑道:“比一比谁快?” 独孤八宝呵呵一笑:“你修雷霆的,与我一个修土石的比快?你要脸吗?” 刘暮舟闻言,淡然道:“那我就只能在瑶华楼外等你了。” 独孤八宝一愣,正要骂人呢。便瞧见刘暮舟化作一道雷霆往南疾驰而去。 独孤八宝气笑道:“牲口!” 也没法子,只能拼命御剑,在后方紧紧追赶呗。 相较于其余修士,任何剑修御剑的速度都要超出其一大截儿。但十二楼之中,土行两楼速度最慢,没法子的事儿。 好在是距离不算远,如今都是凝神,速度比云船还是快一些的。御剑三万里至多一日,超过这个距离,体内剑气就多半无以为继了,得扎实修养几日才能继续这般赶路。 这也是即便是剑修,远路上也会乘船的原因。 时值黄昏,刘暮舟已然落在棠溪谷外。 就这落地一瞬,山谷之中的寒气扑面而来。 刘暮舟诧异抬头,瞧着青山绿水的,怎的如此之冷? 关键是山谷深处有一棵巨大海棠树参天而起,数百丈之高的巨树,恐怕比这现存于世的炼气士,年纪都大的大的大的多了。 刘暮舟落地没多久,才四下打量了一番,谷中便有一道寒冰剑气飞来。 剑气散去,一位蓝衣少女便对着刘暮舟一抱拳:“是刘公子吗?” 刘暮舟抱拳回礼:“我是刘暮舟,小姑娘是?” 哪成想少女听见小姑娘三字,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小姑娘?我都两百岁了,还小姑娘呢?” 刘暮舟一脸愕然:“两百岁?” 直到女子显露金丹气息,刘暮舟这才干笑一声:“那就是前辈了。” 但少女只是摆了摆手,而后言道:“不必这么客气,我叫于姝,我娘让我在这里等你,并告诉你采儿妹妹跟长风岛的潇潇姑娘已经离去了,你要拜楼就进谷,不拜就别进了。” 刘暮舟闻言,反问一句:“她们去长风岛?” 于姝摇头道:“那倒不是,好像是红尘剑宗瞿文远在黄泉剑宗手里吃了亏受了重伤,庚辛楼的冯显师兄正好在,便出面调解了。人现如今,好像在庚辛楼疗伤。” 刘暮舟闻言,呢喃道:“是啊,今古洞天以西的剑气楼,只有庚金楼与从革楼了,庚辛楼距离今古洞天,不过六万里吧?” 于姝点头道:“是这样,十二楼分占昆吾洲四方,西方只有南边的庚辛楼跟西北的从革楼。好了,闲话不多说,刘公子要拜楼否?” 刘暮舟点头道:“拜,但要稍等片刻,镇野楼独孤八宝与我同行,还在后面呢。” 于姝眨了眨眼,“他也要拜?” 刘暮舟一愣,“这……怕是得问问他自己了。” 此时到刘暮舟落地,不过两刻而已。 但天幕已经传来骂声:“牲口啊!” 紧接着,砰的一声,独孤八宝重重落地,溅起大片灰尘。 刘暮舟诧异道:“以为你至少要慢一个时辰呢。” 独孤八宝一边拍打身上灰尘,一边气喘吁吁道:“你甩了我至少四千里,我用了三张千里神行符啊!” 刘暮舟一皱眉,“你不是都当了吗?” 结果独孤八宝一句:“叫花子还得留点儿护身钱呢。” 于姝挥手散了散尘土,而后问道:“独孤八宝,你拜楼吗?” 独孤八宝一抬头,当即吞咽一口唾沫,然后赶忙恭恭敬敬抱拳:“哎呀,于师伯,你看你说的,我拜什么楼?他拜,我看着。” 于姝随意点头:“那就进吧。” 说罢,于姝率先飞入棠溪谷里。 刘暮舟一脸疑惑,“你好像很怕她?” 独孤八宝呵呵一笑,“你别看他一副小孩子模样,打起架来手黑着呢!这不是离着玉华宗不远么?当初贺淼说了句对于楼主不敬的话,她二话不说御剑南下,贺淼被打得十年不敢出门,眼瞅着这都几十年过去了,玉华宗的祖师殿还被冰封着。” 刘暮舟嘴角抽搐,忍不住呢喃:“女中豪杰啊!” 独孤八宝淡淡然一句:“瑶华楼也没男的。” 结果此时,谷内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到底拜不拜?两个大男人,怎的村口老妇似的?” 刘暮舟干笑一声:“拜,拜,就来了。” 说罢,刘暮舟与独孤八宝都腾空而起。 可刚刚踏入棠溪谷,刘暮舟只觉得背后山水桥有些不受控制了,他赶忙沉声问道:“怎么啦?” 话音刚落,山水桥竟然自行飞出,在半空中掠出一道雷霆与火焰交织的痕迹,直直停在那棵巨大海棠树下。 独孤八宝一皱眉:“你这剑怎么回事?” 刘暮舟刚要摇头说不知道,一股子刺耳剑鸣便响彻棠溪谷。 刘暮舟飞身到了那棵数十人才能合抱的海棠树下,却只见山水桥悬停树下一柄断剑前,止不住的发出剑鸣。 棠溪谷内剑修,皆被这剑鸣所惊而相继出门。 于姝也御剑而来,站在刘暮舟身边远远望着那把木剑,疑惑道:“你这剑怎么回事?” 刘暮舟闻言,深吸了一口气。 “那把断剑,它好像认识。它在,哀鸣。” 断剑早已锈得不成样子,但依稀看得出,这是一把极其古朴的八棱剑。 而于姝则是皱了皱眉头,“这怎么可能?我棠溪谷存世要比瑶华楼落地早得早,这神树恐怕存世百万年了,树下断剑一直在都在,你这剑……” 但此时,刘暮舟轻声道:“我的剑说,树下这把剑与它曾跟随主人,最初的主人。” 顿了顿,刘暮舟沉声道:“前辈,它现在不肯离开,恐怕……还要哭一段时间。” 而此时,树冠之上传来一道清冷女声:“难得一把剑有如此情谊,不必在意,让它哭一哭吧。刘暮舟,你该拜楼便去拜楼,下楼之后再说。”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好。” 可刘暮舟看来看去,也没瞧见哪儿有楼啊! 有些不好意思问于姝,便传音独孤八宝:“楼呢?” 独孤八宝瞪大了眼珠子,“你到什么地方不提前打听打听么?那不是么?” 刘暮舟沿着独孤八宝所指望去,只看了一眼,嘴角便抽搐了起来。 “你没逗我?” 独孤八宝所指的地方,是不远处一处冒着寒气的水潭,水潭不大,十丈见方,正上方悬着一座撑死了一丈高的寒玉塔楼,九层而已。 那便是瑶华楼?这么点儿? 此时于姝斜眼望向刘暮舟,“怎么?” 刘暮舟闻言,赶忙摇头:“没,我快去快回吧。” 说罢,刘暮舟化作一道雷霆钻入寒玉塔中。进去时他还闭着眼睛,结果半天没动静,只好再睁开眼睛…… 果然,跟从前一样,啥都没有。 他长叹了一声,只打算登顶去看壁画了。 可是围观的人都被吓坏了,于姝更是瞪大了眼珠子,“玩儿呢?这就登顶了?” 独孤八宝可不知道刘暮舟拜楼之快,此刻同样要惊掉下巴。 “这……我也不知道啊!” 于姝深吸了一口气,“采儿可是花了大半年呢!” 反观刘暮舟,其实已经习惯了。 登顶之后,还是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壁画,当然了,内容不一样。 这次所见,是天幕裂开,众人登天,应该是迎战天外之人。而为首的手持八棱剑的剑客战死,肉身无存,剑也断了。 转头看向另一幅画,海棠树下站满了人,实在拜祭。 可再一转头,一座形似五指的大山孤零零杵在海上,像是中指的山峰之上也有海棠树,一人一剑站立海棠树下,远处海上是浩浩荡荡的……神灵? 不知怎的,刘暮舟好像明白了铸造这壁画的人是什么想法了。这不是什么机缘,只是……不想让后人忘记这段往事。 可最关键的,是刘暮舟越发觉得,五指山上的剑客,手中剑与海棠树下的断剑,一模一样啊! 于是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转身下楼。下楼只是,还是与先前两次一样,但这次明显能察觉到寒意涌入体内,因为黄庭宫中已经有心神种子与三魂将坐镇,刘暮舟能明显感觉到,五行与风雷之外,他多了一种寒冰剑气! 想不通,那就不想了。 钻出小楼,刘暮舟化作雷霆重回海棠树下,最终对着那把断剑重重抱拳。 可就是这一拜,刘暮舟分明听见海棠树——说话了! “那次大变,他再无血脉留存于世,你与他同姓是巧合,可为什么会有他的气息?” 刘暮舟闻言,突然间想到第一次看见山水桥的时候,耳边也传来了这些声音。 正想着呢,树中再次传来人声:“原来是这样,你见过他,他送了你一些东西。”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实在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由什么人送过什么了,于是以心声询问:“前辈?你说的是谁?” 结果树里只传来一句:“可以是死了,也可以是活着。可以存在,也可以不存的人一个人,就是断剑与木剑最初的主人。” 刘暮舟有点儿想骂人,这车轱辘话,每一句看似说了很多,实际上不如放屁! 而树中再次传来声音:“可惜了,你这个乱,是乱七八糟的乱,除非从头来过,用他给你的引子去找寻本质,否则白搭。”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你要说就说清楚,不说就闭嘴,你当写小说呢,故弄玄虚让人听不懂!” 树中那道声音哈哈大笑:“看不懂听不懂才对吧?你十岁时能看到你二十岁的事情么?儿时捡到的东西,到了四十岁突然发现其作用,然后帮了你大忙或是坑死了你,这才是人生。小说不也一样,前面你看不懂,后面一层薄纱揭开,你就会恍然大悟,大呼原来如此。就像你小拿到那么玉佩时你也不知道是什么,不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是截天教主的令牌么?” 听到这话,刘暮舟眉头一皱,“你连这都知道?” 可问完之后,却不见人答复了。 此时于姝走来,疑惑道:“你发什么愣呢?” 刘暮舟扯了扯嘴角,指着大树言道:“这家伙爱说话,可不说人话。” 于姝一愣,“哈?谁?树?” 刘暮舟点了点头:“树啊,它不是话很多么?” 于姝踮起脚,伸手摸了摸刘暮舟额头:“你没毛病吧?我在这里长大的,从没听说过神树说话呀!”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他可不觉得这是自己的幻觉。 见独孤八宝还在发愣,刘暮舟喂了一声,问道:“愣什么呢?” 独孤八宝这才回神,“不是,这九层十六英灵,你这就打完了?” 刘暮舟只得解释:“我压根儿就没见着什么英灵,扶摇楼是这样,盛德楼也是这样,现在看了,即便去了你镇野楼,恐怕也不会变化。” 正说着呢,树冠传来了一道女声:“既然登顶了,便是小祖,上来一叙吧。” 刘暮舟苦笑道:“前辈,不必如此的,叫我名字就好。” 但树冠之上那位瑶华楼主只是说道:“你先上来吧。” 第299章 树下剑 在树下见不着,登上树冠之后,才发现这海棠树上悬挂许多鸟笼一样的宅子,而于楼主的声音,是自最高处而来的。 又跨出一步,落地之时,刘暮舟便在最高处的宅子之中了。冷不丁一抬头,这才瞧见正前方摆满了棠溪谷祖师牌位,密密麻麻,不知多少。 此时,刘暮舟身后传来脚步声与人声:“棠溪谷是万年前从一处小洞天出来的,这也是神树能留存至今的缘故。因为洞天落地只是出了些岔子,还有一座山被虚空撕碎了,所以宗门文献丢失了不少,故而万年之前的事情我也说不上来,只知道我棠溪谷至今,有四千八百九十九位已故宗主,我是第四千九百代传人。” 刘暮舟转头一看,本以为于楼主是个老妇人呢,没想到看起来至多三十岁,不过那满头白发,倒是能看出其中岁月沧桑。 刘暮舟抱拳道:“见过前辈。” 于楼主摆了摆手,“不必客气,你且看我棠溪谷初祖。” 刘暮舟抬头望去,最高处的牌位之上,写着于清清三字。 刘暮舟又大致扫了一眼,而后疑惑道:“历代宗主都姓于?” 楼主摇了摇头,“大多本不姓于,后来改的,我也是。包括于姝其实也并非是我亲生女儿,改的姓而已。” 顿了顿,于楼主又道:“你跟我来,有点儿东西你看过之后,或许就知道你那把剑的来历了。” 见于楼主绕行去后方,刘暮舟赶忙跟上。 没走多远,打开一间小屋子之后,墙上赫然挂着两幅画像。 左侧一副是青衫男子,容貌一般,背着双剑。只看露出来的剑柄,一把分明就是树下断剑,一把就是刘暮舟带来的木剑。 刘暮舟瞪大了眼珠子,“这……这是?” 于楼主摇了摇头,“不知道姓甚名谁,只知道是祖师的夫君。” 说着,她指向右侧一身冰蓝长裙背剑匣的女子画像,“也不知名姓,但代代相传,说是初祖的师尊,也就是祖师。” 刘暮舟抬头望去,忍不住呢喃:“这……我以为青瑶便是人间绝色了,没想到……没想到还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于楼主微笑道:“那是自然。不过,虽说不知道他们名姓生平,但代代相传,还是有些故事流传下来的。大概就是两位为大义舍私情,一人孤守人间十万年,另一个献出自己的生命,只为唤醒无敌于世的那位。” 说话时,指着背双剑的男子。 刘暮舟忍不住咋舌:“天下无敌……” 此刻一侧地于楼主说道:“神树一般不跟人说话,可一旦开口,确实容易自说自话,我还是年幼时听过他说话。他的年纪摆在那里,定然是知道所有事的,但他绝不会多说什么,让人感觉他就是个超出五行的异物,好像什么都与他无关。高兴了提点几句,不高兴了不说话便是。恐怕人间便是灭了,他也不在乎。” 刘暮舟疑惑道:“棠溪谷早于瑶华楼,这些都是宗门之秘,前辈为何要告诉我?” 于楼主一笑:“因为你带来了剑,让我知道,口口相传之事并非杜撰。而且,那座瑶华楼之所以选中留在棠溪谷,也跟棠溪谷祖上有关,既然你登顶了,小祖便是小祖,扶摇盛德两楼应了你什么,我自然一样。” 刘暮舟闻言一笑:“前辈客气,没什么小祖不小祖的,待山水桥哭够了之后,我便要南下玉华宗了。” 于楼主疑惑道:“去玉华宗作甚?” 刘暮舟闻言,干笑一声:“我杀了贺淼之子,他只在东边儿追杀我一次,这么久没动静,我倒是有些奇怪。干脆到他面前,瞧瞧他敢不敢出手。” 于楼主闻言,笑着摇头:“那你就别去了,白去。贺煌大寿,他去给他干爹祝寿了。” 刘暮舟一愣,“那还真是……那我就只能直去今古洞天了。” 于楼主闻言,点了点头,而后却翻手取出一样东西。 “祖师传给师祖一样东西,初祖却一生也没用上。喏,送你了。” 刘暮舟疑惑不已,伸手接住一块儿半圆不圆的玉佩,可玉佩到手的时候,突然就裂成两半儿,像是阴阳鱼一般。 于楼主见状,微笑道:“我素来简朴,没什么好东西,这就不要嫌弃了。他们曾与你说过的话,我还要再说一遍。将来无论如何,瑶华楼在你身后。” 刘暮舟咧嘴一笑,“是瑶华楼,不是棠溪谷?” 于楼主一乐:“你小子还挺贪?” 刘暮舟哈哈一笑:“好意心领了,不过,我还有一句话想要问问前辈。” 于楼主点了点头:“你说。” 刘暮舟便言道:“算起来,四十年前了,有没有人来瑶华楼求过养剑术?” 于楼主闻言,摇了摇头:“不曾有,这话采儿问过了,她不曾登顶,但上了八楼,已经有了头等瑶华楼供奉身份。你又是小祖,有些话我也就直说了。楼外楼有十二楼之养剑术,当初楼外楼的祖师婆婆北上创建山外山,虽不轻易外传,但也是有十二楼剑术的。给蓝葵养剑术的,只可能是山外山。” 刘暮舟点了点头:“知道了,多谢前辈。” 两人正说话呢,也不知怎的,刘暮舟体内突然有剑气异动。他刚想瞧瞧怎么回事,却突然感觉到几种剑气,在打架!关键是他还无法控制除却雷霆之外的剑气。 于是顷刻之间,刘暮舟的内息便被搅乱,以至于他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急忙盘膝坐下调息。 于楼主见状,微微一皱眉,一步过去伸手搭在刘暮舟肩头。 下一刻,妇人沉声道:“你体内怎么有如此之多的剑气?五行剑气谁也不服谁,连风雷冰都有!也有打架的迹象!” 刘暮舟尝试了一番,根本没法儿调和,便只能调动雷霆剑气去镇压其余剑气。 好在是雷霆剑气足够强横,片刻之后,诸多剑气终于迫于雷霆威压,一个个蛰伏了起来。 于楼主见状,沉声道:“这可不是长久之计,说白了,风雷属木,冰脱胎于水,所以说白了还是五行之事。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做的五行剑气俱全的,但以你现今模样,或相乘或不胜,就是没法儿趋于平和,这么下去会出大问题的!”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这……我也不知道,第一次这样,先前从未如此过。” 于楼主皱着眉头:“古怪,五行俱全的人多的是,但三种异属都有的,我真是第一次见。况且人只能修一种养剑术,你怎么做的这八种都有剑气的?” 刘暮舟苦笑一声:“我也不知道。” 于楼主深吸一口气,“你如今体内,风、雷、冰、木、水过强,风雷脱胎于木,而冰脱胎于水,故而你体内说白了是土不能克水,金不能克木以至于乱糟糟的。” 刘暮舟闻言,沉默片刻后言道:“可有解法?” 于楼主想了想后,沉声道:“恐怕去其余三属对于的剑气楼也没什么用,你得找金、土、火三属至宝炼化,以平和五行才是。” 刘暮舟闻言,皱了皱眉头,而后一伸手,掌心之中立刻涌现一道使灵魂都仿佛被炙烤的火焰。 “前辈,缺金缺土我能理解,但这火焰恐怕是当世为数不多的火属至宝了,而且它已经化作我的真气,为何我会缺火?” 于楼主也皱了皱眉头,却又言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恐怕你得去问问盖尘老祖了。”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起身,“罢了,我还是先去今古洞天吧。” 于楼主闻言,沉声道:“此事还需上点儿心的。” 刘暮舟笑道:“多谢前辈,我知道的。” 往外看了一眼,山水桥还在轰鸣,刘暮舟无奈道:“我得带它走了。” 于楼主微笑道:“我觉得,将来在北边儿,还能相见的。” 刘暮舟点头道:“虽然从未与人说起过这个,但战事一起,只要用的上我,我必去!毕竟当年九头虫也算因我而被斩的。” 于楼主点了点头:“那就,再会。” 刘暮舟一点头:“前辈,告辞。” 说罢,他一步跃下树冠,却见独孤八宝捂着耳朵,一脸的生无可恋。 瞧见刘暮舟后,独孤八宝赶忙开口:“祖宗,让你这小子别吵了,这比夏蝉还要聒噪啊!” 刘暮舟闻言,转身望向山水桥,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既然你尚存于世,就该带着它的风骨继续搅动风云。剑虽然断了,但剑骨犹在吧?” 话音刚落,山水桥果然停下轰鸣。 只不过,树下断剑竟缓缓化作一股子……灰蒙蒙的剑气,而后钻入了山水桥剑身之中。 紧接着,木剑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原本半边漆黑的木剑,正在缓缓变作八棱剑身,样式也变作了断剑模样,虽然剑还是雷击枣木,但有了那八棱剑的锋锐! 又一声短而尖锐的轰鸣之后,山水桥飞到刘暮舟身前悬停。 刘暮舟见状,伸手握住剑柄,而后将剑身在手臂轻轻擦过。 “好,你带着它,我带着你。” 站在不远处的于姝撇嘴道:“赶紧走赶紧走,你要再不走,我怕你把我家树扛跑了!” 刘暮舟神色尴尬,只得冲着于姝抱拳:“就走,就走。” 说罢,刘暮舟抱拳环视一周,高声言道:“多谢了。” 可他刚刚转身,那棵树突然有了动静,声音玩味:“你怕疼吗?” 第300章 今人入古地(上) 这一路南下,独孤八宝都不知道刘暮舟在着急什么,棠溪谷南下五万里,只御剑三日,期间还有休息的一天。到了最近的渡口之后,一路乘船,虽然是日行两万里的慢船,但半月之后,也到了黄泉剑宗附近。 这天底下,洞天福地大多都是收门票的,不收门票的刘暮舟还没去过。 直到安安稳稳下船后,也不过才是四月半而已。 但这一路可把独孤八宝赶得够呛,慢悠悠地游山玩水习惯了,猛然赶路,当真累人。 不过好在是,总算到地方了。 下船之后,独孤八宝总算是忍不住问了句:“你这么着急是做什么啊?今古洞天就在这里,又跑不掉。” 刘暮舟先将两把剑跨在腰间,然后拿出水烟壶,猛吸了一口烟后,呢喃道:“眼瞅着就五月了,明年初一两……” 话说了一半,没说完。 因为刘暮舟突然想到,即便明年开年第一天便是两天触碰之时,以他小小凝神修为,也做不了什么。 独孤八宝疑惑道:“明年什么?” 刘暮舟摇了摇头,一边吐出烟雾一边呢喃:“没,离开的时候说好了三五年,这要加上练剑的三年,我都奔三十岁了,就有些着急。” 独孤八宝撇嘴道:“你赶紧给我死远点儿!满打满算,你他娘才二十七!” 刘暮舟干笑了一声,只说道:“买票去吧。” 说着,刘暮舟抬头看了看远处狰狞恐怖的山头儿,忍不住嘀咕:“哪儿寻来的这么个像骷髅头的山峰?叫黄泉剑宗,真把自己当阴曹地府了?” 因为远远观望那座黄泉剑宗,俨然就是个骷髅头模样。 独孤八宝一边儿往售票处走去,一边说道:“可别小看十二楼之外的剑道宗门,传说这黄泉剑宗有一道剑术神通,能像你一样拔高修为,拔高修为之时,人会披上一身血红衣裳,皮肉尽数消退,只留下一具提剑骷髅发出瘆人笑声。” 刘暮舟只问道:“传说?” 独孤八宝点头道:“上任宗主死后,便无人再用出这等剑术了。” 说话时,两人也走到了坊市之中今古洞天的售票之地。 不算太黑,门票只有重钱一枚。 交钱之后,守铺子的中年人便说道:“抓紧往西边儿的渡口去,进洞天的船马上就走了,错过了就得等半个月,到五月初一去。” 说话时,坊市西边儿的一处小渡口已经有云船起锚。 独孤八宝这个气啊,“你怎么不早说?” 结果中年人淡淡然一句:“现在御剑还赶得上,再慢可就难说了。” 独孤八宝嘴角抽搐,还想骂人呢,却突然瞧见刘暮舟脚下水气升腾化作一把长剑,紧接着便御剑去追赶云船了。 独孤八宝目瞪口呆,这……怎么又是水了? 但眼瞅着船越来越远,他只得御剑追赶上去。 片刻之后,独孤八宝落在船尾甲板,才站稳,数十把阴森长剑便围了过来。 一看刘暮舟,也被剑围着。 甲板数十人,就没一个看热闹的。 刘暮舟吸了一口烟,轻声道:“愣着作甚?把票给人瞧瞧呀!” 独孤八宝这才取出票来,朝着站在船楼顶端黑袍遮面的男子甩了甩,“买了票的,来晚了,这才御剑追船。” 中年人见状,微微一抬手,围困二人的长剑这才飞回。 刘暮舟微微抬眼,见长剑收回之后,皆到了那人手中,汇聚为一枚核桃大小的剑丸。紧接着,那人两手交换,竟是有着两枚剑丸,他就盘核桃似的盘着。 独孤八宝已经找了个无人座位坐下,一手扶着栏杆,以心声笑着说道:“十二剑气楼鲜有人炼制剑丸,扶摇楼罗师伯算一个。但剑气楼之外的剑修炼制剑丸的就很多了,方才那人两枚剑丸,一丸至多有剑三百口。听说白泥祖师在世时曾尝试炼制剑丸,第一次便有飞剑三万六千口,但他觉得无趣,说我剑气便可化剑百万,又何必炼剑丸?” 白泥……在楼外楼时,这个名字刘暮舟一次都没听见,许是老爷子跟盖尘刻意不提的。 剑修白泥,是刘暮舟的亲师公。 片刻后刘暮舟才说道:“的确如此,当时罗前辈出剑,剑够重,剑气短一些。不过,要是将剑气炼制为剑丸,你觉得会如何?” 独孤八宝一撇嘴,抢过刘暮舟的水烟壶,“等你什么时候有大把时间无处挥霍了,倒是可以炼剑试试。” 说罢,他便猛吸一口烟。可从未抽过烟的人,抽的还是水烟,用的劲儿小了吸不出,劲儿一大……可上头。 也就这一口,独孤八宝一下子满脸泪水,呛得疯狂咳嗽。 “你……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抽的?” 刘暮舟呵呵一笑,拿回水烟壶之后擦了擦烟嘴儿,自己猛吸一口,嘴里出鼻孔入,而后口鼻皆出,雾气缭绕。 他甚至给独孤八宝漏了一手一只鼻孔进烟。 独孤八宝见状,“你倒是玩儿的花,不过……这烟怪怪的,我抽了一口之后,怎么感觉有些控制不住我的剑气了?” 刘暮舟撇嘴道:“屁话,我抽了三年多了,也没觉得控制不住剑气!” 先前无法控制雷霆之外的剑气,咋可能跟抽水烟有关?听说过酒喝多了手抖的,还真没听说过烟抽多会手抖。 两正聊着呢,独孤八宝突然给刘暮舟使眼色,示意刘暮舟转头望去。 刘暮舟一脸疑惑,转头之后才瞧见个站立在栏杆处的黑衣女子。 只扫了一眼,刘暮舟立马回头看向独孤八宝,眼神冷漠。 独孤八宝见状,脸皮一抽,干笑道:“这个……玩笑嘛!你们瀛洲人穿衣保守,我们昆吾洲就奔放些。” 刘暮舟气笑道:“哦,你都是昆吾洲人了?” 独孤八宝自知理亏,便不再多言。 其实偷偷看向那位女子的男人,可不在少数。倒不是她有虞潇潇与青瑶,或是钟离沁那样一眼忘不掉的美色。当然了,人家长得也不错,但吸引目光的是,穿得太透了! 上身黑纱衣下只留亵衣,下身也就是内衬包住了屁股,大腿以下,也是透的。 对刘暮舟来说,这不算啥,人家爱穿啥穿啥,就算有朝一日钟离沁要这么穿,刘暮舟也不会阻拦,钟离沁也不太可能会这么穿…… 只不过,刘暮舟觉得,人家穿什么是人家的自由,这个不论善恶好坏的。 你可以看,但别一副打量的眼神。 被刘暮舟瞪了几眼后,独孤八宝干笑一声,嘀咕道:“要不怎么说,大家都说你这个人,一身正气呢。” 刘暮舟淡然道:“这又不是天生的,克制了自己的邪念,正气自然就足了。” 两人正聊着呢,那女子突然转身扭动腰肢走了过来,几息之后,便停在了刘暮舟与独孤八宝桌前。 她可没看独孤八宝一眼,只笑盈盈望向刘暮舟,轻声道:“公子,我能坐这里吗?” 刘暮舟微微一笑,点头道:“随意。” 女子眨了眨眼,微微颔首,露出一副惹人怜的模样,“多谢公子。” 可她才坐下,刘暮舟便缓缓起身,转头去了别处了。 女子面色有些僵硬,估计是在想这人也太不解风情了。 片刻后,她干脆坐去刘暮舟之前的位置,微微抬腿后双腿重叠,而后摇晃着桌上酒壶,笑盈盈问道:“他不理我,你陪我喝一杯?” 独孤八宝满脸笑意,“那……” 话还没说出口,刘暮舟便以心声言道:“喜欢谁也能货比三家?还是说你独孤八宝心胸宽广,天下美貌女子皆可装下?” 独孤八宝微微一怔后,眼神立刻变得清澈:“姑娘自便,酒钱付过的。” 走到刘暮舟身边后,独孤八宝干笑一声,而后正色道:“多谢了。” 而那黑衣女子,提起酒壶一口饮尽壶里酒水,而后转身走去刘暮舟面前,特意在刘暮舟面前擦了擦嘴角参与酒珠,并撇嘴道:“长相尚可,却不解风情!” 说罢,女子一转身,扭动腰肢去往船头走去。 独孤八宝咋舌道:“这是个练家子啊!” 反观刘暮舟,则是微微眯眼,而后转身一步跨出,顷刻间便追上了女子,并自后方一把叩住女子脖子。 独孤八宝嘴角抽搐,“你嘛呢?” 可刘暮舟只是伸出手,女子柳眉倒竖,沉声道:“就一点不懂怜香惜玉么?” 独孤八宝神色古怪,怜香惜玉?他不辣手摧花就算好了。 刘暮舟还是伸手:“还来!” 女子冷哼一声,翻手取出一根剑穗儿重重压在刘暮舟手中。 “放开!” 直到此时,独孤八宝这才发现,刘暮舟腰间长剑之上,剑穗儿没了! 刘暮舟松手之后都没多看女子一眼。 女子眉头皱得越紧,“有本事告诉我你叫什么?” 刘暮舟淡淡然答复:“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瀛洲刘夜渡!” 女子只冷声一句:“我记住你了!” 也是此时,云船放慢了速度,有人高喊一声:“诸位,今人入古地,寻得机缘是自己的,死了也别怪别人。每初一十五各一趟船,若想出来,自个儿算准了时间。” 此时独孤八宝走过来,呢喃道:“你说这女子是什么人呀?” 话音刚落,后方有个陌生人笑盈盈言道:“要去今古洞天,却连她都不认识?璃月城梦春风的头牌,虽说算不上人尽可夫,却也差不多了。方才公子要是晚点儿再去要自个儿的东西,说不好就能一亲芳泽呢。” 刘暮舟笑盈盈转头:“嘴巴还是放干净点儿好。” 说话时,一缕剑势威压外放,说话那人赶忙闭嘴,躲去了一边。 独孤八宝有些疑惑,于是以心声问道:“你不是不喜欢这样的女子么?” 刘暮舟答复道:“一码归一码,我不喜欢是我的事情,看热闹的嚼舌根子,说得难听就太过分了。她尚未破身呢,什么人尽可夫说得不难听?” 独孤八宝皱眉道:“这你怎么看出来的?” 刘暮舟只答复道:“从人的气。” 也是此时,天幕突然一阵变换,有人喊道:“舟子城到喽!” 第301章 今人入古地(下) 下船之后,刘暮舟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呢喃道:“今人入古地?乍一听还真有点儿玄妙。” 独孤八宝疑惑道:“说得挺好的呀!” 刘暮舟一乐,反问道:“那你说说何处不是古地?也就是没古人而已。” 独孤八宝恍然大悟,而后忍不住嘀咕:“原来是车轱辘话。” 刘暮舟倒也未曾继续谈论此事,只是望着前方小河如小巷,出门就得划船的城池,笑道:“怪不得叫舟子城,生在此城中,谁人不舟子?对了,你以前来过这地方吗?” 独孤八宝叹道:“上次在瀛洲都跟你说过了,我一直都在镇野楼,回瀛洲是第一次独行,跟……后来跟胡姑娘,也只是第二次远行,所以怎么可能来过这里,只是听说过。” 刘暮舟一乐,问道:“都听说了什么?” 独孤八宝答道:“今古洞天,两城一原。城是舟子璃月,原是稚子。”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舟子城、璃月城、稚子原。 听说这今古洞天被一分为三,也不知黄泉剑宗与玉华宗,谁占据了这舟子城。 两人聊天儿的时候,其余游客早已飞身去往别处,也就刘暮舟看了许久,最终相中了一叶小舟。 撑船的老头子笑盈盈询问:“二位,要进城?” 刘暮舟点了点头,而后问道:“银子收吗?” 老人急忙点头:“收收收,银子都不收还收什么呢?” 刘暮舟一步上了船,递去一粒碎银,而后言道:“先带我们在城里转一圈儿,之后你觉得什么地方酒好喝,便带着我去什么地方。” 老人笑道:“得嘞,二位上船。” 随着小舟驶出,过了一条水巷之后,刘暮舟也大概看明白了。此地与瀛洲江南水乡差别不大,也就更大些而已。 不过在这城池之中,刘暮舟确实察觉到了一股子薄薄武运。奇怪的是,这些武运似乎与自己的武道路子,格格不入。 于是刘暮舟问道:“老丈,这城里练武的人多吗?” 老人闻言,摇头道:“不多了,原来多,原来城里有山海镖局分号,他们啊,既是镖局也是武馆。那时候我还年轻,也去学了几日拳呢。可惜,后来……后来发生了点儿事情,然后镖局出了个败家子儿,把这老字号败光了。不过,舟子城以前确实练武之人很多,听说舟子城的名号便是起于舟子,但那到底是什么人,就不知道了。” 刘暮舟闻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想必是一位很不错的古人了。” 山海镖局,败家子……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 船拐了个弯儿,前方豁然开朗,有了大片陆地,也有了旱巷与车马道。 也是此时,几个身着暗绿长衫的背剑之人自岸边走过,老人急忙压低声音:“二位,快低头,千万别看!” 刘暮舟迅速转头望向独孤八宝,后者已然双目通红,怒而暴起,大喝道:“混账!放开她!” 话音刚落,独孤八宝一剑斩落,轰的一声,几道绿衣尽数倒飞了出去。 刘暮舟又取出一粒银子递出,“老伯,哪儿的酒好喝?” 老人咽下一口唾沫,心说这时候你还问酒? 但刘暮舟笑盈盈望去,老人只得答复道:“梦……梦春风的分店卖的春归。” 老人明显是被吓到了,答复完后,又急急忙忙说道:“公子,这些人不好……” 可还没说完呢,刘暮舟已经凌空踏出,爬楼似的上了岸。 正此时,独孤八宝颤抖着扶起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女子,“胡姑娘……胡……” 女子声音发颤:“滚……滚开!” 独孤八宝一脸心疼:“别怕,别怕,是我!我是独孤八宝!” 好像是在听到独孤八宝四字之后,她才算是不那么害怕了,然后怔怔望着独孤八宝,眼中泪水打旋儿:“真是……真是你吗?” 独孤八宝正要答复呢,方才被他击飞的几道绿衣相继持剑折返。 “什么人,我黄泉剑宗你也敢截?” 独孤八宝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握紧拳头,咬着牙沉声道:“黄泉剑宗是吧?” 话音刚落,独孤八宝只是心念一动,天幕当即落石一般坠下四把巨剑,那四位黄庭剑修,血溅当场。 刘暮舟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只是瞥了一眼胡茄。 不过看了一眼满身伤痕的胡茄之后,刘暮舟还是说道:“找个地方给她疗伤,好了之后慢慢聊吧。在黄泉剑宗的地盘儿杀了其门下修士,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找场子。” 独孤八宝小心翼翼抱起胡茄,此时胡茄已经晕死了过去。 独孤八宝眼中满是怒气:“就怕没人找来!黄泉剑宗,这梁子,结下了!” 思前想后,刘暮舟忍住没传音说一些话,还是先看看吧。 于是刘暮舟点了点头,“行,你带她疗伤,我四处打探一番,晚些时候寻你,有事儿的话,我会赶过去的。” 独孤八宝点了点头,沉声道:“这个篓子,我捅定了!” 刘暮舟笑道:“你放心捅,反正就算是挨捅,我也得一起。她的修为被封了,先疗伤,得她慢慢积蓄灵气才能冲破。我罩着有无卖符纸的,画张符来看看有无用处。” 独孤八宝点头道:“好……谢谢。” 刘暮舟没好气道:“滚犊子。” 说完,高大青年抱着许久不见的姑娘,迈着沉重步伐去找寻客栈。 反观刘暮舟,灌下一口酒后,还跟之前打算的一样,城里到处逛一逛。 只不过,到了无人之处,他也忍不住微微一叹,而后呢喃道:“是什么人,别人说了不算啊,得自己选才是啊!” 有些话难说,因为说出来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刘暮舟很小的时候就懂得观人以忽略,只说对胡茄的印象,刘暮舟不觉得她是个恶人。 边走边想,没多久便瞧见了水边一楼台,梦春风。 站在门口,刘暮舟琢磨了片刻,心中嘀咕:“去青楼买酒不犯法吧?” 不犯法,买酒而已。 结果正要迈步进去呢,三楼处便有个姑娘探出身子,“嘁,还以为是什么正人君子呢,还不是要逛青楼?” 刘暮舟抬头望去,正是船上黑衣女子。 不过也就看了一眼,刘暮舟便说道:“我不喝花酒,只是听说梦春风的春归滋味不错,打酒而已。” 哪成想女子狡黠一笑,“是吗?除非你跟我道歉,然后陪我喝一杯,否则你买不到的,不信可以试试。” 刘暮舟闻言,淡然一笑:“信。” 说罢,转身就走。 天下酒水我喝过的多了,偶尔错过一地,倒也死不了。 没想到刘暮舟都准备走了,楼上女子还是依依不饶:“刘夜渡!都是男人想接近本姑娘,还从来没你这样的,我说过了,你给我等着!哦,对了,你不会不知道这里是黄泉剑宗的地盘吧?你那同伴当街斩了人家黄庭剑修,我可都瞧见了。” 刘暮舟都懒得搭理她,分明是个雏儿,偏偏装作一副饱经云雨的模样。 不过走了这么久的江湖,为了个好名声而瞎胡搞的人见得到了,故意将名声弄臭的人,还真少见。 此时楼上,女子见刘暮舟头也不回地离去,倒是没有先前恼怒模样,反倒是笑盈盈说道:“这人真有趣,嬷嬷,打听出来是什么人没有?” 话音刚落,后方出来个拄着金蛇杖的老妪。老妇人边走边摇头:“追船的时候,此人一身水属剑气,而杀了黄泉剑宗修士的那人又是一身土属剑气。看两人丝毫不将黄泉剑宗放在眼里的劲儿,多半是十二剑气楼的剑修了。” 衣着清凉的年轻女子闻言,笑盈盈道:“嬷嬷,你说,要是拉他入局,那帮家伙会不会就不那么嚣张了?我迎来送往的,也确实烦躁。” 但老妇人沉默片刻后,沉声道:“方才那人喜怒不形于色,可见城府之深。夫人与梦春风的困局,牵扯进来十二剑气楼的修士或许或别开生面,但小姐还是谨慎得好。就方才那人虽然看着一身正气,但他同伴斩杀黄泉剑宗修士的时候,他的眼神冷漠到了极点。老婆子我阅人无数,这样的人善良起来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但狠起来,绝不是你我能承受的。” 哪成想女子撇了撇嘴,“反正到了这个份儿上,万一没法子了,我只能用这副皮囊换喘息机会。与其就那么受制于人,不如挑个好看的,他呀,我缠定了。” 顿了顿,女子又问:“嬷嬷,被救下的漂亮姑娘怎么得罪的黄泉剑宗?” 老妇人长叹一声:“自打我们……自打山海镖局分崩离析,黄泉剑宗的修士在这今古洞天为非作歹的事情多了去了。那姑娘为城西杨柳巷一个孩子出头,伤了左午。” 女子瞪大了眼珠子,“就姓左的那德行,方才那位姑娘还能保住身子?” 老妇人言道:“如此年轻的凝神修士,多半是有来历的,左午只是坏,又不是蠢。” 顿了顿,老妇人又道:“何况,看这场面,黄泉剑宗到现在还没派人进来找场子,要是左午真动了那姑娘,黄泉剑宗就真摊上事了。” 与此同时,刘暮舟也打听到了杨柳巷之事,此刻已在城西杨柳巷。 走到巷子口,远远便瞧见一处被砸烂的屋子。 正好有人路过,刘暮舟便微微抱拳,询问道:“劳驾,那处屋子怎么回事您知道吗?” 中年人闻言,叹息道:“孩子根骨好,被人看上了,挖走了。” 刘暮舟微微一眯眼,而后问道:“没人管?” 中年人苦笑一声:“神仙的事情,谁管?管了的仙子被人捆着游街,每日一游。很久很久之前,管了闲事的,几百上千年的家业,一夜之间就全毁了。” 说着,中年人望向刘暮舟:“外乡人,我劝你啊,也少管,这是我们的命,我们啊,早就认了。” 说完后,中年人一摆手,苦笑着往巷子里走去。 刘暮舟皱着眉头,却还在巷子口等了一会儿,连问三人,答案一样。 最关键是,他们都说这是命,他们认了。 转身之后,刘暮舟便总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不了也下不去。 待刘暮舟远离之后,小巷之中一户人家院子里,贺淼抿了一口茶,沉声道:“还真是如你所说,如此小心谨慎。” 屋里走出来一位白衣女子,她冷笑着说道:“他这个人,绝不会信一家之言的。而且啊,以他的脾气秉性,此刻定然如鲠在喉。贺宗主,不妨传信那位左公子。” 贺淼闻言,皱了皱眉头,反问一句:“蓝葵,不,杜湘儿,那你带来的那人,就是个摆设么?” 杜湘儿缓缓转头看向贺淼,“你真当他那么好杀呢?不过武道先天便敢当街拦杀黄庭,灵台修为就能在金丹手底下三番五次靠着智计逃生,你不也被他耍过?这样的人,没那么好杀的!我就没想过在这里能杀他。况且你也说过,这是昆吾洲,盖尘动步便到,谁能杀他?他只能自己杀自己。” 贺淼皱眉道:“自杀?你疯了吧?他凭什么自杀?” 杜湘儿笑道:“那是你不了解他,你只需助我布局就好了,传信给那位左大公子吧。” 贺淼深吸一口气,而后言道:“左午不是傻子。” 杜湘儿淡然道:“你告诉他,姜家的弓在刘暮舟身上,他自然就会出现的。当然了,别让他知道刘暮舟是谁的弟子便是。” 贺淼皱眉道:“姜家的弓?你怎么知道的?” 杜湘儿笑道:“自然是别人告诉我的,另外,你应该有办法告诉赤焰太子,唐烟尚在人世,被藏在什么地方只有刘暮舟知道。” …… 在城里逛了一大圈儿,其实就是打听了一番那个左午。 回去时已经是黄昏,独孤八宝并未住客栈,而是租了一处小院儿。 走进院子,刘暮舟见独孤八宝坐在门口,边问道:“好些了吗?” 独孤八宝咬着牙,沉声道:“黄泉剑宗!我跟他们没完!” 刘暮舟甩去一张解厄符,“方才画的,应该能解她身上的黄泉禁制。至于黄泉剑宗,我想他们会主动找上门的。” 见独孤八宝眉头紧皱,刘暮舟无奈道:“放心,只是皮外伤,没人欺负过她,你知道我说的欺负是什么意思。” 独孤八宝沉声道:“单单让她受这些折磨,便不可饶恕!” 刘暮舟望着独孤八宝,连喝了好几口酒,之后才以心声问道:“独孤八宝,我能信你吗?” 第302章 杀了便是 用了解厄符后,胡茄苏醒了片刻,但只喝了一口水便再次睡下,一夜未醒。 独孤八宝提着酒壶坐在门口屋檐下,却是一口酒没喝。 有些事由不得他信与不信,只说刘暮舟的为人,就绝不会无的放矢。 昨日刘暮舟一句话问完,其实又说了一句:“想要一个人改变,起码要给人改变的机会。我觉得行侠仗义,不一定非要路见不平吼他一声,也可以是让本该见血的刀子去切西瓜。” 于是独孤八宝不经意呢喃一句:“让本该见血的刀子去切西瓜……” 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微弱声音:“什么西瓜?” 独孤八宝猛的转身,只见胡茄已经换上一身干净白衣,打着赤脚走出了门。 独孤八宝赶忙起身将其搀扶,并言道:“没,你怎么样了?” 胡茄指了指台阶儿,也不知怎的,独孤八宝就明白了她想坐在那里,全程胡茄可没说一句话。 胡茄坐下后又缩回腿来以双臂环抱,沉默几息后,这才说道:“你这样不好,我话说得那般决绝了你还出手救我,真的不好,会让人觉得你重儿女私情,没骨气。” 独孤八宝坐在了胡茄三尺之外。 “你也这么觉得?” 胡茄苦笑一声:“我怎么觉得不重要,八宝,很多事情是由不得自己的。” 独孤八宝挤出个笑脸,而后轻声道:“路上刘暮舟说过一番话,他说世事难可逆见,尽心尽力就好。可要做什么样的人,由不得天,得由己。” 胡茄看向独孤八宝,苦笑道:“你别跟他比,你不及他聪明,又没他狠辣凌厉,学他容易遭罪。他这种人,在镜花福地我就看明白了,临机之变化、遇事之果决,远非你我能比的。” 独孤八宝点头道:“晓得,没法儿与他比,也没打算与他比,只是这家伙到底是读书人养大的,有时候随随便便一句话,真是让人受益匪浅。” 话锋一转,独孤八宝看向胡茄:“你呢?伤势如何了?” 胡茄摇头道:“没大碍了,先前被黄泉剑气封了修为,那道解厄符已经将黄泉剑气驱散,我本就是修木行,修养几日便可痊愈。倒是你,怎么来这里了?” 独孤八宝微笑道:“独自一人无处可去,正好碰上他了,便想跟着一起闯荡闯荡。再就是……算了,也没啥。” 想说的其实是,再就是想来碰碰运气,看胡茄还在否。 万幸,幸亏来了。 气氛有些古怪,胡茄也不知该说什么,便问道:“刘暮舟呢?” 独孤八宝闻言,答复道:“他呀,来的时候有个姑娘想跟他喝酒,他不理人家,结果人家是梦春风的头牌花魁,以至于他想喝那春归酒,人家不卖他。昨晚上扮成个老头子出门了,也不晓得买到酒没有。” 胡茄点了点头,“还是得小心些,黄泉剑宗的剑术诡谲,他们到现在还没找来,定然是筹划着什么。” 听到这里,独孤八宝眉头当即紧皱。 “我已经知道了,我不会饶他。” 胡茄张了张嘴,嘴唇微微颤了颤,却很快止住异样,转而苦笑道:“算了吧,你又不是镇野楼楼主亲传,真要与黄泉剑宗起了冲突,恐怕镇野楼那边不会出手。我……认了。” 本应该露出几分委屈神色的,但不知为何,她就是做不到。从小到大,她除了修行之外,学的最多的,可就是控制神情举止。 与此同时,扮做老人模样的刘暮舟才上梦春风,谁知酒水不能带走,便也只能寻了个雅间,打算喝上一壶再走。 哪成想才坐下,门吱呀一声便打开,有个满脸堆笑的中年妇人带进来七八个年轻女子,个个衣着清凉。 刘暮舟才抬头,便听见妇人笑盈盈说道:“快快快,给这位老哥哥做个自我介绍。” 刘暮舟无奈抬头,“不必了,我就想安安静静喝个酒。” 谁知妇人眨了眨眼,“那就是都不合眼喽?老哥哥,放心,我们梦春风别的没有,就是酒和姑娘多。” 刘暮舟无奈之下,只得抛出一枚重钱。 “我说了,我就想安安静静喝个酒,能行吗?” 话音刚落,有个紫衣女子已经走到了门口。 妇人一见,立刻恭恭敬敬行礼,“小姐怎么来了?” 女子摆了摆手,“他是我的熟人,看不上这些妹妹的,我来待客,你们走吧。” 待人走了之后,女子这才笑盈盈进去,关好门后便问道:“看出来你不喜欢黑衣,那这个呢?紫色,有味道吧?” 刘暮舟自知被看出来了,索性换做原本模样,然后灌下一口酒,淡然道:“的确有味道,一股子强装的骚味儿。” 即便这样,女子依旧不恼,反而笑盈盈走过去靠在刘暮舟一边,抢过酒壶一边倒酒一边言道:“哥哥这般俊俏,怎的就如此不解风情呢?起先是身边有朋友,端着放不下,现今身边可就妹妹一人,何必再端着呢?” 说着,已然端起酒杯往刘暮舟嘴里递去,另一只手则奔着刘暮舟的手掌而去。 刘暮舟无奈,一手接住酒杯,右手猛然握住女子手腕,而后轻轻扭动,便使得女子一个翻身趴在了坐塌之上。 酒是一滴没洒出来,倒是女子有些凌乱。 但她皱起眉头瞬间消散,“都说我的背美,哥哥也喜欢后面来?”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翻手,一柄水气凝聚而成的飞剑已然抵在女子眉心,随着刘暮舟缓缓转头,女子已然察觉到了眉心刺痛。 “我就想安安静静喝个酒,你若有事便说事,无事便出去。还有,别在我面前装风情万种,你藏的再好我也看得出,你不过是个未经人事的雏儿,真要把你怎么样了,你恐怕又得哭哭啼啼。” 此话一出,女子当即面色煞白。 刘暮舟神色淡然:“莫要玩火。” 说罢,飞剑消散。可刘暮舟眉头微微一皱,借喝酒压下涌上来的一口血。 因为凝聚水气飞剑,又使得体内几种剑气开始打架,气血一下子翻涌了上来。 此时女子才冷哼了一声,起来揉了揉手腕,而后问道:“我不信天底下有正人君子,只有装的正人君子!” 刘暮舟淡然道:“你怎么觉得,是你的事。” 而此时,女子又道:“我可告诉你,此时此刻,黄泉剑宗宗主的好孙儿左午已经下船。以他们睚眦必报的脾气,你们落不了好!” 而此时,刘暮舟猛的起身,端起酒壶一口饮尽壶中酒。 “是吗?看样子你也恨他?” 女子闻言,怔了怔后却又笑了起来:“我不恨他,我久住璃月城,黄泉剑宗的人明面上可不敢在璃月城太过分。但恨他的人,还是多的是。” 刘暮舟打听了一夜,现在还真想听听青楼长大的姑娘对于那左午是何评价。 “是吗?那左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说些我不知道的。” 女子冷笑一声:“我的手腕疼!” 刘暮舟闻言一笑,摘下腰间酒葫芦,而后言道:“这是我家乡酒水,给姑娘赔罪。对了,还不知道姑娘芳名呢?” 见刘暮舟终于不那么冷漠了,女子撇了撇嘴,气笑道:“一杯酒就想打发我?我知道的,可是这两城一原极少人才了解的事情,一杯酒,恐怕不行吧?” 刘暮舟哦了一声:“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 女子一笑:“对公子来说,其实也简单。公子眼力好,我也不差的,公子不是盛德楼剑修便是润下楼剑修了吧?明人不说暗话,小女子的梦春风,需要扯一扯十二剑气楼的虎皮。” 刘暮舟点头道:“随便扯,我润下楼帮姑娘这个场子!” 女子深吸一口气:“润下楼!有公子这句话就行。” 刘暮舟重新落座,那女子竟也坐下,毫不客气地贴在刘暮舟身上。 “黄泉剑宗所做之事,坑害了山海镖局是人尽皆知,但你问的是左午做的事,那我便说一说。” 顿了顿,她先抿了一口酒,这才言道:“今古洞天,是古地,此地山川河流看似与外界没什么差异,但风水养人,很容易出现学武资质很好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资质是资质,洞天之中除了山海镖局,很少有人能破先天入宗师,更别说百年不曾出现的大宗师了。当年黄泉剑宗的少主与山海镖局的主人交手,双双毙命,又因为镖局那个不成器的家伙偷走了神弓,以至于镖局无神器依仗,没了与黄泉剑宗抗衡的手段,终被灭门!” 说这话时,女子是咬着牙说的。 刘暮舟便问了句:“不是不说山海镖局的事情么?” 女子这才回神,歉意道:“情不自禁,不过也是与刘公子说说前因。山海镖局倒了之后,再没有抵抗黄泉剑宗的势力,而那左午的爹死在这里,死在我们这些本地人手中,故而他怨恨我们,也根本就不拿我们当人。也不知黄泉剑宗是有什么秘法,所以挖取那些空有资质却不能修行武道的孩子的根骨,以至于许多孩子年纪轻轻的就被带走,不管家人是否阻拦,都会被杀干净!”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反问道:“那他抓十几岁的少女作甚?” 女子淡淡然答复:“未破身的女子元阴精纯,何况还是有些根骨的。看似是好色,事实上却是吸食那些少女的元阴,以此滋养剑气。” 刘暮舟微微一眯眼,“吸人阴元滋补剑气,邪修法子!” 女子闻言之后,嗤笑一声:“没想到润下楼修士爷这般迂腐,修行,还分什么正邪?” 刘暮舟只是点头:“要分的。多谢姑娘了,润下楼虎皮,你随便扯,我绝对不多说一句话!” 说罢就要出门,此刻年轻女子猛的起身,沉声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刘暮舟只得停下,“哦?那请问姑娘,姓甚名谁啊?” 女子这才言道:“江禾。” 刘暮舟故作不明白,问道:“生姜的姜,河水的河?” 女子一皱眉:“江水的江,禾苗的禾。” 刘暮舟突然转身:“那与生姜的姜有无关系?” 女子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而后言道:“没关系。” 刘暮舟点头道:“那就行,多谢江姑娘款待。” 刚刚走出门,江禾突然以心声问道:“此刻左午已经到了那处宅子附近,看样子是来势汹汹,公子打算如何处置?” 刘暮舟一笑:“杀了便是。” 话音刚落,刘暮舟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下江禾愣在原地,“杀……杀了?” 片刻后,江禾摇了摇头:“真是能说大话。” 但这会儿,独孤八宝租住的小院之外,确实已经来了人。 胡茄握紧了拳头,对于左午的恨意可不是假的!长这么大,她确实没受过如此委屈。 这股子溢于言表的恨意,独孤八宝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于是乎,独孤八宝抓起靠在门前的阔剑,沉声道:“鞭痕我看见了,身上的剑伤我也看见了,有什么是我没看见的。” 胡茄咬着牙,“他什么都没做,但什么都看见了。” 独孤八宝点头道:“知道了。” 声音平静的可怕,但看似平静的海面,下方往往暗流汹涌。此时此刻,独孤八宝心中暗流,只强不弱。 可才迈出一步,胡茄便开口道:“你可想清楚了!” 独孤八宝背对着胡茄,呢喃道:“昨日与刘暮舟一番交谈,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也是此时,外界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谁人抢了我的囚犯?滚出来!” 独孤八宝双眼一眯,手持阔剑猛的跃起,而后在半空之中一个转身,朝着门外重重一剑劈落! 沉重剑气卷起黄沙,夹杂着独孤八宝的怒气,落剑一瞬,使得门前尘土飞扬! 而门外不远,身着暗绿长衫的青年人微微一笑,只看着阔剑落下,都懒得挪动身子。 就在阔剑即将落下的一瞬,一道绿袍凭空出现,同时带来的,是森森寒意! 绿袍剑修挥手拔剑,只是朝前一刺,阴森刺骨的剑气便如箭矢一般刺出,竟然穿过独孤八宝的厚重剑气,直直击在阔剑之上。 就是这么一个碰撞,方圆百丈之内水面翻涌、瓦片抖动。 而独孤八宝被这一剑反震,止不住的往后退去,轰的一声便撞烂了大门。 也是此时,后方身着绿衣的背剑青年嗤笑了一声:“镇野楼剑修,也不过如此嘛!让开,那贱女人偷了我黄泉剑宗至宝,即便镇野楼楼主来了,本少爷也占着理!” 独孤八宝眉头一皱,换了一只手持剑,方才持剑之手则是背在了身后。 而站在后方的胡茄,明明看到了独孤八宝被寒气侵袭,以至于变得淤青发紫的右手! 她张开嘴,可还没说出口呢,便猛的握住双拳,而后问道:“你……没事吧?” 独孤八宝淡然道:“不必担心。” 紧接着,他望向那道不敢露面的绿袍剑修,冷哼一声:“欺我镇野楼没有观景剑修么?左午,你连与我对剑都不敢?” 对面青年哈哈大笑:“幼稚!给你三个呼吸,将她偷走的东西还来,否则别说你镇野楼,楼外楼来了,也不好使!” 胡茄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几时偷你东西了?” 哪知道那青年微微一笑:“姑娘偷走了我的心呀!不过这只是其中一样,还有一样……” 话未说完,一袭红衣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青年身边,一只手也已经搭在青年肩膀上。 这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形使得左午顿感脊背发凉,甚至连前方的观景剑修,也没发现刘暮舟是何时出现的。 绿袍剑修转身之后,沉声道:“道友好身法!” 刘暮舟咧嘴一笑,“过奖了,我只是想问问,我那朋友偷走了什么?” 左午暗吸一口气,笑盈盈反问:“阁下姓刘?” 刘暮舟点了点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一下子,这位左大少便放松了不少。因为按消息,此人不过是个不不知名野修,也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水属剑术,与那盛德楼傻大个儿凑到一下,吓唬人罢了。 想到此处,左午便笑盈盈道:“是一把弓。” 刘暮舟点了点头,而后望向独孤八宝,微笑道:“你就别惹一身骚了,我虱子多不痒。” 左午闻言,顿觉不妙。他刚要开口说话,却突然间觉得肩头一阵灼热,也闻到了一阵烧焦味道。 赶忙转头,等看到自己肩头已经被烧得焦烂,一股子钻心痛感终于是传入脑海之中,惨叫声也随之而来。 甚至左午想要动弹,都做不到,他只能朝绿袍剑修递出求救眼神,可对方此时,双目无神。 若在那绿袍人看来,此刻天地之间满是雷霆,俨然一副末日景象。而他正前方,红衣持剑,杀意冲天! 惨叫声戛然而止,刘暮舟也收回了手臂,但左午已经成了一团焦肉,连魂魄都被焚烧殆尽! 就连见过刘暮舟杀人的独孤八宝,此时忍不住眼皮颤抖。 这家伙动起手来,但凡是恶人,那他比对方手段更恨更恶! 绿袄剑修终于回神,可瞧见刘暮舟后,他连手中剑都握不住了,只嘴里结结巴巴呢喃:“势……势……” 刘暮舟一步上前,抬手按住其头颅,而后抬手,便连着那人脊柱将头颅拽下。 “罪过,又杀生了。” 而此时,刘暮舟手中头颅终于传来呼救声音:“道友!道……前辈!快快将我头颅放回,我还有得救!你若杀了我,黄泉剑宗不会饶你的。” 刘暮舟闻言,单手拎起头颅,笑盈盈问道:“你主子我都杀了,饶了你黄泉剑宗能就此罢休?我听说左午身后一直跟着个绿袍剑修,脏活儿累活儿全是他干,是吗?我大概算了,仅仅这十年,死在你手中的无辜之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 绿袍修士赶忙张嘴:“那都是他逼我的,快快放我头颅归位,否则……” 还没说完呢,刘暮舟慢悠悠提着他的脑袋超后方看去,而后屈指弹出一道火焰真气,失去脑袋的肉身立刻化作飞灰! 肉身消亡,头颅便也不再聒噪了。 刘暮舟随手将脑袋丢给后边儿吓到腿软的黄泉剑宗修士,“就算杀人是被别人逼的,脑子总不是别人的吧?提着头颅,带着烧烤,去告诉你们那位宗主,就说我杀了他孙子,我等着他来报仇,就等三日,过期不候。” 城西小巷之中,杜湘儿淡然道:“贺宗主,这下你可以去找左前车了,他的孙儿死了,你的儿子死了,死在一个人手中。你们,可以同仇敌忾。” 贺淼面色铁青,他是完全不明白眼前女子到底想做什么。 沉默片刻后,贺淼死死盯着杜湘儿,而后沉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杜湘儿瞥了一样贺淼,冷声道:“怎么,不愿听他的话?说实话,我也不愿,但你我有摆脱的本事么?” 贺淼深吸一口气,起身沉声道:“没有。” 话音刚落,贺淼便消失在了院子里。而此时,杜湘儿心中传来了一道声音:“他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杀初入观景的剑修,屠狗一般?” 杜湘儿闻言,眉头微微蹙起,心声冷漠:“你是嫌活得太久?我让你远离舟子城,你全当耳旁风?” 但那道声音笑盈盈道:“师妹,我这就离去,莫生气。” 杜湘儿冷声道:“你别忘了,你是被我利用的人!” 数百里外,黄术微笑道:“明白!” 而杜湘儿又以心声冲着另外一个方向言道:“做得不错。” 这番话当然不会有人答复,于是她走到茶盘前,先喝下贺淼倒给她的茶,又喝下贺淼的茶,接着提起茶壶将剩余茶汤尽数下肚,一滴都没洒落。 而后,她一挥手,掀翻了茶桌。 …… 独孤八宝的小院之中,刘暮舟取出水烟壶,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道:“这下报仇了吧?八宝,不会觉得没让你杀人,不痛快吧?” 独孤八宝闻言,摇头道:“那黄泉剑气古怪,你不出手,我未必能赢。” 而胡茄则是皱着眉头,沉声道:“可你杀了黄泉剑宗左家独苗,他们现在一门两金丹,绝不会放任不管的!” 刘暮舟却道:“要来早来了,估计是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投鼠忌器吧。” 说着,刘暮舟以心声言道:“不必怕,我师父给我留了一道剑气,能瞬杀一切金丹。虽然只有一道,但他只要敢来,我就敢请他投胎。” 胡茄闻言一愣,刘暮舟已然笑盈盈看去,“你们没出手,他是镇野楼剑修,黄泉剑宗不敢对你们怎样,放心。” 胡茄咽下一口唾沫,点头道:“放……放心。” 第303章 哪个是鹬、谁来做蚌? 刘暮舟并未进院子,只是掏出躺椅躺在门口,脸上盖着斗笠,仅此而已。 有了如今杀力,刘暮舟总算是理解以前所见的孤身灭一山门的事情。 人有钱了会飘飘然,有了移山填海之力后,只会飘得更高。到了这个时候,杀生好像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因为举手投足就能灭一城,甚至是灭一国。 不知怎的,刘暮舟突然想到了早晨与江禾说话时提起的邪修二字。人是要有足够的积累才能端得住自己这碗水的,靠自己一分一毫挣来的人,不会太晃。而那些个不把人当人的,往往大多都是走了捷径的。 一念至此,刘暮舟有些庆幸自己一路走来吃了不少苦头。 但念头一转,他又想到,若瀛洲没有学宫玄洲没有道宫,那这两洲之地的弱者与凡人,还能有活路吗? 要破此局,唯有悬剑天幕啊! 就像国家律法,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该做之事若是做了会有什么代价。 得让高高在上的神仙老爷们也怕流放,也怕杀头啊! 此时院中,独孤八宝取出个小火炉开始煮茶,其实他哪儿会这些,原来都是胡茄煮茶的,他独孤八宝也就会把茶叶放入沸水之中。 反观胡茄,就坐在屋檐下,面色越发的凝重。 直到日上三竿,她才说了第一句话:“他打算就这么一直等着,等三日?” 独孤八宝摇头道:“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但他说了三日就不会是三日半。我也奇怪,为何黄泉剑宗到现在还没人来?那可是左前车的唯一子嗣了。” 结果胡茄冷不丁一声:“炼气士岁数大了,要留后虽然难了些,但也不是做不到。或许左前车是觉得,死了个孙子,可以再生个儿子吧。” 这话逗得独孤八宝一乐,“倒是。” 可在刘暮舟心中,就完全不是这回事了。 一开始刘暮舟是不觉得黄泉剑宗会为了胡茄而大打出手,没想到左午还是来了,还真就那般其势汹汹。直到问出他想要的,是姜家的祖传神弓之后,刘暮舟才算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来。 不过影响不大,来了有来了的路走,不来有不来的路走。 只不过,若那痛失孙儿的宗主不来,那就说明这黄泉剑宗,不好对付啊! 其实若人来了,反倒好办,不过一个杀字。他黄泉剑宗只要再不为非作歹,也有本事不被红尘剑宗吞并,那刘暮舟不会再多管的。 要说左午在这今古洞天所作所为瞒得过世人,刘暮舟信。可要说瞒得过他爷爷,刘暮舟万万不信。 想到此处,刘暮舟突然间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 若那弓在自己身上的消息被黄泉剑宗的宗主知道了,那左午还能来吗?若是不知道,那让自己沾这一身骚便只是计划中的一环而已,这是有人筹划要吞掉黄泉剑宗啊? 这么想的,可不止刘暮舟。 黄泉剑宗骷髅峰上,刚刚送走贵客的宗主一回大殿,面色立刻变得阴沉。 说是老宗主,实际上左前车看起来也就四十岁上下。 左前车拐了个弯后,心念一动,便入了一处暗室。 漆黑屋里传来一道声音:“是有人告诉少爷,被姜笠带走的神弓如今就在那刘姓男子手中,所以少爷才会带着贾供奉前去。” 一片漆黑,也不知道左前车是何表情,唯独听得见声音而已:“杀人者,究竟是谁?” 有另外一人答复:“瀛洲刘暮舟,盖尘亲传弟子。” 左前车闻言,冷笑一声:“贺淼来得可真是时候,当年便趁势咬掉我一块儿肉,现在还想趁火打劫?一样的当,我不会上第二次了!” 顿了顿,左前车深吸一口气,而后沉声道:“都知道杀子仇人一路到了此地,却在隐忍,又借机传信我孙儿使我孙儿命丧!他以为我左前车会压不住怒火去为孙儿报仇,而后趁着楼外楼施压、红尘剑宗围攻我之时置我于死地?好算计,好算计啊!” 沉默片刻后,左前车猛地一拍桌子,而后沉声道:“青崖山、镇野楼、楼外楼,三处地方哪个都不好得罪。” 有人问道:“那小公子的仇就不报了吗?” 左前车闻言,冷哼一声:“杀人者要死,居心叵测的设计者,更要死!但,不能上了贺淼的恶当!” 话锋一转,左前车淡然一笑,而后言道:“但我不会与他贺淼一样无动于衷!喜欢行侠仗义替人出头是吧?不久后便让你见识见识人心险恶!” 最后一句,左前车说道:“先前让那道宫弟子尝过的苦头,也给这位楼外楼弟子尝一尝吧。” 与此同时,贺淼下了骷髅山,上了一艘云舟,船上早有一位带着青铜面具的女子等候。 见贺淼前来,女子抱拳道:“宗主。” 贺淼点了点头,而后轻声道:“想办法将左午被楼外楼亲传所斩的消息传给红尘剑宗,另外,赤焰王朝那边的人没动静吗?” 女子闻言,沉声道:“赤焰王朝只答复了一句碧游公主已死,至于红尘剑宗,将他们牵扯进来作甚?我们想法子吃掉这黄泉剑宗,不好吗?” 贺淼闻言,摇头一笑:“你这丫头,杀人手段是不错的,就是想法太直。吞了黄泉剑宗固然好,但如今他们多了一位金丹剑修,也不是那么好吞的。” 说着,贺淼深吸一口气,而后沉声道:“从我草创玉华宗至此,受那家伙控制已久,他想杀刘暮舟,那就让他自己来杀,我要借此机会脱身!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想替他人卖命的,我也要争个自由身!” 话锋一转,“那杜湘儿也好蓝葵也罢,从来就自利到了骨子里,我就不信她会心甘情愿为那人卖命!” 边上女子微微皱眉:“可是……那人藏头露尾数百年了,他怎么会愿意亲自出手?” 贺淼微笑道:“我死了,杜湘儿死了,他的布局全都落空,而那刘暮舟离死只差一步,我想,他会出手的。另外,那个道士是不是还在稚子原上?” 女子点头道:“在的,但被左前车恶心一番后,如今心魔极重,修了个生冢将自己关在里面,大半年没出来了。” 贺淼闻言,微微一笑后,轻声道:“我要是不把你藏起来,以你天赋,未必会比那个钟离沁差多少,也会是名震天下的天之骄女,毕竟你比她也不过大个十来岁而已。这些年,你可曾怨恨过我?” 黄衣女子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摇了摇头:“山人被害之后,我娘为保刚出生的我,拼尽一身修为将我冰封,父亲将其一身修为灌顶于我,让我以婴儿模样得以存活。可阵法有异,我提前十年出世流落人间,若非师叔想尽一切办法找到我,恐怕我早就死了。如今我要做的,除了找到害了山人与我爹娘的仇人,便是帮师叔成就大业。” 贺淼点了点头:“多年来一直让你戴着面具,你马上就可以摘掉面具了。” 说着,他取出一枚丹药:“传信之后去找那个道士,见他之前将丹药服下,摘下面具。” 女子想都没想便接过丹药,而后点头道:“遵命。” 片刻之后,黄衣女子消失在了天幕,而渡船之上,多了一道中年身影。 贺淼深吸一口气,呢喃道:“为了一个刘暮舟,你们还真是煞费苦心。” 中年道士微微一笑:“或许为的不是他,而是他所代表的东西。杜湘儿也好,还有你并不知道的,但早在两年前就入今古洞天布局的一些人也罢,其实都没打算真的让刘暮舟死,他们只是要得到想要的东西。唯一想刘暮舟死的人,恐怕,只有我。” 贺淼皱眉道:“我杀子之仇且能隐忍,你与他有什么仇怨?” 道士摇头道:“说来话长,其中一个我与他仇怨颇深,至于真正的我,倒是他恨我更多些。” 贺淼皱眉道:“到底有多少人在其中布局?” 中年道士拍了拍围栏,淡然道:“下场的你能数清,无非六七家而已,没下场的,恐怕掰手指头是数不清的。” 贺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何德何能啊?” 中年道士叹道:“其实与他本人关系不大,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选了这条路。好了,我这人平常不许诺,但只要许了就一定会做到。我帮你脱离掌控,将来无论这方天地是哪方做主,你都不受影响。” 贺淼深吸一口气:“希望如此吧,都想做渔翁,到底谁人是鹬哪个是蚌啊?” …… 天色近黄昏,晚霞印在躺椅红衣之上,可满城人言,尽在刘暮舟耳中。 “第二日了!黄泉剑宗的神仙老爷至今尚未出面,难道真的是怕了?” “多少年来,难道真的有人能出面帮我们?” “原来神仙,也会怕死,也会认怂?” “那我们……可以不用担惊受怕,可以不认命了?” “唉,那位大侠早晚会离开的,可我们的老天爷一直都在啊!死了个左午,还会来左晚左晨的。听说就算是外界,还不是这样,世道就是这样,没法子的。” “那位公子如今在咱们舟子城,可他又能在这里多久?就算他真的将那黄泉剑宗连根拔起,自己当我们的老天爷,我们的将来,一样是个未知数啊!” 斗笠之下,刘暮舟双目紧闭。 他没有刻意去听大家的声音,但这些声音就是灌入了耳中,然后如一道道巨石坠入心湖,掀起了惊涛骇浪! 可……世上岂有万全策? 眼瞅着一夜便过去了,第三日清晨,天蒙蒙亮而已,刘暮舟突然起身,而后面向天幕,微笑道:“三日之期,到了!左宗主不出来治我的罪,想必是也觉得左午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吧?既然如此,晚辈多谢左宗主深明大义,我这就继续游历了。” 院子里边儿,独孤八宝无奈摇头:“这家伙还真是有恃无恐啊!” 伤势已经尽数痊愈的胡茄走出屋子,苦笑道:“有盖尘一剑在手,别说小小今古洞天,整座天下他都能横着走。” 而刘暮舟收起躺椅之后,便往向院中,而后笑盈盈问道:“二位,是同行呢,还是各走各的?” 独孤八宝望向胡茄,后者沉默片刻之后,呢喃道:“这趟回去,我此生怕是不会在来昆吾洲了,那就……同行吧。” 刘暮舟闻言,一招手,收起藏在虚武之中收集武运的瓶子,而后笑道:“那就同行吧,听说璃月城月如琉璃,二位其实可以去赏景的。” 胡茄没接茬儿,独孤八宝便打了个哈哈:“咍,来了就去瞧瞧嘛,你不也要去赏景?” 刘暮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昂,赏。” 事实上刘暮舟还是蛮在意天幕有无回信的,若有人答复,反倒好办。无人答复,那就说明都是老狐狸啊! 看似无意地扫了一眼胡茄,刘暮舟一边喝酒一边往院子里走去,“那就走吧。” 现在呀,就看哪位金丹来换我手中的可斩一切金丹的剑了。 刘暮舟也好奇,是黄泉剑宗两位金丹之一呢,还是某个藏匿人世间,不显山不露水的金丹修士。 …… 清晨,江禾站在楼上望着大摇大摆走出舟子城的三人,呢喃一句:“没想到,他还真敢杀啊!” 背后拄杖老妪插嘴道:“虽然杀人之事并未传出舟子城,但左前车到现在不出现,恐怕此人极其不好惹啊!小姐,他说得对,莫玩火!” 但江禾俏皮一笑,而后言道:“咱们也回璃月城,我愿意赌他是个好人!” 老妇人叹道:“赌输了呢?” 江禾微笑道:“输了便输了,反正已经穷途末路,无所谓了。” 见江禾到现在还满脸笑意,老妇人也忍不住一笑,而后呢喃:“夫人有你这么个闺女,真是福气。她要是能像小姐这般开朗,也就不会……唉!” 江禾转过身,轻轻拍了拍老妇人肩膀,而后轻声道:“真的不怕,嬷嬷无非是怕他招惹了黄泉剑宗,我要是借他的势帮梦春风,会遭黄泉剑宗清算嘛!可是我的身份一旦被发现,还不是会被刬草除根?刘公子怎么说都算帮我杀了仇人,即便被他连累,我也认了!” 话锋一转,“关键是,我感觉他对我,对梦春风,或者说对于青楼,观感很差。” 老妇人自知无法劝阻,便只能说道:“看他所作所为,其实他只要仔仔细细逛一趟我们梦春风,就会改变的。” …… 大雨滂沱,稚子原一处高山脚下,年轻姑娘一丝不挂,跌跌撞撞地钻入一处洞穴之中,可一进洞穴便跌倒在泥水之中,昏死了过去。 片刻之后,洞穴深处走出一位胡子拉碴的年轻道士。 道士在原地站了许久,终究还是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抱起女子,将其带入了洞穴之中。 至少一年未曾点灯的洞穴,今日有了些许光亮。 女子躺在垫着茅草的破被褥上,盖着一件道袍。 不久后,女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可一低头,见自己不着寸缕,便猛的抬头望向道士,露出杀人一般的眼神。 道士神色淡然,“你来时便这模样,我不想看也得全看见,你也不必以此眼神看我。” 女子皱了皱眉头,而后沉声问道:“这是哪里,你是谁?” 道士轻声答复:“稚子原,万松山,我叫丘密。” 女子眉头皱得越深,可要开口时,却突然愣住,而后双手猛地捂住脑袋,任由搭在身上的道袍滑落。 丘密皱眉望去,姑娘姿色绝佳,身材更是没的说,但他心中并无任何涟漪,只是问道:“怎么?” 女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无遮身之物,只得一只手臂捂住紧要之处,可她眼神依旧茫然:“那……那我是谁?” 丘密也皱了皱眉头:“我与姑娘第一次见。” 说完之后,丘密翻手又丢出一件道袍,而后言道:“我只有道袍,你还是先穿好衣裳,然后早些离去吧。” 结果女子一皱眉,而后沉声道:“四十上下的炼气士,才是个凝神后期,却如此老气横秋!我根本不知道我是谁,你让我走去哪里?还有!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又怎么会到你这破洞穴来?” 说到这里,女子猛然起身披好道袍,而后凌空扇去一巴掌,使得丘密措手不及,只能以剑气桃花阻拦。 可这女子修为着实吓人,看年岁也不过五十,却有四重天以上的修为! 这一巴掌,丘密已然被拍入石壁。 此刻女子一皱眉:“还是个剑修?” 丘密一抬胳膊,钻出石壁,桃木剑已经在手。 他面沉似水,冷声道:“我好心救你,莫要无理取闹!” 哪成想女子面色冰冷,“我岂会信你这鬼话?” 说罢,她竟是用一身灵气炼出如同白玉的长枪,一个纵身过去便挑破丘密的桃花剑气,一枪便扎在了丘密肩头,将其钉在石壁之上。 到此时,丘密面色终于是阴沉了起来。 “姑娘,可以再,不能三,你要还这么不讲理,就别怪贫道手重了!” 话音刚落,洞穴之中已然开遍桃花。 对面女子微微蹙眉,可突然间,她又觉得头痛欲裂,实在是受不了,便只能松开长枪两手死死捂住头颅,而后便在洞中横冲直撞。 “我是谁……我……我是谁?!” 丘密见状,皱了皱眉头后,伸手拔掉肩头长枪,而后翻手甩出一张符箓,那女子这才冷静了几分。 可下一刻,女子转身望向丘密,双眼噙泪,“我……我是谁啊?”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女子直愣愣栽倒在了地上。 丘密见状,还是走上前前并指抵在女子眉心。这一看才发现,她的记忆,好像是被人生生剥走的! 于是他忍不住呢喃:“怎会如此?年纪轻轻的观景四重天,这洞天所能容纳的修为,也不过九重天修士,谁能剥取她的记忆?我……” 说了一个我字,丘密已经苦笑了起来。 “救不了,救得了人,救不了心,我谁也救不了。” 于是他再未理会那女子,只是重回石台,继续盘坐。 我虽力大,却拗不过人心。剑术再高,也只能救人,无法救心。 三千里稚子原,不知摆得下多少舟子城,也不知放得下几多璃月城。 卖狗皮膏药的铺子清早开门,有个少年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少年见门开了,便摘下身后背兜,也没抬头,只是言道:“多谢许掌柜这两年的照顾,这些草药是我攒了三天的,这次不要钱。” 中年人见状,长叹了一声:“景明啊,你的伤养了这么久,刚刚好,能活着已经不易了,别做傻事。” 少年闻言,终于是抬起了头。 “我知道许掌柜不是寻常人,我也从未怪过许掌柜不出手帮忙,我们的交情没到那里。丘道长走的时候对这个人间很失望,其实我比他还失望。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丘道长不失望,因为仗义出手的人不该失望。” 说着,少年人将背篼稳稳放下,而后退后三步,对着许临安恭恭敬敬抱拳。 “我也知道,我的伤能好这么快,许掌柜是出了力的。” 许临安深吸一口气,而后问道:“你打算如何,你又能如何?” 少年转过身,边走边呢喃:“我知道我杀不了松如中算日子,松家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置我于死地。但我姐姐死了,为我姐姐、为这稚子原上被欺压之人仗义出手的人,反倒被他救下的人辱骂、责怪。丘道长走的那天也像现在,大雨倾盆。我在床上动弹不得,我只看到他的背影,好落寞。他说他救得了人,却救不下人心。但我想告诉他,天下人心救不下,那不是他的错,起码我景明站起来之后,不愿再跪。” 许临安皱眉道:“你知道松如中人在何处吗?” 景明答道:“知道,去了璃月城。” 许临安无奈道:“近两千里路程,你就走着去?” 少年苦涩一笑:“我也不会飞。” 沉默片刻之后,许临安气笑道:“我这辈子就没帮过人,你是第一个。” 说罢,许临安一挥手,十几道符箓便贴在了景明后背。 “我送你。” 话音刚落,少年已经消失不见。 而许临安心中,传来一道清冷女声:“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许临安也在改变?” 许临安深吸一口气,呢喃道:“是啊,真是造孽啊。希望我们占据整座青天之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人事情。” 女子嗤笑道:“你们那半座天下是大瑶所在之地,是灵气复苏之起源,原本富饶过这一半天下之万倍。可现在呢?更何况一个推崇强者为尊的地方,是没有景明这种小人物的活路的。许临安,莫要自欺欺人。” 许临安闻言,笑着发问:“前辈这是要劝我放弃对刘暮舟算计吗?” 女子淡然道:“不,我会全力帮你,你想放弃都不行。他若能过这一关,我自尊他为教主。他过不了,说明他不是教主。我说这么多,只是告诉你,虽是各为其主,但怎么做人,自己还是能决定的。” 许临安一笑:“将来我要是能活下来,再说吧。” 第304章 好多管闲事 舟子城在西南,璃月城要往北一些,离着稚子原更近。而在璃月城远远望去,三千里稚子原就像是一堵直冲天幕的墙,原上大小几十城寻常走的平坦路,在这里便是山巅了。 远眺璃月城,胡茄轻声言道:“当地人传说璃月是个巨大王朝,按照他们的说法,或许如今的玄风都很难与璃月王朝相提并论。但岁月变迁,到现在只剩下这么个横直不过三十里的城池。至于那王朝存世多少年,遗址在什么地方,史书没有记载,如今更查不到蛛丝马迹了。”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我还听说,一万年前还有空白的一万年,是灵气消失的末法一万年。而末法时代之前是仙朝时代,仙朝时代前,才是我们在镜花福地所知道的斩神而分九天的时代。现如今我算是知道了,在分九天之前,还有难以想象的漫长岁月,可想而知,这所谓口口相传是传了多少岁月了。” 独孤八宝笑着插嘴:“是啊,就像学宫道宫以及灵山流传的典籍,像什么四书五经、道经、心经之类的,出处早已无处可寻,甚至连上面提到的国名地名人名都没法儿去溯源。小时候听过的什么逐日、补天,还有什么天地要毁灭,人皇大帝将生灵送入洞天福地避难之类的,谁又晓得是怎么回事,也不过口口相传至此而已。” 刘暮舟点头道:“是啊,纸张终将腐烂,石头也会化为灰烬,而记忆虽然会减退,但你我日后若有孩子,不一样会将那些年幼时听过的故事?这便是记忆的延续。” 顿了顿,刘暮舟朝着下方看了一眼,而后言道:“晚些时候碰面吧,我四处走走。” 说罢,刘暮舟跳下飞舟,往璃月城一侧的湖泊而去。 这几日杵在二人中间,刘暮舟好不自在。现在走了,也是给他们俩独处机会,免得独孤八宝心里又犯嘀咕,说什么没眼力见儿了。 可事实上,刘暮舟一走,两人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 还是独孤八宝问了句:“要去湖上逛逛吗?” 胡茄闻言,摇头道:“不了,我们进城找个客栈歇息吧。” 而独孤八宝,思前想后,还是取出那朵干兰花。 “之前……之前掉泥水里,沾了泥污了。” 看见那朵早该消失不见的兰花时,胡茄嘴唇微微颤动,像是被人往心口扎了一刀。 沉默了许久,胡茄这才说道:“你这样会很累的。” 独孤八宝苦笑一声:“自找的,没办法。” 胡茄也是一阵苦笑:“我会让你失望的。” 独孤八宝闻言,低头看了看手中花,而后深吸一口气:“现在还没有呢,记得你醒来那天,我说什么切西瓜吗?” 胡茄点头道:“你没说完,我也不好问。” 独孤八宝小心翼翼收起花,呢喃道:“刘暮舟跟我讲了个道理,他说行侠仗义不一定是拔剑相助,也可以是让本该杀人的刀子去切西瓜。其实他是想告诉我,人是可以改变的,最好趁着本该杀人的刀子没粘上血。因为还没有沾血,那么刀子用来切黄瓜还是切西瓜,拿刀的人都是可以选的。” 顿了顿,独孤八宝又道:“无论如何,你都还在,我选尽力。你选什么你自己决定,没人逼你的。” 可胡茄冷笑一声,转身望向独孤八宝:“你这还不是在逼我?” 说话,女子下了飞舟,头也不回地往璃月城去。 可没走几步,心中便传来一道声音:“丫头,莫非真动心了?这是要一副绝情模样,让他心灰意冷地离去,从而与此事再不掺和?晚了!从你进昆吾洲时先传信于他起,他就身在局中,出不去了!不管你是想跟他玩儿玩儿也好,还是真动了心也罢,开弓再无回头箭的!” 胡茄紧握双拳,心声戚然:“知道了。” 反观刘暮舟,并未进城,而是到了城外湖畔,正好有一船上酒家,那自然是要尝尝的。 许是刘暮舟青衫背剑过于扎眼,以至于一进去就受众人侧目。 刘暮舟见状,只得喊道:“酒家,上二斤酒,一斤带走一斤在这里喝,再有什么吃的?” 后厨钻出来个青年人,边忙着写东西边说道:“吃的只有鱼生,带走的酒是用客官酒壶还是用我家的?” 刘暮舟眨了眨眼,“鱼生?” 青年写完了,便抬起头,露出个灿烂笑容:“是啊,鱼生,就是他们桌上这样的。” 刘暮舟一看,生吃啊?还真没吃过,于是笑着说道:“切一盘尝尝,带走的酒用店家酒壶装。” 青年点了点头:“好嘞,您自个儿找位置坐,酒肉马上就来。” 刘暮舟便到了船尾无人处,就靠着窗户,转头便是湖水。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盘切片的生鱼跟两壶酒便来了。 刘暮舟才抿了一口,神色便有些古怪,赶忙问道:“黄酒啊?” 青年掌柜也转过头,一样神色古怪,“幌子立得清清楚楚,陈年的女儿红啊!客官不喜欢?没喝的可以退。” 刘暮舟干笑一声,摆手道:“算了,怪我自个儿没看清。” 青年点了点头,“那客官慢用。” 刘暮舟晃了晃酒坛子,嘀咕道:“黄酒我还是爱煮着喝。” 尝了一口鱼,刘暮舟眨了眨眼,倒是没有鱼腥味儿,可它有股子甜味儿?实在是吃不惯,想要一口大蒜吧,又不好意思……只得试着去吃。 片刻之后,刘暮舟取出水烟壶,不经意一转头,便见湖面飘着个人。 而此时,船上别的酒客也发现了湖上飘着的人,便喊道:“哎呀!小六哥,湖上有人飘着啊!” 话音刚落,青年掌柜立刻转头望去,可他才准备往湖里钻呢,便瞧见一袭青衫踏水而过,然后抓起那人便折返回来。 刘暮舟回到座前丢下少年,这才看清,原来只是个十三四的少年人。 被称作小六哥的青年掌柜飞速跑来,搭了搭少年脖颈,而后急忙言道:“九妹,你看店,我把这孩子送去城里寻郎中。” 刘暮舟见状,忍不住一笑,而后摆手道:“不必了,我就是郎中,他没事,水吐出来缓一缓就好了。” 话音刚落,刘暮舟暗中弹去一缕剑气,逼得呛在少年喉头的水涌了出来。 此时刘暮舟才说道:“有干衣裳的话给这孩子找一身,我给钱。” 小六哥闻言,起身笑道:“哪里话,衣裳不值钱,我这就去找。” 少年人咳嗽不止,挣扎着要起身。 刘暮舟见状,伸手亲亲拍了拍他后背,帮忙理顺了少年呼吸,而后轻声道:“你没事,就是呛了一口水,先别着急,坐一会儿就好了。” 结果少年就望着桌上鱼肉,直吞口水。 刘暮舟见状,忍不住一笑,而后轻声道:“饿啊?” 少年低着头,嗯了一声:“湖上飘了三天了,还以为活不成了。” 刘暮舟指着鱼生:“吃吧,我吃不习惯,酒喝不喝?” 少年赶忙摇头:“酒不喝。” 刘暮舟便提起酒坛子与酒壶,而后放下一锭银子,“不够再要,找的钱自个儿拿上,你并无大碍,吃完了就赶紧找家人去吧。” 说罢,刘暮舟就走了。 少年见状,赶忙喊道:“谢谢。” 刘暮舟背对着少年摆了摆手:“不谢。” 等那位小六哥与个坐在轮椅的姑娘出来时,只瞧见狼吞虎咽的少年。 青年掌柜瞧见了桌上银子,而后呢喃:“多少年没见过长了好心的外乡人了。” 轮椅上十六七的姑娘一脸疑惑:“二哥怎么知道他是外乡人的?” 青年一笑:“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 说罢,青年拿着干衣裳走过去,边走边说道:“孩子,慢点吃,咋个就掉水里了?你哪儿来的?” 少年赶忙咽下一口鱼肉,而后轻声言道:“我从万松山来的,一不小心失足落水,听人说在水里不要动就不会沉底,就飘了几日。今早实在是没力气了,睡着一翻身,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青年瞪大了眼珠子:“原上下来的?家里人呢?” 少年低头抓起仅剩的鱼片,“有一个姐姐,已经死了,我是到璃月城找人的。” 说罢,少年抬头望向掌柜:“能再给点儿吃的吗?” 青年还没言语,一边坐着轮椅的姑娘便点头道:“能,我给你切去,你先跟我二哥去后面换上干衣裳。” 少年却望向外面,询问道:“救我的那位是?” 小六哥摇头道:“是个吃不惯鱼生的稀客,也是头一次来。” 此时刘暮舟已经走到了城楼之下,方才那地方,一看就是本地人常去的地方,外乡人不多见。但在这璃月城外,外乡人可就多了起来。 都说进洞天福地是来找寻机缘的,但实际上,能找到机缘的人又有几个? 这不,城门口坐着一位画师,为来此的外乡人绘制画像,当然是收钱的。 被画的多是女子,只听正在看画的女子说道:“能不能调整调整?鼻子挺一些,嘴巴小一些,眼睛大一些,对对对,脸要小一些……哎呀!你把我画得瘦一些呀……” 画师面无表情,远远看了一眼的刘暮舟则是神色古怪。 这里变一点儿那里变一点儿,画出来的还是她么? 想到此处,刘暮舟便扫了一眼那人的画,这一看才发现,好家伙,画中人与被画的人不能说一模一样,简直是毫无关系啊! 结果那女子一看,点头不止:“对对对,就是这样,画师好手艺,简直是把真正的我画出来了!” 那画师闻言之后,点头道:“在下擅长的便是画人神韵,姑娘神韵便是如此,自当显得真实。”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咋舌道:“真是会说话,这都敢说真实?” 这璃月城下,有舟子城没有的繁华。 刘暮舟自然没什么心思去找寻机缘,他转了一圈儿,只是在四处收集武运而已。 虽然此地武运浓厚,但刘暮舟可不会可着一个地方去收武运,而是哪里浓些便在哪里收集一些,也不贪多,尽量不要去影响此地。 其实临走之前盖尘曾说过,若刘暮舟在这里破境大宗师,自会有武运汇聚而来,那些武运就足够让好孩子苏醒了。 可是大宗师啊,哪儿有那么容易?修仙练武不过十三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其实刘暮舟已经很满足了。 看了一会儿热闹,刘暮舟正要进城呢,一艘飞舟突然降落。若非城门前大多都是外来的炼气士,恐怕就要压死一片人了。 本地人都怕,外面来的老爷们可不怕,于是有人破口大骂:“哪个龟孙儿?这般不长眼,想死不成?” 真要是比横,外界的神仙老爷可一点儿不输当地人,甚至会更横!因为外面来的人,总有一种城里人下乡的优越感。 可话音刚落,飞舟之上便落下一拳,只听轰的一声,方才骂街之人便倒飞了出去。 “知道老子是谁不你就跟我耍横?外乡佬了不起?” 刘暮舟懒得理会这些事情,转过身之后便朝着城里走去,而城门口处,此刻已然大打出手了。 凝神修士与六品宗师,打吧! 天下城池一个样,走了一圈儿后,刘暮舟便有些无聊。要说那些人吧,要耍心眼儿算计人,那就快些,何必如此拖拖拉拉?刘暮舟一开始都没想在璃月城多待的,但暗中那些人的手段迟迟不落地,他也只能等着。 两个时辰之后,刘暮舟正往客栈走了,中途却听到几道哀求声音传入耳中,刘暮舟便转头望去,只见一处挂着万松堂招牌的铺子之前,有男子痛哭流涕,苦苦哀求道:“求老爷给我一剂救命药,我儿子是真的不行了。” 铺子里却只传来冷漠声音:“买药就拿钱来,我们的药也是要成本的,眼泪可不值钱。” 中年男子闻言,往前跪爬了几步,而后使劲儿以头点地,“我真的没钱了,为了救活他,我宅子都已经卖掉了,我……” 还没说完呢,后方有人大喊了一声:“老黄啊,别求了,快回吧,你家孩子恐怕……恐怕已经走了。” 中年人男子闻言,先是一沉默,猛的便有一口老血涌出,而后直愣愣倒去了后方。 刘暮舟微微一眯眼,却见一个穿着宽大衣裳的少年飞奔到前方搀扶住了中年人。 紧接着,少年转头望向刘暮舟,眼神之中带着祈求:“先生,救命!” 刘暮舟闻言,摇了摇头:“方才哭的时候一口生气便绝了,已经没救了。” 结果此时,铺子里有人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地上死人之后便说道:“你认识?赶紧弄走,真他娘晦气!” 少年一言不发,只是背起素不相识的中年人,朝着方才喊话那人,问道:“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吗?” 那人闻言,叹道:“家早没了,他儿子也死在西边城墙根儿了。” 少年闻言,点了点头:“谢谢。” 说罢,便背着中年人往西走去。 刘暮舟见状,跟上少年,问了句:“我来背吧。” 少年却摇了摇头:“不了,还是我来吧。” 刘暮舟看了看少年,问道:“不是让你回家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少年笑容苦涩:“跟他一样,家早没了。原来有个姐姐的,但姐姐也死了。”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问道:“那铺子里的药很贵?” 少年摇了摇头:“据说是神仙看不上的废丹,的的确确能救人性命。算是贵,但也不至于为了买药倾家荡产,我姐姐病了之后,我每天上山采药,一个月下来两丸还是买得起的。想来他们是久病缠身,这才到了如此地步。” 刘暮舟点了点头:“那就是说,那万松堂不算黑心商人吧?” 少年点了点头:“以前不算,听说以前都不要钱,但每个人一辈子只能买一次。后来创建万松堂的松鹤老先生死了,万松堂才开始收钱,也开始不计次数了。” 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远处铺子,轻声道:“也就是说,这姓松的,算是好人?” 但少年却道:“松鹤老先生算,其他人不算。现在的药里面掺了东西,吃了会上瘾的。我姐就是,如果一个月不吃两次那种药,便会发疯。” 刘暮舟面色凝重,却还有些不解:“就为了挣那二两银子?” 少年摇了摇头:“听说山海镖局倒了之后,稚子原上一直是松家做主,一直有武道宗师,现在还有外界来的炼气士供奉,他们不缺钱。先生是外乡的炼气士,一枚神仙用的钱能换多少银子,先生应该比我清楚。” 刘暮舟看了看少年,至多十四岁,却沉稳、冷静,根本不像是在这个年纪。 于是刘暮舟问道:“那图什么?” 少年微微沉默之后,呢喃道:“有位道长说,上了瘾的多半都是家里祖上留下东西的。璃月城我不知道,但稚子原上许多人家都有家里留的东西,我家留的是一根发簪,但姐姐病了的第一年就给了松家,换药了。道长说松家想要的,其实是这些古物。” 这次没等刘暮舟发问,少年自己说话了。 “道长还说,他们不缺这点儿钱,但如果找上门买,很难买断,要欠因果债的。可我们主动去卖,他们就不必沾染因果。” 刘暮舟双眼早已眯起,“可是他们要你们的祖传之物,有什么用?” 其实已经猜到了一二,但还是得少年人确认一番。 果不其然,少年深吸一口气,而后沉声道:“道长还说了,那些东西在我们手里是家传之物,但在先生这样的外乡人手中便是法宝,这便是机缘。城里有卖消息的地方,可能十个消息之中九个是假的,但只要一个人买到了真的,就会在山野之中得到机缘。那十样东西就可以吸引数百人进来,这便是今古洞天的古地古物。而且,在我们手中无用的东西,经过这么一弄,挣的便不止是钱,还是人情。” 刘暮舟猛灌一口酒,说白了,就是个噱头。 别说十个人当中有一个人寻到了机缘,就算百人之中只有一位,也会是这今古洞天揽客的噱头。将真正的大机缘自己收起来,放漏给外来游客,一个人得利,却能挣十人数十人的钱。他们甚至可以放出所谓的大机缘,让早已内定的人得手,只要操作一番,便可以使人对这遍地机缘的今古洞天趋之若鹜了! 想到此处,刘暮舟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少年转过头,问道:“先生笑什么?”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笑这种生意,太好做了。” 话锋一转,刘暮舟问了句:“你好像对你口中的道长很敬重?” 少年点头道:“是,万松山是万松堂的起家处,松鹤老先生生前的隐居之处。我们那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吃所谓的救命药。姐姐死了,道长生气,跑去松家杀了人。道长好像有很强的背景,松家人怕他,便只对吃药的人说,只要道长还在,他们便再也吃不上药。谁要骂道长一句,可以免费吃一个月,谁朝着道长扔石头,可以免费吃一年,谁……谁能让道长见血,能免费吃到死。”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那位道长,最后走了?” 少年点了点头:“走了,在山下挖了个洞,将自己封在了里面。道长……很失望。” 刘暮舟点了点头,他可以想象得到有多少人朝着那道士恶语相加,有读书人朝他扔石头,又有多少人想要道士见血了。 终于,到了城墙根儿。 靠着城墙的破棚子里躺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已然面色发青,看起来死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转头问道:“那你呢,来这里想做什么?” 少年将中年人的尸体放下,背对着刘暮舟,声音平淡:“我姐姐不是因为没药吃而死的,我一直供着姐姐的药的,虽然累,但供得起。她是为了保护我而被人杀了的,那个人就在璃月城,我要报仇。还有,道长很失望,我得让道长看看,有人站起来不愿再跪了。”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沉默片刻后,问道:“你叫什么?” 少年不做半点儿遮掩,答复道:“景明。” 刘暮舟递出一锭银子,轻声道:“葬了这父子二人后,赶在黄昏前到梦春风寻我,就说你找一个姓刘的剑客。” 景明转过头,沉声道:“我说这么多,不是想求你帮我,我是觉得你是个好人,所以你问了,我便说。” 刘暮舟伸手按住少年脑袋:“我这人,好多管闲事。” 第305章 不想当人做鬼便是(上) 璃月城一共才多大,可只一个梦春风,便占据了北城最大的一片地方,横直四五里地,简直堪比小国皇宫了。 刘暮舟站在城楼下方,嘴角抽搐不已。 因为城楼是梦春风自家的城楼,城中之城啊! 才站定,便听见有人问道:“是刘夜渡刘公子吗?” 刘暮舟抬头望去,城楼上独坐一人。那人穿着粗布长衫,右臂袖筒空荡荡胡子拉碴的,看模样三十上下。 可刘暮舟一眼便看出来,此人是一品宗师! 青楼而已,竟然有一品宗师看家护院? 额……不过这么大排场的青楼,显然是不多见了,能与之相提并论的,恐怕只有自家红袖坊了。 刘暮舟答复道:“是我。” 汉子闻言,咧嘴一笑,而后跃下城头,轻声言道:“啧啧,果然是少年天骄,随我来吧。”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我都奔三十岁的人了,还少什么年?反倒是兄台,一品宗师,在这今古洞天算是顶了天吧?” 汉子哈哈一笑,十分爽朗:“可在外界看来,也不过肥壮些的蝼蚁罢了。” 刘暮舟摆手道:“兄台过谦,即便是在外界,兄台也能开宗立派成为一方不可小觑的势力的。” 汉子哈哈一笑,而后点了点头:“承公子吉言,等什么时候我也拿到可以自由出入的文书之后,我开他一派,就教王八拳。” 说话时,两人绕过了前院,刚刚进后院,便听到了尚且显得生疏的弹琴声音。 刘暮舟转头一看,这才发现屋中至少坐着十几个姑娘,像是学堂一般,有人教琴。 刘暮舟一脸疑惑:“怎么,青楼还教弹琴?” 汉子点了点头:“昂,教的,琴棋书画都有教。不是吹嘘,我们梦春风,只要不是出卖皮肉的红倌,论文采皆不输寻常读书人的。就说咱们小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说着,汉子指向最高的那栋楼,“那便是读书处,来的女子若年纪还小,绝不会让她待客,先学。就算是成人,除非是想挣快钱的,否则绝不会让她们随随便便去待客。有些姑娘经不住钱财诱惑,偷偷摸摸给人自己身子,那我们也没辙,只好将她赶出去。” 听到这里,刘暮舟眨了眨眼,“难道梦春风的青馆多过红倌?” 汉子点头道:“那是自然,红倌多是别处妓院挖来的,我们做这生意,真要那么干净,说实话有点儿又当又立。但只要姑娘不想干,绝不会有人逼她的。” 刘暮舟笑道:“那倒不像是青楼,倒像是个乐善好施之地了。” 汉子长叹一声:“有些底线很难守住,稚子原与舟子城的分号是做不到这样的,也只能璃月城里守一守了。毕竟这么多张嘴,都是要吃饭的,而进青楼不想着睡女人却想听曲儿的,有几人?” 刘暮舟点头道:“兄台透彻。” 不大一会儿功夫,算是到了后花园。 汉子停在一处月亮门前,微笑道:“小姐在水榭等候,我就先回去看门了。” 刘暮舟微微抱拳,而后言道:“多谢引路,哦对了,晚些时候有个孩子来找我,烦劳兄台放他进来。” 汉子点头道:“好,我是个残废,没法儿回礼,见谅。” 刘暮舟自然不会在意这个,于是点了点头后,便与汉子辞别,转身进了月亮门。 这处后花园,山山水水倒是都有,景观造得不错。 而不远处的水榭之中,江禾看了刘暮舟一眼,而后笑问道:“看来公子对我这后园景致不满意?” 刘暮舟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只是自家山头儿太多这样的东西,我又常在山水之间,真的见多了,假的看起来总觉得奇怪。” 江禾诧异道:“公子还有自家山头儿?” 刘暮舟边走边说:“多年前买下的小小山头儿,给一些没了家的朋友安身之地,不算什么山门。” 走到水榭之外,见江禾在忙碌煮酒,刘暮舟则是诧异道:“今日江姑娘倒是穿得厚实。” 女子闻言一乐,“没外人的时候,我也不是喜欢那么露肉的。公子若是觉得不合眼,我换去便是。” 刘暮舟都懒得搭茬儿。 坐下之后,见酒煮了有一会儿了,便问了句:“你知道我要来?” 江禾点头道:“我想公子在这城里没什么熟人,遇事之后若要找人打听,只能寻我了。” 说着,给刘暮舟倒了一碗酒。 刘暮舟没着急喝,而是问道:“也没见你扯我虎皮呀?” 女子笑盈盈道:“公子进了梦春风,跟我水榭相会之后,这虎皮自然就算扯上了。” 刘暮舟闻言,端起酒碗抿了一口,而后漫不经心道:“我待会儿出去,要是一拳砸碎万松堂呢?” 江禾撇了撇嘴,“我给公子拍手叫好,今古洞天就这么大,搜集的宝物总有一日会用尽,要是还想要这份收成,就得靠别的吸引人。” 刘暮舟微微皱眉:“用梦春风?” 江禾点头:“算是其一吧,山海镖局倒了之后,松家便与黄泉剑宗狼狈为奸,璃月城反倒成了一方清净土。也不知道璃月城有什么,总之这么多年来,他们都想拿到璃月城。” 刘暮舟闻言,眯眼笑道:“今古洞天被三方势力占据,看样子江姑娘便算是玉华宗修士喽?” 江禾闻言一乐,“谁说璃月城是玉华宗的了?当年这方天地的确被分成了三分,但那是收成啊!玉华宗之外,还有一方势力,他们本来可以占四成的,却只要了三成,条件便是外加这璃月城。” 不知根底的第三方? 刘暮舟闻言之后,沉声道:“是哪座宗门?” 江禾却摇头道:“不知道,听说只来过一次人,山海镖局倒台没几年的事情,那时候还没有我。听说来人险些打死了左前车,原因是黄泉剑宗在璃月城撒野。之后便放话,其余地方怎么样他不管,但进了这璃月城,就要夹着尾巴做人,也不准任何人妄动璃月城,否则可以试试。” 刘暮舟一乐:“这么猛?但听起来不像是一方势力呀?” 江禾点头道:“不像,更像是个随手要了一块儿肥肉的过路人。不过,由头至尾也就出现过那么一次,之后便再没听过消息。如今松家与黄泉剑宗试试探探的,显然是惧怕那人。但只要那位不出现,试探也就成了真的了。” 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困局便是黄泉剑宗与松家的围攻。 于是刘暮舟问了句:“松家是黄泉剑宗扶持起来的?那占了三成的玉华宗,就没一点儿自己的势力?” 江禾摇头道:“起码我没有听说,但稚子原那么大,有与没有,很难说的。” 顿了顿,江禾笑盈盈问道:“公子的两位朋友被我安排到了一处梦春风名下的别院,今日公子要多待些时间,晚点去往那处院子休息便是。” 刘暮舟喝完碗里的酒,反问一句:“我杀了左午,左前车到现在没有动静,你就不怕他到时候连带着你一起算计?” 江禾闻言,摇头道:“说得不找公子,黄泉剑宗就会放过我似的。” 顿了顿,江禾又笑着说道:“该说不该说的,我都跟公子说了,难道公子连个真名实姓都不能告诉我?” 刘暮舟知道瞒不住,也不打算瞒,于是笑着答复:“不算隐瞒,我本名刘暮舟,字夜渡。” 但话锋一转,刘暮舟又笑盈盈问道:“那江禾姑娘的江,到底是生姜的姜,还是生姜的姜?” 此话一出,女子终于是眯起了眼睛。 “公子何意?”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翻手取出一枚铁令牌,上面赫然刻着山海镖局的字样。 而江禾,只看了一眼,当即面色大变! “你……你那里来的这个?” 刘暮舟翻手收起令牌,而后沉声道:“曾遇一人,姓姜名笠,死在雪龙山下霜月湖,为替人讨回公道强行出手牵动旧伤而死。临死之前,他托我将骨灰撒回稚子原,并将一把弓赠与我。因为我有一后辈,瀛洲人,也姓姜,也善用大弓。” 江禾嘴角微微颤抖,“姜……姜笠?他还活着?” 刘暮舟摇头道:“现在死了。” 话音刚落,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凭空出现在了门前,“他才死吗?这么多年他一次都没回来,这么多年,他既然活着,为何不回来?” 刘暮舟转头望去,妇人满头白发,神色憔悴,四十上下的模样,却给人一种七老八十的感觉。 江禾赶忙起身跑过去搀扶住妇人,“娘,你怎么来了?” 妇人并未答复江禾,只是颤颤巍巍抬起手臂,指着刘暮舟,问道:“他既然活着,为何不回来?姜家被他害成什么模样,他怎么不死在我手里?!”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他回来过,但被人追杀数年,到后来为了不让弓被人抢走,便隐姓埋名藏了起来。” 哪成想白发妇人一下子疯狂咳嗽了起来,几声之后,一口鲜血就这样喷涌而出。 吓得江禾赶忙搀扶妇人,“娘,你……” 可妇人此刻双眼通红,声音发颤:“爷爷奶奶被杀了,娘被杀了,大伯父与二伯父全家都被杀了。大表哥死之前拼尽全力将我送了出来,姜家满门就活下来我一个人!当时我才十一岁啊!后来若非洛大哥相救,我早死了!” 说着,妇人就朝着刘暮舟扑去,“害满门被灭,他不孝!抛妻弃女,他无情!近百年毫无音讯,他怎么有脸让你将他骨灰撒在稚子原?骨灰呢?我要将他扬了!” 刘暮舟面色凝重,江禾则是死死抓住妇人,声音之中带着哭腔:“娘!娘你别这样,你……别因为她气自己了。” 到了此时,前因后果,已然无比清晰了。 姜笠没提过他有过女儿,当时也根本就没机会说这么多的。 于是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他自知罪孽深重,唯一能做的,就是守护好神弓。夫人,人已经死了,怎么骂都行,但别因此坏了身子。我看夫人神魂受损,伤势极其严重,还是保重身体吧。” 妇人越说越激动,刘暮舟赶忙弹去一缕木气,妇人这才安静了下来,靠着江禾昏了过去。 江禾深吸一口气,喊道:“来人,扶夫人去休息。” 两个侍女将人带走之后,江禾这才擦了擦眼泪,压低声音说道:“娘亲这么多年走的很不容易,深仇大恨埋在心中却又无力报仇,乍一听到我爷爷竟然独活这么多年……公子莫怪罪。”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能理解,可夫人如此之重的伤势是如何来的?” 江禾又转头擦了擦眼泪,“很多年了,几十年有了。娘亲一直想报仇,便办下梦春风,但这里最多也只能打探情报的地方,也是洛大叔一直守着我们,根本没法儿报仇。所以她想方设法的拔高自身实力,正好那时候我爹游历至此,两人便一起去了一处秘境。但……爹死了,我娘为了保住我神魂受了损伤,加上几十年来忧虑……伤势也越发严重。我之所以能自由出入今古洞天,也是因为我有一半血脉不属于这方天地。” 刘暮舟闻言,呢喃道:“弓就在我手中,虽说姜笠要将其赠与我那后辈,但你们姜家还有后人,这弓就得还给你们。” 江禾闻言,沉默了许久,这才问道:“姜家传说,这处天地有两大机缘,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更是今古洞天名字的来历,便是今人走古路。第二道机缘便是我们姜家的弓,据说这是姜家老祖的母亲传给老祖的,有缘者得神弓,可箭破苍穹,破天之人会有一份天大的机缘。所谓的苍穹,恐怕是指这方天地。”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今人走古路?进来时就跟独孤八宝说起过这个,天下哪里不是古路?没有了古人而已。 片刻后,刘暮舟摇了摇头,呢喃道:“或许就是那么个说法吧?” 江禾深吸一口气,“但想得到神弓的人不这么想,所以公子,神弓在你身上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了。更不要还给我们,因为……我们拿不住的。” 刘暮舟闻言,无奈摆手:“恐怕很多人知道了,至少黄泉剑宗是已经知道了的。不过没事,我都杀了左午了,就算没有那把弓在身上,左前车迟早会来报仇的。尽管暂时没什么动静,但我估计啊,他们是在谋划更恶毒的计划。” 顿了顿,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弓你们拿走不拿走,我都承姜笠的情。我这人爱管闲事,所以这事儿,我管定了。” 而此时,江禾红着眼起身,面向刘暮舟重重拱手:“姜禾多谢公子。” 刘暮舟一乐:“这次是生姜的姜吧?” 女子点头:“是生姜的姜。” 刘暮舟站了起来,此刻外面开始下雨,他望着房檐滴落雨水,又问了一句:“稚子原上有个杀了松家人的道士,你知道吗?” 姜禾闻言,点头道:“知道,自称桃花峰剑修,确实是个好人。可是……好人往往想的更多,那些家伙设计恶心了道长,想来那位道长……不太好过。” 其实桃花峰三字一出,刘暮舟便瞪大了眼珠子:“桃花峰?知道叫什么吗?” 姜禾仔细想了想,这才答复道:“稚子原鞭长莫及,我也是从分号递来的消息之中看见的,那位年轻道长,貌似是姓丘。” 刘暮舟嘴角一扯,“应该是我朋友,算起来也好几年不见了,我以为他早就离开了昆吾洲,结果……晓不晓得他来这里多久了?” 姜禾只得摇头:“那就不知道了。” 刘暮舟闻言,呢喃一句:“帮忙打听打听,要是还在,我得找他。我答应了一位长辈,要照顾好他的。” 难不成陈大观早就料到今日之事?还是说丘密这种玄门中人真就有什么注定的劫数,到了一定时间就会显现? 算了,管他什么呢。真要按景明所言,这趟稚子原,牛鼻子怕是恶心坏了。 而此时,姜禾眨了眨眼,轻声道:“公子,外面有个叫景明的孩子找你,洛叔叔说你说了放他进来。” 刘暮舟看了一眼天色,心说这小子怎么这么快?前后也不过两个时辰吧? 见刘暮舟不言语,姜禾又道:“公子?” 刘暮舟赶忙哦了一声:“烦劳放他进来,是个稚子原下来的少年,是个蛮不错的孩子。” 姜禾神色刚刚,端了一碗酒走过去,疑惑道:“也不过今日才认识吧?这就觉得不错了?” 刘暮舟哈哈一笑:“当然啊!一个明白有人帮他是情分而不帮是本分的孩子,还不好?” 就冲景明说他不为寻刘暮舟帮忙,只是觉得刘暮舟是好人,刘暮舟就会帮他。 结果此时,前方莲花池边走来个十三四的少年,衣裳宽大,明显就不是自己的。 少年人远远看了一眼刘暮舟,却站在了莲池一侧。 刘暮舟一脸疑惑,询问道:“喜欢淋雨?早上不是才从水里出来么?” 结果少年皱着眉头,反问一句:“来青楼做什么?” 此话一出,刘暮舟突然一愣。打死都没想到,少年会说这么一句话。 想来想去,刘暮舟答复一句:“吃过青菜吗?什么青菜都成。” 景明没多想,点头道:“当然,吃不起肉,姐姐活着的时候有个菜园子,但后来被人毁了。” 刘暮舟一乐,问道:“菜园子浇不浇大粪?” 少年点头道:“当然。” 然后刘暮舟就不说话了,只是望着他。 足足过去了十几个呼吸,景明突然抬头,脸上挂了一丝:“对不起。” 刘暮舟一乐,“以后别轻易跟人说对不起,不过看来你也没白在丘密身边待,进来吧。” 反倒是姜禾,此刻那叫一个疑惑,心说什么菜园子什么浇大粪?跟我青楼有什么关系? 刘暮舟当然不会多解释,只是笑盈盈望着景明。 姜禾见状,便轻轻一拍手。 不过几个呼吸,便有个女子到了水榭之外,“小姐有什么吩咐?” 姜禾看向景明,轻声道:“去给孩子弄几身衣裳,半个时辰够不够?” 来的女子只点了点头,轻声答复:“够的。” 女子走后,刘暮舟屈指弹去一道真气烘干少年,而后轻声问道:“人家帮你弄衣裳,你不知道说一句谢谢?” 少年闻言,这才对着姜禾抱拳:“多谢姐姐。” 一声姐姐,江禾嘴角已经微微翘起,“小家伙好甜的嘴啊?没事,几身衣裳而已。” 可景明说完之后,便看向了刘暮舟,询问道:“然后呢?” 刘暮舟闻言,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随后问道:“你若只想杀松如中,拿着我的剑去找他,杀了便是。” 少年眼神疑惑:“只?” 刘暮舟点了点头:“是啊!你告诉我的,稚子原上那么多人都受松家的药折磨,杀松如中,不就是只杀松如中?” 景明皱眉道:“那还能怎么办?” 刘暮舟这才抬手搭在少年肩头:“田里的麦子病了,光是割掉得病的麦苗不成,得弄清楚病的源头在什么地方,然后连根拔起,治病要治病根的。” 景明苦涩一笑:“先生,道理我都懂,只是讲道理,谁都会的,重要的是怎么拔?” 刘暮舟咧嘴一笑,拍了拍腰间佩剑:“我有剑啊!” 少年眨了眨眼,“剑?” 刘暮舟点头道:“斩妖除魔的剑,也是行侠仗义的剑。丘密那小子,还是吃的亏少了。” 之前那句景明没听见,雨声太大了。 但此时,他却听的清清楚楚,刘暮舟就是在说丘密。 他一脸震惊的看向刘暮舟,问道:“你认识丘道长?” 刘暮舟点头道:“认识,七年前在一处海上,我跟他,还有个和尚加个读书人,打过架。哦对,我还在他出生的地方闭关修炼过一年呢。” 景明一愣,“可丘道长说他是玄洲人,我不知道玄洲在哪里,只知道在北边儿。” 刘暮舟摆手道:“他拜师在玄洲,生在瀛洲,算是瀛洲人,跟我是同乡,他现在在哪儿呢?” 少年摇头道:“我当时被打断了腿,正在养伤。道长……道长就是在这么个阴雨天离开的。后来我听人说,道长在万松山挖了个洞,把自己埋里面了,可我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 刘暮舟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这家伙……不是挺豁达的么,换成是我,坑不死黄泉剑宗这帮杂碎。” 不过已经到了这份儿上,刘暮舟便回过头,笑着说道:“我跟你爷爷论哥们儿,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若是松家发难,硬气点儿,能多硬就多硬。杀一个是杀,杀一群也是杀,既然都不想当人,那就去做鬼嘛!” 第306章 不想当人做鬼便是(中) 跟着刘暮舟往城西别院去的路上,景明忍不住询问:“先生真的打算要将松家连根拔起吗?真的做得到吗?” 刘暮舟晃了晃酒壶,之前买的黄酒,就剩最后一点儿了。 喝完酒壶里的酒水之后,刘暮舟笑着答复:“其实丘密就可以将松家连根拔起,他稍微拉下一点儿脸,喊个人,将那黄泉剑宗灭了都不是什么难事。” 景明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刘暮舟:“那难在什么地方?” 刘暮舟长叹一声:“丘密告诉你了,救人容易,救心难。但……也不是绝对的怪那些人无法克制自己,要怪就怪有些人爬上高位就只会俯瞰众生,而生在低洼的人也觉得自己一生都只能仰望苍穹。” 少年快步跟上刘暮舟,问道:“那……那要怎么办?” 刘暮舟咧嘴一笑,“难办也得办呐,得让世人觉得我生来不比别人矮小才行。要是有一天,田间地头干活儿的老农指着天上飞来飞去的仙人说一句去你娘的,遮老子太阳了,还能有这么说话的底气,那世道就好喽!” 少年终于是有了几分笑容,“可无缘无故地骂人,也不好。” 刘暮舟笑道:“我就那么一说而已,你也别着急,等着吧,松家人会主动找上门来的。” 不多一会儿,终于是走到了那处别院。 大门敞开着,绕过影壁之后,便瞧见独孤八宝在雨中练剑,胡茄应该在屋中。 景明见状,“还有朋友?” 刘暮舟点头道:“昂,屋里还有个呢。” 刘暮舟见独孤八宝剑抡的飞起,便笑着说道:“差不多行了,介绍个孩子给你认识,他叫景明。” 砰的一声,阔剑落下,独孤八宝望向刘暮舟时一脸疑惑:“你怎么上哪儿都能拐到人?” 刘暮舟干笑一声:“或许这就是天赋吧。” 此时胡茄也从屋中走了出来,刘暮舟闻见了一股子香烛味道。 胡茄望向刘暮舟,问了句:“吃了吗?” 刘暮舟一乐,“说得你会做饭一样,你们既然在前院儿,我跟景明就住后院儿了。哦对了,我要教训一些人,做好准备,留下帮忙。” 独孤八宝问道:“除了黄泉剑宗还有谁?” 刘暮舟淡然道:“叫什么松家,还没打过交道呢。” 胡茄疑惑道:“这方天地,顶天了也才能有个九重天的观景修士,我们能帮什么忙?” 刘暮舟笑道:“壮声势嘛!好了,我喝了一天酒,乏了,先歇着了。” 此时此刻,城外湖上一艘画舫之中,杜湘儿一边投喂追上来的鱼儿,一边问道:“占了璃月城的那人,当真没有音讯?” 贺淼摇头道:“没有,我一开始以为是他,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了。这近百年,那人只出现过一次,就是一巴掌差点儿扇死左前车那次。即便是九转金丹也做不到一巴掌让他受那般重伤,故而我一开始以为,是他在暗中出手。” 杜湘儿摇头道:“虽然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但我想他是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意思就是说,黄泉剑宗知道璃月城的秘密之后,先是设计要拿到姜家的弓,未能如愿之后便想要璃月城里那个所谓的,最大机缘,走古路?” 贺淼点了点头:“是啊!但古路在哪里、怎么走,根本没人知道。黄泉剑宗扶持松家搜集各种机缘,卖出去吸引人是顺带的,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想在那些机缘之中,找到走古路的蛛丝马迹。现如今这么着急拿下璃月,看来是已经寻到了什么踪迹。” 杜湘儿撇嘴道:“与你我无关,我在意的是黄泉剑宗为何到现在还不出手?难不成左午不是左前车的亲孙子?” 贺淼摆手道:“话我已经带到了,他们不出手,我没辙。” 杜湘儿丢下一把鱼食后拍了拍手,“对了,盖尘给了刘暮舟一剑,这一剑能瞬杀一切金丹。不要说在这种地方,就算是外界,元婴之下他谁都能杀。只要他这一剑还没用出去,我们什么谋划都无用,因为他有所依仗,谁去都没用。还有啊,都知道你玉华宗占据今古洞天三成,他刘暮舟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今古洞天,你要是一点儿动静没有,岂不是太假了?” 贺淼喝了一口茶,“你说怎么办。” 杜湘儿一乐:“总要有人将那一剑试出来嘛!他不是带了个少年回去了吗?这方面,贺宗主比我强得多吧?” 贺淼放下茶碗,一个瞬身便离开了湖面。 而此时,杜湘儿以心声言道:“黄术,再奉劝你一句,莫要轻举妄动。我知道,他杀了你三次,早已经成了你的心魔。但是!即便你当初得手了,现如今你挨得住他一剑吗?我会让出现在他面前,但不是现在!” 黄术呵呵一笑:“明白,你无非是想借我的口说出宋水梁收养他的真相嘛!无所谓了,只要能让他死,我都可以。” 杜湘儿点了点头,而后言道:“那你该去找左前车了,你是聪明人,找左前车做什么你应该清楚吧?” 黄术笑道:“既然刘暮舟有斩杀金丹的手段,他能忍住不去杀了左前车,定然是因为顾及今古洞天万万生灵嘛!他的为人我了解,要怎么做我当然也清楚。” 与此同时,今古洞天之外,虞潇潇带着虞丘采儿往破甲山铺子而去。 之前两人就收到传信,刘暮舟进了今古洞天。 路上虞丘采儿皱着眉头问道:“潇潇姐,我们不应该先去今古洞天找他吗?去破甲山铺子作甚?” 虞潇潇闻言,笑着说道:“暮舟太精明,信上说了,让我查查近两年来自瀛洲而来的修士名单。” 虞丘采儿皱眉道:“只要不是十二祭酒亲签的通关文牒,都是可以作假的。各国朝廷的通关文牒都是鸿胪寺签发,作假很容易的。” 虞潇潇微笑道:“是啊,所以我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反正先按他说的做吧。这孩子也太虎了,进去没两天就把左午斩了。有时候,还真想不通他要做什么。” 虞丘采儿叹道:“谁说不是呢,反正师弟这个人,怪得很。” 过了没多久,二人便到了破甲山铺子,也花钱买到了想要的。 四大商行都一个样,你想要的他们几乎都有,要是没有,要么是真搞不到,要么是不想卖给你。 幸好两年来跨洲远游的修士不算多,但只看登记的通关文牒,几乎全是玄风王朝签发的。 虞潇潇一脸疑惑:“瀛洲号称百国林立,怎的全是玄风签发的?” 虞丘采儿一乐,“姐姐是真不关心天下事,玄风已经在名义上一统瀛洲,残存小国都不敢再称作王朝,连皇帝都只敢自称国主,不敢称皇帝。所以瀛洲来的通关文牒,大多都签发自玄风。” 话锋一转,虞潇潇盯着名单,轻声道:“不过你看,光是与你同船的便不在少数,对了后面的这个胡茄倒是没有化名。” 虞丘采儿闻言,转头望去。 可不经意间,她看见了一个名字——蓝葵! 见到这个名字之时,虞丘采儿当即皱起眉头,而后言道:“潇潇姐,这……便是养我长大之人。也是……也是坑害了我爹娘的仇人。” 虞潇潇见状,深吸了一口气,“她为何不化名?这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吧?” 虞丘采儿苦笑一声:“不知道,但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什么脾气。这么说吧,就算是她最爱的人,如果与她之间选一个去死,那么死的一定不是她。” 虞潇潇深吸一口气,呢喃道:“明白了,便是暮舟曾经提起过却未曾道出名姓的那位偷了他东西,还美其名曰借用的人吧?” 虞丘采儿点头道:“是。” 虞潇潇神色淡漠:“诓骗我三叔与我妹妹,还坑我弟弟,我倒是见识见识她有多欠收拾。走吧,先将这名单捎给暮舟。” 说着,便往黄泉剑宗方向去。 虞丘采儿眨了眨眼,疑惑道:“不是半月一开门么?信怎么送进去?” 虞潇潇一笑:“左前车在红尘剑宗安插了不少细作,瞿文远又不是傻子,会不在黄泉剑宗安插自己的人?” 虞丘采儿一愣:“额……你明明都拿自己当做少宗主夫人了,还老这么端着,有意思吗?你这么会让姐夫觉得你不喜欢他的。” 虞潇潇撇嘴道:“可不是我端着,是我来气!那个死人的事儿以后跟你慢慢说,反正一年半载的我不会给他丁点儿好脸色。就说这次吧,明明就是一点儿轻伤,却非要说的那么严重,他不挨收拾谁挨收拾?” 虞丘采儿干笑一声:“这点倒是跟刘暮舟不一样,师弟这人,只要死不了,就都说没事儿。” 虞潇潇一愣,跟虞丘采儿露出个一模一样的表情:“那倒是,见识过了。” 待到子夜,信已经送了出去,但二人没着急离开。虞潇潇笃定刘暮舟会回信,就算不回信,至多也就是等候一日,红尘剑宗的暗桩要是没带信出来,再走不迟。 两个女子,自然少不了聊些有的没的。 于是虞潇潇问道:“采儿,胡茄怎么回事?瞧见她的名字,你咬牙切齿的?” 那会儿看名单时虞潇潇便注意到了,但没来得及问,这会儿算是有时间了。 虞丘采儿闻言之后,苦笑道:“我娘叫邓紫苏,算是胡茄的大师姐。当年就是她们的师门青崖山,还有那个死老太婆抽走我娘亲一道魂魄,致使娘亲多年来疯疯癫癫,十年前还曾以金丹修为截杀师弟。我瞧见青崖山修士,自然没好感。但不知道为什么,师弟觉得一码归一码,他曾说,即使将来要推平青崖山与那胡茄分生死,但暂时来说大家算不上仇人的,他说害我娘亲的毕竟不是她,她那时都没出生呢。” 虞潇潇满脸笑意:“见了他的人都说他一身正气,正气从何而来的?这便是答案呀!” 眼瞅着天都快亮了,一封信,终于是送到了刘暮舟手中,还是梦春风守门那位中年人送来的。不过不是他一个人,还带着一位与景明年纪相仿的少女。 现如今的刘暮舟,极少早晨起来练拳了,但后院还是传来了练拳声音,因为是教景明拳法。 此地出个炼气士当真难,姜禾不是完全的本地人,故而能修行,但对景明而言,恐怕只有离开今古洞天才有修行的希望。 刘暮舟所教的,就是当年宋青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拳谱,以及烂大街的架子拳。 洛楠一进后院儿,便瞧见刘暮舟边走拳,边与景明解释该如何出拳,如何在出拳之时磨炼内劲。 中年人嘴角微微一挑,而后轰然一步踏出,贴着刘暮舟便落下一记肘击。 刘暮舟露出一抹笑意,后撤一步以拳锋格挡,而后又掌刚要递出,中年人的脚便来了。 刘暮舟眼前一亮,立刻拉出个崩山式,结果单臂抬掌,就像刘暮舟年幼时划船练拳那样,一掌推出翻手抓住刘暮舟胳膊,而后朝前,一记铁山靠! 轰的一声,刘暮舟被撞飞了起来,退后三丈有余。 景明见状,由不得瞪大了眼珠子。因为看着练拳也就那么回事,可交手起来,竟是有如此威力?这还没有用刘先生所说的真气呢! 而远处扎着丸子头一看就是个练家子的少女,则是嘁了一声,心里想着连这招都接不住,还说什么一品宗师呢。 可刘暮舟比景明震惊多了,他怔怔望着中年人,几息之后才回过神,而后急忙问道:“洛兄这拳?” 中年人微笑道:“此地多学此拳,也没个名字,一共也就这几式而已。不过我看刘公子,也学此拳?”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呢喃道:“我这是年幼之时偶然所得,一直练拳只当是强身健体。万万没想到,十几年之后,竟会在此地看到那本无名拳法。” 中年人一笑:“那还真是有缘,对了,这小子根骨不错,公子打算收徒?” 刘暮舟闻言,摇头道:“不不不,之前收了一个剑术弟子,简直是赶鸭子上架。我这半桶水,可不敢再收徒了。” 话锋一转,刘暮舟抱拳道:“只知道兄台姓洛,还不知道叫什么呢。” 中年人摆了摆手,“我叫洛易,公子不必客气,我是来给你送信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往这里送来,竟是送去了梦春风。” 将一封信递出,洛易便笑盈盈望向景明,而后问道:“小家伙,昨个儿想跟你多说两句话,你板着个臭脸,我也懒得跟你说了。我看你根骨不错,要不要跟我学拳?” 说着,洛易望向刘暮舟,笑道:“说来也是有缘,你猜我这徒弟叫什么?” 刘暮舟望向远处鼻孔直朝天看的少女,模样不错,小姑娘嘛!哪儿有不好看的?只不过……多少有点儿目中无人了。 刘暮舟递出一壶酒,微笑道:“叫什么?” 洛易笑着朝滚招手:“春和,还不见过刘先生?人家是凝神剑修,还修武道,与你师父同境呢。” 刘暮舟闻言,嘴角一扯,“叫春和?” 说着,他看了一眼景明,神色越发古怪。 这不春和景明么? 哪成想少年面无表情的递出一句:“我姓景,她能姓春啊?” 接过少女一瞪眼:“怎么不能?我乃春官后人,姓春怎么啦?” 景明一脸呆滞,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看眼神就是在询问,天底下真有姓春的? 刘暮舟见状,干笑道:“还真有。” 不过少女这模样,倒是逗得刘暮舟一乐。 刘暮舟看了一眼少女,而后问道:“春官?天地春夏秋冬那个啊?” 少女点头道:“昂,算你有见识。” 刘暮舟笑道:“那天官后人岂不是要姓天,天底下有姓天的吗?” 哪成想春和又是一撇嘴:“少见多怪,你没听说过,不代表没有!” 见自家徒弟一点儿礼数都没有,洛易这个气啊,几步走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你没长眼睛呐?用鼻孔看路是不是?你……” 眼看又要打孩子,刘暮舟赶忙说道:“别别别,洛兄,差不多得了。你先坐一会儿,帮我指点指点景明,我看看信上写了什么。” 洛易闻言,点头道:“好啊。” 说着,便嗖一声跑去景明一边,弯腰把手臂搭在景明肩头。 “要不要拜我为师,你这名字就跟我有缘分啊,将来我要出去找人打架,喊一声春和景明,你俩一边儿跳出来一个,齐声高喊‘在’,那多有气势?” 景明打心眼儿里不喜欢这个给青楼看门儿的家伙,于是皱着脸将其胳膊挣脱,冷冰冰一句:“你可以让她改名张三,再收个叫李四的徒弟,喊一声张三李四,也有气势。” 结果春和还没瞪眼呢,刘暮舟与洛易几乎同时开口:“张三叫不得。” 此话一出,刘暮舟立刻转头,笑盈盈望向洛易:“为何叫不得?” 洛易哈哈一笑:“这也太随便了,我还想说李四也叫不得,这不被公子拦住了么?” 话锋一转,洛易笑盈盈问道:“那公子为何也说叫不得?” 刘暮舟哦了一声,笑道:“我有三个属下,他们的师父叫张三,是一位名震天下的大侠。” 紧接着,刘暮舟笑盈盈道:“巧了,张三有个徒弟叫洛楠,你叫洛易?” 中年人哈哈一笑:“许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呢。” 刘暮舟也是一笑,没着急问,但一丝怀疑已经种下了。 可打开信的一瞬间,刘暮舟微微一皱眉。 信中只有一份名单,而第一眼刘暮舟就看见了蓝葵二字。 假如她真的来了,那她再傻也想得到刘暮舟会查这份名单的,可她偏偏将这个本名留下,似乎生怕刘暮舟不知道她来了。 弄这份名单,刘暮舟想看的只是跟胡茄坐一条船来的有多少人,试着在其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吧。 这下好了,还蛛丝马迹呢,蛛网都蒙脸上了。 名单之下才是信,上面言语简洁,大意是红尘剑宗会在外发难,让刘暮舟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另外便是,若要回信,捎给送信人便是了。 收起信,刘暮舟问道:“洛兄,送信之人还在梦春风?” 洛易笑盈盈点头:“在的。” 刘暮舟便说道:“那烦劳稍等片刻,我写一封回信。” 说着便往屋子里走去,景明见状,也板着脸跟了进来。 而此时,胡茄与独孤八宝并肩走进了后院儿。洛易只看了一眼便笑着说道:“哎呀呀,果真是郎才女貌啊!什么时候成婚,打算生几个孩子呀?” 春和见状,凑去师父身边,压低声音嘀咕:“师父,这两人一看就在闹别扭呢。” 洛易闻言,小声答复:“给你收个师弟怎么样?” 春和气的跺脚:“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何况那小子明显看不上你的。” 独孤八宝与胡茄,被洛易三言两语一说,此刻隔开足足一丈远。 景明就坐在窗户边上,见独孤八宝与胡茄这般模样,没忍住问道:“先生,独孤先生与胡姑娘怎么这么别扭呢?” 刘暮舟闻言一乐:“连你都能看出来啊?” 景明点了点头:“看得出的。” 刘暮舟没多说什么,片刻后,一边写着信,一边询问道:“不想跟洛易学拳?你也看到了,他武道修为不浅的,为什么不答应?” 景明闻言,走到了冷漠桌前,轻声道:“菜园子浇粪的道理我懂了,但青楼毕竟是青楼,给青楼看家护院的人,我不喜欢。别说刘先生也可以教我练拳,就算没人教,我即便拿着菜刀去找松如中也不会拜他为师的。” 刘暮舟一乐:“小子还真倔,梦春风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的。有些人,你想给他一个能挺直腰杆子的生活,可他嫌累呀!其实跟丘密所遭遇的一样,等你见过足够多的人就知道了。” 正说话呢,外面突然有人喊道:“刘公子,我家小姐说,松家人到了。” 刘暮舟也差不多写完了东西,于是望向景明,问道:“跟我一起去?” 景明使劲儿点着头。 但刘暮舟出门儿之后,便笑盈盈望向洛易:“洛兄,徒弟借我用用?” 洛易一脸笑意:“那感情好啊!” 于是刘暮舟解下两把剑,一人递去一把:“拿好,随我走。” 第307章 不想当人做鬼便是(下) 小姑娘明显是不情愿的,不过与师父玩笑可以,但师父真要好好说话,她还是要听的。 无奈之下,她只能扛着刘暮舟的铁剑,一脸不情愿地跟着往梦春风走去。 景明拿着木剑,可他总觉得,这剑看似是木头做的,可摸起来却跟铁没什么区别。他想要发问,但刘先生在问那个春和,他也只能待会儿再问了。 此时的刘暮舟刚刚喝下一口酒,然后询问道:“春和啊,你拜师多久了?” 春和撇嘴道:“从小,我是师父养大的。” 刘暮舟又问了句:“你师父一直在梦春风?” 春和点头道:“师父是夫人的救命恩人,八十年前夫人创办梦春风,师父就一直守着梦春风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起先刘暮舟还没多想,但提起张三的时候,洛易那显得无意却又刻意的出声,算是让刘暮舟起了疑心。 自从浠水山一别,洛楠那家伙可好几年没出现了。当初黄芽儿跟刘末山可是都去了渡龙山,就连红拂事后都去过一趟,偏偏洛楠不见踪迹。 之后也是,不管是黄芽儿还是刘末山,都能联系到,就是洛楠像是消失了一般。 更何况这些年过来,许多事情都好像是洛楠提前踩过点,准备好了东西,就等刘暮舟取。 所以这个只有一字之差的洛易,刘暮舟很难不怀疑的。 正此时,春和撇着嘴问道:“你真的是一品宗师?” 刘暮舟笑着反问:“怎么,不像?” 春和一撇嘴,“也太不像了,练武之人都该像我师父那样,皮糙肉厚不修边幅,哪儿有你这样长得这么好看的?说你是读书人,我还信。” 刘暮舟一乐,“我是读书人养大的,但不是读书人。你要是想读书的话,我倒是可以引荐一二,我有个弟弟是读书人。” 春和呵呵一笑,白眼道:“我才不呢,学了拳拳头可以打死恶人。读了书,圣贤道理可以说死恶人吗?” 刘暮舟摇了摇头:“恐怕是不行的,但我觉得,圣贤道理不是去约束别人的,而是克制自己的。” 女孩儿嘁了一声,景明却点了点头:“是这样的,私塾里的教书先生也这么说过。” 刘暮舟笑道:“是吗?那有机会要去景明所说的私塾好好瞧瞧了,也要见见那位先生。” 结果景明低下头,呢喃道:“他已经死了,因为帮人说了一句话。”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少年肩膀:“上了稚子原,你带我去给他点一炷香。” 说话时,已经是到了梦春风。 一只云舟停在门口,姜禾与一位老嬷嬷静静站着,看样子等了一会儿了。 江禾见刘暮舟只带着春和与景明,便问了句:“春和,你师父呢?” 春和撇着嘴指向刘暮舟,“他说他带着我跟那个瘦猴子去就行了。” 景明一皱眉,本来是想要反驳的,可转念一想,得照顾刘先生的面子,便忍住了。 姜禾闻言,看向刘暮舟,问道:“公子自己去吗?” 刘暮舟点头道:“你们聊你们的,我就见识见识。” 姜禾张了张嘴,却又没说出来什么,只是点头道:“好,那就去湖上赴约吧。” 上船之后,姜禾才介绍道:“这位是秦嬷嬷,梦春风草创之时便跟着我娘,这么多年来无论多路多累,都未曾离弃我们。” 刘暮舟转身抱拳:“见过老前辈。” 老妇人笑着回礼:“公子客气了。” 而后方两个孩子,互相看了一眼,而后各自冷哼一声。 此时姜禾才说道:“我与我娘还在梦春风,名义上是主人,但将来行事要听松家的,这便是他们要谈的。” 刘暮舟一笑,“不答应呢?” 姜禾苦涩一笑,“要是不答应,稚子原与舟子城的分号会被逼停,最关键的是……我梦春风里,许多姑娘都吃了万松堂的药,他们会断了药。公子也知道,一旦断了药,我梦春风……名存实亡了。事实上,梦春风命令不准姑娘们吃万松堂的药,但来的客人请姑娘们喝酒,即便是清倌,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简直……防不胜防。” 刘暮舟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他们早就设计要夺取梦春风,而且有十足把握让你们梦春风毁于一旦。但是,他们还是要谈?” 姜禾点头道:“碍于那位多年不出现的猛人。” 刘暮舟点头道:“晓得了,那今日都来了什么人?” 后方的老嬷嬷轻声道:“明面上有松家少爷松如中,暗中定然有着黄泉剑宗修士,况且松家一直有一位观景九重天的修士坐镇,而我们梦春风,最强的洛易不过一品宗师,相当于凝神巅峰而已。” 几句话之后,飞舟已然悬停湖上楼船。 刘暮舟低头一看,十几位绿衣修士,踏湖而立。 这是装都不装了? 下船之时,刘暮舟按住景明肩膀,以心声言道:“稳住。” 少年点了点头,面色凝重。 而此时,船楼之上一位中年人笑盈盈道:“江姑娘来得,有些晚了。这次穿着,倒是让人陌生。” 姜禾声音冷漠:“着急?你们可以先走啊!” 说穿着,无非是姜禾之前穿得清凉,但这次却捂得严严实实。 但之前是姜禾没底气,也没下定决心。这次她已然下定决心,别说刘暮舟不像是半途撂挑子的人,就算刘暮舟撂挑子了,她也不会就此隐忍。 横竖,无非一死嘛! 不经意间,刘暮舟一眼瞧见十分局促的春和。 这会儿倒是不拿鼻孔瞪人了,明显是有些害怕的。 刘暮舟见状,笑着按住小姑娘脑袋,轻声道:“没事的,不用怕,有我在。” 少女猛地抬头,也不知怎的,果真就安心了许多。 这也是从见刘暮舟到现在,她第一次觉得刘暮舟或许真的有些本事了。 几个呼吸之后,姜禾走在前方,跨步进了船楼。 绕过屏风便是一排无人落座的矮桌子,而正对面高桌子上坐着满满当当的人,足足五人。 反观留给姜禾的桌子,撑死了与对方椅子一边儿高。 而进门的一瞬,景明便死死盯着对面居中而坐的绿衣青年,拳头紧握。 可那青年,似乎只是觉得眼熟,都没认出来景明。 人才都进屋,那青年便笑盈盈说道:“江姑娘今日,穿得也太见外了吧?” 姜禾刚要开口,却听见一侧砰的一声,刘暮舟已经踢翻了矮桌,然后破口大骂:“这什么破桌子?你们松家穷成这样了吗?实在买不起,求我,我赏你们买桌子的钱!” 姜禾一愣,心说你不是来混饭吃的么?怎么一来就掀桌子了? 松如中皱了皱眉头,“我知道你是谁,也是没想到江姑娘会这么没脑子。过江龙早晚会过江,江可一直在呢!姓刘的,黄泉剑宗怕你背后势力,我可不怕。便是活死人到此,也只能是观景九重。” 说着,其身后当即出现三位背剑身影。 松如中冷笑道:“江禾,你真以为你找到了靠山么?他纵有通天手段,在这里过江龙也只能给我盘着!” 刘暮舟原本还想把藤椅取出来的,可这会儿,也懒得了。 他转过头笑盈盈望向景明,问道:“他就是松如中吧?” 景明咬着牙,沉声道:“化成灰我也认识他!” 刘暮舟干笑一声:“大话别瞎说,化成灰了你认个屁的。不过来都来了,拿我的剑把他砍了去。” 这玩笑一般的话说出来,姜禾先是一顿,可再看刘暮舟神色,可一点儿不像是玩笑啊! 对面那位松大公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就凭你?” 刘暮舟也是一笑,而后指着那三位观景,问道:“敢不敢让他们站成一排?” 松如中尚未开口,那三人已然瞬移到刘暮舟面前,还真就站成了一排。 刘暮舟见状,忍不住嘴角抽搐,而后竖起大拇指,“真有你们的,有恃无恐啊?” 说着,刘暮舟笑盈盈挪去一侧,而后竖起双指,瞄了一会儿,而后点头道:“可以串个糖葫芦了,真没想到。” 万万没想到,话本小说里那种反派被掏了脑子的事儿,能被我刘暮舟遇上…… 不过,杀人总得有个借口吧? 于是刘暮舟漫不经心问道:“三位手上可曾沾过无辜之人的血?” 其中一人笑着答复:“倒是杀过几个蝼蚁。” 刘暮舟嗯了一声,微微抬手,同时言道:“景明,怕了?” 少年一咬牙,双手持剑,猛的朝前冲刺而去。 刘暮舟神色淡然,指尖一道雷霆爆射而出,三颗头颅脑浆迸裂! 与此同时,刘暮舟甩出一道符箓,默念一个定字,那松如中立刻动弹不得,只能干瞅着那把木剑到了眼前,然后……刺入自己喉咙之中。 因为被定住了,一声惨叫都发不出。 刘暮舟微微转身,沉声问道:“要是不过瘾,我可以让他喊出来。” 而景明,此刻双目通红,沉声道:“不需要,虽说杀了他我姐也不能复活,但……杀了就行了。” 刘暮舟咧嘴一笑,“那就行。” 话音刚落,景明猛的抽回长剑,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脸。 同座四人,同样被定在原地,不能动弹、不能言语,更不能施救。 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看着那松如中流干血液而死。 刘暮舟转过身,冷冷一句:“我叫刘暮舟,发生了什么,如实禀报便是了。” 说着,他望向愣了许久的姜禾三人,轻声问道:“愣着作甚,回家了。” 但临走之前,他分明从松如中身上抓走了一样东西,但在场众人,谁都看不见。 直到走出船楼,望着那些虎视眈眈却无一人敢上前的黄泉剑宗修士,姜禾这才沙哑开口:“你……你就没打算谈是吗?” 刘暮舟看着小心翼翼擦拭剑刃鲜血的少年人,笑问道:“我跟你说过什么,记得不?” 景明猛的抬头:“既然都不想当人,那就做鬼去吧。” 刘暮舟笑道:“记性不错,走吧。” 登上飞舟,刘暮舟笑盈盈望向春和,问道:“丫头,霸气吧?” 少女吞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挪去老妇人身后,紧接着,哇的一声便哭出来了。 刘暮舟一脸疑惑:“这……这怎么啦是?” 老嬷嬷苦笑道:“这是……被你们吓到了。” 何止春和,其实老妇人与姜禾,又何尝没被吓到。 她们想不明白,看似一身正气的刘暮舟,怎么出手杀人之时如此果决?甚至连那个没有一丝修为的少年也是,眼睛都没眨一下。 而景明此时刚刚擦干净山水桥,他望着春和,呢喃道:“他踢死了我姐姐,就一脚。我的腿也被他随手打断了,都可以说他不是想打断我的腿,不是故意的。而刚刚,他分明就不认识我。” 此时此刻,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就连飞舟也被一番无名气势压得下沉十余丈。 “那位松家少爷,根本就不在意他杀的是谁,对他而言,都是蝼蚁啊!” 此时景明抬头望着刘暮舟,沉声道:“先生,他们定然不敢再寻你的麻烦,但……用在丘道长身上的手段,定然会用在你手里的。” 刘暮舟一乐:“我不是跟你说过,丘密就是脑子没转过来,换成是我,我玩儿死他们。” 与此同时,一道剑光落在万松山下。景明怎么都找不到的洞穴,被独孤八宝随随便便就找到了。 高大青年站在洞穴之前,见洞口被封的严严实实,一个白眼之后,剑光即刻递出,只轰然一声,漆黑洞穴便出现在了眼前。 独孤八宝刚要喊话,一道倩影已然飞出。 独孤八宝一愣,却见女子巴掌已经扇来,他连忙横剑格挡,可巴掌实在是太重,一个不留意便倒飞出去,砸塌了大片树木。 独孤八宝嘴角抽搐,眼瞅着那女子手提一杆长枪就来了,丘密终于追了出来,一边阻拦一边说道:“别别别!这我朋友,真是我朋友。” 独孤八宝见状,嘴角抽搐,起身便破口大骂:“我靠!老子以为你有了心魔,结果你他娘在这儿双修是吧?” 丘密闻言,脸一下子就垮了下去,然后让开到了一侧,淡然道:“你继续吧,我不认识他。” 哪成想女子皱眉望向丘密:“原来你想跟我双修?” 丘密愣在原地,几息之后,忍不住骂娘:“我他娘是个道士啊,我双个屁的修!” 独孤八宝递上一句:“桃花峰不是可以娶妻么?你有个师兄不是就与你师姐结为道侣了么?” 此刻女子冷哼一声:“我说你为什么要扒光我的衣裳,哼!道貌岸然!” 丘密目瞪口呆,简直是百口莫辩啊! 好在是那女子瞬身回了洞穴,独孤八宝这才长舒一口气,这要再受一巴掌还了得? 丘密长叹一声,望向独孤八宝,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算解释了,这傻大个儿也未必会信。 于是乎,丘密问道:“你怎么会来?” 独孤八宝一边儿防备着洞穴,一边答复:“跟刘暮舟一块儿来的,也是他让我来找你的。” 丘密一愣:“他都来了?找我做什么?我现在帮不上什么忙,我只想把自己埋了。” 独孤八宝闻言,笑着摇头:“他说有些事做不好,不是我们的错,也不是他们的错,而是这个世道带给人的观念便是如此。他曾一叶障目,现在轮到你了。所以不需要你帮忙,你看着便是。” 可丘密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他想做什么?” 独孤八宝摊了摊手,“有些事不能告诉你,能告诉你的是,他进来就杀了黄泉剑宗的左午,这会儿应该宰了松家的松如中了,是个叫景明的孩子亲手宰了的。” 丘密一皱眉,“景……景明?他怎么会在你们跟前?” 独孤八宝笑道:“刘暮舟说,应该是有人故意为之,但他不管那个。而且,景明也说了,他知道丘道长失望,但他觉得丘道长不该失望。因为即便所有人都不敢站起来,但他景明站起来以后,就不愿意再跪下了。” 说罢,见丘密愣了神,独孤八宝便说道:“我言尽于此,丘兄,再会。” 微微一抱拳,独孤八宝立刻御剑折返。 丘密有丘密的难关要过,他独孤八宝又何尝没有自己的难关过? 过了许久,丘密这才回过神,但独孤八宝早就离开了。 道士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回洞穴,也没进去,就一点点的抱起被独孤八宝劈开的碎石,打算重新将自己埋了。 不过他还是说了句:“姑娘,你我非亲非故,你还是走吧。待在这里,只会让人误会。” 但那女子却冷笑一声:“贼道人!你将我弄到这里,毁我清白,我现在只认识你一个人,你让我去哪儿?” 丘密长叹一声:“随你吧。” 解释不清,也懒得解释了,过个一年半载的,你总会忍不住清苦,会自己离去的。 而那位姑娘却问了句:“到底怎么回事?你心魔遮天蔽日,死气沉沉的,遇到什么事儿了?” 既然有人问了,丘密便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我救人,不图回报。他们受制于会上瘾的药,我也不怪他们。我想不通的是他们为什么会觉得神仙便高人一等,而作为凡人,就该逆来顺受?” 哪成想女子冷笑一声,“就这?因为向来如此啊!就连灵山不也要分什么罗汉、菩萨、佛陀么?凡俗读书人也有秀才、举人、进士的区别,你们道士有几个人敢称真人真君?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改变,谁有本事改变?” 丘密闻言,苦笑道:“是啊,凡俗王朝,若有明君清官,百姓的腰杆子还直一些。若碰上昏君贪官,过得真不如地狱。此事……无解啊!” 也就是说,我丘密这番心魔,除不了的。 结果女子冷哼一声:“还不是矫情。” 说着,女子迈步走出,一掌推散丘密刚刚打起来的石墙。 还不等丘密开口,女子便以长枪抵住丘密咽喉:“我要找寻记忆,我得知道自己是谁,你跟我一起去。” 丘密一笑:“不想去,你愿意杀,杀我便是。” 哪成想女子淡然一笑:“我没你这么矫情,你一天不答应,我杀一人,第二天不答应,我杀二人,第三天不答应,我杀四人。你若不助我,可以试试我敢不敢杀!” 丘密面色凝重:“混账!” 女子淡然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也没有善恶之分。” 丘密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不认识你,你又想不起来自己经历过什么,我怎么帮你?” 女子却道:“我这般修为,不可能是无名之辈,去一个有炼气士的地方打听。” 见丘密无动于衷,女子二话不说提着枪就要出去。 丘密见状,阴沉着脸,沉声道:“我帮你!” …… “可斩元婴之下任意金丹的一剑,他……这就用出去了?” 消息传来,杜湘儿一脸震惊,倒不是不敢置信,刘暮舟那种人,总是会干出人想象不到的事情。她只是觉得可惜,那保命一剑,他刘暮舟真就拿出来用了,还只斩杀了三个观景修士? 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贺淼笑道:“是啊!我都还没出手呢,他自己先交出了底牌。还是年轻啊,真以为在这昆吾洲有楼外楼的名声在,就无人敢动他了?” 贺淼喝下一口茶,沉声道:“这下,总该轮到我们了吧?” 杜湘儿沉默片刻后,问道:“你的人呢?” 贺淼沉声道:“一直都在的,另外,我给左前车送了一封信,想不想知道写了什么?” 杜湘儿闻言,笑盈盈反问:“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贺淼神色淡然:“叫花子也得有些护身钱,你想做什么我并非猜不到,谁都不想一辈子替人卖命的。咱们,重新谈谈?” …… 此时此刻,黄泉剑宗之中,左前车同时收到两份传信。 看完第一封,左前车双眼已然眯起,“松家如何回击,不需要我教了吧?” 有个满脸怒气的中年人淡然道:“多谢宗主!” 那人走后,左前车打开了第二封信。 信上简简单单几个字,却让左前车面色骤然凝重。 信上写着:“梦春风江怡与江禾的江,一直都是山海镖局的那个姜。” 第308章 就怕没坑 春和着实是被吓到了,回了梦春风之后就一直在发愣。 她以为自己见到杀人不会有多大反应,她学拳就是为了行侠仗义,定然是要杀人的。 但真正瞧见三颗头颅瞬间炸裂,而那个看似唯唯诺诺的少年竟然手持一把木剑将松如中洞穿之时,她恶心干呕之余,多了几分手足无措。 故而连洛易进了城楼上的屋子,她都没察觉到。 洛易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靠着门,笑盈盈问道:“春和啊,害怕了?” 少女被吓了一跳,闻言之后,本不想承认的,但想到自己确实是怕了,于是皱着脸,沉声道:“那个刘暮舟,笑嘻嘻的便杀了人,也太吓人了。” 洛易闻言,笑道:“可他杀的又不是好人,你不是也一直觉得松家人做事太过分了吗?” 春和皱了皱眉头,“是归是,但……他不必那么吓人的。” 洛易便说了句:“知道恶人最害怕什么吗?” 少女思前想后,给出一个好人的答案,但洛易却摇了摇头,然后走进屋子里,轻声道:“恶人最怕的是比他更恶的人,有善心是好的,但千万不要对恶人以德报怨,要学刘公子那样,以直报怨,该杀者绝不手软,不该死的,尽全力挽救其性命。” 未等少女开口呢,洛易便笑盈盈道:“丫头,将来你要跟着他离开这片天地的,将来他喊一声春和景明,你跟那个傻小子都要站出来。” 听到此处,春和已然皱起眉头:“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跟着他走?” 洛易微微一笑,按住少女脑袋,轻声道:“你知道天下有多大吗?” 春和闻言,眨了眨眼,而后答复道:“师父说有四洲之地,外加一个沧海不庭山。” 洛易却道:“这只是一半,另一半是一片完整的大陆,比四洲加起来都大,这两座天下加起来才是个完整天下。而在这青天之外,还有相差不大的八座天下,可惜有四座天下已经被人覆灭了。你将来要跟着的那个人,会反抗最强的那座天下,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世道变一变。” 春和皱眉道:“是刘暮舟吗?” 洛易抬手轻轻敲了春和脑袋,“要叫公子,将来,要喊教主的。我希望,你是第一个喊教主的人。丫头,我这一生,真正收过的弟子加起来有两个,你是小弟子。你师兄有四个弟子,嗯……其实是三个。一个学符箓,一个学阵法,一个学炼丹。论武道,我其实不擅长的,也就是眼界在这里,故而学起来快一些而已。” 春和死死皱着眉头,“师父要说什么?” 洛易微笑道:“你听师父的话吗?” 春和使劲儿点头:“当然了!” 洛易轻声道:“今日与你说的话,烂到肚子里,直到有一天刘公子要带你走了,你再说不迟。师父啊,年轻时候上了某人贼船,为我们所求努力到了现在,我希望你能帮我做完这件事。当然了,要是有一天不觉得太累,停下便是。” 这一番越来越像道别的言语,使得春和眉头死死皱起。 “师父,到底怎么啦?” 洛易摇了摇头:“没什么,这都快六月了……该收尾了。” 与此同时,贺淼与杜湘儿一起点着了一炷香,烟雾之中出现了一位老者的背影。 老者轻咳了一声,呢喃道:“找我作甚?” 杜湘儿与贺淼先是对视了一眼,而后杜湘儿言道:“当年占了璃月城的人,是不是你?” 老者闻言,淡淡然答复:“不是。” 贺淼微微抱拳:“不是你的话,我们不敢乱动。” 老者语气依旧平淡:“我知道是谁,他已经不会出现了,你们动你们的便是。” 说完,烟雾自行散去。 贺淼与杜湘儿对视一眼,而后各自笑了起来。 杜湘儿摇着头:“原来你一直盯着的,是璃月城藏的东西?” 贺淼闻言,点头道:“只有得到那份机缘,我才有机会脱离掌控。左前车拿到那封信,自然会拼尽全力出手,毕竟上次他们以为路在稚子原上,可斩尽姜家人,弄了个松家在山海镖局原址,足足百年过去了,依旧没有找到那条路。” 杜湘儿微笑道:“我自会帮你的,但你我还是要让那老家伙现身啊!” 贺淼点头道:“这是自然。” 远在瀛洲,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山头儿之上,坟冢一侧种满了鲜花,佝偻老者正提着水壶,为花浇水。 老人边浇水边呢喃:“三十多年了,我第一次来看你,生我的气吧?你这孩子心眼儿太实了,天下事哪里是非黑即白的?这个世道就不对,学宫的李梦樵也好,楼外楼的老爷子也罢,都学着那李乘风想要保护弱者。可人家黄天为何强?便是因为世道就不给弱者活下去的机会,天下风光唯有强者才能看见,人人争当强者,人世间自然就没了弱者。” 自言自语一番过后,他深吸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无名坟前。 老人声音颤抖:“虎毒尚且不食子,为父……也是无可奈何啊!幸好,你给我这一脉留了后。可是孙儿与你一样,被那套仁义道德框在其中,我不想绝后,只能设计让他背上骂名,背井离乡了。儿啊!父子怎么就不能同心呢?虞丘寒说了什么,你先跟为父聊聊不行吗?怎么非得当时就要传音钟离鸿呢?什么天下大义,难道重过骨肉亲情吗?” 最终,老人也只往坟头插了一株小红花。 但起身之后,他的背就越发的直了。 老人拿出一块儿石头,而后沉声道:“截天教主没有存在的意义,我派人去只是出于当初的约定。杜湘儿贺淼之流,我知道他们各怀鬼胎,但这都不重要,他们各怀鬼胎,那几个老家伙死之前才不会全力清算我,也为我们争来了日后收拾山河的机会。” 石头之中传来另一人声音:“我不出手?盖尘已经赶赴神仙阙,不日便要东去积雷原,他没法儿护着刘暮舟的。” 老人微笑道:“扶你登上楼主之位不易,你还是不要出手的好。” 石头之中那人说道:“可你不是要截天教没有教主吗?” 老人微微一笑:“晓得老四与老九争的是什么吗?老四说,即便是为天下,也不该让天下人皆为棋子,将天下人当做棋子,又说什么为了天下人?老九则是说,为天下苍生,万事万物皆可做棋子,包括他自己。两人各执己见推衍了一场,结果是颜四先生惨败,白鹿洞的文运被陈默割去四成,那头文运之鹿才会出现。后来宋水梁为了自家文脉,也为了一生不曾修行的先生,又跑去与老九辩了一场,却被老九说服了。于是整个棋局,宋水梁是落下的第一子。” 石头之中传来人声:“都说刘暮舟是乱入棋局,真是这样?” 老人一笑:“从龙宫洞天开始,到两座天下归一,这期间的路已经定得死死的。假设没有刘暮舟,那便是玄风太子流落民间并由一个痴傻读书人养大的故事,期间岔路或许有所不同,但结局绝不会变。换成谁都会遇到钟离沁,都会北上积雷原,都会拿下那道火焰。但不一定会成为盖尘弟子,也不一定真跟钟离沁走到一起而已。刘暮舟父母的闯入,确实在一定程度打乱了布局,但没出什么大岔子,只是换了个人走这条路而已。不论换成谁,结局都不会改变。” 石头之中那人先是倒吸一口凉气,而后忍不住骂道:“还他娘读书人,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真他娘的,一个个道貌岸然,却做出如此诡谲之事,我都比他们光明磊落多了!” 老人笑道:“所以陈老九那句请诸位下场,可不是说说而已。” 石头之中再次传来声音:“那就让杜湘儿跟贺淼闹腾?” 老人点头道:“不必管他们,他们都觉得自己是聪明人,那就验证一二嘛!你就不要管了,尽快拿下那道灵脉才是。将来你我破境,还指着那条灵脉呢。” 那人笑道:“放心,破甲山铺子已经跟十二楼通过气了,这次铸钱用不到那灵脉,由我出面刻画剑阵护住灵脉。” …… 刚停没多久的大雨,又开始了。 梦春风的别院之中,刘暮舟所在的屋子被雷霆剑气围住,以至于不绝于耳的惨叫声音就算站在门口都听不见。 屋子里,刘暮舟屈指弹出一道雷霆,松如中的魂魄便如遭受天罚一般,惨叫不止。 就这,已经持续整整一夜。 松如中几次三番想开口,但刘暮舟就是不给他说话机会,一旦他要开口,便立即弹出雷霆。 胡茄与独孤八宝陪了一夜,到此刻,两人皆面色煞白。 反观刘暮舟,还悠哉悠哉的拿出水烟壶,一口酒一口烟。 刘暮舟心狠手辣起来,是真的让人害怕。 眼瞅着天已经亮了,胡茄终于是忍不住问道:“差不多行了,要问什么就问,要不然就给他个痛快的。” 反观松如中,魂魄淡如飞烟,仿佛一口气吹过去他便魂飞魄散了。 听到胡茄的话后,刘暮舟这才没有继续折磨他,而是说道:“胡姑娘心善,我给她面子,就问你一次,不说也没事儿,继续便是。” 松如中声音颤抖:“我早就想说了,可你不给我说话机会啊!” 刘暮舟一愣:“是吗?我以为要先上刑,将你的骨气磨尽了,你才愿意开口呢。万万没想到,骨气这玩意儿,你并未拥有。” 松如中死死盯着刘暮舟,沉声道:“解药很简单,只需要百草灰与万松山的松油按六分灰四分油搓成丹,再以清水送服便可以!” 刘暮舟一乐,“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松如中咬牙切齿,但已经没牙没齿了,估计只有他自己能有咬牙切齿的感觉。 “都到了这份儿上了,我骗你干什么?你不要再折磨我了,让我魂飞魄散,好吗?” 最后的好吗二字,几乎是在央求。 可想而知,这一夜对松如中而言,说是炼狱也不为过。 刘暮舟缓缓起身,就这么平平淡淡望着松如中,“你是不是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受此折磨?” 松如中颤声道:“求你,杀了我吧!” 刘暮舟一乐:“你已经死了呀!” 好在是话锋一转,刘暮舟又道:“罢了,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当年为何谋害姜家?现在又为什么对梦春风苦苦相逼?” 但此话一出,松如中愣住了。 刘暮舟见状,也不多言,但才打算抬手呢,松如中便言道:“不不不,我说!姜家与黄泉剑宗作对只是个借口,是黄泉剑宗想要那份大机缘,今人走古路的大机缘。而……近来我们终于寻到蛛丝马迹,那道机缘,根本就不在稚子原上,而是在璃月城中,就在梦春风!” 刘暮舟点了点头:“晓得了。” 说罢,随手一挥,松如中的魂魄才算是烟消云散。 而此时,刘暮舟笑盈盈望向独孤八宝与胡茄,问道:“二位,知道该做什么了吗?” 胡茄点头道:“不是难寻之物,采道足够松油,让吃了万松堂丹药的人自己找锅底灰解毒便是。” 话锋一转,胡茄又皱了皱眉头:“可是,昨夜松家便散出消息,说……说骂你一句,可免费吃一月的丹,往你身上丢东西,可以免费吃一年,能让你见血,可以吃到死。这宅子附近……已经藏满了人了。” 刘暮舟一乐,“跟我来这套?换成几年前,我或许真会无计可施。” 说着,刘暮舟大步走出门。 可走到门口,景明却突然站了出来,伸出双臂死死拦住了刘暮舟。 “先生不能出去!” 不知何时,姜禾也到了院子里。 “是啊!公子就别出去了,那些犯了瘾的人……不分青红皂白的。” 刘暮舟按住景明脑袋,微笑道:“忘了?我说着丘密经历的事情要是放在我身上,我能让他们赔个底儿掉!” 景明闻言一愣,却见刘暮舟袖口爬出来一道纸片人。眨眼之间,纸片人就变作与刘暮舟一模一样的人。 姜禾瞪大了眼珠子,“这……”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爱骂就骂,爱打就打,凡人哪里分得清我是真是假?不是要戳我心窝子么?那就瞧瞧谁先说话不算数呗。” 事实上,刘暮舟已经发现两道藏在云海的身影。 女子看了身边道士一眼,没好气道:“瞧瞧人家,你简直是猪脑子!” 丘密还能怎么办?唯有苦笑啊! 片刻后,丘密呢喃道:“还别说,虽然以替身代自己挨骂与亲自挨骂,实际上没什么区别。但以替身坑他娘多付出代价,还是让人比较爽快的。只不过……丘密不是刘暮舟。” 女子呵呵一笑:“我不知道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即便是以前的我,也一定会瞧不上你的!” 说着,女子微微一低头。 刘暮舟则是朝着天幕微微一笑,多余的话没说。 独孤八宝回来便说了见到的事情,刘暮舟也只能说,小道士艳福不浅啊! 女子知道刘暮舟发现了她们,她诧异于刘暮舟仅仅凝神初期,便能察觉到她的气息。而刘暮舟诧异的是,这不知名姓的女子竟然能发现他知道了她的存在。 但两人都只当没发现对方,刘暮舟不知道那女子想做什么,他自己想做的,只是让丘密看着。 劝人,怎么劝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倒不如我来做,他看。 而此时,那道替身也出了宅子。 出门走了没几步,便听见有人声音好似蚊子:“你……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啊?你以为你是真是什么大侠呢?害人精!” 院子里,刘暮舟的本体一乐,嘀咕道:“这人说的还算委婉。” 见刘暮舟一点儿都不当回事,景明一脸疑惑,询问道:“刘先生,你真不生气?” 刘暮舟微笑道:“有什么好生气的?要是都这么说,那就得看他们的丹药够不够喽!” 话锋一转,刘暮舟望向独孤八宝与胡茄:“二位,忙自己的去吧。不需要采集太多,我只要试试解药是真是假即可。至于解毒,过几日将方法传出去,不想再吃那些丹药的,自己去万松山采松油。” 人不能老指望别人帮,得学着自救。 独孤八宝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冲着刘暮舟竖起大拇指:“还得是你啊!” 刘暮舟微笑道:“一般一般。” 独孤八宝没好气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刘暮舟摆手道:“赶紧弄自己该弄的去,姜姑娘,我有几件事要问问你。” 姜禾点了点头,跟着刘暮舟进了屋子。 刘暮舟坐到桌前,拿起笔后,瞅了一眼椅子,笑道:“坐呀,难道杀了个松如中,还把你吓到了?” 姜禾闻言,干笑道:“那倒也不至于,只是觉得公子遇事之后与平常,简直是判若两人。” 刘暮舟一乐:“见多了就习惯了。” 顿了顿,刘暮舟望向姜禾,轻声问道:“洛易是山海镖局的旧人?” 姜禾一愣:“为什么这么问?洛叔叔与山海镖局,没什么关系的。” 刘暮舟闻言,继续问道:“那当年洛易救夫人,就只是出于侠义心肠喽?” 听到这里,姜禾也略微沉默,而后言道:“起初我还以为洛叔叔心里偷偷喜欢我娘,所以一直留在梦春风的。但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的,娘一直把洛叔叔当做大哥哥,甚至是……父亲。说实话,我一度以为他喜欢男人呢。说实话,当年若是没有洛叔叔与秦嬷嬷相助,梦春风是开不起来的,所以我也不明白,洛叔叔为何会留在梦春风。” 刘暮舟闻言,立刻望向姜禾:“你的意思是,连那秦嬷嬷都不是山海镖局的旧人?” 姜禾摇了摇头,“不是,娘亲说,洛叔叔带着她流浪的时候,遇到了受了重伤的秦嬷嬷,娘亲不忍心看秦嬷嬷死,便救了她。后来嬷嬷就一直跟着我娘,直到梦春风落成,洛叔叔帮忙守门,嬷嬷就帮着娘亲挣钱。” 刘暮舟眯了眯眼,“这样啊!” 姜禾疑惑道:“怎么啦?” 刘暮舟笑着摇头:“没什么,哦对了,我已经知道解药是什么了,你抓紧弄些锅底灰,待独孤八宝与胡茄弄来松油之后,先由你梦春风吃过毒丹的人试试能否解毒吧。想来是没问题的,松如中应该不会骗我了。不过……” 姜禾一愣,“不过什么?” 刘暮舟摇了摇头,“没,没什么,你先回去吧,我晚些时候去拜访姜夫人,现在我……得好好想想了。” 姜禾一脸疑惑,但见刘暮舟已经提笔在纸上写东西了,她便只能道了个万福,而后告辞离去。 事实上,刘暮舟桌上的纸,只写杜湘儿三字。 要说杜湘儿有什么很深的算计,刘暮舟只会发笑。但要说她连掩饰名字都想不到,刘暮舟是断然不会相信的。既然留下蓝葵之名,无非是想告诉刘暮舟,她来了。 可是……以她杜湘儿无利不起早的脾气秉性,她又想在这其中得到什么? 紧接着,他又写下贺淼二字。 能害死自己的授艺恩师又借着亲儿子的死去抢占一处灵脉的人,又岂会甘心只占据今古洞天三成而静待分红?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 况且,现如今我看家手段已经用出,杜湘儿还能按兵不动,想不通啊! 想来想去,他捡起纸张,指尖雷霆流转,纸张立刻化作飞灰。 “往常几乎都是敌在暗我在明,好不容易大摇大摆了一次,结果对方不出招,搞得我都不会了。” 此刻景明捧着一坛子酒走了进来,轻声言道:“刘先生好像很烦恼?” 刘暮舟笑着摇头:“倒也不是烦恼,只是一时没有头绪,要是梦湫丫头在就好了,她总能从蛛丝马迹之中寻到最接近事实的线索。” 景明闻言,疑惑道:“梦湫?” 刘暮舟点着头,一脸灿烂笑容:“我的爱徒,长得贼好看,以后定然不输青瑶的。” 景明想了想之后,问道:“那先生想不通什么?” 刘暮舟摆了摆手,“我从进来这里,光明正大的杀了两位二世祖,结果呢?除了外面那些不痛不痒的损招儿就没了?就好像我冲进一家人的院子,连杀主家两个亲儿子,但主家权当没看见,还任由我在院子里乱逛。” 景明使劲儿摇着头,“那他们肯定在挖一个大坑,等着刘先生跳进去呢。” 刘暮舟笑道:“就怕没坑啊!走,跟我去小六哥家喝黄酒吃鱼生去。” 景明疑惑道:“你不是不爱吃吗?” 刘暮舟干笑一声:“我问问他能不能给我做盘儿熟的。” 景明眨了眨眼,嘀咕道:“我才不信你只是去喝黄酒。” 第309章 说了便不是什么了 “先生不打算告诉大家是你找出来的解药么?只告诉大家解毒方法却不送解药,大多数人不会说什么,但肯定还有人说什么,是你害得我们没药吃,却不把解药送到我们嘴边。” 走到湖边,因为下雨,所以没什么人。 景明一番话,刘暮舟微微一叹,少年老成,有时候挺让人心疼的。想来当初鸢姨多加照顾的原因,便如同刘暮舟看景明吧。 于是刘暮舟灌下一口酒,然后答复道:“人有时很复杂,我也不例外。我多年来一直想做一个无论在什么地方看来都一样的人,但现在发现,几乎是做不到的。所以后来只能退而求其次,给自己设下许多底线。故而只是在这里用这种办法,有可能换成别的地方我又是另一种法子了。” 至于不把药送上门,有手有脚的,要连松树上的松油跟锅底灰都弄不到,那不如死去。 不多久后,两人便到了靠岸船边。 那位小六哥儿正愁着呢,刮风减半下雨全完啊!结果此刻往门外一看,一下子被吓掉凳儿了。 起来之后,青年掌柜着急忙慌跑出来,拉起刘暮舟与景明就往里跑,是进了后厨之后,又绕了一圈儿上了二楼。 刘暮舟一乐,问道:“你这还有雅间?” 青年一年无奈,“恩公你就别打岔了,这你怎么敢出来的?” 刘暮舟一愣:“小六哥,这怎么就恩公了?” 青年苦笑一声:“我爹娘就是一直吃那毒丹,吃到快要卖掉这艘船了,不忍心拖累我与妹妹,然后……投湖自尽了。我大哥,也是。” 刘暮舟忍不住灌下一口酒,呢喃道:“抱歉,来得晚了。” 正说着呢,隔壁屋子突然哐的一声,小六哥赶忙推门进去,“九妹,你……” 景明看了一眼,便拉着刘暮舟,“先生,我们走。” 刘暮舟轻轻推开景明,摆了摆手,轻声道:“没事的。” 说着,刘暮舟迈步走进了屋子。 只见九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儿破布,方才之所以跌倒,是因为她想把自己绑起来,可腿脚不便,故而从床上摔了下来。 见姑娘额头满是汗珠,浑身颤抖不停,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九妹也吃?” 小六哥闻言,一边抱着自己妹妹,颤声道:“去年到原上采药,不小心摔了。伤的很重,要不是那药……已经没命了。我妹妹是听到公子的声音,她怕自己忍不住也对公子不敬,就想……” 刘暮舟闻言,抬手便是一丝雷霆递出,雷霆钻入九妹体内之时,姑娘便一下子放松,在小六哥的怀里睡着了。 但这可把当哥哥的吓坏了,赶忙望向刘暮舟,“公子,这……” 刘暮舟摆了摆手,“没事,帮她解毒了,我来看看这丫头的腿伤。” 走过去将手搭在九妹腿上,刘暮舟一笑:“小事儿,我能治。这是当初摔的太重,拉断了脚筋,已经接上了,回头试着慢慢走,三两日就恢复如初了。” 青年震惊之时,刘暮舟却听到身后景明问道:“先生……不需要解药,也能解毒?” 刘暮舟站起来,点了点头:“我修雷霆剑气,本就诸邪退让百毒不侵,故而百毒可除。所以那松如中说与不说,我不在乎。大不了我花个三年两载,挨个儿为人解毒。” 说着,刘暮舟望向景明:“是不是怪我没早来?” 少年低着头,“这怎么能怪先生,只怪天底下如丘道长、先生这样的人,太少。” 刘暮舟迈步走出屋子,到了窗口露台。 “也怪天下那样的人,太多!” 想到此处,刘暮舟深吸一口气,猛然间一挥手,腰间山水桥立时出鞘。 紧接着,一道雷霆自湖上起,顷刻间钻进云海,使得整座璃月城上空雷霆轰鸣! 而此时璃月城中,众人只见一道雷霆天赋一般落下,几息之后便传来一声巨响。雷霆所化巨剑径直落在万松堂,巨剑方圆雷电交织,前后三个呼吸而已,那座万松堂便化作一地焦土。 唯有一把数十丈之高的八棱木剑,立于焦土之上! 紧接着,一道人声响彻天幕。 “明人不说暗话,松如中我杀的,松家要来报仇的话,我给你三日光阴。若不来报仇,我就当你们大度了。” 船上当然不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但梦春风门前的城楼上,正在练拳的春和明显愣住了。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好霸气! 而洛易在一边笑得合不拢嘴,“够嚣张!” 湖上一条游船上,贺淼深吸一口气,问道:“怎么办?” 杜湘儿微微一笑:“已经传出消息,有两人去万松山采集松油,左前车也收到了消息。接下来就很简单了,刘暮舟到底再有无底牌,今日便能试出来,然后让黄泉剑宗为你开路,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贺淼闻言,皱眉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的这么快?难道你……不对,那个胡茄是你安插的细作?” 杜湘儿淡然道:“肯定不是我安插的,我何德何能啊?” 贺淼倒吸一口凉气,“晓得了,青崖山也是他的。” 杜湘儿一步跃出,只留一句:“那少年,交给你了。” 与此同时,湖边船上,刘暮舟刚吃上水煮鱼。 他冲着小六哥竖起大拇指,“不错不错,我也是江边长大的人,鱼没少吃,你这样的手艺,我还真是第一次。” 青年闻言,笑道:“原本家里在城中有铺子,就是因为吃那药败光了家底儿。后来没法子,就搬到了湖边,就这都差点儿没保住,幸好许多老客不嫌远。” 景明擦了擦嘴,问道:“六哥,你家被拿走的古物是啥?” 青年叹道:“一把杀鱼刀,换了十丸药。” 正聊着呢,天边突然一道青光飞来,胡茄带着哭腔:“刘暮舟,八宝被黄泉剑宗的人抓了。” 刘暮舟一皱眉,转头之时,胡茄砰的一声摔在露台上,灰头土脸的,身上还沾了血。 景明赶忙起身过去搀扶胡茄,“胡姐姐,你受伤了?” 胡茄眼眶通红,“不是,这是八宝的血。” 刘暮舟放下筷子,沉声言道:“怎么回事?” 胡茄嘴唇颤抖,“黄泉剑宗的人,早就围住了万松山,我们刚刚进去就被四个观景修为围攻,本来……本来八宝是能退的,但他为了救我,被两把剑钉在了崖壁之上。我……我这才能逃。” 刘暮舟看了一眼景明,沉声道:“去找洛易,留在他身边。” 而此时,两道藏在云海的身影终于出现。 年轻道士沉声道:“刘暮舟,一起去!” 刘暮舟抬头看了一眼丘密,没好气道:“我以为你要一直躲着呢!既然出来了,就一起去吧。” 丘密刚要点头,却见景明言道:“我也去!带上我!” 但刘暮舟已经化作雷霆,消失的无影无踪。 事实上,刘暮舟还以心声说了句:“你身边那位,要是能说动,烦劳她看住梦春风。” 胡茄已经跟着刘暮舟而去,此刻丘密转头看了一眼女子,思前想后的,还是以心声言道:“你……能不能帮忙看着梦春风?” 女子嘴角一挑,以心声答复:“求我。” 丘密脸色一黑,但刘暮舟已经不知多远了,他只能板着脸,沉声道:“求你了。” 女子微微一笑,“行了,答应你。” 丘密这才望向景明,“你就别去了,跟着这位大姐姐吧。” 说罢,都要走了,但丘密还是回过头,轻声道:“景明,让你失望了,抱歉。” 少年使劲儿摇头:“没有,丘道长,我从来没失望。” 丘密走后,瞅了景明一眼,轻声道:“谢他作甚,一个假道士。” 少年闻言,看了一眼女子,疑惑道:“这位姐姐是?” 女子皱着眉望向雾雨湖面,十几个呼吸之后才轻声答复:“叫我晴雨吧。” 也算是为自己起了个名字。 胡茄怎么都赶不上刘暮舟,只能传音道:“是左前车亲自带的人,他没有刻意追我,会不会……会不会就是想引我们前去?” 刘暮舟闻言之后,答复道:“肯定是了,对不住,你们是受我牵连,也是我考虑不周。” 胡茄声音带着哭腔:“刘暮舟,一定要救他。”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想来想去,还是说道:“我当然会救他,只是胡茄,你喜欢便喜欢,不喜欢便不喜欢,何必这么吊着他?” 胡茄苦笑一声:“我……你又不是不知道青崖山是什么样子,我要敢喜欢,就要被抽走魂魄逐出山门的。” 刘暮舟讥笑一声:“要是真的喜欢,还在乎这个?” 胡茄只是苦笑,再不言语。 就这么埋头赶路,不知别人怎么样,反正胡茄是心乱如麻。以至于她一边在后方赶路,一边抹着眼泪。 丘密很快便追上了胡茄,见胡茄这般模样,便说了句:“胡姑娘不必太过担心,八宝是镇野楼弟子,纵使黄泉剑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下杀手的。” 胡茄点头道:“我知道,我只是……我只是担心。” 丘密点头道:“姑娘速度太慢,我带你走吧。”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一道雷霆剑光重重落在万松山一处山崖之下。 抬头望去,独孤八宝两侧肩头各插着一把剑,被死死钉在崖壁之上。 刘暮舟越看越气,恨铁不成钢道:“都跟你说的那么清楚了,你他娘的真是……” 独孤八宝自然瞧见了刘暮舟,他苦笑着答复:“我想……我还是想试试,万一呢?” 不等刘暮舟答话,山崖之上,一位中年人冷漠开口:“你想他死,还是想他活?” 刘暮舟踏空而起,一步步往山崖走去。 “左前车,莫要绕弯子了,你想要什么?” 悬崖之上,左前车面沉似水:“我的确不敢杀你,但你也别想着从外界动我黄泉剑宗,否则这今古洞天万万生灵,都要为我黄泉剑宗陪葬!” 刘暮舟嗤笑一声:“既然不敢杀我,便放了他。” 左前车冷声道:“交出姜家的弓,我自会放了他。” 刘暮舟闻言一乐,“我若不交呢?” 左前车冷笑一声:“你可以试试,你的雷霆快,还是我已经插在独孤八宝身上的剑快!” 说话时,左前车两侧各出来一位观景巅峰。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能杀金丹的手段!” 刘暮舟一乐,“来来来,站成一排。” 此话一出,插在独孤八宝肩头的两把剑突然剧烈颤抖,以至于独孤八宝忍不住惨叫一声。 刘暮舟见状,赶忙摆了摆手,“然后翻手掏出一把大弓来,都好商量,放了他,给你便是。” 独孤八宝见状,赶忙喊道:“刘暮舟你别犯傻!这玩意儿关系着大机缘,你别以为……啊!我干你娘,别让老子出来的。” 胡茄与丘密,也在此时到了崖壁之下。 望着崖壁之上的血痕,胡茄一下子愣住了。 因为她知道,若非独孤八宝去而复返,此刻被钉在山崖之上的,一定是她。 她双眼通红,自嘲一笑后,呢喃道:“傻不傻啊?” 丘密一步上前,以心声言道:“你速度够快,我阻拦他们,你救独孤八宝。” 刘暮舟以心声言道:“你拦个屁,你是观景还是金丹啊?算求了,东西给他们吧。” 说着,刘暮舟抬手将那张弓轻轻推去,而后言道:“东西给你了,放了他吧。” 左前车见状,赶忙抬手,一把就将大弓拿在了手中。 此时此刻,这位黄泉剑宗宗主双眼简直要冒金光,他感受着弓里不断外溢的武道真气,神色近乎癫狂! “付出这么多代价,终于拿到手了!” 刘暮舟微微眯眼,沉声道:“东西你拿到了,还不放人?” 可悬崖之上,左前车冷笑一声:“你也,太过天真了!告诉你一个消息,我掌控这方天地,付出一些代价,此地一日,外界便是十日。你以为你在这里多久了?盖尘早已离开昆吾洲,你死了,只能是死无对证!” 话音刚落,整座万松山,突然间阴风四起! 左前车收起弓,冷笑一声:“去给我孙儿,陪葬吧!” 说罢,他化作一道绿光往东南而去,而悬崖之上四位观景剑修,竟在一瞬化作身披红衣的白骨骷髅! 刘暮舟眼中一抹雷霆闪过,而后面色便冷漠了起来。 “原来挖来的根骨,都用在这里了呀?” 胡茄闻言,沉声问道:“你是说稚子原与舟子城那些被害的孩子们,根骨全被用来修炼这剑术?” 天幕传来左前车声音:“下辈子不要这么自以为是。” 丘密面色平淡,“这般阴气邪气,你那雷……” 没说完,便瞧见刘暮舟递来古怪眼神,与此同时,刘暮舟 以心声言道:“帮个忙,咱们先打不过吧。” 丘密一脸疑惑,以心声反问:“什么意思?” 刘暮舟望着去解救独孤八宝的胡茄,心声呢喃:“给那位胡姑娘一个机会吧,也是帮八宝一个忙,让他问一问心中所想。” 刘暮舟生怕独孤八宝傻乎乎的,于是传音说道:“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别他娘傻乎乎的啥都说!” 几句话的功夫,上方四位红衣窟窿气势攀升到了极点,已然是这今古洞天可以承受的巅峰了。 紧接着,四道渗人笑声传来,刘暮舟蹭一声将剑拔出,沉声道:“胡茄,带着八宝走,我跟丘密来断后!” 可那四人齐声一句:“谁也逃不了!” 话音刚落,一道血红剑光率先斩向独孤八宝二人,刘暮舟化作雷霆剑气迅速拦住那道血红剑气。 可就在他拦住身前剑气之时,另一道红衣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刘暮舟右侧。饶是刘暮舟速度极快,还是被一剑洞穿肩头。 正此时,不远处轰隆一声巨响,丘密也被一剑击飞,重重砸在山林之中。 丘密这个气啊,忍不住以心声询问:“你到底什么计划啊?” 我虽然不像你,雷霆一出,邪魔退让。但老子好歹是个道士,对付阴邪,手段还是绰绰有余啊!至于让我挨打吗? 结果此时,刘暮舟又中一剑,倒飞出去砸的胡茄与独孤八宝一起往山林之中,最终落在丘密一侧。 但下一刻,刘暮舟翻身而起,单手持剑半跪在了地上。 刘暮舟先噗一声喷出鲜血,紧接着才沉声道:“这四人若在外界,已经暂时跻身金丹了,受此地压制才只是观景巅峰。今日……我们恐怕走不了了。” 丘密心说你他娘吐血了,我不吐又不像话,于是也学着涌出一口鲜血,而后叹道:“谁想得到,我们会栽在此地?” 刘暮舟笑道:“大不了也就是个死,死战!” 说罢,二人对视一眼,雷霆与桃花相继冲出,与那三人缠与半空之中。 还有一人道红衣骷髅,已然提着剑,冲向独孤八宝与胡茄。 独孤八宝抬起头,苦涩一笑后,翻手取出阔剑,而后硬撑着起身,沉声道:“胡姑娘,看来是出不去了。有些话,一直没说,怕让你为难,可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第一眼见你我就喜欢你了,以后也不会变,希望下辈子……还能认识你。” 胡茄怔怔望着独孤八宝的背影,苦涩一笑:“对不起……是……是我引你们来的。我南下昆吾洲,为的就是助人杀刘暮舟。” 独孤八宝猛的转头,“什么?!” 也是此时,胡茄突然起身甩出一张符箓贴在独孤八宝身上,独孤八宝当即便动弹不得了。 而胡茄,咬着牙往那红衣骷髅而去,边走边呢喃道:“一开始找你,是因为你跟刘暮舟的关系,想利用你接近他。可后来……我那般绝情,我想你怎么都不会再找我了,你偏偏又来了今古洞天。我不想这样的……可我身不由己。从小到大最照顾我的师姐,因为动了私情被师父重罚,如今师姐就关在青崖山。我……我要是不听话,师父会杀了我师姐的。我不想你掺和进来,可你还是来了。一开始我不喜欢你,傻子一样,就个子高。可是……可后来我要真的不喜欢,就不会跟你一起游山玩水,更不会赶你走。对不起,我只能帮你拦这一剑了,下辈子有机会,我还找你。” 说着,他望向半空中的刘暮舟:“当时给你的药,是毒药,对不起……” 眼瞅着剑到了眼前,胡茄苦笑道:“下辈子我想当个凡人。” 她以为她要死了,但一道雷霆轰鸣至此,天罚一般,瞬间便使得眼前红衣化作飞灰。 胡茄见状,愣了愣,再一抬头,却见丘密一剑桃花开。 刘暮舟落在胡茄面前,摇头道:“这等邪祟,只要不是金丹,我都能杀。丘密是道宫高徒,桃木剑自能斩杀阴邪,这些人在我们眼里,算不了什么的。” 胡茄闻言,连退了好几步,而后死死盯着刘暮舟,沉声道:“你在算计我?” 丘密回身落地,“胡姑娘,以后刘暮舟要说中毒什么的,千万别信。他在积雷原受雷霆淬体,自身雷霆游荡在每一寸血肉之中,什么毒都毒不了他的。” 胡茄怔怔开口:“你早就知道?” 刘暮舟微微一叹,点头道:“霜月湖时就知道你给我下毒,而且你背后那个人压根儿没想保你,因为知道那把弓在我手上的人,只有你跟八宝以及唐丫头跟晚秋。你说,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走漏这个消息?” 胡茄苦笑不已,可往后退了几步后,猛的转头望向独孤八宝,“你……你也知道?” 万万没想到,独孤八宝点了点头。 刘暮舟嘴角抽搐,骂道:“你真是猪脑子,让你说你不知道了。” 可独孤八宝却说道:“做了就要承认,但我一直相信,胡姑娘一定会有所改变的。” 胡茄自嘲一笑,“明白了。” 她也不想再理独孤八宝,更不想与任何人言语,只迈步往山下而去。 可是此时,刘暮舟说了句:“我传了几封信出去,其中一封是给八宝给他师父的,让陈师兄北上瀛洲,等在青崖山外。还有一封,也是八宝的,不过我加了几个字,一起寄给了赵典。今日你只要说出来,不管什么拦着,陈师兄都会亲自登上青崖山,赵典也会上青崖山。若要不会你师姐,我渡龙山上两位金丹与渡龙一脉三位金丹护法还有一位金丹供奉,以及已经结丹的钟离沁,还有所有我请的动的人,都会去青崖山。” 独孤八宝怔怔望向刘暮舟,心说我啥时候写过信? 而丘密则是望向刘暮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才多久?这家伙已经积攒了如此吓人的家底儿了吗? 胡茄苦笑道:“都是你写的吧?他独孤八宝根本就没这个脑子的。如此帮我,想让我反过来成为你安插在对方身边的细作?” 刘暮舟只摇了摇头:“你想太多,原因只有一个,独孤八宝是我朋友,当年你那位大师姐,也是我叔母,她所受的苦,我不会让我朋友喜欢的人再受。当然了,你方才要是无动于衷,只顾着自己逃跑,结局断然不会如此。” 顿了顿,刘暮舟叹道:“知道我怎么跟八宝说的吗?” 胡茄微微一顿,转头看向了独孤八宝。 傻大个儿憨笑不已,“他说,让我不用在意,喜欢谁就大大方方专心去喜欢,若你当真会喜欢我,那就一定会改变,就像……就像我说过那个切西瓜的刀子。” 胡茄皱着脸,“你还真信?” 独孤八宝满脸笑意:“信的,我一猜就是你有难言之隐嘛!” 胡茄张了张嘴,终究还是走回来,扶住了独孤八宝。 她苦笑道:“大傻子,你欠他的这么大的人情,用什么还啊?” 说着,胡茄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刘暮舟,沉声道:“不做些什么,我心里过不去。你还是让他们先别登山,待此间事了,我先回山,到时候八宝与陈前辈,跟我一起去吧。有些事……藏在心里压着,真的吓人。可被人知道了,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刘暮舟,别矫情了,告诉我该做什么吧。他已经欠你太多,我不能再欠你的了。” 刘暮舟闻言,便问了句:“一直暗中联络你的人,是男是女?” 胡茄答复道:“女的,似乎很了解你。” 刘暮舟一乐,“那就一定是杜湘儿了,歇一会儿,然后回吧,左前车拿到了弓,璃月城会有大动静的。她再找你,你就告诉她,我并未中你丹药之毒,但在救独孤八宝之时受了重伤,短时间内无法动用剑气,只能以武道修为对敌。她生性多疑,你得求他,让她只对付我,莫要牵连八宝。” 胡茄苦笑道:“当年回了青崖山,提起你,我师父救说了四个字。” 刘暮舟疑惑道:“什么?” 胡茄沉声道:“过智易夭!” 刘暮舟哈哈一笑,摇头道:“我从来都不是个多聪明的人,只是被坑的太多,久病成医而已。” 而此时,丘密以心声询问:“你真传信了?” 刘暮舟呵呵一笑:“传个屁,真当我未卜先知呢?信我回头补上。” 第310章 无需再磨 城中发生了什么,刘暮舟暂时不知道,此刻就在湖边船上,正盘膝。 独孤八宝跟胡茄回了璃月城,此时船上就小六与九妹,还有刘暮舟丘密二人。 如果世间天才有个三六九等,丘密、道衍、王云等人,定然是第一等,刘暮舟能算作二等就不错了,毕竟修为如何与天赋如何,根本就是两回事。 因为刘暮舟并未掩饰,故而丘密只扫了一眼,便发现了刘暮舟的不对劲。 年轻道士大步进门,皱眉道:“万松山那口血,不是你故意吐出来的?” 刘暮舟并未睁眼,只答复道:“不是。” 丘密走近探查了一番,面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剑气都乱成一锅粥了,怎么会这样?” 思前想后,刘暮舟干脆没隐瞒,“不知为何,我体内现在有八种剑气,这八种剑气谁都不服谁,我只能用较为强势的雷霆去强行压制其余其中剑气。一旦八种剑气之中有‘挑事儿’的,我就会有一瞬难以运转剑气。万松山受了几剑,不是我故意挨的,是那一瞬间我根本无力运转剑气。” 丘密闻言,皱眉道:“这还了得?什么时候开始的?”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答复道:“在楼外楼练剑的时候就知道体内有其中剑气,但那时候很难用出雷霆之外的剑气。可是后来进了棠溪谷,上了一趟瑶华楼之后,除却雷霆之外的剑气都能用出,但也出现了剑气紊乱的症状。于楼主说,我这得炼化五行至宝或许才能解决。但我体内本就有至强至纯的火焰,却也没见火焰剑气有多强。” 丘密闻言,二话不说便翻出一只白玉瓶来。 递给刘暮舟后,他沉声言道:“有总比没有强!这是我玄都道宫至宝,玉泉,算是至纯之水了,三百年才落一滴,这一瓶恐怕要三千年才能集齐,你先试试。” 听到这话,刘暮舟更不敢拿了,这也太贵重了。 “好意心领了,你我当然是信得过的,但你们玄都道人我可信不过,我不能欠道宫人情。” 丘密这个气啊,“你这人真有毛病,时不时占便宜没够,紧要关头却矫情起来了?这玩意儿是师门给我的,我自己送你,要欠人情也是欠我。更何况……稀里糊涂的,你确实帮我破了心魔,算我还人情。” 说着,他硬是将白玉瓶塞入刘暮舟手中。 刘暮舟干笑一声:“你这心魔,还真是神出鬼没的。” 丘密只叹道:“我是道士啊,肚肠里没你那么杂,哪里像你,被一道魔障堵了数年之久。” 刘暮舟气笑道:“嘿,你他娘的还教训上我了?独孤八宝说他听见那位姑娘说了,你扒光了人家衣裳,你他娘好意思说你不杂?” 丘密脸一黑,“滚犊子,老子本来不会骂街的,尽他娘的被你们带坏了!” 刘暮舟笑了笑,拿起白玉瓶,终究还是丢还给了丘密。 “好意心领了,但我总觉得压根儿不是这么回事。说实话,从踏入昆吾洲开始,我总觉得有人在引导我一路走来,但我不清楚那人到底是不是好意。等我寻到缘由,若真的需要,我自会找你要的。” 两人正说话呢,城里传来一道声音:“解药是真的,有用。那人主动询问,我照你所言答复她了。我问她接下来做什么,她却说不做,等着。” 刘暮舟缓缓起身,答复道:“晓得了,梦春风呢?无事发生?” 胡茄轻声道:“奇怪就奇怪在,梦春风无事发生,那左前车的踪迹,我并未寻到。”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左前车这般火急火燎,要是没动静,也太奇怪了。” 可突然之间,刘暮舟笑了起来:“我知道了,这老小子在等。” 胡茄疑惑道:“等什么?”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后,轻声道:“在等那个只露过一次面的东家,我剑斩万松楼动静不小,要是都这样了那个罩着璃月城的人还不出现,说明他不能出现了,到时候左前车才能放心大胆的动手。不过他还真沉得住气,栽了四个观景巅峰还不寻我。”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不着急,你们好好养伤便是了。” 说罢,刘暮舟走到围栏处,呢喃一句:“还不来找我,真够沉得住气的。” 丘密皱眉道:“你什么时候变得神神叨叨的?刚刚不才说了在等吗?” 刘暮舟一笑,“我说的是另一个人。” 正说话呢,乾坤玉中存放的长风令牌突然震颤了起来,刘暮舟心有疑惑,便取出了令牌。而就在接触到令牌的一瞬,虞潇潇的心声便在刘暮舟心湖响起。 “今古洞天的门户被关闭了三月余,外界如今已经是十月了。红尘剑宗在外界施压,我进来时也带了人,采儿也在,我们能做什么?” 刘暮舟略微思量之后,沉声道:“师姐知道蓝葵在吗?” 虞潇潇立刻答复:“知道了。” 刘暮舟微微一叹,而后言道:“眼下其实也没什么好帮忙的,来都来了,先到璃月城寻个地方住下吧,让师姐换个模样,我们暂时先不碰面,你们藏在暗处吧。” 以杜湘儿的性格,在她看来定是虞丘采儿负了她。现如今虞丘采儿来了,那杜湘儿…… 与此同时,一处山峰之上,左前车望着传来的消息,忍不住一皱眉。 收起信后,他又望向贺淼,而后问道:“我的人死了,我都还没得到消息,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贺淼闻言一笑:“左兄,你不会真以为我只甘心白白分钱,这么多年来在这今古洞天一点儿手段都没留吧?我自有我的办法。” 左前车深吸一口气,“你想得到什么?分一杯羹?” 贺淼冷笑一声:“你真以为我跟你一样,为更上一层楼连儿孙都豁得出去?” 左前车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贺淼,“就你?你是什么货色我会不知道吗?我手里要没你一点把柄,当年你吞下的就不止三成了!” 贺淼冷笑一声:“任你如何去说,我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刘暮舟死!实话告诉你,你以为你是婵,但你身后还有麻雀,你想要安安稳稳拿到这份机缘,只能是我帮你断后。” 左前车收敛笑意,“你会这么好心?” 贺淼冷声道:“我当然有条件!我知道你黄泉剑宗之所以能挖人根骨且不受血脉排斥,是因为你祖上有一位阎君转世的大人物。你死了孙儿,你不在乎,是因为你儿魂魄尚在,你有手段使其带着记忆投胎!我要一个名额,今古洞天我所占的都可以还你,现在就还你。” 左前车明显十分不解,“就为留后?你要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 贺淼深吸一口气,“有些事情,你是理解不了的。” 左前车沉默良久,而后翻手递出一块儿石头。 “这是在酆都地府眼皮子底下走钢丝,我这是最后一块儿往生石,谁要用,先使其魂魄在其中温养四十九日,想从谁腹中爬出来,再滴上谁的血便是了。” 贺淼接过石头,实话实说,以心声言道:“那位绝不会出现,你若不信,静待两日便是,刘暮舟弄出那么大动静,他要能出现,早就出现了。还有,梦春风之中会有人传信于你,以后便是你的人了。” 说罢,贺淼一转身便消失不见,只留下左前车在山峰之上,紧皱眉头。 而贺淼一路疾驰到了舟子城,有个中年道士早在等候。 道士见贺淼急急忙忙的,便问道:“怎么?” 贺淼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沉声道:“你当真想杀刘暮舟?” 道士一乐:“什么话?必杀之呀!” 贺淼闻言,点了点头:“在这方天地,想要杀他,很难。杜湘儿虽然有自己的打算,但她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想杀刘暮舟,不如让他自杀。” 道士抿了一口茶,“所以?” 贺淼沉声道:“杀了左前车,夺其手中对于这方天地的掌控,以今古洞天所有生灵,逼他自裁!” 道士笑道:“那你呢?” 贺淼沉声道:“你不敢保证八荒天必胜,我也不敢赌,而那老家伙一定不会出面了,我想要的自由身已然无望,所以现在,我只要刘暮舟死!当然了,日后若是你背后的势力得胜,我也算助你铲除了刘暮舟,不是吗?” 道士笑盈盈望着贺淼:“连那机缘都不要了?” 贺淼自嘲一笑:“有你在,轮得到我?” 道士哈哈一笑:“算你有自知之明,但几句话就想得利而不出力,想得未免太美了吧?” 贺淼沉声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道士微笑道:“继续你跟杜湘儿的谋划,我要杀刘暮舟,但不能是我动手,杀人者必须是你与杜湘儿。不管是逼他自裁还是斩杀,都得是你们。当然了,你可以死在刘暮舟剑下。” 贺淼皱眉道:“卸磨杀驴?” 道士摆了摆手,“假死脱身,你只有这一个可以脱离掌控的办法。” 贺淼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 片刻之后,贺淼离去。而一位青年,就这么出现了在了桌边。 道士赶忙起身,恭恭敬敬抱拳:“圣子。” 青年不是黄术,还能是谁? 黄术笑着摆了摆手,“不必多礼,这方天地只有三个自己人,我们两个见面,还需要这么客气吗?我该怎么称呼你?你这副皮囊,叫什么来着?” 道士笑道:“贾如道。” 黄术点了点头:“对对对,贾如道。” 顿了顿,黄术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后摇头道:“杜湘儿啊,聪明是有点儿的,兵解转世摆脱了八荒那便的控制,现如今又想利用所有人,从而摆脱那老家伙的控制。还一门心思的要利用刘暮舟养出真龙然后吃了真龙,所以她当然不愿刘暮舟现在就死了。我想她只会自以为是的威胁刘暮舟。而这贺淼,算盘打的震天响,哪边儿都不愿得罪,又哪边的粮都想吃。藏在稚子原那个废物点心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一个个的,简直是惹人发笑。” 贾如道微微一笑:“幸好当初在镜花福地有李代混淆视听,没让刘暮舟发现那金甲神将便是圣子与圣宫联系的枢纽,想必刘暮舟还以为圣子是要借用李代肉身吧?” 黄术点头道:“是啊!不过……我还是想亲手宰了那个蝼蚁啊!斩我三次,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贾如道眉头一皱,赶忙起身:“圣子,当年李乘风拼死一剑护了青天万年,如今圣宫已经在暗中抓捕截天余孽。可即便如此,只有拿下青天,才能吃下其余三天,圣子当以大局为重,黄天圣宫,等了万余年了!” 黄术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呢喃道:“明白。罢了,你我还是先各演各的戏吧,虽说刘暮舟注定要死的,但死在今古洞天,是我黄天事成,而死在积雷原上,我们又得等上许多年啊!” 贾如道一笑:“要说那陈默,真是算天算地,换我是刘暮舟,我也怎么都不会想到,当年相救,为的是让我将来赴死。” 他们岂会知道,此时陈默正在海上,等人。 片刻之后,不知多少年没出学宫的读书人,以虚影落于此地。 陈默抬手之时,锁链叮当响。 “学生拜见先生。” 李梦樵低头看了一眼这个他曾经最为得意的弟子,可终究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问道:“你师兄弟十三人,虽说良莠不齐,可哪个像你这般,你何时去的神仙阙?” 陈默如实答复:“当年大师兄输了,我便孤身渡沧海,献策而已。先生怎么说学生,学生都不会辩解。” 李梦樵皱眉道:“一句自辩没有?” 陈默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不辩。” 李梦樵冷哼一声,虚影当即消散。 而陈默,只是闭上眼睛,呢喃道:“先生……慢走!” 他知道,今日一别,永无再见之日了。 与此同时,不庭山巅云海中,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未必真有一线生机,前辈还可以反悔。” 南玄长叹一声:“不悔了,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只能看他自己了。不过,我挺想跟你打个赌的。” 少年笑道:“我赢了不必前辈说什么,前辈就说我输了需要做什么吧。” 南玄却笑着说道:“不需要你做什么,就赌我能赌赢。” ……… 璃月城,梦春风。 洛易站在城头之上,一只袖子空荡荡的。 望了天幕一眼,洛易呢喃道:“晴雨姑娘,山雨欲来啊!” 女子闻言,却只嗤笑一声:“这方天地,撑死了也就是观景巅峰,还能有什么欲来山雨?” 洛易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姑娘霸气!” 景明与春和,两个人坐在城门楼子里,大眼瞪着小眼。 景明话不多,都是春和率先开口的。 “喂,你说他们紧张兮兮的做什么?明明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嘛!” 景明答复一句:“就算有什么事,我们也始终是被保护的对象。” 春和本想反驳,可想起当时景明杀人不眨眼的模样,便将话咽了回去。 而后园之中,姜禾简直是坐立难安,一壶酒早就煮干了她都没发现。 眼瞅着天色暗了下去,她终究还是没忍住,转身往一处阁楼走去。 阁楼之中,妇人凭栏独立,双目无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姜禾喊了一句娘,她这才缓缓转头。 妇人询问道:“怎么啦?” 姜禾沉默几息之后,开口问道:“娘,这样不好!我们该告诉刘公子实情的。” 妇人闻言,却说了句:“傻孩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为了引左前车上钩,这么多年付出了多大代价了?能杀了左前车,报我姜家满门大仇才是对的。” 姜禾眉头紧皱,“可是……” 此时一位老嬷嬷迈步走来,拐杖轻轻在地上点了点,姜禾立刻动弹不得。 秦嬷嬷笑着说道:“小姐,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什么脾气我再清楚不过了。你真以为靠一个洛易守门,就能开办如此之大的梦春风?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把你们姜姓身份透露出去,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有大用,难道小姐还以为自己只得好处就行,无需出力了?” 姜禾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望向老妇人:“娘亲说的安插在身边的所谓使者,一直是你?可是……帮我们报仇的不是你们,是刘公子!” 老妇人无奈一笑:“小姐啊!莫要如此天真了,若非我们有所布局,你怎么可能那么凑巧与刘暮舟同乘一船进来?若非我旁敲侧击,你岂会主动接近?难不成真因为他长得好看吗?小姐,天下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你所见之巧合,都是有人故意为之的。说得更早些,他遇到姜笠,恐怕也是宗主的设计。” 见姜禾目瞪口呆,老妇人叹息一声:“没有人能算无遗策,笨人多了去了,聪明人也不少的。你就好好待在这里,此事与你无干,你也无需心怀愧疚了。” 终究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还是下不了狠手啊! 走出阁楼,老妇人也看了一眼天幕,而后言道:“独孤公子,烦劳转告刘公子,明日一早若是有空,烦劳来一趟梦春风,夫人有要事相告。” 独孤八宝闻言,立刻答复道:“好,我与他说。” 此时此刻,仅仅隔着几条街的茶楼之中,杜湘儿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贺宗主,小觑你了。” 贺淼微微一笑:“人嘛!总要有些压箱底的本事的。如今左前车拿到了弓,明日早晨要是那人还不出现,他必然会着急打开入口。作为之前我与他的交易,我得出现在梦春风假模假样的阻拦一番。而一旦开门,我会撇下他争先进门,能否拖着左前车于刘暮舟,就看你的了。” 杜湘儿微笑道:“牵制他刘暮舟还需要手段?一封信足以让他天崩地裂了。至于左前车,他得到的消息,不都是你告诉他的,他还能真正进门?” 贺淼端起茶杯,哈哈大笑:“心照不宣,心照不宣啊!” 此刻贺淼似乎已经在提前庆祝了,杜湘儿也举起杯子,两人碰了碰。 可实际上,两人心中都在冷笑。 散场之后,杜湘儿立刻传音。 第一道是传给晴雨的:“告诉刘暮舟,明日早晨梦春风有诈!他杀了人家儿子,人家找他报仇来了!还有,独孤八宝身边那个青崖山女修不可信。” 晴雨听到传音之后,仔细找寻了一番,却没寻到传音之人是谁。 她只能皱着眉头,沉声询问:“谁?” 好在那人又是一句:“倘若刘暮舟够聪明,就会知道我是谁。” 第二道,便是传给黄术了。 “黄师兄,你写给刘暮舟的信,差不多该准备了吧?” 半夜,刘暮舟收到了两道消息。 第一道,梦春风姜夫人有请一叙。 第二道,杜湘儿让晴雨带话刘暮舟,梦春风邀约有诈,胡茄是细作。 看到信后,刘暮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笑罢,刘暮舟摘下佩在腰间的铁剑,找小六哥要了一块儿磨刀石,坐在湖边就磨剑,从深夜直到天蒙蒙亮。 丘密坐在船尾望着,这家伙已经磨了一夜的剑了,这还要磨到几时才算? 关键在于刘暮舟在想什么,丘密一概不知,更加猜不透。 实在是烦躁,丘密干脆沉声道:“别磨了,铁剑而已,再磨就磨没了!你到底怎么想的?难道就干等着?” 刘暮舟拿起剑看了看,然后接着磨。 不过他还是答复了丘密,其实是反问:“知道我南下昆吾洲,为何而来吗?” 丘密皱眉道:“为何?” 刘暮舟笑道:“首先是磨剑。” 丘密气笑道:“磨你大爷!”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而后喷在剑锋之上。 “以前我不太喜欢抛头露面的,敌人在暗中,那我也在暗中,知道为什么吗?” 丘密沉声道:“自夸智计无双?” 刘暮舟摇了摇头:“实则是无可奈何,我剑若利,又何须机关算尽?” 话锋一转,刘暮舟沉声道:“但现在,不需要了。” 说着,刘暮舟站了起来。 “我的剑,足够锋利了。” 说罢,刘暮舟换上了许久没穿的青衫,将剑背了起来,大步走向璃月城。 丘密眉头紧皱,“你什么意思?” 刘暮舟笑道:“有人盛情相邀,自然要去赴约了。另外,总得瞧瞧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吧?” 杀人,未必要对方站成一排呀! 第311章 落幕 天明之后,大雨初晴。 街两侧房屋上有檐水滴落,断断续续。雨滴去处坑洼大小不一,深深凹进去的石头足以说明这屋子存世很久很久了。 今日进城,或许是因为太早了,也许是因为万松堂都被一剑斩成飞灰,刘暮舟倒是没听到有人骂。 路过万松堂时,刘暮舟随手一招,山水桥当即恢复原本大小,在半空中几个回旋甩干露水,而后飞入刘暮舟身后皮鞘。 过了没多久,刘暮舟便到了梦春风门前。 宿醉之人被谈好价钱的姑娘搀扶着走出门,姑娘自然是一脸心疼,虽说只是一夜夫妻,但这夜她可真拿对方当丈夫的。 洛易端坐城楼之上,一边还有一位一身黑衣的年轻女子。 瞧见刘暮舟时,洛易微笑道:“公子来了啊?” 这次前面没加上姓氏,只称呼为公子。 刘暮舟一乐,“你不一块儿进去?” 洛易只咧嘴一笑:“你们谈事儿,我进去作甚?” 刘暮舟甩去了一壶酒,忍不住问道:“你有意思不?” 洛易一脸疑惑:“什么意思?没听懂。” 刘暮舟呵呵一笑:“你真当我是傻子呢?装吧你就!” 说罢,刘暮舟迈步朝里走去,洛易打开酒闻了闻,“好酒啊,不比春归差!” 晴雨在一侧皱了皱眉头,“你们认识?” 洛易点头:“当然了,一见如故,认识这十来天了都。” 说着呢,桃花坠地。 丘密背着桃木剑站于城楼之上,回头看了一眼刘暮舟后,眉头止不住的皱了起来。 晴雨见丘密来了,便问道:“你这朋友有些古怪,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丘密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我哪里知道他想做什么?他想一出是一出的。” 哪成想这么随口一说,边上女子立刻皱起眉头:“什么口气?想死不成?” 丘密正不知怎么办呢,景明大步走了出来,“丘道长,刘先生没事吧?” 丘密摇了摇头:“他能有什么事儿?” 而此时,独孤八宝与胡茄齐身至此。 独孤八宝还是那句:“什么计划?” 丘密嘴角直抽搐,“我哪里知道有什么计划?不如你们自个儿问去!” 可是此时,胡茄心湖之中却传来一道声音。 她眉头微微一皱之后,先是转头看了一眼独孤八宝,而后笑盈盈对着洛易说道:“洛道友,我能否进去逛逛?” 晴雨闻言,疑惑道:“你是个女子,青楼有什么好逛的?” 胡茄一乐:“万一我喜欢女人呢?” 说罢,胡茄一转身,背着双手一蹦一跳沿着城墙而去。 晴雨见状,学着蹦了蹦,但死活学不来。 于是她望向丘密,问道:“怎么做到的?” 丘密随口答复:“你就别学了,你不适合。” 与此同时,城中客栈,虞潇潇望着初晴不久便又作势要下雨的天幕,沉声道:“相比在楼外楼,暮舟的气息又锋利了极多极多。” 虞丘采儿点头道:“是啊,比我第一次见他时还要强上不少,于出了武灵福地之后的他更是天差地别,这趟磨剑,着实没白来。” 顿了顿,虞丘采儿问道:“真的什么都不做吗?” 虞潇潇叹道:“他让我们别出现。” 事实上,进了今古洞天之后,虞潇潇心中越发的不安,她总是想到在楼外楼是老爷子的嘱咐。 所以刘暮舟越是让她们无动于衷,她越是担心。她是真拿刘暮舟当亲弟弟看的,不是说说而已。 沉默了许久,虞潇潇还是说了句:“你也说了,他向来有主张,还是先听他的吧。” 而此时,刘暮舟一步迈入梦春风后园之中。 随意扫了一眼,未见姜禾,只见那位秦嬷嬷与姜夫人。 见刘暮舟过了月亮门,白发妇人赶忙起身迎上来,遥遥道了个万福。 刘暮舟笑着抱拳:“夫人不必多礼,不知叫我来此,是有什么事?” 妇人笑道:“公子,我们进水榭之后,慢慢聊。” 刘暮舟点了点头,跟着便往水榭而去。 老妇人笑着对刘暮舟点了点头,刘暮舟则是点头答复。 进门后,刘暮舟笑问道:“姜禾姑娘呢?” 妇人闻言,一边往酒壶走去,一边答复道:“我这丫头,平日里看着像是风尘女子,其实心善。昨夜偷摸摸去稚子原了,想多弄些松油,给城里受万松堂所害的凡人们解毒。” 刘暮舟点头道:“原来如此。” 此时妇人已经给刘暮舟倒下了一杯酒。 “那日我有些失态,这杯酒,给公子赔罪。” 刘暮舟刚刚接过酒杯,还没喝下呢,妇人突然开口拦下刘暮舟,眼神之中略带苦笑。 “人心都是肉长的,灭门惨祸一直在我眼前萦绕,家人让我好好活下去,虽过去百余年了,但言犹在耳。有些事……不是我无情无义,实在是……我也是当娘的人了。” 说完之后,妇人再不敢望向刘暮舟,只低下头,坐在桌案另一侧。 刘暮舟见状,摇头笑了笑,然后喝下温热黄酒。 “夫人叫我来,就为了说这个?” 姜夫人苦笑道:“此时此刻,我有些理解他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我也能理解夫人,毕竟这么多年,璃月城里梦春风一家独大。虽然还是青楼,但总让那些女子有了些选择。但是夫人,做什么事,就要担什么责啊!” 姜夫人抬起头,“刘公子难道真的如此迟钝?” 那位秦嬷嬷已经迈步走了进来,刘暮舟将身子前倾,拿起酒壶之后,微笑道:“倒也不是迟钝,就是没想到夫人会如此开门见山。” 滚烫酒壶握在手中,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老嬷嬷,问道:“所以你是谁的鬼?” 老妇人微笑道:“死到临头,刘公子还是如此从容?这便是瀛洲书生所谓的,死不免冠?” 刘暮舟一乐:“还是读书少了。” 话音刚落,几乎只在一瞬间,整个后园便被一口大锅似的阵法扣住。 而大阵出现的一瞬间,城外高山有人手持大弓,朝天一箭! 顷刻之间,天幕之上乌云涌动,一道与璃月城相差不大的漩涡凭空出现! 紧接着,一阵瘆人笑声传入众人耳中,有数十丈之高的红衣骷髅冲天而起,直冲天幕。 城楼之上,独孤八宝嘴角一扯,骂道:“刘暮舟,你他娘什么计划啊?” 丘密深吸了一口气,“还管什么计划?拦住再说!” 可就在他要动身之时,一道龙吟声音响彻天幕! 与此同时,有一头戴吉金面具的白衣女子踏着雨水至此,只一身气势,直逼金丹! 女子低头望向城楼,而后微笑道:“打个商量,你们不动,我便不动?” 客栈之中,虞丘采儿面色一沉,“真的是她!” 虞潇潇却皱眉道:“这不是她的修为,她借用了前世修为!” 果然,一道直逼金丹的威压之下,城楼之上除却晴雨,都动弹不得了。 而晴雨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白衣女子,而后翻手亮出一杆白玉长枪,迎着风雨便冲上半空。 “耍什么威风?” 哪成想白衣女子侧身让过晴雨,就跟故意的似的。 也是此时,丘密等人有了喘息机会。 洛易率先一步迈步,凌空一拳递出。 丘密与独孤八宝的剑也到了。 此刻丘密冲着已在高处的晴雨沉声喊道:“你修为最高,去拦住那家伙!” 晴雨皱了皱眉头,但来不及多说,只朝着天幕红衣骷髅追赶而去。 而后园之中,有个身着锦衣的中年人缓步走过月亮门。 刘暮舟缓缓起身,握拳、抬手,都没看那老妇人,凌空一拳递出,轰然一声,老妇人便倒飞了出去。 姜夫人见状,浑身微微一颤。 刘暮舟也回头看了一眼她,“夫人,看在姜笠与姜禾的份儿上,今日之事我不计较。” 可月亮门前的中年人冷笑一声:“你倒是计较计较,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计较。” 刘暮舟面无表情,一身剑气破开水帘,未见迈步,但人已经穿过水帘出了水榭。 “我还说呢,你贺淼竟然在这今古洞天,一点手段没没有?没想到啊,这梦春风便是你的手段。这么说来,你早知道她们母女身份?” 贺淼冷笑一声:“你以为你那些迷阵,真就能迷惑一位金丹修士?告诉我你是凶手的那人,还说你刘暮舟此行昆吾洲,为收集武运。你当真以为,那日是我追不上你?” 刘暮舟微微一眯眼,而后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会去霜月湖的?” 贺淼淡然道:“你布设替身的时候,我往睡虎山那少年心中布下一粒想去看雪的念头即可。你不敢北上,反正是要绕路,我想你也不会不答应。你或许想不到,给那位少湖主拱火的,也是我的人。” 刘暮舟闻言,咋舌道:“还是小觑天下人了,没想到,你这么有脑子?” 说着,刘暮舟望向这穹顶,笑问道:“你想如何?” 贺淼笑道:“当然是为我儿报仇了。” 刘暮舟一乐:“可惜,你被人耍了。近来没少喝杜湘儿的茶水吧?” 贺淼面色大变:“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刘暮舟已然眯起眼:“那个人的亲信都会被赏赐小红花,你得到过小红花吗?” 此时此刻,贺淼面色煞白,“你连这都知道?可是晚了,你要……” 一句话都没说完呢,贺淼突然涌出一口鲜血。 刘暮舟叹道:“都告诉你了,没少喝茶水吧?你这人真是的,连杜湘儿都敢信。” 结果此时,贺淼不顾七窍流血,竟然燃烧本源强行一掌拍出,“我死……也要拉上你!”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面对那无限接近于金丹的一掌,连躲闪都懒得。 “贺宗主很聪明,但你真就信,我可斩金丹的剑,只有一道?” 外界雨空之中,丘密与独孤八宝加上洛易,竟然连白衣女子衣角都碰不到。 而高处漩涡之下,晴雨手持长枪,身上已然多了几道血淋淋的剑伤。 左前车空荡荡的眼眶死死凝视晴雨,即便此刻化身数十丈之高的红衣骷髅,修为已然堪比九转金丹了,虽然被这方天地压制,但他也有信心能斩寻常金丹的。 可此时,面对一个观景巅峰,他竟然迟迟不能脱身? 眼看漩涡中间的通道越来越下,左前车怒吼一声:“贺淼!你我说好的!” 话音刚落,梦春风之中,一道雷霆剑光穿破大阵破开云层,竟是将天幕斩出一道裂缝! 众人急忙低头望去,却只见刘暮舟手提贺淼头颅一步登上城楼。 随手丢掉贺淼头颅,刘暮舟先看去的,是半空中的白衣女子。 “摘了吧,你以为谁认不出你似的?” 杜湘儿眉头一皱,伸手摘下面具,沉声道:“我就知道!那种手段你不会只有一道!” 刘暮舟抬手并指朝着杜湘儿,“有些债原本想晚点再去收的,你非要上赶着送死,我满足你。” 眼瞅着刘暮舟指尖雷霆蓄势待发,杜湘儿却丁点儿不怕,反倒笑盈盈取出一封信,“关于宋桥的事情,你若不想知道,出手便是。对了,死一个认识不久的孩子,对我们而言,不算什么吧?” 刘暮舟猛地皱眉,不远处的城门楼子里却有人焦急喊道:“小子?景明?你怎么啦?” 杜湘儿微笑道:“你有十息可以救他!杀我,救他,选一个?”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还是将指尖朝向天幕骷髅。 轰然一道雷霆爆射而出,高处骷髅甚至连反应都没有,便化作了灰烬。 这便是盖尘的剑,可杀元婴的剑! 斩杀左前车后,刘暮舟立刻瞬身去往景明处,而杜湘儿只是微微一笑,传音道:“刘暮舟,你早晚要栽在你这善心之上!另外,好心提醒你,想杀你的人多的是,这今古洞天无数生灵与你自己的命,你选哪个?” 话音刚落,杜湘儿已然到了天幕之上。 晴雨本想挥舞长枪阻拦,可不知怎的,突然间头痛欲裂。就这失神功夫,杜湘儿已然钻入天幕漩涡之中。 “刘暮舟,好好活着,你我终有再见之日的。” 说罢,一封信被传入刘暮舟手中。 刘暮舟驱散景明身上毒气之后立刻飞身而出,可天幕漩涡即将关闭,只有杜湘儿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这不是那所谓机缘?” 何止是刘暮舟,城外湖水,贾如道凭空出现在黄术身边,皱眉问道:“通道?藏了万年之久只能用一次的通道?圣子?” 而黄术,此刻一样面沉似水。 “我也不知道!圣宫若有此先手,我岂会不知?” 贾如道皱眉道:“那这……” 此时,二人几乎同时开口:“是他们!可他们怎么会知道此处可以连接虚空混沌,又怎么知道此地有神尸?” 话音刚落,已经快要闭合的天幕,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声音!紧接着,一只数十丈之巨的大手竟然自漩涡中心伸了出来! 贾如道见状,面色铁青,急忙拉起黄术转身就逃:“圣子,快走,能否寻到青天位置已经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做不成此事对你圣子之位并无影响,但死在此地,登临大位可就再无可能了!” 黄术咬着牙望向天幕,“八荒天的手段!杜湘儿!她几时与八荒天勾结在一起的!好!将来我圣宫降临,我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贾如道深吸一口气,“快走,再不走就出不去了!” 黄术咬牙切齿:“可惜!我不能亲手杀他!” 两人以一种古怪手段撕裂天幕,疾速逃离出去。 而此时,天幕漩涡之中,多出来了另一只铁青手臂! 到了这会儿,虞潇潇是真的藏不下去了。 她与虞丘采儿齐身落于城头之上,而后沉声道:“这气息……恐怕连盖尘前辈都不及他!” 天地变色,天上乌云散去,只留一道漩涡,可明明才是清晨,此地却狂风大作,天昏地暗! 胡茄瞬身折返,沉声道:“姜禾无事。” 此时此刻,刘暮舟也只能点点头。 梦春风城头之上,刘暮舟站在正中间。左右最近的,是丘密与独孤八宝。 天幕突然炸裂,一声怒吼使得整座今古洞天剧烈颤抖了起来。 紧接着,天幕裂缝之中走出来一位不知几百丈之高且三头八臂的巨人! 刘暮舟猛的看向洛易,“什么意思?” 众人各自一脸不解,刘暮舟看洛易作甚? 但洛易苦笑了一声,竟然转头对着刘暮舟重重抱拳。 “今人走古路,根本不是摆在什么地方的机缘,是要自己悟出来的。那个只出现过一次的人不是我,更不是这方天地的人。公子,我虽然让你做了许多你并不想做的事情,但我绝无害你之心。留在此地,不过是为了对付这混沌之中的神尸。春明算是刘末山他们的小师叔,替我照顾好他。” 洛楠深吸了一口气,一边卷着袖子,一边言道:“公子,记得相信自己。你早已知晓世事无常,在知道某些真相之后,别太失望。当然了,得先活着啊!”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我还有六剑未用,你他娘的要干什么?” 正要出剑之时,刘暮舟却是一愣。 因为别说递出盖尘的剑了,他连自己的剑气,都已经无法运转! 可洛易却笑着说道:“今日这局,是不知多少人花费多少心力分别所设,洞天裂开,混沌之气涌入,剑你是用不出来喽!何况这藏匿数万年之久的怪物,如今谁也腾不出手收拾的,我只能拼死一试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春和,微笑道:“记住我说的话。” 说罢,城楼轰然一声出现一道裂隙,洛易竟是化作比那八臂巨人小不了多少的巨人。 此时此刻,丘密呢喃一句:“这是……法天相地!可是连宫主都不过千余丈法相,他怎么……” 晴雨沉声道:“别管什么法天相地了,我们的灵气用不了了!” 天地还在震动,刘暮舟死死望着天幕,就看着洛易一拳一拳将那八臂怪物往裂缝砸去。 春和声嘶力竭的喊着师父,城中修士也好,百姓也罢,都在争先恐后的往城外跑去。 可……又能跑去什么地方? 于刘暮舟而言,天地却越来越静。身边喊他的声音,他一概听不见,只剑大家神色焦急,嘴巴不断张合而已。 而天幕之上,洛易的法相已然破碎不堪,但他还是死死扯着那巨人,往裂缝而去。 呼……吸…… 接着,刘暮舟摘下酒葫芦,自言自语道:“我以为我的剑,足够锋利了。” 顿了顿,刘暮舟言道:“你想要什么?” 直到此时,城楼之下,终于出现了一位中年人。 刘暮舟一眼就认出了他,但刘暮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最后才出场,全程不露面……你想要什么?” 景明艰难爬出来的时候,低头一看,一下子就怔住了。 “许……许掌柜?” 刘暮舟根本不理会其他的人声音,只是又问了一句:“你想要什么?” 但此刻他也听不到他人声音了,因为整座今古洞天所有的生灵,除他之外都已经昏死了过去。 许临安这才恢复真身,看了刘暮舟一眼之后,沉声道:“对不住,假设两天未有这注定一战,我真想跟你交朋友。把你从积雷原拿走的火焰交出来,虽然今古洞天会四散坠落于四洲各处,但其余人都能活。” 顿了顿,许临安又道:“你要没去积雷原,火焰就会物归原主,但你知道火焰的主人是谁,她也会死。” 刘暮舟一笑:“那还真要多谢你,说吧,火焰要如何剥离?” 许临安一步登上城头,递出一道红玉之后,呢喃道:“当初……卖了你一只水烟壶。否则火焰已经成为了你的真气,再如何都无法剥离的。其实我本来可以不用出现的,只是……想来想去,我还是跟你道个别吧。握住红玉,火焰自会被吸取。“ 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横七竖八倒在城楼上的朋友们,深吸了一口气。 “跟我讲一讲吧。” 许临安递出一壶酒,“八荒的白簿,传说比青天出现得更早。” 刘暮舟接过酒壶,灌下了一口。 许临安这才说道:“我也不想搭理杜湘儿,但她离开六合才能龙气不全,青瑶便无法化龙,我八荒攻入六合,会少很大的阻力。至于贺淼,你是真的小觑他了,他未必真就死了,我感觉他是与杜湘儿当年一般,以死脱身。” 刘暮舟又灌下一口酒:“那你呢?” 许临安深吸一口气:“当年将燧火宫,也就是炎宫之中的火焰丢入积雷原,为的是让火焰沾染六合之气。你知道的,两座天下分开万年之久,即使重合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互通的,而有了六合之气的火焰重回炎宫,炎宫便有两半座天下各自的天道认可,我们就可以以炎宫为门户,攻入六合。事实上我想当年他们引你北上取火,为的也是让你成为火焰主人,待我们想以炎宫为门户之时,你以火焰主人的身份出现,一夫当关,拦住八荒修士。而你们这边四位活死人跟不庭山那位还有谋划,与我们那边最强的几位一同赴死的谋划。但……他们的谋划要落空了,因为……你去不了积雷原,没法儿一夫当关了。也因为,我八荒天自有谋划,让黄天短时间内无法寻到青天位置。” 刘暮舟看向天幕已经被撕碎的洛易,苦笑道:“他呢?” 许临安叹道:“截天教大护法,南玄。他在这万年间不断轮回,一直找寻适合做截天教主的人。” 刘暮舟点了点头,一口气喝完了所有的酒,而后言道:“蛟河边上的宅子里留了几封信,烦劳帮我递话,写给谁的就交给谁。” 说罢,刘暮舟伸手抓住了红玉,而后摘下两把剑,摘下其中一把的剑穗握在手中,对着另一把言道:“看来我不是你的主人。” “对不住啊!我食言了。” 第312章 欲望无止境 自入夏城建城以来,还从没有这么热闹过。但这种热闹,其实是一种另类的热闹。 如城墙一般的山峦口,城关已经修缮完毕。赵典身着漆黑战甲,手持方天画戟,就这么站在城头之上。 左侧黑衣和尚目光如炬,右侧站着大宗师卓定风。 但凡抬头看去,肉眼可见的,一方天地几乎是装过来的。 赵典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也不知道面对那边的炼气士,我们的符甲兵能撑多久!” 道衍沉默了许久,终究叹息了一声,呢喃道:“陛下,有个消息,半月余了,一直没告诉你。” 赵典闻言,疑惑道:“怎么啦?我闺女病了?” 道衍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昆吾洲传来的消息,刘暮舟在今古洞天。” 赵典这么多:“说完!” 道衍这才言道:“今古洞天坠落人间,被撕裂成了三块。璃月城坠在瀛洲东南海上,舟子城落入昆吾西海,稚子原下落不明。而……刘暮舟不知所踪,下落不明!当日丘密也在璃月城,他说……刘暮舟为救众人,把自己的火焰真气交了出去。” 赵典死死皱起眉头:“本源真气被抽走,那人还能……谁干的?” 道衍望向对面天幕,“他们!” 赵典闻言之后,愣在原地,许久许久之后,却摇了摇头:“不会,他怎么会死在我前面,扯淡!” 正说着呢,有四道身影几乎是凭空出现在了城关以北。 道衍见状,赶忙双手合十,恭敬道:“见过师祖。” 四人之中,老和尚回头看了一眼,而后笑道:“道衍啊?多年不见了。” 道衍苦涩一笑:“愧对师门。” 老如来只是一笑便转过了头,而道衍明显感觉到了肩膀被人拍了拍。 “没什么好愧疚的,找你自己的道,走你自己的道,比什么都对。” 道衍猛地转头,只见大菩萨满脸笑意。 赵典也转头扫视,他只认识大祭酒,却冲着背剑之人发问:“刘暮舟如何了?” 盖尘目光阴沉,“不知道!” 赵典一下子没忍住怒气,几步走过去死死盯着盖尘,“你的亲传弟子,你不知道?” 盖尘冷笑道:“你怎么不问问你们瀛洲大先生,这都是他们读书人的手笔!” 赵典也立刻望向大先生,后者无奈一叹:“我也不知道,天地之间,完全寻不到他的气息了,到底是死是活,谁都不知道。” 赵典深吸了一口气,冷笑一声:“我若能多十年可活,一定会把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混账尽数拉下马!” 背着桃木剑的道士一直没说话,直到这会儿,他才冷漠道:“还真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念书人!” 负心二字说出口,目光是直直看向大先生的。 大先生无奈苦笑,只能一言不发。事不是他做的,他有过猜测,但没想到陈默会做的这么绝……但,毕竟是自己九师弟,担着便是。 而城下四人,李梦樵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老爷子,对不住了。” 老爷子不语,倒是老如来呢喃一句:“或许有一线生机的。” 道宫那位忍不住骂道:“有什么一线生机?都把混沌之中的神尸弄出来了,若非刘暮舟,今古洞天所有生灵都要死绝!李梦樵啊,你他娘也是读书人?” 一时之间,但凡跟学宫沾边儿的,都成了被口诛笔伐的对象,可偏偏他们无话可说。 直到此时,老爷子才说了句:“行了,别人还没到,我们自己先干一仗?” 老如来叹息了一声,再一抬头,而后呢喃:“今日除夕,子时……到了!” 话音刚落,天地剧烈震动,瀛洲极北之地突然无数道霞光,以至于整座人间都被照亮一瞬! 积雷原上,一座烈焰熊熊的宫殿从天而降,城头也站着前后各八人。 而天幕之上,两道声势浩大的光束一个由西南而来,一个自北方之下,顷刻之间便各自坠在北泽湖心岛上。 靠南边站立的是位身着白衣的俊俏青年,手持一根青玉笛。 北边那位身形佝偻、白发苍苍,形如枯槁。 两人齐声道:“多年不见了。” 青年摇头道:“万万没想到,你如此怕死。” 老人则是嗤笑一声:“你那点儿心思,我清楚的很!无非就是将我们几个能打的全部拖死,让后辈去拼。说到底还是在拖延时间,但既然我已经让那些家伙找不到我们,何必跟你去天外送死呢?我们这一辈人啊,该死的都死了,给后辈让让路吧。” 青年闻言,微微一笑,笑得十分儒雅。 “赵寅,想你也是仙门后人,真是让人失望。也罢,想打便打,但我们能打,孩子们一时半会儿的可打不着!” 结果此时,老人微微一笑,只抬手而已,积雷原上的炎宫竟然瞬移数万里,就这么落在老人身后的北泽之上! 下一刻,炎宫之下城门大开,人声,鼎沸了起来。 老人呢喃道:“既然知道我是仙门后人,你就该明白,除却跟着李乘风的那些狗腿子,我们正统仙门从来看不上凡人。这些人世世代代被圈养,我告诉他们只要能南下,抢到什么便是他们自己的。虎狼之师,如何能拦?你们若有炼气士下场,可就再也拦不住我们了。” 青年闻言,点头道:“来,试试你有多少长进。” 两道光束冲天而起,消失不见。 此时,老爷子呢喃一句:“走吧,一人挑一个,谁死了,后面四个补位。 老如来点头道:“好说!” 此时大先生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轻轻拍了拍赵典肩头:“这么多年来,你从没说过一统瀛洲其实也是学宫的意思,委屈了。” 赵典声音冷漠:“这是我自己的志向!” 大先生叹道:“你可以坐镇指挥,不能冲锋陷阵!” 赵典深吸一口气,问道:“多久?” 大先生望向已然开始融合的天道,摇了摇头:“难说,但起码要一两年吧。” 赵典只嗯了一声,而后望向北边潮水一般涌来的人影,沉声道:“高升!” 入夏城里,一青年人策马而来,“末将在!” 赵典深吸了一口气:“城关以北千里,别让我看到敌人。” 说罢,赵典转头看了看四位活死人之下的最强者,问道:“你们就干杵在这里?” 大先生沉声道:“这次战场与当年不同,只要我们在这里,他们四个便不敢轻易下场,这便是双方默认的平衡。青天之道尚在融合,天道也在打架,都在争当主人。我们的战场与天道之争,息息相关。一旦那我们这边先有炼气士下场,便要消耗我们这边的天道之力。你可以这么理解,我们这方天道吃下对方一分,我们便能占据一分主动。天外那五位,便能强势一分,也能借这份优势先派炼气士下场。反之,假如……天外那五位有人战死,那我们这边天道也会受其影响而减弱,那对方……便可以借这份优势,先派炼气士下场。” 顿了顿,大先生又道:“你的大军也是一样,战场上若局面开朗,那我们也能得先手。” 赵典闻言,淡淡然往北望去。 “他们以为凡人打仗拼的是不怕死吗?要军械没军械,要阵型没阵型,于我大军而言,土鸡瓦狗而已!我的将士若不能一个换十个,我自裁于此!” 此刻道衍说了句:“是啊!这么浅显的道理,对方岂会不知?我担心的是,这是对方故意为之。” ………… 钟离沁破境之后,一直在闭关稳固修为,今日总算是要出关了。 钟离鸿与陈筝就在闺女门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待会儿要怎么说。 而此时,大门总算打开,钟离沁迈步走了出来。 见爹娘守在门口,这一大清早的,钟离沁疑惑道:“娘,你今日起的这么早?” 陈筝闻言,苦笑道:“大年初一嘛,想着……来看看你。” 自己的爹娘自己了解,若没什么事儿,他们才不会一大清早就来守门呢。 钟离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出什么事儿了?赶紧说,我还要赶去渡龙山给唐烟跟苏丫头发红包呢。” 这种事,还是得男人开口啊! 钟离鸿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沁儿,半月前有消息传来,昆吾洲那座今古洞天碎成了三块,暮舟……生死不明。我想尽了办法去推衍他的下落,结论是……人间无他。” 钟离沁只觉得一阵恍惚,不由得往后一退,手臂也微微震颤了起来。 “不会的。” 陈筝双眼通红,心疼自己的闺女。 “沁儿,消息说,是八荒天那边的算计,抽走了暮舟的本源真气。你也曾修行武道,本源真气被抽走……” 钟离沁忍着不掉眼泪,“不会的,绝不会!” 可声音已然带着哭腔。 “白爷爷,送我去渡龙山,快点,求你了。” 老白人二话不说丢下锄头,点头道:“好!” 此时天道尚未完全一统,元婴赶路,纵使数十万里,也在片刻之间便到了。 落地渡龙山,李卞赶忙喊道:“沁姑娘,你……” 钟离沁抹了一把眼泪,“青瑶呢?” 李卞张了张嘴,指向了蛟河,“老宅……” 剑光拔地而起,瞬息坠落蛟河边的宅子。 进门之后,钟离沁一眼就看见了蹲在莲池前的青瑶。 “青瑶,刘暮舟……在哪里?” 青瑶摇了摇头,“不知道,一点儿都感觉不到。” 听到这话,钟离沁的心已经凉了半截儿了。 钟离沁稳住身形,迈步往屋子走去,然后挪了一张板凳,坐在了青瑶身后。 沉默了片刻后,青瑶呢喃道:“知道这事的人不多,就我跟李卞。叶仙城去寻刘末山,还没回来。” 正说话呢,有个糟老头子急匆匆进了门,“契约呢?他跟你有契约,契约还在吗?” 青瑶一下子站了起来,钟离沁也猛的想起,赶忙看向青瑶:“青瑶,在吗?” 青瑶赶忙伸出手,掌心立刻凭空出现了一道复杂图案。 图案出现之时,青瑶一下子又哭又笑了起来,“在!在的,只是……很虚弱。” 钟离沁砰一声坐回了板凳,埋着头哭了起来。 而叶仙城这个气啊,跳起来破口大骂:“你个猪脑子,最重要的事情不说?吓死老子了!此事莫要传出去,就我们三个知道便好了。” 可青瑶却说了句:“可是……契约只有一丝连接,就像……就像我最初与主人签订之时,那时……主人还是个凡人。” 钟离沁抹了一把脸,而后沉声道:“活着就像,别说凡人了,就算他成了残废,我也非他不嫁。” 可叶仙城却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青瑶见状,抬起头:“你不愿意留下的话,可以滚。” 可此时,门口走来个年轻姑娘。 苏梦湫声音发颤:“我师父他……怎么啦?” ………… 大雨滂沱,刘暮舟缓缓睁开眼睛,一股子十几年没有过的寒意立刻涌来。 他下意识要运转剑气蒸干衣裳,却突然发现,体内连一丝剑气都寻不到了。 此时此刻,他才想起,真气被抽走,本源受损,一身修为不论是武道还是剑道,都已然散尽。 想到此处,刘暮舟便试着要爬起来。 可他怎么都想不到,曾经上天入地的自己,竟然连爬起来都这么费劲。 踉跄着走到不远处的石壁之下,又打量了一番眼前风景,得出的结论只是他在山中,而大雨跟雾气遮挡视线,十丈之外是什么,他根本就看不见。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自己泡的发白的双手,忍不住呢喃:“活着,活着就好。” 眼下自己还活着,就是天大的好消息。可是他来不及高兴呢,便觉得脑袋一阵绞痛,紧接着,便是几个喷嚏,很快就又感觉头重脚轻。 刘暮舟忍不住一笑:“伤寒?还真是许久不见啊!” 莫说得病了,自打入了炼气士修为入了二境,刘暮舟连真正的寒暑其实都没怎么感受过。 没想到修为尽失,倒是更像个人了。 随着几个喷嚏打出,刘暮舟呢喃道:“这样不行,别没被人算计死,反倒得个伤寒,病死了。” 或许刘暮舟自己都没发现,他这个骨子里很丧的人,在最该丧气时,反倒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乐观。 找来一些树枝简简单单弄了个蓑衣,但湿滑路面又让人走不稳,刘暮舟只好又做了一副拐杖,然后丢下一根树枝,细头儿指向何处,便往何处走。 说实话,东西南北他这会儿是分不清了。 就这么走着走着,时不时摔上一跤,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是瞧见了几户人家。 可此时刘暮舟已经糊涂了,只觉得头重脚轻,刚刚走到村口,便感觉到一阵眩晕,然后砰一声栽倒在了村口。 只隐隐约约听到有女子声音疑惑:“人?哪儿来的?” 有男的说了句:“嚯!好烫,都能烧开水了,赶紧救人吧。” 之后,刘暮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暮舟就觉得身上滚烫,睁眼之后,先看见的是熏的乌黑的房梁。 紧接着,一道声音传入耳中:“哎呦,醒了?” 刘暮舟这才转头,一看才知道,是个坐在炭盆边上煮茶的老人,端着旱烟杆,脸被火光映得通红,不过端着旱烟的手缺了一根小拇指。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硬撑着起身,老人赶忙走过来扶了刘暮舟一把。 “这年轻人,身子骨也太差了,一个伤寒而已,躺了三天了啊!” 刘暮舟吞下一口唾沫,嗓子干的直冒烟了,于是他下意识问了句:“有酒吗?” 老人一乐,“嘿,你这人,三天三夜没吃饭,醒了不喊饿,先问有没有酒?” 刘暮舟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然后干笑一声:“抱歉,那给口水喝。” 老人转身提起坐在火盆上的水壶,一边往碗里倒水,一边问道:“酒是真没有,不是舍不得给你。” 刘暮舟点了点头:“是我唐突了,多谢老爷子救命,不过……这是什么地方?哪国哪地?” 老人闻言,诧异道:“这小子,莫不是病傻了?这是千柳国浇水郡取水县,我们这山叫老疙瘩山。” 刘暮舟长舒一口气,“千柳国,那就还在昆吾洲。” 千柳国,是昆吾洲西南海岸的小国,与那魁山国差不多大。 老人将水端过去,“你小子嘀咕什么呢?对了,你身上掉下来了一封信,你自己成了落汤鸡,信是干的,奇了怪了。” 刘暮舟笑道:“是吗?我遭了难,所有东西都丢了,我自己都没注意身上还有信。” 喝了一碗水,刘暮舟接过信,却先没看信,而是干笑着望向老人,问道:“老人家,给口烟抽抽?” 刘暮舟干笑道:“抽了十多年了,以前自个儿有个水烟壶,没想到啊,就是因为那个水烟壶,给人害成这样了你看。” 说得笑呵呵,就像被害的不是自己一样。 老人一脸疑惑:“你这像是被人害了吗?怎么还乐呵呵的?” 刘暮舟接过烟杆,笑呵呵道:“本来以为要死了,结果没死,不值得高兴么?” 说罢,刘暮舟猛抽一口烟,结果一下子呛得直流眼泪。 “你啊你,一看就不会抽嘛!” 刘暮舟一笑,边拆信边说道:“以前不会被呛到,这不是被人所害,武功尽失,所以……” 老人是觉得这小伙子说话有趣,见其说一半停了下来,边问道:“所以什么?” 可问过之后,见刘暮舟还不答话,他这才回头望去。 而此时,刘暮舟双手颤抖,面色煞白! 老人见状,赶忙走过去,关心道:“怎么回事?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刘暮舟却摇了摇头,然后沉默了许久,终于深吸了一口气。 “没事,多谢老人家关心。” 说着,刘暮舟往外看了一眼。 “雨小了,我得走了,多谢老伯救我性命,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来报恩的。” 老人闻言,没好气道:“嘿,你这小子,病还没好利索呢,你上哪儿去?不让走不让走,等好利索了再走。” 刘暮舟一边穿着衣裳,一边说道:“老伯,我家人恐怕都以为我死了,我得抓紧回去,报个平安。更何况,我这一身武功尽失,还得早点儿开始重新练呢。” 哪成想老人眨了眨眼,“家离得远么?多久能到?” 刘暮舟闻言,一下子愣住了。 “呃……不是远不远的事儿了。” 因为现在凡人体魄,就算重新锤炼慢慢修行,再快也就是一日行百里。别说有没有钱跨海了,去最近的剑气楼,恐怕都得几年时间。 而且,刘暮舟突然想起来,这千柳国往北,便是连接这昆吾山的巨大山脉,万里之宽。要翻过去……怕就得一两年。 于是刘暮舟长叹一声:“那可太远了,不过……怎么都得回啊!” 对于修为尽失,刘暮舟从知道的那一刻到现在,一点儿都没难过。 尽失便尽失,有什么大不了的,重新练过便是。 千万里路程,刘暮舟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走就是了。 老人见刘暮舟坚持,便叹息了一声:“好吧,既然你坚持,那稍等我片刻。” 待刘暮舟穿好衣裳,老人便提了个包袱过来。 “里面有几身衣裳,都是干净衣裳,我看你跟我身形差不多,路上凑合穿。山里面,我也没什么银子,只能给你弄些干粮,带着路上吃吧。你看看,还需要些什么,只要我做得到,那就尽力帮你,待会儿我送你下山。” 老人家这番话,可说的刘暮舟心里暖洋洋的。 他对着老人一抱拳,轻声道:“多谢老伯,家里要是有柴刀什么的,借我一用。赶路嘛,难免遇上狼虫虎豹,防身用。” 老人闻言,笑着点头:“有的,樵夫没柴刀还能行?对了,我年幼时上山打柴,见到过两本书,好像是练武用的,一起装你包袱里了。” 刘暮舟闻言,笑着抱拳:“多谢老伯,我叫刘暮舟,你记住我的名字。” 老人闻言一乐,“巧了,我也姓刘。我去找柴刀,顺便磨一磨,不如你把那两本书拿出来瞧瞧,看能不能练?” 刘暮舟点头道:“多谢,将来慢慢看吧。” 老人也不强求,转身出去找柴刀了。 不多一会儿功夫,老人便送着刘暮舟往北走去。 出来时,刘暮舟见小村里面就老人一家像是住过人的,于是问了句:“老伯一个人在这里?” 老人摇了摇头,“不是,有老伴儿,可是她不乐意跟人打交道,便去山里捡野菜了。” 刘暮舟眨了眨眼,问道:“儿孙不在?” 老人眼中泛起一丝落寞:“是啊,我老头子活得太久,儿孙都走在我前面,收的一些弟子,也早就走了。后来我与老伴儿索性就住在这山中,也不理会天下事,你小子是我多年来第一次见到的人。” 刘暮舟歉意道:“抱歉。” 老人笑道:“没事没事。” 走了几步,刘暮舟冷不丁一转头,隐约瞧见天幕之上有一座大山,山里好像……有颗海棠树? 可刘暮舟揉了揉眼睛,却又什么都没有。 他心里直犯嘀咕,心说即便修为丢了,我也才不到三十岁,不至于老花眼吧? 很快,一个时辰便过去了。 刘暮舟见天色有些发昏,便转头抱拳道:“看样子要下雨,老伯就不要再送了。” 老人笑着点头:“好,我也不大走得动了。年轻人啊,记住,关关难过关关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刘暮舟点头道:“多谢。” 很快就辞别老人,往北边的山里走去。 快到黄昏时,大雨这就来了,刘暮舟也只好找个地方避雨。 跑来跑去,终于时找到了个洞穴,他刚要进去呢,便听见一阵低吼声。 眼瞅着洞穴深处有一双眼睛直冒绿光,刘暮舟忍不住嘴角抽搐,“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我这他娘是人失修为,被虎欺啊!姥姥!” 骂了一句姥姥,刘暮舟转头撒丫子就跑。 而身后猛虎,啸动山林! 眼下说他手无缚鸡之力都不为过,打虎?算了吧,容易被当成晚餐。 而此时,老樵夫的屋子里,有人言道:“你又多管闲事,说好了人间之事你我不能管的。” “哎呀!之前不是有个凶巴巴的小王八蛋救了咱重孙女儿,我许他日后让武道重现人间了么?” “你说的那个小王八蛋一万年前就死了!就算许诺了,那你教剑作甚?” “我可没教,我就放了一本剑谱,能不能连成跟我没关系。” “呵呵!你憋的什么屁,我能不知道?不教你把他逼到悬崖下干什么?还不是要他在绝壁之下学拳练剑?上次你偷摸送他你的气,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不能插手人间之事,如今人族又不会灭了。” “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看这小子顺眼嘛!真不会教他,只给他剑谱跟拳谱,真要教了,那不是作弊嘛!就你那好大儿要是知道了,恐怕又跟我吹胡子瞪眼,要把他老子关上几万年。” 话锋一转,那人又道:“不过,当年他说的没错,这都过去多久了,我们人族还是内斗,人的欲望,没有止境的!” 哪成想女子破口大骂:“臭不要脸的,规矩你定的,你现在嫌你儿子太守规矩?” 男子无奈道:“错了错了,仅此一次,之后就离开这方世界,去别的大千世界走走,再也不理这里的事情了。” 第313章 今人走古路(一) 什么叫虎视眈眈,长这么大,刘暮舟是第一次切实感受到这四个字。 不过他也没多看趴在悬崖上方的斑斓猛虎,而是赶忙将湿透的衣裳脱下来,免得又病了。 趁着还有几分光亮,他跑去将掉在草丛里的包袱找到,然后才仔细打量了一番跌落之处。 好家伙,四面绝壁,直反光,简直是个困死人的好地方! 这要但凡有个炼气修为,他都能爬上去。可现在也只能望着十几丈高的绝壁干瞪眼,若非摔下来时有个水潭,恐怕早已粉身碎骨了。 都到这会儿了,刘暮舟还嘀咕一句:“可惜了,没酒喝。” 无数次地面对绝境,以至于对于眼下境况,他真不觉得就走投无路了。当年积雷原那般痛苦都能撑下去,现如今不过是没了修为,大不了就这这里练拳练剑! 或许是病了之后还是有些困乏,寻到一处能遮雨的地方之后,刘暮舟很快便睡着了。 直到一丝暖洋洋的日光洒在身上,刘暮舟这才突然睁眼。 揉了揉眼睛之后,先打开吃了几口干粮,不过翻包袱时,他无意间瞧见那两本册子。 不过,刘暮舟没当回事。 山中樵夫的一番好意,收下便是。但小小千柳国,又能有什么好功法? 修为尽失又不是记忆尽失,所有的修行功法他心中都有数儿,而且重修有重修的优势,许多路他不用走第二遍的。 所以吃完东西之后,刘暮舟便盘膝而坐,尝试重新引气入体。 可是……一连盘坐半个时辰,刘暮舟没能感受到丁点儿的天地灵气! 这下,刘暮舟面色终于有些难看了。 八种养剑术,他全试过了,可……连一剑气都无法养成。他甚至放弃养剑,改用最初的龙背山功法,但依旧无法引气入体。 沉默了良久,刘暮舟终究是自言自语道:“真气被抽走了,我的根基算是毁了,重塑根基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即便在外界,也一样天方夜谭,何况……” 想到此处,刘暮舟苦笑一声:“姥姥的!” 但低头之时,他又瞧见了两本册子。 无法修行,坐着等死而已,闲着也是闲着,翻开瞧瞧吧。 第一本册子,好巧不巧,上写一个剑字。 可翻开一看,刘暮舟一下子就愣住了。 “我所知道的剑术,即便是十二楼,都是修一种剑气,这什么鬼功法?说什么五行同修?” 即便刘暮舟自知无法炼气,但还是被这古怪功法吓一跳。 这几乎算是一种反推了,上面写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而万物皆于我,则复三,三回二,二归一。混沌生五行,五行自能化混沌。” 乍一看,当真没明白。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刘暮舟这才嘴角抽搐了起来,嘀咕道:“这人是个疯子啊!别人练剑都是往精纯唯一去练,这鬼功法叫人将剑往杂练?意思是杂乱无章到了极点,反倒是至纯,是混沌?是……万象归一?” 刘暮舟嘴角抽搐着合上册子,别说现在练不成,就算能练也不练,这他娘绝对是个疯子。 翻开第二本册子,封面写着个武字。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都给刘暮舟气笑了。 “这他娘的敢叫拳谱?这不是学医养生练的八段锦么?八九老人所改?” 可刘暮舟骂骂咧咧的翻过几页,在瞧见一番话后,他就骂不出来了。 因为上面写着:“炼气士修行,开自身城府,于体内登天,而武道修行如出一辙。自古而来,武道共四境。一曰开山河,二境归元气,三境琉璃身,四境真武。” 刘暮舟赶忙翻页,却见上面写着,所谓山河,画卷而已。行山走水,以所见天下为山河画卷养我真气以初窥门径。归元气者,五气归方,真气化真罡,可成琉璃身。琉璃身者,炼精气神三花聚顶,修出三花聚顶便成武道真身,即入真武。 刘暮舟倒吸一口凉气,这玩意儿,跟自己所知道的武道,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现如今的武道,境界复杂,且不能长生。而这册子上所写的,第一境武道开山河便是入门,山、河、湖、海,四重小境界,正对炼气至凝神。第二境归元气,五气朝元,金木水火土五气,正对观景至炼虚这五重境界。而琉璃身的三花聚顶,不正是登楼、合道、开天门么?而且……这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武道山河练就,能压着凝神巅峰打。五气朝元,寻常炼虚巅峰不是一合之敌。若三花聚顶,则不弱于开天门。 也就是说,一旦锤炼观想出武道山河,便……堪比四境巅峰?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呢喃道:“难道说……这便是消失已久的,真正的武道?” 毕竟武道已死四个字,刘暮舟听了不少了! 赶忙翻到最开头,此时此刻刘暮舟才发现,那个所谓八九老人所改的八段锦,更像是一种……一种配合磨炼体魄的武道功法?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又抬头望向这处四面绝壁的天坑,而后呢喃道:“反正我现在这副身板儿,也出不去,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万万没想到,这种掉下悬崖的捡到绝世功法的事情,被我遇上了…… 不对,功法是那老爷子给的。 刘暮舟向来是一个敢想敢干的人,他才不会只想而不动,能不能成另说,但若是不动,肯定万万不成的。 想到这里,刘暮舟便开始配合着呼吸法门演练这八九老人所改的八段锦。 他哪里知道,天坑之外,一位青衫青年笑盈盈望着天坑底部,追忆起了往昔岁月。 结果啊,身后咳嗽了一声。 青年被吓一跳,赶忙转身,解释道:“我真不给他什么,就瞧瞧……” 穿一身水蓝长裙的女子白眼道:“行了,你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不就是觉得子孙后代跟徒儿们都去了大千世界,故乡没了你的传承么?可你的剑,是寻常人学的了的?” 青年也有一只酒葫芦,陪他不知多少岁月了。 他抿了一口酒,笑道:“要不说还是你了解我,我只是觉得,这孩子跟我像。毕竟当年我给这方天地留下了隐患,学了我的拳跟剑,日后顺手帮我除了那玩意儿便是。至于能学几成,那就不是我能管的喽,别说这方世界了,大千世界多如牛毛,有几个能跟我拼一拼的家伙,那些能跟我碰一碰的家伙,又有谁学得了我的剑?不过,这孩子也是走惯了山水的人,用个一年半载的修缮根基,再观想一幅壮阔山河,不是难事。” 女子一乐:“你是不是还在为儿子学不会你的剑而耿耿于怀?你是不是在想,当初怎么不多娶几个,要是娶了,这个或许也是你血脉后代了?” 青年嘴角抽搐,“上百万年的老夫老妻了,你有意思么?” 青年叹息一声,随手一挥,便在天坑某处造了一处酒窖,饶他这样的酒鬼,也够喝两年的了。 做完之后,青年叹息道:“走吧走吧,东西留下了,能不能学就跟我没关系了。” 女子搂住青年肩膀,微笑道:“去那个没炼气士的世界玩儿呗?地方虽然小,但他们做的衣裳好看。” 青年呢喃:“以后也不太想回来了,故乡没了故人,滋味少了一大半。你说的那个地方,上次去的时候正打仗呢,也不晓得打完没有。” 两人互相搀扶着转身,几句话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山林之中,别说青天了,九天内外皆无踪迹。 或许刘暮舟一生也难知道他那两本册子的来历,又或许在遥远的未来,他去到一方陌生世界之后,会突然发现,唉,你是那个谁谁谁? 光阴之中,人算得了什么?神又算得了什么? ……… 今古洞天四分五裂,很多人掉在了不同的地方。 就拿春和跟景明来说,两人坠落在一处十分古怪的地方,是一片杏林,走不出去的杏林。 两人从坠地之时便数着呢,但这都过去一个月了,他们无论朝着哪个方向走,最终还是只会走回原点。 这不,走了三天的春和,还是回到了茅庐之外。 奇怪的是,在这地方,他们不渴也不饿。 见春和走了回来,景明这才放下刘暮舟的木剑与酒葫芦,拿起找来的水递去:“走不出去的。” 春和接过水,呢喃道:“那我们……困死在这里吗?师父……师父生前说了,让我们跟着公子走,可我现在连这里都出不去,怎么找他啊?” 景明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刘先生……恐怕……” 当时他们动不了,但听得到两人说话的。 景明离得最近,他分明听到许掌柜说,真气被抽走,就像人身上的血被一瞬间抽干,刘暮舟恐怕……很难活。 春和皱了皱眉头:“我也听到了,可师父那时候传音给我,他说……” 想到此处,春和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 “对了!师父让我等!” 景明疑惑道:“等?” 春和点了点头:“是!等!师父让我等,就绝不会是白白等着的,我怎么把这茬儿忘了?” 景明一叹:“可是,就这么干等着啊?” 春和眨了眨眼,“他不是传你养剑术了么?你可以试着练练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少年深吸一口气,“倒是。” ……… 瀛洲北境玄风王朝的数十万大军在于外敌厮杀,可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 但刘暮舟生死不明的消息,还是传开了。 今日睡虎山中,有个孩子出生了。 怪的是,明明才是个刚出生不过两个时辰的孩子,偏偏有人拿着破甲山杂报在他边上念了起来。 更怪的是,刚出生的孩子,竟然说话了! “现在需要的,是蛰伏。起码要等十二三年,等我长大的。” 于炼气士而言,十二三年,转瞬而已。 与此同时,坠在瀛洲的虞潇潇与丘密晴雨还有独孤八宝等人坐的船即将落地神水渡口。 当初老爷子留了一只锦囊,那日之后,虞潇潇便拆开了锦囊。但锦囊之上,只写了简简单单一句话。 想办法带着夭夭跟姜玉霄去龙宫洞天。 所以现在大家要做的,是带着刘暮舟搜集的武运与姜家神弓,先去渡龙山救活姜玉霄。 在船即将落地之时,船楼之中几人聚首。 有丘密、晴雨、虞潇潇、虞丘采儿、胡茄、独孤八宝。 丘密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璃月城那边有山外山照顾,暂时不会有事。胡姑娘,刘暮舟是忽悠了你,但他说过的话我来办。我会请我张师兄一起南下青崖山,栖霞山的霜草姐姐,我也打招呼了。” 虞潇潇则是说了句:“我弟弟答应的事情,我也不会坐视不理,长风岛会派金丹修士北上。” 但胡茄深吸了一口气,望向虞潇潇,轻声道:“潇潇姐能否隔绝窥视?” 虞潇潇闻言,心念一动,飞剑长风立刻将此地剥出人世间。 直到此时,胡茄才说了句:“算起来,刘暮舟救了我两次了。再者说,采儿的父亲之死,与青崖山脱不了干系的。如今刘暮舟生死不明,我没脸让你们帮忙出面。其实……我已经暗中联系过我师父了,贺淼死了,杜湘儿不知逃去了何处,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他们一开始就是让我帮忙杀刘暮舟,现在……算是目的达成了,我要回青崖山,继续受他们安排做事!” 顿了顿,“假设真像刘暮舟最后传音所言那样,从前的浠水山,现在的玉华宗、青崖山、灵雾山,还有许多我们并不知道的山头儿,背后千丝万缕的关系,那……他没做完的事情,总要有人做完的。诸位……” 丘密先说道:“我跟他,生死之交。” 独孤八宝呢喃道:“谁不是?” 虞丘采儿深吸一口气,“我想大家都想帮他做完,这点没得说。只是……钟离沁好像在渡龙山,我……” 让他们怎么告诉钟离沁,刘暮舟若不交出武道真气,死的就是大家了。 虞潇潇深吸了一口气,“我来说吧。” 而此时,渡龙山上,苏梦湫红着眼御剑往渡口狂奔。青瑶在后面追赶,“丫头,你上哪儿去?” 苏梦湫声音哽咽:“我师父不见了,你们都瞒着我!我要去昆吾洲,我才不信我师父会死,你们不去找,我去找!” 青瑶深吸了一口气,一步追上苏梦湫,将其死死抱在怀里。 “洞天坠地四分五裂,你上哪儿找去啊?山外山、楼外楼,还有十二楼的修士,甚至四大商行我们都托人了,都在找。” 苏梦湫已经很久很久没哭过了,被青瑶抱在怀里,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长这么大,以前就梦溪照顾我,后来师父对我好,我就这么一个亲人!” 青瑶声音发颤,沉默片刻后,沙哑道:“沁姑娘……比你着急。可是着急没用,没用!” 到了此时,苏梦湫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她突然想到,她只顾着自己难受,可最难受的……是师娘啊! 苏梦湫皱了皱脸,问道:“我……我师娘呢?” 青瑶深吸一口气,呢喃道:“去了……学宫。” 此时此刻,钟离沁提着没骨头,已经上了闻道山。 见到第一处宅子时,她提剑便是一道狂风,以至于读书人还在读书,但屋子没了。 山巅处,十一位祭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贺十三往最前方望去,“二师兄,你去拦?” 为首的国字脸中年人一皱眉:“我没脸,老九躲着不出来她才到这里撒气的,你跟老九关系好,你怎么不去?” 贺十三一脸无所谓,“我……算了,那就让她拆去呗。” 是真的没脸拦,这些事他们也是后知后觉,连任老大都是事后才知道的,他们这些人都在各自修行,哪里会知道陈默算计。 于是众人就只是看着,钟离沁一把剑从早拆到晚,直到最后将活死人居所连砍了十三剑,这才掉头下山。 可下山之后,到了夕死城外,她转头又是一剑,将夕死城一分为二! 夕阳西下,闻道山一地狼狈。 到这会儿,四先生才叹息了一声:“就别怪她了,她是个女子,拆一些东西撒气算是轻的了。得亏盖尘前辈无法脱身,否则你们试试?” 十先生捂住脸,呢喃道:“大师兄的脸不被打肿就烧高香了。” 事实上,此时入夏城头之上,大先生已经鼻青脸肿。见盖尘还要出手,一边的武陵菩萨忍不住说道:“差不多行了,打了两个月了,人家都没还手,你还不过瘾?” 老道士淡淡然开口:“要是那陈疯子在此,这会儿都成八瓣儿了。你们还是消停会儿吧,不觉得对面奇怪吗?再不把凡人当人,也不至于让他们如此送命吧?” 盖尘收了手,冷声道:“才看出来啊?在我们的地方交手,怎么打我们都是吃亏的一方,因为他们的人到了我们的地方,便是死人,也算!赵典的军队虽然强横,一直在赢,但始终没到八荒去。” 此时大先生揉了揉脸,含糊不清道:“知道了也没用,阳谋,破不了的。若拦着,他们死人便是。若是不拦,他们长驱直入。反正他们就一直出兵,我们除了阻拦与不拦之外,还有什么选择?” 盖尘憋了许久,终于是憋不住了,干脆冲着天幕以心声怒道:“老子的徒弟被坑了,要是还敢打我徒孙主意,老子立刻去对面城头!逼着老子造反是不是?” 天幕只传来一道青年声音:“万不得已时,谁都可以牺牲,你想去的话,去便是了。” 赵典在城楼以北修建了行营,他不愿与这四人站在一起。 天幕之上的打斗,大家势均力敌,所以都很小心。因为无论是谁折了,后果都很严重。 故而现在局势走向,只能看凡人之间。 只不过,在玄风重甲强弩之下,对方那群对赵典而言的乌合之众,早已尸山血海。 最初赵典是想着一个换十个,现在看来,远远高估那些所谓的虎狼之辈了。一月交战下来,玄风大军伤损不过数千,但对面死的,数十万之多啊! 军帐之中,赵典面色凝重,而接连打了胜仗的高升也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他望着沙盘,叹息道:”陛下,对面全无章法,就这打法儿,随随便便扯来一支大军就能对付,他们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连山上的土匪都不如,真浪费我们的箭!“ 这几年来一直打仗,高升都说不清打了多少场恶仗了,但对面主动送死的仗,这辈子都没打过啊! 而道衍已经听到城上几人言语,于是苦笑一声,呢喃道:“对面准备十足,恐怕不是对方天道能否撑住,而是我们这边能不能撑住了!” 但道衍也奇怪,神仙阙那位明明是占据上风的,但他偏偏不下死手,似乎……在等什么。 此时不庭山上,南玄盘膝而坐,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说过,看过今古洞天之后,是否尊他为教主,你们自行决断。若觉得他不配做教主,青天所在你们已经都知道了,夺令牌便是。” 有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修为全失,死哪儿去了都不知道,他也配当教主?” 其中一人言道:“去青天,夺令牌!” 另外一座天地的另一人则是冷漠道:“黄狗欺我太甚,眼下只能去青天避难,顺便,取令牌!” …… 一年三月,渡龙山上的桃林,桃花开遍。 山谷莲池之中,一道桃花氤氲四散开来,而一位光着身子的少年,也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少年伸了个懒腰,嘴里呢喃着:“好舒服啊,这便是地府么?” 可一转头,瞧见了酒糟鼻老者。 “咦,老祖儿?你也死了?” 叶仙城笑了笑,然后丢去一身衣裳:“好孩子,光不溜秋的可不行,衣裳穿好。你没死,这里叫渡龙山,是……是刘暮舟的地盘儿。” 姜玉霄一低头,见自己一丝不挂,赶忙穿衣裳。 “老祖儿,怎么回事?我没死?那刘大哥呢?他伤的可重了。” 叶仙城深吸了一口气,翻手取出一把弓,轻轻放在池边青石之上。还有个酒囊,但里面装的是奶。 “弓是他送你的,山上养了几头奶牛,你有得喝了。拿好了跟我来,你也认识认识大家伙儿。” 少年跳过来,先灌下一大口奶,然后才问道:“刘大哥呢?” 叶仙城步子一顿,沉默许久后,呢喃道:“没了。” 姜玉霄猛然一顿,“什么……什么叫没了?” 叶仙城转过头,沉声道:“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第314章 今人走古路(二) 在天坑底部,刘暮舟也分不清如今何年何月,只能记录着日升日落。 最让他想不到的便是,昨日找寻吃食的时候,竟无意间发现个洞窟,里边儿满满的酒水啊!这下子站桩也好走拳也罢,一下子有了力气。 不管做什么,怕的就是心志不坚,而心志不坚四个字,在刘暮舟这里是不存在的。他能压下所有的异常情绪,只专心去磨砺体魄。 练武、打坐,日复一日,崖壁之上很快便刻了二十个正字。 刘暮舟也不知为何,册子里那个所谓八九老人所改的功法,似乎本就是为修为尽失根基受损的人准备的。这才短短三个月,虽然尚未练出真气,但体魄已经恢复到了与寻常强健凡人差不多,也不会稍微淋雨便得病了。 这日早晨结束修行,刘暮舟盘坐在自己搭建的简易草棚之中啃着野果,野果汁水顺着胡须直往下流,刘暮舟便抬手擦了擦。 可就是这抬手之间,一股子暖流突然间自脐下三寸四散开来,而后以极快速度蔓延至周身筋络之中。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立刻放下野果,而后摊开双手,试着使那股子气息运转起来。 而就在气息运转之时,刘暮舟仿佛在一瞬间,感受到了万物生机! 脚边的野草、水中游鱼、山间林木、云上飞鸟。 一切,似乎都在呼吸。甚至连山川大地、土壤,都一紧一松。 怔了许久之后,刘暮舟突然想起当初罗瞎子所言,万物皆有独属于自己的气,万千青草,苗苗不同。人或许可以改变自己的容貌、身形,但无论如何,都改不了自己的气。即便是修士夺舍,本质的气也不会改变的。 刘暮舟赶忙盘膝而坐,但只是呼吸而已。 但这一呼一吸之间,仿佛是随着山川河流,而刘暮舟自身,似乎藏于山川之中,与草木无异。 但很快,经络之中的暖流凭空消失,就好像只是出来透口气,此刻又躲起来了。 也是此时,轰的一声响,不远处的潭水之中似乎坠落了什么东西。 刘暮舟睁眼望去,却见一头斑斓猛虎挣扎着爬出水潭,用那双绿油油的双眼死死盯着刘暮舟,一边匍匐着,作势要冲过来。 而刘暮舟,只是深吸一口气,以冷漠眼神望去,沉声道:“滚!” 简简单单一个滚字而已,没有任何真气或剑气涟漪,但那猛虎双目瞬间清澈,紧接着眼神便出现了惧怕之意,转头猛地朝着林木钻去,片刻后便到了崖壁底部。 它想要爬上去,但湿滑崖壁,如何能爬? 而此时的刘暮舟根本无心去理会那头大虫,只是望着自己双手,呢喃道:“有些东西,是我辛苦练出来的,不是谁想夺走便能夺走的。” 方才震慑猛虎的,是势。说不好还是不是剑势,却一定是刘暮舟想要变一变这个世道的气势。 他也是突然之间想起老爷子说过的话,向外求来的东西或许可以被人夺走,但我走过的山水,练出来的拳和剑,可不是谁想夺走就能夺走的。 也是此时,刘暮舟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重修是推倒重来,但也是将我体内本就有且一直存在的东西,重新翻找出来。 想到此处,刘暮舟便不再盘坐,而是缓缓起身,开始演练自己打了无数遍的架子拳,配合的却是册子上的呼吸法门。 不知不觉中,他便陷入一种忘我境地,明明在这咫尺之间,却仿佛在重走多年以来的山山水水。 日升日落,他全然没有感觉,拳法也从最寻常的架子拳成了年幼时所得拳谱,然后成了多年来所见武道中人的各种招式。 数个日升日落之后,天降了一场大雨。 刘暮舟就在雨中出拳,但落下的雨水却不能近他分毫,眼瞅着即将滴落之时,却被一道无形之气蒸发,以至于他出拳之时是带着雾气的。 不知不觉中,一道山河画卷,已然有了雏形。 而随着本能的出拳,刘暮舟只觉得眼前有了一条路,一条断了的路,而他在废墟之中,即将走上那条路。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步迈出,走出了废墟,到了蜿蜒曲折的大道之上! 而踏入这条路的一瞬间,一望无际的路上出现了数不清的虚影。 有人拳重如山,有人身似游龙。有的拳肘膝腿迅如风雷,有的招式缓慢却似乎牵动着周遭天地大势。 一道道声音,也出现在了刘暮舟耳中。 “开山河,是于我人身而开,山河从何而来?养一口先天之气,气吞山河。” “莫叫我近身,近则死,死的是你。” “学武之人当有江湖气,腹中有山河嘛!” “尔等炼气士借天地之灵气,便欠了天地的。我学武之人内有乾坤,向来求己,当然腰杆子硬。” 走着走着,刘暮舟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 道路尽头,是一座大山,山中两人,一问一答。 问:“何谓武道?” 答:“止戈为武。” 下一刻,刘暮舟不受控制的被扯入一道虚影体内,顷刻间便是学武之人一生的江湖。 百年又百年,走了无数学武之人的江湖,刘暮舟突然之间便到了来处道路废墟之中。 先前未回头,不知路只是中断了,而延续下去的路,成了蜿蜒曲折的小径。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只感觉是一瞬,他便走了无数人的江湖,但那只是武道江湖,并非人生。 此刻望着废墟之后蜿蜒曲折的小道,他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迈出。 而随着他的步子往前,废墟逐渐复原,每一步落下,小道便扩宽,成了大道。 刘暮舟怔了怔,冷不丁一回头,却见路上虚影,个个抱拳。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那道机缘究竟是什么。 我是今人,路是古路! 脑海一阵轰鸣,刘暮舟心神终于回到体内,练拳身形,也终于是停下了。 而正此时,一阵微风拂过,他一身衣裳当即化作飞灰,仿佛是经历了漫长岁月而腐朽了。 再一抬头,天坑早已坍塌,绝壁不再,倒是有了一条可以走上去的小路。 视线偏移,刘暮舟这才瞧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双手捧着一身衣裳,恭恭敬敬候在一侧。 不知怎的,刘暮舟一眼就看出,这便是当初那头猛虎。 他一脸诧异:“你竟然已经到了凝神巅峰?” 老人笑着答复:“受恩公福荫落入这天坑之中,见恩公练拳与山水契合,鬼使神差的,便悟了道。也不知是不是这天坑之中自有造化,稀里糊涂的,我就学会了说话。” 刘暮舟点了点头,一边穿着衣裳,一边说道:“那是因为你成精之前见过人,听过人说话。好了,跟我说说过去多久了?” 虎妖沉默片刻,而后言道:“坑中百年,外界……似乎只过去了大半年。”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大半年么……该回家了。” 看了一眼老人,刘暮舟轻声道:“既然得了这份机缘,就坐镇此山,多行好事吧。” 老人闻言,点了点头,而后问道:“不知恩公如今……什么修为?” 刘暮舟还真没注意,这会儿抖了抖肩膀,纯粹炽热的真气立刻游走周身,山河画卷已然在体内铺设开来,但只是画卷,少了五行之气。想来再破一境,有一气归元之时,画卷会有部分成就乾坤,带到五气朝元,才是真正的人身天地吧。 走了那么多练武之人的江湖,刘暮舟对于这真正武道,也算是有了几分了解。 真气的确与从前大不相同,论杀力要高过从前极多极多,否则也不会只一道小境界便等同于炼气一境了。 只不过……未到归元气,尚不能御风啊! 于是刘暮舟笑着摇头:“跟你差不多吧。” 说着,刘暮舟尝试着将天地灵气引入重聚气旋,但试了几次,还是不行。虽然能感受到天地灵气了,但……就好像是这副身体在排斥天地灵气。 不过刘暮舟并未强求,眼下得抓紧北上,起码要传信一封给渡龙山,家里人恐怕要担心死了。 而虎妖闻言,苦笑一声:“我无法察觉到恩公任何气息,就好像……恩公只是个凡人。” 刘暮舟一乐,“那你能忍住不吃我?” 虎妖叹道:“小妖不敢,况且……虽然恩公没有任何气息,但不知怎的,我就是觉得恩公能……随手拍死我。” 刘暮舟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他突然想起之前在石碑之中听到的那句话,于是笑着说道:“天下妖邪,见我跌一境嘛!” 往上看了一眼,刘暮舟轻声道:“我那包袱全成灰了,也没什么行李,你帮个忙,带我往南走个几十里,当年有个老人家救了我,我谢谢他去。” 可虎妖闻言,却愣了愣。 “恩公,此地毗邻昆吾山,方圆五百里没有人烟的。不是现在没有,而是百余年来,都没有。” 刘暮舟闻言一愣,而后捋了捋胡子,呢喃道:“难道……这便是今古洞天真正的机缘?” 今人走古路,被我得了?那位救我的老人,难道是……古人? 这虎妖应当不敢诓骗自己,于是刘暮舟叹息一声,呢喃道:“那就烦劳你将我往北方送一送,送到有人家的地方便是。” 虎妖闻言,突然抱拳:“我……能追随恩公左右吗?” 刘暮舟闻言,疑惑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虎妖低着头沉默了几息,而后抬头道:“我感觉,跟着恩公,才能有活路。” 刘暮舟一乐,“倒是有灵性,以前吃过人没有?” 虎妖摇头道:“这方圆五百里,没有人烟的。唯一见过的,就是关过我一年的猎户,我只伤了他,没吃。” 刘暮舟思量了片刻,而后言道:“以后你就叫山君了,跟我北上吧。” 老人模样的虎妖一脸欣喜,“多谢恩公!” 刘暮舟却摆了摆手,“别叫恩公了,以后叫公子吧,起初还不太喜欢这个称呼,现在都习惯了。” 但刘暮舟让山君带着先回去看了看,但那个小山村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更没有个砍柴为生的老人。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也不知道是何方高人,天下之大,我们所知道的还是太少太少了。” ………… 时至深秋,渡龙峡两侧绝壁之上满是枫红。 唐烟抱着吞吞走上半山腰的小楼,然后就坐在青石台阶上,望着树下练剑的苏梦湫。 自从知道刘暮舟的消息后,苏梦湫跑了一次,回来后就一直住在这里,也不下山,更不见人。 别人来看她,她也不说话。 唐烟每天都来,但这么久以来,一直没能让苏梦湫开口。 她只能自言自语:“现在大家都觉得我们渡龙山没了主心骨,好欺负。昨儿个来了几个混账玩意儿把吕游拦住打了一顿,气的姜玉霄跑去给吕游报仇,可那小子活过来才不到半年,还根基不稳呢,哪里是人家的对手?也被人揍得鼻青脸肿,还被人说没断奶。我看不下去了,出手教训了他们,你猜他们说什么?” 见苏梦湫还是不理会,唐烟皱着脸,沉声道:“他们说我师父,还没嫁人就要守寡。” 听到这里,苏梦湫手中长剑猛的一顿。 原本清澈到要出水的眼眸突然间冷漠了起来,猛的转头望向唐烟,问道:“这你都不打死他们?” 唐烟叹道:“你我都十八的人了,他们十三四的孩子,我怎么好下重手?还有,山上人都见过姜玉霄了,你不见人家什么意思?现在好了,那小子知道你怨他,挨了一顿打之后就在收拾东西,说要回家去。” 苏梦湫深吸了一口气,却没再言语,而是继续练剑了。 唐烟皱了皱眉头,忍不住说道:“苏梦湫,你要真的不舒服,就离开渡龙山,去走走江湖!老这样有意思吗?这座山上,除了你没人信我干爹会死!你对你师父就这么没信心?” 说着,唐烟翻了个白眼:“烦死了,多大了还要人哄着你。” 说罢,唐烟抱起吞吞,板着脸就往山下走去。 到了这会儿,苏梦湫才缓缓停下手中的剑。 刘暮舟离乡有几年了,从前的少女早已脱了稚气。打小儿就被人说是美人儿胚子,长大后自然一样倾国倾城。 可这么个好看姑娘,转过头便忍不住抹起眼泪,不多久眼眶便红彤彤的。 她的确不待见姜玉霄,师父嘴里好孩子,是她眼里的害人精。要不是为他寻武运,师父就不会去今古洞天,自然就不会有今日之事。 姜玉霄的确在收拾东西,可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无非就是带上刘暮舟给他的弓。 只不过,不是姜玉霄要回家。他知道自己不受苏梦湫待见,但他不想走,他要等刘暮舟回来,只是下落不明,他才不信刘暮舟会死。 但现在虞潇潇要带着他跟夭夭出去逛逛,他就想着,逛逛也好,他走了,苏梦湫或许就会下山了。 背着弓出了门,没走几步呢,身后便有人喊道:“玉霄,别着急,把这个带上。” 姜玉霄闻言,转头一看,只见香芸拎着酒囊快步走来,边走边说道:“奶带上,要不然半路上哪儿给你买去?听虞姑娘的话啊!” 虽说渡龙山上除了苏梦湫之外他都见过了,大家都很好,但姜玉霄还是更亲近叶仙城与香芸香藤,毕竟他认识的,只有这些人。 接过包袱,姜玉霄干笑了一声,嘀咕道:“香芸姐姐,我又不是孩子了。我要没睡这十年,我都二十好几的人了。” 香芸笑着点头,一边帮着姜玉霄整理领子,一边轻声言道:“梦湫丫头从小就被坏人关在一座山里,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是公子带她离开了那个地方,所以公子对她来说,跟父亲一样。你……别怪她。” 姜玉霄闻言,笑着摇头道:“我不怪梦姐,怪我自己。” 正说着呢,一位身着桃色长衫的年轻姑娘迈步走来了。 香芸瞪大了眼珠子,刚要说话呢,姑娘却先说了句:“香芸姐姐,给我一些酒。” 香芸闻言,摇头道:“不给,公子不让你喝酒。” 但苏梦湫说了句:“我是去拜拜宋爷爷。” 香芸这才点了点头,然后叮嘱了姜玉霄几句,这才转身准备去拿酒。 而姜玉霄望着第一次见的姑娘,鼓起勇气说道:“梦姐姐,对不起。” 苏梦湫没看姜玉霄,只是大步往酒坊去。 姜玉霄无奈,苦笑了一声,也准备转身。 但就在此时,那个走出去几步的姑娘突然转头,虽然脸上没一点儿笑意,却说道:“没人赶你走,渡龙山这么大,不多你姜玉霄一个。还有,下次打架,打输了别回家。” 风满楼上,钟离沁笑着摇头:“这丫头。” 青瑶笑道:“也是长大了。” 事实上,钟离沁也是刚回渡龙山不久,见过邓紫苏跟虞潇潇之后便来了风满楼,其实……只有一个目的。 不等她发问呢,青瑶便说道:“主人越强,我们之间的契约便越结实。我虽然还是没法儿找到主人,但我能感受到,主人身体恢复了不少了。” 听到这话,钟离沁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可紧接着,她便忍不住骂道:“死刘暮舟,惹人担心,等你回来,我打不死你!” 顿了顿,钟离沁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这样我就放下了,学宫那边要招十二位六十岁内的修士去积雷原,我是其中之一。虽然没说要干嘛,但一定是跟战场有关系的。最晚今日黄昏,我恐怕就会被召去积雷原了。青瑶,除了你之外,我信不过别人。如果刘暮舟不是渡龙人了,那叶仙城不会把渡龙山当成是家的。这都快一年了,只有红拂前辈来了渡龙山,黄芽儿跟刘末山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真正为了刘暮舟待在这里,还能帮上忙的,只有你了。” 青瑶无奈道:“叶仙城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刘末山跟黄芽儿短时间内还是想要找到主人的。不过你放心,主人身体恢复了七八成了,他自然会想法子联系我们的。他要是不着急出现,肯定是有别的打算。” 钟离沁深吸一口气:“希望如此吧。” 青瑶略微沉默几息,眼神一下子变得锋锐了起来。 “而且,若非八荒那边从中作梗,陈默的算计可是让主人死在积雷原上,以阻断八荒入侵的!所以主人出现,未必会是好事。要不是丘密他们听到了许临安跟主人的交谈,主人真是被白白算计了!” 青瑶沉声道:“我现在怕的是,万一……万一宋桥也是陈默计划的一部分,那主人……恐怕很难接受。” 钟离沁闻言,沉默片刻后,摇头道:“不会,艰难困苦都已经走过了,若真是这样,伤心难过是肯定的,但因此一蹶不振,断然不会。” 话锋一转,钟离沁问道:“宋青麟呢?没干什么傻事吧?” 青瑶摇头道:“消息传出来之后,他立刻孤身南下昆吾洲了。现在恐怕,已经在昆吾洲找寻了半年了。” 钟离沁呢喃:“也就是他了。” 确实,宋青麟南下已经半年,他先去了舟子城跌落之处,然后几乎横跨昆吾洲,找到了黄泉剑宗所在之地。 但……宗主左前车被杀,又死了极多观景修士,黄泉剑宗已经被红尘剑宗覆灭了。 即使是这样,宋青麟也不打算放弃,哪怕花一百年一千年将昆吾洲翻遍,即便就剩下一副骸骨,他也要找到刘暮舟。 此时此刻,瀛洲东海有人长叹了一声,远在昆吾洲的宋青麟却听的格外清晰。 “你就这么执着?因为一个刘暮舟,连樱桃都不理了?” 宋青麟面色立刻变得阴沉,而后咬着后槽牙,沉声道:“全拜先生所赐!” “当真想找到他?” 宋青麟深吸了一口气:“当初他小小武道先天,绕路十万里来找我,打算将我背回神水国。现在……我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就算只剩下尸体,我也要将他的尸体背回渡龙山!” 陈默长叹一声:“往南,赤焰王朝白水郡打听个叫杏花庵的地方。” 第315章 今人走古路(三) 今日飞峡县迎来了一位老友,是让一县百姓难忘的好县令。 自神水国被封为侯国之后,王云就被调回了玄风,短短两三年就调任户部主事。虽说只是从六品,但玄风的六品官几乎可以在瀛洲横着走了。 但这次因为反对赵典从各国抽调苦役为玄风大军运送后勤辎重,被赵典一言从兵部主事一撸到底,改任的只是一个小小的从九品驿丞。 从六品的户部主事,一路降到从九品,算是否认了他多年为官之路。 这些年来,玄风王朝在各地都有设驿站,有些担负着大军中转、传递信息的重任。有些,就像这渡龙驿一样,无足轻重。 渡龙驿就设在北峡镇,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正好就在渡龙客栈正对面。 好在是官驿,不接待平头百姓。 小舟靠在桥头,岸上早有人等候。 魏东见王云上岸,笑盈盈抱拳:“见过王大人。” 王云忍不住一乐:“从九品,小人了。” 魏东笑了笑,“王兄不在乎这个,我知道的。” 王云长叹一声,而后望向了渡龙山:“我能上去走走吗?朋友一场,我知道消息太晚了。” 魏东点头道:“上山没问题,但王兄记住,刘暮舟是失踪,不是死了,这是山上所有人都坚持的。” 正说着呢,一位中年人凭空出现,其穿一身儒衫,额头有一个囚字印记。 落地之后,彭壁恭恭敬敬作揖:“师叔。” 王云作揖回礼:“多年不见了。” 行礼之后,王云看了一眼彭壁,问道:“你这是?” 彭壁闻言,苦笑道:“想去看看,但想来想去,我不太适合。再说钟离姑娘都把学宫拆了,我要去,恐怕连我也得拆了。” 魏东却说道:“彭先生不必多虑,这渡龙山没那么小气量,不妨同行?” 彭壁略微沉默,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不了,遥遥观望即可。未经同意贸然登山,不合规矩。” 既然如此,魏东便也不强求了。 王云捋了捋胡须,辞别彭壁,迈步登山。 登山路上,王云问道:“仙人跪如何了?” 魏东笑道:“还得是你,这就猜出来是我的产业了?” 王云笑道:“刘暮舟帮忙,你在暗中出力最大,除了你还有谁?不过那么多人帮忙,现如今玄风京城之中提起酒,仙人跪当属头筹。先前连陛下都亲自推荐过,以至于现如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以喝的到仙人跪为荣。” 当今瀛洲,能称之为陛下的,唯赵典一人。 魏东着说道:“谋生而已,如今赵典在北境用兵,我虽是商人,却也想帮忙做些什么。三千缸仙人跪在北去路上,入夏城分号的酒,只供给上了战场的将士们。” 聊着聊着,便到了半山腰。 王云一转头,便瞧见个十四五的少年手持阔剑,站在一块儿仅仅容得下双脚的石头上,不断挥舞着剑。 王云一笑:“又有年轻人?” 魏东点了点头,“这个来了好几年了,听说沁姑娘的大弟子也在山上,是他从昆吾洲拐来的。” 王云无奈道:“跟我就别听说了,渡龙山祖师堂里有你一把交椅,我猜得到。不过,你又不能修行,说不好听点儿,横竖也就那七八十年寿命,犯得上吗?” 魏东深吸了以前,点头道:“犯得上。” 顿了顿,魏东又道:“当年大雨之中背回摔断腿的我,不计前嫌的帮我家收麦子。后来我娶亲,我知道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刘暮舟的了,真的没想过他会来,但他还是来了。有了这么大家业之后,还会给我端一整天的盘子,这样的人,为他卖命,值得。” 此时练剑的吕游也瞧见了魏东,赶忙抱拳:“大掌柜。” 魏东笑着点头:“继续练吧。” 又走了没多远,虎孥背着一大捆柴走了下来。 见到二人,虎孥笑着放下柴,抱拳道:“王大人、大掌柜,好久不见了。” 王云笑道:“虎师傅还是跟以前一样,早晚都要背一捆柴去客栈?” 虎孥笑着挠头:“习惯了。” 虎师傅是东头儿书院里那些学武的孩子给虎孥的爱称,虽然听着像个赶马车的。 让过虎孥之后,魏东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他让我掌管钱谷,等他回来我就给他挣钱。我这辈子做别的不行,也就会挣钱了。” 王云转头看了一眼魏东,还是没忍住,问道:“真的觉得他能回来?” 魏东眼神坚毅,重重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相信。” 顿了顿,魏东又道:“我知道这次赵典罢免你的官职否定你的策略,甚至牵连到了你父亲,对你打击极大。但人生在世,总要有信念的。你是个读书人,读了顶多的书了,这点儿道理不会不懂吧?” 王云一乐:“官职于我如浮云,不瞒你说,我本不想赴任的,期间逃回了家。不是因为被罢官,也不是因为怕死,而是……我突然觉得,成圣有什么用?我信奉为真理的圣贤道理,在刘暮舟被算计之后,已经狗屁不如了。人要是只把圣贤道理挂在嘴边而不落在脚下,做不到言行合一,学得再多也是虚的。对我打击最大的,是我得知真相之后,竟然不知道九师叔所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有理可依,九师叔的理在事上,可有理就是对吗?但若是错,又错在了什么地方?” 这番话听得魏东一阵头大,赶忙摆手:“先生收了神通,我是个凡人,遭不住。” 可身边的读书人已经陷入了沉思,自言自语着沿着路一直往前,好像忘了是要来干什么。 李卞凭空出现,看了眼王云,而后问道:“大掌柜,这是什么茬儿?” 魏东摇头:“不知道,随他去吧。他登山是想见见沁姑娘的,但这……我还是盯着,别走着走着从哪个山崖掉下去。” 结果李卞摇了摇头:“沁姑娘走了,你盯着吧,我找苏丫头商量点事儿。公子不在,山上脑子最灵光的,只有她了。” 其实很早之前刘暮舟就说过,遇到想不通的事情,不妨让苏梦湫帮忙想想。 可以前是苏梦湫太小,现在又一天只练剑,要不是昨日苏梦湫下来一趟,李卞都不敢去找。 一个瞬身落在银杏树下,李卞轻声道:“丫头,有事儿得你帮忙。” 苏梦湫这才停下,转头看了一眼李卞,嘀咕道:“终于不是来劝我的了,说罢,什么事。” 李卞长舒一口气,“香藤对公子送回来的机关术极有天赋,在自学机关术,这事儿你知道不?” 苏梦湫点头道:“知道。” 李卞又道:“神水国在雁栖湖下面发出来了很多机关人,也是那机关术所做,只不过是古代埋藏,现在才翻找出来。先前我们已经传信赵典让他趁早处理此事,结果赵典给我来了两道圣旨。” 苏梦湫一撇嘴:“好大的皇威!让我们干什么?” 李卞摇了摇头:“倒不是让我们做什么,是一道敕令修建渡龙驿的圣旨,还有一道贬王云为渡龙驿丞的圣旨。我闹不清他打什么哑谜,你分析分析?” 苏梦湫倒是没着急答复,只是问了句:“段灵佑什么打算你们弄清楚没有?” 李卞沉声道:“挖出来的那些机关大军,若是用出来足以平定瀛洲了。我想,神水国说到底还是不愿臣服,暗中想用这些机关甲重新立国吧。” 苏梦湫闻言,嘴角忍不住一抽搐。 她望着李卞,不敢置信道:“渡龙山真是没人了,你这脑子都能去搜集消息?来来来,我教你。分析消息,第一,要知道相关事情的来龙去脉,机关之事你说过,神水国的想法你也推测的不算错,毕竟当初阻拦玄风西征的,便是神水国为首的联盟。然后,与现在正在发生的与所得消息有联系的有什么?玄风王朝对吗?玄风王朝正在干什么?” 李卞一愣,赶忙答复:“北境戍边啊!” 苏梦湫白眼道:“那你回过来看你所得的消息,修建渡龙驿、贬官。王云为何被贬?” 李卞深吸一口气,“因为对赵典征各国徭役不满,当年王云宁愿在神水国当官都不愿意回玄风,如今把他下放到神水国……其实是对他的羞辱。” 苏梦湫望着李卞,轻声道:“现在回过头,把分析出的消息凑在一起。” 李卞干笑一声:“这怎么凑?” 苏梦湫只翻白眼,“你都说了那些机关人有平推之力,那仙子赵典陈兵北境戍边,要是南下平叛,岂不是会被自己消耗战力?王云是谁?直眉瞪眼憋着成圣的学宫弟子,将他下放到神水国当一个小小驿丞,将来神水国胆敢起兵,以王云的身份,还镇不住神水国?何况把圣旨给你,不就是想让渡龙山帮忙么?机关术毕竟是我们送出去的,弱点在什么地方,我们最清楚。” 李卞眼睛直放光,他忍不住上下打量起苏梦湫,呢喃道:“以前就觉得你漂亮了,论容貌已经不输青瑶了。现在看来,你小丫头脑瓜儿也聪明,有些像公子当年啊!” 话锋一转,“不过……炼气士不得干涉凡人国度的事情,王云如何插手?” 苏梦湫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存亡之际,玄风大军在北边天天死人,神水国还跳出来背刺玄风,你觉得学宫那些没有北上的祭酒怎么想?” 苏梦湫头一次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现在该做的,是查出来神水国如何知道雁栖湖底下有机关人的存在,师父说这是万年前人族无力抗衡妖族时,由更早的仙朝时代流传下来的东西。师父都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知道的,谁又能准确找到古代机关埋藏之处?” 这一番话,简直是让李卞醍醐灌顶! “这几年一直忙活着查他们要干嘛,却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此时此刻,再看苏梦湫,李卞已经不是看后辈那样了。 苏梦湫没好气道:“你别这么看我,遇……遇见师父前,我就是被人当探子教的。” 李卞一笑,轻声道:“没别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山里就有这么个宝贝疙瘩,大家伙儿还一直以为只是个爱偷偷摸摸去赌钱的淘气包呢。公子要是看到你这样,不知该多高兴。” 苏梦湫猛的转身,声音沙哑了不少:“你们这脑子不够用,以后有这种事,还是拿来让我瞧瞧吧。” 李卞挤出个笑脸:“我做这种事就是赶鸭子上架,等他回来,一定要给你专门建个阁楼,以后探查消息的事情,你来做主。” 都要转身走了,李卞还是多说了一句:“丫头,我们都信他会回来的,你也得信。” 苏梦湫背对着李卞,抬了抬手后,点头道:“我信。” ………… 西去云船之上,少年趴在窗前望着云海,止不住的想起刘暮舟。 自从醒来之后,很少有人跟他讲这些年刘暮舟经历了什么,还是虞潇潇说了几句,说刘暮舟因为当年没能救下姜玉霄而耿耿于怀好几年,直到南下之前,才算是破了魔障。 可是……为了给他找寻武运,刘大哥不见了。 少年人皱了皱脸,说不难过是假的,可他也就敢在元白面前说了句,在其他人面前压根儿就不敢提起来。 正此时,夭夭提着个奶壶走了过来,“喏,你的奶。” 少年转过头,脸有些红:“我……我带了。” 结果夭夭说了句:“哥哥说你最爱喝奶,我以前每天都要往池塘里倒些奶的,习惯了。” 姜玉霄只能接住奶壶,轻声道:“谢谢。” 夭夭一笑,嗖一声翻过窗户,坐在了窗框上。 “你也别怪梦湫,哥哥没有消息,大家都伤心,可最伤心的就是嫂嫂跟梦湫了。她一直在努力练剑,想着将来能帮哥哥做些什么呢,可是……不过梦湫心肠很好的,她就是嘴硬,其实已经不气了。” 姜玉霄也一跃坐在了窗口,而后问道:“你真的信刘大哥回得来么?” 夭夭笑了笑,轻声道:“信啊!当然信。” 姜玉霄点了点头:“那我也信,等刘大哥回来了,我就去把抢我东西的人头打烂,然后回家去见爹娘。” 刚刚进门的虞潇潇听到这两人言语,忍不住一笑。 姜玉霄死而复生,还是当年岁数,夭夭无论是身形还是心性,始终长不大。 故而看起来,两个小家伙满是孩子气。 她刚把买来的西瓜放在桌上,切之前准备喊两个孩子一声的,可一转头,不经意间,却瞧见姜玉霄头顶一片赤红,而夭夭一身浩然文运! 虞潇潇突然想起在渡龙山知道的事,夭夭看似是一头鹿妖,其实却是白鹿洞书院的四成文运所化。 而姜玉霄,是得了武陵菩萨留给人世间的武运。 她又突然间想起老爷子给的锦囊,这……让我带这一文一武去往龙宫洞天,他想要我做什么? 正发愣呢,突然听见夭夭问道:“虞姐姐,龙宫洞天是哥哥出生的地方是吗?” 虞潇潇闻言,这才挤出个笑脸,点头道:“是,也是他的爹娘去世的地方。” 夭夭闻言,立刻看向姜玉霄:“那咱们得给哥哥的爹娘烧纸烧香哎!” 姜玉霄点了点头:“好,但……也没个坟冢,到哪儿上香去?” 夭夭眨了眨眼,“听说哥哥是被丢进了卸春江里,飘了两个月后才被宋伯救下的,那……我们就在龙宫洞天之外的卸春江烧纸!不用怕的,他们总能收得到。” 姜玉霄再次点头:“好!” 吃过瓜后,虞潇潇总觉得哪里不对,好端端的为何要带着这两个孩子去龙宫洞天啊? 可现如今,注定是无处可问了。 老爷子的叮嘱她从未与任何人说过,但从当时老爷子说听到刘暮舟死讯之后再再打开锦囊,那就是他早就知道刘暮舟有此一难。既然知道,那他作为楼外楼一脉的祖师爷,岂会不想办法维护? 想到此处,虞潇潇微微蹙眉,心说难道这两个孩子是救人关键? 此时此刻,虞潇潇是真想北上积雷原找老头子问个清楚。 但她不知道,此时的入夏城北城楼之上,好生热闹。 钟离沁是第一个落在城头的,转头一看,见盖尘四人都在,钟离沁冷哼一声,再不转头。 盖尘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苦笑一声。 他这个当师父的,在昆吾洲么保护好刘暮舟,脸早就没地方放了。 大先生转过头,刚刚开口:“丫……” 一句丫头都没说完,钟离沁立刻冷漠道:“闭嘴,不想听你们说话!” 而此时,丘密与陈樱桃几乎是同时落在城楼之上。尚不等丘密开口,道衍与一位读书人便接连出现。 虞丘采儿紧随其后,然后便是个背着一把古怪长剑,剑身是算盘的青年人出现。 陈樱桃皱了皱眉头,却见有个青年僧人凭空出现在她身边。 紧接着,一位身着黄衣的青年凭空出现,钟离沁二话不说便拔剑转身,而陈樱桃也一步迈出,拳头就要砸在黄术脸上了。 但此时,天幕传来一道温柔气息,硬生生将拳头与剑隔开。 “你们的私仇放去一边,让你们来,是准备为这半座天下而战的。” 话音刚落,又是两位背剑青年落地,一人腰悬赤焰楼令牌,一位身着道袍。 至此,城楼之上初选的十二天骄就位。 他们看不到的炎宫城楼,同样出现了十二人,其中还有一道是丘密虞丘采儿师父熟悉的,许临安。 大先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诸位,凡人的战场虽然一直在打胜仗,但我们这边是吃亏的。这一年来,死在我们这边的八荒凡人过了百万之数,用不了多久,对面便有十二位受八荒眷顾之人下场。我本以为最先出战的会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万万没想到,得你们先去了。” 道士也说了句:“大家都说说自己姓甚名谁,将来无论是输是赢,起码都要留个名姓的。” 钟离沁这才收了剑,一转身,周身寒风四散。 “山外山钟离沁!” 紧接着,丘密上前一步:“桃花峰丘密。” 晴雨见状,小声嘀咕:“不知来处,晴雨。” 道衍走上前看了丘密一样,呢喃道:“灵鹫峰弃徒,道衍。” 陈樱桃走上前轻轻掺住钟离沁的胳膊,没敢抬头:“芝兰山陈樱桃。” 虞丘采儿也走了几步,可想来想去,呢喃一句:“渡龙山,虞丘采儿。” 钟离沁猛的转头,眼神感激。 虞丘采儿笑了笑,以心声言道:“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渡龙山要有我一把交椅。” 穿粗布衣裳,背着一把算盘剑的青年站着没动,挠了挠头后,笑道:“红尘剑宗,瞿文远。” 后方读书人转头看了一眼大先生,而后轻声道:“二先生门下,陆允。” 背剑的青年道士一撩道袍,“龙虎峰张粟。” 另一位青年先对着盖尘一抱拳,而后言道:“赤焰楼石斛。” 青年僧人也看了一眼武陵菩萨,而后轻声道:“灵鹫峰不失。” 到了此时,那位一身黄袍的青年才笑盈盈说道:“龙背山,黄术。” 十二人,一半都是名声在外的天之骄子,而不失与石斛还有张粟,则是名声不显。 报过家门之人,熟人之间才开始闲谈。 钟离沁挤出个笑脸揉了揉陈樱桃的脑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必如此。” 丘密则是对张粟打了个稽首:“师兄,多年不见。” 张粟笑着摆手:“这不就见着了?” 结果此时,瞿文远直愣愣走到钟离沁面前,竟然抱起拳头,哭丧着脸说道:“弟妹,节哀啊!” 话音刚落,瞿文远只觉得一股子寒意涌来,他赶忙解释:“别别别,潇潇的义弟不就是我的弟弟,他的媳妇儿,不就是我弟妹?” 钟离沁刚要开口,最后方的黄术却冷不丁面向天幕喊道:“这里好几个人想杀我,一半人跟他们关系很好,我看还是换个人吧?免得我没死在对面手里,被自己人捅了刀子。” 大先生冷漠开口:“你们是这半边天道所选,我们四个盯着,谁也没法儿背后捅刀子。” 黄术咧嘴一笑:“那我就放心了。” 不过他还是抬头看了一眼天幕,心中冷笑不已。 “天道?扯呢?天道会选我这个外地人?还有前面那个背算盘的,明显过六十岁了好吗?” 第316章 今人走古路(四) 坑中那些时日使得刘暮舟消瘦无比,但看着并不憔悴。如今他穿着一身灰色粗衣踩着黑布鞋,手持一根竹杖,倒是显得道骨仙风。 翻过那座大山之后,刘暮舟便不让山君带着他赶路,而是自己步行。 虽说刘暮舟武道已有山河气象,但他总觉得还欠缺些什么,这些东西只能在所见所闻之中找寻感悟,若是走得太快就没什么用处了。 明明是腊月的正午,昆吾洲南境却日光毒辣。此时刘暮舟蹲在一条小溪边上掬水洗脸,山石之中渗出来的溪水,就是凉快啊! 山君笑着递来擦脸布,轻声道:“公子似乎心情不错?” 刘暮舟点了点头:“在山水之间,心情自然是不错的。” 山君摇头道:“我生于山水间,反倒对山山水水没什么特别感受。以前被猎户关着的时候,见其儿子读书,我倒是挺想读书,将来考个功名什么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到城里了,我买酒你买书。” 山君笑了起来,苍老面孔不觉间便多了几条皱纹。 “公子有钱吗?” 刘暮舟笑道:“有,存放东西的乾坤玉还在,钱还是有的。先前是打不开,近来恢复了一些,现在打得开了。” “可惜,还是无法养剑。” 山君闻言,笑问道:“但公子好像并不着急,甚至……很从容?” 刘暮舟摆了摆手,“除却生死,没有什么好着急的事情了。我家乡虽无魂灯,但我与家人有神魂契约,我是死是活她们知道的。” 说着,刘暮舟呢喃一句:“有人觉得将某些事情告诉我之后,我会天崩地裂。可他们错了,我难受归难受,却也不至于天崩地裂。这么多年了,我想了无数种最坏结果,结果我所知道的却不是最坏的。” 刘暮舟想过宋伯是截天教旧人,甚至想过他是八荒甚至黄天来的外乡人。这么多年,他早以大恶意把所有想不通的事情揣测了个遍,最坏的结局他都想到了,何况真正的答案还不是最坏。 但有一点他是不能接受的,我刘暮舟都落到如此地步了,你们若还打我徒弟的主意,那就别怪我跟学宫翻脸! 走了没多久,前方突然长满了杏树,一条大河也从杏林一侧经过。刘暮舟熟记舆图,知道这是流河支流之一,叫离河。 在河边等候艄公之时,刘暮舟感慨道:“我老家都是飞雪漫天了,此地杏花才开?五湖四海真就共一片日月吗?” 山君静静站立一侧,他不知如何接话,也不太理解刘暮舟时不时的感慨。 破山破水,有什么好感慨的? 可山君哪里知道,如今的刘暮舟虽然那没有一丝神识,但他是能感受到万物的呼吸的。 甚至都不用抬头看,他便知道了大河对面小舟动了。 等候之时,刘暮舟只略微静下心神,便鬼使神差地感受到身后林中有新草破土、嫩芽抽枝。 而山林之中,有人生火煮饭,炉灶搭在地上,以青石为灶。树木成了燃料,铁锅架在火上,而水在锅里。 不知怎的,以前从未发现过的小事情,在刘暮舟眼中成了关系到万物运转的大事情。 天地万物是以五行为本,而人身五脏,也分五行。我所见是大天地,我人身也有一座小天地。医理上说,心属火,在体合脉、其华在面,在窍为舌,在志为喜,在液为汗。其余四脏皆有所对,那岂不是可以将天地看成一个巨人?那天地之脉在何处?天地之窍又在何处? 正想着呢,有人喊道:“要过河吗?我今日走最后一趟了,不坐就走了。” 刘暮舟赶忙答复:“坐,坐的。山君,上船了。” 两人麻溜儿上船,老艄公也不再等人,划船就往对面。 离杏林越来越近,一股子花香扑鼻而来。但刘暮舟闻见的,却是花香之中夹带的酒香味儿。 刘暮舟赶忙询问:“老丈,好香的酒,附近是有酒肆?” 老人回过头,见了鬼似的,问道:“你想喝酒想疯了吧?最近的镇子在三十里外呢,狗鼻子也没你这么灵光吧?” 刘暮舟却皱了皱眉头,“可我的确闻见了浓郁酒香啊!” 老人看了几眼刘暮舟,确定这不是个脑子有毛病的之后,这才说道:“听老人说,老老年间此地的确有人居住酿酒。可我都七十了,我年幼时听老人说的老老年年间,那得多久远?你要想喝酒,上岸之后往东绕过杏林,杏花镇里倒是有酒卖。” 刘暮舟一脸古怪,他是的的确确闻到了酒香啊! 不多一会儿,船便过了河。刘暮舟取出一锭银子递去,老艄公脸一下子就黑了。两个人,二十文!你给这么大的钱,我哪里找得开?” 刘暮舟干笑一声:“真没碎银子了。” 气的老艄公骂骂咧咧翻开自己的箱子,找了把剪子,边嘀咕边剪:“想白坐船,想瞎了你的心!” 刘暮舟一脸无奈,是真没碎银子,何况你剪就是了,骂骂咧咧作甚?“ 不过他也没多要,只剪了小拇指头指甲盖那么大一块儿,然后就将银锭子还给了刘暮舟。 等刘暮舟与山君下船之后,他还对着山君言道:“老兄弟,自家后辈要好好管管,别一出门就想着占便宜,我这苦兮兮的跑船,有什么便宜可占的?” 也不等刘暮舟解释,他已经拴好了船,快步往西去了。 山君笑着摇头:“这人想的太多了。” 刘暮舟摇头道:“也不能怪他,这就跟有人拿着一只金元宝去买烧饼一样,卖烧饼的肯定会觉得那人在找事儿。我以前也是船夫,能理解。不管他了,走走走,进林子找酒喝,我就不信了,这么香的酒味,里面还能没酒?万一是老老年间有人藏的酒水呢?” 山君干笑一声:“我没喝过酒,真闻不出来,公子确定会有?” 刘暮舟呵呵一笑,“我这十五六年来喝的酒能淹死多少人了,这能闻错了?不可能的!有没有的,循着味道进去一瞧不就行了?” 山君点了点头,“倒也是。” 两人就这么往杏林深处走去,越走,刘暮舟越觉得酒味儿浓郁。 要说这杏林也真是大,走了半个时辰都还没到头儿,刘暮舟也没觉得有什么。 走着走着,刘暮舟一乐:“我就说吧,前面有个茅屋,不过倒是没人。走走走,先瞧瞧去。” 说着,刘暮舟大步便往深处走去,片刻之后,杏花林中一间茅屋便出现在了眼前。 走到茅屋前方,山君左看右看,却没瞧见一点儿存放酒的迹象,但这屋子肯定住了人,因为地上有脚印。 山君转了一圈儿,见刘暮舟坐在一棵杏树下,便问道:“有酒吗?” 刘暮舟点了点头:“有的,就在我脚下,埋着呢。” 山君一脸疑惑:“公子怎么知道的?” 刘暮舟笑道:“我听见酒水在呼吸。” 山君心说酒还会呼吸呢? “既然知道脚下有酒,为什么不取?” 刘暮舟用竹杖蹭了蹭脚上的泥,笑道:“你都说了,这里是有人住的。我找到了归找到了,但不告而取即是偷啊!事有可为,有可不为,君子爱酒,取之有道嘛!” 山君疑惑道:“我看公子馋虫都被勾出来了,能忍住?不如先取出来喝,事后还些银钱便是。” 刘暮舟闻言一乐:“我尚在襁褓之中时,有人拿走了我身上一样东西。待十四年之后,她说还我一道机缘,就此再无因果。” 山君试探问道:“有借有还,不对吗?” 刘暮舟却摇了摇头,“不对,首先,她取我身上东西没告诉我。其次,她说还我机缘时我没得选。当时年幼,没明白这个道理,后来明白了,却晚了。山君啊,你看着七老八十的,实际上是第一次做人,这些事情一开始就不要做错,人不能学着给自己找借口,万一习惯了给自己找借口,那你做什么事就都是对的,这会很可怕的。” 山君还是没明白,于是问道:“公子把我绕糊涂了,做什么事都是对的,不好吗?” 刘暮舟一乐,耐心解释:“这个对,是指你自己觉得是对的,但你觉得是对的,未必就对。就像你说先取酒出来,完事儿补偿银钱,这只是你自以为的对,如此一来,只是你自觉不亏心而已。但对于酒的主人呢?” 结果山君冷不丁一句:“那要是这里真没住人呢?就像天坑山洞里的酒?” 刘暮舟嘴角一扯,干笑道:“那我就取了,不喝白不喝……” 老人脸上疑惑神色分毫不减。 “那……公子怎么知道,此时没人就一直没人呢?万一将来主人回来,见酒被人喝了还连银两都没留,岂不是……更不对?” 刘暮舟一阵头大,只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哪成想山君接着说道:“那说来说去,有人存酒就是有主人的,等不来主人便取了,与现在取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没经过主人同意?” 刘暮舟一阵语塞,只得竖起一根大拇指:“你……你快把我给人讲道理的毛病治好了。” 关键是山君说的很有道理啊!以至于刘暮舟现在想起之前天坑洞穴中的酒,总觉得是自己偷喝的…… 罢了,讲道理这种事以后我还是少来,说不过…… 正此时,刘暮舟突然感觉到了两道气息,有极重的生机,只能是两个人。 但是隔着挺远的,他只能感受到人自带的气,辨不清是什么人。 直到片刻之后,山林之中出现了两道身影,还有少年少女的对谈声音。 “虽然不饿,但是我好想吃东西啊!这都一年了吧?咱们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我们都走遍了杏林,就是走不出去,还有什么……” 说着,少年猛的一抬头,然后当场愣住。 “先……先生?” 刘暮舟缓缓起身,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景明?春和?” 春和一下子满脸喜色,心说终于可以出去了吗? 于是她撒丫子跑到刘暮舟面前,笑着喊道:“刘……” 可她突然想起了师父的叮嘱,于是收敛笑意,往后退了三步,恭恭敬敬抱拳:“教主!” 刘暮舟微微皱眉:“春和,谁让你这么叫的?” 春和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师父说我只要能再见到你,你就是教主,他让我做第一个称呼教主的人,还让我跟景明跟你走。”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你师父还说什么了?” 春和擦了擦眼泪,轻声道:“师父说,他这一辈子真正收的徒弟,只有两个,我是小弟子也是关门弟子。我还有个师兄,他收了四个弟子,但其实是三个,都是你的属下。” 刘暮舟这才想起当初洛易所言,春和是刘末山跟黄芽儿的小师叔。 但……若洛楠便是南玄,那还有一个弟子是谁? 此时景明也走了过来,少年人擦了擦眼泪,神色愧疚:“对不起,我忘了告诉先生,是许……是他把我送到的璃月城外。后来见到他,我才想到是他故意将我丢进湖里,好让你救起我。在这林子里一年来,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是不是我就是他放在先生跟前打探消息的?”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按住一颗小脑袋,微笑道:“别哭,许临安的事与景明无关的,他们机关算尽,早在几年前便设计害我,岂能与你扯上关系?” 说着,刘暮舟望向春和,轻声道:“你以后便称呼我为教主,这个教主,无论如何我是当定了!可惜你师父听不到了。” 景明轻声道:“那我以后也不叫先生了。”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翻手便取出漆黑令牌。 山君笑问道:“那是不是我也可以称呼公子为教主了?” 望着令牌,刘暮舟笑着点头:“好,有些人不想认,但由不得他们认不认!” 此刻春和抬起头,轻声道:“我师父说了,只要我再见到你,你就是教主。” 刘暮舟一乐:“既然大护法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是!” 说着,刘暮舟指着地面,问道:“酒是你们藏的吗?” 景明闻言,一脸疑惑:“什么酒?我们稀里糊涂来了这里,就只有一间能睡觉的茅屋,我们也不饿,就这么耗着。先生……不,教主跟那位老爷子是我们见到的唯一的人,没人藏过酒。” 刘暮舟一头雾水,“那你们怎么知道我来?” 春和轻声道:“师父最后一刻传音给我,让我们等的。我想,即便藏着,也是师父藏的。” 刘暮舟满脸笑意:“那就好那就好。” 得亏这孩子递了一句话,要不然方才山君那般说了,自个儿还真不好意取酒。 刘暮舟正挖土取酒呢,景明突然大步跑回屋子,将山水桥与酒葫芦拿了出来。 “教主,你的剑。” 刘暮舟抬起头,瞧见久违的剑与酒葫芦后,笑道:“多谢了。” 放下手里的酒,刘暮舟先取出来剑穗儿,将其绑在了山水桥上。 易悟真铸造的剑早就不知踪迹了,有些可惜。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好一番咋么,“不错不错,一股子青杏味道。对了,介绍一下,这是山君,与我们同行。将来啊,你们都要跟我去渡龙山。” 将来的渡龙山,要成为截天教所在之地。风满楼上的十二把交椅,皆要坐人。 可惜,此后再无大护法了,刘暮舟也不打算重立大护法。刘末山与黄芽儿还是左右护法,等到以后的以后,便是春和景明了。 不过刘暮舟转念一想,光想着当教主,截天教里都有什么? 而此时,春和轻声询问:“教主,咱们能出去了吗?” 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笑道:“应该可以啊,出去之后我写一封信,然后带你们北上瀛洲,去一个地方。” 春和干笑一声:“能先吃点儿好吃的吗?我们一年没吃东西了。虽然不饿,但是……馋啊!” 刘暮舟提着酒坛子起身,“走,带你们进城吃去!” 但都要走了,刘暮舟却转过身,将酒坛子里的酒倒出来一些,而后轻声言道:“大护法,酒很好,谢了。” 刘暮舟哪里晓得,远在神仙阙,一个正在“吃”前几世修为的青年笑了笑,呢喃一句:“不客气,教主。” 有些话南玄从不提前说,因为他知道刘暮舟做得到。 就像不久之后,颢天与玄天两位宫主都会到这青天争当教主,但南玄还是相信刘暮舟一定会是教主。不光是对于刘暮舟的信任,更重要的是,只有南玄知道,当年李乘风没能得到的东西刘暮舟已经拿到手了。 或许八荒那边略有传闻,万余年前妖潮遍地,大瑶自尸山血海之中杀了出来。有个被仙门灭了满门的孩子,后来成了国师,只用了一甲子便镇住了各大仙门。后来的截天教主,从国师手中接过破碎人间。 那个时代经历了数千年末法,所谓炼气士只是仙门独有的。凡人在仙门弟子眼中,蝼蚁不如。术法、符箓、丹药,还有各式各样的炼气士手段,都是国师“挖坟掘墓”所谓考古出来的。是国师让凡人有了修行机会,让凡人腰杆子挺直了。 而自打李乘风入京,修复那些残破术法之类的,好像成了很简单的事情。 除了那位因黄天入侵而死的教主夫人外,也就两个人知道李乘风身后其实一直有一位女子帮忙。这两个人,一个是南玄,另一个名为顾朝夕,也是截天教悬剑司的大掌剑。 而那女子,其实不是什么帝女,而是不愿破空而去的、一方仙朝的女帝。 她……有个早已不在这方世界的太爷爷。 南玄长叹一声,可惜女帝苏醒之后,便被一股子让人难以理解的力量带离这方天地,甚至不在九天之中。而昆吾洲一路所得,都是当年女帝留给李乘风的蛛丝马迹,也是万年来,南玄好不容易才寻到的。 有个在天外大家的青年微笑道:“前辈,看来他挺过来了?” 南玄一乐:“我反倒觉得多此一举,你看他修为尽失之后,难过没有?你看他得知宋桥真相之后,自暴自弃了没?” 青年笑道:“但那条古路尚未重现人间啊!你觉得陈默给他搭的梯子他会上去吗?” 南玄呵呵一笑:“绝不会!” 青年又是一笑:“龙宫洞天,再赌一把?不用太久,盖尘不是在楼外楼留有手段,那小子只要到了楼外楼,顷刻间便能到瀛洲。” 南玄问道:“我赢了呢?” 青年淡然道:“若前辈赢了,将来四大商行入世,他若有本事收服,无人会管。” 南玄一皱眉:“看来你已经想好把你的位置让给谁了?” 青年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在哪儿坐牢不是坐牢?” 南玄猛的睁眼:“成交!” 但下一刻,南玄笑道:“多谢了,不过你还是好好打你的架,别没到死的时候,就先被对面那小子戳死。” 青年哈哈大笑:“我是剑门弟子,自有我剑门的骄傲。他说到底也不过是观天院最后还是最差的弟子,而已,我让着他呢。” 南玄也是一笑,却忍不住呢喃起来。 “坐井山,观天院。” …… 本来想进城的,结果走了十里地,却瞧见一处热闹至极的小镇。 春和一下子走不动道了,嘀咕着就要在这里吃。 刘暮舟当然都行,街边吃食,虽然沾了一些土,但在刘暮舟眼里是好过酒楼那花心思摆盘儿的菜式的。 于是不一会儿的功夫,少年少女便各自拿着驴肉火烧了。 春和还在前面买买买,景明却待在刘暮舟身边。见山君什么都不吃,景明好奇问道:“山君前辈,你不吃吗?” 山君笑了笑,轻声道:“我……没习惯吃熟的。方才找来一圈儿,没瞧见有卖书的。” 景明点了点头,又追上刘暮舟,问道:“教主说之后带我们北上,去什么地方啊?” 刘暮舟闻言,刚要答复呢,却猛的瞧见前方大街上站了个儒衫青年。 青年板着脸,二话不说大步狂奔过来就给了刘暮舟一个飞踹。 “你他娘的!三十岁的人了,不知道给人传信吗?” 刘暮舟捂着胸口,嘴角抽搐,“你他娘的!你看我这模样,能传信吗?” 宋青麟这才眉头一皱,可皱着皱着,眼眶便微微泛红。 “哥,你……修为呢?” 现如今的刘暮舟,就像一个瘦弱书生,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即便修为再高的人,看他也只是凡人而已。 刘暮舟没解释,只冲着宋青麟勾手,“来来来,再叫一声我就告诉你。哎,你他娘也三十岁的人了,当街掉金豆子不像话吧?” 有生以来第一次,刘暮舟将手臂搭在宋青麟肩膀上:“你怎么来了?” 宋青麟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当年龙背山那么远,你不也去了?你就算只剩骨头架子了,我也得把你找到。” 刘暮舟疑惑道:“那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 宋青麟苦笑一声:“我……替先生跟你道歉。” 刘暮舟笑着叹息:“看来陈先生是算不死我不甘心啊?” 但下一刻,刘暮舟脸上再无笑意。 “为所谓天下大事坑我,我其实能忍。但要还憋着坑我徒弟,就别怪将来我不念那碗羊汤的恩情了!” 第317章 今人走古路(五) 此地尚无渡船可坐,还要北上不短距离才行,刘暮舟的打算是,赶在过年之前能到渡口。 宋青麟来了之后,最开心的就是山君了,他一天到晚的请教问题,一口一个宋先生,让宋青麟都不好意思不耐烦了。 读书人嘛!身上自然带来许多书册的,以至于北上之路,春和练拳,景明学剑,山君读书。 这还是宋青麟头一次与刘暮舟同行,其实宋青麟向往这一日,很久很久了。可是,真正同游之时,却没了当初想象的感觉。 这日正午,日光毒辣,大家在山间休息。 景明适合的是属木的剑术,前年在今古洞天,刘暮舟教他的是青阳楼的养剑术。这小子在杏林一年,也算是有点儿名堂,起码凝聚了五重木属剑气旋了。 而春和就不一样了,她接触到了一条截然不同的武道之路,实在是无法理解要如何将自身看做天地,所所观所想构建一幅山河画卷。 于是乎,少女愁的直皱眉头,走到刘暮舟身边,嘀咕道:“教主,按我从前练武的法子,不行吗?” 刘暮舟闻言,解释道:“此前武道,是一条断头路,大宗师之后寸步难行的。将来想要走得更远,就要开山河、归元气。” 春和哭丧着脸,“哎呀!可是教主,怎么观山观水啊?这山看来看去,横竖都是山呀!”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而后微笑道:“那就试着感受山之势、水之势。” 说罢,刘暮舟起身走到平处,然后拉出个拳架子。 “山河湖海,无非就是山水。山巍峨不动,水延绵不断、一泻千里。那你就要试着去感受山的巍峨之势,水的延绵之势。” 说着,刘暮舟开始演练,也不是什么固定招式,但看起来就是行拳如流水,落拳重如山。 “我是见惯了山水也曾领悟剑意剑势,故而要容易很多。但也不是没出过远门的人就不能练拳了,所以你要知道先山如何水如何,再去想,它不一定非要是一座实际存在的山与河。” 收回拳头,刘暮舟看向春和,轻声道:“你未到宗师之境,如今武道修为,只相当于我教你的第一境第二重小境界。武道嘛!入门容易,登堂入室难。开山河很简单,但百人开山河,未必有一人能归元气,所以要打好根基。” 春和似懂非懂地问道:“说来说去,就是得一直练拳呗?练得不够,山河不开?” 刘暮舟笑道:“差不多吧。” 春和深吸了一口气,“行吧。” 此时宋青麟诧异询问:“你从哪儿知道这些的?” 刘暮舟扭了扭脖子,轻声道:“在一处天坑,过了大约百年,见识了古人之武道,走了古人的江湖。山君本是天坑外一头斑斓猛虎,失足坠下后,在天坑见我练拳而悟,百年修到四境。” 宋青麟嘴角抽搐,“还真有掉下悬崖得了大机缘的事儿?太扯了吧?” 刘暮舟揉了揉眉心,“虽说法门是掉下去前得到的,但确实有点儿扯。而且天坑之中光阴是外界数十倍,能有此手笔的,能是寻常人?我甚至都不知道帮我的人是谁。可想来想去,能帮我的人现如今都在积雷原了,又有谁会帮我?” 顿了顿,刘暮舟询问道:“我只知道我能活着在卸春江漂流两月,还被宋伯捡到。以及北上之时被陈先生所救以及遇到钟离沁、北上积雷原,都是陈先生的算计,但我不知道具体的事情,你知道不?” 宋青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只知道,当年先生之所以救你,是因为推算到了后来的事情,他利用你北上积雷原,用你体内那位前辈斩杀九头虫,再由你夺走积雷原的火焰。你之所以能拿走积雷原的火焰,与你那几年万剑穿心脱不了干系。可以说,是万剑穿心磨砺了你的体魄,你才能承受那道火焰。最终……”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接过话茬儿:“最终,我以六合本土人的身份炼化火焰,然后北上戍边,以血肉之躯合道炎宫,死于北境。这么一来,八荒于六合唯一的通道便由六合掌控。而之所以选我,是因为除了炎宫之主外,只有渡龙之人才能炼化火焰?” 宋青麟苦笑道:“我只知道先生铺的路,最终是让你死在积雷原。但……是不是你所推测的,我真不知道。” 刘暮舟淡然一笑:“不管了,等到了龙宫洞天,一切都藏不住了。” 宋青麟沉默了片刻,而后沉声问道:“即便知道了真相,还是要北上?” 刘暮舟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希望龙宫洞天给我一个答案。在知道那个确切答案之后,是否北上,我再决定。但让我就这么去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说罢,刘暮舟笑盈盈望向景明,轻声道:“你也要尝试去领会木叶之势,我练剑之时,遇到过一种很强势,若是剑势,便是木之枯荣。但倘若以此为根本领悟了剑意,便是生死剑意了。” 景明挠了挠头:“我……试试,尽量。” 反观山君,捧着一本书,正看得入迷。 行行走走,终于在年三十儿这日,一行人坐上了去望北城的渡船。 很早前,刘暮舟便请盖尘布设了一道阵法,便是刘暮舟从前逃命用的斗转星移。可要跨越一洲之地,至少也得是盖尘这种无限接近于八境的炼气士。 不过现在两座天下已经开始融合,刘暮舟不确定那道阵法还你不能让刘暮舟直去龙宫洞天了。 天道趋于完善,炼气士的杀力不会降低,但天道对于炼气士的约束会更强。以前元婴修士可随意跨洲,待到将来,恐怕连第十境,也很难轻易跨洲了。 从一洲西南到一洲正北,百万里路程,即便搭乘的是最快的云船,也得花费三十余日。 好在是宋先生大气,包了天字一号与天字二号,两个孩子有了练拳练剑之地,而山君则是没日没夜地请教学问。 宋青麟都纳了闷了,一个连吃熟食都没习惯的虎妖,怎么就这么爱读书呢? 但是,山君偶尔提出的见解,却让宋青麟着实吃惊,以至于他也变得不厌其烦,两人有问有答。 反观刘暮舟,上船后的第五日便盘坐在露台,不吃不喝,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春和与景明修炼完后,两人一左一右望着自家教主。也不知道为什么,教主分明就在眼前,可二人偏偏感受不到他丁点儿气息,只见那一札长的胡须在风中微微倾斜。 此时山君与宋青麟也进了屋子,宋青麟望着刘暮舟的背影,与两个孩子一样,只能看见,却感受不到。 于是他呢喃一句:“这家伙,老是给人开眼界啊!上船之前以神识探查,他就只是个凡人。可现在,明明人就在那里,但以神识探去,偏偏他就不存在。” 山君微微一笑,“先生,教主那练拳的百年才是长见识,他几乎都跟山川河流花草树木融为一体了,我在教主身上看到了天地万象,这才有机会化形为人的。” 宋青麟一皱眉:“天地万象?有些夸张了吧?” 山君却摇了摇头,一脸认真道:“的确是天地万象,就好像……就好像教主既是山是水,也是花是草、是木是石。某一步走出,天罚一般,又一步走出,却又……又像书上所说,让人如沐春风。” 顿了顿,山君又道:“但教主自己,好像并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一点。” 宋青麟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难道这便是他能与周遭融为一体,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的原因么?” 事实上刘暮舟确实没有意识到,他看过那所谓万象归一的剑谱之后,下意识的已经往那个方向靠拢。他会去感受花草树木,感受山川河流,感受自然之中的五行之气以及其脱胎而成的事物。他也无意识的开始推演、去溯源。 而如今这一坐,他想的却是十二楼之剑气。 除却自身的雷与扶摇、瑶华两座剑气楼,其余十楼五行也分阴阳。就像……就像先前在楼外楼与木楼剑气化身交手,青阳楼代表的是新生,向阳而生。而曲直楼,代表的却是腐朽。可是新生之木是自腐朽而来,而腐朽是新生之木的老去。好像只有二者兼得,才算得上是周而复始。 几人见刘暮舟陷入沉寂当中,宋青麟便在露台设下一道隔绝阵法,免得刘暮舟被人打扰。 但一月光阴很快过去,眼看过不了几个时辰就要落地望北城了,刘暮舟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山君叹息道:“若停船之后,教主还不醒来,恐怕只有打断他这番悟道了。” 景明虽然不知道刘暮舟在悟什么,但他也知道感悟二字何其难得,于是少年望向宋青麟,询问道:“宋先生,能不能多掏些钱,让船停得久一些?” 宋青麟却摇了摇头,呢喃道:“不可能的,四大商行的船,到点儿就走,从不多留一刻。” 顿了顿,他叹道:“还是先等着看看吧。” 时间逐渐流逝,门外已经有人敲着竹筒,喊道:“云船将在半个时辰后停靠望北城,请下船的道友收拾好个人物品,提前去往甲板,准备下船。” 宋青麟叹道:“两刻之后,不得不叫他了。” 可就在此时,宋青麟突然一皱眉,因为他以浩然正气所设屏障,竟在突然间布满了裂纹,就好像皲裂的琉璃一般。 几息之后,刘暮舟周遭竟然肉眼可见的聚起了五种灵气,原本五色的天地灵气,在其身边,却有了色彩,分别是银、青、玄、赤、黄。 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五色绕着刘暮舟盘旋,不一会儿的功夫,五种颜色逐渐变成黑白两色,五行不再,反之是阴阳两气。 又几息,黑白两色也消失不见,化作一道巴掌大小的、像是清水之中滴入墨水的半浊不浊的气息,非要说色彩,只能说是灰蒙蒙。 而此时,那道灰蒙蒙的气团,慢慢钻入了刘暮舟眉心之中。 此时此刻,刘暮舟猛然睁开眼睛,抬手抓向额头,将那团灰蒙蒙的气硬生生抓了出来。 刘暮舟望着手中气团,心惊不已。 没想到,真的可以做到至浑便是至纯! 见刘暮舟睁眼了,还将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气团硬生生从体内抓了出来,宋青麟看得眉毛直抖。 “你干什么?这团气明显得来不易啊!” 刘暮舟闻言,却摇了摇头:“不对,他开始是去往我丹田气海的,但我的气海排斥它,所以它才想钻进我的武道山河。但我武道山河也不待见它,可拦不住,所以我出手去拦。这玩意儿怪异,没憋好屁。” 说着,一握拳,硬生生将那团气捏散了。 山君与两个孩子看不出来什么,但宋青麟却看得出,这团看似浑浊杂乱的气,就有着山君所言的天地万象,而且是万象归一的气! 宋青麟忍不住扶住额头,气笑道:“说穿了也是天地灵气,它能有什么坏心思?难道说天地灵气还有自己的意识不成?” 刘暮舟缓缓起身,摇头道:“不知道,但我听古人言,武道要向内求己,所以武道山河绝不能沾染天地灵气。但只要我气海接受,我也还接受,问题是气海不接受,那我相信自己的气海。挑食便挑食吧,既然剑气散了,重修之路,我也只挑好的吃。” 宋青麟又气又笑,但还是竖起大拇指,“你这魄力,简直没谁了。也罢,既然醒了,那就出去吧,船要到望北城了。” 刘暮舟摇头道:“走吧,没什么好收拾的。” 宋青麟先是点头,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这趟,到底得了什么机缘了?你变得好生古怪,你明明就在我眼前站着,我眼睛看得到,但你一旦脱离我的视线,我哪怕以神识掘地三尺,也寻不到你一丝踪迹。” 刘暮舟闻言,也只能摇头:“感受不到我的气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至于机缘嘛,现在几乎能肯定,今古洞天那所谓的今人走古路,是被我得了。当世武道已死,我应该是有机会让武道重现的,但……不知道怎么做。” 顿了顿,刘暮舟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以为要将那副画卷变作内在乾坤,也就是人身天地,是需要五气朝元之后的。但现在看来,的确需要五气,但不是从天地灵气所得,因为山河画卷排斥甚至反感厌恶天地灵气。” 刘暮舟敲了敲脑壳,嘀咕道:“头疼啊!” 宋青麟呢喃道:“想做炼气士,还排斥灵气不向外求,那哪儿来的气给你炼?” 刘暮舟叹息了一声,而后呢喃道:“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现在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难免深一脚浅一脚。” 片刻后,两个孩子率先跑去船头,扶着栏杆往北望去。 春和脸上止不住的笑意:“那就是海吗?” 景明点了点头:“应该是,教主说望北城就在海边。” 两人都是头一次见海,其实山君也是,不过他走路时手里还捧着一本书,看样子是无心看海了。 刘暮舟见状,笑问道:“山君,你觉得宋先生学问如何?” 山君没开口呢,宋青麟先白了刘暮舟一眼:“我有个屁的学问,至今都没一篇拿得出手的文章。” 结果山君赶忙丫头:“宋先生学问很大很大,我问什么他都知道,就像树上所言,叫……学究天人!” 宋青麟这个臊啊,“挺多人的,别他娘瞎说!” 刘暮舟笑得合不拢嘴,他先看向宋青麟,问道:“收个学生不?” 宋青麟闻言一愣。 结果刘暮舟转头看向山君,“拜个先生不?将来跟他去往瀛洲南海,也做当道芝兰。” 山君一脸喜色,“这……要看宋先生愿不愿意收我了。” 宋青麟嘴角抽搐,以心声询问:“你他娘的,来真的啊?我至今未上不读峰,哪儿能收什么弟子啊?” 刘暮舟淡淡然答复:“我现在连剑修都不是,还不是背剑?甚至有个学剑的弟子?你没当过师父,不知道,教徒弟,何尝不是自己学?” 但宋青麟还是白了刘暮舟一眼,而后望向山君,轻声道:“有什么要问的,问我便是。但收徒与否,我还得再想想。” 刘暮舟撇了撇嘴,一手提起个孩子,在云船落地之前便一步跃出,就这么直愣愣往地面撞去。 “他宋青麟,从小便是胆小鬼。” 宋青麟气笑道:“骂人不揭短,刘暮舟你大爷!” 关键是,宋青麟想着揭刘暮舟的短,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他有什么短可揭……那家伙小时候的苦难,现在说出来全是夸他的啊! 其实望北城认识刘暮舟的人不少,但现在刘暮舟身形消瘦,还一脸胡须,又没有从前那股子雷霆气息,自然无人能看出来这便是刘暮舟。 即便如此,刘暮舟还是并未久留。从前便做好的打算,北归要偷渡,不能让人知道我已经回了瀛洲。 山君带着几人到了楼外楼不远处,落地之后,景明便问道:“这便是教主说的楼外楼吗?” 刘暮舟点头道:“十二剑气楼之外的剑气楼,故而叫楼外楼。可惜我师父跟老爷子都在瀛洲,现在这里是空的。” 春和闻言,嘀咕道:“这……也没个院墙,就几个茅草房跟一座楼,就不怕遭贼么?” 宋青麟随后赶到,一边将买来的杂报递给刘暮舟,一边轻声言道:“这里就算一百年不住人,也没人敢偷一片瓦的。” 春和不解,“为什么?” 宋青麟抬头望去,沉声道:“因为这里叫楼外楼。” 而刘暮舟,接过杂报之后便皱起了眉头。 “走了这么久江湖,第一次看以神仙阙名义下发的消息。看来是不打算对天下炼气士隐瞒积雷原之事了。” 宋青麟点了点头,“这份杂报之前,瀛洲青玄阁最重磅的消息,恐怕就是你刘暮舟在今古洞天破碎之后下落不明,不知生死了。” 刘暮舟一乐,“我?值得吗?” 宋青麟淡淡然答复:“当年浠水山之事被学宫一五一十昭告天下后,你刘暮舟已经是大侠了。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很多人对你心存感激啊!” 刘暮舟笑了笑,轻声道:“知道的,之前在一处石碑前,有人曾推了我一把。” 说罢,刘暮舟轻声道:“你们稍后,我去师父的茅庐取东西。” 片刻后,刘暮舟便走进了那间不大的茅庐之中。 空空荡荡的,就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桌子。 但是桌上,放了一摞符箓。 见此情形,刘暮舟都笑了出来。 留了这么多符箓,就是怕刘暮舟不是一个人走啊! 盖尘看似大大咧咧的,其实是个会想很多的人。就拿留下九道至强剑气来说,当师父的一般都只给弟子两三样保命的,但盖尘不给就不给,一旦给了,就是让刘暮舟有能横着走的底气。 若非天外混沌气,今古洞天谁能笑着出来,难说。 走出茅庐,刘暮舟走回几人身边,一人递去一张符箓,结果还多出来三张。 “来来来,待会儿可能会有点儿晕,忍一忍啊。这么远的距离,我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事儿,春和跟景明待会儿抓紧我的手臂啊。” 宋青麟接过符箓,只觉得剑气压手。他疑惑道:“什么意思?这便是你不用坐船便能回去瀛洲的手段?” 刘暮舟笑着点头:“正是!不过如今天道正在融合,落处不一定就是龙宫洞天,落在海上都不一定呢,先给你们提个醒。” 宋青麟摆手道:“不至于,即便没有从前威力,也至少能保留八九成的。” 刘暮舟扭了扭脖子,伸出手臂让春和景明各自抓住,而后眯眼北望。 “回了!” ………… 北泽湖心小岛,狂风过境,以钟离沁为首的十二人坐镇湖心小岛,竟是让对面十二人不敢下城头。 短短两月而已,这边一人未折,对面却已经补了三个人。 南边城头之上,盖尘已然察觉到了自己布设的大阵开启。晓得用这阵法的,只有刘暮舟。 钟离沁刚刚落地,盖尘心声已然入耳。 “人已经回了瀛洲,莫担心了。” 第318章 今日走古路(六) 想杜湘儿那样先去往混沌天外,再用奇特法子保住肉身不被撕碎,再落在一方天地,这样的事情很难做成,也绝不会太多的。而且她即便进了八荒,若无人赠与信物接纳,她想要活下来还是会很难。但倘若杜湘儿是蓝葵,那她不会受此影响,但她偏偏用了一招金蝉脱壳,脱离了控制。 只不过,杜湘儿手中有着足够的能八荒重视她的东西。这样东西,还是她从襁褓中的刘暮舟身上借来的。 直到现在,杜湘儿才知道,今古洞天的裂缝并非八荒天造出来的,而是他们数千年前得到的一条消息,是他们八荒前辈所留。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初入八荒,杜湘儿对所见事物都很嫌弃。 说白了就是不习惯。 因为除了众多仙家门派之外,整座天下就没有一丝生机。 凡人国度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儿六合那边的烟火气。炼气士个个都跟老天爷似的,一言不合就要干架。 哪里分什么善恶?完全就是看顺不顺眼。 即便是杜湘儿这样的人,在如此天下,也觉得压抑。 跟着侍女走了一段时间后,前方一处山谷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杜湘儿见状,眉头死死皱起,“她许临安就给我这种地方?” 侍女闻言,不惊也不恼,只是说的:“此地是万年前罗刹国主降生之处,是八荒为数不多有龙气沾染的地方。我要是没记错,仙子与我家少主讨要的本就是一处有龙气的地方吧?这里便是了。” 杜湘儿皱了皱眉头,却再没说什么。 幸亏一些事不能公之于众,否则她就是六合天的叛徒,藏身之处不太张扬也好。 再者说,离开六合于她自己而言,是为了脱离那个老东西的掌控,现在目的已经达到,怎么好好活下去,如何拔高修为,待回头饱餐龙肉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可以将就,但你还是要告诉许临安,这样的安排,我很不满意!” 侍女不卑不亢的点头,“是,我这就传信于少主。” 传信?杜湘儿一皱眉,问道:“他不在?” 侍女摇了摇头:“少主早就上了城头,与八荒修士对垒。但前几日的消息是,少主受了重伤,恐怕得修养两三月。” 杜湘儿皱眉道:“受了重伤?谁伤的?” 侍女不厌其烦道:“对面的剑修,好像是叫……钟离沁。年不过三十岁,已然结丹,只她一人坐镇,八荒这边就占不了一点儿便宜的。” 说话时,侍女眼神有打量之意。 “我记得仙子初到,是金丹修为吧?” 杜湘儿心中冷笑,小小一个侍女,都敢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哦,我那时用了些一次性的手段,现如今不是已经回归凝神了?好了,我进去便是,告辞。” 侍女微笑道:“仙子有什么需要的,寻我便是。” 两人面对面时,虽然说不上笑盈盈的,但起码都面容和善。可是两人转身之后,脸上便各自带着冷笑。 与此同时,山谷一侧的宫殿之中,烈焰红霞一闪而逝。 侍女见状,赶忙御风而起,几个呼吸便落于大殿之外。 但她落地之时,大殿之中已然没了霞光早已散尽,只剩下悬挂于大殿四周的帘子无风自动。 侍女苦笑一声,而后一叹,紧接着才轻声呢喃:“烦劳传信少主,那位前辈……离开了。” 传音接传音,千里又千里。 很快,炎宫城中,盘坐养伤的许临安便听到了这句话。 许临安闻言之后,苦涩一笑,自言自语道:“猜到了你会这样,没想到真正知道你这样就走了后,我没像想象中那么无感。你以为我会困住你吗?要是这么想,就不会帮你争来一个转世机会了。” 人非草木,一道身影在心湖之中待了数年,岂会没点儿情愫? 可人都走了,许临安只能以心声呢喃:“也不知道道下次相见,我们是一起迎敌,还是我死在你剑下?顾朝夕,再见。” 与此同时,蜀北一地,几道身影将将落地。 山君与宋青麟各自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但刘暮舟却轻飘飘落下,一片落叶似的着地,就连两侧两个孩子都只是感觉到了一阵眩晕。 刘暮舟抬头望向前方山林,笑着开口:“眼睛睁开,到了。” 宋青麟龇牙咧嘴的起身,一边打量着周遭,一边取出一幅可以显现自身位置的舆图。 “还好,跟预期相差不远,这儿是蜀国北郡,我们此时所在之地,应该是大剑山。北上三万里,便能过卸春江,龙宫洞天就在江北。” 刘暮舟嘴角一扯,“还有三万里?这儿又不是什么航线,难以乘船啊!” 宋青麟闻言一乐,“你们这些个剑修啊,不对,曾经是剑修的家伙,真以为人人都像你们,赶路御剑就走么?寻常炼气士哪里遭得住这般远行?飞舟才是我们的脚力啊!” 说着,宋青麟甩出一艘飞舟,自个儿先跳了上去。 刘暮舟嘴角抽搐,“你他娘早不说?” 宋青麟一脸认真,“你问了吗?” 刘暮舟气笑不已,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然后轻声道:“咱们这位宋先生,从小就这样。” 宋青麟嘴角一扯,“你揭人短上瘾不成?” 刘暮舟可不管他那个,继续说的:“宋大少爷小时候可是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有一次,他跟他小娘偷吃东西,是小娘做的,吃完之后小娘让他把碗洗了,你猜怎么着?” 春和眨了眨眼,好奇问道:“怎么着?” 刘暮舟笑道:“宋大公子,把碗洗了。” 春和只翻白眼,“教主好像在说废话,人家不是就让宋先生洗碗么?” 刘暮舟一乐:“可碗在锅里放着,他就洗了碗。” 宋青麟没好气道:“你别逼我啊!再逼我,我就把某人在不回城哭的稀里哗啦的事情说出来了。” 刘暮舟立刻收敛笑意,一本正经道:“我的意思是说,咱们这位宋先生,打小儿心思纯真,说干啥就干啥。” 哪成想景明嘀咕一句:“说吃饭就吃饭,绝不吃菜?” 刘暮舟憋着笑,宋青麟脸都气黑了,望着刘暮舟没好气道:“赶紧他娘的上船!这玩意儿可慢,云船飞一日能到的,我这个要飞七日。” 话锋一转,“七日耗费一枚大钱,你他娘自己出。” 刘暮舟笑着点头,刚要跃起呢,却突然听见山林之中传来一阵婴儿啼哭声音,紧接着,便有狼嚎。 刘暮舟分明没有神识,但他一时间就感觉到了孩子方位,迈步之时没带起一点儿尘土,一步数百丈,落脚时却连树叶都踩不弯。 几息之后,他已然贴地疾驰到了一处乱石堆外。 远远看去,一驾马车摔的粉碎,石堆之中有鲜血碎肉,而群狼嘴角皆有血迹。 宋青麟随后赶至,见状,怒喝一声:“畜生胆敢伤人?” 刘暮舟摆了摆手,“没伤人,孩子没事,狼吃的是马,赶走便是了。” 宋青麟这才喝到:“滚!” 怒喝之后,狼群四散逃去,刘暮舟快步走了上去。 襁褓之中有个婴儿,原本还哭声不止呢,见到刘暮舟之后却突然笑了起来。 刘暮舟轻轻抱起孩子,现在这月份,冻得孩子脸上红扑扑的。 想要把孩子包的严实些时,刘暮舟却突然发现,这孩子领口悬挂一枚木牌,上面写着……顾朝夕。 刘暮舟觉得明细熟悉,猛然间却没想起在哪里听过,便只是笑盈盈逗着孩子,轻声道:“你叫顾朝夕是么?不错,蛮好听。” 孩子一下子咯咯笑了起来,声音悦耳。 此时宋青麟已经将方圆十几里勘察了一番,回来之后摇着头说的:“上面是一条废弃官道,没见有人的踪迹。这孩子……怎么来这儿的?” 也不知怎的,刘暮舟将手掌搭在孩子脸上后,几道光阴便立刻映入眼帘。 片刻后,刘暮舟微微一顿,轻声道:“孩子的母亲是个富家女,应该是未婚先孕。生下孩子之后便将其放在马车上将马赶到了上面那条荒废路上。没人驾车,路又太窄,马匹掉不了头,便一路吃草到这里的。半个时辰之前,狼群惊了马,这才坠崖的。这孩子,真是命大。” 宋青麟一脸不解,“不是……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刘暮舟摇头道:“手掌贴在她身上的时候想着这孩子经历了什么才这样的,结果就知道了。” 宋青麟一脸见鬼了的模样,凑过去轻声道:“来来来,你试试能否知道我?” 刘暮舟一乐,玩笑似的将手掌伸出,还笑着说道:“我倒要瞧瞧,你为啥不带樱桃南下。” 手掌贴在他脸上的一瞬,记忆画面再次出现在了刘暮舟眼睛。刘暮舟冷不丁一把捏住宋青麟脸上的肉,骂道:“你他娘还是个读书人?此事与樱桃有什么关系,你怪人家樱桃作甚?胡乱迁怒?” 宋青麟顾不上疼,只瞪大了眼珠子,一脸震惊:“我去!” 刘暮舟也好奇,但这会儿山君与春和景明过来了,他便也顾不上震惊,而是轻声言道:“去最近的城池,买点儿羊奶之类的,碰到了便是缘分,而且……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的。” 女孩子再怎么练武,都改不了骨子里的母性。春和一见刘暮舟抱着个孩子,立刻飞奔过来,“教主,给我瞧瞧,我玩儿玩儿。” 刘暮舟闻言,没好气道:“什么话?孩子是你玩玩儿的?” 春和闻言一愣,挠了挠头,干笑道:“那……给我抱抱嘛!” 刘暮舟将孩子递给春和,此时景明打量了一番周围,并言道:“教主,这像是坠崖了,只有孩子吗?” 刘暮舟将方才看到的说了一遍,景明便皱了皱眉头,嘀咕道:“什么人啊!自家孩子,说丢便丢掉吗?那现在怎么办,咱们把孩子带上,去找她的生母么?” 刘暮舟摇了摇头,“算了,娘不要儿,咱们自作主张送回去,这孩子也不会活的好。我渡龙山足够大,养的下个孩子。” 宋青麟呵呵一笑,“你刘大教主一趟出门总要带回去几个人,你自己说,你一趟昆吾洲,这捡回去多少人了?” 说归说,却是玩笑话。 正因为刘暮舟愿意给这些孩子一个活路,这些孩子才愿意跟着他不是吗? 再者说了,渡龙山确实很大,三百里山脉,别说养几十人了,几万人都养的下。 想到此处,宋青麟挥手召来飞舟,再次说道:“走吧,北边儿有座城,可以去买些羊奶什么的。” 春和笑嘻嘻抱着孩子,一会儿摸摸孩子脸,一会儿摸摸孩子头,那小家伙竟然微微皱眉,就像很嫌弃别人摸她一样。 可是……手无缚鸡之力,也只能忍一忍了。 哎?怎么这么困呢? 春和笑得合不拢嘴:“教主教主,睡着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睡着了就好。 说罢,他一边喝酒一边望向襁褓中的孩子,心中呢喃着:“顾朝夕……想起来了,那位罗刹国主曾说过一个名字,是大瑶国师大弟子,叫顾朝年。” 故而再望向孩子之时,刘暮舟便想多了一层。 连数十万年前便死绝的古神尸体都能出现,刘暮舟也不觉得天底下有什么奇怪事了。 飞舟一路北上,路过一处城池时买了许多羊奶。 春和自告奋勇的要抱孩子,那就给她抱着。好在是孩子也不哭不闹,吃饱就睡。 结果那日天黑,春和就后悔了。 景明在边上说了句:“孩子又不是貔貅,不能只进不出啊,你别光想着玩儿她,人家拉屎拉尿的你就嫌脏了吧?” 春和也只能咬着牙,给孩子换尿布。 一连过去四五日,少女脸上已经没有刚刚抱孩子那般欣喜神色了,而是哭丧着脸,直把孩子往刘暮舟手中递去。 春和还说:“我已经过了抱孩子的瘾了,以后我绝对不会生孩子了!” 她都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把她拉扯大的,以前只觉得饿不死就行,可是现在……她觉得带孩子可麻烦了。 之后,景明与春和都在站桩,山君翻书出神,刘暮舟与宋青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宋青麟呢喃道:“你南下之后,我北上了,将你当年走过的路大体上重走了一遍。说句心里话,得亏是你啊!要换成是我,再喜欢那个姑娘,我也做不到背着她见山见水就跪,还这么足足走了五万里。”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可能是我这个人骨子里太贪吧,我不想她死,所以能坚持。” 宋青麟转头问道:“即便结局对你没有丝毫好处?” 刘暮舟再喝一口酒:“当时,我以为我活不到积雷原的。” 此话一出,宋青麟沉默了,这才是刘暮舟的心里话啊! 他当然是喜欢钟离沁的,也是为了喜欢的姑娘走了那么远的路。但他也不是许多人想的那样有一颗坚信自己能到积雷原的心。从一开始,刘暮舟就没觉得自己真能活着到积雷原,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想救活钟离沁。 其实,当年桃叶敞开心扉的一番话,也敞开了刘暮舟的心。 片刻后,刘暮舟轻声言道:“都不容易,你那么多的书,我看着也头疼。” 最难的不是看书,而是撕了那么多的书,却又一点一点将那些书粘回去。 宋青麟突然说道:“有个事,我原本不知道,是听入夏城主说的……” ……… 正月的卸春江上游,刮了一天一夜的大风之后,大雪立马就来了。 两岸原本皆青山,奈何风急雪染头。 龙宫洞天以南不远有一座伏龙镇,据说最早此地有一座伏龙观,后来道观里的道士死绝了,老百姓搬迁过来,故而叫了伏龙镇。 小镇就在江边,上游有个渡口,船只来来往往都在拉人。 若是寻常,江边垂钓者不少,但今日大雪,钓鱼的人也就少了些,只有两个孩子一人手持一根竹竿儿。这月份儿也没地方挖蚯蚓,故而姜玉霄买了一些猪肉用来钓鱼。 结果呢,钓了一早上,连一片鱼鳞都没瞧见啊! 夭夭收回竹竿儿,嘀咕道:“鱼儿不吃肉怎么着?” 姜玉霄喝了一口奶,嘴唇立刻发白。 “不知道啊,鱼又不会说话。” 夭夭闻言,长叹了一声,嘀咕道:“虞姐姐不是说要带咱们去龙宫洞天么?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去?” 姜玉霄则是说道:“我都打听了,这里到龙宫洞天,只有几百里地,虞姐姐这样的修士,嗖一声就能到。哎,当年虞姐姐要是在就好了。刘大哥跟莫大哥当时修为尚浅,也就是刘大哥的拳头跟剑气能克制妖修,否则我们早就吃了大亏了。” 说着,孩子咬着牙,嘀咕道:“那个死道士,我早晚要把他的头打烂掉!” 虽然过去了十来年了,但对姜玉霄来说,就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 用他的娘亲威胁他,还抢了他武运,他才咽不下这口气呢! 越想越来气,姜玉霄忍不住嘀咕:“我这莲花做的身体,我老是没法儿像以前那样掌控,否则欺负吕游的那些家伙,我一拳头一个,全要揍翻!还欺负城里的老散修,谁给他们的胆子?” 纵使肉身不再,如今是莲花化身,姜玉霄本性却从外改过,一如既往的嫉恶如仇。 夭夭闻言,也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我看哥哥的心境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对于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你或许不知道呢,当初哥哥先跑去找了老和尚求他,又找了真罡山的鹿辞秋,可他们都不愿帮忙。后来的后来,莫琼给了哥哥玉简,哥哥这才知道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所以他一直都很愧疚,觉得是他害了你。你可不知道,哥哥动不动就与人提起你,好孩子三个字,他可时常挂在嘴边的。” 姜玉霄闻言,缓缓低下了头,呢喃道:“哪里怪得了刘大哥,他不让我进城,我没听话,算什么好孩子。” 两人聊着呢,虞潇潇从后面走了过来。 “过去的事,记在心里就好,下次我们尽量做好些就行,不能老挂在心头的。” 姜玉霄还是没抬头:“那……我们还要在这里住多久?” 虞潇潇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江面呢喃:“稍微再等一等,我们……” 虞潇潇的话说了一半,却突然之间停了下来。 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先揉了揉眼睛,而后才见到江面有一小舟驶来,为首一人背八棱木剑,穿一身青衫,手持青竹杖,骇下长髯随风乱舞。 虞潇潇赶忙又以神识探视而去,可只感觉到了春和景明与另外两人,无论如何都感觉不到刘暮舟。 随着江上舟越来越近,虞潇潇终于是看清了,那就是刘暮舟,虽然清瘦了许多,长满了胡须,但那就是刘暮舟。 这下她再也无法安安静静站在原地了,后退了几步拍着两个孩子的肩膀,“你们看那是谁,快看!” 姜玉霄闻言,便沿着虞潇潇手臂往江面望去。 即便刘暮舟瘦了许多,即便与十年前相比,刘暮舟变得成熟了不少,可姜玉霄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刘暮舟。 夭夭看到船上青年之时,俏脸一下子皱的如同包子褶。 这一年多来,虽然嘴上不说,但夭夭哪里会不担心不害怕?她怕刘暮舟像宋桥一样,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而此时,姜玉霄抛下鱼竿,沿着江岸狂奔而去。他原本想喊一声来着,但太过激动,实在是喊不出来。 直到一口气跑到码头上,少年人双手撑着膝盖,疯狂喘息几下之后,一道声音才传到江面。 “刘大哥!” 刘暮舟手提着酒葫芦,遥遥望着伏龙镇。 他在想,当初他的爹娘,是不是就是在这里拼尽了最后一口气,将他丢入卸春江之中的? 那……爹娘尸体是在这江岸某处地方,还是已经坠入江中,无迹可寻了? 正想着呢,对面码头之上,有一道刘暮舟时常会想起的声音传来。 刘暮舟猛的抬头望去,在瞧见岸上腰悬奶壶的少年时,也不知怎的,眼眶瞬间通红。 刘暮舟猛灌一口酒,紧接着长舒了一口气,多年心病啊! 他一步跃下,踏着江水,几步便上了岸。 十年之后,不再年轻的刘暮舟像多年前一样按住少年脑袋,轻声道:“好孩子。” 第319章 今人走古路(七) 当年武灵福地之时,多少年来一直是刘暮舟的一块儿心病。今日伏龙镇外再见姜玉霄,那块儿心病,总算是医好了一半。 刘暮舟望着笑中带泪的少年人,翻手取出一只葫芦。 “喏,新奶壶,一共要了俩,一个给你的,一个给梦湫。” 姜玉霄高兴归高兴,却又回头看了一眼夭夭。 刘暮舟见状,笑道:“她喜欢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给你们准备的不一样,放心吧,大家都有。” 手按在姜玉霄头顶之时,这几月来他所经历的事情,刘暮舟便有了一些了解。 莲花化身,没有魂魄或者说肉身便是魂魄,那这小子没法儿学剑了。 收回手掌,刘暮舟轻声道:“不错,能跟元白交朋友,又帮吕游出头,你没怎么变化。另外,不要怪梦湫,那丫头有时候……就是显得比较不通人情,不过她心是好的。” 姜玉霄一脸诧异:“刘大哥怎么什么都知道?” 刘暮舟没解释,却故意板着脸,“以后不要叫刘大哥了,我都三十了,你算起来才十三,喊我大哥合适吗?” 此时宋青麟的船刚刚靠岸,此地多是炼气士,凡人也见多了炼气士,他也不怕惊扰凡人,翻手便收起来飞舟。 下船时听到刘暮舟说不准叫大哥,宋青麟忍不住一乐,心说这家伙不是嫌自己收徒太早么? 果不其然,姜玉霄疑惑道:“那……叫什么?” 刘暮舟微笑道:“我教你拳法,学吗?” 姜玉霄使劲儿点头:“学啊!” 见少年光使劲儿点头说着学,根本就没明白啥意思,宋青麟无奈道:“那还不跪下磕头喊师父?” 姜玉霄后知后觉,扑通就跪在雪地里,“师父!” 刘暮舟笑得合不拢嘴,一边搀扶姜玉霄起身,一边将所学调理根基的功法传去,并说道:“先按这个练,将来我回了渡龙山,先南下与先返乡,你自己决定。” 说着,刘暮舟让春和与景明与姜玉霄认识认识,他自己则是朝着夭夭与虞潇潇走去。 夭夭一脸笑意:“恭喜哥哥,以后梦湫就有师弟了。” 刘暮舟则是翻找出来之前搜罗的一些印章,“给你的礼物,回头金叶子除了年份之外,可以戳上这些,那每一片叶子就都不一样了。” 夭夭笑着点头:“晓得了,我……我就知道哥哥不会出事的。” 刘暮舟揉了揉长不大的姑娘脑袋,轻声道:“谢谢。” 可夭夭却欲言又止,刘暮舟知道,这孩子文运化身,能看到自己心境的,于是轻声道:“不必担心,我只是生气而已。” 夭夭不解道:“既然都回来了,为什么要生气?”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叹道:“回头告诉你,宋青麟身边的女孩儿叫春和,男孩儿叫景明,被抱着的孩子叫顾朝夕。那个老一些的,他叫山君,去跟大家打打招呼。” 夭夭知道刘暮舟跟虞潇潇肯定有话要说,于是笑着往那边儿走去,边走边掏出来金叶子,这是她的至高礼仪。 此时才算是轮到了虞潇潇,她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孩子,打趣道:“哪儿弄来个孩子?你这容易让沁儿误会的。” 刘暮舟笑道:“半道上捡的,或许又是一桩算计,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的。” 顿了顿,来这么笑着说道:“姐,多谢。” 虞潇潇转过头,没好气道:“说了你跟我亲弟弟一样,这有什么好客气的?” 话锋一转,“你是不是疑惑我为何会在这里,又为何会带着夭夭跟姜玉霄?” 刘暮舟点头道:“是疑惑,但我猜想多半是有人给了姐姐消息吧?” 虞潇潇点了点头,以心声言道:“楼外楼的老爷子,在你练剑的时候给了我一道锦囊,让我带着两个孩子进龙宫洞天。本来我打算进去的,但在船上,我突然发现了夭夭的文运跟玉霄的武运,我……怕这里面有什么事儿。”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叶仙城是不是挺支持你带走他们的?” 虞潇潇点头道:“那老酒鬼,说玉霄在山上过得不爽利,带出来走走也好。沁儿是相信我的,就让我把孩子们带出来了。” 刘暮舟回头看向缓缓走来的一行人,呢喃道:“待会儿带这些孩子吃顿饭,晚些时候进龙宫洞天,进去就知道了。” 正此时,春和嘀咕着走来,为景明抱打不平:“教主偏心,你教景明剑术却不收他为徒!” 景明赶忙阻拦:“别……教主,我不是……” 刘暮舟闻言,没像往常那样始终挂着笑意,而是一本正经道:“我不适合做景明的师父,景明学剑,也不一定非要拜师的。你们两个都不适合做我的弟子的,有些事现在不能告诉你们,将来再说,可以吗?” 不是命令,是商量口气。 春和噘着嘴,嘟囔道:“晓得了。” 景明则是一脸笑意:“可以的。” 虞潇潇当然听到了孩子们对于刘暮舟的称呼。 她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刘暮舟,沉声道:“教主……” 刘暮舟微笑点头:“是。” 虞潇潇皱着眉头慢慢舒展开来,“明白了。” 她甚至都没多要一句解释,只说了一句明白了。 这份信任,使得刘暮舟心里暖暖的。 此时宋青麟抱着孩子上前,一脸无奈:“我说,咱们能不能不要在风雪中叙旧啊?”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找个吃饭地方吧。” 说着,刘暮舟转身面向卸春江,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爹、娘,我活得很好。” …… 要了一个雅间,就在江边不远,带个露台可以望江水的那种。 刘暮舟提着酒葫芦,单手负后望着纷飞大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衫微微颤动,胡须也被江风吹的四散。那么大一个人就站在露台之上,可屋里没一个能察觉到他存在人。 姜玉霄望着刘暮舟的清瘦背影,呢喃道:“刘大……不,是师父。在我家乡的时候,他像是一把出鞘的剑,现在……我怎么感觉他剑锋锐利,但藏锋于鞘?” 春和闻言,撇嘴道:“你这师父杀人不眨眼,还藏锋呢?” 说是杀人不眨眼,也没说错。刘暮舟这人,杀起恶人来干净利落,确实不眨眼。 而虞潇潇则是望向宋青麟,问道:“他怎么……一点儿修为都没了?” 宋青麟叹息一声,解释道:“武道修为有,他说是在一处天坑过了百年重修而成的。炼气士修为……散尽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肉眼看去,他就是个凡人,但以神识探视,却没法儿感觉到他的存在。” 说话时,小二端着热腾腾的铜锅上桌:“诸位,火锅儿来了!” 在场的,大多都是第一次吃,没一会儿功夫便都四处找水喝。 中途刘暮舟起身说出去走走,事实上,刘暮舟打算直去龙宫洞天的。 有些事嘴上不说,不代表刘暮舟想不到。 两个孩子被带来这里,一个是宋伯藏于北境的文运,一个是武灵福地的武运。假设老爷子是知道什么的,那他让虞潇潇带着孩子到这里,只会是想法子让刘暮舟真正活过来。 既然如此,那好孩子跟夭夭,说不定又是某人递来的一步棋。 所以刘暮舟并不打算带着大家一起进去,而是冒着风雪,打算独自一人进去。 虽然无法御风,但刘暮舟贴地疾行,几百里地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一个时辰足矣。 很快刘暮舟就到了洞天入口,虽然是第一次来,但这么多年刘暮舟打听到了不少,洞天入口是一处峡谷,具体叫什么名字已经无从考究,只知道当地人将峡谷所在的山峰,称呼为天井山。 龙宫洞天现世不久,故而并不属于某一方势力,有学宫执事坐镇。并不收取进去的门票,但峡谷入口立着一座大石碑,只写了四个字。 生死自负。 刘暮舟也没当回事儿,朝着崖壁之上盘坐的老儒微微一抱拳,而后迈步便走了进去。 进去的一瞬,免不了头晕目眩。 可等刘暮舟睁眼之时,虞潇潇与宋青麟就站在不远处。姜玉霄背着弓,跟夭夭站在一块儿,笑得合不拢嘴。而春和景明则是一个站在小溪边缘,一个坐在青石板上。 山君苦哈哈抱着汉子,看向刘暮舟,干笑不止。 刘暮舟没好气道:“你们啊! 宋青麟撇了撇嘴,“少说废话,走吧。” 虞潇潇轻声道:“我对这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或者说……长风对于此地,有熟悉感。” 刘暮舟闻言,招了招手,四个少年立刻跟在屁股后面。 “长风是古剑修身上的东西,这洞天来历久远,或许长风岛祖先,曾在此修行吧。” 姜玉霄嘀咕道:“可是这只有一座峡谷,龙宫呢?” 宋青麟笑着解释:“据说龙宫洞天,没有龙宫。” 刘暮舟摇头道:“不可能,截天教四大行宫之一,不可能没有宫殿。而且……当初我与赵典,就是出生在大殿之中,我们往前走走吧。” 春和往四周打量了一番,“这怎么没人啊?我们今古洞天外来人络绎不绝,伏龙镇里那么多人,怎么这里反倒没什么人?” 刘暮舟指了指宋青麟,“得问他。” 宋青麟笑了笑,轻声答复:“因为很多人进来之后,就只能走一走栈道看一看风景,根本就找不到什么机缘。伏龙镇炼气士虽多,可多是修为浅显的散修。这里啊,从很多很多年前就是散修聚集之地。” 说着,宋青麟望向刘暮舟:“这也是当年你爹娘会出现的原因之一。” 刘暮舟点了点头,突然听到景明问道:“教主是出生在这里吗?” 这一声教主,倒是提醒了刘暮舟。 他先是答复了景明,紧接着便取出那枚教主令牌,悬挂于腰间。 此时几人都在栈道之上,而刘暮舟取出令牌悬挂好的一瞬间,峡谷尽头猛然传来龙吟声音。 众人皆抬头望去,只见峡谷尽头峭壁之上,凭空出现了一座水晶宫! 宋青麟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有?” 刘暮舟点了点头,“看来是有,走吧,带我上去。” 才说了一句带我上去,刘暮舟猛的皱眉,都不用回头,身边人已经消失了,偌大峡谷变得空荡荡,只留刘暮舟一人而已。 而下一刻,刘暮舟竟然已经到了大殿前方。 抬头望着高处悬挂的无字牌匾,刘暮舟没想到上面竟然没写龙宫,而是无字。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虞潇潇等人瞬间消失,多半与这水晶宫有关,来都来了,岂有不进之理? 就在刘暮舟打算迈步而去时,大殿台阶尽头,出现了一位沧桑中年人。 中年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身形略显佝偻。他遥遥望着刘暮舟,满脸掩不住的笑意。 而刘暮舟,早已嘴唇颤抖。 “宋伯?” 中年人笑着点头:“是啊,算起来,我死了近二十年了吧?暮舟长大了。” 刘暮舟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高处中年人见状,叹息道:“怪我吗?” 刘暮舟苦涩一笑:“怎么会怪宋伯?不管怎样,若非宋伯,我早就死在江中了。” 说着,刘暮舟大步往上方走去。 宋伯只是一缕残魂,他感受的无比清晰。 随着刘暮舟迈步而上,宋桥也开始讲起了故事。 “先生忘机虽是一介凡人,却教我良多,他最敬重的便是四先生。当年忘机先生走后,四先生败于九先生,致使白鹿洞文运被割去四成,我气不过啊!” 刘暮舟苦笑道:“于是乎,宋伯去寻了陈默,结果是反倒被陈默说服,与他共谋?” 宋桥缓缓坐在了台阶之上,而后呢喃:“是啊,我被说服了。后来便依照九先生所谋,先行北上而后返乡。有些事是要付出代价的,我那一道魂魄便是。想必现在你也知道,抽走我魂魄的大概是什么人了吧?那是一道迷阵,迷惑他的。” 刘暮舟却摇了摇头:“还是不清楚具体是何人,但狐狸尾巴已经漏出来了,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将其找出来。” 宋桥也说:“那人到底是谁,就连九先生也不是太过清楚,只知道他得了一道天大的机缘,与截天教有关。” 刘暮舟点了点头:“百花剑意,截天教左护法。” 刘暮舟已经走到了宋桥身边,然后坐在了宋桥之下的一级台阶。 此时宋桥又道:“你被夺走的东西,除了龙气,还有那道你自己送出去的令牌外,另有一物。” 刘暮舟言道:“龙珠对吗?” 宋桥一乐:“哪儿来的龙珠,不过是混淆视听之物,想害你的人若是拿到了那所谓龙珠并将其炼化,只会自食其果。事实上,你一路北上到积雷原甚至到今古洞天,都是九先生算计好的。但,这是给别人看的。你能到这里,就说明你撑过了他的考验。” 刘暮舟讥笑一声:“过了考验,现在可以去积雷原送死了是吗?” 宋桥闻言,呢喃道:“其实,可以不死。文运、武运,这么多年一直养在那座渡龙山吧?” 说着,宋桥指向大殿前的两座巨大灯台。 “文武分左右而坐,你……可一步登天,而后北上,一夫当关,永镇青天。也不必再与那截天教扯上关系,那毕竟是黄天执意要灭亡的魔教。” 刘暮舟缓慢起身:“陈默早与截天教有了联系吧?叶仙城也是其中一步棋局对吗?我猜他叶仙城根本不知道,陈默最后是想把我跟截天教摘开来。” 顿了顿,刘暮舟沉声问道:“宋伯残魂留在此地数年,就是拦我进去?” 宋桥没转头,只是说道:“孩子,为天下苍生,总要有所牺牲的。” 刘暮舟取出一壶酒放在宋桥边上,然后摘下酒葫芦,自己灌下了一口。 “我是宋伯养大的。” 言下之意便是,我刘暮舟是你宋桥养大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孩子,人是会变的。我也从未想过,我会被九先生说服。以你心性,定能保住青天的。” 到这里,刘暮舟脸上终于又有了几分笑意。 “意思是,我不选吃了好孩子跟夭夭,也是要去积雷原对吗?” 宋桥叹道:“重新拿回火焰,你会与火焰合为一体,最终……与炎宫合为一体。” 刘暮舟笑着说道:“宋伯,人是会变的,你说得对。以前我是没得选,现在不是了。我是截天教主,我要进去,谁也拦不住我的。” 说着,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一跺脚,周遭竟如琉璃一般碎裂开来。 被困在一侧的虞潇潇等人,凭空出现。 刘暮舟给几人递去一个安心笑容,而后转过头面向宋桥,跪下磕了几个头。 “宋伯,别装了,你知道我会怎么选的。” 起身后,刘暮舟大步朝着宫殿走去,而宋桥笑骂一句:“臭小子!打小儿就奸诈,偏偏看起来是个老实人。去吧,有个人应该等你很久了。” 刘暮舟缓缓一笑,一步踏入宫殿大门,身形就此消失。 而观望许久的虞潇潇等人,一时之间没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青麟走过去,恭恭敬敬抱拳:“老祖宗,啥意思?” 宋桥拿起刘暮舟放下的酒,猛灌一口后,呢喃道:“也没啥意思,我养大的孩子太聪明了,我忽悠不了。” 说着,宋桥眨了眨眼,轻声问道:“那个钟离沁,真的愿意嫁给暮舟?” 宋青麟一乐,“那都至死不渝了。” 宋桥哈哈一笑,而后摆了摆手,“你们回去吧,他要北上积雷原了。” 虞潇潇眉头一紧,“那他还是逃不脱一个死字?” 宋桥却说道:“到了这一步,他已经跳出棋盘,是生是死可不是别人能左右的了。” …… 刘暮舟踏入大殿,只觉得也就这样,空荡荡的。 “我做教主,绝不住这种地方。” 话音刚落,一道清冷声音自房梁上传来。 “他跟小白鹿也不爱住这种地方,都是给我住的。” 刘暮舟抬头望去,是位白衣女子坐在房梁之上晃悠双脚,一双脚极其好看。 不知为何,刘暮舟呢喃道:“仙朝女帝?” 女子微微一笑,“你还是叫我灵溪吧。” 顿了顿,女子诧异道:“你见我太爷爷了?” 刘暮舟一头雾水,“你太爷爷是谁?” 灵溪摇头:“也没谁,早就消亡于时间长河的古人,说实话,都算不上人了。” 刘暮舟笑道:“这么说自己太爷爷啊?” 灵溪嘀咕道:“也不是不能说,还是聊你想知道的,是不是很好奇截天教?” 刘暮舟点头道:“自然,我都教主了,却不知道截天教都有什么。” 灵溪一步跃下,看了一眼刘暮舟后,嘀咕道:“长得倒是挺好看。截天教说是教,其实没什么教义,乘风小子觉得这样霸气,就起了这个名字。到最后,教主之下,有三位护教供奉,四宫主,五大掌柜,外加一座悬剑司。悬剑司其实是顾玄风所创,乘风挪用而已。五大掌柜管着五大商行,我方才看了你的记忆,你所知道的四大商行,就是原本五大商行之四,就是挣钱用的,是他早年在青天时,一点点创办起来的。挣钱之外,也是消息枢纽。而巽、离、兑、泽,四宫是后来他在青天、颢天、玄天、赤天的四个分支,用来抵抗黄天圣宫的。另外还有个悬剑司,皆是剑修,受命于教主,有一位大掌剑,十二上掌剑、七十二掌剑。悬剑司大掌剑鱼大护法一样位同副教主,负责刑法,也是最重要的战力。主要的,也就这么多了,还有什么想问的?” 刘暮舟便又问了一句:“为何剑斩青天?” 灵溪摇了摇头:“那时候我已经被我爹带走了,不过……我给他留的机缘,看起来都到了你身上了。” 刘暮舟问道:“机关术、石碑、武道?” 灵溪再次摇头:“不全是,机关术他早学的门儿清,仙朝之后再无武道了。” 说到这里,灵溪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我时间不多了,高位有一枚玉简,仙朝、空白的万年之事记录的很详细,回头你自己看吧。我看你武道已然开山河,却只是山河画卷?” 刘暮舟点头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好像很排斥天地灵气。” 灵溪闻言,点头道:“那是自然,上古炼气士跟武道都是修士,但真正修真我的,其实是武道,所以武道中人是瞧不上天地灵气的。你现如今炼气修为尽失,不妨莫着急,等到人身自成天地,自个儿就能有五行之气生发之时,再走炼气士之路也不迟。” 刘暮舟微微一叹:“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灵溪笑道:“我太爷爷教人从来只教怎么站稳,走跟跑都要自己悟。要是尚在仙朝,倒是不难。可武道断了传承两万年了,哪里是那么容易学会飞的?” 顿了顿,女子轻声道:“我要是猜的不错,你现在能感受到天下生灵的各种气对吗?这是我太爷爷独有的法门。” 刘暮舟点了点头:“对!” 灵溪闻言,微微道:“那你可以试着让你山河画卷之中的花草树木山水河流,也有那种气。” 刘暮舟马上就要尝试,但灵溪却出声阻拦:“先等等,想要得到什么机缘,就要承担其后之代价,你先想清楚。” 刘暮舟笑了笑,“那是自然。” 灵溪点了点头:“好吧,将来去昆吾洲拔剑,将剑下镇压的东西绞杀干净,这便是你要承担的。” 顿了顿,灵溪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你好奇,但我这一道灵蕴,到此就会消散了。希望……希望你能做完乘风没做完的事情。若将来你能打破天地桎梏,你所好奇的,会有个答案。” 话音刚落,女子当即消失不见。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转身去拿高位桌案上的玉简,而后盘坐大殿当中,去尝试让画卷之中的生灵,有他在外界所感知到的气息。 与此同时,混沌天外,两艘船即将入青天。 而九天最高,有人微笑道:“我说了,魔教余孽自会领我们寻到青天。走吧,将万年前的事情,做个了结。” 第320章 从青天开始 凡人之间还在厮杀,但双方炼气士却陷入了对峙,八荒那边的修士已经躲在炎宫不敢下城头了。 望着对面嚣张至极的十二人,炎宫城头上,一位红衣女子气的牙痒痒! “他们这不是作弊么?这个年纪便结丹,这架还怎么打?大家收拾东西,各回各家算了!” 许临安三次下场,第一次被钟离沁一剑重伤。第二次被丘密一剑重伤。 这就算了,毕竟这两个都是瀛洲拔尖儿的天骄。 关键是,那个叫不失的和尚竟也一掌击退了许临安。 而且这边修为最高的也才观景七重,对面一个钟离沁便是断崖般的强,这架,确实没法儿打了。 许临安呢喃一句:“珞珞,别发牢骚了。” 红衣女子嘀咕道:“哪里是发牢骚啊?事实就这样。” 许临安一侧站着个怀抱古怪兵器的青年人,其怀里兵器说是剑,却有个斜尖儿,要说刀,剑身一半却是双面开刃,关键其宽足足一掌,十分怪异。 事实上,此人也是剑修。 上城头三月,他至今尚未下场。 许临安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十二道身影,而后呢喃:“羊兄,你差不多该下场了。” 边上青年闻言,笑道:“时间到了吗?那我去杀杀对面威风!” 许临安点了点头:“小心些,我们随后便到。”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破开炎宫屏障,瞬息间便南下百余里,直冲钟离沁等人。 龙虎峰张粟见状,一步踏出,翻手甩出一道剑气符箓,两道剑气轰然碰撞,相互抵消。 陆允抬头看了一眼,而后轻声道:“张道长莫要大意,此人是对方修为最高了,先前死了三个都没下场,今日孤身前来,定然有诈。” 张粟笑道:“陆先生放心,我十二人俱在,他又能如何?” 说罢,桃木剑出鞘,迎着对面而上。 炎宫城楼之上,许临安见两人交起手来,便言道:“诸位,我们这边折了三人,多日以来避而不出,对面现如今嚣张起来了。” 后方有个身着粉衣涂着红唇的男子微微一笑,“许少主在六合这么多年,看样子是没什么收获啊?” 许临安深吸了一口气,他最烦的便是这样,明明大敌当前,自己人却要斗嘴。 于是许临安冷漠开口:“闭上你的嘴,听我号令!” 粉衣男子干笑一声,再不言语。 而许临安则是沉声言道:“炎宫城前,死去的凡人构建了一座大阵,珞珞负责起阵。” 方才还皱着脸的红衣女子立刻抱拳:“是。” 许临安转头望向粉衣男子,“祝辛,你藏在外围,伺机袭杀,谁最好杀便杀谁。” 粉衣男子翘起兰花指,笑盈盈道:“遵命。” 许临安又道:“燕南、燕北、燕西,你们三兄弟围杀钟离沁。” 后方三位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衣裳都穿的一样的背剑青年齐齐抱拳:“得令。” 许临安接着说道:“步若风,大阵起后,以你符箓混淆对方视线。” 后方青衣男子点了点头,“晓得了。” 下一刻,许临安望向一个足足有一丈高的巨人。 “阿龙,你是武道大宗师,燕家三兄弟围杀钟离沁时,定会有人相救,你负责阻拦。” 巨人声音浑厚:“阿龙知道了。” 最后,许临安缓缓起身,沉声言道:“盛东方、明阳,你二人随我一起,见机行事。李霜霜在后为大家疗伤,不要离得太近。” 两位青年点了点头,而背着药箱的少女则是撇了撇嘴,“那个黑衣秃驴打了我,我要报仇!” 许临安无奈道:“你是医女,大局为重,好吗?” 少女不情不愿的点头,“哦。” 而此时,张粟羊槐交手已过百招。 张粟修剑术,又修符箓,却还是被羊槐那把古怪兵器压制。以至于羊槐呢喃一声:“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这就要杀你了,真是不忍心啊!” 此时后方,道衍呢喃道:“那人行伍出身,与陛下一样,修的是万人敌。张粟恐怕,不是对手。” 钟离沁微微抬头,而后沉声道:“我们这边,还没到死人的时候!” 话音刚落,一道狂风立刻席卷而去。 羊槐咧嘴一笑,“这不是单打独斗么?怎的还有人帮……我去!” 大大咧咧说了两句话而已,一道狂风过境,即便羊槐已经全力防守了,却还是被掀飞出去十余里。而且那狂风之中有细密如绣花针的剑气,连持剑双手都在颤抖。 张粟见状,嘴角抽搐,骂道:“至于吗?太打贫道的脸了吧?” 这一幕看得入夏城北四人哈哈大笑,大真人更是抽搐着嘴角,呢喃道:“这丫头……有一种当年钟离前辈的震慑感!” 武陵菩萨也笑着说道:“当真是奇女子。” 可大先生却突然皱眉,“不对劲。” 他赶忙以心声言道:“丫头,莫追!” 但他说话之时,钟离沁已经一个瞬身到了羊槐百丈之外。 与此同时,许临安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动手!” 话音刚落,方圆三百里,一道漆黑大阵凭空出现!八荒冲杀而去的数十万凡人在顷刻间化作白骨,一时之间,方圆三百里血气冲天! 这一年多来死伤在此处的八荒凡人,数千万阴魂在一息之间占满了方圆三百里,使得这片焦土宛如地狱! 钟离沁皱了皱眉头,本想转身的,可三把长剑已然袭来,三道一模一样的身影紧随其后。 三兄弟齐齐拔剑,瞬间结成一道剑阵,又齐声一句:“克剑!” 钟离沁一皱眉,立刻拔出另外一把剑,可受剑阵压制,自身剑气竟然无法运转。 虞丘采儿几乎是与陈樱桃一起朝着钟离沁飞奔而去的,但路上阴魂不断出手,使得她们速度奇慢! 眼瞅着就要到了,但一道巨大身影轰然坠地。 巨人一拳递出,陈樱桃二话不说还以拳头,两人竟是同时暴退数百丈。 虞丘采儿大吃了一惊,比力气,她第一次见与陈樱桃有的一拼的。 陈樱桃甩了甩手腕,沉声道:“采儿姐,你去帮我嫂嫂,我对付得了。” 虞丘采儿一转头,桃花剑气穿空而过。 她微微一笑,手腕翻转,化作冰霜疾驰向前。 可此时,一道粉衣翘着兰花指大笑着出现在天幕。 想要救人?那得先问问我的符箓呀! 说罢,其两袖符箓如潮水一般涌出,而那些阴魂也开始了互相吞噬。就在丘密与虞丘采儿破开符箓之时,那些个魂魄已然成了数百余近百丈高的恐怖鬼物,若论修为,个个都在金丹! 丘密跟虞丘采儿就眼睁睁的望着许临安从上空飞掠而过,杀去后方。 就在众人被困之时,方圆三百里,百花盛开。 才飞过去的许临安一脸惊诧,可转头之时,燕家三兄弟已经重伤暴退。医女李霜霜双手虚抬,百花之中又出现无数青藤,在为三日疗伤。 钟离沁手持双剑,以手背擦了擦嘴角鲜血,正要转身之时,那阴魂聚集而成的巨大身影一巴掌便挥舞了过来。 几乎是由一道道阴魂黏在一起而成的巨人,手掌拍来的时候,其手指头上都有数百阴魂张牙舞爪,个个声音怨愤。 “我不过是想活命,你们为何要这样?” “老天爷,下辈子让我当头猪吧。” “神仙老爷,我听你的,饶了我儿行吗?” “他们说了,我们如果打的赢,打下来的土地由我们自己分配,到时候我们就有安息之处了。” “杀!我们要杀到六合天去,到时候我就要几亩地,我自己盖个茅草房,我要是死了,我……我希望我爹娘能有自己的地,能有自己住的地方,不要再被人当成畜生一样圈养,我们……是人啊!” “我们是人啊!” 各种各样的声音灌入耳中,钟离沁只一瞬间的失神,便被重重拍飞了出去。 其他人也相差不大,都被这看似凶狠却实则可怜的声音所摄,一个个遭受了重创。 唯独那黄术,退在大阵边缘,望着那些明明修为手段都要高过对方,却反倒受创的“自己人”,发出了冷笑声音。 其实许临安,也失神了一瞬。 但回过神后,许临安便呢喃一句:“你们……败就败在太有人性了。” 众人艰难起身,没想到率先开口的,却是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是谁的晴雨。 “若没有人性,岂不是畜生了?” 晴雨手持白玉长枪,硬撑着起身,回头看了一眼根本没出手的黄术,啐了一口。 道衍艰难爬起,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此刻,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城楼四位下场相救,那战场平衡就会被打破,全面交战,即刻爆发。要么,我们皆死在此处,六合天道处下风,对方一点一点的增派炼气士,温水煮青蛙!” 瞿文远扭了扭脖子,手中算盘摇的唰唰响。 “还有第三种选择。” 石斛皱着眉头望去,却见这位老友笑呵呵说道:“大家同归于尽,那不就平衡了?” 石斛一乐,“还挺有道理的。” 许临安摇了摇头,“想法很好,但你们,做不到。这些死了的凡人是我们圈养多年、用各种秘法使其死后的魂魄会十分强大,我们不出手,就这些阴魂,足够灭杀你们的了。万年谋划,我们想到了你们所有的对策。” 阴魂巨人压了过去,黄术深吸了一口气,他一步跨出,落在十一人之前。 钟离沁冷笑一声:“怎么?还不临场倒戈?” 黄术淡淡然言道:“你也太小看我了,私仇与天下事,孰重孰轻我还是分得清的。” 嘴上这么说着,事实上黄术在赌!赌城头上那几人不会放任这十二人自生自灭。 若是赌错了,那他,也只能临场倒戈。 城头处,盖尘已经拔剑了。 “无论如何,这些孩子,不能死在我们前面。” 大真人笑道:“当然。” 大先生深吸一口气,呢喃道:“盖尘,多少年没有并肩作战了?” 盖尘只一句:“滚!哪次不是你跑的最快?” 但武陵菩萨,一言不发。 盖尘眯眼望去,“大秃驴,怎的?是自己下场还是我们三个宰了你,然后以三对四?” 可武陵菩萨却突然苦涩一笑,不住的摇着头:“错了,错了!用这种法子,迈不出那一步的。” 大真人斜眼望去,“疯了怎么着?” 结果和尚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武道,才是修真我!” 中军大帐,赵典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而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样就好,这样才对!” 而炎宫之中,有个老人一下子浑身颤抖,“我……走错了。” 不止武陵菩萨与赵典,西域真罡山,盘坐山巅的鹿辞秋猛然睁开眼,突然间又哭又笑了起来。 “终于……终于!不是断头路了!” 天下走到尽头的武道大宗师,还有山外山陈筝。 尚在梦中练拳的她,终于走出了一片白雾,一条残破道路,就在她眼前缓缓复原。 她一转头,只见自家女婿大步朝前,在其前方,唯有古人。 大梦初醒,陈筝眼含热泪,“那孩子活着,咱家闺女,总算不用伤心了。” 而瀛洲东海,一位左右互博的读书人,将一枚棋子弹出了棋盘。 “开始了!” 积雷原上,许临安往南方望去,沉声言道:“诸位前辈,再不出手救人,你们的后辈都要交代于此了!” 就在此时,钟离沁手中的没骨头突然剧烈震颤了起来,剑穗儿之中,传来一道只有钟离沁听得见的声音。 “让你担心了。” 就这五个字,钟离沁瞬间双眼通红,而后小嘴微微撅起,又哭又笑。 黄术一皱眉,“疯了不成?” 陈樱桃走上前,“沁儿姐,你……” 也是此时,炎宫之中四位八荒山巅人几乎同时察觉到了异常。 “不好!出手救人,这些孩子不能折!” 盖尘见状,冷笑一声:“自食其果!” 道人微笑道:“走着!” 炎宫开始剧烈颤抖,许临安等人几乎同时被人往八荒天扯去。可就在几人要脱离战场之时,雷霆、桃花化作道屏障。而后浩然之气扑面而来,佛音滚滚之中,那些阴魂竟然相继消解,被超度了。 与此同时,炎宫之中四人跃出,拳对拳,剑对剑,以至于方圆数千里之内,凝神之下连呼吸都难。 六合天道趁势吞了一大口八荒天道,从此积雷原便不是瀛洲极北了。 但对面那四人并不恋战,各自带上三位年轻人,转身就要离开。 可此时,一道杂乱至极的剑气垂落炎宫城头。 “既然已经下场了,还想离开?” 众人抬头望去,却见一红衣背剑,头戴吉金面具,一伸手,炎宫火焰便悬浮于其手掌之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道红衣之上,其实也在其腰间漆黑令牌之上。 许临安眉眼之间闪过一抹喜色,但被他迅速压下。 赵典一步踏出,到了钟离沁等人身边,而后撇嘴道:“还他娘戴面具,搞得谁认不出他一样。” 黄术冷笑一声,“他化成灰我也认得出他!他……” 刚要说出名字,天幕之上交战的十个人落回远处,一方五人。 最高处气息恐怖的青年眯眼望向黄术,沉声道:“你竟然认识截天教主?” 黄术连退好几步,面色瞬间煞白。他咽下了一口唾沫,摇头道:“不……我不认识他。” 对面佝偻老者也回头望向那个戴面具的男子,而后又看向青年,呢喃道:“姓赵的,好算计啊!只可惜,你这位重开武道之路的截天教主,怕是要老死在城头之上了。没想到你一个剑门弟子,把我这个观天院弟子算计了。” 一听这话,钟离沁心中咯噔一声。 青年微笑道:“当年李乘风算计剑门,也算是我算计回去了嘛!更何况,你知道后来的观天院比我仙门还要仙门,你不配做观天院弟子。真正的观天院,是为了让凡人面对高高在上的神仙也抬得起头的!” 老人嗤笑道:“人家两口子你唱我和,哪里算得上算计?” 青年摆了摆手,“不说废话了,你回不去八荒,也进不去六合,还是坐下来,咱们好好谈谈吧。”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坐?杀了你,我一样可以进退自如!” 炎宫城头红衣望着下方深吸一口气,而后沉声道:“你们似乎很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声音很平淡,在传入众人耳中,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无喜无悲的气息,竟然与方才说话的那两人,不相上下! 老人面色终于变得难看,他回过头,沉声道:“用了什么手段,在炎宫城头,他竟然堪比九境!” 青年一乐:“莫忘了,炎宫本就是人家行宫,这积雷原上的雷霆火焰,皆以他为主。” 楼外楼的老爷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墨迹什么?打呀!” 刘暮舟单手负后,冷声道:“打呀!” 老人眯了眯眼,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好,来吧!” 剑拔弩张之际,天幕突然传来两道轰隆巨响! 紧接着,砰、砰两声,有一男一女重重砸在了炎宫城头。 刘暮舟一皱眉,只见两人分别躺在刘暮舟身边,男子左耳悬挂金色耳环,打着赤脚,白衣染血。女子血水糊了半张脸却还是看得出其绝佳容貌,一身锦绣黑衣出现了几个血窟窿,死死盯着刘暮舟腰间的令牌。 刘暮舟皱眉道:“什么人?” 白衣男子想要爬起来,但怎么都动不了,嘴里一边涌出鲜血,一边以微弱声音沙哑开口:“黄……黄天……圣……宫!截天……教,不能亡!” 这是他全力之下的声音,说完之后,便只能怔怔望着刘暮舟。 而一侧的女子苦笑了一声,而后呢喃道:“没想到,你还是跳了出来。令牌认你,你也闯过了关卡,我……” 话未说完,噗的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 女子再次倒下,但还是发出了声音:“玄宫左丘青竹认你这个教主!教主!截天教,不能亡!” 另一侧白衣再次发出结结巴巴的声音:“兑宫……金……” 刘暮舟屈指弹去两道木气,沉声道:“莫说话了。” 而此时,积雷原上空的天幕,竟是生生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哈哈哈哈!时隔万年,这青天,不还是我囊中之物?” 就这说话的声音所带来的威压,刘暮舟简直是双腿颤抖! 在这炎宫之上,短时间内他明明可以是第九境的炼虚,可面对这道声音,他甚至觉得,对方一口气便能杀死自己! 一道木气灌入体内,伤势较轻的左丘青竹重新爬了起来,她擦了擦脸上血水,沉声道:“教主,快走,黄天圣宫的圣主,不是你现在所能抗衡的。” 白衣男子深吸了一口气,只能半跪在地上把方才没说完的话说完。 “兑宫金无量,认你这个教主了,快走吧,南玄大护法看中你,你要给我们截天教留存香火!” 可此时,天幕裂缝之中,一位身着明黄锦衣,披着头发的青年人走了出来。其身后万丈法相左手捏着一条黑色蛟龙,右手则是一条白色蛟龙。 “截天教主?九境的截天教主?还是借力而成的九境,差距不是一般大呀?今日,你们谁也跑不了!” 此时城下,李梦樵恍然大悟,“这……也是我那老九的计策?” 青年点了点头:“是啊!也是被逼无奈,因为无论如何,他们都会找来的。” 李梦樵苦笑道:“他为什么不辩解呢?” 青年轻声道:“说不了的,陈默为的,是这天下人,而不是这天下。” 此时青年抬头望向那人,轻声道:“当年一战,你我年岁都小,但发生了什么事,你我都清楚。无论如何,这次轮到我们了吧?” 老人没好气道:“别太小看我了,不就是个半步大罗金仙,在场这些老家伙们,谁入不了十二境?” 东海的一局棋,最终下成了和棋。 青年笑道:“是啊,都是我们占着茅坑不拉屎,今日放手一搏,后辈要打要杀,由他们去,行吗?” 与此同时,沧海神仙阙,南玄终于是睁开了眼睛。 他一步踏出,天下所有的炼气士都在一瞬间感觉到,天好像更高了! “两位老天爷,天道,讲和吧。” 青年与老人对视一下,两座天道竟然在以一种极快速度开始融合,而积雷原上的通道也消失不见,沧海神仙阙在一瞬间一动到了瀛洲以北,天地方位大变,玄洲不再是正北,而是西北方向,正北方反倒成了八荒。 不庭山未来百年将会是八荒与六合炼气士来往的唯一枢纽。不过,凡人是可以跨海登陆的。 此后六合八荒只是地名,这座天下,名为青天! 与此同时,那位圣主冷笑一声:“没想到,万年前的截天教大护法尚且在世?不过以你现在的八境修为,又能如何?” 刘暮舟猛的转头,只见一位青年出现在了城头之上。 这……从前有个梦境,在自己身边的,便是他! 南玄恭恭敬敬抱拳:“教主认不出我了?” 刘暮舟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大爷!” 南玄干笑一声:“你就别骂了,这两人受伤很重,修为几乎腰斩,不过留在教主身边,借此天地复苏之大势,也是能堪当重用的。” 那位圣主丢掉手中蛟龙尸体,“你们,聊完了?” 南玄抬头,微微眯眼:“聊完了。” 话音刚落,刘暮舟只见南玄猛然冲破天幕,瞬息之间便现出不比近八千丈之高的法天相地。 “万年十二身修为,与你一战。” 圣主眉头一皱,不是因为南玄,而是下方足足有十八人,瞬间踏入十二境。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挥手,天幕裂缝便出现数十道与盖尘等人气息相差不大的圣宫修士。 “原来如此,当年李乘风剑斩青天,为的就是今日天道复合,让你青天借势有一位半步金仙与十二位开天门修士?” 说着,他微微一叹,“在万年前,我圣宫确实怕。但足足万年,你以为有了五片古人间大陆的黄天,会止步不前?” 南玄摇头道:“你当了圣主,怎的还是这般聒噪?” 而刘暮舟心湖之中,传来了盖尘声音:“暮舟,楼外楼可就剩下你了。” 老爷子也传音言道:“这番试探,非我情愿,孩子,别怪我。” 暗金面具之下,刘暮舟双目通红! 今日,青天归一,六合八荒所有修士都看得到天幕之上这场厮杀。 也有一道声音,传遍青天。 “诸位,兄弟之间再怎么打是我们自己的事,别人要来插手,这不行!接下来要打要杀是你们的事情了,我们这些人能做的,只是打断虚空通道,至多能争来百年喘息。” 刘暮舟握紧了拳头,呢喃道:“黄天不除,何谈改换世道?” 而此时,一只手搭在了刘暮舟肩头。 “从青天开始。” 第321章 天下很大 天幕那场大战,是现如今的青天修士无法理解的。 原本还要打生打死的六合与八荒,在十九人与那黄天圣宫修士打出天幕之后,一个个都有沉默了下来。 炎宫以北,过了积雷原的海面上,八荒那边五十余元婴修士齐至。而炎宫以南,入夏城北,学宫诸位祭酒、道宫诸峰真人、灵山众菩萨、十二楼主,齐齐站在城头。 不一会儿的功夫,天幕裂缝愈合。 无人言语,但所有炼气士都知道了一个消息,这百年是青天之大世,从前金丹元婴便是顶点,而如今的山巅境界,叫做开天门。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杀出天外去,再也回不来的十九人为青天争来的! 刘暮舟死死盯着天幕,沉声道:“这是你的最终算计?” 陈默叹道:“你若怪我,我不反驳。但这是唯一的办法,黄天之强,是超乎你我想象的。只要青天尚在,其余三天就不会被挖空,但修复虚空通道只需要百年光阴,百年啊!弹指一挥间。” 陈默递去一枚令牌,赤红无字,就像一块儿无事牌。 但刘暮舟看过了灵溪所留玉简,故而一眼便认出来,这是大护法的令牌。 沉默轻声道:“当年他们三个去入夏城,是我找的。我的算计之中你必死无疑,所以在你决定拉着青瑶入江之后,我第一次找了南玄。他起初不愿理会,只是观望。龙背山之后,我第二次找他。他说你还不错,但要再看看。知道在什么时候,他真正愿意承认你这个渡龙之人的身份吗?” 刘暮舟戴着面具,无人能查探他的神色,故而只见他摇头。 此时陈默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是得知钟离沁每日能醒来一个时辰后,你偏偏将那一个时辰选在你受苦之后。” 说着,陈默望向左秋青竹与金无量,问道:“恐怕二位也是看到这里,才愿意继续看下去的吧?” 左秋青竹与金无量对视一眼,也不得不承认,就是如此。 陈默这才说道:“我找南玄前辈,是为你求活路,你今日还能站在此地以截天教主身份示人,全是南玄前辈这万年来为未来教主搜集的机缘所致。当然,也是你自己的选择,哪怕一步选错你都活不成。” 刘暮舟望着下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年轻人们,呢喃道:“今日截天教主站在这里,在黄天修士闯入之前几乎力挽狂澜,这便是南玄跟他们的交换吧?” 陈默点了点头,“是啊,今日之后,无论别处天下如何看待截天教,但在青天,截天教不是魔教了。” 这是南玄,为截天教争得一块立足之地! 说到这里,陈默竟然也后退一步,朝着刘暮舟作揖:“无论如何,多谢刘教主遭受诸般苦难后,还愿意为这人世间做些什么。” 换做往常,刘暮舟会回礼的,但今日刘暮舟并不想回礼,只是问道:“所以说,这百年间的活死人,变成你了?” 陈默笑道:“合于天道,理会不了多少人间事,坐镇不庭山而已。” 刘暮舟没再言语,而是让过沉默,单手持剑指向城下,高声问道:“许临安,你蛮山,要战要和?” 城楼之下,身着粉衣还翘兰花指的男子咯咯笑着:“截天教主在这城楼之上,算是如今天下,第二?你会放我们走?” 刘暮舟微微眯眼,剑势当即压去,粉衣青年在一瞬间仿佛置身于无尽混沌之中,明明只是一息,却仿佛过去百年。 一息之后,男子面色煞白,一边往后退去,一边言道:“我错了……错了。” 许临安抬头望向城楼之上,深吸一口气后,问道:“教主的和,条件是什么?” 刘暮舟这才收回山水桥,而后沉声道:“要和,就把八荒凡人当人,你要是做不到,趁此机会,我帮你斩尽海上元婴。” 此话一出,许临安当即愧疚的抬不起头。他明白,这是刘暮舟借势给他撑腰。 于是他沉声言道:“我想,海上诸位前辈,还是愿意听我这个蛮山少主的话的。” 此刻陈默一笑,迈步而已,百万里已过,坐于神仙阙外。 这会儿的陈默说话,几乎就是天道轰鸣:“我觉得教主所言,可以考虑。但不论你们要战还是要和,我要立一条规矩在这里。六合也好八荒也罢,不能再有圈养凡人之事。除此之外,你们要打要杀,我一概不管。反正百年之后,大家是生是死还是未知。” 海上那些元婴修士闻言,面面相觑一番,而后各自退去,算是默认了。 入夏城北的一众元婴齐齐朝着天幕抱拳,而后怎么来的,怎么去了。 结果此时,医女李霜霜冲着城头大喊:“戴面具的,我想在这边儿玩儿玩儿,可以吗?” 刘暮舟声音平淡:“自便。” 刘暮舟再找黄术身影之时,却发现那家伙早就跑了。 他只得微微皱眉,而后望向许临安,问道:“有一件事,你得给我一个答案。当年灭金水园,是你所为?” 许临安摆手道:“我吃撑了惹那事儿?你成了教主,那些人自然就是你的属下了。” 说着,许临安真心诚意的以心声询问:“刘暮舟,那些人都是你的属下了,你打算如何?” 刘暮舟只沉默了三个呼吸,而后便出声答复:“不必藏着掖着问,谁做的,谁偿命,就算是赤天炎宫一脉,也是一样。” 说罢,刘暮舟分别看了金无量与左丘青竹。 “二位现在不是必死之局,你们可以重新选择要不要承认我这个教主。丑话说在前面,我不喜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接受不了,交出宫主令牌便是。” 左丘青竹一皱眉,这家伙怎么这会儿如此强势?看了他十几年了,他最强势的时候,是面对那些恶人,难不成你把本姑娘也当成那种恶人了? 气的左丘青竹沉声道:“教主如此看待我们,难道不知道先教主创立截天教之初心?” 金无量也多是有些不满,于是沉声道:“截杀天人,护我人间。先教主接过的是大瑶国师的剑,让凡人不必屈膝于炼气士的剑。我们能成为南玄前辈认可的候选之一,难道会比教主差很多?” 刘暮舟闻言一乐,笑呵呵搂住两人肩膀,压低声音言道:“生什么气嘛!这不是被骗怕了嘛!” 可就是这么一搂,刘暮舟与左丘青竹几乎同时感觉到了一股子杀意。 左丘青竹眉毛一颤,“刘暮舟你找死是吧?别连累我!” 刘暮舟赶忙取开手臂,轻咳一声后,干笑道:“你俩先在炎宫疗伤,虽然这里人都知道我的身份,但面具不好摘的,进城之后我放你们出来。” 金无量疑惑道:“你能收走炎宫?” 刘暮舟点了点头:“巽宫我已经收回了,你们两个自己兑宫玄宫,总该带着吧?” 左丘青竹点头道:“我带着,玄宫之主要是丢了玄宫,我哪里有脸来抢教主令牌?只可惜……养了那么久的小龙儿。” 刘暮舟闻言,转头望去:“哦,你是来抢令牌的啊?” 左秋青竹也不遮掩,“一来是黄天追杀,我们确实无力对抗,二来是你在今古洞天让我很失望,我当然是来抢令牌的!金无量,你别说你是来认教主的!” 金无量干笑一声,“差不多,差不多。” 刘暮舟有些不解,“为什么会失望?” 左丘青竹闻言,摇头道:“教主喜欢复盘,那复盘之时有没有想过,若是一开始便以雷霆之势扫除黄泉剑宗与松家,即便你受水烟壶之算计,是不是还是能给自己争取些时间?” 金无量接着说道:“实话实说,教主……太婆婆妈妈了。” 左丘青竹使劲儿点头:“论心性,我比不了你,光屁股在积雷原一年都能撑过去,我可不行。” 听到这里,刘暮舟嘴角抽搐不已,“这事儿你们都知道?” 左丘青竹撇嘴道:“第一次被雷劈的面目全非,有些人不是先看命在不在,而是看命根子在不在。这事儿,我记忆犹新。” 幸好有面具,否则刘暮舟那张大红脸早就出卖了自己。 他轻咳一声:“行了行了,你们先进去吧,修为腰斩,我还得找地方让你们把宫殿放下。” 其实刘暮舟知道,不必放下的,他们两个可以将宫殿炼化至体内。只不过……再不找由头,老脸就没地方戳了。 金无量也是男人,自然明白,于是给左丘青竹使了个眼色,两人这才往宫殿而去。 到此时,刘暮舟才望向天幕,扑通一声跪下,连磕三个响头。 “老爷子,师父……走好。” 起身之后,刘暮舟深吸一口气,一下城头,这般修为就再也没有了。 趁着现在,他再次望向许临安,沉声道:“许临安,有人才是人间。八荒那般曾是青天最富饶的地方,坐井山观天院之所以存在,不就是为了让凡人活得有底气么?” 许临安重重抱拳:“坐井山还在,我会重建观天院。” 刘暮舟点了点头,公事说完了,那就该说私事了。 “杜湘儿呢?” 许临安闻言,呢喃道:“要是没跑,给你送回来。” 刘暮舟点头道:“好。”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诸位先贤为我们争得百年光阴,我截天教绝不会坐以待毙,希望诸位,也能有所行动。诸位,告辞了。” 事实上,他以心声说了句:“城里聚吧。” 刘暮舟一挥手,炎宫立刻消失。其实积雷原的狂暴雷霆他也能收走,但他觉得,留着也好,将来若有人以此淬体,也算是一道机缘。 见刘暮舟化作数十道看似浑浊且杂乱的剑气往南而去,许临安深吸了一口气,与八荒众人言道:“若要游历,我不阻拦,但这边与我们那边不一样,诸位要是还觉得人是可以随意杀的,就别怪你们也被人随意杀了。” 羊槐闻言,打趣道:“少主也希望是今日这个局面对吗?” 此时此刻,许临安也在不掩饰,只点头道:“以前在神絮宗,碰到过一个人,说了一番话,我至今记忆犹新。他说,天下很大,足够大家都好好活着的。” 不止八荒众人,连六合这边的年轻人听到这句话也颇受触动。 足够大家都好好活着。 此时大家有说有笑的,可一个时辰之前,这些人还都想要了对方的命。 可并不是大家有什么仇怨,只是为了家乡而战罢了。 所有人都知道出了天幕那些人活不了,在场的年轻人们,多一半都是对方的师父师祖,甚至是亲人。不是不伤心,而是……无可奈何。 大家都要往南走的时候,陈樱桃却朝着北边去了。 钟离沁轻轻拉住陈樱桃,问道:“樱桃?” 陈樱桃挤出个笑脸:“我爹爹很难受,我想去陪陪他。而且……青麟哥哥也不要我了,我不想回去。” 钟离沁当即言道:“他敢!” 陈樱桃咧嘴一笑,“我就想陪陪爹爹,再等青麟哥哥来找我嘛!沁儿姐姐,我知道刘大哥心里也很难受,只是在人前硬撑着而已。” 钟离沁气笑道:“他还难受?我要是不在,不知道他要抱多久!” 顿了顿,钟离沁轻声道:“想去就去吧,我帮你教训那家伙,到时候他去找你,你别给他好脸色。” 陈樱桃点头道:“好!” 送走陈樱桃,钟离沁望着自己这边的人,深吸一口气后,呢喃道:“前辈们都是做好了今日准备的,很多年前大家就知道了的。” 丘密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所以才没那么难以接受,就像我师父与师祖,早就准备着这一天了。” 不失和尚苦笑道:“我师父师祖又何尝不是。” 读书人陆允则是呢喃一句:“能震慑得住天下修士的人,都走了。百年之后会如何尚且不知,可眼下……” 石斛笑呵呵搂住陆允肩膀,“读书读傻了吧你?学宫还在,道宫也在,灵山跟楼外楼都在,谁能翻天?谁敢翻天?” 瞿文远喝了一口酒,边走边问道:“哎,那个黄术呢?” 道衍一乐,“早跑了,他要不跑,这会儿连魂魄都剩不下。” 虞丘采儿点头道:“我都没看清他什么时候跑的。” 张粟笑道:“被神仙阙那位瞪了一眼之后,便跑了。” 晴雨跟在丘密身后,问了句:“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束了?接下来咱们去哪?” 赵典扭了扭脖子,“你们先去喝酒吧,估计有人请。” 丘密撇了撇嘴,“皇帝陛下不去?” 赵典摇了摇头:“我就算了,你们来去空空,我的烂摊子多着呢。” 战死沙场,他做不到了。百年,他也等不到了。他能做的,就是用仅剩的时间,去将这座瀛洲打造成铁板一块。他要让百年后的玄风百姓看见黄天修士之后,觉得什么狗屁圣宫?不过如此! 若是有可能,他还要让六合与八荒通商,绕开积雷原,在西侧或是东侧建造渡口,只要有人来,偌大瀛洲,没人烟的地方多了!要是有可能,他还想要北征。 想做的多着呢,可他寿命,不足十年了。 别人都走了,就剩下道衍留在这里。 赵典笑着问道:“你不去?” 道衍摇了摇头:“我们还是忙活我们的事吧,方才刘暮舟传音,给我了一个好法子。他说既然玄风废了这么大力气开辟了瀛洲通往积雷原的航线,如此之大的积雷原,又没人住,那是不是可以将机关兽机关人挪到此地建造?只需守住入夏城口与北泽东西,那这方圆万里就不是谁想来就来的了。” 赵典一乐,问道:“他是不是还说,可以花钱聘用北方滞留的八荒凡人,给他们吃住,让他们来做事?” 道衍点头道:“确实是这样,他刻意没提起北边滞留凡人,估计是想让天下人知道,陛下也有仁慈的一面吧。不过他有条件。” 赵典转过身,轻声道:“知道,把人当然看嘛!我从没有不把人当人看过,我只是觉得成就大事的路上,死伤一些人,不算大事。以前如此,日后还是如此。” 顿了顿,赵典轻声道:“先不回营了,你我北上,去问问那些可怜人,他们要是愿意,我们就得先确保他们饿不死。” 此时此刻的赵典还不会想到,他这番北上,换来的是一座座人与机关和谐共处,如梦如幻的城池。城池里的人,永不背叛赵氏玄风。 …… 青天复合,天变得更高了,炼气士御风剑修御剑,速度几乎被腰斩,但飞舟渡船之类的却不受影响。 刘暮舟是借助最后一丝九境修为回的入夏城,顺道铺了一条路,让想南下的人也能很快到入夏城来。 故而他落地不久,刚刚换上钟离沁喜欢的青衫,便跑去入夏城北,等着钟离沁回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城门处便有几道身影相继出现。 钟离沁板着脸瞪向刘暮舟,刘暮舟赶忙以心声言道:“别别别,给点儿面子,回头找个没人的地方,你打死我我都认。” 钟离沁白了刘暮舟一眼,而后问道:“胡子留这么长,要拿你下巴挂面还是怎么着?” 刘暮舟捋了捋胡子,微笑道:“回山就剪了,好不容易留的。” 钟离沁没好气道:“不行,待会儿就得剃了!” 说着,已经站到了刘暮舟身边。然后以心声言道:“第一天到这里,大家都在自报家门,采儿说她是渡龙山修士。她为什么如此自称,你心里清楚。” 刘暮舟点了点头,而后笑着望向虞丘采儿,“师姐,多谢。” 虞丘采儿白眼道:“少假惺惺,你不是要请喝酒么?入夏城的仙人跪,坐得下这些人。” 此时丘密走来,看了刘暮舟一眼后,呢喃道:“你这家伙,活着就好。” 刘暮舟笑道:“你呢,准备回去了?” 丘密摇了摇头:“暂时先留在师兄那里,帮着晴雨找寻记忆。” 刘暮舟闻言,“我试试?” 晴雨立刻走上前,“怎么试?” 刘暮舟只是伸出手:“手给我。” 晴雨闻言,神色古怪,“当着她面?” 钟离沁没好气道:“我不至于这么小气。” 晴雨一乐,大大方方让刘暮舟握住了自己手掌。 而手掌接触的一瞬,数道光影便出现在了刘暮舟脑海之中,只不过刘暮舟神色未变,只是说道:“晴雨姑娘的记忆是被人剥离的,想要恢复记忆,得找到那个剥离你记忆的人。” 晴雨只翻白眼,“那不是废话嘛?” 说罢,她一把抓住丘密后领,“喝酒去。” 旁人没能发觉刘暮舟异常,但钟离沁如何会发现不了? 她以心声询问:“明明知道了,又为什么隐瞒?” 刘暮舟只答复了一句回头再说,然后冲着后方众人喊道:“仙人跪,我请。” 哪成想刚刚转身,便有人喊道:“老弟!” 刘暮舟一愣,转头望去,这才瞧见个身穿灰衣相貌平平,却带着一把算盘剑的青年人。 瞧见算盘的一瞬,刘暮舟就知道他是谁了。 此时钟离沁说了句:“瞿文远的算盘可不是摆设,不知他用什么手段,总能出……提前剑,就好像算到了对方落脚之处一样。” 提前剑……好陌生的词儿啊! 瞿文远也是个自来熟,上来就搭着刘暮舟肩膀,干笑道:“打个商量,上次惹你姐生气了,你帮我美言几句呗?” 刘暮舟抬手便是一记顶心肘,瞿文远险些连苦水都倒出来了。 结果刘暮舟来了一句:“看吧。” 去往仙人跪的路上,钟离沁以心声询问:“修为呢?我看不透了。” 刘暮舟答复道:“武道归元气,但只是一气归元,相当于观景修为。我是回了瀛洲之后才开始重修炼气的,现如今才四月份,短短三月,即便很努力了也才是灵台境。” 钟离沁好奇问道:“你的剑气……好古怪。” 提起这个,刘暮舟也无奈,“是很古怪,就好像我煮了一锅清水,但喝起来,我想是什么味道便是什么味道。” 说着,刘暮舟轻轻牵住钟离沁的手,递过去一道剑气。剑气随心演化,五行之外又属风雷冰,钟离沁甚至感受到了百花剑意。 此刻刘暮舟才说了句:“万象归一,万般皆是我。” 钟离沁倒吸一口凉气,呢喃道:“真是给人开眼界!” 正说着呢,后方有人喊道:“刘暮舟。” 刘暮舟回头望去,不是许临安,还能是谁? 刘暮舟只答复一句:“说。” 许临安笑问道:“我们十二个,坐得下不?” 刘暮舟撇嘴道:“莫不是你们个个跟那大高个似的,腚大如山?” 许临安笑着丢给刘暮舟一只水烟壶:“这次是真心送你的,以前做的一些事,不用你说,我自会用赔罪。” 丈许高的阿龙嘀咕一句:“说我屁股大吗?” …… 不久后,入夏城仙人跪中,先前还憋着取对方性命的人,竟然都提着酒壶,称兄道弟了起来。 对于刘暮舟这些人,国的概念极其模糊,他们更清晰的,是天下。而六合八荒本就是青天,前辈们齐身赴死,大家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此时此刻,下了战场是还能做朋友的。 可要是战事持续十几年,死的人多了,可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这些人里面,有熟悉的,有不熟悉的,刘暮舟大致都认识了一番。原本都想给刘暮舟灌酒的,但灌了几轮之后,别人都懒得灌了。因为被灌酒的人没怎样,灌酒的人已经遭不住了。 刘暮舟取出水烟壶猛吸一口,而后望向虞丘采儿,问道:“师姐接下来什么打算?我跟沁儿先去一趟飞泉宗,然后去朱草郡周遭几个故人,再去龙背山拿回我的东西,赶在九月返乡。” 虞丘采儿闻言,“我想龙背山早就准备好东西等你去取了,我也帮不上忙,那我就先回去。” 刘暮舟点了点头:“师姐要是先回去,就让青瑶把左右护法、红拂、魏东等人喊来,九月初九开始,风满楼的椅子要坐人了。” 虞丘采儿点头道:“晓得了。” 酒过三巡,刘暮舟端起酒碗起身,意味深长道:“诸位今日能坐在一间屋子,说实话,很不容易。所以我希望,将来我们不必刀剑相向。” 张粟跟羊槐勾肩搭背的,“我们都把兄弟了。” 燕家三兄弟有两个在桌子底下,三人齐声道:“打不动了。” 但珞珞嘀咕了一句:“我们倒是没什么仇,死了人的那三家,怕是没那么容易就此罢休。也是运气不好,就这么白死了。” 一直没说话的钟离沁淡淡然开口:“报仇天经地义,找我来报就是。” 许临安笑着说道:“我又不是摆设。” …… 后半夜里,刘暮舟只身进了城主府。 那位城主明显已经等候多时了。 刘暮舟微笑道:“我记得当年,连城主十分笃定我会重返入夏城。” 连庸立刻抱拳:“属下连庸,见过教主。当年师公有言,教主若是教主,必回入夏城。” 刘暮舟笑了笑,问道:“所以你就是张三前辈的另一位弟子?” 连庸点头道:“丹、符、阵、剑,我是那个丹,也是那个剑。” 刘暮舟点了点头,“我给你们带回来个姑姑,她学的是拳,这下全凑齐了。” 连庸一愣,一头雾水:“啊?” 刘暮舟摇了摇头,笑道:“九月初九到渡龙山议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连庸点头道:“遵命。” 第322章 诸天路不只一条 很难每个人都去认识认识,故而夜钟离沁走后,刘暮舟便上了屋顶。 许临安见状,也跟着刘暮舟走去。 刘暮舟转头一看,问道:“有话说?” 许临安点着头,呢喃道:“我知道她肯定是去了你那边,我跟她短时间也不可能见,所以帮我带句话。” 刘暮舟一头雾水,“谁?” 许临安微笑道:“顾朝夕。” 刘暮舟恍然大悟,而后点头道:“等她什么时候不尿床了我就告诉她。” 两人碰了碰酒坛子,刘暮舟没想到,许临安说了句:“谢谢,要不是你,我意识不到有人的地方才是人间。” 刘暮舟还是疑惑,“我们光明正大的打交道,到今日第四次而已吧?” 许临安点头道:“确实如此,但我也不得不承认,是你给我上了一课。起初还真挺看不上你的,因为太婆婆妈妈。但你这家伙,又只对心存善意的人婆婆妈妈,恶人遇上你比见鬼还难受。琴瑟湖那次我也在,水烟壶是那时候给你的,也是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了那个道理。” 刘暮舟疑惑道:“你这从哪儿看出来的?” 训练却道:“即使情况危急,你还是想方设法的将凡人先转移了出去。” 刘暮舟这才明白,原来是因为这事儿啊? 于是想来想去的,刘暮舟还是说了句:“许临安,心中放不下善念的人,道德圣人都劝不回来的。要是放得下,那跟受谁所影响的就没太大关系,而是因为你想,明白不?” 许临安摇了摇头。 刘暮舟只得揉着眉心起身,“那就好好想想吧,对了,给你这些人丑话说在前面,免得到时候被人打死了,八荒那边又说我们欺负人。天道一统,我想短时间内你们的修为都会拔高一大截儿的,还是抓紧修行吧。” 许临安摇晃了一番酒坛子,“谢了。” 刘暮舟摆手道:“过几年北上八荒,你请。” 许临安笑道:“一言为定。” …… 天还没亮,刘暮舟便先行离开了。 此番南下,近五个月却要走很多很多地方,故而路上比较赶。 十余日后,在马上要出一篇荒漠之时,刘暮舟停了下来。 钟离沁问道:“干嘛去?” 刘暮舟微笑道:“当年被彭壁重伤,昏倒的时候有人救了我,那人就住在这地方。” 钟离沁点头道:“那是得瞧瞧去,但是空手去啊?” 刘暮舟摇头道:“不露面,遥遥看一眼,留些银钱就好了,给的东西太多了,我怕他们接不住。” 可等刘暮舟寻到那处平房时,却发现早已人去屋空,看样子好几年没住人了。 钟离沁也说道:“看来,人搬走了。” 而此时,隔壁家似乎是因为瞧见了陌生人,故而出来瞧了瞧。 “你们,找谁啊?” 刘暮舟微微抱拳,轻声道:“我找这户人家,十来年前在这里,我受过他们帮助,现在要回乡了,来瞧瞧。” 老妇人闻言,笑着说道:“他们好人有好报,前几年孩子当了官儿了,都接去了城里,已经不住这儿了。” 刘暮舟笑着点头:“原来如此,那多谢老人家了。” 看了一眼钟离沁,刘暮舟轻声道:“看样子是见不上了,过得好就行了,咱们继续赶路吧。” 钟离沁说道:“其实可以去城里找地,又不会太远。” 刘暮舟摇头道:“不了,人能越过越好,就别去打扰了。” 钟离沁白了刘暮舟一眼,然后挽着他的胳膊,嘀咕道:“念旧的人,往往很固执。” 又过了几日,两人到了旧古井国,国已灭,古井山尚在。 故事钟离沁自然是清楚的,她也知道,刘暮舟又面临着当年困局。 “你是截天教主,现在炎宫也在你手中,施童跟冯橙那边……”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答复道:“金水园的确与独孤家一样,都是黄天留在青天的暗桩。但很早很早之前,他们就不愿为黄天卖命了。这么多年来,我查过金水园,虽说不是个乐善好施的山头儿,却也从没为非作歹过。所以,即便背后站着的是对梦湫百般呵护的梦溪,该杀的我还是会杀。” 顿了顿,刘暮舟轻声道:“进了龙宫洞天,截天教有什么我大致已经清楚了。炎宫之主从前是梦湫丫头,以后还是。巽宫的话,我要找一个新宫主。” 钟离沁一皱眉:“青瑶不是现成的么?” 刘暮舟却说道:“起初我不想再立大护法的,但……南玄把令牌给我了,我就不能让大护法的位置空着,故而青瑶得做大护法。” 顿了顿,刘暮舟继续说道:“三护法、四宫主、五掌柜。暂时只能让魏东做一位大掌柜,其余的日后慢慢来。而还有类似于刑法堂的悬剑司,我也要重建,而且在顾朝夕长大之前,只能由别人暂代大掌剑的位置。” 钟离沁想了想,白眼道:“你不会想让采儿暂领大掌剑吧?” 刘暮舟点头道:“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她应该很快也能结丹的,但……想了想后,她还是先做十二上掌剑之一吧。按理说悬剑司该都是剑修才对,但眼下人手不足,李卞凤台还有施童冯橙等人,暂时都编入悬剑司,担任上掌剑吧。三位护法手下的扶龙之人,已经死去的节气要重找,仙人跪要有十二位掌柜,领各国现在无事可做的扶龙之人,受魏东这个大掌柜节制。打探情报的事情,悬剑司不再插手,交由仙人跪。三位护法不用再分散于各地,待在渡龙山便是。将来悬剑司只负责约束截天教弟子,巡查一切事物。” 钟离沁闻言,又问了句:“红袖坊呢?”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红拂前辈也是剑修,由她暂代大掌剑。红袖坊……也作为钱谷一脉,由魏东管着。具体负责的,就交给黄姑娘吧。”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还有左丘青竹、金无量,他们得养伤重修。梦湫还小,所以宫主们其实暂时没啥用,真正做事儿的,只有钱谷跟悬剑司。但过几年,就会好很多。” 钟离沁呢喃道:“日后还是得像从前的截天教,将人撒开。” 刘暮舟点头道:“的确如此。” 说话时,两人已经到了那座行宫。 望着早已变成渡口的行宫,钟离沁轻声道:“玄风运兵,新建了许多渡口,这座山易守难攻,看样子是一处军械辎重转运之处。” 刘暮舟点头道:“当年风景还是不错的。” 一路南下,路上两人越走越慢。瞧见风景不错的地方,两人便停下来,看看星星什么的。 两人一起远行,多半都会遇上不少事儿,真正就牵着手慢悠悠的行走,还真不多。 这期间两人碰上有人成亲,还给了喜钱混了顿饭吃。 就这么慢悠悠的,却也在六月就到了旧青木国。朱草郡尚在,但如今可不是郡了。 玄风如今将瀛洲划分为三十六道,共有三十六位都督,看似一道之地有十二州之多,事实上这些都督就是皇帝派来监督官员的。而从前的青木国,如今只是青木州,朱草郡变成了朱草府。 但不管名字怎么变,地方始终就是这里。 沿着还算熟悉的街道,二人朝着一处客栈走去。 “当年走的时候,那个小二哥很暖心,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记着他。” 钟离沁微笑道:“是啊,不知道他还在这里不。你相貌与小时候差太多,他可不一定认得出你。” 刘暮舟闻言,微笑道:“去瞧瞧再说吧。” 沿着街道走了许久,明明就是记忆中的地方,但客栈不见了,现在这里是一座大酒楼,足足四层。 两人对视一眼,难不成这趟故地重游,注定就见不着以前那些遇到的人? 走到门前时却见有些衣裳朴素的老人拿着盆儿等在侧门,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个厨子打扮的中年人走出来,一边将剩菜剩饭给这些老人分着,一边笑盈盈说道:“都是客人没怎么吃的,你们回去热一热。明儿订了二十桌酒席呢,菜水可能剩不下多少,但米饭绝对剩得多。东家说你们可以多带些家伙什,要是剩的不多,就让我炖一大锅红烧肉,给大家伙儿下饭。” 一帮老人家那叫一个感谢啊。 想来想去,刘暮舟还是说道:“走吧,进去瞧瞧,实在不行就吃顿饭嘛!” 钟离沁点了点头:“正好饿了。” 说罢,两人并肩进了名为青草居的酒楼。 进门时,便有人笑盈盈接待:“二位楼上走着,吃点儿什么?” 刘暮舟闻言,轻声道:“这酒楼什么时候盖起来的?我上次来还没有呢。” 小二闻言,诧异道:“贵客这个上次,好多年前了吧?” 刘暮舟点头道:“十几年有了。” 小二一边迎着二人往二人往靠窗位置去,虽然疑惑,但还是笑着答复:“那就是了,我们青草居是五年前才重建的,东家对此地有感情,不愿搬离,所以建了这处酒楼。” 刘暮舟点了点头,随后问道:“你们东家可是叫苏埵?” 小二闻言,诧异道:“贵客这么知道?” 刘暮舟笑着说道:“好在能见着故人,你去告诉他,当年有人用马跟他换了板车被褥,问他还记得不。” 小二赶忙点头,心说这怕不是东家旧识,只说了句现在就去找东家,转身就跑出去了。 钟离沁拿起菜单子,看了半天,问道:“黎蒿炒腊肉,尝一尝吗?这个樱桃肉也不错,试试?” 刘暮舟点头道:“你决定就好,真要让我说个我喜欢吃什么,我还真说不上来。” 钟离沁点了点头,“好吧,我们也吃不了多少,再吃个火腿炒年糕吧。” 正说着呢,外面传来腾腾腾的脚步声,没过几个呼吸,有个留着山羊胡,看模样三十几岁的男子便出现在了门口。 刘暮舟笑着起身,轻声道:“你没怎么变,就多了两撇胡子。” 钟离沁也笑着说道:“听说那天夜里你出来找了我们好几圈,我醒来后就一直记着呢。还有那被褥,他背了我五万里,被褥陪了我五万里,一直没机会说谢谢。” 男子站在门口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缓过神,然后一拍手:“哎呀!你们怎么不变老啊?这十二三年过去了吧?我都三十七了。” 刘暮舟一乐,“当年我们两个十五,现在都三十一岁了,快,进来坐。” 苏埵这才迈步进来,可没着急坐下,而是重重抱拳:“当年公子带着姑娘离开,我虽帮不上什么忙,却也时常会想起来,也不知道二位如何了。我是后来才知道,若非二位,青木国哪里等得到玄风大军,那天夜里我就死了。今日见两位都好好的,还如此郎才女貌,真是……老天有眼啊!” 刘暮舟一乐,“当年就不郎才女貌了?” 到底是个生意人,苏埵哈哈一笑,半开玩笑道:“当年公子黑不溜秋的,确实不怎么郎才。这么一说,我倒要问问,公子是怎么变白的?跟我说说,我家闺女就跟公子当年一模一样黑啊!” 刘暮舟拉着苏埵坐下,也玩笑道:“我这是掉了不知多少层皮才白的,姑娘家家学不了。闺女多大了?” 苏埵微笑道:“十一了,前些年被一位先生看中,带去南边的越山读书,也两年没回来了。” 轻云书院,刘暮舟望向钟离沁,问道:“越山书院……二先生的道场?” 钟离沁点了点头:“对,陆允便在越山书院教书。” 于是钟离沁望向苏埵,轻声道:“正好有认识的人,回头我捎个话,让多照顾。” 苏埵闻言,赶忙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刘暮舟摇头道:“都不是生人,这个照顾也就是生活上,毕竟孩子还小。再说读书这事儿,又不是开小灶就能学问高的。” 苏埵闻言,“倒也是。” 聊了几句,识趣的小二已经端来了酒,钟离沁想吃的东西他也记下了,回头忙活去了。 苏埵帮刘暮舟倒酒,钟离沁的则是葡萄酒,坐下后才询问道:“这么多年,刘公子跟钟离姑娘过得好吗?成亲没有?” 刘暮舟闻言,摇头道:“成亲怕是还要些年月,过得……算好吧,起码都在往好的方向去。你呢?怎么不见夫人出来?让我们也认识认识。” 哪成想此话一出,苏埵便苦笑了起来。 他喝下一杯酒后,这才言道:“跟着我太操劳,盖这酒楼的时候摔了,好几年都下不了床。” 刘暮舟闻言,微笑道:“不是大事儿,吃完饭我们去瞧瞧,治好便是了。” 苏埵赶忙望向刘暮舟,“当真能治?” 刘暮舟点头道:“放心吧,能帮的我自然会帮,来时我都听说了,苏老板名声不错的,家里过得不如意的来你这儿,总能得一些剩菜剩饭。力所能及的行善,你很不错。这也算是,好人有好报。” 苏埵笑着摆手,“我也是苦出身,那些老人家的儿子都没了,都是当年青木国强抓壮丁,最后战死的。我当年也算运气好,没被抓去,现在能帮些就帮些,说句不好听的,那般年纪了,又能吃多少?” 刘暮舟点头道:“有这个心,就很不错了。” 很快菜就上来了,钟离沁说怪不得生意这么好,原来是菜真好吃。将来要是有机会,还得来吃。 苏埵自然满脸欢喜,“你们下次来,我只要还活着,你们就吃的到。” 事实上苏埵也知道,刘暮舟跟钟离沁都是神仙,他们下次来肯定变化不大,但苏埵自己恐怕要老不少喽。 一顿饭吃完,刘暮舟与钟离沁也没久留,看过苏埵的妻子后便离开了,夫妻二人沉浸在欢喜之中,等发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不过桌上倒是留了一把木剑,还有一张纸,留着字。 “苏埵,好人是有好报的。将来若遇到什么过不去的事儿,但凡你占理,拿着木剑去府城里的仙人跪,就说找刘暮舟。” 妇人望着留的字,呢喃道:“他爹,好人有好报。惦记了这么多年的陌生人,没白惦记。” 苏埵苦笑道:“可我从来也不是为了这个啊!” …… 路过流苏国时,刘暮舟还想着会不会碰见耶律焕承。一打听才知道,那家伙不愿意做一方封疆大吏,入山寻道去了,也不知道寻的是什么道。 当年他是得了朱草,但九头虫一死,恐怕反倒是遭了反噬。 于是再次上路之时,刘暮舟便微微眯眼,轻声道:“下一站,去看鸢姨,然后直去龙背山。” 钟离沁一乐:“我估计黄术早就跑的没影儿了。” 刘暮舟也点了点头:“没事,总有一天找得到他。这次去,我要把我爹娘留下的东西拿回来。” 钟离沁闻言,问道:“那到底是什么玉佩?” 刘暮舟轻声道:“其实就是巽宫宫主的令牌,他们一直的打算,就是将巽宫据为己有。当年桃叶说,十二菩萨中有鬼,那个鬼定然是暗中与龙背山有联系的人。还有那个与山外山息息相关的家伙,我估计也跟龙背山关系匪浅。这次去,除了拿回东西,也要投石问路。” 钟离沁无奈一笑,“原来只是个令牌,都被九先生耍了。” 刘暮舟点点头:“天道选中陈先生合道,他现在是十一境修为,不是没有原因的。” 钟离沁深吸一口气,“这趟回去,我怕是要在渡龙山闭关一段时间,到时候烟儿的剑术,就交给你帮忙调教了。” 刘暮舟点头道:“好!哦对了,我收了好孩子做武道弟子,看他是要先拿回自己的东西还是先回乡,你闭关之时,我恐怕还要出门几趟。” 钟离沁白眼道:“猜到了,不过既然徒弟们都在,那就让赵典把玫儿跟泉儿都送来,在渡龙山待一段儿时间呗?再晚几年泉儿大了,就得好好当他的太子,我这个当师父的又不爱去皇宫。” 刘暮舟笑道:“都行,好说歹说都是我干儿子干闺女,见见也好。再说唐烟这个当大师姐的,总得看孩子嘛!” 说着,刘暮舟便嘀咕起来:“赵典这小子,我以为会生儿子没屁眼儿呢,结果来个龙凤胎?羡煞我也!” …… 今时今日的龙背山,龙首峰上,黄术那叫一个坐立不安。 深居浅出的龙背山主坐在主位,沉默了许久后,还是说了句:“术儿,通关文牒已经备好了,你还是先去灵洲躲一躲吧。当年的泥腿子,这次没死在今古洞天,还成了截天教主……我们没机会翻盘了。但当年之事毕竟我们已经受了惩罚,你只要不在,他们不会为难龙背山。不过,那令牌是非交出不可了。” 黄术望着白发越来越多的龙背山主,而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徒儿连累师父了。” 中年人苦笑道:“谈什么连累?你去领证,除了避避风头之外,那边也更方便你所谋之事。有些事情,不是谁想断就能能断的,他们走出了这一步,我们也上了贼船,那他们非得帮忙不可。去吧,早走早安心。” 黄术闻言,只得恭恭敬敬抱拳:“徒儿告退.” 转身之后,黄术面色变得极其阴沉,一边往山下走去,一边以言道:“幸亏我跑得快,否则圣主出现的时候我要是自报身份,那就完蛋了!” 有人答复:“圣主没吩咐什么?难不成我们就这么再等百年?” 黄术微微眯眼,心声冷漠:“百年?谁跟他耗得起?圣主已经猜到了他们要打断虚空通道,他也知道阻拦不了,故而对我是有些吩咐的。当年休屠部遗民,可不只是独孤家跟金水园。” 顿了顿,黄术又道:“我要去灵洲了,你要将身份隐藏好,千万别被发现。神水国,暂时要蛰伏,等我找到了联系圣宫的办法之后,咱们再做打算。若是段灵佑不听,那就换个皇帝。诸天互通之路,可不只有虚空通道,要不然当年那般修为的李乘风,是如何进的黄天?” 第323章 当年路(上) 泼山大雨肆虐,山中许多路段都被冲毁了,而泥泞之中,一个过路人正帮着当地乡民梳理山水,凿出来一条引水渠。 钟离沁就撑着一把红伞,与担心自家男人的村妇站在一块儿。但妇人们时不时会骂着让自家男人小心,钟离沁就只是笑盈盈看着刘暮舟。 行善在刘暮舟这里从来不是说说而已,这些年他不像年幼时那般自卑了,故而话多了些。但他嘴里说出来的,远没有做出来的多。 从早晨忙到了正午,总算是将水渠挖好了,刘暮舟又指着不远处已经塌了不少的山坡,轻声道:“那棵树保不住了,雨要是再这么下,那棵树连带着一片山坡滑下去,挖的水渠就没地方靠了,到时候水还得泄。待会儿我帮忙把那树砍掉,然后大家到自己的房前屋后,把水渠都稍微挖顺一些,别让攒水。土地跟咱们一样,总有喝饱的时候,装不下了必会塌方。” 几个年轻人点头道:“我们去准备。” 于是乎,又花费了一个时辰,这才将树砍下。 村里的年轻人们都想叫刘暮舟去村子里歇歇脚,但刘暮舟早就拎着鞋子,与钟离沁冒雨翻过了山峰。 山溪都很浑浊,刘暮舟就在浑浊水中洗了洗脚,然后穿上了鞋子。 “离着烂酒山不远了,要不要去坐坐?” 钟离沁轻声道:“都行,但我先问你,明明挥挥手就能做完的事情,为什么陪他们忙活大半天?” 即便刘暮舟只是灵台,以剑气随随便便凿出来一条水渠,也就是抬手而已。 刘暮舟想了想,答复道:“我做起来是很容易,但村民们不出力就有了这条水渠,不是好事儿。记得前几年我在昆吾洲,南下路上见到一处官道边上的村子修村里的路。其实所用的物料、钱粮,都被当了大官儿的后生包了,甚至抢着来干活儿不收钱的人都很多。可那个当了官儿的青年偏不,他就是要村民投工出力。” 钟离沁疑惑道:“这是为什么?彰显官威?” 刘暮舟摇头道:“不是,是因为坐享其成的东西,人往往都不珍惜。有些东西来得太轻易,不是好事儿。” 钟离沁笑道:“那倒是。” 她走过去搂住刘暮舟胳膊,轻声道:“烂酒山离着飞泉宗不远,咱们去瞧瞧。” 说着,一阵风起,不过一刻二人便落在了烂酒山外。 刘暮舟抖了抖青衫,与钟离沁手牵手往山中走去。 “烂酒山有铺子开在神水坊,算起来也是生意伙伴了。” 钟离沁闻言,也笑着说道:“现如今郭木管起坊市来也是一把好手,三年前开始,他总算拿到了心心念念的金叶子。像烂酒山、落英山这些山门开在神水坊的铺子,都对郭木多有赞赏。” 刘暮舟则是说道:“本就是个贼会忽悠人的家伙,学几年做生意就会很不错的。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魏东,他的孩子……让谁收做弟子好一些?” 钟离沁想了想后,轻声答复:“回去了看看,看谁适合些吧。” 闲聊几句,已经到了山门口。 刘暮舟迈步走上前,微微抱拳:“不知酒儿姑娘在吗?” 说罢,过了没多久,一道身影便御风落地。 年轻人对着刘暮舟一抱拳,而后轻声道:“贵客是有事?” 刘暮舟闻言,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上次来的时候她不在,说好了下次一定拜访的。” 年轻人一听这话,再次拱手:“不知二位贵客,高姓大名?” 刘暮舟笑道:“我叫刘暮舟,来自渡龙山。她叫钟离沁,来自山外山。” 年轻人闻言,连忙抱拳:“哎呀!原来是恩公与钟离姑娘,是晚辈有眼无珠,二位快请。” 刘暮舟抱拳回礼,“都是生意伙伴,不必多礼,酒儿在吗?” 年轻人满脸笑意:“在的在的,先前有小道消息,说恩公失踪了,小姐就一直不相信。可不相信归不相信,还是难过的。现在见到恩公与钟离姑娘,小姐一定高兴。” 可是走着走着,钟离沁突然发现山上许多屋子都挂着白绫。 于是她询问道:“山中,有人去世?” 年轻人微微一怔,而后叹息道:“三年前山主闭了死关,没能出来。正月的时候,夫人忧思成疾,也……随山主而去了。现在都觉得小姐一介女流,好欺负。” 钟离沁一皱眉头,“哪里的混账欺负人?烂酒山离飞泉宗这般近,怎么不去搬救兵?裴邟一天闲着没事儿干,正好找些事情做。” 年轻人苦笑一声:“小姐说,也……不能老是麻烦别人。” 说着,年轻人一抬头,见山巅悬着一艘画舫,然后皱眉道:“真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敢闯山了!” 刘暮舟也抬头看了一眼,能有一艘画舫飞舟的,恐怕不是什么小门户。 于是刘暮舟问道:“哪里人?我记得这方圆几万里,大一些的山门也就是飞泉宗了吧?” 年轻人摇了摇头:“恩公有所不知,南边多了一座白荞山,山主观景修为,也不知从哪儿来的,粘人得紧,小姐明明拒绝了他,但他还是三番两次跑来要娶小姐。嘴上说着一见钟情,实际上就是想吞掉我们烂酒山。” 刘暮舟点了点头,“不必带路了,我们上去瞧瞧怎么个事儿。” 钟离沁立刻掀起一阵风,拖着刘暮舟便往山巅而去。 落地后,遥遥望着远处酒坊里忙活的徐酒儿,刘暮舟一乐:“样子倒是没咋变。” 钟离沁一转头,见酒坊屋顶上蹲个青年,而后忍不住嘴角一扯,沉声道:“你看那是谁。” 刘暮舟转头一看,立刻就冷笑了起来。 “绕路先去流苏国没见着,到了这烂酒山却瞧见他了。” 而此时,屋顶上的青年一步跳到院子里,笑盈盈道:“我来了很多次了,再这么拖下去,挺无聊的。” 但徐酒儿懒得理会他,只是说道:“那你就强攻我烂酒山试试嘛!” 青年抖了抖袖子,微笑道:“我知道你有靠山,但天下熙攘皆为利,你现如今又能为他们做什么呢?我未娶你未嫁,你我两家强强联手,也算能在这瀛洲混下去了。这百年大世,机遇良多啊!” 徐酒儿闻言,猛的转头:“我就不明白了,我就长这模样,只能说不难看而已。烂酒山如今就是个空壳子,论挣钱也没多挣钱,你这般死缠烂打,到底图什么?” 青年笑道:“不图什么,就是……” 还没说完呢,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耶律太子这般逐利,没点儿好处,你不至于冒如此大的风险赖在烂酒山吧?” 青年猛的转头,而后眼皮狂跳,连退好几步:“你……是人是鬼?” 反观徐酒儿,瞧见刘暮舟时,脸上喜色根本掩不住。 “恩公,你……你怎么来了?” 刘暮舟抬手按住耶律焕承的肩膀,笑着答复:“本来老早就要来,南下时云船不赶趟,就先去了旧青木国,然后乘船北上的。” 说着,刘暮舟望向耶律焕承,“本来想找你的,结果听说你进山寻道去了。怎么,寻道寻到人间姑娘家门口了?” 耶律焕承脸皮抽搐一番后,干笑道:“刘兄,当年怎么说也是我给了你一条生路,再说那是赵典让我帮忙,现如今……不至于对我赶尽杀绝吧?” 刘暮舟先去拿了一张小马扎,放在屋檐下后钟离沁便出来了。 徐酒儿一脸欣喜,“沁姑娘也来了?” 钟离沁点头道:“是啊,一起来看你。” 瞧见钟离沁后,耶律焕承脸上变颜变色的,哪里还有从前当太子的从容了。 好在此时,刘暮舟轻声言道:“也就当初云露放我时你当做没看见,不然你觉得你能好好站着跟我说话?明人不说暗话,打扰酒儿,你想要什么?” 耶律焕承深吸了一口气,苦笑着呢喃:“求活命而已,当年朱草害我不浅。想必你也清楚,当世我能找的地方,也就落英山跟烂酒山了。” 刘暮舟淡然道:“我不杀你,不代表没人杀你。即便虚谷一直感念你的照顾,但陆萃潼可不会手下留情。你这假神一般的修为,撑得过陆萃潼几剑?” 耶律焕承无奈摇头,“我要怎么说才能让你们信,陆家满门不是我灭?她受天道青睐,当时是能夺人气运的,说她家里人是她自己害死的都不为过。我就无心做什么太子皇帝,害她全家作甚?” 此刻钟离沁以心声言道:“陆萃潼是受天道青睐的,我们十二人虽然也是,但比她差远了,我们只是在这个年纪,修为最适合为天道争些什么而已。说难听些,我们就是过河卒,能打便打,打不了就死。候补十二人当中,陆萃潼必然在列。” 刘暮舟轻轻拍了拍耶律焕承肩膀,“我不会杀你的,说实话,没什么大仇,当初要不是你取走朱草,我都没法儿用那两张符箓。” 话锋一转,刘暮舟笑盈盈望着耶律焕承,以心声问道:“贾如道的身份,你如何发现的?” 耶律焕承闻言,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沉默几息后,他以心声答复:“我图机缘,朱草郡的事儿我早就知道,故而一直有眼线留在他太守府的。当时就知道,他潜藏朱草郡,为的是朱草。但有些事情,你今日不问,我都想不到。” 刘暮舟淡然道:“说说。” 耶律焕承便言道:“当初他太守府上常有人暗中来往,有个练武的,后来经我查实,是来自真罡山。还有就是,这家伙跟神水国皇后还有龙背山,都常有联系。不过,当初你斩了黄术之后才北上的,看他见你时的模样,应该不知道你到了朱草郡。后来,即便龙背山尚在封山,他还是去过龙背山。” 刘暮舟笑盈盈问道:“后来的事儿你又怎么知道的?装的还挺像的,谁让你在这里等我的?” 此话一出,耶律焕承面色大变! “你说什么?我怎么会是在等你?” 刘暮舟又将手臂搭在耶律焕承肩头,紧接着,轰然一声,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子爷,半截儿身子已经埋在了土里。 刚刚取出一壶酒的徐酒儿见状,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 恩公看着就像个寻常凡人,可这一出手,观景修士竟然没有还手之力? 钟离沁朝着徐酒儿一摆手,“别管他们,我们聊聊天儿。” 而此时,刘暮舟冷声言道:“这两年碰到一些事儿,我脾气好了点儿,倒回去两年,我不会给你说话机会。也别把人都当猪,天下这么大,要不是你费心等我,好端端的我能碰上你?” 之所以问的如此细致,是因为碰到耶律焕承的一瞬,刘暮舟无法探查他分毫记忆,明显就是有人帮他遮掩嘛!“ 结果此时,耶律焕承无奈一笑,“你如今势大,你觉得我当年羞辱你了,想报仇出手便是,反正我要找不到破解法子,一样会死的。但你拿这种胡乱臆测的事情当做理由,有点儿不要脸了吧?当年是我亲率流苏国大军攻下周围十几国的,挡路的山门也平了几座,他贾如道又不是金丹元婴,要知道他曾去过龙背山很难吗?” 听到这里,刘暮舟哈哈一笑,伸手将耶律焕承拽了出来。 “抱歉抱歉,我都被人坑麻了,难免杯弓蛇影,莫见怪啊!对了,给你十个呼吸离开,以后别来了,不然我推平你的白荞山。要是不信我有推平你拿山头儿的手段,尽管试。另外,你的消息我自会告诉陆萃潼,当年陆家之事,要解释你便自己解释。” 耶律焕承皱了皱眉头,可眼下他的的确确没有与刘暮舟掰手腕的底气,也只能咽下这口气,飞身去往画舫。 不一会儿,画舫便消失在了天幕。 此时钟离沁才开口问道:“怎么又放了?” 刘暮舟摆手道:“放长线钓大鱼嘛!” 说着,刘暮舟望向徐酒儿,轻声道:“这事儿估计还是受我连累,抱歉。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你立刻传信渡龙山,会有人来处置的。” 徐酒儿赶忙摆手,“不是不是,恩公才回来,哪里跟你扯得上关系?” 刘暮舟也没多解释,只是翻手取出炎宫,而后言道:“先出来吧。” 说罢,一男一女便自炎宫钻出,二人齐齐对着刘暮舟抱拳,“教主。” 刘暮舟点了点头,问道:“伤势如何了?” 左丘青竹闻言一叹:“大护法临走前帮我们疗伤了,伤势倒是不打紧,只是连掉了四境,现在只有金丹修为了,恢复修为怕是要一些时间。” 刘暮舟都没细问过,此时一听,忍不住嘴角一扯,问道:“你们原来什么境界?” 金无量轻声答复:“十境登楼,原先我们各有两位合道护法的,但……都被圣宫那些狗东西害了。”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仇,自然是要报的!” 话锋一转,“你们两人先去那座白荞山打探一番,大致瞧瞧山中有多少人,主要是耶律焕承回去之后有无传信什么的。你们修为曾经都高,即便拦不住传信,起码能看出来的吧?” 左丘青竹到底是姑娘家家,先白了刘暮舟一眼,而后才说道:“境界掉了,又不是见识没了。” 反观金无量,就稳重很多了。 “别人的心声交谈我们现在虽然拦不住,但起码能知道大概是什么方向来的。” 刘暮舟点头道:“就去瞧瞧而已,你们初来乍到,权当是逛一逛了。” 两人齐齐抱拳:“遵命。” 紧接着,一股微风拂过,两人瞬间消失。 徐酒儿都看傻了,这就是两个金丹修士了?还有教主?莫不是那位前辈投影时炎宫城楼站立的,是恩公? 徐酒儿干笑了一声,然后就笑不出来了,哭丧着脸,嘀咕道:“这种事,当着我面说,好吗?” 刘暮舟一乐,“你是自家人,没事儿。” 顿了顿,刘暮舟微微一叹:“来的真不是时候,节哀啊。” 徐酒儿挤出个笑脸,“爹一心想要境界更高,让烂酒山更好,娘又离不开爹。其实走了也好,免得整日忧心忡忡。” 哪成想此时,钟离沁问了句:“有个事儿,我一直挺糊涂的。我姑姑说你跟裴邟有点儿不清不楚的,但裴邟明显喜欢落英山那个姑娘啊!” 徐酒儿闻言一乐,“裴邟花钱雇我,他也不肯说为什么,但我又不是傻子,他就是想用我试探试探绿袄。我呢,有钱为什么不挣?反坑了裴邟十枚大钱呢。” 钟离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真是脑子有病,哪儿有这么试探的?” 徐酒儿将酒坛子递给刘暮舟,“谁说不是呢。” 此时钟离沁又看向刘暮舟,“你真信得过那俩?” 刘暮舟闻言,点了点头:“虽然不熟,但信得过。否则这都万年过去了,还冠着截天教宫主的名头,图什么?我也没报着他们能打探出来什么的希望,就是放他们出来,走一走,见见青天。” 刘暮舟想的是,回头南下或是北上之时,带着金无量或是左丘青竹。不论如何,总要熟悉熟悉的。 烂酒的味道与多年前一样,几乎没什么变化。 徐酒儿本来要留着二人在这里过夜的,但两人看正好有东去的船,便没打算留下。 送两人到了渡口,徐酒儿有给了刘暮舟一只乾坤玉,“每年都会专门给你酿些酒,存下就等你来呢。其实爹娘要是在,我还挺想去神水坊守铺子的,但现在得忙着稳住烂酒山,恐怕要过几年才有空去。” 刘暮舟点了点头,“什么时候来都行,以后有事就立刻传信,有些事对你来说大山一般,有可能到我这里就是牛毛一根了。” 徐酒儿笑着点头:“好,我记住了。你俩啥时候成亲,到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啊!” 钟离沁点头道:“放心,一定会告诉你。” 挥手告别,刘暮舟与钟离沁并肩上了船。 此时钟离沁以心声问道:“你说实话,是不是有心将烂酒山收下?” 刘暮舟并未遮掩,“有的,如今烂酒山没个能扛事的人,未来会过得很难。但我只是有想法,却不好与酒儿提。回去之后,让大家多照顾,当自己人照顾,或许时日一长也就不用我说了。” 两人站在甲板上,船很快破开了云海。 刘暮舟沉思良久,又说了句:“璃月城落在了东海,你出关之后我送你回山外山,到时候去一趟。” 钟离沁点了点头:“的确得收拢一些山头儿了,截天教毕竟不是一座山头儿。只是,你好像不高兴?” 刘暮舟闻言,叹息一声:“我最初的打算就是给亲近之人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大家都很熟悉,都把渡龙山当成是家。但现在看来,做不到了。截天教的人会越来越多,别说熟悉了,或许有些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同僚叫什么。” 钟离沁凑过去靠在刘暮舟肩头,笑盈盈道:“最起码渡龙山可以是有人情味的山头儿啊!将来四大宫主都去了别处,他们的属下如何你决定不了,但你可以让他们回到渡龙山,就像回家呀!” 刘暮舟眼前一亮,是啊,渡龙山不必有太多人,那十二把椅子的主人在山中都要有自己的住处。还有现在在山中的,也都要有。将来不论谁去了哪里,多久才回一次,哪怕不回,渡龙山都会是家。 想到此处,刘暮舟呢喃道:“好像各个山头儿都有自家的祖师大殿,风满楼十三把椅子加上我,才能坐十二人。那地方就只做我们十几日议事之处,但我还是得修建一座挂着先教主画像的祖师堂,将来人多了,各个堂口的骨干都得来,要坐得下才行。” 钟离沁揉了揉眉心,“头疼的事情多着呢,回去之后有的你忙。” 是啊!回去才会真正开始忙起来。 许多人要安排,许多事要安排,许多人要见…… 第324章 当年路(下) 每次过尚秋河,刘暮舟总会想起剑穗儿来,那位老前辈就像灵溪口中的太爷爷一般,神秘莫测。 绕了一大圈儿,到了尚秋河“几”字之中,总算是到了飞泉宗门口了。 回想起当年在这里放了许多烟花,当时刘暮舟还以为钟离沁是看不见的呢。 但此时钟离沁说了句:“那时候得装作不认识你了,所以我问姑姑是不是过节了。” 刘暮舟一乐,“装得真像,鸢姨如何答复?” 钟离沁笑得极甜:“姑姑说,是有人在与喜欢的姑娘告别。”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当时是真的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遥望山巅飞泉,其实与当年变化不大的。 总有些时候,刘暮舟会觉得变一变是很难的。可后来随着年纪增长,一切都在变,他这才意识到不变其实最难。 下船时刘暮舟在青玄阁买了一只剑匣,巴掌大小,给钟离沁装剑用。因为现在钟离沁有三把剑,都背着不好看,弄个挺大的剑匣也不好,连好看衣裳都穿不成了。 反观钟离沁,哪里猜不到刘暮舟那点儿小心思?无非是想着将剑收起来,他好按他喜好“打扮”自己。 于是乎,刘暮舟给钟离沁安排了一身将将没过脚踝的浅绿长裙,头发也变了变,两根垂于肩后的发带与衣裳同色。 这些钟离沁都能受得了,最受不了的是他非让人穿个只有几根细细草绳编织的草鞋…… 所以当时钟离沁嘀咕一句:“好你个刘暮舟,藏得够深的?多少年了,我现在才知道你喜欢看女人的腿跟脚?” 某人干笑一声,嘀咕道:“我又不看别人。” 但两人其实是互相打扮的,钟离沁按刘暮舟的喜欢穿了衣裳,钟离沁就给刘暮舟安排了一身粉色长衫,关键是刘暮舟一直都是束发的,钟离沁却不,偏要刘暮舟将头发半披半束起来。 这一下子,刘暮舟觉得自己……娘们唧唧。 钟离鸢老早就知道两人要来,于是早就在山门等着。 此刻远远望着两人并肩而来,当姑姑的嘴角都压不住了。 什么叫郎才女貌?这不就是嘛! 到了近前,钟离沁笑盈盈喊道:“姑姑。” 刘暮舟可不能不行礼,他笑着抱拳:“鸢姨还跟以前一样漂亮。” 钟离鸢闻言,没好气道:“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不过你俩打扮的都不错,都好看。快来快来,我给你们烧鱼吃,我家那个一天到晚钓鱼,前些日子老钓不到,今个儿不知是你们来了还是怎的,钓了一条大鱼!这会儿正拔鱼鳞呢。” 刘暮舟一乐,“裴叔叔还是清闲,裴邟不在?” 钟离鸢闻言,摇头道:“不在,你……你失踪的消息传出来前,就去了卖花福地,说是要带着周五走江湖去。” 钟离沁眨了眨眼,“表哥带绿袄来过没有?” 此话一出,钟离鸢微微一叹:“带来过,但我一直不太喜欢那丫头,小心思太多了。裴邟跟你这个人精可没法儿比,容易被坑。” 钟离沁闻言,没好气道:“姑姑,你是个开明的人呀!怎么也管这么多?你不喜欢有什么用?表哥喜欢不就行了?” 说话时钟离沁直给刘暮舟使眼色,刘暮舟只得开口道:“鸢姨,绿袄我很早就打过交道,的确小聪明太多了,但好在心是善良的。” 钟离鸢叹道:“想管也管不了,浑小子翅膀硬了,说了他几句而已,你看,带着周五离家出走,两年多没回来了。” 原来是离家出走啊? 一路闲聊,又御风走了一段儿,这才到了飞泉下方。 裴郇还忙着弄鱼,见刘暮舟与钟离沁落地,刚要开口呢,却见自家夫人面色骤然变冷。 原本还好好的钟离鸢,猛的转头看向刘暮舟,“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修为呢?多大个人,还当自己是十几年前的小孩子?冷不丁传出个失踪的消息,不知多少人担心你吗?” 刘暮舟一愣,刚要解释呢,钟离鸢已经看向钟离沁。 “你也是,不知道好好照顾他?真要出什么事了,最着急最伤心的还不是你?” 钟离沁无奈道:“哎呀姑姑!” 刘暮舟笑着说道:“鸢姨,确实是出了些事情,但武道修为尚在,炼气修为正在重修。也算是因祸得福,你别担心。” 钟离沁给裴郇使了半天眼色,那位裴宗主这才干笑着起身,喊道:“你就别教训人了,陈默出手算计,哪里他逃得掉的?快做饭去,孩子们都饿了。” 钟离沁也说道:“我把学宫能拆的都拆了,也算解气了。再说了,被坑的人气来气去,最多不喊陈先生该叫人家名字了,我能怎样?” 钟离鸢深吸一口气,“你爹也是,寻常脾气大的很,这次蔫儿了!暮舟又没爹娘可以依仗,要老丈人干什么吃的?” 见钟离鸢越说越气,还是得刘暮舟走过去,轻声言道:“鸢姨,不过是人生路上的一些考验,我要做那截天教主就得经历这些。你就别生气了,将来免不了找你跟裴叔叔帮忙呢。” 钟离鸢这才缓和了几分,然后瞪了刘暮舟一眼,没好气道:“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我也知道你们着急走,但一顿饭得吃,待着,我做饭去。” 钟离沁笑盈盈道:“不急不急,我都多久没吃姑姑做的饭了?” 不一会儿,钟离鸢往厨房走去,最先长舒一口气的反倒是裴郇。 裴大宗主笑盈盈走到刘暮舟面前,抬手拍了拍他肩膀,而后问道:“不错嘛!以后要改口称教主了?” 刘暮舟干笑一声:“比被人叫渡龙人好听吧?” 裴郇笑道:“那倒也是,不过……怎么说呢,毕竟有个魔教名声,以后好听难听的话都少不了。” 刘暮舟点头道:“那我就左耳进,右耳出了呗!” 说罢,裴郇望向钟离沁,竖起大拇指:“三十岁的金丹剑修,真给山外山长脸!侄女儿都赶上当姑父的了,我这得抓紧往元婴去了。天道归一,破境简直不要太容易啊!” 说起这个,刘暮舟便呢喃一句:“金丹破境元婴会容易很多,元婴修士破境神游,也不会像以前那么难了。再者说,会有许多人得这机缘,将来十二楼也好学宫也罢,压不压得住那些蹦出来的修士,难说啊!” 裴郇却笑着摇头:“现在不少人已经破境了,学宫现在由二先生执掌,他已经破境神游。灵山那边的布衣,道宫的龙虎峰主,都已经破境了。估计你们这几天光顾着游山玩水了,许多消息没来得及看。张青源回了玄洲,接任桃花峰主。那个丘密留在了瀛洲,桃花观改名了,叫龙门观了。” 这么说来,以后见了丘密,就得喊丘观主了? 顿了顿,裴郇望向刘暮舟,“昆吾洲那边,现如今还算平衡,各楼主相继破境。但将来可就难说了,一旦有人踏入九境,而后持剑闯过十二楼,楼外楼恐怕……” 其实刘暮舟也想过这个,但眼下多思无益。 他抿了一口酒,而后言道:“我如今修为比较怪异,有些不好与你们解释,只能说我的炼气修为不食天地灵气。所以天道归一的机缘,我半点儿受不到,我要能赶在年尾将炼气修为恢复到凝神,就已经很不错了。” 裴郇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不食天地灵气?不是,炼气士不食天地灵气,还叫什么炼气士?” 钟离沁示意刘暮舟演示一番,刘暮舟只好屈指弹出一道剑气,让裴郇感受。 在裴郇接触到那灰蒙蒙的剑气之时,中年人先是嘴角一扯,下意识言道:“怎会如此浑浊杂乱?” 但紧接着,他面色大变。 “我修金行,他竟克我金行?” 刘暮舟点了点头,再一挥手,剑气分化为数十种,或是雷霆或是火焰,甚至有冰霜狂风,还有百花绽放! 裴郇嘴角抽搐不已,“乖乖!长见识了!还能这样?” 刘暮舟点了点头,“具体我也不大清楚,反正……应该是修为尽失之后因祸得福,得了一位难以想象其修为的大前辈的传承。” 虽然没有小说中那样被醍醐灌顶,一下子得了绝世修为,但仅养剑术与拳谱,就让刘暮舟受益匪浅了。 况且,若是按照灵溪所言,这养剑术别人恐怕很难学得会。即便同样是先开武道山河后练剑,也很难做得到刘暮舟这种,让自身山河演化出天地混沌之气,然后以自身混沌气练剑。 按照灵溪的说法,原因是有很多的。一来是刘暮舟体内本就五行俱全,二来是仙羽门石碑之中,灵溪的太爷爷送了刘暮舟自己的气。其三便是,刘暮舟爬了几座剑气楼,下楼时,也得了其中剑气。 所以事后回想起来,当初在楼外楼剑池之外,那些剑意之所以惧怕到绕着刘暮舟走,就是因为刘暮舟自石碑之中有所得。 裴郇觉得好奇,便又问道:“那你的武道修为?” 刘暮舟闻言,凌空弹出一道纯净真气,看不出是火焰,但同样具备从前那种能侵入神魂的炙热。 “现如今,算是武道归元气,一气归元,堪比观景巅峰。再进一步的话,就能与金丹掰手腕了。” 裴郇点了点头:“听起来容易,做起来怕是会很难吧?” 刘暮舟笑了笑,不用说当然会很难很难。 先前在武道山河之中衍化五行之气,山河已成,五气反推而成的混沌气。 故而人身天地有气海一座,沿气海化作一条长河逆流而上,过了河车路便是灵台所在之地,是绛房,也是将来黄庭宫所在之地。故而刘暮舟的炼气修为,暂时可以看做是建立在武道之上的。 但之后凝神要如何做,刘暮舟现在还不知道,得到了眼前才能知道。 如果按从前盖尘教的法子,恐怕就有些行不通了。 刘暮舟双手递去一壶酒,微笑道:“不怕,车到山前必有路,实在没路,开路便是。” 裴郇竖起大拇指:“有志气!” 很快,一顿饭就吃的差不多了。 眼瞅着都要七月了,两人确实没法儿久留,钟离鸢也并未强留,反倒是与裴郇将人送出了山门。 钟离鸢与自己的亲侄女儿倒是没什么话,可叮嘱起刘暮舟来,就没完没了的。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俗话说三十而立,以后别再做让人担心的事情。夭夭那孩子,时不时让来陪陪我,非得我上赶着求你才行?还有啊,你岳父那个人就是人前架子大,趁着你们都还年轻,早些定个日子成亲。炼气士啊,修为越高越不好留子嗣的。” 钟离沁没好气道:“姑姑!我可不打算生孩子,他要是着急要儿女,那就找别人去。” 钟离鸢转过头,“什么话?你娘不带我给你带,早晚都要生,晚生不如早生。” 见两人就要争执起来了,刘暮舟赶忙开口:“鸢姨,眼下有很多事还没个结论,这几年我不会离乡太远,处理完眼前的事情,我会去一趟山外山,与岳父岳母商议此事。该走的过程,一样都不会少的。至于生不生孩子的,那都是后话了,您别着急啊!” 见钟离鸢还要唠叨,裴郇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拉住钟离鸢,笑盈盈道:“孩子们的事情,自个儿去办,你别跟着瞎着急。回头有什么要帮忙的,我们尽全力帮忙就是了。” 钟离鸢这才停下,长叹一声后,呢喃道:“也别嫌我絮叨,行了,你们快走吧。” 刘暮舟恭恭敬敬抱拳:“鸢姨保重,回头我让夭夭常来看你。” 等到二人离开飞泉宗,南下数百里后,钟离沁才呢喃一句:“姑姑……老了,以前她可不会这样的。” 刘暮舟摇头道:“别瞎说,看着可年轻。” 钟离沁却道:“我能感受得到,姑姑的心没有那么年轻了。所以我不想生孩子,我不想我自己也变得像个老母亲一样想事情,我没跟你开玩笑。” 刘暮舟张了张嘴,然后笑着说道:“依你。” 钟离沁撇嘴道:“你要觉得接受不了,你找别人去!” 刘暮舟干笑一声:“我这人心眼儿小,可塞不下别人了。” …… 十日光阴转瞬就过,路过一处大山时,刘暮舟停了下来,找来找去,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眼看都要黄昏了,钟离沁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在找什么?” 刘暮舟却不说,只是一会儿让带着他上云海,一会儿自个儿踏着风上山巅。 终于,夕阳西下之前,刘暮舟找到了一处山谷。 他拉着钟离沁走到有一条小瀑布的山谷边缘,笑盈盈问道:“就是这里,这么多年了,没怎么变啊!” 此时钟离沁望着一侧石窟,也终于是知道刘暮舟是在找什么了。 “费这么大劲,就为找个以前洗过澡的地方?” 刘暮舟点了点头:“你说过喜欢这里的,我得打个记号,以后把这里搬回去。” 刘暮舟走过去,从那个石窟“窗口”伸手进去试了试水温,“嗯,是温水。” 正说着呢,钟离沁已经翻了个白眼,一边脱衣裳一边往石窟里面走去。 刘暮舟见状,赶忙转身。 结果钟离沁没好气道:“装什么装?费这么大劲找这里,你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不就想偷摸看看我么?” 刘暮舟干笑着转头,却见钟离沁已经褪去身上衣物,抬腿往水池中迈去。 某人吞了一口唾沫,却听见钟离沁说道:“藏在宅子里的信,那样的混账话我不想再看见了。我钟离沁从未给自己留过后路,你刘大教主倒好,觉得没动过我,我就可以在你有什么意外的时候全身而退了?” 刘暮舟一直以为,她没看那封信。 现在才知道,钟离沁只是不说。 正不知怎么答复呢,钟离沁微微勾手,“过来,有话跟你说。” 刘暮舟哦了一声,探身过去。 结果此时,钟离沁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笑意,而后若芙蓉一般出水,猛的将刘暮舟自脖子环抱住。 “你是觉得不动我,即便是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便你死了,我也能有退路,你反倒没牵挂了是吧?” 皮肉之间的香气扑在了刘暮舟口鼻,他干笑一声:“别,咱们……” 话没说完,便被钟离沁打断:“你倒是想得美!我岂能让你如愿?” 说罢,钟离沁一个翻身就把刘暮舟拽入水池之中。 这日无名山谷温泉之中,水花翻涌了很久很久。 …… 金无量与左丘青竹早就到了龙背山,那是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刘暮舟来。 不过对于这龙背山,两人还算熟悉,毕竟那些年大家都盯着光幕,刘暮舟经历的事情,他们都知道。 故而两人在这龙背山下的小镇之中,住的是当年钟离沁买的小宅子。 金无量看了一眼天色,而后言道:“那黄术看样子早跑了,龙背山解封之后,也再没当年那种嚣张气焰。” 左秋青竹拿着一串糖葫芦,吃的津津有味。 “我都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们两人能一起做事儿。也不瞒你说,我现在都不敢相信,我居然承认刘暮舟是教主了。” 金无量一乐,“你我也就嘴皮子厉害,不说今古洞天的死局了,就拿当年入夏城,换成你我是他谁能做的比他好?我起初确实瞧不上他的,但他能从死地重回人间,我服了,这个教主我是真心认。大护法选择了他,也有大护法的道理。难道你不觉得,他骨子里有我们自小就听说的先教主的模样?” 左秋青竹点点头:“倒是有,以前他们说,先教主起初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动辄将人杖毙,打成肉泥才算。” 金无量忍不住一笑:“也不光是心狠手辣像吧?先教主后来为了让凡人皆抬得起头,在原本的基础上扩建观天院,将仙门藏着掖着的修行功法公布出去,就连教主夫人都是为护凡人而死。先教主所坚持要做到的,不是让高高在上的仙人低头,而是让那些仙人不必当凡人如蝼蚁。而我们现在这个教主所谓的改换世道,最终所求,不也是教义之中的,护我人间?” 左秋青竹嗯了一声,其实看到刘暮舟出现在炎宫之时,她已经认同了刘暮舟这个教主。 故而此时,她轻声询问:“炎宫宫主,恐怕还是那位。想起来我就犯怵,这以后怎么打交道嘛!” 金无量脸皮微微抽搐,“这……她现在不是教主大弟子么?不至于像以前那么欺负人了吧?再说她那时候,我们才多大?她……也不至于跟咱俩计较这个吧?” 左秋青竹呵呵一笑,“难说,没见过比她还记仇的。话说回来,那座巽宫?” 金无量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前宫主都随教主战死了,我们三宫尚且有传人,巽宫却没了传人,也不知的这巽宫宫主的位置,教主打算给谁。” 说着呢,一道身影毫无征兆的落在此地,以二人的登楼眼力都没能发现。 落地之后,刘暮舟沉声言道:“巽宫宫主我现在确实没有人选,日后再说吧,先跟我说说龙背山什么情况。” 金无量站了起来,望着龙背山言道:“黄术早就不见了,去哪儿了还不得而知,恐怕得日后再查。这座山,现在没什么变化,山中确确实实就李越善一位金丹。或许是当年陈默出手太重,故而那位李山主短时间内怕是无法跻身元婴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而后问道:“白荞山呢?” 左秋青竹借着答复:“与教主才猜想的一样,他回去就联系了什么人,但不是飞书,也不是以心声传音,而是点了一炷香。我们没敢靠太近,但香烟所化的那人,本体至少都是元婴。只可惜一来是烟雾所化的虚影,根本就看不清身形。二来,我们怕那元婴有所察觉,就没敢凑太近。” 此时钟离沁迈步走了进来,几乎与刘暮舟同时皱眉的。 刘暮舟更是沉声问道:“你们看见了耶律焕承点着了一炷香,然后与人交谈?” 金无量点了点头:“确实看见了。” 刘暮舟转头望向钟离沁,沉声道:“看来又是他!” 顿了顿,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沉声道:“时隔多年,终于到了这龙背山。走吧,随我登山。” 第325章 也送你红花 当年陈默几脚踩得龙背山下沉百丈,可不只是坏了龙背山气运,别说龙背山封山十年,哪怕是封山百年,也养不回来。 重回龙背山,刘暮舟与钟离沁走在前方,金无量跟左丘青鱼跟在左右。 钟离沁有些不明白,方才在院子里,刘暮舟贴了一张符箓在身上。原本他只要不被人看见,无人能察觉到他的气息,但此时贴上符箓可就与寻常炼气士一样。而且,刘暮舟显露的,只是二境修为。 但询问之下,刘暮舟只说到时候她就知道了。 而方才金无量与左丘青竹说的事,钟离沁久久平静不下心思,于是以心声问道:“耶律焕承联系人的手段与胡茄一模一样,也就是说,耶律焕承的白荞山,与青崖山之流,都是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麾下?” 刘暮舟点了点头,却以心声答复:“是这样,不过……我想的是,耶律焕承出现在烂酒山,到底是那个人的安排,还是他自己想要去往烂酒山。” 正想着呢,山上几道身影匆匆忙忙赶来。 刘暮舟抬头望去,为首之人一身朴素青衫,虽然模样看起来只四十上下,但头发已然花白。 其身后跟着三个年轻人,两女一男。 刘暮舟微微眯眼,钟离沁更是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人家带着这几个你的熟人。” 刘暮舟淡然道:“拿回我的东西,再投石问路,我就做这两件事。” 而此时,李越善加快了步子,面向刘暮舟,又走又笑:“刘公子远道而来,也不提前与我打个招呼,未曾远迎,实在是罪过啊!” 刘暮舟看都没看李越善,径直从其身边走过,笑盈盈望向了巢燕。 “看起来几年不见,长大了不少?” 被无视的李越善却不敢有一丝不满,即便尴尬,却还是满脸堆笑。 现如今的刘暮舟,可不是他想甩脸便可以甩脸的,他身边可跟着三位金丹修士。 此时巢燕赶忙抱拳:“刘大哥一向可好?” 刘暮舟点了点头:“还不错。” 说着,他指向钟离沁,笑问道:“记得她吗?” 巢燕微笑道:“当年钟离姐姐与刘大哥相救,恩重如山,燕儿怎敢忘?” 刘暮舟点了点头,而后望向吕玥。没等刘暮舟开口呢,吕玥赶忙行礼,“见过刘公子。” 刘暮舟闻言,笑着摆手:“吕仙子客气,这座龙背山上,我能看顺眼的人不多,吕仙子算一个。” 而此时,李代也重重抱拳:“当年救命之恩,李代时时谨记。” 少年摇身一变,也是个个头儿不低的年轻人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举手之劳。” 由始至终,刘暮舟没对任何人回礼。 而此时,李越善见刘暮舟与三个还算有交情的都打过招呼了,这才笑盈盈转身,恭恭敬敬抱拳:“刘公子,钟离姑娘,贵客登门,岂有站在山道上的道理?快快随我登山,宴席早已备好,为几位接风洗尘。” 刘暮舟一乐,转头看向李越善,笑问道:“看来十年封山真是修身养性,李山主这般彬彬有礼,我想找麻烦都不好意思了。” 李越善依旧满脸堆笑,“公子说笑了。” 结果此时,刘暮舟转头望向后方二人,轻声言道:“你们饿吗?” 都是当宫主的人,哪里不明白刘暮舟什么意思?在听到刘暮舟发问后,就连左秋青竹也没私下那般玩笑神色,而是恭恭敬敬抱拳:“教主,上山前刚吃过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又看向李越善,“饭就不吃了,燕儿,带我去你的住处坐坐吧。” 巢燕闻言,却先看了李越善一眼。 刘暮舟见状,一边取着水烟壶,一边笑着说道:“去瞧瞧你的住处,还得看里山主眼色?堂堂山主,不会这么小气吧?” 李越善赶忙开口:“都行,都行的。玥儿,你与师弟师妹带着刘公子与钟离姑娘先去你们的住处,好生招待,我去取些东西,很快就来。” 吕玥闻言,点了点头:“是。” 李越善又对着刘暮舟一抱拳:“刘公子,我去取些东西,去去就来。” 刘暮舟点头道:“李山主自便。” 李越善走后,吕玥与巢燕几乎同时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幕看得钟离沁直发笑,走上前问道:“拿你们出来当挡箭牌,这龙背山真有意思。” 吕玥苦涩一笑,“若非我们这层关系,二位恐怕不会如此和气吧?” 刘暮舟笑了笑,只是转身拍了拍李代肩头:“咱们不是没打过交代,我不是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主儿,别这么胆战心惊的。” 刘暮舟并没想着看李代记忆,可手掌放在李代肩头的一瞬,刘暮舟便有些奇怪了。上次怎么没发现,这小子竟然半人半妖? 李代却苦笑一声:“只希望刘公子……手下留情。” 刘暮舟也直截了当道:“那就看你爷爷打算怎么做了,走吧,找个歇脚处去。” 不过料想他李越善也不至于这么蠢,今日我刘暮舟登龙背山,没有其他意思,单纯就是来以势压人的。 不多一会儿,既然到了一处山峰侧腰。 沿路而去时,许多龙背山弟子都在观望。十几年前有人斩黄术,他们都知道,但从没人敢提起。可今日一见刘暮舟,他们越发的不理解了。 这分明就是个二境修士,有什么本事能斩黄术啊? 直到进了院子,刘暮舟还能感觉到许多目光投往此处。 而金无量以心声言道:“观望之人有五位金丹,其中三人破境不久,先前我们打探之时他们还不在山上,看样子是教主登山之后,才跟着一起来的。” 此刻吕玥端着酒走来,刘暮舟也不客气,拿起酒壶之后便问道:“观望之人,都是龙背山修士?我看不乏有金丹气息,难不成你们龙背山还有潜藏的金丹?” 刘暮舟闻言一乐,就是嘛!李越善没点儿反制手段,倒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了。 刘暮舟看向左丘青竹二人,轻声道:“无量、青竹,别这么拘谨,坐便是。” 金无量倒是没什么,左秋青竹却微微蹙眉,心说你刘暮舟三十一岁而已,我比你大多少呢?你怎么对我用这种长辈对晚辈的称呼?不过金无量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便只能板着脸坐去后边儿的小板凳上。 此时刘暮舟才问吕玥:“我要是猜的不错,你跟巢燕现如今在龙背山,也是身居要职吧?” 吕玥苦笑一声,而后点头道:“多年来都没点儿存在感的龙脊峰,如今确实与从前不一样了。我师父如今成了副山主,分管钱谷,算是手持龙背山财政大权。我跟燕儿自然水涨船高,至于李代……虽然你知道他的身份,但山中修士大多不知道。而且,因为他的母亲,山主并不是多喜欢他。” 钟离沁撇嘴道:“若是喜欢,当年也不会让他被黄术当枪使了。” 此刻巢燕端过来一盘橘子,“刘大哥,钟离姐姐,吃橘子,那个……消消火。” 刘暮舟一乐,“那记得带皮吃。” 巢燕一愣,“啊?” 钟离沁没好气道:“你就别逗她们了,行了,跟你们没关系。” 此刻左秋青竹往前凑了凑,嘀咕道:“教主,你这还怎么找麻烦?” 刘暮舟闻言,心说你们两个家伙连老子光屁股的事儿都知道,此事定然一清二楚,于是问道:“她们,你俩认识吧?” 左秋青竹点头道:“你从北上开始到今古洞天见过的人,我们都看过。” 刘暮舟轻声道:“当年若非吕玥传话,我都不知道宋青麟正在遭难。巢燕又是路上亲手救下的,你说我给谁使脸色啊?” 话锋一转,刘暮舟笑了笑:“不过啊,有人不想这么风平浪静的送走我,那我们就送些风雨吧。” 果然,金无量猛的皱起眉头,沉声道:“那几个围观金丹,与李越善一起来了。” 钟离沁闻言,嗤笑一声:“他还想围杀我们不成?疯了吧?” 李代已经坐不住了,可他刚要起身,就被刘暮舟伸手按住肩膀:“说了此事与你无关,好好坐着。如果你要是觉得,我对你爷爷有所欺辱什么的,即便心中愤恨,今日你也得忍着,待将来努力修行,找我寻仇。” 李代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我就是想劝劝他,不要与你为难。” 吕玥苦笑道:“师弟,他不会听劝的。自从黄术进山以来,山主就变了,这是我师父说的。” 吕玥也知道,三番两次没能杀死黄术,刘暮舟一直憋着一口气。但她不想劝阻。 这些年来,黄术先是利用李代从镜花福地夺取了什么东西,而后杜湘儿回乡耀武扬威,吕玥觉得换成她自己的话,对这座龙背山的感官也是坏到了极点。 况且眼瞅着刘暮舟不是当初那么好惹的了,又将自己与燕儿这些与刘暮舟有些交情的人推出来。 在吕玥眼中,这座龙背山现在……简直是烂透了。 所以,吕玥不想劝。 而此时,门外数道身影在李越善的带领之下,走进了院子。 刘暮舟转头望去,却见李越善双手捧着一道青玉令牌,低着头弯下腰,沉声道:“当年之时,是龙背山有猎宝之心,而宋家有让后辈修仙之意,故而当时收下令牌,完全是一桩交易。越善不知这令牌乃是教主之物,请刘教主恕罪!” 刘暮舟眯着眼笑盈盈的吸了一口烟,称呼变了。 其余龙背山修士,齐齐躬身,“请截天教主恕罪!” 到此时,跟来在后方的几位金丹修士已然面面相觑,周遭围观之人瞬间哗然。 “截天教主?当日显现画面,城头之上持剑红衣便是刘暮舟?” “是啊!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刘暮舟的佩剑也是木剑,与那日城头之人的剑,一模一样!” 也是此时,李越善又沉声言道:“当年孽徒欺辱宋青麟,教主当街杀了他三次了,陈先生更是出面打断龙背山气运,而后又勒令我封山十年。该受的惩罚,我们都受过了,还往教主……高抬贵手啊!” 一句高抬贵手之后,李越善竟是朝前一步,猛的跪下。 山中那些龙背山弟子一下子炸了,“欺人太甚!当年之事我们已经付出代价了,他刘暮舟怎可如此欺辱山主?难怪传说截天教是魔教!” 后边儿几位金丹散修之中,有两人对视一眼,而后齐身上前,对着刘暮舟抱拳道:“刘教主,当年之时,天下皆知。龙背山受了该受的惩罚,你也不必如此咄咄逼人吧?” 另一人更是连抱拳都懒得,只说道:“劳什子截天教,魔教出身,我看你刘暮舟前些年的侠名,恐怕来的虚无。” 五位金丹,四男一女,估计都是藏在各处山头儿潜心修炼的散修,天道归一之后终于破境,又被这李越善喊来一叙。 不过,能到金丹,哪个不是人精?后边两男一女明显不愿掺和此事,站在门外都不进来。 见刘暮舟始终不言语,巢燕皱着脸望向吕玥,以心声言道:“山主跟师父……他们这是做什么?” 吕玥眼中满是失望:“要挟呗!” 反观刘暮舟,此刻一边抽着水烟,一边接过钟离沁递来的橘子,就静静望着李越善。 看了片刻后,他忍不住一乐,微微抬手而已,金无量当即起身,大步走去拿回了令牌。 此刻李越善才抬起头,却还是没站起来。 又吸一口气,刘暮舟终于开口,烟雾与声音一齐。 “要说你不整些幺蛾子,我还真不好意思跟你扯这个淡。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截天教主来的稀里糊涂,截天教根基不稳?然后你带几个金丹散修过来,因为有些事尚不能让世人得知,所以你在这里跪着叫苦连连,而我为了不背一个截天教仗势欺人的名声,此事便就此翻篇儿了?” 李越善面色微变,而后急忙开口:“教主多虑了,我绝无此意。” 刘暮舟忍不住一乐,然后起身环视周遭山峰,“李越善,你龙背山弟子见你今日跪在我面前,恐怕恨透我了吧?你在他们心中种下一枚仇恨的种子,然后静待种子生根发芽,将来这些人不说全部,起码有一半是仇视我截天教的,对吗?” 紧接着,刘暮舟猛的起身,迈步走向李越善。 每次落脚都有山河之中,整座龙背山皆会一颤。 刘暮舟低头望向李越善,摇头道:“要恶心人是吧?你可真是多此一举,自找麻烦!” 说罢,刘暮舟在人群之中巡视了一番,很快就瞅准了一位老者。老人模样普通,在这龙背山众人之人,却显得格格不入。 于是刘暮舟一眼便认出,这便是龙脊峰主了。 刘暮舟以心声言道:“前辈觉得因我而得的钱谷大权,能握在手中多久?一旦龙背山另有靠山,吕玥巢燕的结局,将会如何?” 此话一出,老人双目微动,急忙答复:“还请刘教主,搭救我两个弟子,将她们带离此地!”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呢喃道:“李山主,这些无谓算计,我懒得理会,但作为惩罚,吕玥跟巢燕我要带走,你可有意见?” 还能有意见,这李越善恐怕心中都笑出声了。 不过面子上,还是要装一装的。 “刘教主,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当山主的错,还往莫要迁怒于我宗门弟子啊!” 刘暮舟闻言一乐,干脆弯下腰一边搀扶李越善,一边以心声言道:“这就有点儿假了,说好了今日不过是逢场作戏,若非前辈提前告知我杜湘儿南下害我,我岂能生还?还做这截天教主?前辈放心好了,吕玥巢燕,我自会好生照顾,只可惜我现在还不能与元婴抗衡,不过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自会帮前辈摆脱控制!多得不说了,我此前修为尽失,如今境界低微,怕心声遭人听去了。” 可接触到李越善之时,不知为何,刘暮舟总觉他血脉之中似乎与自己曾经见过的某人极其相似,这人还不是李代!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想要试着看起记忆,却发觉其身上被种下许多禁制,根本无法窥视。 被搀扶到一半的李越善面色大变,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望向刘暮舟。 而钟离沁则是摇了摇头,心说你跟这家伙比心脏?怕是挑错人了。 二境修士,虽然竭尽全力控制心声了,但周围金丹可不少。那五位来充场面的,可个个儿听得清楚。 原本还为李越善出头儿的二人此刻脸上那叫一个变颜变色。 大爷的!老子跑来帮你站台,你拿老子当猴儿耍? 两人看了李越善一眼,当即冷哼了一声,而后沉声道:“李山主,真是让我开眼界了!告辞!” 五位金丹各自甩了脸子,先后离去。 而此时,李越善深吸了一口气,以心声问道:“刘教主这点儿计策,也就能哄一哄这几个猪脑子了吧?” 刘暮舟一乐:“走着瞧?” 李越善点了点头:“走着瞧。” 刘暮舟转头望向巢燕跟吕玥,“二位,随我走吧。” 吕玥二话不说,跟上就走。可是巢燕却看向了李代,然后讷讷望向刘暮舟,压低声音问道:“能不能……能不能也带着师弟?” 刘暮舟淡然答复:“他恐怕不愿意去吧?” 果然,李代深吸了一口气,冲着巢燕笑着抱拳:“师姐,我不愿意去。” 吕玥回身拉住巢燕,沉声道:“走。” 可说那句走的时候,吕玥忍不住望向人群中的老者,眼眶重重有晶莹泛起。 几息之后,众人就这么离开了。 左丘青竹与金无量对视了一眼,两人脚下各自有数道符箓钻入地下。寻常金丹定是看不出来的,但若有元婴远观,这点儿小动作,可瞒不过去。 而此时,钟离沁问了句:“他似乎一开始就打算将吕玥跟巢燕推出来?” 吕玥闻言,深吸一口气,呢喃道:“这位山主,从来信不过我跟燕儿,因为我们的师父好多年前便深受排挤。就算刘公子不主动提出来,他也会故意说要把我跟燕儿送到渡龙山当做质子的。” 顿了顿,吕玥一边祭出飞舟,一边沉声问道:“可我没明白,他这明明就是要败坏你们的名声,就由着他来吗?” 刘暮舟闻言一乐,先灌了一口酒,而后言道:“青竹,你给解释解释?” 左丘青竹这才言道:“黄术不知所踪,当年之事怎么说龙背山都受到惩罚了,而且黄术也曾为青天而战,这趟来本就没打算将龙背山要怎么样,只是拿回令牌而已。而且……截天教重新出现在人世间,名声的确很重要。” 巢燕不解道:“既然名声很重要,还由着他败坏?” 左丘青竹叹道:“先前教主那个小小计策,主要是让那五个散修知道我们截天教在跟李越善做戏,他们跑来站台的,反倒是被李越善利用,这样一来,龙背山外的人口中,我们名声不会差。至于龙背山修士,爱咋想咋想,无所谓的。就算我们表现的彬彬有礼,李越善只要一跪,龙背山修士还不是会觉得我们仗势欺人?” 金无量笑着接过话茬儿:“很多事是做给人看的,我们今日登山,暗中窥视的人会少?他想恶心人,那就走着瞧,看最后倒胃口的是谁。” 巢燕摇头道:“没明白。” 而此时,吕玥叹道:“其实……若是能藏在龙背山,待夜里偷偷出去,暗中窥视之人心中自会藏下怀疑种子。人心,一旦有了裂痕,就再也难以修复了,就像……就像我们龙脊峰跟整座龙背山一样。” 刘暮舟咧嘴一笑,“你猜的还真不错。” 钟离沁猛的转头看向刘暮舟,然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沉声道:“怪不得你要贴上那道能让人感受到你气息的符箓!” 而吕玥,最后看了一眼龙背山,然后对巢燕说道:“燕儿,跪下,咱们……送师父。” 巢燕闻言,眉头一皱:“师姐,你……什么意思?” 刘暮舟也转头望去,神色疑惑。 此刻金无量呢喃了一句:“那位龙脊峰主,早就油尽灯枯了,吊着一条命,恐怕就是在等教主来。”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也朝着龙背山方向一抱拳。 待吕玥巢燕起身之后,刘暮舟才问了句:“李代的娘是妖?” 巢燕一脸震惊,但吕玥却相对从容,摇头道:“李代的爹是妖,他其实是山主的外孙。” …… 很快,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李越善孤身一人在山巅大殿之中,他这么坐了许久许久,想的无非是刘暮舟那句走着瞧,可到底如何走着瞧? 这么多年来,对于刘暮舟的打探,龙背山从未停过。故而他说走着瞧,就绝不会无动于衷的。 可想了半夜,他还是没想到。 不过,眼下这关算是过去了,无论如何短时间内,他刘暮舟没法儿对龙背山出手。 李越善忍不住呢喃:“仁义道德终害人啊!但凡心狠一些,他刘暮舟都是个极其可怕的人。”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凭空出现在了李越善身后。 “是吗?我是不是得多谢夸奖啊?” 李越善猛的转头,大惊失色:“你怎会一丝气息都没有?” 他惊讶在于,刘暮舟明明就在身后,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法察觉到刘暮舟的气息。 刘暮舟笑了笑,一句话都没说,挥手穿上黑色斗篷,大步朝着殿外走去而已。 此时此刻,李越善哪里还想不通那所谓的走着瞧是什么了! 李越善眉头一皱,“孤身来此,你就不怕我将你毙了?” 刘暮舟淡然道:“你大可试试是你出手快,还是钟离沁出剑快。” 在刘暮舟走出大殿的一瞬,数十万里之外,某个种花老者微微眯眼:“好小子!看来,还真不能放任你不管了。” 刘暮舟就这么穿着斗篷,趁着夜幕悄无声息的走下了龙背山。 除非有人看到他,否则没人能察觉到他的气息。 而那李越善,在刘暮舟下山之后,再次以神识犁地一般将整座山头寻了一遍,之后才点着了一炷香。 香烟之中,一道老迈身影显现,没等李越善开口呢,老人率先言道:“我是该说你蠢呢,还是该说你蠢呢?” 李越善扑通一声便跪下:“我绝无背叛父亲之心!” 老人无奈道:“若非当年你哥哥在山外山死在了虞丘寒剑下,我是真想毙了你啊!猪脑子?你我父子岂会中他离间之计?他不过是想看看你慌乱之时会与谁联系而已!我没感受到有人窥视,恐怕人家已经看到你点香之举了,接下来他要是在别处看到这个,如果那地方还是青崖山或真罡山,他们一定猜得到我。” 李越善闻言,赶忙言道:“那……那我立刻毁了龙背山,免得他循着蛛丝马迹寻到父亲!” 但老人只淡淡然言道:“不必,养熟黄术不易,况且知道是我,他又能知道我是谁?我是个死人。” 正此时,外界有人慌乱大喊:“山主!不好了,钱谷失窃了!” 老人叹道:“罢了,就当送他些钱财吧。” 李越善着急忙慌赶去钱谷宝库,可宝库早被洗劫一空。 龙脊峰主盘坐石壁之下,已然断了气息,神色安详。 他身前桌上留着一张纸,纸上放着一朵红花。 “也送你一朵小红花。” 李越善面色大变:“他……知道了!” 第326章 物归原主 年年八九月飞峡县都会发大水,今年自然不例外。 从前有个好县令,故而发大水时还没什么。而如今没那个好县令了,岸边百姓只能自己想法子加固河堤。 但曾经的那位好县令,其实也在人群之中帮忙加固河堤。只是人们虽然时常提起那位好县令,却不知道身边戴着斗笠像个农夫一般的中年人,便是那位好县令。 北边那座山积水过多,王云便带着驿丞往北边去,打算多挖几条水渠,也免得到时候山水积蓄,滑坡下来伤了百姓。 宋青麟挨了老父亲一顿骂,刚刚出门,便瞧见扛着锄头的王云。他便回家取了锄头,跟着王云去了。 在王云忙活的时候,宋青麟笑着喊道:“师兄。” 王云闻言一愣,转头看去时才发现是宋青麟。 于是他直起身子,笑道:“九先生被免了罚,你也认我这个师兄了?” 宋青麟无奈一叹,呢喃道:“抱歉。” 王云摆手道:“抱歉什么?我家先生骨子里是个侠客,这千年被圈在学宫过得也难受。现如今……倒也算是解脱了。既然来了,干活儿吧。” 宋青麟拎着锄头过去,虽然卖力干活儿,但还是有些不解:“渡龙山就在那儿,以刘暮舟的脾气,他山里的人不会放任方圆有灾祸出现的。” 王云点了点头:“我知道,但人得自食其力。万一习惯了被神仙老爷照顾,将来会成废人的。” 宋青麟长叹一声:“赵典个王八犊子,过些日子要是来这里,我非得痛骂他一顿,竟然让师兄来做驿丞?” 王云笑了笑,而后问道:“他来作甚?” 宋青麟叹道:“听说玄风太子跟公主要来渡龙山,毕竟是钟离沁的弟子嘛!而且他在北边干了一件事,一定会跑来跟刘暮舟炫耀,估计非得讨几句夸奖,不然绝不离开。” 这下王云好奇了起来,“干了什么事儿了?” 宋青麟笑着说道:“他要在入夏城以北、北泽以南,建九座巨城。有百万大军会留在北境屯田,而八荒那边数千万流民会分成两批,一批充当劳役建城,第一批建造的城池,都是给他们自住的。另一批开垦荒地,地是朝廷的,分给流民但不收田税,三十年一换地,自个儿种粮自个儿吃。” 王云闻言,眼前一亮:“八荒那边凡人过的牲口不如,但凡消息传出去,恐怕那边的凡人都会涌入积雷原吧?” 宋青麟点头道:“所以那家伙在北泽建了船厂,一来是从各地运送物资,二来是准备逐渐派船北上。毕竟北泽以南那么大片土地,养活个几万万人,绰绰有余了。” 王云点了点头,“若不提他杀戮成性,确实不失为一位中兴之主。” 顿了顿,王云又道:“不过,他绝对还有不为人知的打算,做成之前,不会有消息传出来的。” 话锋一转,王云又问:“他……当真要做截天教主?” 宋青麟点了点头:“已经是了。” 王云长叹一声:“行吧,有他约束,想来世道也不会那么乱了。” 宋青麟点头道:“是啊!如今他麾下各部都在往渡龙山赶,截天教一旦出了个教主,那渡龙山将会成为庞然大物的。不过,好在是他。” 王云深吸一口气,点头道:“他回乡之后,烦劳传句话,别来寻我为好,起码别光明正大来找我。” 被贬至此的原因,在段灵佑将几次三番派人请王云出仕,王云也猜到了几分。 此刻这位早不像读书人的读书人,转头望向南边的渡龙山,而后呢喃:“也不知是福是祸。” 青天之下,多了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是福是祸,很难说啊! 过几日便到了九月,从瀛洲四方赶来的人,已经差不多都到齐了。 山中宅子不够住,倒不是睡不下,只是不够每人一处宅子,得挤一挤。 来得最早的是黄芽儿,挑了东山竹林后的宅子,跟施童冯橙算是邻居。 今日她想着出门逛一逛呢,却在桃花林酒坊见到了最不想见的人,春和。 黄芽儿扯着嘴角往欲来桥走去,这个气啊! 师父死了几百年了,现在蹦出来个十几岁的师叔,跟谁说理去? 也是南玄出现在了天幕,黄芽儿跟刘末山才算明白,为什么那个叶仙城当年一见洛楠便直掉眼泪,合着师父收了自己的师父当徒弟?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结果她还没走几步,唐烟那个傻大妞儿扯着嗓子喊道:“咦?右护法来了?” 一下子,酒坊里的春和景明跟香芸香藤都看了过去。 黄芽儿嘴角抽搐,却也只得挤出个笑脸:“昂,我四处转转。” 也不知这死丫头是故意呢,还是故意,只见她眼珠子提溜一转,而后嘿嘿笑道:“右护法,听说春和是你师叔,你还没见过吧?” 黄芽儿顿时头大如斗,而此时,景明在春和耳边说了几句话,春和便快步朝着黄芽儿跑去,然后停在黄芽儿几步外,恭恭敬敬抱拳:“春和拜见前辈。” 黄芽儿都快哭了,再不想认,那也得认啊! 她抱拳回礼:“师……师叔不必如此。” 可春明往边上一挑,让开了黄芽儿回礼。 “前辈,叶前辈说我师父是你师父的师父,但也是你师父的徒弟。虽然我没理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们可以挑着方便的辈分论。如果我师父也是前辈师父的徒弟,那我要喊你师叔的。” 说着,春和恭恭敬敬抱拳:“师叔,以后咱们这么论。” 事实上,真要一个几百岁的老前辈喊自己师叔,她真不敢受。 黄芽儿脸上变颜变色的,心说这都什么啊? 几个此时,一位穿靛蓝褙子脸上有疤痕的中年人笑盈盈走来,“就这么论,我们都多大了,管她喊师叔,老脸不要了啊?” 春和也机灵,立刻对着刘末山抱拳:“大师伯。” 刘末山点头道:“你玩儿你的去,以后不必因为这个为难了。” 春和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好!” 此时刘末山望着黄芽儿,呢喃道:“公子传信,我们不止多了个小师叔,还多了小师弟啊!” 黄芽儿伸手揉了揉眉心,“我真是服了!” 两人一起往西走去,到欲来桥时,黄芽儿才问了句:“之后要改口的,但……你我二人,当得起渡龙一脉左右护法,可当得起截天教左右护法吗?” 刘末山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闭一年死关,能破元婴。” 黄芽儿叹道:“我也可以,只不过……毕竟是截天教啊!” 两人正说话呢,一道红衣自后方走来,“听公子安排便是,无论如何,将来我们都要常住渡龙山的,像以前那般闲散怕是不行了。” 黄芽儿与刘暮舟赶忙转过头,恭敬抱拳:“前辈。” 但只略微感受到红拂气息,黄芽儿便瞪大了眼珠子,“前辈已经破境了?” 红衣女子含笑点头:“托大家的福。” 黄芽儿叹道:“那还是前辈当护法要好一些。” 哪成想红拂摇了摇头,“我此番就是想找个住处,往后我也懒得插手其余事情,讨个供奉职位即可。我毕竟是风尘出身,截天教要重现人间,我这身份招笑。” 红拂眼角确实已经有了些许皱纹,但她依旧是人间罕有的绝色美人,只是相比虞潇潇跟青瑶,要艳上许多。 此刻刘末山开口道:“前辈不能这么想,想当年红尘三侠名震天下,谁又在意过前辈出身?公子说过一句话,是什么不要紧,想成为什么最要紧。” 红拂闻言一笑:“不必劝了,我也老了,往后住在山中,教教后辈便是。” 既然如此,黄芽儿与刘末山便不再多说,只不过,想起那个小师弟,黄芽儿还是问了句:“前辈,我们当真有个小师弟?” 红拂点头道:“有,入夏城连庸,丹剑双绝。是南玄前辈让你们的师父收徒的,后来连庸南下昆吾洲,也曾受盖尘指点剑术。论杀力,恐怕你二人比不过他的。估计,这次他也要来。” …… 有些人已经到了山中,但还有些人未到,言煦这个渡口管事,可是忙坏了。 他原本是躺着干活儿的主儿,结果现在动不动来个吓死人的家伙,他也不得不自个儿守在渡口接人。 这不,打北边儿来的船落地,又是个金丹…… 与之前一样,那位身着玄青道袍的中年人径直朝着言煦走来,而后笑盈盈问道:“你便是言煦?” 言煦赶忙抱拳:“晚辈正是。” 中年人点了点头,而后问道:“听说要从你手中拿到一份印信才能登山?” 言煦二话不说,双手地上一枚木牌,“正是此物。” 中年人一乐,接过令牌,而后言道:“我叫连庸。” 言煦恍然大悟,“原来是连城主。” 随着连庸离开,言煦这才擦了擦额头汗水,心说连入夏城主都是我们渡龙山的人?乖乖,公子得多大势力了?光个红袖坊都吓死人了,这下又有入夏城? 而蛟河边的宅子,原本是夭夭跟苏梦湫还有姜玉霄一起收拾。结果收拾到一半,夭夭偷摸离开,跟好久没见的月淓去客栈说悄悄话了。 留下师姐弟两人,气氛十分古怪。 姜玉霄头都不敢抬,就低头抹桌子。 苏梦湫呢,扫着地,一言不发。 突然之间,苏梦湫丢下扫把,皱着眉头望向姜玉霄,沉声问道:“你回来多久了?” 姜玉霄被吓一跳,赶忙起身,“我……我……我回来,大半年了。” 苏梦湫板着脸,沉声道:“不是说我师父收你做弟子了吗?” 姜玉霄点头如捣蒜:“收……收了。” 他是真怵苏梦湫,绝不是装的。 而苏梦湫,此刻沉声道:“为什么不喊师姐?” 姜玉霄下意识答复:“因……哎?” 疑惑之时,也抬了头。 “师……师姐?” 苏梦湫突然咧嘴一笑,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你好好打扫啊!不扫干净我揍你。” 说着,转身就要走,结果走了没几步,几枚骰子掉在了地上,声音清脆。 姜玉霄眨了眨眼,神色古怪。 苏梦湫则是瞪眼道:“你要敢跟师父说,我把你那几头奶牛全宰了吃肉!” 姜玉霄皱了皱脸,“哦,我不说。” 苏梦湫这才满意离去,而姜玉霄则是拿着抹布,委屈巴巴的嘀咕:“这么凶干什么?我的牛招你惹你了?” 那三头牛,姜玉霄可宝贝着呢。 少年人嘀咕着,宅子也是越来越干净了。 转瞬而已,黄昏已至。 姜玉霄扭了扭脖子,“总算是干完了。” 他正打算收拾东西离开呢,两道身影就这么在夕阳下,出现在了大门口。 刘暮舟与钟离沁也才赶到,正以心声叮嘱青瑶,给同行几人安排住处呢,便瞧见姜玉霄低头收拾着笤帚。 而姜玉霄在瞧见刘暮舟跟钟离沁后,立刻满脸喜色,“师父,师娘,你们回来了!” 钟离沁一脸疑惑,“你……干嘛呢?” 姜玉霄挠着头,干笑道:“师姐让我把屋子收拾干净,说师父师娘回来,第一晚肯定住这里。” 钟离沁眨了眨眼,“那她呢?” 姜玉霄闻言,使劲儿摇着头,也不言语。 刘暮舟见状,气笑道:“你师姐干嘛去了?是不是赌钱去了?” 姜玉霄赶忙摇头,“没没没,她不让我说,不然她就把我的奶牛宰了吃肉。” 刘暮舟嘴角一扯,“她敢!” 说着,刘暮舟板着脸走进去,坐下后便冷声道:“死丫头,滚回来!” 此刻苏梦湫刚刚回本儿啊,才想着大捞一把呢,便听见一句滚回来。 她当即哭丧着脸,拿回自己的本金,扭头出门,而后以极快速度回到河边宅子。 进门之后,便瞧见刘暮舟跟钟离沁坐在屋中,姜玉霄抱着扫帚站在荷花池边,不知所措。 她使劲儿瞪了一眼姜玉霄,后者赶忙摇头:“不……不是我说的。” 其实苏梦湫走进的一瞬,刘暮舟见到几年没见,早就亭亭玉立长成一副祸国殃民模样的苏梦湫,略微有些失神。 结果见这苏丫头还敢瞪眼威胁姜玉霄,刘暮舟便板着脸没好气道:“你还敢瞪人?是不是我不在,你整天就泡在赌坊了?” 苏梦湫低着头,嘀咕道:“才没有!” 姜玉霄也点着头,“对对对,师姐没整天赌钱,每天最多一个时辰。” 钟离沁眼角微微一颤,心说这死孩子看着老实,怎么还当面告刁状?关键是还搞得他像是给师姐说情一般。 苏梦湫死死皱着眉头,简直想把姜玉霄揉成一团当球儿踢。 而刘暮舟,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还瞪?还要宰了你师弟的牛?你就这么当师姐?” 事实上刘暮舟心里门儿清,只不过觉得姜玉霄刚刚入门,该给他撑腰的时候得适当撑腰。可刘暮舟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苏梦湫猛的抬头,一下子泪水打旋儿。 “是啊!他是好孩子,你为他连命都不要了,连我跟师娘都不要了,我哪里比得上?这么久都没看到我了,你一回来就说我!你给他重找个大师姐吧,我不当了还不行吗?” 说罢,苏梦湫擦了一把眼泪,转头就走了。 刘暮舟一下子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钟离沁使劲儿白了刘暮舟一眼,“就耍你师父的威风吧,丫头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不先夸夸,还先教训上了?”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一句话没说,只是起身往外走去。 姜玉霄见状也要跟去,结果钟离沁一瞪眼:“你站那儿!” 姜玉霄只得悻悻一笑,折回来站好。天井雨水滴落,溅在身上丝丝凉凉的。 钟离沁没好气道:“满意了?” 少年自知理亏,便低着头,嘀咕道:“师娘,我……” 钟离沁板着脸:“你什么你?他或许会偏疼小弟子,我可不会。” 姜玉霄低着头,嘀咕道:“我……下次不敢了。” 钟离沁没搭理他,却已经决定了,将来苏梦湫要追着这小子揍,她反正绝不会拉架。 本来老老实实的,刘暮舟一回来,有靠山了是吧?我还治不了你了! 好一会儿,刘暮舟才追上了冒雨坐在河边的苏梦湫。 姑娘坐在河堤上,埋着头抽泣不止,也不晓得用灵气驱散雨水,搞得跟落汤鸡似的。 刘暮舟无奈道:“死丫头,跑这么快,我都追不上!你现在境界比我高,吃力死我了。” 苏梦湫抽了抽鼻子,将头转去另一侧,不看刘暮舟。 刘暮舟见状,只得走上前取出红伞给苏梦湫遮雨,而后轻声道:“师父错了。” 苏梦湫还是不转头,“师父有什么错,师父都对。” 刘暮舟长叹一声,一只手搭在了苏梦湫头上。 “你一来我都有些恍惚,我走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呢,怎么一下子,成了这么好看的大姑娘了?” 苏梦湫噘着嘴抬起头,“成了大姑娘了就得挨骂吗?我又不害人,用自己挣的钱,也不作弊,每天至多半个时辰。今天我出去的早,可我不是去赌钱,我回来才去的,进去不到半个时辰。我……” 说着,苏梦湫取出一包水烟。 “我知道你不缺酒喝,我去神水国都城买的!谁知道那小子怎么添油加醋的跟你说了。” 要是从前,刘暮舟就将手臂搭在苏梦湫肩膀上了。可现在,女孩子长大了,他也只能静静站在苏梦湫身边,呢喃道:“他倒是没添油加醋,但我知道他是故意的。我只是看他很怕你,就想着说你几句,给他撑个腰。” 苏梦湫哽咽道:“我哪里会真的杀他的牛嘛!我的师父差点就没了,可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见面就说我。他都有个葫芦,我什么都没有。” 刘暮舟干笑一声,翻手取出个手掌大小的紫皮儿葫芦,而后言道:“喏,怎么会没有?” 苏梦湫一把抢过葫芦,这才嘀咕道:“我是大弟子,凭什么跟他一样多?” 刘暮舟又取出之前碰见唐烟时买的果酒。 “怎么可能一样?这玩意儿原本打算给你跟夭夭吕游他们都分一些,现在给你了,你愿意分给别人就分,不愿意你就自个儿留着。” 苏梦湫闻言,嘀咕道:“我哪儿有那么小气?” 刘暮舟哈哈一笑,弯下腰轻声言道:“行了,我不要面子的?差不多得给我个台阶儿了吧?” 苏梦湫转头看了看,而后轻声道:“那你坐下。” 刘暮舟笑道:“好,坐下。” 坐下之后,苏梦湫一下子抱住刘暮舟胳膊,靠在了师父肩头。 “以后收徒,得我答应才行!” 刘暮舟点头道:“好,但……你长大了,你这么靠着我不像话呀。” 哪成想就这句话,苏梦湫又哭唧唧的:“我也不想这么快长大,我都想学一种长不大的功法,可青瑶姐姐说没有。” 刘暮舟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抬手拍了拍苏梦湫肩膀。 两人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刘暮舟想来想去,翻手将炎宫取出。 见刘暮舟手中悬浮一座宫殿,苏梦湫只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 “师父,这宫殿……我好熟悉。” 刘暮舟点头道:“你当然熟悉,因为这本来就是你的。” 说着,刘暮舟将炎宫递给苏梦湫,而后手中又有一道火焰升腾而起。 “这火焰原本就该是你的,当年我北上被人做局,稀里糊涂的就得到了这火焰。我想当初你亲近我,其实是因为这火焰。抓紧时间将火焰炼化,要是能破境更好。我已经是截天教主了,你是我的大弟子,炎宫之主,非你莫属。“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何况……你本就是炎宫之主。” 本就是炎宫之主,苏梦湫听的一头雾水:“师父?什么意思?” 刘暮舟笑了笑,再次轻拍苏梦湫肩膀,而后缓缓起身。 “先将火焰与炎宫炼化,这本就是你的东西,不会排斥于你。但你切记,火焰终究要归于剑气的,你是剑修,这等火焰成了剑气才对你帮助最大。至于……至于其他的,待你炼化完后,我会告诉你。另外,我还要带你去见一个你很想见的人。” 苏梦湫虽然疑惑,但她对于刘暮舟有绝对的信任,于是很快便笑着点头:“好!炼化完了再说。” 第327章 重开日(上) 天蒙蒙亮,钟离沁拍了拍刘暮舟,含糊不清道:“起了,赵玫跟赵泉待会儿就到了,我得去接。你也差不多该上山去瞧瞧了,人应该到得差不多,麻烦事儿多着呢。”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起身扭了扭脖子。 而钟离沁也缓缓起身,没好气道:“以后还是分开睡吧,你太折腾了,衣裳递给我!” 刘暮舟神色尴尬,只能望向窗外,“看样子雨还在下。” 过了没多久,两人便穿戴好了,一起往楼下走去。 刘暮舟熟练生火,钟离沁则是喊来了唐烟。 也长成大姑娘的唐烟,一进门,先喊了句师父,而后扯着嗓门:“干爹!” 刘暮舟嘴角抽搐,“不聋。” 唐烟笑嘻嘻点头:“哦。” 但钟离沁要带着唐烟走时,刘暮舟却说道:“吞吞留下,我有话说。” 小黑狗纵身一跃,一下子跳到了刘暮舟身边,落地便乖乖卧下。 刘暮舟一边煮酒,一边言道:“今日玄风皇帝要来,当世人间帝王无出其右者,你可以与他讨封。” 结果小黑狗抬起头看了看刘暮舟,虽然没有口吐人言,但刘暮舟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你不想讨封?” 吞吞摇了摇尾巴,点头不停。 刘暮舟一乐,弯腰拍了拍吞吞脑袋:“有志气。行吧,你自己决定就行,玩儿去吧。” 吞吞闻言,起身嗖一下就跑了出去。 刘暮舟端起温好的酒一饮而尽,而后深吸了一口气,要登山了。 眼下的麻烦事,是那十三把椅子的座次啊! 喊了一声青瑶,下一刻,刘暮舟便落在了半山腰的小楼之下。 青瑶随后出现,望着刘暮舟时,满脸的笑意:“主人。” 刘暮舟点了点头,而后诧异问道:“何时破境的?” 青瑶笑道:“昨夜呀!主人没发现?” 刘暮舟干笑一声:“赶路太累,睡得早,还真没注意。不过破境了最好,喏,大护法。” 一枚黑色令牌递出,一面刻“护教”二字,一面刻“截杀天人,护我人间”。 青瑶接过令牌之时,明显愣了愣。 “主人,我……合适吗?” 刘暮舟点头道:“合适,但之后十二人,有些难办啊!” 说着,两人一起上了楼,刘暮舟进去的是自己的书房。 见刘暮舟坐下拿起笔,青瑶便开始研墨,同时说道:“无论如何,得给叶仙城一把椅子吧?” 刘暮舟点头道:“那是自然,现在主要是个座次问题。” 墨研好了,刘暮舟先在纸上写下大护法三字,左侧首位。接着,左侧次位写着左护法,对面同一条线写了右护法。 青瑶见状,疑惑道:“我……独自一列?” 刘暮舟想来想去,在青瑶对面,添上了大掌剑三字。 “大护法与大掌剑位同副教主,在我之下,不入列。说白了,我的打算就是,二位的板凳不必对坐,靠在我左右便是。”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有人的时候,称呼教主吧。将来人越来越多,你教我主人,我怕你被人轻视。” 青瑶却撇了撇嘴,摇头道:“我不要,谁想轻视随便他。主人还是想想左右护法之下如何排列吧。” 刘暮舟无奈,下意识抿了抿嘴,青瑶立刻酒壶酒盅。 刘暮舟思前想后,写下了四大宫主。 六把椅子,这就占牢了。 紧接着,钱谷大掌柜、叶仙城。 可望着最后四张椅子,刘暮舟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排列了。 青瑶问道:“虞丘采儿要有一张椅子吧?” 刘暮舟点了点头,“是得有,包括元白也得有,但以什么身份呢?我是想让她与元白都做十二位上掌剑之一的。” 青瑶轻声道:“那就供奉呗?” 刘暮舟想了想后,呢喃道:“你把叶仙城喊来。” 青瑶点了点头,过了十几个呼吸而已,一股子酒气便扑面而来。 不过见刘暮舟正坐桌前,他立刻收起玩笑模样,抱拳道:“公子回来了?” 刘暮舟看了酒糟鼻老头儿一眼:“看起来情绪挺大的呀?” 叶仙城笑道:“我能有什么情绪,现在什么事儿我都知不道,连你回来都没人跟我说一声。不过也好,乐得清闲嘛!” 刘暮舟抛去一壶烂酒,气笑道:“少来,那是你一副我死了你就要分行李的模样,把大家惹生气了。但我知道那是南玄安排的,你也只是照做罢了。” 叶仙城叹道:“算你小子还有点儿良心。” 刘暮舟跟他懒得多客气,只把先前座次排列说了一遍,让叶仙城查缺补漏。 片刻之后,老家伙走到桌前,呢喃道:“座次其实无所谓,主要是大家分工问题。如悬剑司,仗剑执法,巡检教众,划分的很清楚。钱谷大掌柜统管生意,也很清楚。但三护法、四宫主,具体做什么?” 刘暮舟闻言,放下笔,沉默了片刻。 “几年之内都会在渡龙山,将来四宫会分散出去,四大行宫各自为主,形成一座隶属于总舵的小山头儿。至于大护法,我想的是统管常务,左右护法在其手下按需分管。” 叶仙城闻言,沉默片刻后,沉声道:“这么说来,将来截天教会是护法、宫主、悬剑司、钱谷,四大山头儿?别怪我说话难听,我们要未雨绸缪,将来人多了,人心未必会像你想的那般齐。而且,我们也未必要跟从前的截天教一模一样。”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倒也是。” 而此时,叶仙城又说道:“我要是没猜错,你是想让红拂暂代大掌剑吧?红拂只要一个供奉职位,她不会担任大掌剑的。我倒是觉得,连庸也是金丹巅峰的剑修,他来暂代上掌剑之位最好。由虞丘采儿、钟离凤台、元白三人担任上掌剑,另外再找一人,拢共四位上掌剑。” 刘暮舟闻言,还是摇了摇头:“不不不,我会亲自去请的,红拂前辈在顾朝夕长大前,还是要担任大掌剑的。等顾朝夕起码十四五岁了,便由顾朝夕重新接手。我先理一理人,青瑶、红拂、左右护法四大宫主,钱谷大掌柜这便是九人。连庸、元白、老酒鬼、采儿师姐,已然十三位,这可就只剩下一把椅子了。李卞跟施童冯橙,这些年真正出力的人,不给个位置不像话。” 说着,刘暮舟就来气了,“你他娘的非得修个那么小的楼啊?” 结果叶仙城一皱眉,“人要有自知之明的,将来会有他们的位置,但眼下以他们的境界,坐不上这椅子的。”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不能这样的,若以境界修为论处,我自己都没资格做这个教主,容我想想吧。” 正此时,门外传来了虞潇潇的声音:“既然人多,为何不在正式议事之前,大家先坐下来商量商量?这又不是王朝初立封侯拜相,大家要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才是。”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无奈道:“姐,僧多肉少啊!真要商量,难免厚此薄彼。” 虞潇潇闻言,微笑道:“不是说有个当皇帝的来了吗?安排职位,恐怕没有比皇帝更擅长的了。” 刘暮舟闻言,“有道理!人现在在哪儿呢?” 虞潇潇微笑道:“往这里走着呢。” 刘暮舟点了点头,轻声道:“罢了,还有几日,容后我再想此事。我先去见见赵典吧。” 话音刚落,刘暮舟竟是从楼上“坠”了下去,就好像融入楼板一样,就这么穿了过去。 几步下山腰,松林小溪之畔,唐烟一手牵着个小不点儿,钟离沁与段灵芝、赵典,并排而行。 瞧见刘暮舟出现,段灵芝立刻上前,笑盈盈道了个万福:“见过兄长。” 刘暮舟笑道:“皇帝皇后都来了,我这渡龙山可不比皇宫啊!” 赵典呵呵一笑,“少来!” 紧接着,段灵佑便拉着两个小不点儿上前,硬是按着他们跪在地上,然后轻声言道:“玫儿泉儿,快拜见义父。” 小姑娘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义父是什么?” 小男孩则是看向自己的姐姐,一本正经的解释:“就是另外一个爹。”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笑出了声。 刘暮舟弯腰递去两枚大钱,“说得对,就是另一个爹,快起来吧。” 哪成想小男孩儿实诚,一本正经道:“要先磕头的!” 说着,砰砰砰磕了三个头,险些一个前滚翻。 小姑娘见状,“那我也磕。” 结果磕了一下,便伸手揉着额头,小脸皱皱巴巴。 可弟弟都磕完了,她也不能半途而废,于是小姑娘瞅准了刘暮舟的脚,用刘暮舟的脚做垫子,又磕了两个头。 刘暮舟哈哈大笑,搀起两个孩子,而后轻声道:“烟儿,带着你师弟师妹去玩儿吧。” 唐烟笑着点头:“好。” 钟离沁则是与段灵芝言道:“我带你四处走走?” 两人都没走远呢,赵典便扭了扭脖子,笑问道:“挑个地方?” 刘暮舟眉头一皱,“你有毛病吧?” 赵典冷不丁一拳轰出,刘暮舟侧身便躲过了。 此刻赵典才说道:“此时再不揍你,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刘暮舟摇了摇头,却一翻手撩袍塞入腰带之中,而后单手握拳,“那就试试你几斤几两。” 赵典一笑,立刻箭步朝前,侧身让过刘暮舟拳头,而后换拳为掌直拍刘暮舟侧脑。但刘暮舟一个侧身直面手掌,然后提起拳头击打赵典手臂关节,而后两人左拳对撞,轰的一声,真气碰撞又将二人硬生生分开。 赵典嘴角抽搐,“你这厮好贼的眼!” 刘暮舟淡然道:“彼此彼此。” 两人再次缠打在了一起,赵典还是那股子王霸之气,膝击肘击接连不断。而刘暮舟,游身躲避,截踢短打,两人一时之间难解难分。 但渡龙山中,拳脚碰撞声音不断。 刘末山等人都出来观战了,青瑶站在树下,呢喃道:“现如今武道中人都在重修,走主人寻见的古路。倒是这赵典,看样子是打算一条路走到黑了。若按主人的武道境界去算,他整整高出主人一道小境界。而且这道小境界,可相当于金丹与观景的差距!” 红拂也说道:“所以公子,难免落下风。” 两人打着打着,便落在了渡龙峡里。 一时之间碎石溅落、草木横飞。 刘暮舟一个不留意,面门满受一拳,而后立刻倒飞出去,在水面打了数十个水漂。 赵典咧嘴一笑,冲过去出拳时,却被拿住一个过肩摔,人如皮球一般在峡谷之中来回反弹了好一番。 刘暮舟擦了擦鼻血,骂道:“你他娘还照着脸打?” 赵典捂着腰,啐了一口血,“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是不是羡慕我有了一双儿女?照我腰子下狠手?” 刘暮舟气笑不已,干脆拉出个拳架子,朝着赵典招手:“来,哥教你做人。” 赵典又啐了一口血,“你这是找揍!” 趴在欲来桥上看两人交手的姜玉霄,此时由不得瞪大了眼珠子,嘀咕道:“师父都吃亏了,为什么还要留手啊?” 吕游一脸疑惑:“留手?我怎么看公子都是出全力了吧?” 但春和摇了摇头:“教主留手了,教主最重的不是真气,而是气势。” 吕游跟景明对视一眼,两人确实看不出来刘暮舟有留手,这或许就是练剑的跟练拳的眼力区别了。 正此时,夭夭唰一声跑来,一手按住姜玉霄肩膀,一手按住景明肩膀,就这么荡秋千似的吊了起来。 景明还没什么,但姜玉霄嘴角一扯,嘶了一声,“夭夭夭夭,松手,疼疼疼!” 夭夭一撇嘴,故意使劲儿按了一番,疼得姜玉霄那叫一个龇牙咧嘴。 “谁叫你偷摸告状,挨打了吧?” 昨夜苏梦湫手持一根藤条,把姜玉霄从东山追到西山,又从西山追到东山,一番胖揍,整得过年杀猪似的。 姜玉霄翻了个白眼:“我才没告状,我……我那是实话实说!” 春和眨了眨眼,“苏姐姐。” 都没看见人,姜玉霄却炸了毛,拔腿撒丫子就跑啊! 在听见春和等人大笑声后,姜玉霄才后知后觉,被耍了。 他板着脸望向欲来桥上几个家伙,没好气道:“无聊!” 气的他摘下葫芦,忍不住喝了几口奶。 别人的葫芦都是酒葫芦,也就姜玉霄,恐怕一生都是奶葫芦。 而此时,下方擂鼓一般的巨响之中,两人互相下着狠手,却聊着别的。 赵典继续说道:“屯兵北境是为了保护九城,我将京畿的工厂尽数搬去了北境,也会在北境设学堂教授机关术,最终目的,是将北境打造成个机关之城。你想想,将来我玄风大军一个小队人人披带机关甲,人手一只机关兽。而训练有素的兵士三百人驾一尊机关巨人,千人可操控一艘剑舟。若按你给的东西来看,只要造出剑舟,一艘剑舟可是能出三十六剑,剑剑堪比登楼一击。” 说着,一拳便砸在刘暮舟肩头。刘暮舟也不惯着他,一步上前,猛的朝前一击铁山靠,将赵典潜入石壁之中。 “这倒也是一种法子,有此威慑,敢拿凡人不当人看的炼气士,也就不多……” 一个了字没说完,刘暮舟又吃一拳,关键是那家伙的真气凌人,以至于刘暮舟武道山河都在震颤。 又打了片刻,刘暮舟这才问道:“我眼下就有个困局,截天教三大护法,四位宫主一位大掌柜,还有一位悬剑司大掌剑,一共就有九人。我一共十四张椅子,但人有些多,剩下五张椅子坐不下呀!有人说,将有职位的跟有修为的先拉进来,但你也知道,前些年我这渡龙山,真正做事的人境界都低,我不能有了一座大殿后,不给他们留椅子吧?” 赵典擦了擦脸上的血,骂了一句娘后,问道:“分工。” 刘暮舟便说道:“暂时打算的是,大护法如同宰相一般,统领全局,左右护法辅助。悬剑司只受命于我,掌律。而四大宫主未来会如同分舵一般,各自收罗弟子。大掌柜坐镇钱谷,总管一切生意往来。” 赵典一听,当即言道:“那你这四宫,就是摆设啊!” 刘暮舟无奈道:“从前的截天教,四宫相当于封国的。” 赵典没好气道:“此一时彼一时,你截天教现如今有多少教众?以你的脾气,恐怕以后也不会太多。难不成你分封四个国君,让他们做光膀儿?” 刘暮舟一分神,又被一脚踹飞,此刻已经打到了卸春江上。 “所以问你啊!” 赵典换了一口气,略微思量后,轻声言道:“四宫何不改为四峰?大家要有事做才是正经的,空有名头儿没用。你渡龙山这般大,放下四座行宫,绰绰有余,不行给你再划个百八十里不就成了?然后,大护法统揽全局,左右护法辅佐,这便是个小内阁。悬剑司,按我说就是御史台跟刑部嘛!你那钱谷,我可以理解为户部吧?对你来说礼部吏部太虚,但你起码要有类似于工部兵部这样的地方吧?” 刘暮舟点了点头,“大致,有些思路了。” 赵典甩了甩手,“给一壶酒,不打了,你老让着我,没意思。” 刘暮舟便甩去了一壶酒,“没让,昨夜没睡好,我也累。” 赵典坐在一块儿大石头上,望着卸春江,又道:“议事只放十四把椅子,太少了。当成内阁还差不多,你看哪座山头儿议事就那么几个人?不过你这四宫,当真难办啊!” 刘暮舟取出水烟壶,而后呢喃道:“四宫不能裁撤,如那炎宫,未来是要回去赤天的。四大行宫之主,就相当于分教教主。暂时还只有三位宫主,一个还小,两个修为跌落到了金丹,得重修。等他们修为起来之后,暂时先分在四洲之地,将来再去往其余三天。不过,你那句十四把椅子少了,倒是提醒了我。索性啊,我把除了那些孩子之外的所有人都喊来。真正重要的事情,再像你说的那样,挑人。” 赵典一个后仰,呢喃道:“你现在将多兵少,难免如此,过个几年就会好很多的。截天教毕竟不是一方山门,所以我建议啊,还是要收一些宗门的,就比如那座浠水山。” 说着,赵典笑盈盈望向刘暮舟,问道:“往常甩手掌柜当惯了,现如今自己上手,不容易吧?” 刘暮舟点了点头:“确实,你这皇帝,也够累。” 赵典摇头道:“当皇帝不累,当个好皇帝就很累。今日之后,下次你见我恐怕就是我的坟前了。有句话我得叮嘱你,我肯定是看不到百年后的大战之日,泉儿想看到恐怕也难。我会留一道遗诏,后世之君若是怯懦之人,你自行废立即可。” 刘暮舟没好气道:“我自己这烂摊子都理不完,你最好祈祷你儿孙个个是明君吧。” 赵典深吸一口气,起身递给刘暮舟一道令牌,而后言道:“东西收好,还有些事,神水国暗中修缮机关的事情我早就知道,贬王云至此,一来是大先生说渡龙驿是他悟道之处,二来是想让他日后平了神水国之乱,将来我儿给他加官进爵,也算是我托孤于他,让这立志成圣的读书人做我玄风一任国师。” 话锋一转,赵典沉声道:“再者,段灵佑是个什么东西我清楚的很,他背后定然是有人的。我不急于灭了他,是想留着让他露出蛛丝马迹来。耶律焕承消失之前,曾传信与我,说黄术与神水国之间恐怕关联不浅,但查来查去,神水国背后那人就跟鬼似的,根本抓不住。再就是,黄术逃去了灵洲。” 刘暮舟点了点头,“多谢了。” 赵典撇了撇嘴,“我欠你的,好了,我就不上山了,我要迁都,忙着呢。” 刘暮舟疑惑道:“迁都?你他娘别不是要迁都入夏城吧?” 赵典一乐:“聪明。” 刘暮舟摇着头,“还是你能折腾,走了,死之前传信,我送你最后一程,顺便将你挫骨扬灰。” …… 不大一会儿功夫,刘暮舟便上了东山。 走了没几步,便瞧见钟离凤台站在路边。 刘暮舟一脸疑惑:“在等我?” 钟离凤台点了点头:“是,我怕你不拿我当自己人,所以我……特意恭候教主,谋一份差事。” 说话时,还郑重其事的抱拳。 刘暮舟笑着伸手压下钟离凤台的拳头,而后言道:“还用得着你找我谋差事?你想跑都跑不了!走,去见见大家伙儿。” 钟离凤台笑了笑,却没发现刘暮舟眼中一抹疑虑闪过。 先前在龙背山,刘暮舟总觉得那李越善身上有一股子熟悉气息。直到方才碰到钟离凤台,刘暮舟总算是知道那熟悉气息从何处来的了。 于是刘暮舟边走边问:“凤台,你爹没兄弟姐妹吗?” 钟离凤台摇头道:“我们这一脉都是单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刘暮舟摆了摆手,“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么多年就没个喜欢的姑娘?” 钟离凤台摇了摇头,呢喃道:“什么时候能回去给爷爷磕头上香了,什么时候再想这个吧。” 第328章 重开日(中) “吕游那孩子还不错,短短几年,已经灵台三变了,再努努力就可以到黄庭了。渡龙山上,我还是想着剑修多一些的好。” 听见刘暮舟这话,钟离凤台笑着答复:“算是趁上这场天道复合的大势了,运气还不错。事实上这些孩子都很不错,像苏梦湫跟唐烟,比之我们当年修行,都不知道快到哪里去了。” 刘暮舟闻言,笑着点头:“是啊,当年我们三十岁上下能到凝神的,便是天之骄子了。现如今这些孩子,二十岁前后距离凝神,都只差临门一脚了。” 钟离凤台点头道:“确实,你看我、虞丘采儿、包括李卞这些都已经是观景修士,现如今山中,不算那些孩子,修为最低的都在凝神了。换成两天分离之前,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吸了一口烟后,问道:“我想让你到悬剑司,担任上掌剑。当然了,现在就是个光膀儿,将来收徒也好,还是到处骗人也罢,是你自己的事情。” 钟离凤台点头道:“听说了,悬剑司执掌教律嘛!” 刘暮舟一叹:“我想给你们每个人都有很高的职位,但……不好办啊!按我的想法,这些年李卞、你,还有施童冯橙最累,但最后给不到你们一个足够高的位置,我这……” 刘暮舟什么脾气,这些年来大家都有所了解。他不是不会惺惺作态,他只是懒得。要说玩弄人心,刘暮舟也不是不会,但他更愿意待人以诚。 所以钟离凤台知道自己听到的,都是刘暮舟的真心话。 所以钟离凤台顿了顿步子,而后沉声言道:“现在该称呼你为教主了,我想在我之前到渡龙山的人,都不是冲着多高的职位而来的。说句不好听的,虽然你尽力给了我们很不错的待遇,但相同修为放在其他山头儿,只会过得比渡龙山更好。我说这个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告诉教主,山门一旦成型,重要的是能走下去。大家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是清楚的,起码我是不会在意什么职位,我想其他人也不会太过在意。” 顿了顿,钟离凤台又道:“说句实话,像我,不适合做决策,只适合执行。即便是李卞,这两年做事儿时常都是去找苏梦湫,让那丫头帮忙拿主意的。至于施童冯橙,他们其实根本不适合去做探子。” 刘暮舟点头道:“是啊,当年在武灵福地,他们得了什么我是清楚的,他们更适合去守山,而不是去外界打探什么。所以我想让他们在刘末山门下,刘末山很快就可以是阵道大宗师,他们两个人,将来作为压阵之人。” 正说着呢,钟离凤台笑着望向前方,轻声道:“他们来了,你自个儿聊吧。” 说着就要走,但刘暮舟伸手按住钟离凤台的肩膀,而后深吸一口气,沉声言道:“凤台,我不是那种让门人只重山门利益而罔顾亲情的人。但有些事我只是猜测,暂时不能告诉你。我一直觉得,有些事摆在明面上,比藏着掖着要好,最起码我们互相要坦荡不是?所以一旦有了眉目,我不会瞒着你,到时候你如何选择,由你。” 钟离凤台皱眉道:“你怎么神神叨叨的?要说就说清楚,不说就等你自己清楚了再说清楚。我又不是个孩子,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晓得了。” 往前走了不长一段儿,施童冯橙已经笑盈盈抱拳了。 刘暮舟摆了摆手,“坐吧,正要去找你们。” 施童与冯橙对视一眼后,微笑道:“你先别说,我来说。” 刘暮舟点了点头,转身坐在树藤编织的长椅上。 施童这才说道:“我们听说了,因为如何安排我们,你犯难是吧?所以我们今日来,是跟你求个轻松职位的。现在人手没有那么缺了,我们是真不适合出去打探消息,让我们守门吧。” 冯橙也点了点头,轻声道:“是啊,你为难前也先问问我们呀,不然不是白为难了?”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呢喃道:“其实方才想好了,你们日后跟着刘末山,他布设护山大阵,你二人压阵。” 施童眼前一亮,“对口啊!若是依照我二人所修布阵,我们两个在大阵之中,能当元婴用。” 刘暮舟笑道:“那这事儿就决定了,不论大家在什么职位,都另有供奉位,供奉共九等,具体如何划分,议事时会详细说。我找你们,其实还有别的事情。” 说着,刘暮舟灌了一口酒。 “覆灭金水园的凶手,是炎宫弟子。” 此话一出,施童冯橙二人立刻皱起眉头,“炎……” 刘暮舟是教主了,炎宫弟子也是属下之人,那金水园之仇,到底报是不报? 冯橙沉默了许久,而后苦笑一声:“放心,我们……以大局为重。” 刘暮舟闻言,一下子来了气:“这是什么话?大局是什么?以大局为重不是这样的。” 二人皆抬头看来,而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而后沉声道:“但还是要说一句对不住,斩尽杀绝我做不到。只不过,当年参与围攻金水园的,一个都活不了。等梦湫炼化炎宫之后,我会立刻清算。即便不为你们报仇,截天教也容不下为求一物而杀人灭口的弟子。” 顿了顿,刘暮舟起身朝着二人重重抱拳:“抱歉。” 但施童一步上前,使劲儿压下了刘暮舟的手臂。 “这么多年在渡龙山,知道我们学到了什么吗?” 刘暮舟抬起头,有些疑惑。 冯橙一笑:“学到了自己心中有一杆秤,就算凶手不是教众,我们……也不会像他们一样,灭人满门。不是我们宽宏大量,是我们不能学他们,否则……我们与他们,有什么区别?” 此刻施童又道:“你自己或许没发现,多年来,许多人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才有所改变的。” 这点刘暮舟确实没发现。 而冯橙说了句:“登山路上,你越爬越高,却还会在意曾经山脚下的同行者。在这个世道,没几个人能做到你这般的。” 刘暮舟一乐,“多谢夸奖了。” 施童往前看了一眼,微笑道:“等你的人多着呢,教主,动身吧。” 两人齐齐抱拳,送教主前行。 前方路上,李卞双手拢袖,笑盈盈望着走来的刘暮舟。 刘暮舟拍了拍他肩膀,呢喃道:“你呢,觉得自己更适合做什么?” 李卞一乐,“我啊?反正管钱的事儿我做不了,这些年来一直都在传话,如果可以,我还是跟着青瑶姑娘吧。” 刘暮舟点了点头:“我也这么想的,你归大护法门下,帮她忙。” 李卞点头道:“像我这种没有一技之长的,最难安排。其实我最想做的,反倒是当个教书匠。” 刘暮舟眼前一亮,“教书……我要是弄一座类似于书院却不止教读书的地方,你兼个祭酒如何?” 李卞闻言,眨眼道:“那感情好啊!如果截天教有自己的书院,会是好事。山中修士各有所长,当然了,如果大家愿意,是可以将所学传授于学子的。” 刘暮舟想到的,其实是观天院!毕竟李乘风是当过大祭酒的。 灵溪所留玉简之中记录,那观天院没有门户之别,与当年仙门将功法神通藏着掖着不同,只要有人愿意学,观天院就愿意教! 说着,刘暮舟一转头,当即瞧见卸春江以南大片平地。 于是他说道:“此事作为几日后的议点,议定之后,再由钱谷接洽玄风与神水国。” 李卞点了点头:“好,我就到这儿了,还有人等着呢。” 刘暮舟继续朝前走去,等在路上的,是黄芽儿与刘末山。 “二位,多年不见了。” 刘末山笑着抱拳:“公子,我们手下扶龙之人的名册,都已经转交大掌柜。” 黄芽儿也说道:“终于不用四处奔波了。” 三人并肩,走了一会儿,刘暮舟便说道:“二位要各开一峰传授手艺,左护法也得着手筹建护山大阵了。” 刘末山点头道:“所需要的东西,我会自行与钱谷讨要。来找你是想问问,我们两个护法不再分管扶龙之人了,那具体干什么?” 黄芽儿也说道:“我们闲不住。” 刘暮舟一乐,“你们闲不下来的,青瑶那边会有很多事,你们得帮忙分担。之后南边会起一座观天院,你们也要担任祭酒去授课。更重要的是,护法嘛,得坐镇山门。我现在想的是,丹、符、器、阵各开一峰。你二人之外,叶仙城、连庸,也要开一峰。” 黄芽儿叹道:“上哪儿收弟子去?” 刘暮舟无奈道:“不是说了要建造一座观天院么?到时候去教学生,看中的带走便是了。” 黄芽儿哦了一声:“那还差不多。” 顿了顿,黄芽儿又道:“事实上……我觉得我做截天教护法,有点不够格。” 刘暮舟摆了摆手,“起码眼下得给我顶起来,你俩就别给我撂挑子了。” 黄芽儿叹道:“那我没啥了。” 刘末山也说道:“我也没什么了。” 片刻之后,刘暮舟找到了酒坊外的叶仙城。 一会儿功夫,这家伙便醉醺醺了。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轻声道:“你单独开一峰,峰主与四宫之主职位相同,但你的座次可能会靠后些。” 叶仙城闻言,笑着说道:“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的,从一开始,我想做的,便是他想要的,给截天教遗民一个容身之处。现在,我做到了。”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香芸的酒坊、香藤的工坊,还有渡龙客栈,还都是你做主。你是天工一脉,将来山中动土,都得你来做。” 叶仙城点头道:“好。” 片刻后,刘暮舟又道:“你的故事,我多少有些了解了,老这么躲着不是个事儿吧?你那混账弟子若因为他喜欢的姑娘不喜欢他,便如此对待师父,那我去教他做人。” 叶仙城赶忙摆手:“别,千万别!我,还是自己来吧。” 刘暮舟便没接着说这个,而是言道:“除却大护法与大掌剑外,十二把椅子不够。两侧六把椅子之后要添椅子,第一次议事,除了几个年轻人外都得参与。你得抓紧给我建一座祖师殿,容得下很多人落座的祖师殿。将来大事在风满楼,参与者就只是各部领头之人。决定好的事情,总要在大殿之中广而告之的。” 叶仙城并未反驳,只是言道:“选址。” 当年张青源给西山五峰一谷都起了名字,风满楼以西架在南坡绝壁之上的石台,起名养剑台。 于是刘暮舟言道:“就在养剑台吧。” 叶仙城闻言,点头道:“元白一直住在悬泉谷,那边就让他住,但风满楼所在的山头儿、还有悬泉谷北的山峰,尚未起名。” 刘暮舟笑道:“风满楼所在之地,也是青瑶住处,自古就叫渡龙山,不必改名了。悬泉谷中的潭水,是北边山峰几条溪流汇聚而成的,我记得原本那座山便叫做溪云峰,也不必改名了。” 叶仙城笑道:“溪云峰,我要了。” 刘暮舟点头道:“可以,至于东山六峰,山雨亭所在之地,一入秋便满山枫红,便叫它黄叶峰,既然酒坊与许多住所都在这里,便不设峰主。我住的那座南山,就叫竹影峰吧。还有四座山峰,连庸、两位护法各占一峰。西头儿的射月峰给金无量暂住,竹影峰东侧的那座山峰,给左秋青竹暂住。名字,他们自个儿取吧。至于其余人,暂时都在黄叶峰建造宅院,将来卸春江以南再搬来几座山峰,也就不愁人住了。”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黄叶峰的住所不需要议定,你这几日就可以动工。但问问大家,想要建成什么模样最好。我得去找红拂前辈聊聊,你先忙吧。” 此刻红拂,就在山雨亭中。 雨停不过两个时辰,此刻天色却又暗了下来。 刘暮舟走进山雨亭,轻声言道:“前辈,顾朝夕长大之前,大掌剑的位置,还是得你坐的。也就十余年,前辈千万不要推脱。” 红拂转过头,微微一笑:“你都找来了,我还怎么推脱?” 刘暮舟苦笑道:“难为前辈了。” 红拂摇头道:“不为难,我只是怕我这身份,坏你名声。” 刘暮舟赶忙摆手,“前辈想到哪里去了,外人如何说,我们不必理会。要是说得太难听,咱们就去教他们好好说话。” 红拂一乐,“倒是比之前霸气了许多,放心吧,我虽多年不出世了,好赖也是剑修,既然眼下需要我,我自然会帮你的忙。” 但话锋一转,红拂又道:“可关键在于,你自己的修为境界。”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尽量在三年内结丹。” 红拂点头道:“这还差不多,行了,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你是觉得重建截天教,不管要先做什么,起码一个从前截天教的框架要在,否则空有一个名头,将来会更难走。” 除了青瑶跟钟离沁,也就红拂算是真正了解刘暮舟的本意了。 于是刘暮舟叹道:“毕竟截天教有个魔教名声,我出现在积雷原,已经宣告世间,截天教又出现了。那么暗中使绊子的人,绝不会少。眼下当然没人敢出来触这个眉头,但将来我们要做些什么的时候,障碍会很多。正因如此,哪怕大家都只是冠个名头,哪怕暂时都是光膀儿,这个框架必须要有。否则一旦被人设计,万一哪里摔一跤,该是谁出面去平事都不知道,那世人只会觉得劳什子截天教,乌合之众罢了。” 红拂呢喃道:“万事开头难,只要走了第一步,其实就都不难了。” 说着,红拂笑道:“看样子有人找你。” 红拂迈步离去,找来的,其实是左丘青竹跟金无量。 女子看着刘暮舟,咋舌道:“这才一天,就愁成这样了?” 刘暮舟无奈道:“没法子,有些事别人能帮,现在这种事,只能我拿主意。对了,我住的那座竹影峰以东的山峰,青竹日后暂住,名字自己取。金无量的兑宫暂时放在西头儿的射月峰,你们两个,暂时委屈委屈吧。” 金无量闻言,摇头道:“倒是不委屈,像你说的光膀儿,其实也没什么。事实上我们各自的故乡,还是有些下属的,只是暂时回不去而已。来是想跟教主说一声,行宫本就类似于分教,你把我们放在渡龙山,其实没啥用,我们也做不了什么。” 左丘青竹点头道:“我们的意思是,既然有四洲之地,我干脆去往八荒,金无量去灵洲。” 刘暮舟闻言,先摆了摆手,“暂时不行,你们先尽力恢复修为,待重回八境,到时候带着人走。重开截天教后,我还要去几个山头儿走走,到时候你们之中得有人跟着。要是能收下那些地方,就先交给你们打理了。” 左丘青竹笑道:“其实当领头儿的这种事,我们比你在行。怕的不是干不成事儿,而是决断不了。既然教主能拿定主意,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金无量眨了眨眼,“你看我作甚?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刘暮舟摆手道:“那你们就忙去,我还得找几个人聊聊呢。” 左丘青竹回头看了一眼,“我看不用,都找你来了。” 来者青年模样,一头白发,背着重剑。 刘暮舟指着白发剑客,轻声道:“介绍一下,那是元白,万年前先教主李乘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去了黄天,认识了一位名为暖竹的前辈,现如今你们所学的符箓、阵法、丹道,大多是李乘风自暖竹前辈手中所得。元白的前主人,便是暖竹。” 左丘青竹眨了眨眼,赶忙抱拳:“前辈啊!” 金无量也笑着抱拳:“见过元白前辈。” 被二人这么一搞,元白一下子不知所措,看向刘暮舟的眼神都像是在求救。 刘暮舟一乐,摆手道:“行了,先去瞧瞧你们落脚地吧,元白内向,不禁你们逗。” 金无量二人笑着离去,元白这才长舒一口气,进来坐在刘暮舟对面,轻声道:“我倒也不是太内向。” 刘暮舟神色古怪:“话能说利索了?” 元白点头道:“夭夭常来找我,久而久之就利索了。主人,一向可好?” 刘暮舟仔细打量了元白一番,这家伙现在一副二十七八的青年模样,身形依旧高大,赶得上独孤八宝了。只是满头白发看起来,有些显老。 元白疑惑道:“主人?” 刘暮舟这才回神:“还行,就是觉得将你带回来,没怎么照顾你,有些内疚。” 元白挠了挠头,“按夭夭的话说,主人太生分了。我来是想问问主人,我能帮主人做些什么?我现在,也到了观景巅峰,其实随时可以结丹,但我怕扛不住雷劫。” 妖修破境,是有天道雷劫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随口言道:“那你现在破境吧。” 元白哦了一声,迈步走出亭子,立刻盘膝而坐。 刘暮舟见状,乐得合不拢嘴,“不是怕吗?” 元白只笑呵呵说道:“主人都说了,我还怕什么?” 刘暮舟一乐,“那也别在这里呀!回你的悬泉谷破境,雷劫不必理会。” 元白十分听话,说了一声好,转身就走了。 而元白前脚刚走,连庸便来了。 中年人望着元白离去身影,神色凝重:“教主,妖修金丹雷劫非同小可,是不是太儿戏了?” 刘暮舟摇头道:“没事的,先聊你的。叶仙城建议让你担任大掌剑,我想来想去,你还是先担任上掌剑,另挑一峰当做丹山吧。入夏城你是回不去了,赵典要迁都入夏城。” 连庸抖了抖袖子坐下,“来了,就没打算回去。我府中一些记名弟子也都放了,教主现在要赶我走,我恐怕只能要饭度日。” 刘暮舟看着连庸,沉默片刻后,问道:“我知道你很快就能破境,但还是否了叶仙城提议,晓得为什么不?” 连庸摇头:“不知道,但职位之事,我真不在意。” 刘暮舟却道:“因为我确实不了解你,所以不敢把你放在那个位置上。” 连庸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多谢教主坦诚,慢慢你会了解我的。” 刘暮舟笑道:“是直白了些,莫要介意。不过我还有一事想问,岳不山的下落,你知道吗?” 连庸闻言,轻声答复:“三年前他结丹后找了我一次,讨论了一番丹道感悟,之后便再没见过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晓得了。” 正此时,悬泉谷上空天幕,突然之间阴云密布,雷声轰鸣。 连庸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头望向刘暮舟。 但刘暮舟只抬头看了一眼,而后冷漠开口:“散了。” 那雷云就好像惧怕刘暮舟一眼,只一声散了,甚至连延绵许久的阴云也立刻散尽。 见连庸目瞪口呆,刘暮舟笑着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我的雷霆,是它祖宗。” 第329章 重开日(下) 九月初五,不庭山迎来第一位由六合去往八荒的人。 山羊胡中年遥遥望着山上神仙阙,而后抱拳:“见过陈先生。” 宫阙之中走出来了一位读书人,他望着山下丹道宗师,呢喃道:“岳不山?连我都看错了,你是谁的人?” 岳不山闻言,微笑道:“九先生,你该查的可不是我。此生我帮了朋友,该是返乡时候了。” 陈默闭眼一瞬,再次睁眼,而后望着岳不山,呢喃道:“当年八荒放在六合的暗子,你是唯一一个不听令行事的,图什么?你要对刘暮舟下手,也用不着许临安后来设计了。” 岳不山一边往北走去,一边言道:“当年你说服了宋水梁,后来宋水梁说服了我,就这么简单。好在如今大事已定,大家皆大欢喜,那我也该返乡了。” 陈默闻言,沉声道:“你想清楚了,回去,恐怕没活路。” 岳不山笑道:“那也得回啊!对师门指令无动于衷,是我良心作祟,我不希望六合变成八荒那般。可我也是有师承的人,即便回去要受罚,该回还得回。” 陈默一叹:“当初你要蹦出来,可算是我一桩大麻烦。岳不山,多谢了,我送你。” 岳不山点了点头:“多谢陈先生。” 片刻后,岳不山已经被送往八荒。 此刻陈樱桃走出大殿,疑惑道:“爹爹,他这是?” 陈默深吸一口气,呢喃道:“他想求个心安,他师父因为没能唤醒他这个暗桩,受罚而死。他如今返回晾山,他那些尚在人间的师兄弟,恐怕饶不了他。” 陈樱桃一皱眉,“那爹爹不救他吗?” 陈默摇了摇头,“一心求死,无人能救。他的事,也莫要与刘暮舟提起了,只当人消失不见,那他就从来不是八荒放在六合的暗桩。” 陈樱桃皱着眉头望向北境,“好吧。” 姑娘只是突然想到,世上像岳不山这样的人,还有多少?是不是很多?明明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却……到死都无人知道。 似乎是清楚自己女儿在想什么,于是陈默又道:“什么大罗金仙,又或是人皇大帝,在光阴面前都如沙砾一般。他还算好了,有些人明明是为好事而死,却在被人记住的那些年里,一直是个恶人。就像……截天教,在青天看来却是魔教。教主李乘风分明胸怀一颗赤诚之心,却在很多人眼中,是个招来祸事且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南玄生前做得最绝的,也不过是任由昆吾山逃出来的邪魔祸害数十万凡人而不理会。也不过是眼瞅着金水园覆灭,不救而已。” 陈樱桃闻言,微微一怔后,望向陈默:“难道……” 陈默叹道:“魁山国那些人的祖先,是最先朝着截天教众破口大骂的人之一。看似骂人而已,却好似将刀子插在了那些为人间而战的人心里。人家截天教,明明是在保护他们。而金水园,本就是黄天休屠部的奴隶,李乘风死后,他们为了邀功而将令牌抢到手,甚至将李乘风分尸想着邀功,哪成想这一等,便是一万年。” 有些事,真要刨根问底的话,根本就论不清楚。 但对南玄而言,只是如此报复,算是万分大度了。 ………… 神水国京城如今都不敢自称京城了,只敢叫国都。 国主段灵佑看完了琴瑟湖递来的奏折,看完后便皱眉望向前方端坐太师椅的道士,沉声问道:“有此神器,你让我蛰伏?当初答应我的事情呢?现在一件都办不到!你是炼气士,我有几个十年跟你这样玩儿?” 段灵佑虽然也才不到四十岁,但已经有了白发了。 太师椅那位,自然是贾如道。 道士淡淡然答复:“陈默环环相扣的算计,我们失算也没办法。现如今玄风国力真盛,那刘暮舟重建截天教,眼下山中光是元婴就有数位,你不蛰伏当如何?让你大军用你所谓的神器开疆拓土,而你我被渡龙山随便下来的一人随手打杀了?” 段灵佑思思皱着眉头,沉声言道:“要你何用?” 贾如道闻言,冷笑着起身,猛的一转身,便掐住了段灵佑的脖子:“我怎么说,你怎么做便是!说了保住你神水国,现在你只是没有皇帝名分,偶尔看些眼色而已,我可没亏待你。你要再这般聒噪,换一个国主,也未尝不可!” 说罢,贾如道松开手,段灵佑开始疯狂咳嗽,简直要将肚肠吐出来似的。 好一会儿过去,段灵佑终于是皱着眉头开口:“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贾如道望着段灵佑,越发的失望。 “不是坐以待毙,是蛰伏。我们蛰伏,但有人不会。” 说罢,贾如道甩了甩道袍,一个瞬身便回了自己的道观。 进入一间暗室之后,道士立刻点燃一炷香。待香烟逐渐化作人形,贾如道便恭恭敬敬行礼,而后沉声道:“前辈找我?” 老迈声音立刻传来:“刘暮舟去过龙背山了,你知道吗?” 贾如道点头道:“知道,钱谷宝库被洗劫一空,但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因为白天时,很多人看着刘暮舟等人离开的。” 老人笑道:“损失些财物不是大事,但他给我留了一样东西,你猜是什么?” 贾如道低着头,“晚辈不知道,还请前辈明示。” 老人笑声逐渐收敛,变得凝重。 “他,给我留了一朵红花,还说,也送我一朵红花。这般妖孽,已经逐渐成了气候,我们不得不对付他了。” 贾如道一皱眉:“可现在他是截天教主,山中金丹许多,不久之后连元婴都不会少,我们要如何对付?” 老人淡淡然答复:“武灵福地那个小子不是活了吗?换成是你,趁现在有能平推灵雾山之力,会不去讨回一半武运?再者说,灵雾山那位天之骄子,可还是痴傻的,还在等一道魂魄呀!” 贾如道猛的抬头:“前辈这是要……借刀杀人?” 老人淡然道:“灵山那位藏的太深了,总是我抛头露面的,不是太好吧?” ……… 九月初九是登高日,黄历上说今日忌讳开业、破土,但今日偏偏是刘暮舟定的截天教重开之日。 不过今日也是玄风王朝的千秋节,皇帝赵典,生于今日。 刘暮舟也就在第一日返乡之时住了蛟河边的老宅子,之后便一直住在竹影峰的木楼。 黎明,是寒热阴阳交替之时,也是一日最冷的时候。 钟离沁帮刘暮舟穿好了衣裳,与先前刘暮舟常穿的道袍不同,今日钟离沁给刘暮舟准备的是一身箭袖袍衫,并无纹样,靛青的底子。 但刘暮舟觉得缠着玉带太像当官儿的了,便斜系丝绦,左侧悬挂一枚漆黑令牌。 刘暮舟是习惯于前后发皆束起的,说白了还是遭了读书人的毒,及冠后一直束发。此前是钟离沁将他打扮的乱七八糟,今日可不敢那般,于是他久违的别上了青玉发簪。 等钟离沁将剑递来,刘暮舟干笑道:“这打扮还背剑?不伦不类的,算了吧。” 主要是山水桥没剑鞘,否则便挎剑而行了。 钟离沁闻言,放下剑后,突然转身将刘暮舟拦腰保住,而后踮起脚望着刘暮舟,笑得那双桃花眸子都眯起来了。 刘暮舟低头以额头碰了碰钟离沁的额头,而后轻声道:“得走了。” 钟离沁迅速后撤,两只手背去身后,食指点食指。 “教主慢走。”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都要走了,却又回过头看向山水桥。 “还是带着吧。” 话音刚落,山水桥自行飞出露台,刘暮舟化作一股子朦胧剑气落于剑身,御剑去往风满楼。 此时此刻,第一缕日光洒落渡龙山,风满楼琉璃瓦金光璀璨。 二楼已然坐满了人,无人言语,独山风掠瓦,风铃声脆。 下一刻,一道剑光飞入,而后青衫出现,立剑一侧。 刘暮舟单手负后,缓缓转身,而后左右皆起,众人齐呼:“拜见教主!” 刘暮舟点了点头,“坐。” 但他自己坐下之后,其余人这才相继落座。 只不过,坐下之后,刘暮舟久久未曾开言,先扫了一周落座之人。 以刘暮舟分左右,左侧青瑶右侧红拂,两人椅子不在列。 紧接着,左侧首位刘末山,右侧首位黄芽儿。其后左右依次是金无量、左丘青竹、魏东、叶仙城、连庸、元白。 最终商议的是,加上大护法于大掌剑,两侧首列,还是共计只放十二把椅子。至于的两把,是留给炎宫于巽宫之主的。 右侧次列,虞丘采儿、钟离凤台、施童、冯橙、姜小寒、虎孥。 左侧次列是李卞、香芸,言煦、郭木、黄芙、香藤。 年轻人之中,唯独香藤进的来,因为他是这山中唯一能做出机关人的。 其实刘暮舟的打算是连灵眸母女都可以进来,但灵眸说她就不占位置了,守好客栈便是。而月淓则是觉得,她只是红袖一坊掌柜,现在统领十二坊的黄芙才在后排有个位置,她怎么好坐进去? 于是乎,最终加上青瑶与红拂,拢共也才有二十四张板凳。 但只此一次,将来风满楼十二把椅子是固定的,大议之时,日后有祖师大殿。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指了指身后墙壁,微笑道:“照理说,这面墙应该悬挂先教主李乘风画像的,但养剑台的祖师大殿正在修建,这里暂时就不挂他了。” 金无量笑着说道:“教主有心就好,我们截天教从不重形式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截天教这三个字,诸位熟悉的恐怕还不多,不过没关系,你们只需要记住,我们为的是护佑人间,让那些天外仙人不敢再对我们高高在上。议事之前,大家的职位分工得定一定。” 说着,刘暮舟望向青瑶,“大护法,烦劳宣读一下。” 青瑶起身,对着刘暮舟抱拳:“是,主人。” 刘暮舟神色无奈,青瑶有时候也挺犟的,说了人前别喊主人了。 但青瑶可不理会这些,而是翻手取出一道折子念了起来。 “教主令,青瑶为大护法,享二等供奉,掌一众教务。红拂为悬剑司大掌剑,享二等供奉,率悬剑司仗剑执法,有巡检教众肃清败类之责。” 红拂起身,朝着刘暮舟抱拳:“领命。” 紧接着,青瑶又道:“令,刘末山为左护法,协助大护法掌管教务,享二等供奉,同时另开囚天峰,兼峰主。右护法为黄芽儿,协助大护法掌管教务,享二等供奉,同时另开书箓峰,兼峰主。” 两人齐齐起身,抱拳道:“领命。” 之后分别是三位宫主、大掌柜、叶仙城等人,左右首列的,皆享二等供奉。 至于后面一排,都是受三等供奉。那些个没来的孩子们,都拿五等供奉。 按刘暮舟划分的,将来只有到了观景修为,才能拿五等供奉。 至于一等供奉,应该不会有人拿得到。 大约一刻,青瑶念完了众人职属,接下来,刘暮舟提起第一件事。 “先教主曾是观天院大祭酒,我也想建造一座观天院。” 说着,刘暮舟伸手朝楼外指去,“就在卸春江以南,观天院建成之后,没有门户之见,只要有人愿意来学,不论他有无师承,供奉在那座山头,只要愿意学,我们就可以教。先教主所学丹、符、器、阵,皆来自黄天一位名为暖竹的前辈,当年机缘巧合,我得了暖竹前辈修行心得,将来可以以此为教本。当然了,得有先生去教才对。刘末山、黄芽儿、连庸,你们师兄弟三人与叶仙城皆任祭酒,教授所长。另外,香藤也要担任祭酒,教授机关术。虎孥可以为武教头,传授武道。观天院由李卞负责,李卞也可以再找些读书人,学问也是要教的。” 说罢,刘暮舟望向下方,微笑道:“我这是提议,不是决定,议事就是大家来商量,现在你们可以说了,谁反对谁赞成?” 此话一出,青瑶赶忙憋住笑,这场合要是笑出来可不好。 而下方面对面的几人,面面相觑,神色古怪。 不是决定,只是提议,然后……谁赞成谁反对? 刘末山率先开口:“我倒是没问题。” 黄芽儿也点了点头:“闲着也是闲着,教主不怕截天教的功法外传,我们当然也不怕。” 刘暮舟一乐,“功法还怕外传?我找一本钟离沁的养剑术给你们,你们谁能练成她那样?修行功法是不论高低的,分高低的是人。” 红拂微笑道:“有道理,建造观天院或是没有门户之见,我都没意见。只不过,李卞可任祭酒,不能当大祭酒。” 此刻左丘青竹也点了点头:“对,这个院长,只能是教主来任。” 此刻李卞起身抱拳:“我也是这个意思,即便没有门户之见,有人学我们就教,那也会有个名分。将来学到东西的弟子离开观天院,便都是教主的学生。如果换成我,恐怕人家都不愿意说自己曾在观天院学艺了。” 刘暮舟闻言,望着叶仙城,问道:“老酒鬼,你呢?” 叶仙城微笑道:“我跟他们一个意思。” 刘暮舟也不拖曳,立刻点头:“那此事议定,魏东去与玄风王朝及神水国接洽,年前要把山水契约制好。过完年后,观天院便要动工,溪云峰缺什么,钱谷不要吝啬,毕竟两位宫主刚刚洗劫了龙背山,我们眼下不缺钱。” 哪成想此话一出,魏东干笑着起身:“教主,我们缺钱的,借山外山的钱虽然没利息,但也是外债。两位宫主带回来的,也就够还债的。” 刘暮舟无奈道:“那就先还一部分,观天院还是要建起来的。” 魏东点了点头,“仙人跪售价太高,带来的收益暂时可以忽略不计,将来真正开始像青玄阁那边倒卖消息的时候,才是盈利之时。眼下我们挣钱的,就言煦手底下的渡口、郭木执掌的坊市、黄芙掌柜的红袖坊,以及几条商贸路线。当务之急,还是挣钱。” 刘暮舟赶忙言道:“观天院不能收费太贵啊!” 魏东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指望观天院,也挣不来什么钱的。如今我们岁入不过三千大钱,其中坊市、渡口、红袖坊,各占三成。我们的坊市,现如今已经是瀛洲最大的仙家坊市之一了,但入驻商不足七成。我的意思是,丹、符、器、阵四位峰主,还是得拿出些真本事,我们自家也要开铺子去吸引人的。” 刘暮舟摆了摆手,“那是你钱谷的事儿,你自己与他们商议便是。” 魏东无奈一笑,“那我就没别的可说了。” 见众人都不言语了,刘暮舟便望向红拂,轻声言道:“我与大掌剑定了几条教律,不多,但诸位要听清楚。” 红拂起身对着刘暮舟一抱拳,而后转身面向众人,高声道:“凡截天教众,不准为非作歹,不准欺压无辜,不准见死不救。仅此三条,若有人违背教规,依轻重而论。轻者废除修为逐出教门,重则杖杀。” 金无量与左丘青竹对视一眼,这三条,看似简单,可真要论起来,简直是包罗万象!为非作歹的界限是什么?什么才叫无辜者? 而且,触犯教规,轻者都要废除修为逐出截天教,重者直接杖杀……是不是有点儿狠了? 见大家议论了起来,刘暮舟便笑着说道:“诸位,这教规不难理解,其实就一句话,本着良心做事而已。” 连庸笑着点头:“是啊,本着良心做事,绝不会触此教规的。” 接下来,商议了将来这种议事多久一次,以及悬剑司如何巡视之类的,反正乱七八糟的说完之后,已经快到午时了。 能与众人说的,大概都说完了,故而后排坐的人提前立场,此时屋中加上刘暮舟,也就只剩下十一人。 刘暮舟扭了扭脖子,灌下一口酒,而后沉声言道:“青瑶,隔绝外界窥视。” 青瑶只一点头,紧接着,一道龙气四散开来,整座风满楼立刻被包裹其中。 此刻刘暮舟还不放心,又看向刘末山:“布阵。” 刘末山只好又布设了一道隔绝阵法。 到此时,刘暮舟才沉声言道:“浠水山之事,诸位都知道吧?” 众人齐齐点头。 刘暮舟便又说道:“浠水山背后有一人,神出鬼没,此前便是元婴修为,一身百花剑意,想必现在修为,只高不低。他呀,喜欢送属下红花。就我目前所知,南境灵雾山、青崖山,以及北边的龙背山、白荞山,甚至昆吾洲的玉华宗,都有他的影子。此前今古洞天之时,杜湘儿、贺淼,设计杀我,而青崖山胡茄是其中关键一环。虽然他们没能成功,但我失踪了,故而胡茄回了青崖山。但她明面上是回归宗门,实际上是充当眼线,为我探查消息。” 话锋一转,“当事之人除我之外,都已经死了。假设胡茄没有暴露,那她之后必会再次被派出。所以我要说的最重要的事之一,便是我们要保护好胡茄。” 金无量闻言,反问道:“假设暴露了呢?”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而后沉声道:“所以,我要南下灵雾山,敲山震虎!” 顿了顿,刘暮舟沉声问道:“短时间内,谁能破境?” 连庸抬了抬手,“十五日内,我破境元婴。” 刘暮舟点头道:“破境之后,你率元白先行南下,目的是先打探灵雾山联系最为密切的地方是哪里。待苏梦湫炼化炎宫,我会带着我两个徒弟去一趟武灵福地,一来是去确认一件事,二来是迷惑暗中注意我行踪的人。然后我会暗中去往灵雾山。两位宫主要有一人跟我去,你们谁去?” 左丘青竹抬手,“我吧,隐匿行踪我更擅长些。” 刘暮舟点头道:“好。” 下一刻,他看向红拂,“大掌剑安排人死盯住神水国。” 红拂点头道:“好,反正离得近,我也可以亲自去盯。” 最后,里面对着刘末山言道:“昨日给你的阵图,年前要布设完毕,” 刘末山起身抱拳:“是。” 黄芽儿一皱眉,“我总得有点儿事做吧?” 刘暮舟笑道:“你想偷懒都不行,你的符箓替身炉火纯青,与你同境之人,若无特殊瞳术是发现不了的。你跟金无量南下青崖山,金无量在山外等候,你要想法子潜入山中,然后等我消息。” 顿了顿,刘暮舟沉声言道:“灭一座灵雾山,现在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但我要的是,最起码钓出一条大鱼!” 事实上,此时刘暮舟以心声言道:“红拂前辈,盯梢的事情,还是不要让钟离凤台去了。” 第330章 温暖的人 出风满楼时,夕阳早已将卸春江映照到金光闪烁。 刘暮舟抬头望向西边,晚霞如同洒了辣椒面儿的霉豆腐似的,一块一块。 坐在楼下深吸了一口气,刘暮舟呢喃道:“无量青竹,跟我去见个人。” 左丘青竹缓步走来,不知打哪儿弄来个糖葫芦,正啃着呢。 “见谁啊?” 刘暮舟喝了一口酒,而后言道:“你们的故人,在这方天地,你们少有的故人。” 金无量一脸疑惑:“青天还有我们的故人?” 刘暮舟点头道:“有的,就看今日你们能否见到了。喊上施童冯橙一起。” 左丘青竹撇嘴道:“搞得神神秘秘的,在哪儿呢?” 刘暮舟没说话,只是御剑而起,往神水坊方向而去。 金无量微微一叹,呢喃道:“要死不少自己人了。” 左丘青竹疑惑道:“啥意思?” 金无量闻言,无奈道:“烦劳不要整日只知道找寻好吃的,你也是一宫之主,才来青天几日?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左丘青竹眉头一皱:“闭嘴!本宫主吃点儿东西怎么啦?” 其实她自己或许没发现,到了渡龙山之后,无论是她还是金无量,都很放松。 片刻之后,两人紧随刘暮舟落地,直往一处符箓铺子而去。 落地之处,坐在楼上嗑瓜子儿的郭木就看见了刘暮舟。他将瓜子儿一丢,连忙追上刘暮舟,小碎步上去与刘暮舟并肩,而后笑嘻嘻问道:“现如今坊市挣的钱可是大头儿,其实我也不辛苦,都是大家伙儿的功劳。” 换成往常,刘暮舟指定停下步子,笑盈盈拍着郭木肩膀,然后不管是真心诚意还是昧着良心,都会有好一番夸奖。 但此时此刻,教主真没心思。 于是刘暮舟点了点头:“干得不错。” 郭木闻言,微微一皱眉,而后摆着手指头数了数,就四个字啊? 这不行! 郭木又小碎步追上刘暮舟,干笑道:“你是不知道,这几年我忙前忙后的找人入驻,喝的酒可不比你少,好几次都喝的呕血。不过这都没啥,大家的功劳嘛!我啊,顶多就出了这么一丢丢力气。” 说一丢丢时,郭木比划出了个小拇指尖儿。 刘暮舟终于停步,耐着性子望向郭木,诚心实意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干得不错,一直都知道。虽说李卞也做了不少,但你的功劳也很大很大。” 终于被夸了,郭木哈哈笑着:“一般一般,我这人,其实也就会挣点儿钱。” 笑了几声后,郭木定睛一看,刘暮舟已经往前方走去。 他再次追上刘暮舟,疑惑问道:“上哪儿去?” 刘暮舟则是伸手指了指前方符箓铺子,“那儿。” 郭木哦了一声,赶忙说道:“欠咱们租金的人不少,但这燕老头儿不欠咱的。虽说他的铺子一直也没啥生意,但看起来是有老本可以吃的,咱找他作甚?这老燕头儿人不错,我跟他时常一起喝茶,虽说有点儿不正经,但男人嘛!” 刘暮舟微微一顿,而后猛灌一口酒。 “不欠钱,欠命。” 说罢,刘暮舟头也不回地往铺子去。而郭木愣在原地,“欠……不是,他……教主!” 几声结巴后的一声教主,刘暮舟当即停下了步子回头望去。 只见郭木神色复杂,皱着眉头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刘暮舟沉声问道:“你跟他关系很好?” 郭木张了张嘴,而后苦笑道:“刚刚接手坊市的时候,样样比不过言煦,好像他是经商天才,我……赔钱大户而已。是老燕教我怎么管坊市,给我出了不少主意。” 听到这里,刘暮舟也略微一沉默,而后以心声问道:“郭木,假设遇到杨老庄主的时候,你就知道他是你的杀亲仇人,你还会不会与他心平气和坐那么久?” 郭木语塞,他也不是傻子,从刘暮舟言语之中,已然猜到了几分,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反观刘暮舟,走回去拍了拍郭木肩膀,而后轻声道:“有些陈年旧账会越翻越糊涂,谁对谁错要是从头论的话,根本说不清的。假设回到当初,我觉得不会任由杨老庄主自杀的,可凡事有个但是。” 郭木猛的抬头,“教主,他是被自己徒弟杀了的,不是自杀。当时我们都在,我们亲眼看到的啊!” 刘暮舟却道:“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他所有的设计,是为了让他的弟子杀了他而不必心怀愧疚。他设计让他的亲信死绝,为的是让他的徒弟能接手一个崭新的微草山庄,而不是余有孽障的微草山庄。” 郭木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刘暮舟长叹一声:“当初我冷眼旁观并未出手,是觉得即便他做了再多的好事,所犯的罪孽也洗不清,所以死便死了。可后来我觉得,其实我可以网开一面,留他一条活路的。” 话锋一转,“但是郭木,我留他活路,你死了的爹娘呢?大仇报还是不报?我若让你顾全大局,你会怎么想?他几十年里所行善事,对你而言,可以是网开一面的理由吗?” 郭木摇了摇头:“他做了再多好事,也是我的杀亲仇人。” 刘暮舟抬手拍了拍郭木肩膀,“是了。” 说完之后,刘暮舟再不停留。 而刘暮舟刚走,金无量与左丘青竹便到了。 金无量轻轻拍了拍郭木肩膀,而后呢喃道:“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就得担什么样的后果。” 与此同时,刘暮舟迈步走进了那间符箓铺子。而施童冯橙,也在此时落下。 当初在这里,刘暮舟曾买到了一张替死符。 进了铺子,头发花白的老掌柜正擦拭着许多木头盒子,铺子之中,血腥气味儿冲天。 施童冯橙进来的一瞬,眉头已然皱起。 而金无量与左丘青竹对视一眼,两人齐齐一叹。 刘暮舟望着老人,问道:“你知道我要来找你?” 老者一笑:“这是我们见过的,第五次。”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要是从前,他还真不知道前三次都在什么地方。但今日,感受到老人气息时,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于是刘暮舟不解道:“当初为何要害人炼制人傀?” 老人笑道:“为的不就是有更多听话的战力可用么?” 刘暮舟皱眉道:“可我截天教传承的术法之中,并无炼傀术!” 老人抬头望向刘暮舟,只看了一眼,而后继续擦拭摆满柜台的木头盒子。 “我截天教?你还真是顺嘴。你成了截天教主,你有话语权了。可你知道当初因为青天之人泄露教主行踪,我们的老宫主遭受了什么吗?圣女后来去为老宫主收尸,只找到了碎片。青天之人不是称呼我们为魔教么?那就魔一魔嘛!” 刘暮舟沉声道:“所以第一次见面,你是余半仙。” 老人没答复,而是继续说道:“后来为寻教主令牌,不过是灭了休屠部的狗而已,你也要跳出来阻拦一番。” 此刻施童咬着牙,“当初追杀我们到了玄风境内的,是你!” 老人淡然道:“记得就好。” 刘暮舟走过去按住一只木头盒子,“镜花福地卖石头的掌柜,还有现在这个老燕头儿。你们若是跑了,也能多活些日子的。” 老人嗤笑一声:“截天教没有后退一步生的人。” 说着,老人眼噙热泪,双手捧起一只木头盒子,长叹一声:“当年炎宫流落青天,圣女在兵解的关键时候,这孩子带人冒死渡虚空前往八荒,与之前去的人接连谋划三十余年,这才有圣女转世机会。” 他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闭着眼睛,却面带笑容的头颅。 施童与冯橙死死握着拳头,当初围杀金水园之人,化成灰他们都认得出,此人,便是其中之一! 下一刻,老人再次打开个木头盒子,沉声道:“看他年轻吧?加起来五百多岁了,四百多年前黄天狗贼追杀圣女,当时圣女不过小小神游而已,他冒死救下圣女,借了一具傀儡尸身,又鞍前马后三百年,最后受了极大的苦头,这才得以带着记忆转世去往八荒,若不是他,圣女兵解之后,是找不到去八荒的路的。” 说着,老人接连打开四十二只木头盒子,里面是四十二颗头颅。 最终,他抬头望向刘暮舟,冷笑道:“你算哪门子的教主?既得之人而已。满嘴教义,却不知这青天这人伤我教之深。现在更好,为休屠部狗奴后代,逼死我炎宫四十二位有大功之人。教主!好啊!” 说着,老人望向施童冯橙,嗤笑道:“当年四十三人,都在这里了,满意了?” 此话一出,施童与冯橙面色煞白,只怔怔望着刘暮舟背影,不知如何答复。 金无量眯了眯眼,这家伙是在诛心啊! 他刚要以心声提醒刘暮舟,却被左丘青竹心声阻拦:“你未免太小看教主了。” 但刘暮舟还是没说话,那老人此刻又笑着说道:“与梦溪护法无关,她知道的时候很多事我已经做完了。我一直想杀你,她一直要保你,信与不信是你的事情。事实上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在圣女出关之前去找你,你是圣女这一世的师父,从前于她而言虽然只是凭空多出来的记忆碎片,但我依旧不想让她难办。” 他拍了拍自个儿脑袋:“四十三颗头颅,整整齐齐码放在这里,莫要再牵连旁人了,行吗?教主!” 最后的教主二字,几乎是嘶吼着说出来的。 而此时,刘暮舟终于动了。 他深吸了以前,伸手去盖打开的盒子,而金无量与左丘青竹二话不说都走了进来,帮忙去盖盒子。 刘暮舟也没看向燕老头,只是说道:“我当然理解不了你的恨,我毕竟是个人。只是,你们忘了李乘风留下的那句简单到可怕的教义。截杀天人,为的是护佑人间。难道你们理解的人间,没有人吗?难道他未曾遭人背刺?先教主少年丧父母、丧指路之师,青年丧爱妻挚友,最后一刻他面对黄天圣宫漫天修士,毅然决然回头一剑斩开了青天,为的是解恨?他为的是给你所谓的背刺之人,寻一条万年后的活路,即便他自己断然看不见了。燕呷,退一万步说,你所害哪怕是你所憎恨之人的儿孙,我绝不会多说一个字的。可万年过去了,当初那些人的血脉,能在如今这些人身上留存多少?” 老人一笑,“你说服不了我的。”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整了整衣衫,朝着刘暮舟恭恭敬敬一抱拳:“二位宫主皆认教主,我……不得不认。还是那句话,四十三颗头颅皆在此,勿迁罪于他人了!” 说罢,老人取出一把刀来。 金无量与左丘青竹各自死死按住一只装着头颅的木盒子,刘暮舟不动,他们不能动。 就在他举起刀朝着脖子划去之时,一道声音迅速上前,一把死死抓住刀刃,鲜血立刻顺着刀尖往下滴落。 上前的,是冯橙。 女子死死抓着刀,望着老人,沉默了几息,这才呢喃道:“万年过去了,恩怨该了结了。教主,四十二颗头颅……已经足够了。” 刘暮舟猛然抬头,沉声道:“梦溪长老为何沉默不言?” 左丘青竹与金无量即刻转头往门口看去,不知何时起,一袭红衣出现在了门口。 红衣女子二十出头的模样,肌肤雪白,额头有一道火焰印记。 两人齐齐抱拳:“前辈。” 而苏梦溪则是朝着刘暮舟重重抱拳:“炎宫护法苏梦溪,拜见教主。” 燕呷怔怔望向红衣女子,“大长老,此事与你无关!” 苏梦溪看了一眼老者之后,微微闭上眼睛:“我听闻,教主新立三条教规,敢问两位宫主,燕呷所犯,罪当如何?” 金无量二人尚未言语,燕呷哈哈一笑:“当杀。” 刘暮舟合上最后一只木盒,而后言道:“大掌剑。” 又是一道红衣凭空出现。 “在。” 刘暮舟迈步出门,呢喃道:“仗剑执法。” 红拂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是。” 在刘暮舟与苏梦溪擦肩而过之时,刘暮舟呢喃一句:“炎宫一脉,往事再不追究,但再犯也定不饶。让魏东将溪云峰以北的那座赤霞峰买下,作为炎宫所在之地。炎宫护法苏梦湫,受三等供奉。一干炎宫弟子,由大护法妥善安置。还有……四十三颗头颅,在赤霞山买下之后,厚葬赤霞峰。” 说罢,刘暮舟又以心声言道:“炎宫弟子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都希望截天教在我手中不会脱离先教主的预期。我们要为改变世道,首先自己就不能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 说罢,刘暮舟迈步离去。 只是……他的背影看起来极其疲惫。 铺子里外,甚至连施童冯橙都觉得,刘暮舟这是杀人立威。 对于左丘青竹与金无量,此刻并不陌生。 看了那么多年刘暮舟,他对于认定的恶出手之狠辣,从来不轻。事后之冷漠,也可见一斑。 此刻渡龙山上,钟离沁望着嬉戏打闹的三个弟子,苦笑道:“潇潇姐,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在杀人立威?” 虞潇潇呢喃道:“炎宫一脉算是如今截天教最有实力的一脉的,要是不能驾驭,将来必出乱子。只是……未免有些太突然了吧?” 可钟离沁却摇了摇头:“不突然,他让苏丫头炼化炎宫而将其支开,那苏梦溪自然明白什么意思。立威?他不需要的,如今在他看来,他的教主之位无需任何人承认的。要说私心,也就这些了。” 虞潇潇突然间就明白了过来,然后深吸一口气,呢喃道:“苏丫头迟早要炼化炎宫跟火焰,过去的记忆也迟早要寻回来的。倘若她记起了从前之事,那她怎么狠心去处置那些人?若不处置,她又置自己师父于何地?暮舟这是将难办的事情自己办了,那丫头出关之后,诸事也与她无关。” 钟离沁苦笑道:“他总是这样。” 钟离沁知道,刘暮舟难受的不是公心或是私心,这些事情别人如何看待,他才不放在心上。 虞潇潇轻轻拍了拍钟离沁,呢喃道:“这不也正是他受人喜欢的地方?” 说着,虞潇潇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起身言道:“我要回昆吾洲了,看看能否说服我父亲,让长风岛也归属于截天教。” 钟离沁一愣:“这……恐怕不容易吧?” 虞潇潇笑道:“不知道呀,回去看呗。” 此时的风满楼下,叶仙城满脸笑意:“我们的教主,终于学着去当一个高位者了。” 在叶仙城看来,刘暮舟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做了杀的决定,这是对眼下局势最为有利的。 可青瑶却皱着眉头,沉声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习惯站在你的角度去想我主人所行之事。你们这些人,把我家主人想的太复杂了!” 说罢,青瑶一步迈出,落地之处,是宋桥坟头。 刘暮舟坐在坟头,察觉到青瑶气息之后,微笑道:“我还没那么矫情。” 青瑶点着头:“我知道,可我就是心疼主人。” 刘暮舟摇了摇头:“没什么好心疼的,你这么说话,沁儿会吃醋的,你本来就比她好看。” 被这么一说,青瑶噗嗤一乐,她当然知道刘暮舟那个排名,也知道她是刘暮舟对于天下女子好看与否的一把尺子。事实上,对于这个排名青瑶一直都很惶恐,她毕竟不算是个人,甚至连妖都算不上。 “其实主人本就不该这么说的,哪怕看起来有人比她好看,在主人心里沁姑娘都该是最好看的。” 刘暮舟笑道:“确实。” 此刻青瑶言道:“主人,你能有私心才是让人高兴的地方。毕竟那王云都没成圣呢,主人先成了视百姓为刍狗的圣人了,那他不得气死?” 刘暮舟身上古怪:“你几时学会的说笑话?” 青瑶笑盈盈上前:“唐烟那丫头,平常话太多。” 刘暮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此时林子里走来一个读书人,带着刚刚收做弟子的山君。 不过山君没上前,宋青麟独自到坟前的。 倒不是山君不愿意来,而是青瑶在此,他根本就不敢靠近。 宋青麟没好气道:“总是这样,自个儿给自己找罪受!” 刘暮舟撇嘴道:“你懂个屁!” 宋青麟白眼道:“得,你有理。我就是来告诉你,我要去接樱桃了,以后少这么做事。实在要做,也别这副死出。” 刘暮舟点了点头:“一路平安,山君,照顾好你家先生。” 老人赶忙点头:“是,教主,我会照顾好先生的。” 事实上,钟离沁也好宋青麟也罢,又或是本就能感受到刘暮舟心情的青瑶,她们都知道,刘暮舟有些过不去的点在哪里。 杀人,论公心,杀就杀了,犯了该死的罪,那就别怪人家的刀快。论私心,是为了让苏梦湫不必难以抉择。 可事实上,刘暮舟难受的是,他以为再遇到当年微草山庄之事的时候,他会宽容一些,给人一条生路。 结果事到临头,他还是选择了杀。 青瑶呢喃道:“要是变了,主人还是主人吗?”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微笑道:“倒也是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刘暮舟貌似变化很大,实际上,变得微乎其微。 而此时,宋青麟的下山路上,山君疑惑问道:“先生,教主为何难过啊?” 宋青麟沉默几息后,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呢喃道:“他一直想做个温暖的人,他也以为多年之后,他能更温暖。结果他突然发现,在一些事前,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比谁都冷血无情。就像啊,你跟着我读了好多书,学了好多圣贤道理,可突然有一天,你觉得那些学过的道理全无道理,全是狗屁。” 山君闻言一愣:“会吗?” 宋青麟笑道:“我先生教我,有些书上道理简直是狗屁不通,别说学了,看一眼都浪费眼睛。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得耐着性子去学,晓得为什么不?” 山君摇着头:“弟子愚钝。” 宋青麟哈哈一笑:“你觉得它狗屁不如,可以,都可以的,但你得说得出它为何狗屁不如。就像你指着一个人鼻子,说这家伙不是个好货。你当然可以说他不是个好货,但你得知道人家不好在哪里吧?是吃喝嫖赌了还是什么,总要说的上来,否则岂不是光明正大耍流氓了?” 山君赶忙取出个小本本,一板一眼的开始记录。 宋青麟眼皮狂跳,“给你打的比方就别写了啊!” 山君哦了一声,十分听话。 可就在此刻,宋青麟突然一下子理解了刘暮舟之前说过的一番话。 教学生,何尝不是自己学? 第331章 西行 清早起来,刘暮舟搭起火炉在楼下,赵玫是个粘人鬼,见师父也要挂在身上,见义父也要挂在身上。 关键是一边有个竹摇篮,里边放着顾朝夕。 而前方平地,也有几个孩子练拳练剑。 赵泉抹布蹲的双腿颤抖,冲着刘暮舟嘀咕:“义父!怎么妹妹就能歇着?我就得练啊?你偏心!” 刘暮舟望着赵泉,笑盈盈答复:“因为妹妹是妹妹呀!” 赵泉深吸一口气,皱着脸,“好吧!” 姜玉霄扛着被刘暮舟施以千钧咒的木棍,艰难扎马,浑身都在颤抖,汗水不断往下滴着。而唐烟更难受,一只木桶就挂着树枝上,木桶有一只细孔,每隔着两个呼吸,水便会滴落。她自己的剑自己拿起来就很艰难了,还得去刺掉落的水滴。 唐烟这丫头,在钟离沁那里学了不少剑术,但她突然学剑,基础还是差了些。 于是姑娘哭丧着脸,“爹啊!这得练到什么时候?” 刘暮舟拿出一颗糖,赵玫迅速探头过去,长大嘴巴硬生生从刘暮舟手中咬过去,然后腮帮子变鼓鼓的了。 刘暮舟一笑,这才对着唐烟说道:“等你适应手中重量,且每次都能击中水滴之后,就能加一倍重量,加一只木桶了。” 唐烟长叹一声:“这练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我师父几时出关呀?” 刘暮舟微微一笑:“你师父这次闭关,多则三年,少则一年。” 话锋一转,“我也要走,我走之后,你还是得这样练,否则等我回来就打断你的腿。” 结果坐在腿上的小丫头突然抬起头,眨着眼问道:“义父走了,那玫儿怎么办?是不是没人管玫儿了?” 刘暮舟一乐,“当然不是,玫儿想练剑就练剑,不想练剑了到处去玩儿就行了。” 赵玫眨了眨眼,“那玫儿要闯祸了怎么办?” 刘暮舟笑道:“不准犯我教规,其他的,闯就闯了。” 赵玫一副大人模样,“那我可就放心了。” 正此时,一道红衣背剑而来,腰间缠着一根黑色腰带,悬挂刘暮舟送的酒葫芦。 刘暮舟印象之中,这是苏梦湫第一次身着赤焰红衣。 苏梦湫走到刘暮舟身边,逗了逗赵玫,这才看向姜玉霄,一副幸灾乐祸模样,问道:“姜师弟,你这是演滑稽戏呢?小拇指粗的树枝,把你压成这样了?” 姜玉霄欲哭无泪,赶忙朝着刘暮舟投去求助眼神。 刘暮舟见状,淡然道:“你师姐当初比你累的多,你……好好练吧就。” 姜玉霄长叹一声,嘀咕道:“我算是知道了,师父重女轻男。” 刘暮舟只是一笑,而后放下赵玫,轻声道:“在这儿自个儿玩一会儿,我跟你大姐上楼谈事儿。” 赵玫使劲儿点头,“好。” 片刻之后,刘暮舟迈步上了三楼,进了书房。 刘暮舟一脸疑惑,结果刚一进门,苏梦湫便笑着冲过去,一下子挂在了刘暮舟身上。 刘暮舟板着脸,没好气道:“嘛呢?” 苏梦湫可不管那么多,死死抱着刘暮舟,嘀咕道:“师父,好久不见。” 刘暮舟气笑不已,心说满打满算半月而已,你…… 可突然间,刘暮舟想到了什么。这句好久不见,对于苏梦湫来说,或许真是好久不见。 他也只能无奈道:“腿放下。” 但苏梦湫硬是死死缠在刘暮舟身上,过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的下来。 见刘暮舟往书桌走去,她赶忙快步过去挪出椅子,而后静静站在椅子后方。 刘暮舟摘下葫芦灌了一口酒,沉默几息后,问道:“炼化了?” 苏梦湫迈步走去桌前,点头道:“结丹还差些火候,之后我恐怕要独自走一走江湖,找一番感触了。” 刘暮舟望着苏梦湫,又问:“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吧?” 苏梦湫点头道:“都知道了。”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所以,苏梦湫还是苏梦湫吗?” 苏梦湫长舒一口气,“是我看了她的人生,但那段记忆不是我的,我永远是师父的徒弟,怎么都成不了她的。” 此刻刘暮舟明显轻松了许多,“那就去赤霞峰,见一见故人,然后准备跟我去武灵福地。那座赤霞峰,暂时作为你炎宫一脉驻地。” 略微一顿,刘暮舟又道:“人永没法儿让所有人都满意的,不必太过自责。” 苏梦湫笑着转身:“师父不是一直说,对于我不在意的事情,我从来都很绝情吗?不要担心了,很久没跟师父一起走江湖,这次一定要好好走一走。” 说罢,苏梦湫走下楼,又逗了逗赵玫,这才御剑去往赤霞峰。 此刻的赤霞峰,四十三座新坟才刚完工,苏梦溪孤身一人站在一座座坟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此时,赤焰剑气坠地,苏梦溪立刻转头,只一瞬,双眼便满含热泪。 “拜见宫……” 可她一挥还没有说完,苏梦湫便猛的冲过去,轻轻抱住了苏梦溪。 “既然还活着,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苏梦溪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苦笑着答复:“其实来过好几次的,骰子不就是我送的?还有你在山外山的时候,我一直都在呢。” 说着,她轻轻推开苏梦湫,转头往那些墓碑望去,“宫主……这些,都是我们的好同僚。” 而此时,苏梦湫轻轻走上前,望着那些墓碑,呢喃道:“梦溪,我成不了从前那个宫主,我只是苏梦湫。我有了她所有的记忆,但就像是过了一遍镜花石刻录的光阴,我……始终都是眼下的我。我也知道,你们都以为师父是在杀人立威,但不是的。师父想做的,是让我们这些炼气士不敢将凡人视作蝼蚁,她要让天上地下皆有法可行有法可依,就像先教主与国师那般,使世间凡人敢于抬头,仙人又如何?” 话锋一转,苏梦湫望向苏梦溪,问道:“我们炎宫开始奉行的,不也是这一套吗?是什么让我们半途改变,成了与我们要截杀的天人一样的那种人?” 苏梦溪沉默了片刻,而后呢喃道:“是世道,是人心。当勤勤恳恳耕作的农人相继饿死,而整日游手好闲之人靠着阿谀奉承与心狠手辣便能活着时,那农人的坚守就没了意义,世上自然也就没了真正的农人。” 是人们发现,善恶到头未必有报之时,那善恶二字中间的界限,也就越来越模糊了。 苏梦湫深吸一口气,就这么望着苏梦溪,轻声道:“记得师父曾经说过,我们不是上古大能,能阻断红尘,跳出五行之外,不在三界之中。所以我们不能脱离这世间红尘,我们要问道与红尘之中,找到一条合适的路,然后将眼下世道改一改!” 顿了顿,苏梦湫沉声道:“接下来我要说的,跟师父无关,我是炎宫之主,我能做主。假设你接受不了,你可以选择离开,炎宫弟子都可以选择离开,渡龙山绝不会为难。但不管走到哪里,梦溪都是我的大姐姐,替我吃了无数苦头的大姐姐。” 苏梦溪闻言,无奈一笑,而后双手奉上一道赤焰令牌。 “教主未曾讨要,我想他是想让我交由宫主的。我苏梦溪啊,生是炎宫的人,死是炎宫的鬼。” 苏梦湫咧嘴一笑,“梦溪姐姐,炎宫是截天教的,是教主行宫。” 此刻苏梦溪才点了点头:“炎宫教众,我会一一聚集至此。” 苏梦湫点头道:“我还是解释解释吧,师父之所以对他们非杀不可,一是为我,梦溪姐姐自然看得出。其二,既然要让他人不敢轻视凡人欺辱凡人,可自己人却不管,岂不是……” 此时此刻,苏梦溪总算是略微有了笑脸:“道理……我都懂的,你放心吧。” 苏梦湫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着苏梦溪,到嘴边的话却出不来,只好笑着点头,“那就行,那……走吧,我们在赤霞峰走一走,看一看将来屋子建在什么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这赤霞峰。” 紧接着,两人并肩往山中走去,有一搭没一搭,说得都是无足轻重的事情。 事实上来的路上,苏梦湫还想着把小时候没做的事情都做一遍,去钓钓鱼、吃些好吃的,或者在就在山里找个小树林,在地上挖个洞,烤几个鸡蛋吃。 这些都是当年在湖心岛时,她们想做却没机会做的事情。 现在,倒是有机会了,可是站在苏梦溪身边,苏梦湫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这些话。 她突然再次意识到,我长大了。 年幼时想做的事情,放在现在,好像挺无聊的。 她又想起十年前师父几乎不对她做什么要求,就是让她玩儿。事实上这些年已经弥补了许多许多,但……人嘛,始终会有遗憾。 最遗憾是,师父甚至都想不到有些事年幼时想做却没做的。 从苏醒之后,知道苏梦溪还活着,苏梦湫便一直很憧憬二人的见面。 于是到了最后,苏梦湫问了句:“梦溪,你一直都是个大人,当时是陪着我做孩子,对吗?” 苏梦溪笑着说道:“我都近千岁的人了,当然只是陪着你当个孩子。” 苏梦湫一乐,“这样啊!” 她一下子就豁然了。 “那安顿炎宫弟子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之后要跟着师父去一趟武灵福地。” 苏梦溪点头道:“放心,我给你当了这么多年大管家了,还不放心吗?” 苏梦湫笑着说道:“放心。” 下了赤霞峰,苏梦湫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糖糖说的对。” 唐烟自个儿都不知道,先前她对着苏梦湫一记白眼,说了句烦死了,苏梦湫会一直记着,不过不是记仇,而是时刻提醒着苏梦湫,不能是所有人都围着自己转。 返回住处时,路过了夭夭的地盘儿。 仰头望去,见那丫头坐在三楼栏杆上单手托腮,好像对于某些事挺烦恼的,于是苏梦湫一步上前,趴在了栏杆外。 突然一声,声音很大:“忙啥你呢!” 夭夭被吓一跳,一个后仰险些坠下。但苏梦湫可不伸手推她,知道夭夭喜欢这么作妖。 果然,小丫头倒挂金钩悬着,嘀咕道:“怎么都不接呢我你。” 这要换成其他人,都弄不明白俩人说什么呢,主打一个胡言乱语。 苏梦湫咧嘴一笑,“愁什么?” 总算是正常了。 夭夭便也恢复正常言语:“就是……一下子多了这么吓人,我不知道该给那些人发金叶子,又不给那些人发。” 苏梦湫一乐,“这还不简单?以前发的照发不误,新来的不管当了多大官儿,一个都没有。” 夭夭眨了眨眼,“这……合适吗?” 苏梦湫点头道:“合适,像两位宫主,你认识才几天?不要好好考察考察啊?哪怕赤霞峰我的好朋友,你也要考察一番的。因为这是夭夭给家人的俸禄,可不是截天教给众弟子门人的。” 夭夭闻言,眼前一亮:“有道理啊!” 苏梦湫拍了拍夭夭肩膀,“所以啊,不必烦恼,赶紧发钱吧,这个月完了很久很久了。” 说着,苏梦湫伸出手:“不论如何,我总是有的吧?” 夭夭一个翻身做起来,仰头笑着:“那当然了!” 说着,一翻手便取出个一片金叶子递出:“喏!” 苏梦湫拿起金叶子看了一眼,而后诧异道:“怎么还改了?” 一面印着己卯九月,一面则是一句书院私塾都会教的诗文“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夭夭喜欢做这个,所以一直想要做的更好。为了找些应景诗句,三楼现在多了很多很多书。而不知不自觉中,书文已然灌入夭夭脑海之中。 于是此时,夭夭笑着说道:“我让哥哥帮我起了个名字,晓得是什么吗?” 这个苏梦湫还真不知道,于是摇着头,问道:“什么啊?师父没提起过。” 夭夭一脸自豪,沉声道:“宋真珠,哥哥说,什么时候我写出一首能流芳百世的诗词,我就可以长大了。” 苏梦湫笑道:“宋真珠,真好,希望你一直写不出来。” 夭夭点头道:“我也这么想的。” 此刻苏梦湫伸了个懒腰:“好了,我睡觉去了,你也该去为大家发俸了。” …… 这天夜里,刘暮舟去了渡龙客栈,月淓已经离去,灵眸忙着收拾桌子,后院里劈柴声音不断,都不用想,一定是虎孥。 刘暮舟走进客栈,笑着说道:“灵眸,帮忙煮两碗面。” 灵眸闻言,立刻言道:“教主吃炸酱面还是打卤面?” 刘暮舟却说道:“阳春面就行。” 灵眸一愣:“会不会素了些?” 刘暮舟却说道:“没事儿,就下吧。” 坐下之后,刘暮舟取出酒水,而后言道:“王先生不让我找你,你来找我总是可以的吧?” 王云一叹,“总得接我过河吧?” 下一刻,王云出现在了门口。 “就请我吃阳春面啊?刘教主会不会可小气了?”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清汤面撒一把葱花,一青二白,纯粹些。” 王云坐下之后,问道:“玄风之事,你我心照不宣即可。” 刘暮舟点了点头:“所以我不问玄风之事,问你的当年降魔二字,学宫打算如何?我留着不是拿不掉,而是不想拿。二先生正得发邪,这事儿我是知道的。” 王云一乐,摇头道:“没外界传的那么邪乎,正是正邪是邪,正的发邪是什么意思?这就跟近几年来传来形容女子的一个新词儿,叫什么纯欲。纯便是纯欲便是欲,什么叫纯欲?说这话的人简直混账!” 刘暮舟也笑了起来,“是啊,清纯二字原本很美,不知怎的,现如今竟成了一句贬义。” 玩笑一番后,王云呢喃道:“我来此,不是监视你的。我重回学宫之前,学宫凡事我不插手。但我想着,学宫不至于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那就好。” 此刻面也终于端上了桌,刘暮舟分给王云筷子,而后言道:“我这人,邪也邪不到什么地方去。之所以有此问,是因为,若是大先生,我懒得问。不是大先生,我总得未雨绸缪不是?” 王云一乐,“得空去一趟学宫吧,了解了解二先生,你对他的误会,还是蛮大的。还是聊点儿别的吧,你这是又准备走了?” 刘暮舟点头道:“当年武灵福地之事,看似是二菩萨的手笔,其实另有其人。这么多年了,我总得清算清算了。” 王云点头道:“能说?” 刘暮舟点了点头:“浠水山之事的背后之人,我大约有了一些眉目,但是尚且不敢确定。此番出门,为的就是投石问路打草惊蛇,得让狐狸尾巴露出来。” 王云闻言,赶忙放下筷子,沉声道:“若是此事,你大可放心联系学宫,诸位先生定会助你!当年浠水山之事,简直是打我闻道山的脸!” 谁说不是呢,学宫在上,可有人数百年里残害无数无辜之人,学宫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这还不是打学宫的脸? 刘暮舟一乐,“我知道,但还是不劳烦学宫了。” 王云不解:“为何?” 刘暮舟一口吃干净碗里面条:“信不过啊!” 灵山十二菩萨里面就有一鬼,十二剑气楼里面必有一鬼,十二真人里面难说,学宫,更难说。 与王云告辞,回山之后,又指点了几个孩子一番。赵玫太粘人,刘暮舟不得不背着她又逛了好几圈,直到小家伙睡了,他才将其交给唐烟,然后回了屋子。 姜玉霄终于可以返乡了,他其实很想念家乡,对他来说分别不久,但对于爹娘来说,已经是十余年了。他不知道爹是不是还是那么凶,也不知道娘变老了没有。 想着想着,他就翻箱倒柜的想着多带些东西回去,路上还要再给爹娘买吃的喝的,回去之后要告诉爹娘,这些年自己过得很好,让爹娘别担心。 忙来忙去,不知不觉间,天就亮了。姜玉霄回头一看,一晚上好像啥也没干成啊! 外面已经传来苏梦湫的声音:“还不起来?找打是吗?” 吓得姜玉霄迅速收好东西忙不迭往外走去,“好了好了。” 可一抬头,见苏梦湫手里拎着藤条,姜玉霄皱了皱脸,立刻折返。 好在是此时传来了刘暮舟的声音:“你就别吓唬他了,走吧,西去路途遥远。” 苏梦湫这才收起藤条,没好气道:“赶紧的,少给我耽误时间!” 姜玉霄哦了一声,这次出来,腰杆子挺直了不少,甚至有些挑衅味道。 就好像是在说:“有本事打我呀!我就不信师父能干瞅着我挨你的打!” 苏梦湫则是呵呵一笑,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你等着落单的。” 打闹嬉戏的师姐弟二人,其实在打闹之中,越发的像是师兄弟了。 不多一会儿功夫,一艘画舫从渡龙山起飞,径直朝着西边而去。 春和景明站在船楼之上,而刘暮舟立在船头,左丘青竹站在身边。 刘暮舟拍了拍围栏,笑着说道:“青竹宫主真是解了我燃眉之急,要不然我们这一群人,一路西去,挑费不小啊!以后有了这艘画舫,我们出门也方便些。” 左丘青竹一撇嘴,“教主,这可是我自己的,不是公产啊!” 刘暮舟笑着摆手,“你这……说得哪里话?都是一家人,我的是我的,你的不就是我的?” 苏梦湫神色古怪,而左丘青竹岂会听不出刘暮舟的陷阱? “教主,抠字眼儿就没意思了。不过一艘船而已,不怎么值钱,拿出来充公也未尝不可。” 刘暮舟转头望去:“但是?” 左丘青竹嘿嘿一笑,“但是!能不能跟夭夭商量一声,那俸禄给我也发上呗?” 一听这个,刘暮舟赶忙摆手:“这我帮不了你,发给谁俸禄是夭夭自己的事情,这又不是截天教给你的俸禄。” 左丘青竹哭丧着脸:“那你给我想个法子呀!我也想要夭夭的俸禄。” 刘暮舟还真是好好想了想,然后才说道:“其实,夭夭当你是自己人了,她自会发金叶子给你。” 第332章 卖花声 自家船不必绕道去往某处渡口补给,直行起来要省不少时间。这才短短十几日,便是当年刘暮舟数年才走到的地方。 过云水渡口不久便是落英山所在之地,苏梦湫想走一趟心心念念的卖花福地,刘暮舟便问春和景明要不要去。结果两人听说又要去劳什子洞天福地后,都摇头不止。 刚刚从一处洞天福地出来,又要进另一个?还是算了吧,洞天福地长大的人可从没觉得洞天福地有多好。 既然如此,刘暮舟只好让左丘青竹先在前方渡口停一停,也耽搁不了多久,无非三五日而已。 入口就在落英山下,门票可不便宜,进去就要一枚大钱的。 好在是如今刘教主也不那么缺钱。 付钱之后,三人于一处浅浅溪流乘坐竹筏,顺流而下。 姜玉霄捧着奶壶坐在最后的小板凳上,往左右看过之后,嘀咕道:“卖花福地?进去买花啊?师姐喜欢花?我倒是没看出来。” 这小子阴阳怪气的,刘暮舟只觉得他是没挨够打。若非自己这个当师父的就在这里,他小子不哭爹喊娘就怪了。 不过现在苏梦湫虽然打是真打,但没有坏心思,单纯想揍他而已。 于是乎,苏梦湫回头瞥了姜玉霄一眼,而后言道:“卖花福地卖的是花仙子,我是想买花吗?我是想着看看咱们运气好不好,运气不错的话,给你买个老婆。” 姜玉霄只翻白眼,“要老婆作甚?自找麻烦?像师父一样整日被师娘管着?” 刘暮舟抬手就是一巴掌,“说什么呢你?谁管谁?没点儿眼力见儿?” 姜玉霄捂着头嘟囔:“行吧,师父管师娘。” 话虽然这么说了,但良心多少有点儿痛…… 师徒三人嬉笑几句后,撑船的稻草人突然口吐人言,但这个声音有些古板,就像是刚刚读书的蒙生跟着先生读诗文,一板一眼。 “请贵客自取炼丹砂,而后随我过龙门。” 刘暮舟转头望去,前方溪水变河水,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河底沙石翻涌,俨然一副具象的浪淘沙景象。 砂石被洗净冲上岸,堆积在了河道一侧。 苏梦湫望着那些形色各异的砂石,疑惑道:“师父,这便是炼丹砂?” 刘暮舟笑着摇头:“不过一个由头儿而已。” 说着,竹排停靠。不止刘暮舟三人搭乘的竹排,还有许多竹排也停在岸边,起码有百八十人在岸上挑挑拣拣。 姜玉霄不解道:“这有什么挑的?挑沙金么?” 稻草人竟然笑着解释:“持炼丹砂可寻卖花声,能否在卖花人手中买得花仙子,就看自己挑选的炼丹砂如何了。不过,捡炼丹砂,就好似万花丛中采一朵,花仙子才共有百位,其实不看眼光,看缘分。” 刘暮舟闻言,只是一笑,而后率先弯腰就近捡了一粒砂石。 与那些挑挑拣拣的人不同,他甚至都懒得上岸。 而翻来覆去挑选东西的那些人,在瞧见刘暮舟随意捡起炼丹砂后,无不递来惋惜目光,甚至有人嘀咕道:“浪费钱啊!” 刘暮舟一笑置之,转头轻声道:“你们呢?要捡的话,我等着便是。” 苏梦湫一笑,踏空而去,三步之后捡起一粒砂,而后瞬间折返。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反正这个我不强求,其他的等到时候再说。” 刘暮舟都被苏梦湫逗乐了,“你这意思是,是你的你要,不是你的你也要?” 苏梦湫笑着挠头,“我反正不抢嘛!” 姑娘正青葱,本就是祸国殃民的大美人儿,此刻就这么一个御剑来回,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若非苏梦湫本就境界不俗,且有一种拒人千里的气质,恐怕这会儿要过来认识认识的人已然成群结队了。 姜玉霄撇了撇嘴,闭上眼睛猛的双腿用力跳出,落在什么地方就捡了什么地方的砂石,而后慢悠悠的走回竹排,“走吧走吧。” 稻草人立刻划动竹排,然后口念一句:“过龙门喽!” 说罢,竹排猛的一个侧翻,看似从水面到了水底,又好像水底才是水面。方才那些捡沙子的人与竹排,一下子到了脚底下。 再一抬头,烟雾蒙蒙之中,影绰绰有几座岛屿轮廓显现。 刘暮舟灌下一口气,递给苏梦湫一枚大钱,又给了姜玉霄一枚大钱。 “三座岛屿,咱们一人挑一座,三日之后的此时,你们来找我便是。” 说罢,刘暮舟一步踏出,湖水自行将其托举而起,他就这么站着不动,以心念操控湖水去往中间的岛屿。 苏梦湫忍不住嘀咕:“说好了挑的……” 话音刚落,她猛的转头,伸手朝姜玉霄去。吓得少年死死攥住那枚大钱,哭丧着脸嘀咕:“师姐,我自个儿没钱,真没……” 苏梦湫见状,没好气道:“胆小鬼!手伸出来!” 可姜玉霄还是皱着脸,使劲儿摇头。 苏梦湫也没法子,只好屈指一弹,将那枚大钱贴在了他脸上。 “都给你,瞧把你吓得,真要这么怕我,那你就少在师父面前说我坏话。” 姜玉霄眨了眨眼,正发愣呢,苏梦湫已经御剑而起,朝着东边儿岛屿去了。 此刻姜玉霄笑盈盈抓住贴在脸上的大钱,“你们先挑,我都行,都行。” 只不过他可没法儿御剑更没法儿让水那么听话,只好伸展了一番腿脚,而后撒丫子往西边岛屿跑去,踏得湖面水花四溅。 事实上刘暮舟在二人身上各留下了一把飞剑,当师父的心还没那么大呢。 随着接近岛屿,一阵花香扑面而来。 打眼一看,岛上遍地开花,青藤绕着石屋,俨然一副仙境模样。 一步跃上岛屿,刘暮舟微微一怔,而后忍不住呢喃:“可惜,沁儿一定喜欢这个地方。” 相较于其他地方,来这里的人心境都十分平和。 就连刘暮舟自己都觉得放松了不少。 他仔细感受着花木气息,感受到的,唯独一股子生机而已。 青藤与花卉之间有一条石板路,两侧花木之间,是各式各样的铺子。 当然了,憋着忽悠人的二道贩子,不在少数。关键是这二道贩子,有点儿眼熟…… “百花开来百花败,我这丹砂可不赖!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我这丹砂可不赖啊!” 喊话之时还打着快板儿,身上左右都挂着袋子,不用想,里边儿装的炼丹砂。 他瞅准一人凑过去,压低声音言道:“我这都是走后门来的,落英山的炼丹砂卖一大,我这个便宜,八个重钱就卖。拿到手便多一次寻卖花声的机会,万一带走一位花仙子,那可就挣大发了!” 刘暮舟嘴角抽搐了一番,心说这家伙真是一点儿脸都不要了是吧?自个儿跑去揽一簸箕砂石,然后在岛上叫卖。 四下巡视了一圈儿,见不远处有个背剑的年轻人捂着脸,生怕别人知道他与叫卖之人是一伙儿的,刘暮舟便迈步走去小巷口,抬手拍了拍其肩膀:“周五。” 年轻人只觉得声音熟悉,将手放下之后,却突然如同炸毛的猫!掉头就想跑啊! 刘暮舟伸手抓住年轻人领子,气笑道:“我是人不是鬼,你至于这么怕我吗?” 周五悻悻一笑,嘀咕道:“刘先生,你怎么神出鬼没的?一点儿气息都没有?” 年轻人心说为什么怕你你自己不知道么?你刘暮舟简直是我的童年阴影啊! 毕竟在神絮宗与刘暮舟之后,他再没挨过那么毒的打。 刘暮舟提着周五掉了个方向,然后指着打快板儿叫卖炼丹砂的裴邟说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周五一瞪眼,“刘先生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我师父不是一直这么不要脸么?” 说完之后立刻就没有方才那般硬气了。 “你说是不是?” 刘暮舟抬手扇了周五一巴掌,“有这么说自己师父的么?我是问你,他就这么缺钱?” 周五使劲儿点头:“那可不是,偷偷出门的,把我师娘拐走之后,就被魏前辈抓来关在卖花福地了,我都被连累了。还缺钱?酒都快喝不起了。就那点儿炼丹砂,还是我拼命跑去弄来的。” 刘暮舟一脸疑惑:“你哪个师娘?” 周五缩着脖子嘀咕:“明知故问就没意思了啊!当然是绿袄啊!” 刘暮舟这才松开周五,而后嘀咕道:“怪不得不回家,原来是回不去。”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问道:“他们若是捅破了窗户纸互相喜欢,魏薇也不至于有如此大的反应吧?” 哪成想周五突然一叹,而后苦笑道:“你不知道,也不知从几年前开始,魏前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险些将师娘逐出师门,师父就是跑去落英山给师娘撑腰,这才捅破那层窗户纸的。但魏前辈还是当着师父的面将师娘镇压,师父就拿出来爷爷给他的保命手段救出师娘,结果没跑多远就被魏前辈抓回来。当然了,也连累了我。” 刘暮舟听的只皱眉头,这么大的事情,这小子当玩儿呢? 他一把扭住周五耳朵,问道:“你还笑?” 周五赶忙解释:“那我总不能哭吧?” 而此时,远处的裴邟终于成交了一单生意,而后满面春风的转过头,“徒儿,瞧瞧师父我的手……我去!” 嗖一声,裴邟落在刘暮舟身边:“你他娘怎么跟鬼一样?一点儿气息都没有,神出鬼没的?” 刘暮舟抬手拍了拍裴邟肩膀,原本打趣两句,结果手臂搭上去的一瞬,刘暮舟一下子就感觉不对,因为裴邟内伤极其重啊! “怎么回事?” 裴邟撒开刘暮舟的手,眼神闪躲,“什么怎么回事?你怎么神神叨叨的?” 刘暮舟眼中闪过一抹狐疑,很快便转而问道:“这几年大家修为都突飞猛进的,周五都凝神巅峰了,你怎么还没破境观景?” 裴邟无奈道:“天赋太差呗?你呢,我看不清你的境界,不会已经结丹了吧?” 刘暮舟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我现在已经二境了。” 裴邟嘴角抽搐,“二……二你大爷,我怎么说都是你大舅哥,虽然是表的,但也不至于这般看我笑话吧?” 刘暮舟却只是摆了摆手,“你试试就知道了,我想让你看到我的修为,你便看得到。” 裴邟几乎是跟周五同时察觉到刘暮舟果真只是个灵台修士,而后二人皆瞪大了眼珠子,齐齐望向刘暮舟。 裴邟更是不敢置信道:“你……怎么回事?”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你三四年没出去,外界早已天翻地覆。我现在还算好了,先前我修为尽失,如今才算重新开始。所以,你到底怎么回事?” 周五一脸疑惑:“什么怎么回事?我师父咋了?” 刘暮舟闻言,气笑道:“伤得那么重,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周五闻言,面色大变:“你这……怎么不告诉我?谁干的?魏薇吗?” 知道裴邟受伤之前,喊着魏前辈。此刻得知师父受了重伤,瞬间直呼其名。 裴邟瞪了刘暮舟一眼,意思是刘暮舟多嘴了。 “咱们……换个地方聊吧。” 刘暮舟却没着急,而是按住裴邟肩膀,以心声询问:“你还是说清楚吧,鸢姨一直以为你是一气之下带着绿袄私奔,是生气才不回家的。” 裴邟深吸了一口气,沉默片刻后,这才同样以心声答复:“前几年,魏山主重回金丹,这事儿你知道吧?” 刘暮舟点了点头:“知道,当初不是有好几人一起破境么?” 裴邟死死盯着刘暮舟,以心声言道:“破境之后,她心性大变!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当时神絮宗不知什么缘故,一下子没了主心骨,这个消息当时谁都不知道,但魏山主刚刚出关,竟然就直奔神絮宗而去,一举灭了神絮宗。当时知情的只有绿袄,绿袄觉得看不懂自己师父了,就给我写了一封信,也是因为这个,她险些废了绿袄修为!” 顿了顿,裴邟苦笑道:“也不知几时起,她改信佛了,现如今山中啊,满是佛堂。” 刘暮舟摇了摇头,“真他娘都把人当成猪脑子了。” 我刚刚到,不过临时起意而已,便有人在这儿等我呢? 想到此处,刘暮舟当即以心声言道:“丫头,四大行宫自个儿的传讯法子想起来没有?能否传信去往洞天福地之外?我暂时修为不够,无法直接传讯你们,得你转递我的话。” 苏梦湫立刻答复:“四大行宫巅峰之时都能跨天传讯,何况这一座小天地了。我已经炼化炎宫,师父要说什么,我转达便是。” 刘暮舟淡然道:“先传信左丘青竹,她不是擅长隐匿行踪么?让她停船之后暗中折返,想法子救出绿袄。另外,让金无量传信连庸与元白,可以多注意灵雾山附近的寺庙,起码要让人感觉,我们很在意灵雾山周遭的寺庙。” 而此时,裴邟疑惑道:“想什么呢?” 刘暮舟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人把我当猪脑子,走,去你住……” 话未说完,刘暮舟突然听见一阵轻灵歌声。 仔细听了听,是有女子先唤一声卖花了,而后哼唱起来,调子是浪淘沙令,被女子哼唱出来,好似与人诉衷情。 裴邟一皱眉:“你又怎么啦?”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转身朝着后方巷子望去:“我听见了卖花声。” 裴邟先是一愣,而后无奈摇头,苦笑道:“人比人,果真是气死人啊!你刘暮舟当真是福缘深厚。自卖花福地开门以来,十余年里,一共才有三人闻得卖花声,你这就成了第四位?” 刘暮舟盖上酒葫芦,而后将手臂搭在裴邟肩头,一道木属当即剑气如游丝一般钻入裴邟体内。 “福缘吗?我这辈子活到现在,就没有白白得到过什么。别好奇了,回头一一解释,你先疗伤,我去瞧瞧这箱子里,卖的什么花。” 过龙门、炼丹砂、浪淘沙令、卖花声,还诉衷情? 别他娘是让我填词吧,那可扯了淡了! 第333章 打草 哼唱声音轻灵,随着刘暮舟沿着小巷入内,又拐了几个弯儿,这才瞧见了一处巷尾小院,有一紫衣女子端坐院中,琵琶遮面。小院屋檐下悬挂风铃,风起声响,倒显得那女子神秘。 刘暮舟迈步进了院子,才抬头看了一眼,女子便率先开口:“公子可曾带了炼丹砂?” 刘暮舟翻手取出砂石,“这个吗?” 女子这才挪开掩面琵琶,一副艳而不妖甚至带着几分圣洁的面孔就这么出现在刘暮舟眼前。 刘暮舟眼神并不闪躲,只不过,虽然是直视女子,眼神却很干净。 此刻女子微微一笑,似一朵紫莲绽放。 “自古及今,寻到我的共有七人,唯独公子眼神干净,不带丝毫邪念。” 刘暮舟一乐,“或许是因为我媳妇儿比你好看。” 紫衣女子抬起头,淡然道:“不是都说家花不及野花香么?” 刘暮舟摆手道:“分人,巧了,我是那种觉得家花更香的人。” 紫衣女子笑道:“也包括别人家?” 这话刘暮舟懒得答复,只问道:“既然我是第七人,前六位为何带不走姑娘?” 紫衣女子答复道:“我有一问,前六位所答,不合我的心意。” 刘暮舟也不啰嗦,直截了当道:“那就请姑娘发问,我赶时间。” 紫衣女子闻言,缓缓起身,而后微笑道:“今日所见,填词一首即可。” 刘暮舟嘴角一扯,当即起身,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去。 女子见状,疑惑道:“公子都不试试?” 刘暮舟乐道:“我是武夫也是剑客,让我耍拳舞剑还行,填词……算了吧,上次憋了一年才填了半阙,真要跟你玩儿这个,我明年才能走。” 说了赶时间了。 女子一乐,“那我跟公子走。” 刘暮舟一条腿已经迈出,此刻听见这话,忍不住回头,问道:“是前七位的长相都不合你心意吧?” 女子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 刘暮舟撇了撇嘴,“那你就跟着吧。” 说罢,刘暮舟迈步出门,同时灌了一口酒。 结果此时,女子轻声道:“出去之前,我不能与公子同房。” 噗……一口酒是一滴没浪费,全敬土地公了。 “这么上赶着?” 女子一脸疑惑:“男人不都这样?” 刘暮舟摇了摇头,随手丢掉那枚炼丹砂:“那你不必跟着了。” 结果此时,女子微微一笑:“公子通过考验了,不带我走是不行的,我已经与你结契了。” 刘暮舟心中极其无语,这他娘是硬生生找补啊?反正你无论如何都要跟我走,何必找这么多理由? 不过仔细一看手心,方才丢掉炼丹砂后,的确有一道契约已经成了。 “我想请问,考验是什么?” 紫衣女子微微抬手,琵琶变作一只耳坠,她随手抬起,便将耳坠挂在了耳垂上。 此时她跟随刘暮舟出门,微笑道:“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填词,但谁都可以选择接受或是拒绝。好色之心若重,必然带不走我。假正经的,当然还是带不走。从前有过文质彬彬的贵公子寻到我,带我出去后立刻就压不住邪念了,那我会立刻折返回来。说实话,像公子这样直接丢掉丹砂的,我还是第一次见,难道公子不知道带我走能得到什么机缘么?” 刘暮舟头都没回,“什么机缘都抵不过心术正,心术不正的,能给我再大机缘我也不要。” 女子一笑:“那紫莲还真是选对人了。” 刘暮舟呵呵一笑:“希望你选对了,你就叫紫莲?” 紫莲点了点头:“就叫紫莲,公子呢?” 刘暮舟如实答复:“刘暮舟。” 往巷子口走去的路上,刘暮舟问道:“我带你走后,过多久会长出另外一朵紫莲?那朵紫莲又有多久会成为花仙子?” 紫莲快步追上刘暮舟,轻声言道:“如我莲花一类,我走之后,我所占据的一方气运便会成为无主之运,到时候各色莲花竟放,谁能争得气运将其吃了,谁就是下一任莲花仙子。但是,想要吃下花运,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没有百八十年的,下一任莲花仙子出不来。” 如果是这样,刘暮舟就比较好奇了。 “是谁种下的你们?你们又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落英山作为老天爷,真就任由我带走花仙子了?” 紫莲闻言一笑,而后解释道:“有些事,我们生而知之,但我们也只知道种花之人是百花仙子,之所以有了这座卖花福地,是百花仙子与一位道长离开之前给我们这些花卉留的福缘,买到花的人如果能真心待我们,我们便会想起道长藏在花运之中的上古机缘,然后交给我们的主人。至于福地的主人,他们左右不了我们选择谁,但他们只要悉心照料,每走出一位花仙子,花仙子送出机缘后,他们自会得到一份卖花福地的反馈。”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突然转身望向紫莲,心说难道我想多了? 于是刘暮舟又问:“如此说来,无人能干涉你们是否跟谁走?更无人能干涉你们的出世?” 紫莲恍然大悟:“原来公子怀疑我是受人指派的?” 刘暮舟微微眯眼:“不是的话,最好、” 紫莲摇头道:“还真不是我夸口,别说无人有那本事影响花仙子了,甚至走出去的花仙子也不一定要对主人所言的任何事都要照做。百花仙子气运之下,花仙子皆是心存善念的,若主人所行之事违背花仙子初心,契约自会结束。即便,我们签订的是主仆契约。” 刘暮舟闻言一乐:“百花气运是吧?” 下一刻,刘暮舟一步迈出,小巷之中当即充斥剑意,不过一个呼吸,巷子里百花盛开。 此刻刘暮舟回头望去,而紫莲已然面色凝重。 “我这个人很好说话,但你也别点我,我所行之事皆无愧于心,你要觉得跟着我,我还管不了你,那你试试。” 紫莲深吸一口气后,再也没有方才那般傲气,而是恭恭敬敬道了个万福,而后呢喃道:“若主人无愧于心,我定然也能做到永不背离。” 刘暮舟懒得多说,契约已成,跟着便跟着了。但眼下看来,这紫莲还真不是受人指使,而炼丹砂又是自己随意挑选的,若有人连这都算得到,那也太…… 只不过,虽然十年之期早就过了,但刘暮舟也没觉得他真是个福缘深厚之人。 魏薇结丹之后立刻去灭了神絮宗,当时许临安在今古洞天,神絮宗当然群龙无首,而知道这消息的人……算起来恐怕只有杜湘儿知道了,但她是为了脱离掌控才逃走的,定然不会告诉那个喜欢种花的家伙。 而且,魏薇突然开始信佛了…… 此事蹊跷啊! 想到此处,刘暮舟又看了紫莲一眼。 除非紫莲说谎,或是……她都不知道,她是受人操纵的。 再者说,来此地是临时起意,谁能提前布局? 除非……除非有人早就埋了雷。刘暮舟不来,则什么事都没有,若是来了,自会踏入那些人老早布设好的陷阱。 想到此处,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学到了。” 紫莲一脸疑惑:“主人学到了什么?” 刘暮舟微微一笑:“有枣没枣打三杆子。” 紫莲一脸疑惑:“啊?” 刘暮舟笑道:“没什么。” 可是在紫莲眼中,这个她自己选中带走她的人,变得越发神秘了。 对于花仙子而已,所谓考验什么的,其实可有可无。只要她愿意跟着走,自然就可以跟着走。 说白了,也是一场豪赌罢了。 片刻之后,刘暮舟带着紫莲到了巷子口,裴邟与周五老早就瞧见刘暮舟身边多了个女子,二人嘴角也是忍不住的抽搐。 这他娘的,十几年才走出去几个人?他刘暮舟一来就能将人带走么? 裴邟望着刘暮舟,摇头道:“畜生啊!” 刘暮舟懒得骂他,只是说道:“带我去你们住处。外面的事情我已经安排了,先等等,不着急。” 裴邟一脸疑惑:“你安排什么了?” 刘暮舟没答复,只是说道:“介绍一下,这位是紫莲,花仙子。他们两个,一个叫裴邟,一个叫周五,前者是后者的师父,都是剑修。” 紫莲闻言,立刻笑着行礼:“见过二位公子。” 裴邟一迈步,嘀咕道:“我还是他大舅哥呢,虽然是表的。” 周五则是偷瞄了紫莲几眼,而后心中嘀咕:“你的胆儿,是真的肥啊!这就带出来一位这么好看的姑娘?你就不怕钟离沁两剑砍死你?” 结果紫莲微微一笑,轻声问道:“钟离沁是主人的道侣?” 刘暮舟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紫莲笑盈盈望向周五,轻声道:“方才这位小哥儿心中嘀咕,说主人就不怕钟离姑娘几剑砍死主人么?” 周五面色大变,“你能窥人心声?” 就连刘暮舟也侧目望去,而紫莲,只笑盈盈言道:“主人气息古怪,似乎有一层玄之又玄的隔膜阻拦,我自然是窥视不了的。但这位小哥儿也不是我故意去看,而是他心声太大,我不想听也听到了。” 周五连退好几步,干笑不已:“刘先生,不是那个意思。” 刘暮舟倒是没那么小气,不过也想逗逗周五,于是望着紫莲,询问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紫莲笑道:“周小公子在想,裴公子为什么不教他可以隔绝别人窥视的功法,不然他现在在我面前就不会像没穿衣服一样。” 刘暮舟转头望向裴邟,后者赶忙一瞪眼:“啥意思?我有什么好窥探的?” 紫莲却掩嘴一笑,轻声言道:“要说吗?” 裴邟嘴角一扯,冲着刘暮舟眨了眨眼,以心声言道:“差不多行了啊!在我徒弟面前,多少给我留点儿面子。” 刘暮舟这才看了一眼紫莲,后者便说道:“裴公子剑术高深,我确实有些看不清。” 裴邟长舒一口气,点头道:“看来紫莲姑娘,还得练啊!周五,你要学的还很多,现在知道师父的厉害了吧?” 周五心中一叹,有些话嘴里没出来,心中先有了雏形。算了,听便听去吧。 你个当师父的,不教我就算了,还他娘点我? …… 没过多久,四人终于是到了裴邟住所。 好家伙,过得真够可怜的,住的院子横竖也就三间房,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啊! 刘暮舟站在大门口看了好半天,忍不住问道:“飞泉宗好赖都是这方天地的金主之一,你真就混的这么惨?” 裴邟神色尴尬,摆手道:“一言难尽啊!我要是离开了,魏山主还不知道要对绿袄用什么手段呢。” 刘暮舟转过头,正色道:“以后未经我同意,不得随意听人心声。” 紫莲赶忙点头:“是!” 但刘暮舟还是不放心,干脆以剑气包裹心声,传音言道:“有人去救绿袄了,放宽心。绿袄被救出之后,我们再打算变得,免得投鼠忌器。” 裴邟猛的抬头,盯着刘暮舟,一脸感激神色。 也是此时,一道赤红剑光自东方而已,顷刻间便落在刘暮舟身后。 “师父,金无量回信,说他与右护法已经到了青崖山外,有个事儿亲自禀报师父。” 刘暮舟点了点头,“你先将此地圈禁起来吧。” 话音刚落,一道烈焰剑气已然将小院儿隔绝。 下一刻,苏梦湫一翻手,炎宫当即悬浮在其手心,而金无量的身影,也才炎宫之上出现。 刘暮舟瞪大了眼珠子,“还能这样?” 当教主的都不知道,四大宫主是可以这么联系的。他原本只是知道,四宫主与宫主可以实时传讯,只不过得以神魂为支撑。现如今刘暮舟的神魂,还不足以与他们直接联系。 裴邟与周五也瞪大了眼珠子,见人这般联系,还真是头一次啊! 而此时,金无量的虚影重重抱拳,沉声道:“教主,右护法已经想法子拜入青崖山了,但寻遍山头儿,也没找见胡茄。我们,要不要找胡茄?如果找的太深,恐怕会打草惊蛇。”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必须要找!不怕打草惊蛇。右护法的化名是什么?” 金无量答复道:“游月。” 此时此刻,苏梦湫以余光扫了紫莲一眼。 第334章 惊蛇 青崖山下,金无量收回兑宫,转头之时,胡茄与黄芽儿就在眼前。 黄芽儿见金无量再收回宫殿之后便长舒一口气,额头竟然都有汗水滴落,心中疑惑不止,“无量宫主,你面对教主的时候都没怎么小心翼翼吧?梦湫丫头有这么吓人?” 金无量抬手轻轻擦拭额头汗水,而后嘀咕道:“你是没见过从前的她,何止我怕,大家都怕。” 说着,金无量又道:“消息已经传出去,右护法以游月身份回山即可,胡姑娘暂时就待在兑宫之中,做戏就要做全套的,你回去的话,容易露馅儿。” 可胡茄却皱了皱眉头,“不行,我师姐还被关在山中,我不能放任师姐不管。二来是……我现在还可以探查消息,山中暂时无人发现我的身份,我还能打听一些消息的。” 但金无量闻言,却摇着头,呢喃道:“这个很难说的,何况现在你失踪不见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要是你又回去了,岂不是圆不上了?” 此刻黄芽儿也点头道:“你先藏起来,等到青崖山的人找你时,我们再找个由头,用合适的方法让你现身。至于你那位师姐,放宽心,我来找。眼下最重要的是你的安全,教主特意叮嘱过,不能拿你冒险的。”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胡茄也只好点头。 这其实就是一个小小试探,假设青崖山里有人开始注意游月,又或是他们开始找寻胡茄了,那刘暮舟身边那位花仙子必有问题。 反之,那就可以印证紫莲所言,无人能左右她们去选择谁。 与此同时,左丘青竹穿一身黑衣,上落英山如入无人之境。 走了一圈儿后,她一个转身便化作一只黑羽乌鸦,煽动翅膀飞走了。 她极其擅长隐匿身形,暖竹所传的变化之术,她这一脉学得最好。 再半空中盘旋了没多久,她便按苏梦湫的描述寻到了被困在半山腰阁楼之中的绿袄。 于是左丘青竹振动翅膀,停在了阁楼围栏之上,而后立刻以心声言道:“你是绿袄?” 绿袄猛的转头望去,神色极其警醒:“什么人?” 左丘青竹淡淡然答复:“截天教玄天宫主,我家教主让我来寻你。” 绿袄微微一怔,“截天教主?他找我作甚?” 左丘青竹懒得解释,二话不说变回人形,而后翻手摘下腰间绣花袋子,随便一挥手,当即就将绿袄装了进去。 紧接着,左丘青竹嘴角微微抽搐,赶忙点头:“昂昂,晓得了。” 说罢,她又取出一张符箓,心念一动,符箓化作绿袄模样,且立刻发出怒喝声:“妖孽!好大的胆子,竟敢……” 但话没说完呢,左丘青竹已经化作一头展翅后足足十几丈宽的巨鹰,抓起绿袄便飞身朝着落英山外而去。 而下一刻,山中一位白发女子一步踏空而出,手中拂尘随手挥舞,“孽畜,放下我徒儿!” 左丘青竹一句话都不说,只回过身振动翅膀,无数羽毛便如同飞剑一般爆射而出。 魏薇本来已经追到巨鹰身后,可这些羽毛射来之时,她用尽浑身解数撑起的灵气屏障竟在一瞬间被击得稀碎,若非她躲得快,但凡被这些飞羽沾身,恐怕就得立刻重伤。 左丘青竹一看,这家伙竟然不追了,便按照苏梦湫教的那样,以男子声音大喊:“一日为师终身为母,丈母娘,这媳妇儿我可带走了,回头有个大外孙了再回来给你补全礼节。” 魏薇眉头紧皱,见巨鹰越飞越远,拳头越握越紧。 一息、两息、三息。 整整过去了三个呼吸,这位落英山主突然间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猛的冲天而起,而后微微抬手,天幕边缘便有一张足足千丈之宽的巨大手掌拍了下来。 左丘青竹仰头看了一眼,这百花气运,与剑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落下的那只手掌,简直就像一片花海。 若是平时,左丘青竹还真想跟这个借百花气运结成一粒百花丹的女子交手玩儿玩儿,但苏梦湫让她试探,她可不敢擅作主张。 于是乎,巨鹰再次振翅掀起狂风,将那百花手掌吹得四散,下方一座小城今日必要下一场花雨。 就是这么一耽搁,魏薇已然追到此处。她二话不说便先祭出一只金钵悬于天幕之上,其洒落的金光竟然自称一道屏障,起码也是元婴手段。 这下左丘青竹可笑不起来了,玩儿脱了!看来不把这魏薇揍趴下,绿袄自己是带不走了。 但此时,她体内宫殿之中,传来了苏梦湫声音。 “青竹,你不至于连一个魏薇都束手无策了吧?你小时候那种嚣张劲头儿呢?” 青竹险些炸毛,“圣女!你别揭短啊!我哪里是打不过,我是怕伤到她,教主不是说了,只是试探么?” 哪成想苏梦湫只淡淡然一句:“你只要别打死,我找人给她治,她重伤师娘的表哥,你伤了她师父也不会怪罪你。” 左丘青竹深吸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正此时,巨鹰猛的一个回旋,竟是变成一位满脸胡茬儿的壮汉。还他娘围着虎皮裙,扛着九环刀。 “我说魏山主?我原本就是想与绿袄春宵一刻,你这死缠烂打的,莫非是想要与我二人共翻云雨?师徒二人一起伺候我,这么美的事儿能落我身上?还是说,为了一个弟子你就要跟我拼命?” 魏薇面色冰冷,死死盯着对面壮汉,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来一柄细长铜策。 “淫贼,放下我徒儿,我饶你不死。” 左丘青竹一乐,“就凭你啊?可惜你这落英山太弱,要是再有个金丹出来,我还真犯怵。” 截天教弟子所学,多是暖白教给李乘风的东西,而能当上宫主的,自然都是能将那些手段运用到炉火纯青的。 只不过,有些手段用出来,是会暴露行踪的。 于是乎,左丘青竹大笑一声,猛然间横刀斩去,一条水龙立刻盘旋而出,呼啸着撞向魏薇。 魏薇嗤笑一声,当即挥舞铜策,数道花卉分散而去,是要将那水龙肢解。 “还以为你有什么依仗,原来也只是……” 可话还没说完呢,花瓣已经没入水中。 只不过,那条水龙并非像魏薇想象的一般被百花肢解,反倒是她的花粘上水龙之后立刻就被吞噬,水龙也变作一条花龙。 左丘青竹玩心大起,心念一动,九道分身一剑围困魏薇,不等魏薇反应过来呢,其余八条水龙也呼啸而去。 “你的花儿呢?再给点儿,咱们三人来个花间一龙戏二凤?” 结果此时,苏梦湫略显无语的声音传来:“你差不多行了,哪儿学这么多污言秽语的?速战速决。” 左丘青竹干笑一声:“好好好,那我是连这魏薇一块儿抓走,还是放了她呢?” 苏梦湫这个气啊! “你猪脑子么?她能为绿袄如此拼命,足以说明她心底里是很在乎绿袄的。那我们抓她作甚,放了她看她要找谁帮忙啊!” 左丘青竹挠了挠头:“哦哦,知道了。” 虽然明知道现如今的苏梦湫与当年那位圣女不是一个人,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于是左丘青竹所化的大汉扭了扭脖子,冲着魏薇喊道:“罢了,你个老女人也没啥好吃的,大爷去也!” 魏薇闻言,急忙喊道:“淫贼休走!你……” 可话还没说完呢,九条水龙几乎在同一时间消散而汇聚成为一滩悬在半空的水球。花瓣、魏薇,皆被淹没在其中,即便魏薇是金丹修为,却怎么都冲不出去。 在这团鸿毛不浮的水中,魏薇甚至觉得不出片刻,她堂堂金丹就要溺亡其中,连魂魄都逃不掉! 好在是此时,水团突然消散,魏薇也随着雨水下坠而重重摔落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卖花福地裴邟的小院之中,刘暮舟以苏梦湫的视角看了这一场打斗,到此时也十分诧异。 “青竹也是剑修?那水属剑意,与你的火焰一样,都是一宫至宝对吗?” 刘暮舟是以心声询问的,苏梦湫便以心声答复:“师父,四大宫主必须是剑修,金无量也是。我手中母火其实是先天真火,青竹手中的则是传说中的弱水,金无量手中的是一道庚金,故而他的剑极其锋锐。至于巽宫,就是真龙之气了。最初的宫主是谁,想必师父是知道的吧?” 刘暮舟点了点头:“那枚玉简大致介绍了从前的截天教,虽然没说四宫主非剑修不可担任,但也说了,第一任巽宫宫主,是独臂剑修顾朝云,也是顾朝夕的师兄。教主夫人死后,他接任了右护法,也因为赵白鹿身死,他才能从风中悟得百花剑意。山外山祖师婆婆能悟出百花剑意,多半是因为顾朝夕的剑。” 苏梦湫沉默片刻后,又问:“那师娘呢?” 刘暮舟突然转头看着苏梦湫,有诧异,更多是欣慰。 先前无论是交代金无量如何做,又或是方才让左丘青竹布局,都是她的主意,由头到尾刘暮舟只是点头而已。 而现在,明明自己猜测得到的一些事并未与她明言,但这丫头还是想到了。 苏梦湫察觉到了师父的欣慰目光,也笑了起来。 “师父安排人去山外山查的事,与当年琴瑟湖遇袭以及祖师婆婆的剑被盗之事联系起来后,再想到多年前十分了解师娘远游路线,还几次三番派人截杀,就像在琴瑟湖,想杀师娘却又没舍得下死手。若只是找活人,难找。但怀疑的若不只是活人,加上当年虞丘寒的遭遇,嫌疑最大的,只有他了。何况……师父让人暗中盯着钟离凤台,这就……一目了然了。”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叹道:“真是个贼丫头,让你当宫主,真是屈才了。” 苏梦湫笑道:“我当师父的徒弟就好了,不过师父,我看这个紫莲是没什么问题的,可能她就跟晴雨一样,只是被人当成一把杀人刀,但自己并不知道。” 这下刘暮舟就十分不解了,“此时我就跟你师娘说过,你怎么知道的?她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苏梦湫埋怨道:“我要不提,师父都不告诉我是吧?师娘给我留了信,让我帮师父分担一些事。师父现在有两件烦心事,都很重要。其一是如何壮大截天教,其二便是怎么守住楼外楼。师父,你别忘了,我也是楼外楼弟子呢。” 刘暮舟长叹一声,“饭得一口一口吃啊!” 而此时,裴邟望向紫莲,问道:“他俩这会儿肯定聊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你听出来没有?” 紫莲摇了摇头:“方才主人说了,未经同意不可随便听人心声。况且……就算主人允许,我也无法探查主人与苏姑娘的心声。” 裴邟嘴角一扯,“他是个妖怪,你听不到我能理解,那丫头满打满算二十几岁,你为什么会听不到?” 不等紫莲答复,苏梦湫便淡淡然言道:“裴叔叔,因为我二十出头儿的肉身之下,藏着个千年老妖怪的。” 话音刚落,苏梦湫又猛的瞪向周五:“擦擦哈喇子吧,再敢这么盯着我,我把你眼珠子挖了信不信?十年前我能忍你,现在我可忍不了!” 周五后知后觉转过头,尴尬到直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裴邟这个气啊,照着周五屁股就是一脚。 “王八犊子,没出息!没见过好看姑娘吗?兔子都不吃窝边草,自己人你都敢心怀不轨?我也就骂你几句,有些人可是会把你脑袋摘下来当球儿踢的。” 刘暮舟没好气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恶毒的形象?孩子长大了,咱们都少管闲事吧。” 结果苏梦湫瞪了周五一眼,后者赶忙屁颠颠走来,“大姐有何吩咐?” 苏梦湫嘴角一挑:“西边岛上有个虎头虎脑的家伙,那是我师父背着我给我收的师弟,这会儿多管闲事被人围住了,你去帮他解围,别太早出手,等挨一顿毒打之后再出手帮忙。” 周五目瞪口呆:“你……这么当师姐?” 苏梦湫只冷声道:“去不去?” 周五无奈道:“去去去。” 刘暮舟也轻声开口:“紫莲也跟去吧,有观景修士,周五未必是对手。” 紫莲笑着点头:“是。” 片刻之后,院中便只有刘暮舟师徒与裴邟了。 此刻刘暮舟才望向裴邟,以心声言道:“当年在落英山,我与魏薇匆匆一面而已。只不过,我觉得那位魏山主不是个会突然变了性情的人,除非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方才这会儿功夫,我们已经派人重棍打草,就看能否惊出草丛里的蛇了。” 裴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若是惊到了呢?” 刘暮舟笑道:“就怕别人是故意露出蛇尾巴,引我去惊蛇出洞的。” 第335章 鼠辈而已(上) 黄昏,一座满是鲜花的山中雾气昭昭,若非山头儿不算太高,都看不出这是一座岛山。 有位老人家佝偻着身子,手提喷壶照顾着茅庐前的一片花田,但花田之中唯有红花。 而花田一侧,有位头戴漆黑面具的青年人,正静静等候老者开口。 但直到老人提着水壶给自己心爱的花挨个儿浇完水后,他才望向那个青年人,而后忍不住一叹:“谁能想得到,当初一个不察,竟是让人寻到你我脚边来了?这才几年?穷小子已经到了能逼你我挪窝儿的地步了。” 戴面具的青年微微抱拳,恭恭敬敬道:“眼下的确不好由我们出手,他们既然盯上了青崖山,我们恐怕也像当初放弃浠水山那样,放弃青崖山了。” 老人佝偻着走出花田,呢喃道:“那小子是个生性多疑的人,他现在一定想到多年来我的藏身之处便是卖花福地了。故意让南边的人泄露行踪,让我们知道他在查寺庙,是他已经看出来这是我故意放出来的诱饵,故而他想将计就计,让我觉得他上当了而放松警惕。我想啊,他现在已经传信渡龙山的元婴修士往这边靠拢,甚至都打算找云水书院的老七来帮忙。” 青年轻声道:“不知道太爷为何要这般故布迷阵?既然要引开那个贾如道然后拉灵山那位下水,那我们什么都不做,岂不最好?这么一来,事后他会不会觉得这是我们的栽赃嫁祸,反而不对藏在灵山的那个太过重视?” 老人摇头道:“不会的,那小子从来不会只选择一条路,他肯定有后手。至于那贾如道,只是个名字而已。当年那个藏在真罡山的人,身份其实有好几重。他既是蛮山留在真罡山的细作,也是黄天留在蛮山的细作。但后来被设计,他索性一死了之,而后以残魂侵入贾如道体内,吞了贾如道。他向来阳奉阴违,我让他杀刘暮舟,他肯定不会动手的。现如今六合八荒握手言和了,那小子要是发现贾如道吃掉的那家伙,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到黄术的事儿了,那这么多年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了?” 青年有些不解:“咱们……到底要做什么?” 老人一笑:“傻孩子,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些不过迷障而已,我们是要做摘桃子的人。不管桃子是谁种下的,只要到最后是我们摘了的就行了。况且,万年前被李乘风他们吓回各处古代洞天的鼠辈们,现在也都开始露头儿了。” 顿了顿,老人又道:“至于灵山那边,刘暮舟没死了是个变数,姜玉霄死而复生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他们只是借助陈默的布局,给自己搭了一条线。既然那小子来了,也发现端倪了,那我们顺水推舟,帮忙吸引吸引目光嘛!万一这位年轻教主一时不察,都不用我们出手便死了呢?” 青年点了点头:“也是,不过我没想到那些所谓菩萨,私心比谁都重。” 老人淡然道:“换你是那位,也会不计代价要自己的师兄活回来的。” 青年叹道:“所以灵山至今没有新任如来,而掌管灵鹫峰的是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六菩萨。之所以是六菩萨,是因为他们自己都难确定谁是那个鬼,而一次面壁便是三百年的妙钟最不可能是那个鬼。” 老人点头道:“我猜啊,刘暮舟也是在等,等着看灵山哪位菩萨会收黄术为弟子。但眼下有人甘愿跳出来挡刀,我们有什么阻拦的理由呢?再者说了,那些苟活于世趁机出世的鼠辈们,怕是会给他鼓捣些麻烦出来的。” 说着,他回身摘下一朵红花,而后随手撕裂虚空,而后轻声言道:“小家伙,这朵花送给你了。你拿着这朵花去巷子尽头的小院儿找个叫刘暮舟的人然后将花儿交给他,他会给你钱买糖吃的。哦对了,记着告诉他,不用找我了,我已经走了,他来得太晚了。我会去一个他去过的地方,如果他找得到,我再送他一朵小红花。” 话音刚落,虚空复原,两人脚下岛山突然之间飞天而起,直往南境。 “好了,你也该回去了,免得时间一久,你那好师父有所怀疑。” 青年点了点头,“是,老爷子既然已经破境,那就不是几个元婴能对付的了,我也没什么好再担心的。” 与此同时,卖花福地之中,有个小男孩双目无神,手拿着红花一路走到巷子尾。 刘暮舟正与苏梦湫说呢:“想法子让青竹去云水书院找七先生,他是离得最近的元婴。眼下山里只有青瑶在,那就只能是青瑶过来了。” 苏梦湫一脸疑惑,“让青瑶姐姐来是做什么?” 刘暮舟微微一笑,眯眼望向花墙,“对一个爱花之人而言,此地便是仙境!有枣没枣的,总要打三杆子嘛!” 正说着呢,门口突然出现一个小男孩。 刘暮舟只看了一眼,双眼立刻微微眯了起来。 这种红花,刘暮舟再熟悉不过了。 而门口的小男孩,他好像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来的,左顾右盼一番后,伸手举起小红花,怯生生问道:“谁是刘暮舟?”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去门前,蹲下笑盈盈望着孩子,问道:“我就是,你有什么事吗?” 小男孩赶忙将小红花递给刘暮舟,然后一本正经道:“我刚才……站着做了个梦。有个老爷爷让我将这朵花给你,说给你之后你就会给我赏钱的。哦,老爷爷还说,你来的晚了。他会去一个你去过的地方,你要找得到,他就再送你一朵小红花。” 裴邟死死皱着眉头,“别接,万一有什么问题呢?” 苏梦湫也上前阻拦,“师父,那老东西手段脏,要小心。” 刘暮舟却笑着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孩子,而后呢喃道:“这花是剑意所化,他若不想被我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是不敢朝我出手的。积雷原城头之事尚在眼前,起码近几年,没人敢动截天教主的。方才说喊人,现在不必喊了。” “银子藏好,拿给你爹娘,就说是教主赏的。” 小男孩将手中花送出,哦了一声,然后将银子死死捏住,大步朝着小巷外跑去。 刘暮舟就一直看着那个孩子到了爹娘跟前,然后才收回目光。 到此时,刘暮舟才拿起那朵花,冷笑一声:“还以为我是当年那把钝剑呢?老爷子,攻守易型了!” 猛的握拳,将那剑意红花捏碎,刘暮舟转身拍了拍裴邟肩头,沉声言道:“你的境界得往上提一提了,回乡之后好好与鸢姨聊,她又不是不开明的人。我让人将绿袄放在云水坊了吧,在魏霞传信之前,还是别回落英山的好。” 裴邟一皱眉,“他说他走了,你就真的信了?” 刘暮舟撇嘴道:“为什么不信?藏在暗处的人主动现身,他是乐意吗?” 苏梦湫微笑道:“当然不是!他是不得不从暗处往明处来了,他藏不住了。” 但话音刚落,苏梦湫突然想到了什么,而后猛的望向刘暮舟,诧异道:“原来师父是打算……” 刘暮舟嘴角一扯,赶忙挥手打断苏梦湫,而后无奈道:“看破不说破啊!” 裴邟死死皱着眉头:“死孩子,你也学他故作高深?” 苏梦湫可没工夫搭理他,而是以心声问道:“那当年没动的那些,师父是打算?”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若有所改变,教训一番便是。若狗改不了吃屎,那杀了也就杀了。我现在是愿意给人一个回头机会,但人家要是不回头,我也懒得劝。” 裴邟见两人打哑谜一般,忍不住骂道:“啥意思?连我也要隐瞒?还有,怎么就教主了?你弄了个教派?” 那日投影,身在洞天福地之中的炼气士是不知道的。 这解释起来太过麻烦,刘暮舟想了想之后,又取出一壶酒地出去。 “外面发生了很多事情,你要是没听说,那就是有人故意不让你知道。还是早些出去抓住机会修行,将来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他娘别给我拉胯啊!”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出去之后,我得找魏山主聊聊了。” 裴邟皱了皱眉头,却也无可奈何,他知道自己现在即便知道了什么,也帮不上任何忙,也只能无奈道:“行吧,我缓过来一些后,会去你渡龙山的。” 刘暮舟笑着伸手过去,与裴邟握了个手,紧接着就以浑浊剑气包裹心声:“大舅哥,听着就行,莫答复,神游甚至炼虚修士有什么手段,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我的声音,天下无人能听去。这里有四封信,一封去到云水城后交给七先生,另外三封,一封递去山外山,我老丈人收。一封传给十三先生。还有一封,给陈大观。我不让我的人传信,自有我的理由,你别给我拉胯啊!” 裴邟嘴角一扯,急忙撒开手,气笑道:“你哪儿学来的这等握手礼节?怪腻味的!行了,晓得了,你我之间,我也就不说什么谢谢了。” 刘暮舟微笑道:“那走吧,好孩子惹得不知是何方神圣,竟然来了两个观景巅峰。这才多久,观景修士就如此不值钱了么?” 哪成想苏梦湫望着刘暮舟一脸埋怨,刘暮舟只得清了清嗓子,怒道:“浑小子,枉我一直当你是好孩子!” 苏梦湫这才重新笑了起来,“他可不是好孩子。” 与此同时,西边岛屿之上,眼瞅着姜玉霄被人戏耍,周五眉头死死皱着,已经忍不住要出手帮忙了。 但紫莲笑着拦下周五,并轻声言道:“主人说你别出手,这孩子重修武道,头一次独自跟人交手就打的人家满地跑的,吃点儿亏也好。” 姜玉霄临死之前武道修为几乎已经到了大宗师,但自重修之后,一直卡在武道山河的第二层,也就相当于灵台修为。虽然只相当于灵台,但姜玉霄可不是肉体凡胎,寻常黄庭修士在他手中占不了便宜,否则对方也不会喊来观景修士了。 周五沉声道:“可是……” “别可是了,没事。” 刘暮舟就这么出现在了二人身边,别说周五了,连紫莲都没察觉到丝毫气息! 落地之后,刘暮舟也不多言,只是望着被拦在街头却还死死护着个小男孩的姜玉霄。 孩子也就七八岁模样,他手握一粒炼丹砂,见出手帮他的小哥哥此刻有些为难,便皱着脸,扯了扯姜玉霄的衣袖。 姜玉霄并未回头,只是沉声道:“别怕,今日没人能抢走你的炼丹砂。” 可小男孩却使劲儿摇着头,“哥哥,我给他们,咱们走吧,好汉不吃眼前亏。” 姜玉霄眉头一皱,“那怎么成?东西本就是你的,凭什么该被他们抢走?以前我不会视而不见,现在更不会!” 苏梦湫轻轻落在刘暮舟身边,此刻望向这位师弟,却满脸的笑意:“这还差不多嘛!渡龙山弟子就要有渡龙山弟子的脊梁。师父,这个师弟还不错,我去帮他?” 刘暮舟一乐,“那你不得等他吃亏了,来个……仙女救弟?” 苏梦湫深以为然:“有道理啊!” 与此同时,下方街道,一位牵着个与姜玉霄年纪相仿的少年人手臂的观景女子望向姜玉霄,而后又看向远处的中年观景,摇头道:“莫要惹是生非了,既然少爷喜欢,那我们不白要,我出一枚重钱买来便是。” 哪成想姜玉霄呵呵一笑,“想屁吃呢?谁的炼丹砂不是花一枚大钱买来的?你当小爷叫花子呢?” 苏梦湫方才还夸师弟不错,结果一听这话,便转头望向刘暮舟,问道:“师父,这小王八蛋一直这么嚣张?都小爷起来了?” 刘暮舟神色古怪:“要说嚣张……倒是一直挺嚣张的,毕竟敢张弓射我。” 师徒二人闲聊一句,下方那观景女修已经微微一皱眉,只不过她还是先低下头,换做温柔声音问道:“小师弟,师姐带你出去挑好不好?我们不要他的了。” 哪成想那少年死死皱着眉头,“我不!我也不准你花钱买,你去帮我抢过来!我可就说这一遍!” 女子无奈,只得深吸一口气,而后松开少年迈步朝前走去。 女子迈步之时,姜玉霄也好,其身后的小男孩也罢,竟然都在一瞬间,像是被定住了。 刘暮舟微微眯眼,“去管管吧。” 苏梦湫点了点头:“好。” 可就在苏梦湫打算下去时,又有两道观景气息疾驰而来,瞬间便落在姜玉霄身前。 而那小男孩赶忙扑向一人,而后皱着脸说道:“他们要抢我的炼丹砂。” 其中一位老者笑着按住小男孩脑袋:“没事没事,我们这不是来了嘛!” 说罢,他猛的抬头,冷眼望向前方女子:“看来闻着味儿出世的,不止我们啊?” 苏梦湫再次转头,以心声言道:“出世?师父?” 第336章 鼠辈而已(下) 突然之间又来两人,说着什么出世,以至于刘暮舟也是一头雾水。 下方街道上,护着锦衣少年的女子摇了摇头,微微抱拳:“我们这些人就不必针锋相对了吧?虚和仙山出世之后买下了从前神絮宗所在之地,也离得不远,造化宗的道友若有闲暇,欢迎登门做客。” 站在姜玉霄身前的中年观景笑着抱拳:“闲来定会叨扰,我造化宗现如今坐落于星宿海,也请虚和仙山的道友上门一坐。” 女子笑着点头:“在下田镜清,不知道友高姓大名?” 对面中年人抱拳答复:“造化宗林黄。” 就这么一个碰面,二人当即握手言和了。 可这劳什子虚和仙山跟造化宗,刘暮舟可是闻所未闻啊! 此时刘暮舟才答复苏梦湫:“不大清楚,回头找人问问吧。” 苏梦湫刚要点头呢,却见下方女子转身低下头,温柔道:“小师弟,都是朋友,这个炼丹砂不能抢了。” 少年人眉头一皱,明显十分不悦,可他望了一眼对面修士后,还是咬着牙,沉声道:“好!炼丹砂我可以不要,但打我的人,必须死!” 裴邟与周五只是皱眉,紫莲却呢喃一句:“如此年纪,好歹毒的心肠啊!不过少年人打一架而已,就要取人性命了?” 刘暮舟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且看被救之人什么反应吧。” 姜玉霄倒是没什么大的反应,但方才他救下的孩子却急了,“老黄,这个哥哥救了我,你别让人欺负他呀!” 但林黄只是笑着转身,而后弯腰抱起小男孩:“我的小祖宗,为了一个不能修行的蝼蚁得罪将来的盟友,可不是什么划算买卖呀!” 小男孩顿时瞪大了眼珠子,“什么蝼蚁?你说什么呢?要不是哥哥救我,我的炼丹砂就被人抢走了!” 林黄只是满脸笑意,步子却离姜玉霄越来越远。 急得小男孩在林黄怀里使劲儿挣扎,“老黄!你敢不听我的话?你不能不管他!” 中年人还是满脸微笑,小男孩是挣扎不出去的。 “来这里是给你找个侍女的,咱们继续找去吧。” 小男孩挣扎着望向姜玉霄,“哥哥,你快跑啊!” 姜玉霄则是抽搐着嘴角,一边摘酒葫芦,一边骂道:“原来是一丘之貉!” 猛灌一口奶后,姜玉霄突然之间取出一张大弓,而后板着脸沉声道:“来,动小爷试试?” 可大弓出现的一瞬,田镜清双目当即死死盯着那张弓,已经走出去的林黄也瞬间转头,死死望着姜玉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射日神弓?” 两个方向,四位观景,立时呈对峙状。 下一刻,两人对视一眼,齐声言道:“道友独吞不了!” 林黄哈哈一笑:“合作如何?” 田镜清也满脸笑意:“如何合作呢?” 反倒是站在中间的姜玉霄没人搭理了。 少年人嘴角抽搐不已,气得破口大骂:“小爷还在这里站着呢,你们就商量怎么分赃了?我……他娘的!” 长这么大为数不多的骂街,结果没人理他。 姜玉霄憋着一口气,想跑是跑不了的,刚才他就是想吓唬吓唬人。现在看来,人也吓唬不了…… 他干脆一抬头,冲着天幕高喊:“师父!有不要脸的东西欺负我,有人管没人管啊?” 裴邟噗的一声喷出酒水,然后一脸无语:“这就是他想出来的办法?” 刘暮舟都被逗笑了,便看了苏梦湫一眼。 下一刻,一道赤焰剑气骤然落地,“你不是一口一个小爷,嚣张的很吗?” 姜玉霄嘴角一扯,先退了三步,这才干笑道:“这不是有师姐罩着我嘛!” 一看有人来了,姜玉霄腰杆立刻硬了起来。 “谁还没个师姐了?” 刘暮舟一直注意着被林黄抱在怀里的小男孩,此刻有人来替姜玉霄解围,小男孩当即长舒一口气。 而林黄与田镜清也不再争执了,目光早就齐齐放在那个容貌惊人的女子剑修身上。 苏梦湫学着自己师父对待小时候的自己,伸手按住姜玉霄的脑袋,而后淡淡然发问:“我师弟救了你家后辈,你说我师弟是蝼蚁?还要抢我师弟的弓?” 林黄一笑:“这位道友如此年纪便有这般境界,还是莫要自悟的好。机缘嘛!最终到了谁手里就是谁的。再者说,没本事,就少多管闲事,炼气士可不……” 可话未说完,一道赤焰剑气当即斩破虚空,就这么在那林黄耳边擦过。 中年人后知后觉,急忙将怀里男孩儿放下护在身后,也再无方才那般轻视目光,而是一脸警醒地望向苏梦湫。 苏梦湫懒得理他,只转身看向田镜清。 “你要杀我师弟?” 此话一出,长街之上虽无赤焰出现,可方圆千丈气温骤然拔高。对于田镜清与林黄等人而言,那道热息几乎就是在灼烧魂魄,一息之间,既然便大汗淋漓! “我师父说,这次就不杀你们了,下次让我瞧见你们,若还是这般模样,那就做好首尾不能相顾的打算吧!” 也是此时,刘暮舟问道:“紫莲,他们在说什么?” 紫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惊讶后望向刘暮舟,轻声答复:“林田二人,互相说了四个字,魔教余孽。” 刘暮舟嗤笑一声,而后以浑浊剑气包裹心声,同时传入二人心中。 “魔教余孽?敢想不敢说?” 二人大惊失色,急忙散开神识四处查找了起来。可寻了一圈儿也没发现传音之人! 刘暮舟又道:“我倒想问问,怎么就是魔教了?要是没人回答,二位今日至少要死一个在这里。” 话音刚落,一道包罗万象的气势强行压下,田林二人心神立刻坠入一片混沌之中,那是难以言明的感觉,明明就是一瞬,可……偏偏像是过去万年之久。孤独寂寥,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们自己。 两位观景巅峰,此时此刻早已冷汗淋漓! 田镜清抢先以心声答复:“师门长辈曾说,天地视万物为刍狗,修行之人,在踏入仙途的一瞬自当斩断红尘与俗世做个割舍,凡人生死与我等无关,在我们眼中,凡人与蝼蚁不该有区别,踩死几只也就踩死了。但那魔教在创教之前便倒行逆施,竟然觉得仙人不该高高在上,竟然将修行法门公之于众让凡人有了妄想弑仙之心!甚至行了弑仙之举!如此倒行逆施,不是魔教是什么?” 刘暮舟都被气笑了,“你他娘说得还挺坚定的?告诉你这种话的人一定是个二百五。你要割舍没人拦你,修成个无情无义的畜生也没人阻拦。可天下凡人招你惹你了?” 林黄寻了一大圈,还是找不到传音之人,便沉声言道:“莫非道友走路时踩死了几只蚂蚁也会听蚂蚁讲道理?分明是阻碍天道自然运行,非要冠以问道于红尘之中的由头儿,这不是魔教是什么?” 刘暮舟揉了揉眉心,“最烦你们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看似说得头头是道,却偷换概念蛮不讲理的东西。” 他也懒得继续说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刘暮舟要说一句人是蝼蚁吗?对方肯定要说对于炼气士来说没有多大差别。 到了最后,刘暮舟也只是淡淡然言道:“我还就不信了,你们会不长屁眼儿?难道屎是从嘴里拉出来的不成?给你们个机会,当神仙前先学着做个人,要是学不会,那下次见面时我送你们投胎,到时候再学也不迟。十个呼吸,滚得远远的。” 刘暮舟收回剑势,二人总算长舒一口气,但紧接着便拉起各自的后辈要逃走了。 那个小男孩赶忙将手中炼丹砂使劲儿抛出,“哥哥,我叫沈无序,谢谢你帮我,这炼丹砂送你了,你叫什么啊?” 可还没等姜玉霄答复呢,两拨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姜玉霄看了一眼手中的炼丹砂,而后撇了撇嘴,二话不说抬手就要丢掉。 苏梦湫见状,以剑柄按下了姜玉霄的手腕。 “什么意思?不愿意接受?” 姜玉霄摇了摇头:“那不是,他还是不错的。只是,我不需要。师姐要的话,给师姐便是了。” 苏梦湫摇头道:“我要这玩意儿作甚?” 也是此时,刘暮舟传音过去:“不想要可以不用,但别丢,起码这是人家对你这个救命哥哥的感谢,转头便丢了就不像话了。” 姜玉霄哦了一声:“那我收着吧,师父,这里没什么意思,都是想进来带走花仙子,无聊死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那就跟你师姐他们一起出去吧,等青竹带上你们一起往船上去,我还有点儿事,晚点找你们。” 说罢,山水桥自行出鞘,刘暮舟脚踩长剑很快就冲上了天幕。 “魏山主,装作没看见就没意思了,聊聊?” 话音落下,天幕当即出现一道裂缝。刘暮舟御剑钻出裂缝,眼前略微恍惚之后,一处还算熟悉的山崖就在眼前。 当年还跟以为独臂剑客在这里聊过天。 落地之后并未瞧见魏霞,刘暮舟先取下酒葫芦,而后以心声询问:“陈先生学究天人,晓得那所谓仙山是哪儿冒出来的么?” 如今的陈默,只要有人提起他,他都听得到,这便是道合于天的好处。 问完之后,刘暮舟心中立刻传来啼笑皆非的声音:“有事陈先生,无事九疯子?” 刘暮舟淡然道:“那不怪我,先生自找的。” 陈默一笑,而后轻声言道:“万年前又有万年是末法时代,没有炼气士的,李乘风是青天灵气复苏之后的第一个开天门,此事知道吧?” 刘暮舟点头道:“知道。” 陈默又道:“仙朝时代的末尾,许多仙门都给自己的后辈留了生路,便是一些洞天福地。但末法万年之后,留存的已经不多。李乘风草创截天教时就有许多隐世宗门冒出来,像棠溪谷还有长风岛以及盛德楼的楚家。他们是愿意为这人间做些什么的,万年前也没少帮你截天教。而你今日所见这些,当年与灵气复苏最初的仙门一样,视苍生为蝼蚁随意践踏,被李乘风重创之后躲了起来。事实上,魔教这个说法最初就是来自他们,后来背刺之举,这些为保存实力甘愿做缩头乌龟而苟活的鼠辈们,恐怕没少出力。“ 略微停顿之后,陈默又道:“当初这些家伙暗中联络黄天,好几批黄天奸细来时都是他们指的路。有些事我也是近来才知道的,如当年凡人对于截天教的指责,多是受此等鼠辈挑唆。后来李乘风一剑斩青天吓到他们了,他们一藏就是万年。现如今,估计是感受到了青天复苏,想出来吃下这大道机缘。估计是因为现在能打之人死的差不多了,所以他们才敢露头。” 刘暮舟闻言后,嗤笑一声:“还真是鼠辈!那这样的鼠辈山门,大概有多少?” 陈默答复道:“不多,撑死二三十吧。另外,可不只是六合这边,八荒也有。刘教主,我虽道合青天,但有些事可说,有些事不可说。今日所言是我极限,将来再问,可就没法儿回答你了。” 刘暮舟一撇嘴:“得,你都陈青天了,再找你岂不是自找没趣?” 陈默笑道:“刘教主这青天,有歧义呀!” 两人交谈自此结束,刘暮舟不知道的是,神仙阙中,陈默擦了擦口鼻流出的鲜血。 他道合青天,御敌可以,惩治青天越界修士也可以。但也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像今日这般,必受反噬。接下来的三十年,他都要为今日多说的话而付出代价。 刘暮舟一口酒下肚之后,魏霞也顶着满头白发走了过来。 魏霞盯着刘暮舟看了片刻,猛然间苦笑了起来。 “第一次见,少年郎背古剑,小小灵台修士却救下我这金丹宗门。” 刘暮舟笑而不语。 魏霞继续言道:“短短十余年,又让你救了一次。” 刘暮舟这才开口:“魏山主的聪明要是分给绿袄一半,你这落英山便后继有人了。” 魏霞深吸一口气,而后重重抱拳:“我也没法子,不能传信也没法与人明说,我更不想拖飞泉宗下水,只好出此下策了。” 刘暮舟转头望去:“那静霞仙子还真演了一出好戏啊?或者说,你冒了一次大险?” 此话一出,魏霞面色大变,“你……” 刘暮舟摆手道:“就别你呀我的了,当年蓝葵自知借那机缘破境,将来定受其害,也只能兵解重生。苏靖与你同时跌落修为,以他玄风国师的位置,若想重修金丹,比你容易多了。敢问静霞仙子,你凭什么会是六合八荒即将接触之时,第一批跻身金丹的修士?” 魏霞深吸一口气,“我得了卖花福地反馈,这个理由行不行?” 刘暮舟摇了摇头:“那你解释解释当年绿袄跟裴邟怎么就那么巧碰见了贾如道?” 魏霞张了张嘴,却又无话可说。 刘暮舟取出水烟壶,一边装填水烟,一边呢喃:“当初替他开卖花福地,换来的是重新结丹的机会是么?” 到了这个时候,魏霞便也不再隐瞒了,因为她知道瞒不住了。 “是!却不全是。你我第一次见时,他还没来找我。后来……确实迫不得已。” 刘暮舟点了点头:“看在裴邟与绿袄的份儿,我不深究,只问你他进卖花福地之前,有无百花剑意?” 魏霞闻言,立刻摇头,肯定道:“绝对没有!他进去一年之后,才有的百花剑气,更别说剑意了!” 刘暮舟长舒一口气,但只几个呼吸,面色又变得复杂。 如果是这样,那他撑死是得了顾朝云传承,却不会是顾朝云的转世! 只不过……钟离沁所得百花剑意是否另有算计,刘暮舟还是不能确定。 (有个笔误,已经改了。) 第337章 稀奇古怪 画舫继续西行,回到船上之后,刘暮舟没提起落英山的事情。 但不提起,不代表别人看不出,起码苏梦湫已经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了。 夜深人静之时,刘暮舟孤身坐在船艏处,一侧放着山水桥,一侧放着酒葫芦。 除却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也就只有在船尾练拳不止的春和了。 这几个孩子当中,修行最用功的,反倒是胆子最小的春和。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景明每日练剑四个时辰,她怎么都会多两个时辰。 此刻苏梦湫走上船艏,笑着说道:“师父,春和很认真啊!只是……她的武道天赋,还是不及师弟。”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笑道:“你没发现啊?她就是不想被玉霄甩太远才这么努力的。只要她这一口气不泄,将来即便赶不上玉霄,也绝不会被甩太远。万一那好孩子有所懈怠,被反超也不是不可能。春和可是南玄选的,关门弟子!” 苏梦湫嘿嘿一笑,这次没死皮赖脸地靠在刘暮舟身上,而是坐在刘暮舟身后的围栏上,像小时候一样晃着双腿。 “师父变了,跟以前不一样了。” 刘暮舟疑惑道:“哪里变了?” 苏梦湫仰着头想了想,而后笑着说道:“比以前像个人了。” 刘暮舟一愣,紧接着就被气笑了,“意思是以前不是人?” 苏梦湫摇头道:“当然不是,我就是觉得,以前的师父既想这样又想那样,以前师父想成为一个完美的人,即便师父本心不是这样,但想像这个人又像那个人且只挑别人好的学。只挑着好的学了,还不是想成为一个完美的人?” 刘暮舟笑问道:“现在呢?” 苏梦湫微笑道:“现在的师父,就像现在师父的剑术,看起来包罗万象,却回归到一种很原始唯一的状态。我觉得师父现在是学了太多太多,最后揉成一团,成了最初的样子。” 顿了顿,苏梦湫又道:“就像……哎,不晓得怎么说了。” 刘暮舟摇头一笑,“事实上,就是经历与视角的改变。说得再简单一些,就是我们学会了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待这个世界。初入江湖,我见江是江湖是湖。再入江湖,我见江湖可泊船可覆舟,江湖之下,腐烂的鱼虾、鲜活的鱼虾,都在一片水中。走惯了江湖之后,就又跟一开始似的,我见江湖。” 自以为长大之时,总会见山不是山,万般皆是我。真的长大时,也会突然间发现,山是山,我是我,他是他。 苏梦湫嘿嘿一笑:“我一点儿都不意外师父不会追究魏霞,只是意外师父闭口不谈此事,就当它没发生过一样。” 刘暮舟摇了摇头:“鬼丫头,你这聪明劲儿,憋着篡位都绰绰有余了。” 拿起剑起身之后,刘暮舟本想回屋的,却突然一停步,转头说道:“有个道理我想很久了,但有点儿不像正经道理,要不要听一听。” 苏梦湫点头道:“当然要听!” 刘暮舟便轻声言道:“山崩于西海,你生在东洲,你只听闻有这座山却不知山崩之事,那对你而言,那座山是不是可以还在?” 苏梦湫闻言一怔,待回神之时,甲板上已经就剩下她自己了。 回过神后,苏梦湫后知后觉望向船楼,左丘青竹跟紫莲也相继寻她而来,还带姜玉霄与春和景明。 因为……船上待不住了! 左丘青竹望向船楼,忍不住长叹一声:“还得是他。” 紫莲则是一脸疑惑,“这……主人吹个风都能悟道?” 左丘青竹摇头道:“这算啥?教主最初的雷池剑意,便是在想规矩二字之时悟出的。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又要弄出什么吓人的事儿喽!” 春和跟景明对视一眼,“有点儿不明白。” 姜玉霄撇嘴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就是要更厉害些了么?” 话音刚落,一巴掌便落在他后脑勺。 “闭嘴,不会说话少说话。” 姜玉霄一言不发,皱着脸挪去一侧,离着苏梦湫少说也有三丈之远。 此时此刻,刘暮舟周围出现了许多裂纹似的黑线,就像是……要撕裂虚空。 就是那句山崩于西海,我生在东洲,刘暮舟进屋之后反复琢磨,不知不觉间就这样了。 刘暮舟是在想,若我的剑也是这样,别人看见时才会存在,那会如何? 可他只是想到这里,周遭便撕扯了起来,像是这虚空要将他撕裂一般。 突然之间,刘暮舟睁开眼睛,画舫猛地一震。 几息之后,刘暮舟冷不丁一下子笑出了声音,而后笑得前仰后翻,只念叨着:“我真是魔怔了。” 苏梦湫跟左丘青竹推门而入,见刘暮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笑,都有点不明白。 苏梦湫走过去,皱着眉头问道:“师父?嘛呢?” 刘暮舟赶忙止住笑,摇头道:“没,我被自己逗笑了。” 说着,他起身摆手道:“没事,打扰你们了,抱歉。都早些去休息吧。” 苏梦湫一脸疑惑,可刘暮舟催促她们去休息,她也只好掉头离开了。 事实上,刘暮舟就是被自己逗笑的。 起初他在想,若是按照他的念头,岂不是可以见到无数早已绝迹的事物,能出千奇百怪之剑? 但虚空撕扯之时,他突然想到四个字。 一叶障目。 看不看得见,山都在那儿啊! 我那把剑从别人背后捅过去,即便被捅的人不知道,该死不也得死? 至于为何会引发异象,刘暮舟自个儿也不清楚。 他又哪里知道,他此时所想之事,若是成了,就真是大神通了。有些人可是在超脱天地之后才敢想此事,才能试着去做此事的。 一叶障目,不是不存在,而是这浩瀚混沌之中,无人做得到。 但此时,刘暮舟冷不丁发现,自己的灵台竟然……开始消失了。 他赶忙将心神沉入人身天地,万万没想到,只看见了最后一点儿白玉台消失。 他一转头,只见气海之中的九道混沌气旋,也在一个接一个的消散。 刘暮舟见状,无奈道笑了出来。 境界虽然没降,但灵台不见了你敢信?这他娘……让我的黄庭宫往哪儿盖去? 才骂了几句街,身后突然有人声传了出来。 “你怎么这样?动不动就骂街像话吗?” 刘暮舟立刻转身,转身之时又听到了一道声音:“算了算了,都是咱们自己,有什么好说的?” 此时此刻刘暮舟才看清,自己的天地之中,多了两个……自己。 一人白衣,一人黑衣,自己则是青衫。 白衣刘暮舟撇了撇嘴,“别看了,我是天魂。” 黑衣一笑:“地魂。” 刘暮舟一愣,“那我?” 黑白齐声:“人魂啊!” 只微微一怔,刘暮舟便释然了。 毕竟什么怪事儿都见了,这也不算太怪。 “我气旋呢?我灵台呢?” 白衣没好气道:“往上看啊!方才你乱来一通,倒是让这天地有了些许变化。” 刘暮舟抬头一看,一下子瞪大了眼珠子。 不知何时起,天幕之上多了一处高楼,就那么悬在天幕。而楼上,出现了一道巨大门户。 此刻地魂笑着说道:“玉京楼,天门。” 刘暮舟一愣,因为那两样东西只存在一瞬便消失了。 天魂看刘暮舟像看土包子,“你才什么境界?炼神返虚之后,自然能有登楼之路,合道巅峰时也自然有去往天门的仙舟出现。现在,让你看一眼不错了。” 刘暮舟揉了揉眉心,“不是……那我往哪儿建造黄庭宫?” 地魂疑惑道:“为什么要建造黄庭宫?往哪儿建造?我们不就是在黄庭宫中么?” 刘暮舟闻言,赶忙将心神退出人身天地,却突然发现……已然破境黄庭,且在巅峰,距离凝神,也就临门一脚了! 他立刻将心神沉入体内,而后沉声道:“这是……以人身为天地的大黄庭?” 天魂长舒一口气,“可总算是明白了?方才你胡来一通,人身天地吸取了不少裂缝之中泄露而来的混沌之气,气旋与灵台归于混沌,自然而然成就人身黄庭了。只不过,拜你所赐,我们想要凝神,可就难了。” 刘暮舟疑惑道:“怎么说?” 地魂接着说道:“还记得之前的六神将么?心肝脾肺肾,加一个胆。” 刘暮舟点头道:“记得,六神有主嘛!” 天魂没好气道:“拜你所赐,咱们三个主先出来了,神將……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你不必观景,却要凝神,现在诸景之神出来了,神将呢?” 刘暮舟摇头道:“没懂。” 天魂呵呵一笑,干脆转过身,也不说了。 这就像一个傲娇的刘暮舟。 反观地魂,则更有耐心一些。 “人身天地已现,我们看到的,便是你所观之景。也就是说,功课你提前做了,一但到了凝神巅峰寻到破境之机会,会直接走上结丹之路。但,眼下的问题是,我们个合便是诸景之神,守灵、虚成、龙烟、玄冥、魂停、龙曜,六神将不知为何没有踪迹。” 刘暮舟一脸疑惑:“你这怎么有的说得六神将的名字,有的又是字?” 天魂嘀咕道:“当然是哪个好听用哪个,肝神龙烟,字含明。难不成把龙烟叫成含明好听?别忘了,你是人魂化身,我们是由你主导的,这不就是你自己的想法?” 刘暮舟嘴角一扯,“你是我的天魂么?我几时像你这么碎嘴了?你闭嘴,地魂说。” 哪成想天魂嘁了一声:“不知己。” 而此时,地魂沉声言道:“照理说,该是六神将先出现,我与天魂才会出现。但现在,好像有点儿反过来了。方才我回忆了一番,重修以来,也没见你哪里出过纰漏。” 刘暮舟闻言,沉吟了片刻,而后言道:“或许……是我这混沌之气的缘故。六神将各有所属,肝胆相照,故而具属木,而我如今,山河混沌,只衍化出木气而已。” 可下一刻,刘暮舟自己就摇了摇头:“不对,若这样,龙烟与龙曜该出来才对。” 话音刚落,天幕之上突然传来一声炸雷。 紧接着,一道狂暴至极的雷霆剑意冲杀而来,刘暮舟刚要说话,天地二魂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刘暮舟是能感受的万物气息的,于是他一抬手,虚空之中便出现一道巨大手掌,轻而易举便将那道雷霆握在手中。 “这般狂躁不安怒气冲冲,你就是龙烟吧?我肝火这么旺吗?龙曜呢?不是胆神么?藏着不出来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山中微风掠过,紧接着便见山林一阵疾风朝着刘暮舟反方向逃窜,越逃越快! 刘暮舟嘴角抽搐不已,再次伸出另一手,将那道风之剑意抓了回来,而后没好气道:“跑什么?我几时胆子这么小了?” 一只手中,雷霆狂躁。 另一只手,风属剑意瑟瑟发抖…… 刘暮舟就纳闷儿了,我不爱动气的人,怎的龙烟这般狂躁?我又不是胆小之辈,龙曜又这般一言难尽。 “风雷二气,本质还是属木的。木生火,好生祭炼那道木气,看看能否衍化出来火之气,要是能成,那就可以继续推衍土之气。” “就是就是,反正武道也要五气朝阳,虽说没那么容易,但何不试着先将五行之气推衍出来,先结丹,把修为拔高再说。你是个剑修,楼外楼弟子,三境可还行?若是将五行之气推衍出来,或许……或许那消失不见的人身三万六千神,也就出来了。” 刘暮舟这才点了点头:“算有点儿道理。” 说罢,他微微握紧拳头,而后沉声言道:“你们俩,一个脾气给我放小点儿,一个胆子给我放大些,我下次再来,要还这样,有你们受的!” 说罢,刘暮舟松开手。 风嗖一声就不见了,可见其胆小。而雷霆则是挂在天幕,不断传来炸雷声音,就像在……无能狂怒。 心神退了出去,刘暮舟嘀咕一句:“稀奇古怪的。” 再一转头,天都要亮了。 才拿起酒葫芦,都没搭在嘴边呢,外面就传来了苏梦湫的声音。 “师父,再三万里便是从前的赤溪国了,要不要停一停,大家浅浅走个江湖?以前师父讲故事说的那个老早亭,我想去很多年了。” 春和也说道:“教主,得去呢,我帮灵眸掌柜带了信的。” 刘暮舟走出门,见姜玉霄跟景明都眼巴巴看着,刘暮舟便笑着说道:“那就停留三两日,我记得当年有个比你们大一些的少年,说他要斩山君,死就死了,也不知这次能否见到。” 其实刘暮舟知道苏梦湫的意思,看老早亭就是个随便找的由头儿,她不是个念旧的人,更不是为了一个听过的故事就要停留的人。 她要的是等一等,等那些传出去的信被送到收信人手中。 毕竟现如今元婴赶路,可没从前那般迅速了。 第338章 又过赤溪 玄风攻占赤溪国后,这处小国被分为五郡之地,从前的小窗山所在处,如今叫作溪尾郡。 时隔多年再上小窗山,结果也没什么特别的。 紫莲对游山玩水之事不感兴趣,便由她驾船朝前缓慢飞行,剩下一大群人,就这么乌央乌央地到了小窗山下。 刚下过一场雪,今日又是阴天,雪尚未融化,这小窗山倒别是一番景象。 姜玉霄走在最前面,似乎要将所有人甩在身后。 春和景明与他年纪相仿,但看起来要稳重很多很多了。 刘暮舟身后,左边跟着左丘青竹,右边是苏梦湫。 “看来前来赏雪景的人不少啊!瞧这地上密密麻麻的脚印。” 苏梦湫往上看了一眼,“估计是一些读书人,文人嘛!骚情。也就是青天了,其余几座天下虽然也会有书院寺庙道观,却不像青天这样。” 左丘青竹插嘴道:“是因为青天是最早的人间大部分所在之地吗?” 刘暮舟则是摇了摇头:“这个就不大清楚了。” 走了没多久,姜玉霄已经爬到小山丘上,到了那座老早亭外。 少年冲着下方大喊:“师父,这就是你说的老早亭?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刘暮舟声音不大,但姜玉霄听得极其清楚:“据说是因为老老年间有人在此建造亭子,最初无名,后人也不知是谁建造也不知建造年月,于是后来修缮之时便取名为老早亭了。” 姜玉霄长长哦了一声,走在前方的春和也回过头,询问道:“教主,老早亭有咱们山上的山雨亭早吗?” 刘暮舟摆了摆手,“那没法儿比,我们那座山雨亭被人搬到闻道山都有万年了。我要是没记错,最早应该是叫降魔亭。” 山雨二字的背面,便是降魔二字。 片刻之后,众人登山山丘,事实上不算什么好风景,甚至连渡龙山都没得比。 渡龙山春夏秋冬各有一番景色,渡龙峡更有一番奇景。 没过多久,刘暮舟迈步进了老早亭,几人围坐在长椅之上。 转头往不远处望去,许多人踏雪而行,还有画师提笔画这白茫茫的山峰。 姜玉霄才坐了十几个呼吸便坐不住了,起身走出亭子,弯腰抓起一把雪,然后使劲儿朝着山下甩去。 刘暮舟没好气道:“砸到人怎么办?” 姜玉霄这才回头,干笑道:“这是雪呀!怎么会呢……” 下方山路传来人声,刘暮舟就没多说,晚点儿让他师姐慢慢收拾他去。 左丘青竹也喝了一口酒,然后笑盈盈问道:“教主,你说这里还有没有人记得你?” 刘暮舟摇头道:“不知道,记得就记得,不记得就不记得,反正这地方给我印象不是太好。” 左丘青竹闻言,又问一句:“假设又有一位赤屏山君呢?” 刘暮舟淡然道:“那就再杀一次。” 又灌下一口酒,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呢喃道:“走吧,再去雁栖湖瞧瞧,不是还要去给灵眸送信么?” 几人刚出山雨亭,山道上走来一位白衣女子,身边还跟着个少年人。 少年人瞅了一眼亭子,嘀咕道:“师父每年都要先来老早亭后去雁栖湖,走这么远干什么啊?” 女子轻声言道:“不是告诉过你吗?长记性。” 说着,女子突然一转头,一下子瞧见了即将往另一处山丘而去的刘暮舟等人。 也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前方背剑身影十分眼熟,还有那酒葫芦…… 于是她赶忙朝前走了几步,试探问道:“刘公子吗?” 刘暮舟并未时刻去感受周围气息,此时有人喊了一声刘公子,他才慢慢转头。 事实上,身边所有人都转头望向了说话的女子。 刘暮舟也就看了一眼,当即认出了白衣女子。 “这都能认出我,好眼力。” 白衣女子身边,少年人眨了眨眼,看看刘暮舟又看看自己师父,心说师父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好看的男人的? 云谣赶忙恭恭敬敬抱拳:“公子容貌又没多大变化,只是瘦了些,也成熟了些。” 说着,她笑着看向身边少年,“还不快见过刘先生?” 少年立刻抱拳:“云构见过前辈。” 刘暮舟微微一笑,与周围人介绍道:“这是云谣仙子,青竹应该知道。梦湫,玉霄,还不见礼?” 苏梦湫一把将姜玉霄拽出来,虽然姜玉霄皱着脸,但还是与苏梦湫一起抱拳:“云仙子好。” 至于左丘青竹,她才懒得跟这等爱耍心眼儿的笨女人打招呼。 反观云谣,一看苏梦湫已经在观景巅峰,还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儿,赶忙抱拳回礼:“二位客气,不知你们与刘公子是?” 刘暮舟笑着答复:“两个都是我的弟子,见笑了。” 嘴上说着见笑了,实际上笑容就没从脸上下去过。 刘暮舟也没过多客气,既然碰上了,多聊几句便是。 “现如今,贵山门恐怕壮大了不少吧?” 云谣闻言,苦笑一声,摇头道:“公子离开不久,赤溪被篡,当年若非河婆以命相救,我早死了。山门……当年便毁于一旦,十余年来,也就我跟劣徒二人住在赤溪谷中,平日里也就力所能及的帮帮方圆百姓,也算是个小门派吧。” 刘暮舟闻言,没着急言语,只是伸出手来:“云仙子借手一用。” 云谣一愣,可再一看,刘暮舟身边两位女子都是绝色,恐怕没有占便宜的心思。于是她大大方方将手递给刘暮舟,可刘暮舟只是翻手伸出两根手指,把脉一般搭在云谣手背。 几息之后,刘暮舟收回手指,而后笑着说道:“不错,没撒谎。” 云谣面色一僵,心说难道就这么一搭手,就知道我发什么了什么吗? 刘暮舟也看出来她的诧异,于是摆手道:“不必诧异,你也凝神了,我多少也得有些长进不是?不过我还是好奇,以仙子秉性,改过来,怕是不易吧?” 云谣听出来了刘暮舟言语中的挖苦,但没在意,而是大大方方道:“事实上,是公子改变了我。公子走后,我试着像个凡人一样去帮人,突然间就发现,做个好人好像也没那么难。” 刘暮舟一乐,“那就好!既然是故人,日后若遇到什么难处,只要不是你欺负人,都可以到渡龙山来寻我。” 说着,刘暮舟伸手按住少年肩膀:“跟着你师父,多行善事。” 少年赶忙抱拳:“是!” 刘暮舟点了点头,转过身后,轻声道:“我们走吧。” 直到几人走远,少年这长舒一口气,而后压低声音问道:“师父,这些人是谁啊?那个刘公子明明没有气息,可站在我面前,就像一座山似的!” 云谣望着那道青衫背影,她知道刘暮舟只要不死,定会如日中天。却没想到,短短十余年,他的弟子都是观景巅峰,身边甚至跟着一位金丹,还是对他极其恭敬的金丹。 到这会儿,她才答复身边少年:“这便是当年力斩山君的二人其一。” 少年神色诧异,“就是那个大侠刘暮舟?他不是失踪了吗?” 云谣却道:“他在最好,世上多些他这样的人才好呢。” 少年咧嘴一笑,以拳击掌:“师父,我会成为他那样的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做个人人称赞的大侠!” …… 入夜后,雪越下越大,一行人重返画舫。 见刘暮舟又孤身在船头,左丘青竹笑嘻嘻凑过去,趴在围栏上问道:“教主是不是很高兴?” 刘暮舟一脸疑惑:“你又知道了?” 左丘青竹撇嘴道:“当然!但因教主而改变的人,可不止这些。说大的,赵典许临安之流,说小的,朱草郡那个曾经的伙计,还有你遇到的很多人。” 刘暮舟摇头道:“可我从来没有刻意去改变什么人。” 左丘青竹笑道:“这便是难能可贵之处呀!” 刘暮舟闻言,沉默片刻后,摇头道:“可这还是太少太少了,希望再回渡龙山时,卸春江以南的观天院,已经建成了。” 顿了顿,刘暮舟转过头看向左丘青竹,问道:“现在的我,能教人吗?” 左丘青竹点头道:“教主不教,谁教?” 就这一句话,刘暮舟一下子有了莫名底气。 “也罢,忙完这些事儿后,我好好修炼几年,顺便当几年教书匠。” 说起改变世人,刘暮舟希望是从一座有教无类的观天院开始,做完李乘风当年未完之事。 事实上,对于观天院,刘暮舟是有些野心的。 他希望将来能把截天教所有功法神通都放在观天院,将十二楼剑术甚至各家不外传的功法放在观天院,谁能学会,学去便是。 但刘暮舟也知道,这很难很难,毕竟当初李乘风都做不到。 也是此时,左丘青竹说了压在心底很久的一句话。 “教主有没有想过要如何壮大截天教?先教主是国公、大将军,且有那位国师给他留下的民心,教主现在呢?有什么?” 刘暮舟闻言一愣,“我好像……论名气,名气没多大。论修为,修为也没多高。” 左丘青竹点头道:“教主出现在积雷原,是给截天教现世开了个好头儿。但截天教要如何入世教主想过没有?”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微笑道:“说完。” 左丘青竹知道被看穿了,于是嘿嘿一笑:“教主,假设,假设啊!观天院出去的学子,有些不能修行的,小到贩夫走卒大到庙堂权贵,无论在各国朝堂做起大官儿还是走街串巷修修补补的人都有,且出了名儿的人品好,这样将会如何?再假设,江湖散修到各大山头儿的弟子,都有从我观天院学了东西回去的,修为高低先不论,但个个都是愿意多管闲事的,又会如何?” 刘暮舟一笑:“我想的比你多一些,但朝堂也好山门也罢,估计都会很忌讳曾在观天院修行学习之人,此时还得仔细琢磨琢磨。不过你倒是给我提醒了,将来观天院招人,不看资质,看人品。” 事实上,解决办法多的是,比方说找个大山门当托儿。 次日清晨,船停在赤屏山附近,众人进城去了乔家,结果灵眉与当年那个乔丫头都不在,说是出门游历去了,大家也只能将信留下,继续赶路了。 自家的船就不必北去绕行,直接飞过素女峰便能到西域,若路上没什么耽搁,十日内就能到真罡山了。 许是离着家乡越来越近,姜玉霄竟然没先前那般调皮了,倒是让人有些不习惯。 也是今日,四大商行几乎同时发出消息,许多万年未曾出现的隐世宗门逐渐出世,并且都在大肆收徒。 而瀛洲星宿海之中,造化山迎来两位贵客,是林黄亲自带来的。 女子自然就是那造化宗的田镜清,另一位年轻男子,腰悬一把横刀,穿着朴素布衣。 林黄带着两人进了虚和仙山待客庭院,林黄则是先去述职,之后会与仙山能管事的一起来与二人商议大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田镜清干脆放下茶碗,笑盈盈望向对面男子,问道:“徐小友不是从洞天福地出来的?” 年轻人闻言,摇头道:“不是,我是本地人,生于赤溪国。当然了,现在没有赤溪国了。” 田镜清点了点头:“但看起来,小友拜师伏魔山时候不短了吧?” 年轻人再次点头:“我年幼时便跟随师尊进了伏魔山所在洞天福地,后来出来过一次,是因为……家人受赤溪国山君所害,为寻仇而去。” 说着,年轻人自嘲一笑:“当年年纪小,修为浅,师门又不愿意因为我而提前出世,若非有位大侠帮忙,我早就死在那组雁栖湖上了。” 正说着呢,林黄的声音传了进来:“指玄啊,既然走上了仙道,就不能对红尘俗世太过眷恋的。” 年轻人一笑,抿了一口茶后,端坐了起来:“我纯阳峰,与别处地方不大一样。来之前师父告诉我,大家能聊就聊,聊不成的话,下次诸位入蜀,我请你们吃火锅。” 正此时,有人哈哈大笑:“指玄小友,那你师父没告诉你,你是为何而来吗?” 年轻人点头道:“知道,事关魔教嘛!” 第339章 要去的不止我 山外山,送走老白之后,钟离鸿与陈筝并肩站在山头儿。 这次可不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都是白脸。 先是陈筝:“这死孩子,传信不找爹娘却找老白?真是欠收拾!” 钟离鸿也板着脸沉声道:“不找你情有可原,你也在重修武道。可不找我,他是不是觉得我刚刚破境,剑术不如老白?好好好!他刘大教主要是敢来山外山,我倒是要讨教讨教大教主的剑术了!” 哪成想就这样无心一句话,陈筝便板起脸来。 “什么叫不找我情有可原?钟离家主是觉得我拳头不够硬了?想试试?” 钟离鸿眼下一口唾沫,突然说道:“好,就来,你们稍候。” 说罢,嗖一声便消失不见。 陈筝翻了个白眼:“算你跑得快!” 与此同时,南边栖霞山上,陈大观看完一封信,而后喊了一声霜草。 白衣白发的年轻女子即刻到此。 “说,啥事儿。” 陈大观一笑,翻手将信递去:“有人求我帮个忙,但我在破境关键,所以还是你代劳吧。” 霜草看了一眼信中内容,“嘁,现在怎么这么不见外了?怎么说我都陪他一整年,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封信都不来。” 陈大观神色古怪,“那正好,你去收拾他。” 霜草随手焚毁信,沉默几息后,缓缓抬起头来:“我还能回来吗?” 陈大观怔了怔,而后挤出个笑脸:“还回来做什么?破境之后我也要走,也……不回来了。我答应了陈泥丸,这座山要留给丘密的。你要是愿意,干脆投身那小子的截天教算了。” 霜草深吸了一口气,“我先在这人世间行走一番,之后再说吧。” 可转身之后,霜草还是微微哽咽:“这么多年,多谢师父照顾。” 陈大观苦笑一声:“霜草,真想不起来任老大跟盖老大?” 霜草擦了擦眼角晶莹,而后迈步下山。 “你也说了,我就是她坟头长出来的霜草,不是她。是人总有遗憾的,他们这样的大前辈,也少不了。” 陈大观闻言,再没说什么,只是目送霜草下山。 待山巅只剩下他自己了,他这才呢喃道:“故人啊!越来越少了。” …… 玄风迁都之事已定,眼下赵典说忙也忙,说不忙的话,就也不忙。 段灵芝亲自下厨煮了馄饨,赵典端着馄饨坐在书房外,一口一口哈着热气。 “还是你做的饭我爱吃,那些个所谓御厨,一天天的简直拿我当猪喂。” 段灵芝忍不住一乐,“少来了,还不是你嘴太刁?” 赵典哈哈一笑,他与段灵芝的相处,就跟寻常人家的夫妻一样。 赵典也没妻妾,只有一位正宫皇后,故而这后宫之中,多少有些冷清。 见赵典吃完了一碗馄饨,段灵芝便接过碗,顺便问道:“听说兄长又要拿地?” 赵典摇头道:“不是拿,是买。神水国那边故意拖沓,魏东就传信过来了。” 段灵芝闻言,又问:“那陛下怎么想?” 赵典一笑:“他要办观天院,将截天教密不外传之功法教授于世人,我当然要支持,这是多大的气魄?反正要让我将机关术公之于众,我暂时做不到。我甚至想了,将来玄风取仕要优先从观天院找。” 此话一出,段灵芝皱了皱眉头。 “陛下,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十年二十年之后,这朝堂之上全是截天弟子,朝局当如何?” 赵典笑道:“皇后觉得一个若非实在看不惯这人间世道了才愿意接手截天教的人,会贪恋王朝权势?你信不信我要是去求他当皇帝,他会先揍我一顿,然后跟我老死不相往来的。” 段灵芝闻言,也是一笑:“你信我就信,不过当个上位者去掌控一方巨大势力,对兄长来说确实是个难题啊!” 赵典点头道:“我觉得,倘若有一天这世道如他所愿了,他必会带着钟离沁,寻个谁也找不到他的地方就这么隐居起来。” 沉默片刻之后,赵典又道:“他要方圆百里,我给了他三百里。神水国那边当然不高兴,那就让他们不高兴去。我要做的事儿,还多着呢!其余三洲三座大王朝若还想在,那就得与我玄风共谋。若是不想存在了,我死之前,定要玄风大军有跨海远征之力!” 段灵芝点了点头:“也就三五年吧,我们的战船剑舟以及那些机甲机关人,也就能成气候了。” 但紧接着,段灵芝低下头,呢喃道:“难道……真的就没有为陛下续命的机会了吗?当年陛下是想在最后关头决战的,但这场仗没打起来呀!” 赵典闻言,沉默几息后,苦笑道:“我以国运助长修为,少寿是代价呀!灵芝,别担心,往后的路,我会尽量铺得很平坦的。” 段灵芝转头擦了擦泪水,“双儿这么多年一直喜欢你,心甘情愿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不能不理她,你把她收了吧。起码要给玫儿泉儿生个弟弟妹妹吧?” 赵典赶忙起身:“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外面人等了很久了,我先去忙了。” 可才走出门,便见个年轻女子迈步走来。 女子微微抱拳:“陛下。” 赵典干笑一声,点头道:“双儿来了?” 女子点头道:“嗯,我找皇后聊聊天。” 赵典只得点头道:“好,好,你去吧。” 两人擦肩而过,赵典没敢回头望去。 最早跟随他的两人,一个叫道衍,一个叫祝双儿。 赵典不敢面对祝双儿,因为……后者一直都想杀了刘暮舟,为她的师父报仇。 十几年前的古井国古井山,祝双儿是亲眼看着自己师父自裁于刘暮舟面前的。 可现如今,赵典跟刘暮舟稀里糊涂成了朋友,一心想要为师父报仇的女子之所以还留在玄风,除了她从小就喜欢赵典,还有什么理由? 而此时,祝双儿走到了段灵芝面前,笑着说道:“我是来辞行的。” 段灵芝闻言,皱眉道:“你再等等!他不是不动心,只是……只是他觉得有愧于你,再加上他自觉时日无多,不想多拖累一个人。” 祝双儿微笑道:“我懂,所以我此行一是帮他找续命机缘,二……杀师之仇,拖了小二十年了,我该去报仇了。” 段灵芝皱眉道:“可你……” 祝双儿笑着走过去,轻轻拉住段灵芝的手,呢喃道:“我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但不去不行了,因为将来我更不是他的对手,我怕我到时候连报仇的心气都提不起来。” 都这么说了,段灵芝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了,只苦笑着拉着祝双儿的手,呢喃道:“这么多年,也没自己去四处走走,趁这个机会好好看看人世间吧。” 段灵芝并不担心刘暮舟会对祝双儿下死手,刘暮舟绝不会这么做的。但让这丫头为自己走一段江湖,未尝不是好事。 …… 冬月初一,船终于到了真罡山地界。 这一路耽误了十来天,但影响不大。 眼瞅着到了家门口,姜玉霄却有些犯怵。 苏梦湫很快就察觉到了姜玉霄不太对,于是走过去抬起手臂,吓得姜玉霄直躲。可是苏梦湫的手落下时,是搭在姜玉霄肩膀上的。 “怕什么?” 一语双关,但姜玉霄也明白这个怕什么指的是什么。 于是姜玉霄呢喃一句:“我还是十几年前的模样,但……我娘是凡人,她会不会老了很多?” 其实姜玉霄想说一句,万一我娘不在了,那怎么办? 苏梦湫轻轻拍了拍姜玉霄肩膀,微笑道:“放心,师父早让人查过了,你爹娘都好好的,在等你回去呢。你的父亲这么多年来,一直行侠仗义。你的娘亲待人极好,梦津城如今可是武灵福地里面很多被欺负的人伸张正义的地方,你的家乡只会好过从前。” 姜玉霄闻言,抬起头,“真的吗?” 苏梦湫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刘暮舟已经买好了门票,“走吧,进去瞧瞧就知道了。” 左丘青竹往真罡山方向看了一眼,“不去拜访那人?” 刘暮舟摇了摇头:“不了,鹿山主也要重修武道的,我就不去打扰了。” 春和跟景明跟在身后,春和叹息到:“哎!又要进洞天福地。” 景明嘀咕道:“对洞天福地最该没好感的,应该是我才对吧?” 春和一乐,“倒是。” 进去之前,刘暮舟轻声言道:“终于又回来了。” 说罢,师徒三人是最先踏入,其余人紧随其后。 眼前一阵恍惚过去,刘暮舟再一睁眼,便到了一处山崖上方。 地方还真熟悉,当年姜玉霄就是在对面射箭的。 回头看了一眼,大家都在,刘暮舟便说道:“也不必全去,梦湫得跟着,其他不想去的,可以自己四处去逛一逛。” 左丘青竹摇头道:“来都来了,当然跟着一块儿去。不过我先不跟教主去城主府,我在城里四处转转。” 紫莲也点了点头:“我跟着主人。” 春和嘀咕道:“就剩我俩了,那就跟着青竹宫主逛逛呗,之后再去好好吃姜玉霄一顿。” 春和瞪了一眼景明,后者立刻点头:“好啊!” 刘暮舟先看了一眼左丘青竹,而后望向苏梦湫,两人皆是点了点头,而后再次祭出画舫。 梦津城离得不远,以画舫速度,再慢再慢半个时辰也到了。 姜玉霄一直站在船头,一言不发。 直到那条雒水逐渐出现在眼前,一座半依在山上的城池缓缓出现时,姜玉霄终于是忍不住了。 少年人转过头,“能不能……送送我?” 苏梦湫撇嘴道:“如你所愿。” 说着,走过去抓起姜玉霄而后使劲儿朝着梦津城方向一甩,赤焰剑气便拖着姜玉霄疾驰而去。 刘暮舟哈哈一笑:“你们逛完了就往城主府来。” 说罢,刘暮舟竟是化作一道浑浊剑气,一分二二分四,不过十几个呼吸,便消失不见。 左丘青竹瞪大了眼珠子,“这是破境了?啥时候的事儿?” 苏梦湫笑着摇头:“不晓得哎,我先走了啊!” 与此同时,姜玉霄已经落在山腰处的城主府中。少年人望着熟悉至极的院子,不由得鼻头泛酸。 他抽了抽鼻子,沿着一条回廊朝着后院走去。转了几个弯儿后就到了自己的屋子,他刚准备继续往前,去娘亲的屋子呢。结果走过窗前时一转头,这才发现,屋中坐着一对夫妇,都顶着花白头发。 妇人将箱子里的衣裳铺在床上,又一件一件的折起来装进箱子里。 中年人就坐在桌前,手中是姜玉霄的羊皮奶壶。 夫妇二人都失了神,两人并未对话。 而姜玉霄,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门口。 他望着爹娘花白头发,声音控制不住的哽咽了起来:“这才过去多久,怎么……怎么头发都白了呀?” 夫妇二人几乎同时转头,可只看了一眼,便都愣住了。 姜玉霄赶忙跨过门口,几步走到二人身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点地。 “爹,娘,我回来了。” 中年人猛的起身,床边妇人起来的颤颤巍巍,“是……是我家玉霄吗?” 姜玉霄直起身子,“娘,是我,你不认识我了吗?” 妇人还是不敢相信,赶忙看向自己丈夫,“是……是我们的儿子吗?” 中年人眼眶通红,点头不止:“是,就是我们的儿子。” 妇人哭泣声,瞬间传遍城主府。 侍从与丫鬟皆被惊到了,可他们赶到之时,看见的只是一家三口相拥而泣。许多在府上几十年的老人,也都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呢喃着:“咱家少爷回来了,真回来了。” 而此时,刘暮舟与苏梦湫才落在院中。 苏梦湫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这十几年来,城主与夫人过得恐怕很难。” 刘暮舟一言不发,若是没法儿唤醒姜玉霄,他这一生都没脸再进梦津城。 故而直到屋内哭声止住了,刘暮舟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上前,站在门口重重抱拳:“姜城主,好孩子,我给你带回来了。这么多年了,我刘暮舟一直欠你一句道歉,今日刘某,给姜城主赔罪。” …… 西南方向,一艘几日之后便会落地真罡山附近的渡船上,李卞给莫琼倒了一杯茶。 莫琼没好气道:“到底要干啥?鬼鬼祟祟了半个瀛洲了都!再不说我就走了!” 李卞闻言,无奈道:“你急什么啊?你当年不是告诉教主,说重回武灵福地之时一定要叫上你吗?这不是叫你来了吗?” 莫琼一愣,“啊?他去武灵福地了?咋不早说?” 李卞笑道:“早说早露馅儿,这船上要去武灵福地的可不止我们。” 莫琼皱眉道:“什么意思?还有谁?” 李卞眼皮微微一颤:“还有我曾经的,恩师!师弟!” 第340章 她叫桃叶 母亲在厨房忙碌,儿子虽然不会做饭,却跟在厨房忙碌。想来也不是为一顿美味佳肴,而是珍惜久违的重逢,不舍得光阴就这么流逝。 所谓父爱如山,那座山大多时候压住的是父亲的嘴,有些话说不出,只能做。 厨房外,刘暮舟等来了姜伯升,他手提珍藏多年从不舍得喝的好酒。 中年人一边摆着酒碗,一边问道:“苏丫头喝酒吗?” 苏梦湫闻言,笑着摇头:“姜伯伯,我师父不让喝。” 刘暮舟没好气道:“你也没少偷着喝,不过今天可以少喝点儿。” 苏梦湫嘿嘿一笑,蹲在了刘暮舟身边。 此刻姜伯升已经倒了三碗酒,即便刘暮舟说了先坐,他还是端起酒碗,郑重道:“这碗酒,我得敬老弟!若非是你,我们这一家人恐怕再无相见机会了。再就是,当年之事与你没有多大关系,千万别再为此耿耿于怀了。” 苏梦湫见刘暮舟端酒站起来,她也赶忙起身。 此时刘暮舟长舒一口气,答复道:“好在结局是好的。” 结果苏梦湫撇了撇嘴,嘀咕道:“要不是为了找寻武运,师父也不会修为尽失,弄得大家这么担心了。” 姜伯升一听,面色当即变化,“什么?我说我怎么感觉不到你的修为,原来……” 刘暮舟瞪了苏梦湫一眼,怪其多嘴。 紧接着,他端着酒碗与姜伯升言道:“武道修为已经恢复,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炼气士修为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了,姜兄莫要担心。” 喝完一碗酒,刘暮舟招呼姜伯升坐下,然后问道:“说起来,武灵福地拔高了一层台阶,如今姜兄也是大宗师了,就没感觉到武道有所变化?” 姜伯升点头道:“自然感觉到了,现如今也打算重修,否则到最后只能是一条断头路吧?” 刘暮舟答复道:“有之前的根基在,姜兄应该很快就能重修至武道归元气的。若不重修,走到头也只是一品大宗师,堪堪金丹而已。若是姜兄愿意,大可携嫂夫人去我渡龙山常住,毕竟玉霄不能长留此地。” 姜伯升抬起头,“我们想要出去,恐怕……并不容易吧?” 刘暮舟还没说话,苏梦湫先开口言道:“现如今可不是那位鹿山主不愿意卖就可以不卖的了。” 姜伯升神色诧异,刘暮舟却笑着说道:“虽然话说得有些蛮横了,却是事实。” 现如今刘暮舟想要带走谁,确实不是鹿辞秋可以阻拦的。 正此时,有个侍女端着盘子走来。 姜伯升转过头,皱眉道:“不是交代了不用你们伺候吗?” 侍女被说得脖子一缩,却还是端着盘子走过来,然后怯生生开口:“我是看城主与贵客没个下酒菜,就……” 姜伯升无奈摆手,“好,放下吧,都别再来了。” 侍女赶忙放下盘子,转身走时,刘暮舟笑着说了句:“当年抢走玉霄东西的人是谁,我十分清楚,带他见过你们之后,我就会带着玉霄去将东西拿回来。” 姜伯升赶忙问道:“那就是……待不了多久?” 刘暮舟点头道:“是,不过等他拿回自己的武运后,如果姜兄不想离乡,我会让好孩子回来陪你们的。” 刘暮舟跟姜伯升的交谈并未遮掩,苏梦湫就一直盯着缓步离去的侍女。 在那侍女离去之前,刘暮舟灌下一口酒,沉声道:“当然了,当年我说过的话也得应验一二。天妖洞我要去,那座东岩国,我也要去!” 姜伯升闻言之后,呢喃道:“天妖洞如今可不好惹,那些畜生们不知得了什么机缘,一个个的修为暴涨,眼下光是观景巅峰都有足足七个。东岩国女帝虽说也到了观景巅峰,但这些年脾气秉性改了改,不像从前那般咄咄逼人了,反倒是时常受天妖洞欺压。至于呜咽湖,作为福地之中的洞天,近些年来外来人进去游玩的不少,但呜咽湖的鬼修出来行走的,不多。不过我们与呜咽湖接触较多,许多枉死冤魂投身呜咽湖后,白蝶都会求我帮忙给冤魂报仇。像方才那个丫头,爹娘就是几年前被一个外界散修所害,我杀了那人之后,见其孤苦伶仃,便收在了城主府。只不过……有些我能帮,有些帮不了。”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不能帮的,多是外界来的人跟天妖洞妖修吧?” 姜伯升闻言,苦笑道:“我实在是无力与整个天妖洞抗衡。” 此时苏梦湫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师父,要不我先去把那个天妖洞平了?” 刘暮舟摆了摆手,“不着急,饭后咱们先去呜咽湖逛一逛,青竹她们估计也想四处逛逛的。” 苏梦湫闻言,点头道:“好。” 但对于师徒二人平平淡淡说出要平了天妖洞,姜伯升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震惊的。 他给刘暮舟添满酒,试探问道:“当真这么容易?” 刘暮舟思量片刻,答复道:“若是一座有人味儿的山头儿,我很难做到。但全是畜生的恶窝,像天妖洞那样的,其实梦湫一个人就能平了。姜兄,当年妖魔鬼怪多怕我,现如今就多怕我这好徒儿。” 有那等火焰在身,什么妖修鬼修,见苏梦湫比见鬼还难受。 不多一会儿功夫,饭菜上桌,大家也就聊起了别的。 但此时的城里,左丘青竹不知所踪,春和与景明是跟着紫莲四处闲逛的。 春和还嘀咕:“也不晓得青竹宫主哪儿去了,一进城就跑的没影儿了。” 景明笑着说道:“宫主不是说了,她极其擅长隐匿行踪,虽说现在修为才恢复到金丹,但九境之下能看破她行踪的人,少之又少。” 紫莲闻言,也点了点头:“确实,我与青竹姑娘同境,但现在连她丝毫气息都察觉不到。” 说着,紫莲苦笑一声:“主人还是不信我啊!” 事实上,此时此刻,左丘青竹已经孤身到了武灵城东几百里外的一处小镇。 这处小镇之外,有桃园一片,镇子里曾有人酿桃花酒。 在一处小溪边缘,左丘青竹放出两人并将红伞递去,然后言道:“两位一路憋屈了,先在这里等候吧,到时候教主会传信于你们的。” 顿了顿,左丘青竹又到:“香芸,你的大道根本在此,此行带着你,不为让你帮忙是为你能破境,明白吗?” 事实上,左丘青竹还以心声说了句:“教主让我转告,你是老酒鬼带出去的,所以你做什么选择教主绝不干预,但你得征求老酒鬼的意见。” 香芸先是一愣,有些没明白做选择是什么意思。但她望着这辞别已久的故乡,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明白。” 紧接着,左丘青竹笑盈盈望向叶仙城,“老叶,别装了,那边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来就是好好看着你徒儿,当下香芸破境最重要。” 顿了顿,左丘青竹又多说了一句:“你知道的,教主是个念旧的人,所以千万别多想。” 叶仙城总算是酒醒了,他摇了摇头,没好气道:“你在别人面前充前辈还行,我比你大多了!我没那么小肚鸡肠的,忙你们的去吧。” 左丘青竹离去之后,香芸一边往荒废多年的老宅子走去,一边笑着说道:“师父,教主本来可以不带你的,他就是怕你觉得他有了新人忘旧人,这才将你带来。他嘴上对你骂骂咧咧的,动不动要跟你算什么账,可是……一直以来,他都没再提起过姜玉霄跟夭夭的事儿吧?” 叶仙城没好气道:“老祖儿我在你们心里成了什么小气巴拉的人了?多少年了,他刘暮舟对真正的自己人,向来雷声大雨点小的,我还能不知道?” 刘暮舟对于真正的自己人,的确是雷声大雨点小,可是真正的自己人,也没犯需要让刘暮舟难办的事儿。 倘若有一人,最早上渡龙山的这些人触犯了那三条简单教规,那就相当于将刘暮舟架在火上烤了,到时候他想雨点小恐怕都做不到。 想到此处,叶仙城语重心长道:“既然知道他什么脾气秉性,不管是你也好,还是香藤跟悟真,往后多体谅,别让他难办。” 顿了顿,叶仙城又道:“待此间事了,我带你走一趟曲江吧。悟真那小子的基本功也锤炼的差不多,该去昆吾洲锻炼锻炼,成为一个真正的铸剑师了。” 香芸一皱眉,“还要去昆吾洲吗?” 叶仙城撇嘴道:“担心啊?担心就结丹呀,到时候你跟去保护他呗。莫要有什么压力,若你能结丹,是你的福缘,没人会眼红的。再说了,你即便结丹,估计也难在苏梦湫手底下过一剑。” 这些年来,渡龙山上修为进境最快的,其实不是苏梦湫,反倒是这个只知道酿酒的香芸姑娘。她就从没好好修炼过,但修为就是蹭蹭长。刘暮舟南下那年,她已经是凝神修士了。天道归一之后,那场大雨之中,她又拔高一个大境界,现如今已经是观景巅峰。 叶仙城转头往西看了一眼,而后深吸了一口气。 刘暮舟想做什么他的确看不懂,但是让姜玉霄跟香芸一起返乡,一个是武灵福地武运青睐之人,一个是这方天地天道青睐之人,但凡二人其一破境,那这武灵福地必被撑破啊! 叶仙城琢磨着,刘暮舟跟鹿辞秋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吧? 说到底,叶仙城还是不够懂刘暮舟。他若是真的了解刘暮舟,就知道不是为了撑破武灵福地,而是怕这座武灵福地都没被香芸撑破呢,就先被别人打成碎渣渣了。 但作为师父也是最初带着香芸离开的叶仙城,对香芸一旦破境便会面临什么样的选择,门儿清。 为何香芸祖上传下来的酿酒之术,与玄都道宫桃花峰的酒方,一模一样! 香芸,姓什么? …… 一夜很快过去,大清早的,刘暮舟便与姜玉霄一家人辞行了。 站在城主府门口,刘暮舟微微抱拳,而后言道:“玉霄,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好好陪你爹娘,我带他们四处逛一逛,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姜玉霄点了点头,姜伯升走上前,轻声道:“贤弟,若要逛一逛,半月之后便是武灵公诞辰,到时候我们可以去武灵城走一走。” 刘暮舟闻言,立即反问:“我要没记错,玉霄是生在武灵公诞辰的吧?” 姜玉霄抢着说道:“对对对,当年鸡公山的老和尚不是在我额头点了红痣么?为的不就是让人误会我是武灵公转世?” 刘暮舟闻言,笑了笑,而后点头道:“行,到时候我们在武灵城碰面。” 说着,刘暮舟望向紫衣女子:“紫莲,往后你就跟在玉霄左右保护他,这几日城里要是有什么动静,传信于我便是。” 紫莲点头道:“是,主人。” 可就在刘暮舟即将转身之时,紫莲突然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清周围之时,她已经身处一片花海之中。 而前方,刘暮舟一身青衫,眼神冰冷。 她忍不住吞咽一口唾沫,往后退了几步:“主……主人?” 刘暮舟这才微微一笑,却没说话,只是弯腰摘下一朵花拿在手中,紧接着,那朵花开始生长,一息之间就变作花簇。可下一刻,花簇枯萎而凋零,枯黄花瓣掉在地上之后,花海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片大片的枯萎。 紫莲心中大骇,扑通一声便跪下:“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主人相信真的无人可以指使我去做什么事。紫莲是天生地养的草木精灵,受百花气运灌输而成的花仙子,除非是种花的百花仙子,否则任他有通天手段,也无法左右我的心思!当初选择主人我的确有私心,但那是本心驱使,我的本心感觉若跟着主人,我有望走得更高!” 刘暮舟却摇了摇头,心念一动,花海重新出现。 “你只要说出来你可以让我相信,我就相信你。” 紫莲立刻抬头,眼神坚定:“我可以让主人相信。” 刘暮舟一乐,“好,我相信你了。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所谓的契约在我看来,废纸一般。我可以衍化一身百花剑意助花草修行,也可以有一身霜杀百草的剑意。说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某位前辈送我的东西,所以天下任何雷霆火焰见我皆要退让,更别说妖魔鬼怪。紫莲,花仙子说到底,也还是花妖!” 紫莲赶忙点头:“是!” 刘暮舟淡然道:“此事翻篇儿了,往后跟着姜玉霄,好好保护他就行。你也莫要以奴仆自居,姜玉霄若敢欺负你,我也不会对他手下留情,他还没真正挨过我的打呢。” 紫莲再次点头:“遵命!” 刘暮舟点头道:“我说了相信你,就不会说一套做一套。府中有个叫阿兰的侍女,盯好她。另外,别让秃驴接近姜玉霄。” 说罢,紫莲只觉得压在身上的如山剑意消散,刘暮舟等人也转身朝着城中走去。 此刻姜伯升问了句:“紫莲仙子?怎么啦?” 紫莲这才回过神,“没……只是觉得,少爷跟大小姐,都拜了个好师父。” 此刻起,紫莲称呼变了。 与此同时,武灵福地另一处入口,有个仙风道骨的老道领了个少年人进来,少年与姜玉霄年纪相仿,额头有红痣一枚。 只不过……那少年神色木讷,老道说什么,他便做什么,活像个傀儡。 武灵公的庙宇在这武灵福地,到处都有。 老道带着少年人,走了没多久,便到了一座武灵庙。 老道往庙里看去,而后微微一笑,呢喃道:“绕了一大圈,原来只是为了物归原主。” 今日进来的,不止他们,还有另一位中年道人。 但道人前脚刚刚进来,手腕上的镜花石便传来嗡嗡震动声音。 贾如道低头一看,镜花石中便有文字显现。 “莫妄动,这场交易设计之人并非他,我有些看不清。但老东西恐怕对你有所怀疑,这是在故意试你,你静观即可。” 贾如道微微皱眉,而后心念一动,镜花石回复二字。 “了然。” …… 很快,夜幕降临。 刘暮舟一行人先到了武灵城,打算明日启程去往呜咽湖。 趁着夜色,刘暮舟孤身进了城主府。 十几年过去了,当初那个痴傻少城主也早过了三十岁。现如今还坐在书房里,前面坐着几个人。 听了几人汇报之后,卢骏点了点头,而后沉声道:“别处我不管,他天妖洞修士胆敢在我武灵城为非作歹不行!若实在拦不住,我亲自去请女帝。另外,若再有外来炼气士欺负城里凡人,先劝阻,劝不了就来硬的。马上就过冬了,你们都是炼气士,想法子给凡人弄些过冬之物,不难吧?” 众人齐声道:“不难。” 卢骏笑道:“那就去办,辛苦诸位。” 正此时,外面有稚嫩童声呼喊:“爹爹,忙完了吗?我要骑大马!” 卢骏无奈一笑,先对着众人一抱拳,而后才快步走出书房,温柔答复:“来了来了。” 此刻左丘青竹落在刘暮舟身边,二人看着走廊里孩子骑在父亲背上,一片欢声笑语。 左丘青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查了,都说这是个好城主,自当年教主让白蝶将其魂魄还回去后,没人隐瞒他爹娘身份,更没人隐瞒他爹的死。或许是因为傻了很多年的缘故,他很拎得清,从没提过报仇之事,十几年来,一门心思将武灵城治理好而已。那东岩国女帝也给了他不少支持,这些炼气士都是皇室供奉。” 刘暮舟点了点头,突然间就想起当年卢弈临死前的眼神。 思前想后,刘暮舟一步跨出,落在了走廊之外。 刘暮舟并未遮掩身形,故而他落地的一瞬,两个黄庭修士便相继出现,面对着刘暮舟,一脸警惕。 此时卢骏一转头,瞧见刘暮舟后,微微一愣,而后呢喃道:“带少爷去休息。” 说着,他轻轻按住小男孩的脑袋,微笑道:“清儿,去找娘亲,让她给你洗洗,爹爹要忙一会儿。” 小男孩倒是懂事,点了点头:“好,爹爹别太累了。” 等侍女带走小男孩,卢骏这才直起身子望向刘暮舟,而后轻声道:“退下吧,他要想对我做些什么,岂是你们拦得住的?” 两位黄庭修士对着卢骏抱拳,然后离去。 刘暮舟见状,好奇问道:“你认识我?不应该啊!” 卢骏叹道:“当年虽然傻,但记忆尚在的,你与当年又没多大变化。当年我娶亲的时候,可是看着你们抢亲的。” 刘暮舟恍然大悟,“险些忘了这一茬儿了。” 说着,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爹要是看到你如今这般模样,想必会很高兴的。你爹虽不是我杀,却也跟我脱不了干系,你就不想报仇?” 卢骏迈出围栏,而后坐在了围栏上。 “当然想过,想的比你想的的多,譬如灭了天妖洞,屠了梦津城之类的。只是……娶妻之后就不大一样了。我突然发觉,一切都是咎由自取,那报仇来去有什么意思?我就算报了仇,像你这样的人再来,说灭我武灵城也不过一剑事吧?那我何苦将先人都放下的仇恨又延续给我的后代?仇怨在我这一代,结了。”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感慨道:“当初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个骑在父亲背上要打要杀的家伙会变成这样。说心里话,我对你会是个好人,没抱希望。” 卢骏笑了笑,“我也意外,但人都会变的,你变了吗?” 刘暮舟摆了摆手,“说变没变,说没变,却也变了。” 卢骏起身,高声喊道:“你回来,肯定要出大事。可不管你要做什么,勿伤我武灵城百姓!否则我虽一介凡人,却也要跟你拼命!” 刘暮舟摇头道:“我待不了多久的。” 与此同时,真罡山上,鹿辞秋与刘暮舟对坐山亭。 鹿辞秋望着刘暮舟,忍不住赞叹:“真气绘制的五阶替身符,当真是出神入化啊!就在我面前,我却废了好大力气才察觉。” 山亭外就站着李卞与莫琼。 刘暮舟也是刚刚来,于是先取出三壶酒,每人一壶递去。 李卞跟莫琼自然大大方方接过了,但鹿辞秋望着桌上推过来的酒水,却苦笑不已。 “刘教主这是铁了心要逼我站队?当年我就说过了,大人物的事情,我真的无能为力。” 刘暮舟望着鹿辞秋,先摇了摇头。 “站队不是站我或是站他人,是为良心道义而站。再大的人物,为了一己之私将别人的命不当命,拿有功之人当玩物,在我这里是过不去的。” 鹿辞秋苦笑道:“可世道如此,世人皆如此呀!”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所以我当了这个截天教主,我要变一变这个世道。” 说着,刘暮舟再把酒壶往鹿辞秋那边推了推,然后取出当年南玄所赠,后被叶仙城拿去,现如今又拿回来的花钱。 当年刘暮舟曾想以此花钱买姜玉霄一命,但没做到。 刘暮舟取出花钱放在自己这边,而后语重心长道:“鹿山主,如今不比当年了。” 鹿辞秋静静望着刘暮舟,他仿佛瞧见一柄锋锐至极的剑,只不过剑藏于剑鞘之中。但倘若长剑出剑,定是寒剑锋、白皑皑。 一念至此,鹿辞秋沉声问道:“敢问刘教主,到底想要做什么?” 事实上,李卞跟莫琼也想知道,刘暮舟到底想做什么。 刘暮舟灌了一大口酒,而后死死盯着鹿辞秋。 “我遇到过一个人,她一直被家人欺负,后来干脆被卖入青楼。她说,既然保不住身子,那就不是嫖客睡她,而是她睡了那些嫖客。她不算什么好人,后来被个老淫贼赎身救走,但她学剑那些年,身上的布料加一起做不出一件马甲来,整日就是练剑,然后在那老东西胯下求生。好在她天赋极高,很快就剑术有成,轻而易举的杀了她的师父。总之啊,她浑浑噩噩半生,大半辈子腰带极松,还是男女通吃那种。但后来,她遇到个梅妖再见一位篾匠,之后腰带跟领子就都很紧了。她最终在三千年前战死积雷原,结果死后魂魄被人困住,后来的几千年里,她被人设计在剑道天骄身上换来换去,最终到了我身上。她出的最后一剑,是于北泽斩九头虫。有些话她没说,但我估计,她想说,这干他娘的人间,再不来了。” 说罢,刘暮舟抬头望向鹿辞秋:“这种结局,应该吗?” 莫琼怔在原地,李卞也张了张嘴,鹿辞秋则是看向貌似平静却杀意凝重的刘暮舟,这还只是个符箓替身啊! 而此时,刘暮舟扭了扭脖子。 “我知道,那个始作俑者未必会真的出现。但我要让他知道我刘暮舟盯着他呢。我还要让他知道一件事。” 鹿辞秋沉声道:“什么?” 刘暮舟沉声道:“她叫桃叶。” 鹿辞秋深吸一口气,苦笑着取出一份名单。 “虽然我是这方天地的老天爷,但我修为仅仅堪比金丹,到了金丹甚至金丹之上的,人家不主动现身,我真找不到。” 与此同时,鸡公山上走下一位中年僧人,穿着满是布袋的僧衣。 僧人寻到一处武灵庙,并未进去,却在庙外双手合十。 “这如来宝座,除了师兄,谁坐都不行。” …… 武灵城中,刘暮舟等人住在一处客栈,但刘暮舟所在屋子,只冒着青色光幕的巽宫悬浮。 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刘暮舟取出一只白玉瓶,赤色武运在其中盘旋升腾。 刘暮舟神色复杂,有些猜想真正落地,是极其吓人的。 此时此刻,武灵福地之外,有三位读书人碰面。 一人带着两个弟子抱拳:“见过两位师叔。” 其中一人摆了摆手,而后转头言道:“老十三,你跟他熟,这是要干嘛?阵仗未免太大了吧?暂时我也没听说有人入了九境啊!” 贺十三嘀咕道:“要是山外山那位八境来了,才算阵仗大。” …… 从前的桃花观,现如今的龙门观里,就住着两个人。 新观主出门之前总要闭上眼睛,生怕某位女子又太不拿他当外人。 今日他与往常一样闭着眼睛出门,结果传来一道熟悉声音:“这是练什么神功呢?” 丘密猛的睁眼:“张师兄?陆师侄?你们怎么来了?” 晴雨坐在屋脊上喝酒,“早来了。” 张青源看了晴雨一眼之后,干笑着走下丘密,将手臂搭在他肩膀上,压低声音言道:“陪我走一趟武灵福地呗?” 丘密一脸不解,“你回玄洲才多久?这又去武灵福地干什么?” 张青源无奈挠头:“我跟刘暮舟关系没那么铁,你们更好些,你陪我去,我好说话。” 丘密疑惑道:“你总要说为什么去吧?” 张青源无奈道:“渡龙山那个香芸,晓得不?” 丘密点头道:“知道,她会酿造桃花酒。” 张青源皱着脸,嘀咕道:“那你猜猜,她姓啥?” 丘密一愣,“师兄,说清楚行不行?” 张青源使劲儿拍了拍自个儿脸颊,嘀咕道:“桃花峰第二任峰主是谁总晓得吧?” 丘密点头道:“晓得,桃花峰明令弟子不准婚娶,结果陆祖师动了凡心,后来陆祖师自裁谢罪了。” 张青源一拍手:“老头子的师叔那是!老头子后来将陆祖师的后代送入武灵福地,几千年来,一直是一脉单传,直到这一代会出现个女子。然后……咱们不要脸的师父,利用灵山对武灵福地布局,要借灵山的鸡,给咱桃花峰下了个适合桃花峰的蛋。现在……蛋要破壳儿了。” 丘密嘴角抽搐,“意思是,香芸跟香藤,姓陆?” 张青源哭丧着脸,点头道:“是啊!现在管事的二师叔算出香芸回去了,一旦破境便是道种,我们要不那个啥去,师父借鸡生的蛋可就成了他截天教的了。但我现在去的话,那浑小子指不定会翻脸,我这不好做人啊!” 屋顶上,晴雨嘁了一声,骂道:“臭不要脸!” 丘密嘴角抽搐不已,气笑道:“你不好做人?我就好做?人家香芸遭难时是刘暮舟救下的,当时我们理人家了?而且这么多年人家把香芸一直养在渡龙山,现如今香芸要有所成了我们再凑上去?哦,现在不好意思了,拉上我说情去,早干嘛呢?都他娘要脸吗?我不去!” 张青源无奈道:“还学会骂街了你!你得这么想,香芸破境对灵山没好处,那帮秃驴肯定要阻拦一二的。到时候刘暮舟跟灵山必起冲突,咱们去就当帮忙嘛!事后如果他放人,我们带走,真要不放,我们也起码去了,二师叔不满意的话,他自己去讨人嘛!到时候我也好交差不是?” 丘密嘴角抽搐:“你就这么当峰主啊?合着不好交差,拉我当垫背的呢?” 这话出来,张青源立马不乐意了。 “什么话?你以为我愿意当峰主?你行你去当!” 第341章 黄泉路上捞个人 感慨之人,绝不只是刘暮舟。 天亮之后莫琼才能与李卞一块儿进去,会由鹿辞秋送二人进去,一个去呜咽湖,一个去武灵城。 大雪之中,二人盘坐山峰之上,得亏是炼气士,否则绝对冻死。 酒过三巡,话也能敞开说了。 莫琼嚼着素女峰买来的牦牛肉干儿磨炼铁齿铜牙,而李卞灌了一大口酒,而后重重将酒坛子压在雪地上。 “我其实不习惯喊教主,就说刘暮舟,他对武灵福地的事情耿耿于怀这么多年,我何尝不是?我对当年没能救下那个孩子,也记了这么多年了!我真的感谢他愿意带着我来,这趟也是给我赎罪。” 当年卓定风刻录的镜花石光影,莫琼是看过的,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叹道:“你也身不由己。” 李卞却摇着头,沉声道:“不是身不由己,是不够胆量!第一次,他让我潜伏武灵福地,看着姜玉霄长大。这个我能接受,我也照做了。第二次,他让我设计让东岩国女帝的义子与天妖洞少主截杀卢弈。我当时没想姜玉霄会如何,我想的是用一座小镇去阻拦他们,镇子里的百姓怎么办?可我只是想了,没敢说。第三次,就在梦津城里,他以城主夫人逼迫姜玉霄自尽,我……看不下去,却还是没阻拦。” 顿了顿,一拳砸向地面。 “第四次!我终于忍不住了,我想救下那个孩子。可是……可是我修为太浅,做不到啊!” 莫琼也灌了一口酒,“我又何尝不是?当年我眼睁睁看着刘暮舟被人一拳洞穿,眼睁睁看着那好孩子自尽,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后来我又知道,明面上救了我还帮我报仇的人,实际上是我真正的仇人。原因可笑到让人不敢相信,竟然只是因为我姓莫,有古族血脉。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就是要用我们这些古族血脉去造就一处小地府,用来做什么知道吗?用来偷渡!为转世投胎之人偷渡!” 说着,莫琼苦笑一声:“现在才知道,你我,原本是一家。一个伤人性命收集魂魄,另一个丧心病狂的挖人根骨,就为拼凑出来那么个傀儡般的货色。” 说到这里,李卞缓缓起身,沉声言道:“我那师尊,我要手刃之!” 莫琼扭了扭脖子,“我帮忙。” 李卞一愣,“跟我抢什么?不是还有个道士么?” 莫琼闻言,撇嘴道:“那个?我恐怕抢不过刘大教主。” 聊着聊着,天逐渐放亮。 莫琼也站了起来,大饮一口凉风之后,沉声道:“以前一直觉得刘暮舟很憋屈,这次终于可以不那么憋屈了。” 结果李卞一愣,转过头不敢置信的望向莫琼,“他还憋屈?” 莫琼疑惑道:“不憋屈吗?” 李卞摇了摇头:“他只是不爱放狠话,所以感觉没那么爽而已。事实上,他一旦真的动手,哪次不是触目惊心?动辄摘人头颅又或是万剑分尸,他真出手时,都是狠到让人手脚发凉的手段。” 在李卞看来,刘暮舟就是那种既然要杀,要么就杀得干脆,要么就钝刀杀人。但他极少举着剑站在别人身边长篇大论一番后才动手,一般能听见他长篇大论的反而都死不了。 能活的人,可以讲讲道理。必死之人,浪费唾沫作甚?下辈子慢慢学去。 此时,鹿辞秋轻声询问:“二位,醒醒酒。” 莫琼顿了顿袖子,点头道:“烦劳鹿山主送我们进去吧。” 与此同时,东岩国帝都之中,那位容貌未变的女帝收到自武灵城而来的传信。 信中内容极其简单,简单到只有三个字,剑客复。 但女帝只看了一眼,便苦笑了起来。 当年赶去鸡公山并未见到刘暮舟,她就知道,一旦刘暮舟折返,恐怕就是她的死期。 她不觉得十年过去了,那剑客会没有长进。她更不觉得,在那剑客没有平推武灵福地的实力之前,他会重返此地。 正发愣时,冷清大殿传来一道淳厚人声:“你很怕?” 女帝大惊,一低头,却见大门口出现一位拄着枯藤杖穿布袋僧衣的中年僧人。 见是他,女帝这才缓缓起身,苦笑道:“不怕才怪。” 僧人面色十分平淡,无喜无悲。 “当年教你做两件事,还记得是什么吗?若是做了,他绝不会伤你分毫。” 女帝身形一口气,点头道:“当然记得。第一是收敛锋芒,善待凡人,惩奸除恶,澄清朝廷。这些年来,我一直坚持,如今我东岩国朝堂,都可以说是至清而无鱼了。第二件,广修武灵庙,使其香火旺盛。我封武灵公为东岩国护国灵公,大修灵公祠,这些年来共建一百零八座灵公祠,处处香火旺盛。” 布袋和尚点了点头,而后一翻手,有一百零八朵红莲便悬浮大殿之中。 “找你信得过的人,三日之内将红莲放满灵公祠。其余事你不必操心,他如今是堂堂一教之主,你这弹丸小国在他眼里简直不堪入目,只要你当真没有作奸犯科,他绝不会多看你一眼。” 见布袋和尚要走,女帝忙问:“你要做什么?” 但和尚已经消失不见,若非大殿悬浮的红莲,和尚甚至跟没来过似的。 女帝望着大殿之中悬浮的红莲,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沉声道:“来人!” ……… 时至日中,呜咽湖外闻呜咽。 明明是正午时分,可站在这呜咽湖外,总给人一种凉嗖嗖的感觉。加上湖上哀风呼号,多少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景明跟在刘暮舟身边,往前方湖面看了一眼后,问道:“教主,这是小天地之中的又一方小天地么?” 刘暮舟闻言,点了点头,答复道:“类似于小地府,是可以容纳鬼魂鬼修之地。” 左丘青竹也说了句:“类似于这种地方,若非本就藏在一处小天地之中,难免被人争抢。圣女……哦不,梦湫宫主应该知道,那座超脱于人世间的酆都罗山,万年来唯一一次出世,便是灭了黄天圣宫打造的地府。” 左丘青竹也好金无量也罢,对于苏梦湫的称呼老是改不过来。 苏梦湫点了点头:“前身的记忆,确实有这个。但这两者差距太大了,黄庭圣宫想要打造的是另一条轮回路,于那座神秘至极的酆都而言,是僭越。可实际上,想呜咽湖这么大点儿的地方,撑死了就是能背着酆都偷渡一些人而已,不太过分的话,应该没人管。” 一瞬间,刘暮舟想到了黄泉剑宗,想到了浠水山与灵雾山! 挖人根骨的事情,灵雾山与黄泉剑宗都有做,而浠水山数百年来杀身怀古族血脉之人,为的就是打造一处呜咽湖这样的小地府。即便最终这个小地府的归属不在背后老东西手中,但……他想打造的地方,确确实实是出现了。 此刻春和望向湖面,嘀咕道:“这破船,也太阴森了吧?” 众人闻言,望去之时,只见一只破破烂烂的小舟缓慢驶来,大白天的,船篷竟是挂着一盏冒着绿光的灯。 后方有人一笑:“还真是挺阴森的。” 苏梦湫一转头,“咦?莫大叔也来了?” 莫琼笑着上前,“当然得来,当年跟你师父说好的,他重回之日,要叫上我。” 此刻莫琼瞅了一眼刘暮舟,笑盈盈道:“这么多人,不给我介绍介绍?”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闲了自个儿认识去,先上船吧。” 船靠在岸边,划船老者面色是那种死尸似的青白色,其在绿灯之下,显得越发瘆人。 老人木讷抬头,而后用一种好似指甲抓铁的刺耳嗓音说道:“每人五枚小钱。” 左丘青竹数了数人,迈步上前,如数给了钱,而后问道:“可以走了吗?” 老人转身:“登船。” 左丘青竹这才望向刘暮舟,“教主,上船吧。” 刘暮舟点了点头,率先迈步上船,可站定的一瞬,春和突然呀了一声。 刘暮舟只见众人脸上满是诧异,于是疑惑道,“怎么啦?” 春和抽搐着嘴角,指着刘暮舟说道:“教主,你抬手瞧瞧。” 刘暮舟疑惑着抬手,结果一看,手臂哪里还有血肉?全是白骨…… 苏梦湫见状,第二个上船。此时刘暮舟才瞧见,方才还倾国倾城的俏姑娘,在上船的一瞬间,竟是变作白骨骷髅…… 刘暮舟忍不住一乐,“变成骷髅了,就看不出来美丑了。” 此时摆渡的老船夫沙哑开口:“活人入阴间,当然会变白骨。莫要惊讶,快快登船。” 于是乎,很快,阴森小舟变得越发阴森,因为拉着的人,衣裳之下尽是骷髅…… 四个大人都还镇定,两个孩子可好奇了,一会儿摸摸脸一会儿摸摸脖子的。 不一会儿后,春和捅咕了景明几下,以心声言道:“你去跟教主说,让他喝口酒。” 景明皱了皱眉头,“干啥?” 虽然是骷髅,没法儿瞪眼,可一听语气就知道春和在瞪眼。 没法子,景明还就怕这个。 于是乎,景明干笑一声,望向刘暮舟,轻声:“教主……能不能喝口酒?” 刘暮舟一乐,以景明不爱看热闹的性子,肯定是春和想看。 于是刘暮舟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春和一下子哈哈大笑起来。 “我以为酒会从下巴漏下来呢,没想到没有哎!教主教主,再抽口烟呗?” 刘暮舟极其配合,使劲儿吸了一口烟,烟雾就顺着鼻孔与嘴巴进入咽喉,而后吸入肺腑,估计是在肚子里逛了一圈儿后,再次从嘴巴与鼻孔出来。 所有人都一副恍然大悟模样,原来烟是这么吸的? 莫琼凑到刘暮舟身边,打趣道:“看来没因为当了教主而有所变化啊?” 刘暮舟又吸一口烟,而后言道:“有变化的,我打算收下浠水山。当然,看你们愿不愿意了。” 莫琼咋舌道:“这烂摊子你都愿意接手?真这么打算的话,我回去了先提一嘴,看大家意见吧。虽说在我看来是好事,但对于别人,未必。” 刘暮舟点头道:“明白。” 说话间,船到了湖中央,竟是出现了一处巨大漩涡。 漩涡之中,有船进也有船出,出去的人也都是白骨骷髅,奇怪的是神识都不起作用了,只能靠衣着去分辨男女。 不过对于刘暮舟来说却不一样,他毕竟能感受到别人的气。 但这些人中,并无熟悉气息。 很快,船只穿过漩涡,去处竟是一条绿莹莹的小河,河两侧便是商铺了。 下船之后,苏梦湫才凑到刘暮舟耳边,像个孩子一样问道:“师父,鬼也有铺子?他们开铺子卖啥啊?” 暗地里苏梦湫才不像个大人。 刘暮舟无奈摊手:“我哪儿晓得去?” 到了这真正的呜咽湖后才发现,街上骷髅,不在少数啊! 左丘青竹上岸后往一侧铺子看了一眼,也问了句:“教主,那孩子明明是个活人,为什么他不是骷髅?” 刘暮舟闻言,转头看了一眼。见那十来岁的孩子脖子上挂着符箓,于是微笑道:“因为那符箓,多年前我来的时候,此地便有凡人在,是因为孩子的父母枉死,孩子孤苦伶仃的,故而呜咽湖给了父母让孩子长大的机会。喏,你看,那个妇人是孩子的娘,一侧的骷髅是孩子的父亲。当父亲的之所以没有符箓护身,是因为这呜咽湖的主人觉得,孩子没得选,所以成人之前,都会有符箓护身。但大人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说话时,一队阴兵列队而过,皆是黄庭鬼修。 莫琼啧啧几声,“短短十余年,连巡逻的阴兵都是黄庭了么?” 左丘青竹环视一周后,呢喃道:“如果是新落成的小天地,冥冥之中的确会有一份反哺。不过这里的天不过是观景,修士只能在观景之下,管事儿的最强也就是凝神巅峰了。” 顿了顿,左丘青竹看了苏梦湫一眼,下意识就叫了以前称呼:“圣女,我看这般规模的小天地,又是地府模样,最大机缘,或许就是积攒阴气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可以偷偷摸摸的在轮回路上捞人吧?” 轮回路上捞人? 此话一出,刘暮舟握水烟壶的手微微一颤。而苏梦湫立刻望向刘暮舟,以心声言道:“师父,难不成……” 但话未说完就被刘暮舟打断,“不着急,先找白蝶聊聊再说。” 说罢,刘暮舟转头望向左丘青竹,“你跟梦湫带着春和景明去找找管事儿的,谈谈捞个人需要付出多大代价。” 苏梦湫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刘暮舟收起酒葫芦,而后望向莫琼:“咱俩四处逛逛?” 多年过去,莫琼当然有所长进的。于是他以心声问道:“这座小天地虽然不是浠水山创造出来的,但背后那个狗日的想要的毕竟就是这么一方小天地。万一,我是说万一,以他的手段,想要拿下这座小天地,不会很难吧?” 刘暮舟并未答复,只是转而说道:“猜一猜算计好孩子,夺走他的武运为的是什么。” 莫琼摇头道:“夺走武运,背后另有原因?”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在盛德楼遇见一件事,是个当师弟的为了师兄,甘愿去做任何事。但事实上,那个师兄想要的,无非是师父不死。” 莫琼皱了皱眉头,“没明白。” 刘暮舟以心声言道:“难道你不知道好孩子被偷走的武运来自于谁吗?” 莫琼大吃一惊:“你是说……大菩萨?” 第342章 呜咽湖 二人逛来逛去的,最终到了平景书院。 这地方变化不小,唯独书院没什么变化。 瞧见平景二字之时,刘暮舟便问了句:“孟去景那小子,如何了?” 莫琼轻声答复:“算是吃了一波天地复苏的红利,如今也是黄庭修士了。” 说着,莫琼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言道:“我说个事儿,你听了就算了,别生气。” 刘暮舟点头道:“说。” 莫琼这才笑着说道:“当年苏丫头不是送了孟去景一双布鞋么?这些年,那布鞋可是他的宝贝,他也舍不得洗,我估计都放臭了。” 刘暮舟抬手敲了敲脑壳,无奈道:“生气倒没有,只是……丫头或许都不记得他了。我家这丫头,怎么说呢,有时候会很伤人的,特别是像孟去景跟周五这些喜欢她的孩子。越是这样,我越难以想象将来她要是碰见个入她眼的人,会有多胳膊肘往外拐。” 男女之事,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指望用多少年的付出去打动谁,几乎是痴人说梦。 因为即便对方有所改变,那也不是喜欢,而是可怜。 此地头顶一片阴云,推不出此时是几时,但一群背着书笼的孩子相继进了书屋,估计此时也就是午时六七刻吧。 莫琼看了之后,呢喃道:“看起来没什么变化,白蝶在杀了卢弈报仇之后,善心似乎更纯粹了些。” 事实上,只有没有牵挂,做任何事都会更纯粹。 刘暮舟也明白莫琼的意思,“你是说,或许那个爱种花的老东西并未对此地下手,又或者他只是与白蝶做了一场看似很寻常的交易,白蝶收钱,老东西付钱?” 莫琼点了点头:“未必没有这个可能,只不过……毕竟只是个小小鬼修,面对那等家伙,她恐怕也只有委曲求全的份儿了。” 正此时,书院走出一位中年人,穿一身儒衫,一看就饱读诗书。 那些孩子见到中年人后,挨个儿抱拳:“见过先生。” 刘暮舟又一转头,只见一位穿绿衣扎着丸子头的少女笑盈盈跑出来,孩子们赶忙又抱拳:“见过师母。” 刘暮舟与莫琼两道骷髅相视一笑,不约而同道:“看来书生没负她。” 莫琼灌下一口酒,微笑道:“这高翠翠的一番善心痴情,也算没有白费。” 刘暮舟则是说道:“都说负心多是念书人,果然事事皆有偏差啊!” 说到此处,刘暮舟以剑气包裹心声,传入莫琼心湖:“白蝶不可能什么事都不知道,但我希望白蝶是受人威胁。不是我疑心重,姜伯升城主府有个侍女有很大可能是呜咽湖派去的眼线。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让我先入为主的认为那个侍女是呜咽湖派去的。所以,交给你一件事,那队阴兵即将到此,我看高翠翠也要出来了,等二者离得不远了,你去寻阴兵,就说在梦津城遇见一位叫王禾的城主府侍女,帮其带一封信给家人。若是不知道,就说,那王禾家人枉死,是姜城主帮其报仇,而后姜城主见王禾孤苦伶仃,便将其收进城主府了。” 莫琼疑惑道:“为什么不直接去问白蝶?你我现身,她只要知道,就不会不说吧?” 刘暮舟摇了摇头:“有时候要打草惊蛇,有时候怕打草惊蛇呀!” 说着,高翠翠已经走出院子,一队阴兵也巡逻至此。 莫琼无奈,只得起身,快步走到阴兵前方,而后抱拳道:“诸位,诸位,劳驾打听个人。” 领头鬼修一抬手,阴兵当即停步,而后领头鬼修反问道:“你说。” 莫琼笑着说道:“我在梦津城姜城主府里吃酒的时候,有个叫王禾的侍女听说我要来呜咽湖游历后,便托我给她家人带句话。可当时酒喝的上头,忘记问她的家人叫什么了,故而想与几位道友打听打听。哦对了,姜城主说,王禾的家人枉死至此,是他帮忙报的仇。” 阴兵明显是想了想,但没想出个所以然。不过他正好瞧见高翠翠走过,便赶忙朝其抱拳:“高掌柜,此人替人传话,传话那人叫王禾,她家人在城里,我实在是没印象,高掌柜可知道?” 若非是骷髅,恐怕高翠翠是认得出莫琼的。 不过高翠翠转身之后,并未发觉,只是想了想,然后轻声言道:“是有这么回事儿,一对夫妇,是东岩国人,去武灵城的路上被天妖洞一只小妖害了,后来冤魂寻来呜咽湖,还是我接进来的。是我跟姐姐说的让请姜城主报仇的。只不过……十月十五那日,他们去等明船了,想来已经去轮回转世了。现在要传话,晚了点儿。” 莫琼赶忙抱拳:“原来如此,那真是可惜,不过还是多谢姑娘了。” 高翠翠摆了摆手,“不客气,我们呜咽湖存在的意义,本来就是想让阴阳相隔之人能有重逢之日。只是,有人愿意去等明船轮回转世,我们也不会阻拦的。” 莫琼再次抱拳道谢,而后准备离去。 结果此时,高翠翠突然问道:“我怎么看你有些眼熟?你以前来过呜咽湖吗?” 莫琼心中一叹,之后转身答复:“来过的,当时呜咽湖还不是这样,而是湖心一片岛屿。或许当年姑娘从什么地方瞧见过我,故而觉得眼熟。” 高翠翠脑袋歪了歪,嘀咕道:“那估计是吧。” 说完,她招了招手示意阴兵继续巡逻,自个儿则是背着手,蹦蹦跳跳的朝着北边儿去了。 莫琼走回刘暮舟处,嘀咕道:“小丫头片子心肠倒好,就是感觉有些缺心眼儿。” 刘暮舟哈哈一笑,“缺心眼儿的一般都当不了恶人。” 莫琼点了点头:“那倒是。” 话锋一转,“现在呢?要是真按她说的,这就是她们经历过的最寻常的一件事。” 刘暮舟呢喃道:“倒是跟姜城主所言对得上。走吧,去瞧瞧生意做不做得了。” 此时此刻,北边一处别院之中,苏梦湫坐在假山一侧,左丘青竹坐在房檐上晃悠双腿。 春和跟景明看着有些可爱的堂堂宫主,觉得好像她才是个小女孩儿。 有些人的童真只在特定的人面前表现,如现在的苏梦湫,恐怕也只在刘暮舟跟钟离沁面前会调皮捣蛋像个孩子。但有些人,心里很干净,水一般,就像左丘青竹我无意间的小动作,好像她这大人模样是装出来的,孩子心性才是她本来面目。 也是此时,一道阴风疾驰而来,落地之后先看了院中几位不速之客,再一转头,却见看家护院的黄庭阴兵竟个个靠着墙,大气都不敢出。 见这些外乡人并未伤害自己的阴兵,女子一身蓝衣这才变作白衣。 她招了招手,轻声道:“没伤着就退下吧。” 待人离开之后,白蝶才缓步朝着苏梦湫走去。 “道友若是想在我这里耍过江龙的威风,恐怕来错地方了。任你是金丹大能,在我的地盘也得……” 还没说完,一道炽热气息扑面而来。 白蝶大惊失色,连忙后退数步,可热息如那跗骨之疽,粘上可就去不掉了! 她再看了苏梦湫一眼,沉声道:“道友闯我家门,又以力压人,是见我好欺负不成?” 苏梦湫撇了撇嘴,事实上只是她自己感觉到的撇嘴,别人瞧不见,因为她这会儿就是个白骨骷髅啊! “那倒不是,只是见白蝶道友有些嚣张,所以给你瞧瞧在你的地盘,我需不需要盘着。” 热息散去之后,白蝶恍惚间觉得有些熟悉,可她还没来得及多想,苏梦湫便说道:“我要在黄泉路上捞个人,多少钱?” 白蝶闻言,面色明显一变。但只一息,她便笑了起来,是自嘲之笑。 “多谢道友这么看得起我,可道友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我这里只是个给孤魂野鬼栖身的鬼城,不是传说中的酆都罗山!我要是做得到在黄泉路上捞人,恐怕也不会如此受制于道友了。” 苏梦湫一笑:“白姑娘,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 说着,苏梦湫一翻手,一只纹路古怪的漆黑瓶子当即浮现在半空中。 “此瓶炼妖炼鬼,是家师于昆吾洲所得,虽说只是个六阶下的法宝,却也是金丹法宝了,拿出去卖个几百大钱可不在话下。” 哪成想白蝶挥手将炼妖壶推回去,眼中竟是没有丁点儿留恋。 “道友就算当场给我金丹大道,我做不到的事情,还是做不到。” 苏梦湫没答话,因为在跟刘暮舟交谈。 刘暮舟说了一句:“大菩萨生前将武运赠与这方天地,你师弟应运而生,这是前提。我估计啊,那家伙是知道魏霞的一场豪赌的,那他还让魏霞多此一举的学佛,为什么?” 苏梦湫答复道:“要是我们没发现他曾在卖花福地,那就会怀疑魏霞背后是灵山那个藏起来的家伙。可……我们发现了呀!除非,除非他本来就是想祸水东引,生怕我们察觉不到什么,故意给我们指路?” 刘暮舟又道:“大菩萨复生,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吧?方才我想了想,姜伯升府上那个侍女出现的有点儿太刻意了,就是怕咱们发现不了。” 苏梦湫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师父是说,他故意引我们到这里,是拿我们当枪使,让我们来阻拦大菩萨复生?” 刘暮舟笑道:“若他复生的代价是你师弟死,我肯定要拦。可千万别小看了他,藏在山外山几百年,钟离家至少两位元婴修士在世,这都没发现他,可见他心思之缜密。这是个阳谋啊!” 此刻,白蝶沉声问道:“道友?” 苏梦湫这才回神,沉默几息后,轻声道:“还是我师父跟你说吧。” 大门之外,刘暮舟重新挂起酒葫芦,一步踏入院中。 苏梦湫立刻起身,抱拳道:“师父。” 左丘青竹也落地,与春和景明齐齐抱拳:“教主。” 刘暮舟摆了摆手,无奈道:“不必这么托举我。” 而那白蝶,已经瞧见了刘暮舟腰间的酒葫芦。 她怔怔望着刘暮舟,“你……你……” 刘暮舟转过身,笑着开口:“你这天地古怪,恕我只能以白骨模样现身。小徒顽劣,方才多有得罪,我代她给白蝶姑娘赔罪。” 白蝶赶忙抱拳回礼:“刘公子千万别客气。” 刘暮舟笑着点头:“白蝶姑娘,数年不见,一向可好?” 白蝶看了看刘暮舟,又看了看苏梦湫,而后问道:“方才那位姑娘所问,也是刘公子想问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正是。” 白蝶深吸一口气,再次抱拳:“既是公子所问,也没什么不能答复的了。若公子在年初至此,白蝶二话不说定然全力相助。可现在……机会已经在半年前用掉了,若想再次偷渡,需要甲子积蓄才行。”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已经用掉了?那人身在何处?” 白蝶闻言,沉默片刻后,轻声道:“容我从头说,原本我是不知道这小天地可以在轮回之路捞人的。是一年前有人寻来,竟然带着黄泉之气。是他告诉我,积攒黄泉之气,可以在轮回路上捞人的。那人也不求回报,只是告诉我,三月会有人来寻我的。”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问道:“来找你的是个和尚?” 白蝶深吸一口气,“是!极其可怕的和尚,他说念在我所行之事初心是善的,就留我这小天地存在。他就在这里等着,等到了半年前的某一天,而后指点我寻到一道魂魄。奇怪的是他不要转世投胎的机会,只要了魂魄。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此刻莫琼一步踏出,沉声言道:“那岂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刘暮舟以白骨手臂死死捏着酒葫芦,一言不发。 苏梦湫看出来自己的师父有所纠结,便以心声问道:“师父,是有什么担忧吗?”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没……这次,就算如来来了,也拿不走你师弟的性命!” 第343章 出鞘(一) 小溪一侧,香芸才将将收拾出老宅院子,她还挖出一些多年前放入酒窖之中的酒。 香芸是一点儿也不着急,可叶仙城急坏了。 老头子拎着酒壶走到香芸身边,问道:“孩子,你到底怎么想的?我不是说了时间很紧么?你得抓紧时间破境啊!” 香芸将老酒递给叶仙城,笑问道:“师父,破境之后呢?去一个陌生地方修炼,做个清心寡欲的道姑?” 叶仙城顿时愣住,“香芸啊?你……知道?” 姑娘转身坐在板凳上,将压得皱巴巴的裙子顺直,而后轻声言道:“知道,不过不是谁告诉我的,是随着修为越来越高,某些从前很疑惑的事情,也就逐渐明了。就像我知道师父带我出去,其实是与人的一场交易。不过我还是很感激师父,因为不管师父的目的是什么,结果是我有了这十数年的安心生活。” 香芸抬头看着叶仙城,笑了笑后,又道:“其实师父要是真诚些,会更好。师父宗师会掩饰自己心中所想,不让人知道你真正的感受。师父可以学学教主,大大方方的,也更真诚。” 叶仙城无奈一笑,而后呢喃道:“丫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你可以先结丹,之后再考虑要不要走。” 结果香芸笑问一句:“真要借此地破境,我真的还有选择机会吗?青竹宫主所谓的选择,是指有教主,有截天教在背后给我撑腰,由不得想带走我的人不让我选。可这样一来,截天教与道门,必生嫌隙。” 听到香芸这番话,叶仙城一下子愣住了。 这么多年来,香芸只是埋头酿酒,时不时帮人当个说客,最多就是香芸的人缘极好,无论是新来的还是老人,都喜欢去她的酒坊坐坐,也喜欢去易悟真给她种下的桃林赏花。 而叶仙城从来都没发现,这个便宜弟子,原来心思如此敏锐! 没等叶仙城说话呢,香芸便笑着说道:“师父,我有我自己的骄傲,难道离了这武灵福地,我此生便难以结丹了?我不信,我希望师父也别信!多年来,教主不常在山中,却实打实的给了我们一处安身立命所在,这节骨眼儿上,教主再大方,我也不能放他的血。” 叶仙城咧出个笑脸,“这丫头,都打哪儿学的这一套一套的?” 香芸一笑,也想了想,却很快答复:“师父,潜移默化之中,渡龙山众,皆受了不少教主影响吧?我们这些人,还有后来的人,几乎都是教主一个个从外面捡回来的,都至少跟着教主走过一段山水路。虽说他一直不在,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吧?像李卞,对他而言,到了渡龙山后,是正式与过去决裂,他才有机会做真正的自己。如施童冯橙,刚来的时候行事就是仙人模样,后来呢?还不是爱吃酸菜疙瘩汤?” 叶仙城哈哈一笑,“倒是。” 结果此时,香芸望着叶仙城,轻声道:“可是师父没变,师父知道为什么吗?” 叶仙城灌下一口酒,呢喃道:“上岁数了,哪有那么容易变?” 香芸摇了摇头:“不是的,是师父不与人交心。就像师父这张面具,十几年来,可曾在人前摘下来过?师父别惊讶,连元白都知道师父戴着面具,别说其余人了。” 叶仙城无奈道:“这怎么说着说着,弄到我这里来了?罢了,你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就好。不想破境,那就不破。眼瞅着就要十月半了,他会暗中离开,到时候我也走,我带你去找易悟真那小子。” …… 如今这洞天之中,除却梦津城、呜咽湖、天妖洞,皆是东岩国土地。要打听近些年来女帝所作所为,压根儿就不用跑的太远,就地逛逛便是了。 逛了一圈儿后,最先回来的是景明。 他气喘吁吁坐在刘暮舟身边,嘀咕道:“东岩国百姓,过得比今古洞天的老百姓好得多。教主,那个女帝,名声不错的。上次教主来的时候,那个女帝很坏?” 刘暮舟闻言,摆手道:“倒也不是坏,只是……成了炼气士后,就觉着自己不像个人了,只能这么说。” 此刻春和抱着两只大桃子回来,“老百姓吃得饱穿的暖,女帝不错的。教主,吃桃子。” 说是教主吃桃子,可她一开始分明是下意识将桃子递给景明的。 刘暮舟笑了笑,摆手道:“你们吃吧。” 春和立即将桃子扔给景明,还说了句:“那便宜你了。” 景明当然不嫌弃,笑呵呵的开始啃了起来。 不久后,左丘青竹跟苏梦湫便都回来了。 苏梦湫呢喃一句:“若是去见那女帝,惩戒一二就行了吧?看她这么些年所作所为,似乎是转性了。” 左丘青竹撇嘴道:“也有可能是怕了。” 刘暮舟给水烟壶换了水,而后笑着说道:“罢了,就算是怕了,也可以。她要能这么一直怕下去,最好不过。走吧,马上十月十五了,去武灵城逛逛庙会,之后我们就得暗中朝着南海赶路了。” 苏梦湫闻言,轻声询问:“师父,那个天妖洞?此地离着那地方,可不远。” 正说着呢,天幕一阵妖风飞掠而过。 苏梦湫皱了皱眉头,抬头望去,却见那妖风去而复返,化作个体型硕大的金毛扭角羚重重落下。 一声牛吼,响彻山林! 刘暮舟眯眼抬头,“这不就来了。” 春和瞪大了眼珠子,“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刘暮舟淡然道:“猫牛,又叫羚牛、扭角羚之类的。” 苏梦湫则是眯了眯眼,冷笑道:“还真是巧啊!这是演都不演了?” 刘暮舟笑道:“短短十数年,九头观景巅峰,人间都明着告诉我们了。” 正此时,那巨兽摇身一变,化作个肩扛麻袋的壮汉,一双眸子盯着苏梦湫,眼珠子都挪不开了。 “这……这是哪里来的美人儿?” 说话间,他甚至吞咽了一口唾沫。 苏梦湫面色一沉,作势拔剑。左丘青竹也抖了抖肩膀,刘暮舟是头一次见她的剑,竟是一把两指宽的细剑! 此刻那牛妖哈哈大笑了起来,“怎么?要反抗?你们越反抗,我越兴奋!” 说着,他将肩头布袋子摔下,袋子摔破了,里面装着两个昏死过去的少女。 苏梦湫眉头一皱,眼瞅着烈焰即将升腾而起,耳边响起刘暮舟的声音。 “我来吧。” 待苏梦湫看清之时,刘暮舟已经到了牛妖身前,一只手也按在了化形为人的牛妖头顶。 牛妖大惊,可要后退之时,却听见眼前毫无修为的男子呢喃:“借他人之手迅速拔高了境界,可畜生本性未改,前后十七条人命,足够你魂飞魄散了。” 话音刚落,刘暮舟手臂微微抬起,人头立刻被拔出,鲜血四溅。 那牛妖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刘暮舟随手丢掉人头,落地一瞬,人头已经化作巨大牛头。 左丘青竹看着刘暮舟平平淡淡的摘掉观景巅峰头颅,控制不住的嘴角抽搐。 果然,能听他讲道理的,一般不会死。 春和看了一眼景明,见对方面无波澜,便强压下胃里涌起的早饭,故作镇定。 突然之间,一圈百花涟漪散开,光阴立即停滞,除却刘暮舟之外,所有人都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也被封了所有感官。 刘暮舟走向尸体,边走边说道:“面对面,聊聊?” 话音刚落,只见布袋之中两位少女先后起身,只不过眼中都没什么光华。 两人交替开口,且迈步朝着刘暮舟走来。 “看来你虽失了雷霆剑气,却得了不得了的机缘?在我剑意神通之下,竟然行动自如?你才什么修为?” 刘暮舟淡淡然开口:“天底下还有比雷霆更快的东西吗?光阴停滞,不过是你足够快而已,在这方寸之间,我比你更快。以后这种借人嘴说话的手段还是少使,两个小丫头本身气息纯净,你藏身其中,弄得人家都臭了,我能发现不了?更何况你一路指引,可谓是煞费苦心。就算我没发现,你也会主动现身吧?” 两少女齐声道:“会的。不过你这剑术,着实给人长见识,我倒是想瞧瞧,你能维持多久?” 刘暮舟淡然道:“试试便是。” 说罢,其中一位少女笑着问道:“刘暮舟,这是你我第一次心平气和的交谈吧?” 刘暮舟点头道:“算是吧。” 另一位少女嘴角微微上扬,“起码年长你许多,算是你的长辈了。奉劝刘教主,李乘风没能做成的事情,恐怕你也做不成,莫要异想天开。你没有李乘风的杀伐果断,也没有顾玄风那样的人为你搭梯子,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成事?” 刘暮舟嗤笑一声,摇头道:“顾朝云,不认我这个教主就算了,你连李乘风都不认?还是说你已经狂到对顾玄风都可以直呼其名了?不过对你这种习惯对人背后捅刀子的货,我也懒得多说了。以前捅李乘风的刀子,现在捅灵山那人的刀子?” 少女笑道:“就算是这样,你就说有没有帮到你吧?” 刘暮舟扭了扭脖子,冷声道:“放心,将来斩你之时,绝对会给你个痛快的。” 少女齐声道:“恭候。” 说罢,两位姑娘眼眸之中,突然间多了几分色彩。苏梦湫等人也恢复如常,她们虽然觉得古怪,但也没说什么。 因为刘暮舟要是想说,自然会说的。 刘暮舟见状,屈指弹去两道浑浊剑气,而后温柔道:“莫怕,牛妖已经死了,我会让人送你们回家的。青竹,此事要烦劳你了,带上春和景明。” 左丘青竹笑着点头:“交给我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后,又道:“梦湫先回梦津城,让玉霄准备准备,庙会之后我们就得离开了。” 苏梦湫闻言一愣,然后忍不住问道:“那师父呢?方才?”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以心声言道:“我去一趟天妖洞,你回去路上去找李卞,我估计啊,那个贼道手中定有一只猫牛雕塑。让李卞别着急轻举妄动,不能是我们去找他,得是他自以为有了完全之法,然后来找我们。另外,顺道跟莫琼说一声,别打草惊蛇,神水国那边留着他还有用,这个仇我们日后再报,先盯着便是。” 苏梦湫点头道:“好。” 刘暮舟又看向左丘青竹,“交代你的事情,莫出差错。” 左丘青竹笑着点头:“放心。” 刘暮舟点头道:“那我先走了。” 说罢,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片刻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云海之上,刘暮舟挥手擦了擦眼角及口鼻流出的鲜血。 到底是境界太低,在三丈之内与那东西竞速,刘暮舟几乎拼尽全力。 若是再拖十息,刘暮舟恐怕就会与苏梦湫他们被“定”住。 好在是现在只是山河动荡,天地二魂就可以自行稳固天地了。 御剑出去三百余里后,刘暮舟突然掉头,剑气不再浑浊,而是化作长风,往武灵城方向赶去。 天妖洞有什么好去的?千里之外递出一剑即可。 ………… 十月南海,还是那么热。 别古城西一处山坳之中,连庸与元白终于等来了刘末山。 连庸笑着抱拳:“大师兄辛苦了。” 元白也赶忙抱拳:“左护法辛苦。” 刘末山一屁股坐在个大石头上,喘着粗气摆手:“这一大圈儿,太赶了,腿肚子都抽筋。你们……你们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元白闻言,心念一动,山谷立刻升起白雾。 “按左护法吩咐,都做好了。” 刘末山点头道:“虽然我紧赶慢赶的破境了,但如今天地与先前大不相同,即便我破境元婴,也没法儿让他们一次性跃这么远,只能以渡龙山为跳板。” 连庸赶忙递去一瓶丹药,“这般阵法,消耗相当之大,大师兄先恢复恢复。” 刘末山无奈一叹:“没法子,自个儿选的教主,拿我当驴使我也得认啊!” …… 深夜,一道连神游修士都发现不了的身影在武灵福地方圆千里穿梭来去。 几个读书人每人得了一张符箓,有个刚刚赶来的白发女子也得了一张符箓。 山外山爱养花的白老头儿拿到符箓之后,疑惑问道:“这什么玩意儿?刘暮舟啥意思?” 左丘青竹闻言,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教主说截天教的事情你们可以不管,但对为这方天地而死的人的事,你们得管。” 第344章 出鞘(二) 清晨时分,武灵城里多了个要饭的的盲人。而与此同时,西北方向的天妖洞有一道身影将将落下。 她本是要提刀来此讨个说法的,可此时瞧见的,哪里还有劳什子天妖洞?只有一片像是被雷霆与火焰冲刷而过的焦土! 再往洞中探去,只见满地鲜血,八头妖王死状凄惨。许多小妖尸骨都不全,简直就是碎肉。 看到这里,女帝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却在此时察觉到洞外不远处,一头小妖正瑟瑟发抖。 女帝一转身飞出,随手翻开一块儿青石板,石板之下,正是一头羊妖。 小羊着急慌忙捂住脑袋,“别杀我别杀我,我就是想去取我自己的东西,我从来都没害过人,你别杀我。” 女帝微微皱眉,而后沉声问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就不杀你。 羊妖闻言,过了几十个呼吸之后,才硬着头皮开口:“我也不知道,昨夜……昨夜下了一场雨,那些雨好像是剑,又像是雷霆跟火焰。几位大王好端端的就全死了,还有……还有害过人的,都死了。剩下的都吓破了胆子,跑完了。我回来就是想取我自己的东西,是我爹的角。” 女帝在此转头望向那硕大山洞,一眼而已,已然面似纸白。 “那……那从头到尾,你们都没见出剑之人现身?” 羊妖一脸惊骇,摇头道:“没……别说没人出来,连一道声音都没有,就是下雨,然后……好多人连反应时间都没有,就这么……死了。” 女帝眼角微微一颤,而后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强压着心中震惊,沉声道:“拿上东西之后,赶紧离开此地,往后莫要祸害凡人。否则我把你切成块串起来烤了,你可以放心,我会多放孜然。” 羊妖都要哭了,“我……我……我是羊,吃草的。” 但羊妖抬头时,黑衣女帝依旧不知所踪。 云海之上,东岩国女帝忍不住又往天妖洞望去,一片焦土触目惊心,虽然没感觉到有剑意,但她还是可以想象那场剑雨有多吓人! 当年那个富公子,如今一人一剑灭天妖洞九个观景巅峰,就跟喝凉水似的。 事实上,对刘暮舟而言,杀妖是最简单的事情了,莫说观景,便是金丹元婴,也区别不大。 不过刘暮舟没想到,这女帝会为了昨日被掳走的两位少女,亲自到天妖洞去。 此时此刻,刘暮舟变作个目盲青年,拿着一只破碗,拄着棍儿进了一处客栈,也是酒楼。 近几日客栈之中外来人可不少,刘暮舟要了一壶酒,坐在桌边小口抿着。斜对面四方桌上有师徒二人,老的穿靛青道袍,乍一看还真是仙风道骨。小的也穿同色道袍,但神色木讷,师父说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刘暮舟一边摸索着酒壶,一边扫查了少年一眼。 姜玉霄没长大情有可原,这个好多年前就有武道天骄名声传出的小子,怎么也长不大? 结果仔细查探一番后,黑布之下,刘暮舟的双眼已经有寒气冒了出来。 怪不得气息如此乱,这哪里是个活人啊?简直是将几十上百人缝在一起,拼凑而成的傀儡! 或许当初那个少年的确天赋不错,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魂魄,只有躯壳了! 正此时,小二端来一碟子花生米,笑着说道:“这些爷,您的菜齐了。” 即便刘暮舟是乞丐打扮,但这位小二哥可没丁点儿小瞧目盲青年。 刘暮舟点了点头,也没拿筷子,就伸手摸索着捡起花生。 而对面师徒二人,吃完斋饭之后,便往楼上去了。 刘暮舟喝完酒吃完花生,放下一粒碎银子,又拄着棍儿往外走去,时不时还会说句:“可怜可怜我吧。” 也不知是扮得不像还是行人都是铁石心肠,直到黄昏,刘暮舟愣是一个字、子儿儿都没要到。 没法子,他只好摸索着去武灵庙,然后找了个不硌的地方躺下蜷缩起来。 事实上,一开始的目的地,就是武灵庙。 武灵庙香火旺盛,即便是晚上了,前来上香的人也不在少数。 行人进进出出,要么是求财要么是求姻缘,反倒是求平安的人少的可怜。庙里有个老庙祝,当年在武灵城时,这庙祝就在,气息与当年并无差别。 直到天完全黑了,有个孩子才被人簇拥着进了武灵庙,很快就出来了。 只不过,这孩子求的不是发财也不是姻缘,而是祈求他的父亲不那么忙,然后就可以多陪一陪他跟他的娘亲。 不一会儿的功夫,孩子走出武灵庙,却先转头望向蜷缩在角落的叫花子。 其跟前的侍女立刻问道:“少爷,要给赏钱吗?” 孩子闻言,想了想后,摇头道:“等一等。” 然后,孩子走去刘暮舟身后,用脚轻轻踢了刘暮舟几下,“有手有脚的,要饭作甚?刷碗洗盘子难道混不到一口饭吃?” 七八岁的小孩儿,说起话来倒是头头是道。 刘暮舟微微转身,“是有手有脚,没眼睛,人家不要。” 孩子一愣,猛然间面色涨红,紧接着便羞愧难当。 “这……这,我不知道,我以为……那这样,我给你找个地方,每天就洗洗碗,吃喝不愁,还有工钱,怎么样?” 刘暮舟回过头,抱着拐杖,撇嘴道:“什么人啊?我要是愿意干活儿,我当乞丐干什么?打工是不可能的。” 孩子又是一愣,“难道你做个被人嫌弃的乞丐就好吗?” 刘暮舟淡然道:“当然了,饿了就去要,渴了河里管饱,困了倒地就睡,病了死了就成,这多轻松?” 孩子嘴角抽搐,一口气险些没缓过来,“你……你这人怎么这样?我爹说人要靠自己的双手挣来好日子的,你……你……” 刘暮舟一乐:“你爹说错了。” 就这不讲道理的反呛,把孩子气的都不会说话了。 哪成想刘暮舟拿起身边的破碗往地上敲了敲,“有这好心,给我二两金子让我去青楼找个妹子快活快活。” 气的孩子破口大骂:“不要脸!” 说罢,又抬脚踢了刘暮舟一脚,然后才气呼呼地转身,“走走走,烂泥扶不上墙!” 刘暮舟压住笑意,喊道:“哎?怎么这么小气?这大半天了,给两个钱啊!” 孩子哪里会理他? 但刘暮舟笑得合不拢嘴,心说这卢骏走了什么好运?他的儿子可比他心肠好。 过了没多久,街面上的行人变得越来越少,武灵庙里那位老庙祝也总算走了出来。 老人穿着一身布衣,转头看了刘暮舟后,轻声道:“到这里避风的人很多,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刘暮舟也没起来,就这么淡淡然答复:“橘皮郡来的,刚到,你上哪儿见过我去?” 老庙祝一皱眉,“看你一个晚上了,至于这么懒吗?与人说话,你连坐起来都不愿?” 刘暮舟笑道:“你是没饿过肚子,不然你就知道,躺着不动,饿的也就慢了。” 老人无奈一笑,转身回去,不久后又取出一张博饼子拿出来,放在了刘暮舟身边。 “明日就别来了,城主府要给武灵公庆诞辰,这方圆要搭台子,很早就开始,午后得搭好。干活的都着急,你别让人把你打一顿。” 刘暮舟这才起身,捡起饼子啃了一口,而后侧身往庙内望去。 “拜武灵公管用不?你是庙祝,想必很了解武灵公吧?” 老人闻言,笑着反问:“感兴趣?” 刘暮舟含糊不清答复:“好听故事,回头要饭时可以给人讲,耍嘴皮子换钱,不磕碜。” 老人一乐,进去拿出个马扎,在这静谧夜中,开始讲起了故事。 “故事是口口相传,我也是师父讲给我听的。是说老老年间,灵公爷还是个货站长工,可那东家是个吃人肉喝人血的主儿,灵公爷的父母都被活活累死了。后来呀,东家因为偷税进了大狱,灵公爷这才有了自由。说是灵公爷捡到了一本拳谱后开始习武,然后行走江湖,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没过几年就成为了人尽皆知的大侠。后来啊,灵公爷破天飞升而去,我们这里就开始有人建造武灵庙,为的是纪念灵公爷。听说灵公爷去了外面后,也做好事,还修了一条大渠呢。” 刘暮舟撇了撇嘴,嘀咕道:“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那武灵公姓甚名谁?难不成就叫武灵?” 老人笑道:“这事儿你问别人,别人不一定知道,但问我算是问对人了。他姓鹿,名灵,因为武艺高强,故而我们称呼他为武灵公。” 刘暮舟点了点头,“好吧。” 事实上,刘暮舟心中呢喃:“果然姓鹿啊!” 今日一整天,刘暮舟看似在讨饭,实际上都在打探这武灵公之事,之所以要来这里,也是因为此地有个老庙祝,上次来是,这庙祝就在。 外界那条灵渠也是他所开,为的是方便百姓。但凡有武灵公的传闻,那这位武灵公就都是有一颗侠义之心的大好人。 可如此如此好人…… 老庙祝见刘暮舟愣住,疑惑道:“怎么啦?” 刘暮舟这才回神,而后摇头道:“哦,没事,就是希望我错了。” 说着,刘暮舟终于起身,而后摸索着往庙里走去。 “只可惜我是个瞎子,否则也得好好瞧瞧这武灵公雕塑什么样。” 老庙祝微笑道:“有心自会看到。” 但黑布之下那双眼眸,此时是死死盯着高台雕塑的。 顿了顿,刘暮舟问道:“老爷子,这武灵庙多吗?” 老人微笑道:“大小十几座吧,不过此地是最早的。对了,东岩国那边,从十几年前开始兴建灵公祠,虽然不叫武灵庙,供奉的却是灵公爷。” 刘暮舟疑惑道:“十几年前才开始?为什么?” 老人却摇了摇头,“为什么不知道,但武灵城的老城主去世不久,女帝亲自下的命令。” 刘暮舟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如此。” 说罢,就要转身往外走。 老人见状,赶忙喊道:“其实你可以在这里凑合一夜,外面冷。” 刘暮舟拄着棍儿,笑着摆手:“不了,得老早抢个地方,不然明天可就要不到了。” 明日十月十四,武灵城夜里就会很热闹。 前天苏梦湫看出来了刘暮舟有所纠结,刘暮舟转移了话题,但事实上,他的确很纠结。 白蝶说,一道魂魄在半年前就被带走,当时不正是诸位前辈与黄天圣宫交手之时吗?如此说来,只要姜玉霄在武灵福地,就难免有危险。虽然刘暮舟有十足的把握姜玉霄绝不会出事,但他,还是怕个万一。 可眼下,假设当年自己离去之后,就有人开始做些什么了,那现如今去了也阻拦不了。 漆黑小巷之中,刘暮舟突然站定,沉默许久之后,自言自语道:“我要是这么做了,与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一念至此,刘暮舟深吸一口气,以心声传音给左丘青竹跟苏梦湫。 “明晚应该就很热闹了,咱们看一看庙会,然后抓紧走吧。” 说罢,刘暮舟又传音向东:“老酒鬼,香芸进境如何了?” 几个呼吸之后,刘暮舟就听到叶仙城苦笑声音:“这丫头聪明,已经猜到了一些事情,她不愿破境。” 刘暮舟闻言一愣,但几息之后,却咧出了个笑脸。 “那就由她去,谁也不能强迫她选择。” 话锋一转,刘暮舟又道:“伞在你们手中,既然用不上,那就帮忙做事吧。” 而武灵城这边,刘暮舟离开之后,武灵庙中的老庙祝深吸了一口气,拿起鸡毛掸子擦了擦武灵公身上的灰尘,而后面向武灵公神像,双手合十:“师兄醒后,怎么怪我都行。” 与此同时,城中一间客栈之中,有个老道笑着取出个木头雕塑,若是仔细看去,那人正是李卞。 老道只是抬手将针扎入雕塑之中,远在百里之外的一处山头儿,李卞只觉得头疼欲裂。而此时,老道面向木雕,笑盈盈道:“徒儿,一向可好啊!” 李卞面色凝重,咬着牙,沉声道:“老贼!教主要来武灵福地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还要我如何?” 老道闻言,微微一笑:“你们拜师时吃下的丹药,莫非忘了?你也太天真了,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在渡龙山?徒儿啊!想活命,就告诉我刘暮舟他们准备做什么?” 说罢,老道打了个响指,指尖立刻有火焰升腾而起,而木雕就被他放在火焰上,炙烤! 李卞早已满头大汗,他忍着痛,咬牙道:“来武灵福地就是个幌子!教主要暗中南下。灵雾山外有一元婴一金丹蹲守,教主会带着两位宫主赶去,为的是平了灵雾山,帮姜玉霄拿回另一半武运。” 老道嗤笑一声:“贫道收徒,都会给一枚洗精伐髓的丹药,所以你也好,冯记也罢,在我手中都有一块儿木雕。知道是什么吗?那是虫蛊!这么多年我一直没用这手段,为的就是如今让你派上大用场!说吧,他们打算自何处溜出去?” 进武灵福地有三个入口,出去自然也是。 李卞面沉似水,咬着牙开口:“自东岩帝都!” 老道闻言,点了点头,而后冷笑道:“好徒儿,明日我会再寻你。” 火焰熄灭,银针拔去,李卞终于是没那么痛苦了。 可方才还面色煞白的李卞,一瞬间而已,面色就已经恢复红润。 当年竹瓦城,有个叫冯记的曾说过一句话,李卞知道,刘暮舟也知道。 是关于双生虫蛊。 第345章 出鞘(三) 清晨,街上刚刚开始有人,城主府的工匠就已经开始在武灵庙附近搭台子。事实上整座武灵城都会张灯结彩,城主府免费发的灯笼,会让武灵城像是一座不夜城。 梦津城那边,一家三口也是在清晨就出发的,因为消息传来,姜玉霄今夜就得走。 当娘的虽然不舍,但也知道,孩子长大了就有自己的路要走。 故而一路上,城主夫人一直拉着姜玉霄的手,念叨着让孩子听师父话,要好好练拳,千万别给刘教主丢人。 这些日子,姜伯升夫妇对刘暮舟多少有了一些了解。 当然了,姜玉霄说得过于夸张,像什么天下闻名的天之骄子,受人尊敬的大侠客之类的,刘暮舟要是听见,估计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事实上这些年来,刘暮舟只有两次是登上四大商行杂报,一次是青玄阁山水见闻,一次是四大商行齐发。虽说在四洲山腰之上,他的名字也算常被提起,但对于一些修为不高的修士而言,刘暮舟这个名字远远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更何况,渡龙山也好、截天教也罢,说白了,眼下都还是名不见经传。刘暮舟自己也觉得他这些年没干什么于整座人间有利的大事,所以别人抬举他,他是不敢接受的。 事实上人生就是如此,谁都觉得自己是主角,但走出一定的圈子就会发现,自己狗屁不是。 正午时分,姜玉霄一家三口与苏梦湫跟紫莲终于是赶到了武灵城,左丘青竹带着春和跟景明等了一早上了。 落地之后,姜玉霄与苏梦湫几乎同时问道:“我师父呢?” “来了。” 不等左丘青竹开口,刘暮舟便穿着一身紫色长衫,背剑至此。 落地一瞬,城门处来往的女子,不论本地人还是外地人,都忍不住侧目望向刘暮舟。 这一幕惹得城主夫人掩嘴笑个不停,而后才说道:“刘教主这翩翩美男,着实吸睛。这么多年来,想必有不少红颜知己吧?” 吓得姜玉霄赶忙回头,“娘!这话说不得,我师娘可凶!” 本就是一句打趣,刘暮舟也没太当回事,只笑着说道:“玉霄啊,我这模样是被雷霆淬炼一百零百次后才有的,你要想这样,日后带你去积雷原,也淬炼淬炼?” 左丘青竹嘴角一扯,嘀咕道:“也就你遭得住那般非人折磨,就姜小子,怕是一息没过就哭爹喊娘了。” 那一百零八道雷霆多恐怖,左丘青竹是知道的。 哪成想此刻刘暮舟转过了头,左丘青竹立刻闭嘴。但她还是故意传音言道:“放心,教主光屁股的模样我可没记住,就知道特白特……阳刚。” 刘暮舟气笑不已,以心声答复:“我就当没听见最后两个字。” 左丘青竹只翻白眼,心说当我看不出钟离沁已经破身了?都是大人了,几句荤话都说不得? 小气! 在渡龙山时姜玉霄都是极其大方,花钱如流水的主儿,何况在自己家门口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便大掏腰包,领着春和景明四处撒欢儿去了。 城主夫人带着苏梦湫二人去逛各种铺子,刘暮舟跟姜伯升时不时等在铺子前。 见刘暮舟一口酒接一口酒,看得姜伯升嘴角只抽搐,“贤弟这个喝酒……是不是太频繁了?” 刘暮舟干笑道:“最初不喝,是玉霄师娘的表哥多年前告诉我,他说玉霄的师娘喜欢喝酒的剑客,我这才学着喝酒的。哪成想……最后发现被忽悠了。后来行山走水,不知不觉的就成了习惯,也算不上有瘾,就是不喝难受。” 姜伯升笑着摇头:“不喝难受就是有瘾了!” 顿了顿,刘暮舟问道:“移步渡龙山的事情,考虑的如何了?离开家乡着实有些为难姜兄,要是姜兄不愿,日后我让玉霄常回来。等那小子武道归元气,自个儿出门我也就放心了,否则他跟我都是爱管闲事的性子,可容易惹祸。” 姜伯升闻言,立刻说道:“那我劝劝他,不能老给你惹祸。” 刘暮舟赶忙摆手,“别别别,我希望日后的截天教弟子个个有一身侠骨,若我的徒弟因为害怕惹祸而不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怎么行?我这两个弟子,只要是占理、不亏心,多大的祸我这个当师父的都背的住。” 姜伯升这才长舒一口气,沉思片刻后,答复了刘暮舟先前所问:“多年来我也没收弟子,城中大小事多半是我亲自操持。要是去渡龙山,短住也是数年。” 顿了顿,姜伯升望向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后,问道:“若是我将梦津城交给截天教打理,贤弟觉得如何?我就是怕,这小小城池,贤弟看不上眼。” 刘暮舟思量片刻后,以心声言道:“姜兄,有个事儿得跟你提一嘴了,此事重要,莫要泄露。这座武灵福地,恐怕存在不了多久了。须弥芥子的小天地坠地,多半是在海边。像这武灵福地,会成为一块儿不小的陆地。说实话,姜兄要将梦津城传给玉霄,玉霄将来未必看得上的。而福地坠地之后,自然会引各方势力前来争抢机缘,说实话,若姜兄不主动提,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这事儿。” 姜伯升笑道:“传不传给谁不重要,城里的人日子跟之前过得变化不大最重要。那就这么说定了,多年前我就看你一身正气且为人坦荡,多年之后你并没什么变化,只是这一点,就不是常人能比的了。” 刘暮舟笑了笑,而后抬头朝着天幕看了看。 “姜兄,时间不早了,寻个地方吃顿饭,之后我们就得走了。” 姜伯升闻言,忍不住往街道尽头处看了一眼,因为姜玉霄在那里。 几个呼吸后,姜伯升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好。” 一顿饭,很快就吃到了黄昏,天色渐渐沉了下去,武灵城里灯火通明。 可惜的是,此刻竟然下起了雨。 多年不见,待了几日就要走,姜玉霄与父母自然有些难以分别,三人撑着一把红伞,在屋檐下说了许多许多。 足足过去小半个时辰,姜玉霄终于走了过来。 景明望着走来的姜玉霄,见其走着走着,竟然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奶,紧接着眉头就皱了皱,但还是将奶喝了下去。 瞧见这一幕,景明一脸疑惑,心说吃饭的时候都不是这样啊?怎么一转头,姜玉霄变得跟教主似的? 他再抬头看向刘暮舟,刘暮舟也看向了他,问了句:“怎么啦?” 景明赶忙摇头,“没,就是……感觉有点儿怪。方才没见姜城主喝多少酒,下楼的时候却闻见好重好重酒味儿,比教主身上酒味儿还重。就像……就像胡老祖儿似的。” 渡龙山上,能叫叶仙城的人其实不多,大多都习惯叫他老酒鬼、胡老祖儿。他自己也不愿意被人叫叶仙城,只是……没法子。 也是此时,刘暮舟笑着抱拳:“姜兄,告辞了。” 姜伯升深吸一口气,抱拳道:“告辞。” 不远处便是武灵庙,老庙祝站在门口,看着一对夫妇撑着红伞,而另外几人转身朝着城外走去,不多时便相继飞上半空,驾驶一艘画舫,朝着南边疾驰而去。 上船后春和便开始练拳,景明坐在甲板上,时不时的就会看一眼姜玉霄,只见姜玉霄有时候会下意识地摘下酒葫芦,结果一闻就蹙眉,然后重新收起酒葫芦。 更奇怪的是,姜玉霄话可多,但今日咋个就成了闷葫芦呢? 刘暮舟见景明神色古怪,微微一笑后,问道:“怎么啦?” 景明赶忙摇头,“没……没事。” 刘暮舟笑着拍了拍景明肩膀,笑着说道:“没看错你,够聪明的。” 苏梦湫与左丘青竹都笑了起来,还有姜玉霄。 这一下,景明更加一头雾水,“怎……怎么啦?” 刘暮舟笑着说道:“你钓过鱼吧?” 景明点头道:“以前会给姐姐煲鱼汤养身子,但鱼太贵了,我都是自己钓的。” 刘暮舟又问:“浅浅池塘,里面几条鱼你看得见,鱼要跑了你怎么办?” 景明轻声道:“要是浅就下水抓了。” 而此时,景明瞪大了眼珠子,问道:“教主,我们是在钓鱼吗?” 刘暮舟摇了摇头,“我们,是要钓钓鱼人。” 景明愣了愣,有些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与东岩城相比,武灵城不知热闹到哪儿去了。 东岩国帝都,城外三十里有城墙一面,没有城池,只有城墙。入门是武灵福地,出门便是真罡山以南。 但此时,城楼之上并无人。反倒是梦津城城头,走上去了个老道。 子时一到,道士突然笑了起来,而后缓缓起身,褪去了道袍,换上了一身僧衣。 老人双手合十,“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而武灵城里的武灵庙外,有个木讷少年也刚刚被老庙祝剃了头发,如今穿着一身宽松僧衣,眉心有红痣隐约浮现。 梦津城城头,和尚又取出个木头做的小人,而后微笑道:“徒儿,告诉刘暮舟,我就在武灵城中,你小师弟也在,让他不用跑那么远了。” 李卞闻言,皱眉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和尚微微一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说便是了,过后你自然知道我要做什么。” 说着,他抽出银针狠狠扎下。 只听李卞哀嚎不已:“好!好!我说!” 片刻之后,道士变成和尚的家伙,听见了李卞答复:“我已经说了!解药该给我了吧?” 和尚立刻散开神识,察觉到那艘画舫掉转回头,这才冷笑一声:“有些事可不是你们防范的好便能躲过去的,谁的东西,注定还是谁的,别人可抢不走!好徒儿,放心,我会去渡龙山找你的。” 与此同时,他默念一道咒语,东岩国境内一百零八座灵公祠中,香火气运皆没入红莲,那一朵朵红莲又逐渐穿过屋顶漂浮上了云海,而后快速往武灵城聚集而去。 正此时,和尚嗤笑一声:“蠢货啊!” 这个蠢货,也不知骂的是谁。 皇城之中,女帝也发现了那些红莲飞速朝着武灵城飞去,她赶忙飞上云海往武灵城赶去。 与此同时,画舫已经掉头,而云海飞过的红莲也被刘暮舟等人发现了。 苏梦湫皱了皱眉头,而后一挥手,赤焰剑气疾驰而过,可剑气明明穿过了红莲,却没对其造成丝毫影响。 刘暮舟淡淡然开口:“这是香火气运,以我们现在的修为,打不散的。当年啊,老如来告诉我,救玉霄尚有一线生机。估计是有人知道这一线生机是要借莲花复生,故而当年我离开此地之后,就有人让女帝修建了一百零八座灵公祠用来给武灵公积攒香火气运。” 说着,刘暮舟缓缓起身,而后望向姜玉霄,“谋划之人,今日是冲着姜玉霄身上那另一半武运来的。” 但刘暮舟微微一笑:“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啊!” 说着,刘暮舟伸手取回酒葫芦,而后沉声开口:“山水桥!” 船楼之上,一柄长剑划破虚空疾驰而来,刘暮舟一个纵身高高跃起,脚踏长剑直奔武灵城。 此时此刻的武灵城中,武灵庙里哪里还有庙祝?就一个浑身布袋的和尚站在庙门,而眉心有痣的木讷少年盘坐蒲团之上。 卢骏今夜可没有休息时间,带人正在四处巡逻呢。 可就在此时,漆黑天幕,突然飞来一朵冒着红光的莲花! 卢骏一皱眉,沉声问道:“那是什么东西?往哪儿去的?” 身后有人答复:“城主,应该是落去了武灵庙。” 卢骏皱眉道:“快走,免得又有什么乱子!” 就在他们说话时,一道红莲已经穿过夜游人群冲入武灵庙,而后钻入小和尚眉心。 紧接着,两道、七道、十九道,越来越多的红莲钻入少年僧人眉心。 少年人眼神终于不再木讷,但他好像对此地极其陌生,足足过去十几个呼吸,少年终于开口:“师弟!为何不听我言?你莫要胡来啊!” 庙门口,布袋和尚微微一笑,而后轻声言道:“无论是何代价,将来我一肩挑之!但如来之位只有师兄能坐,灵山若无师兄在,就没有存在意义了。为师兄归来,死一些无关紧要之人,不算什么!” 正此时,一道讥讽声音传来:“原来在二菩萨眼中,无辜之人,也是无关紧要之人?千百年来,你的经都是给狗念的?” 话音刚落,一道纯粹至极的武道真气轰然落下,真气竟是逼得那些莲花在数千丈之外,难以寸进! 布袋和尚转过头,“我故意告诉你灵公祠之事,你竟然没去查?” 刘暮舟重重落地,方圆千丈震颤不已。 “二菩萨莫忘了,你曾出现在入夏城头,你的气息我还是知道的。” 此时蒲团之上,少年沉声道:“二师弟!再执迷不悟,你要堕入魔道了!” 布袋置若罔闻,只挥手隔绝庙中声音,而后呢喃道:“入魔便入魔,我这种人,永斩不断七情六欲的,师兄归来就好,布袋入魔又有何妨?” 话音刚落,水火两道剑气皆破空而来,落在刘暮舟身后。 那布袋和尚摇了摇头,“刘教主还是不长记性啊?” 话音刚落,和尚大手一挥,手中便多了一杆降魔杵。只见和尚一挥手,降魔杵重重敲击在地面,刘暮舟的真气屏障瞬间破碎,那些红莲再次朝着少年涌去。 苏梦湫与左丘青竹刚要动身,却被一道佛音齐齐掀飞出去。 “刘教主不会只带了这些人来吧?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 刘暮舟淡然道:“放心,我很看得起你的!” 话音刚落,一道龙吟声响彻天地,青色光芒轻而易举穿破天幕,众人只见一头几乎就要成龙的青蛟破空而至。龙爪一挥,最后八朵红莲竟然被青色蛟龙瞬间捏碎! 青瑶声音传来:“主人,我来迟了。” 与此同时,布袋和尚面色大变,可他却是看向了刘暮舟,而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武灵福地千万生灵今日之祸,与你,脱不了干系!”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赶忙沉声言道:“你要疯吗?” 但布袋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是一步踏出,八境修为毕露,千丈法相凭空出现。 一瞬间,黑夜变作白昼,天幕之上又突然出现漆黑裂缝,武灵福地就像是一只即将被胀破的皮球! 青瑶急忙言道:“主人后退!” 说罢,一头千丈青龙虚影凭空出现,一个摆尾,与那佛陀手掌对轰。 巨大撞击声音,如同雷震,这武灵城中不知有多少房屋已经出现裂痕,恐怕再来一次这城池就要毁了。 正此时,远处有人大喊:“刘暮舟!你答应我不伤我武灵城百姓的!” 刘暮舟闻言,深吸一口气,沉声言道:“闻道山的人都死绝了不成?任由他在瀛洲行此恶事?” 话音刚落,贺十三一步落下,而后干笑着朝法天相地作揖:“布袋兄,咱们当长辈的,得要脸啊!” 七先生冷哼一声:“他要个屁的脸!” 季渔随后赶至,先看了一眼天幕,而后转头啐了一口,“臭不要脸!” 此时此刻,那道法天相地终于安静了下来,他低头看着刘暮舟,眼神昏暗。 “竟然叫来了这么多人?” 一道剑气撕裂天幕,白发老者御剑而来,气息竟然与布袋不相上下。 老白撇嘴道:“不止!”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霜气。 霜草落地之后,瞪了一眼刘暮舟,而后冷哼一声。 刘暮舟御风而起,悬停天幕之上,微笑道:“够吗?” 结果此时,一道桃花坠落。 “那个……来晚了。” 桃花散去,张青源笑盈盈望向刘暮舟,其身边是丘密与晴雨。 布袋闻言,突然间笑了起来。 “刘暮舟,这帮读书人都在拿你当枪使,若非你手握截天教,恐怕早就死在炎宫城头了吧?就这样,你还敢与他们为伍?” 刘暮舟嗤笑一声:“布袋菩萨想要拖延时间?那就拖一拖。” 此时此刻,法天相地眉心的和尚,终于面色大变! 白老头一剑递出,狂风骤起,竟是方圆百里以剑气禁锢。 “想传音?小王八蛋,想瞎了心了你!看你们这些秃驴不爽好几千年了!” 与此同时,梦津城头,和尚冷眼望着那对夫妇,笑盈盈道:“姜玉霄,还记得我的声音吗?跟上次一样,将武运交出,我不杀你爹娘。” 结果此时,有个身着黑色长衫的青年缓步走上了城头。 “师父,有些手段,第二次就不起作用了。” 话音刚落,轰的一声,姜玉霄重重落地。 李卞回头望去,却突然一愣。不知为何,姜玉霄的眼神,不像先前那般清澈,反倒有些像刘暮舟那般古井无波了。 也是此时,李卞突然发现,姜伯升一身酒气,跟老酒鬼似的。 而那和尚,竟是冷笑一声,掏出一只木雕小人。 “乖徒儿,你要做什么?吃下的丹药你忘了不成?” 李卞闻言,暂时放下心中疑惑,望着前方曾经的师父,摇头道:“告诉你一件事,冯记死前就跟我说过虫蛊之事。当年在竹瓦城,洛楠前辈说帮我解了虫蛊,但教主说,可以解,但不必全解,让我自己能控制虫蛊就好了。如若不然,我怎么知道你要联系我?” 说着,李卞摊开手,一条像蚕一样的七彩虫子,便自李卞手中钻出。 李卞不再遮掩一身观景巅峰的气息,而后冷眼望向和尚,沉声道:“师父,你没法儿继续作孽了!” 第346章 出鞘(四) 武灵城之中,布袋菩萨深吸了一口气,又往武灵庙望去,而后沉声问道:“刘暮舟,南下是借口,留在这里阻拦我,才是你真正的意图是吗?” 刘暮舟抬头望向法天相地,而后忍不住摇头叹道:“都到这会儿了,你还在拖延时间?同样的当我不会上第二次,少了八朵红莲,你觉得还有姜玉霄在,所以不碍事对吗?不妨转头看看梦津城上。” 刘暮舟转头望向白老头,轻声道:“白爷爷,让他看看吧。” 老白心念一动,狂风瞬间消散。 布袋慢慢转头望去,视线落在梦津城时,却忍不住的苦笑了起来。 因为此时此刻,梦津城上,红伞之下的姜家夫妇,不知何时变作了一个酒糟鼻老者,还有一位身着白衣的年轻女子。 随着李卞碾碎蛊虫,姜玉霄也面无表情的走上前去,愣是言道:“还想以我娘要挟我?这次没那么容易了。” 和尚愣在原地,他不是想要愣住,而是他根本就动弹不得。 此时姜玉霄转头看向李卞,问道:“你来还是我来?” 李卞盯着眼前这位曾经的师尊,沉默了许久,还是摇头道:“你来吧,毕竟……我的本事大半是他所教。” 姜玉霄闻言,点了点头,而后一步上前,二话不说便伸出拳头穿过和尚,收回手臂时,连其脊柱一块儿拽了出来。 “下辈子别做人了。” 叶仙城嘴角抽搐,香芸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反观李卞,一下子就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啊! 事实上,就在方才,和尚的血粘在姜玉霄身上时,形成了一道奇特符咒。符咒在一瞬间便没入姜玉霄手心。 此时此刻的武灵城中,众人齐齐回头。 贺十三长叹一声后,呢喃道:“道兄还是收了神通,随我等去往闻道山受刑吧。” 哪成想布袋在此时冷笑了一声:“凡人讲究个成王败寇,你们以为你们成了?敢阻拦我师兄复生,今日我与你们鱼死网破!” 话音刚落,只见另一道布袋和尚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武灵庙中。只见其伸手按在眉心有痣的少年头顶。 前后不过一瞬,那少年已然变作枯骨。 “师兄,是我无能,对不住了。” 布袋分身当即消失,而那法天相地,气息竟是再次暴涨! “诸位,一决高下吧!” 在场众人对视一眼后,白老头摇头道:“元婴之下的,往后退,护住福地无辜者。” 刘暮舟点了点头,而后暴退千丈,随即祭出一座巨大宫殿,天地之间顿时青光大放。 苏梦湫与左丘青竹见状,各自祭出宫殿,一时之间,青、赤、玄,三种颜色蔓延武灵福地,竟然形成距离地面三十余丈而连在一起的三道屏障。 刘暮舟抬头望去,青瑶一马当先,龙吟响彻天地。 老白的法天相地与那布袋相差无几,他出剑时,或有长剑从天而降,或有狂风自四面袭去。 三位读书人出手,法天相地虽然要矮一些,可是浩然正气洪流一般,压得那一般魔难以抬头。 这么多人围攻之下,仅仅三个回合,布袋那半魔半佛的法相已经布满了裂纹。 可偏偏此时,一道枯藤自地面钻出,顷刻之间便缠绕住了布袋法相的腿,又几个呼吸之后,枯藤已然钻入法相眉心。 霜草冷漠开口:“和尚不是清心寡欲么?那来试试相思之苦!” 话音刚落,法相眉心之中,布袋和尚当即愣住。 此刻左丘青竹皱着眉头走来,沉声道:“教主,这家伙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啊!可事情已经注定成不了,他非要找罪受,图什么?” 刘暮舟眯眼望向半空,老白一剑蓄势待发,只要落下,布袋必死无疑。 见老白出剑了,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到底还是有山门存在,他死不了。” 果不其然,就在长剑刺破法相,即将洞穿布袋眉心之时,天幕再次被撕开一道口子,一只如黄金浇筑的大手穿过云海。仅仅是手掌推出的罡风,便使得老白等人暴退千丈,老白的剑也被硬生生逼了回去。 “人死不能复生,对你我而言,非不能,是不能。二师兄,你还不知错吗?” 布袋这才清醒过来,他抬头看着高处黄金大手,嗤笑道:“坐镇灵鹫峰后,看来你也有了十境修为啊?我,不知错。” 新任如来明显不再理会布袋,而是言道:“刘教主,今日之事,我灵鹫峰有错,布袋我自会惩罚,还望刘教主与诸位道友,行个方便。” 刘暮舟闻言,嗤笑道:“在瀛洲行恶,打的又不是我的脸。” “是啊!在瀛洲闹出如此之大的动静,我要是让他走了,日后闻道山怕是挂不住脸。既然要惩罚,谁惩罚不是惩罚?还是由我出手镇压吧。” 说罢,一道数千丈之高的虚影凭空出现,三位读书人,有人恭敬称师兄,有人称师伯。 佛音微微一顿,片刻之后,新任如来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也罢,既然如此,那就交由闻道山处置。” 说罢,黄金大手缓缓消散,天幕之上那道巨大裂缝也逐渐愈合。 也是此时,左丘青竹以心声言道:“都是假十境,说穿了是借助儒释二家的气运短暂跻身十境。要是我修为尚在,一巴掌一个。” 没等刘暮舟言语,二先生虚影化作常人大小落在刘暮舟身前。 “刘教主,你当如何?” 刘暮舟抬头看了一眼布袋,而后沉声道:“你的打算呢?” 二先生淡然道:“镇压沧海三千年,如何?” 刘暮舟点头道:“当然可以。” 刚说完,老白就破口大骂起来了:“你小子到底要搞什么鬼?不是要抓栽赃陷害我的那个人吗?人呢?闹这么大动静,就是要拿他?” 正此时,梦津城那边,紫莲焦急传音:“教主!姜玉霄……不见了!” 话音刚落,方才还侃侃而谈的刘暮舟,突然间化作一张符箓,身上的酒葫芦与剑立刻跌落。 苏梦湫眼疾手快过去接住了葫芦与山水桥,起身之后,却见一众前辈们面色皆显愕然。 苏梦湫见状,笑了笑,翻手取出一沓符箓。 “想去看看热闹的,可以同行。” 她看向已经被禁锢起来的布袋和尚,“最好带上他,也让他好好瞧瞧。” 说完后,苏梦湫又取出炎宫,放出了一家三口。 布袋和尚瞧见自炎宫走出的姜玉霄等人后,突然间,手脚都颤抖了起来。 “你……他……” 苏梦湫懒得理他,只是笑着给姜伯升夫妇抱拳:“师父说,这方天地至多也就再撑个半年了,假设鹿山主愿意,截天教会买下梦津城。这半年时间,师弟就好好陪着伯父伯母,其余的事情,不必操心。” 姜玉霄一脸疑惑,“师姐,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梦湫微笑道:“好好陪着你爹娘,多余的事情别管。紫莲会跟在你身边保护你,等着大管家带人来与鹿山主洽谈吧。” “卢城主,今日武灵城受得损失,待我钱谷大掌柜到后,会一一赔偿。” 没拿到符箓的人相继拿起了符箓,随后苏梦湫看了左丘青竹一眼,二人最先运转符箓,当即便消失在原地。 其余众人见状,也相继消失。 …… 南北境差异,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大。 北境大雪不止,这灵雾山所在的近海之处,却还是闷热不止。 “姜玉霄”稀里糊涂落下一座别苑之中,他皱着眉头往四处看去,看见的只是个寻常院子,没什么特别的。 就在此时,后院有个小童子走过月亮门。 童子头顶扎着两个丸子,眉心有一颗红痣。 在瞧见姜玉霄之后,童子苦笑一声,而后呢喃道:“孩子,抱歉。我真的不想用你的命来换我的命,可是……我师弟布局太深,我现在就是你瞧见的这副模样,没办法反抗。” “姜玉霄”皱着眉头,沉声道:“难道武灵福地的一切,都是幌子?” 童子苦笑道:“是啊!那一百零八朵红莲,甚至是坐在武灵庙的那个傀儡,都是放在眼前混淆视听的。一开始我师弟就知道你师父本意就是要在武灵福地打断他给我铺的复生之路,故而他将我的魂魄捞出来之后,就强行按进这具为我千挑万选的肉身。等到武灵福地被打断,你占上了灵雾山那家伙的血,就会被他的阵法拉扯到此。只需要一刻,他的阵法便会将你体内武运尽数剥夺再强行灌入我体内。届时就算被发现了,但木已成舟。” “姜玉霄”神色凝重,“你大爷!” 童子长叹了一声,而后指向远处屋中一只香炉,炉子里插着香,但并未点燃。 “你来这里一刻之后,香就会被点燃,待到一炷香燃尽,你的武运会自行离体。我……真的没办法。孩子,将你想说的写下来,等我能行动自如了,我会去找刘暮舟、找你爹娘赔罪,到时候是杀是刮,我都认。” 说话时,石头桌上,已经摆上了童子所留笔墨纸砚。 “姜玉霄”死死盯着童子,不知不觉间,屋中的香已经燃起。 童子叹道:“写吧,我若是有办法,绝不会如此的。” “姜玉霄”没再说话,而是提起笔开始写了起来。只不过写着写着,少年还是说了句:“别告诉我爹娘,可以编个瞎话,就说我被某位天外大人物带走了,原因是他看中我的根骨。” 童子点头道:“好。” 顿了顿,“姜玉霄”又道:“我师父曾说,灵山有个鬼,到底是谁啊?师父一直怀疑二菩萨。” 童子摇头道:“即便我师弟做了这样的错事,但我以佛祖发誓,绝不是他!” 香在一点一点的燃烧,平常一炷香很慢,但今日不知为何,快的吓人! 等一张纸写满时,香已经只剩下一点点了。 少年索性放下了笔,然后望着童子,继续方才话题,问道:“那是你吗?” 话音落,香燃尽。 童子背对着少年,但他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是瞒不过别人眼睛的。 正当童子闭上眼张开双臂,准备迎接武运之时,身后却又传来一道声音。 “你说你无可奈何,害我性命并未你的初心,可我看你,似乎很期待这一刻?” 童子大惊失色,猛的转头,神色充满诧异:“你……你为何无事?” “姜玉霄”笑了笑,却没说话。 下一刻,童子眉头皱起,“你不是姜玉霄?这是什么手段?竟然连气息都能如本人一般?” “姜玉霄”缓缓站了起来,每往前走一步,身高容貌都在变化。 声音也有变化:“先教主李乘风曾去过黄天,许多术法都是自一位叫做暖竹的黄天前辈学来。当年我入镜花福地,寻到了暖白前辈生前居所,他用了漫长时间将修行心得总结出来,我所用的,便是他留下的变化之术。只是从前只能变形,现如今,气也可以变。” 说完之后,院中哪里还有姜玉霄?就刘暮舟而已! 童子依旧没有半分惊慌,反倒是笑着说道:“还是你小子聪明,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啊!免得我背上个恶名。” 刘暮舟摇了摇头,嗤笑道:“事至如今,大菩萨还要装蒜?” 装蒜二字一出,那些自武灵福地手持符箓落在山谷大阵之中的人,皆是皱起了眉头。 老白走过去踢了布袋一眼,“啥意思?” 可此时的布袋和尚,眼中空空荡荡,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苏梦湫呢喃道:“不知道你们过年收过压岁钱没有?大菩萨就是那种,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实际上已经张开口袋的人。这样一来,他拿到了压岁钱,还可以说我不想要的,是人家硬塞给我的。” 此话一出,七先生与十三先生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可两人对视一眼后,眼神之中却满是不敢置信。 张青源与季渔对视一眼,各自嘴角抽搐。 布袋终于开口:“放屁!我师兄才不是那样的人!” 与此同时,苏梦湫又道:“我方才说的,只是表象,诸位好好看看吧。” 院子里,童子一脸疑惑:“装蒜?何出此言?” 刘暮舟一伸手,一壶酒便出现在他手中。 灌下一口酒后,刘暮舟问道:“大菩萨是否疑惑,武运为何还不来?” 童子眼皮一颤,而后笑道:“刘暮舟,你是不是非要当我是恶人才肯罢休?出现在这里的不是姜玉霄,我就不会得到武运而复生,也不必背负恶名。” 刘暮舟苦笑一声:“一开始,灵雾山老贼联系李卞,我立刻更改了行程,从南下换成了西去。后来他又问我的行踪,我就知道路上一定少不了疑阵。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的吗?是我进了武灵福地,在梦津城碰到个侍女。紧接着,我又在呜咽湖听到了你们故意让我听到的事情。后来,又是天妖洞的妖精出现,那个老东西主动现身,给我营造了一副他要背刺你的景象。” 又灌下一口酒,刘暮舟呢喃道:“虽然我早有准备,但一直不敢确定。直到啊,我回到梦津城,布袋扮成的庙祝故意跟我透露一百零八座灵公祠的事情,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布袋菩萨是想以自己为诱饵,让我再武灵福地阻拦你复生,实际上他却瞒天过海,要在别处复生你。这个地方不难猜,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知道灵雾山外有我截天教元婴蹲守的。” 童子疑惑道:“这是我师弟的算计,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是受害者!” 刘暮舟忍不住嗤笑一声:“他有两手准备,你何尝不是?当年在昆吾洲遇见你,当时我并没怀疑什么。你给了我一只玉瓶,里面是你自己的武运。现在回想起来,假如我将那瓶武运一起让姜玉霄炼化,此时此刻,大菩萨恐怕已经复生了吧?” 说着,刘暮舟一翻手,取出了一瓶赤红武运。 没理会童子瞬间的变脸,刘暮舟一用力,当即捏碎了瓶子。 武运四散而去! “十二位菩萨,你生前我从未怀疑过你,可其余十一人实在是不像那个人。后来你战死天幕,我越发的不会怀疑你了。我甚至在等,等哪位菩萨收黄术为弟子。可你要复生,又有那个老东西帮忙打掩护,我一下子,简直是醍醐灌顶啊!” 此时此刻,童子面色反倒变得坦然了。 他哈哈一笑,转身坐在石桌边上,而后言道:“我这身份,你所谓的老东西并不知情的。我猜想啊,是他想帮我混淆视听,嫁祸给即将复生的大菩萨。可他没想到啊,那个人,其实就是我。” 那个人其实就是我。 这一句话,布袋菩萨当即道心稀碎,浑身一软瘫坐了下来,七窍血流不止! “怎么……怎么会?” 有此想法的,可不只是布袋和尚。 就连老白都面色紧绷,沉声道:“是啊!怎么会?他可是大菩萨!” 此时院中,童子哈哈大笑,“我当初还笑话陈九,说他玩儿脱了。现在看来,我也玩儿脱了。早知如此,当年就该除了你的。” 刘暮舟抬起左手手臂,山水桥立刻划破天幕落入手中。 青年人站了起来,死死盯着眼前童子:“为什么啊?武灵公受人尊敬,武陵菩萨显名远传,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哪成想童子摆了摆手,“有因必有果,可有些事我不想说了。我只告诉你,我与虎谋皮,做了许多恶心事,为的却也不单单是自己。刘暮舟,你以为有百年光阴可以给你挥霍吗?远远没有的。仙朝时代,甚至仙朝时代之前,人族犯了巨大错误!这就是末法时代的原因。万年前李乘风杀生无数,虽说是为了保全人族而杀妖、而找寻上古遗迹,但他不知道,他打开了一道魔盒!万年之后的当今,人族必遭反噬。黄天,或许不是最大威胁。” 刘暮舟举起长剑,“你记得桃叶吗?” 童子闻言,点了点头:“姜桃叶,昆吾洲人,身世凄惨,十几岁便被人卖去青楼,三十岁前一直为人玩物。她年轻时凄惨,后来大半生荒唐,最终战死积雷原,为六合而战死。” 即便眼前是个孩子,刘暮舟的剑还是抵在他额头。 “既然知道,为何搜集她的魂魄,让她不得不在许多人体内兜兜转转?你明知道她是为六合天而死!” 童子面无表情:“因为姜桃叶是两万年来剑道天赋最高者,没有之一!倘若青天还是原本那个青天,她最低也是大罗金仙,甚至会是传说中的凌霄之境!相较于钟离沁,她的天赋都要高出一大截!钟离沁也好,你也罢,有如今剑道之天赋,多多少少是因为她曾住在你们体内。”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还有什么话要说?” 童子笑道:“万一有人来救我呢?” 话音刚落,老白御剑到此,三位读书人,两个道士,还有四位女子。 紧接着,连庸、元白、金无量、刘末山等人,相继赶到。 童子咋舌道:“这么大阵仗?” 刘暮舟沉声道:“要是这还不行,昆吾洲还会来人。再不行,我刘暮舟脸不要了,当今天下只要我喊得动的,都得来!当年武灵福地之后,我再不会托大。所以即便灵山来人阻拦、即便你当场踏足九境,今日我也要将你镇杀于此!” 童子哈哈一笑,“有此后辈,我也安心了。” 话音刚落,童子一头撞向山水桥,当场血水横流, 刘暮舟只是微微一怔,紧接着便手腕一转,混沌剑意之下,童子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小子,你……” 话没说完,人已经被杀得干干净净了。 此时此刻,刘暮舟转头望向七先生与十三先生。 “二位祭酒,今日之事当如何?” 张青源嘀咕一声:“这要是实打实的公布,灵山那边名声可就臭了。” 刘暮舟眯了眯眼,“陈默,当年姜桃叶剑斩九头虫是你授意的,你说怎么办?” 不等陈默答复,一道佛音便自西而来。 “此事……灵山会以官报发布,刘教主请放心。” 刘暮舟点头道:“要事无巨细!要天下人知道姜桃叶的存在!” 丘密皱了皱眉头,却没说话。 一侧的晴雨却忍不住嘀咕:“咱们这年轻教主,跟佛门的梁子结大发了!” 张青源无奈道:“都教主了,梁子早晚要结的。” 此时此刻,刘暮舟擦了擦剑锋鲜血,而后背起山水桥,大步往灵雾山走去。 “这座山学宫不查我会查,若那些无辜孩子被害之事没人管,我管!” 七先生望着刘暮舟背影,沉声道:“查!” 十三先生深吸一口气,呢喃道:“他的剑,磨好了。” 他不再只以自身实力去跟人讲理,他学会了以势压人! 第347章 事后 武灵福地一场看不懂也不敢靠近的对峙,结局貌似是当年那个年轻剑修胜了。 东岩国女帝提心吊胆这么久,却没想到,人家压根儿就懒得理她。 甚至于这方天地的主人,真罡山主鹿辞秋,他也只能当个看客,别说插手了,插话都难。 只不过,如今这武灵福地,坠落在即了。 李卞走出武灵福地,寻到了鹿辞秋。 两人就在山下河边并肩站立。 方才李卞刚刚送走老酒鬼跟香芸,他又问了一遍,但香芸还是不愿在这最后机会破境。既然如此,李卞也再不多言。 对于南方发生的事情,二人肯定不知道,他们说的更多是眼下的事情。 李卞递给鹿辞秋一壶桃花酒,而后轻声言道:“鹿山主,福地破碎,对你的损失不言而喻。我家教主绝无趁火打劫的意思,他的意思是梦津城高高出价我们高高接,大掌柜那边也心中有数,不会压价的。” 鹿辞秋闻言,笑道:“就只要一座梦津城?” 李卞闻言,哈哈一笑:“教主没说,但我自作主张问一下,鹿山主是否考虑卖掉呜咽湖?” 呜咽湖是福地之中的洞天,即便将来坠地,也是一方小天地。再说现在鹿辞秋也知道每一甲子呜咽湖就能从黄泉路上偷渡一人过来,故而即便要卖,想必售价也会很离谱。 鹿辞秋闻言后,沉默几息,而后言道:“赵典段灵芝都是我的弟子,你该知道吧?” 李卞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于是鹿辞秋深吸一口气,呢喃道:“当年他以国运灌顶,以至于就十四年寿元。当年刘暮舟二十四岁,明年刘暮舟就三十四了吧?你们教主就比赵典早出生一会儿,那也就是说,赵典拢共也就只有五年可活了。梦津城我送给截天教就好,分文不收。事实上我连那呜咽湖都想送给刘暮舟,可是……赵典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想以呜咽湖为本钱,给赵典延寿。十年不嫌少,三十年不嫌多。” 李卞闻言,沉默几个呼吸之后,点头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想教主不会吝啬。” 但也是此时,鹿辞秋突然笑盈盈转头。 “事实上,东岩国大部分所受创伤不大,将来也会是一块儿福地碎片,与今古洞天的那块稚子原一般。这块地方,我是打算卖出去的,守着洞天福地对我而言没什么用处,你们要是有想法,到时候可以竞价。” 李卞记得刘暮舟说过,当务之急是要想法子弄来一块儿洞天福地的,东岩国虽然不大,但占地也有方圆一千五百里,养活个近千万人,不是什么大问题。 于是在略微思量之后,李卞笑着说道:“我会禀报教主的。” 顿了顿,李卞再次抱拳:“此间之事,教主让我代他道谢,日后真罡山若有需要,尽管开口便是。” 鹿辞秋微微抱拳:“多谢。” 李卞点头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鹿辞秋沉默了片刻,而后言道:“代我给刘教主说声谢谢,谢谢他当年愿意拉赵典一把。” 李卞笑着抱拳:“鹿山主客气了。” 辞别鹿辞秋,李卞手持红伞,疾驰去往莫琼处。 此时此刻,莫琼还在追着贾如道,可李卞将方圆三百里仔细找了一遍,却没发现贾如道的影子。 李卞立刻撑开红伞隐匿行踪,而后询问道:“这是跟丢了?” 莫琼撇了撇嘴,一副你李卞也太看不起人的模样。 “与刘暮舟初遇时,他从别人手中抢了一方铜境,之后送我了。这十几年来我才发现镜子是个宝啊!这么跟你说吧,我可以将我的影子投去一个地方,但受修为限制,我如今投影极限也就不到四百里。影子虽然不能与人交手,但相当于我延伸出去的眼睛。昨个儿我试过了,元婴也发现不了。” 李卞闻言,没好气道:“那到底跟丢了没有?” 莫琼无奈道:“怎么会跟丢啊?就在前方四百里,跑的贼快!昨日他一见刘暮舟化作符箓消失,立刻掉头就跑,估计吓得不轻。” 李卞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得小心,教主说,他背后那老东西,起码在八境巅峰。” 莫琼闻言,微微一叹:“原本世上撑死也就几十个元婴修士,这几十人之中,破境神游的至多六七个。天道将将复苏,低阶修士破境如喝水,他们都那么高的修为,怎么可能破境这么快?” 李卞没好气道:“别小看任何人!” 顿了顿,李卞又道:“教主恐怕是去了南海,之后或许就会去往浠水山。” 莫琼明白李卞的意思,想了想后,也说了句:“我当然没什么问题,即便不说我跟刘暮舟的关系,也背靠大树好乘凉。只不过……杨文那边就不好说了。” 杨文这些年来,虽说是借着玄风王朝恢复浠水山的,但……他骨子里还是想要世人重新看待浠水山。他嘴上不说,却不齿于秦若白当年所做之事。 李卞大概知道些莫琼不知道的事情,想来想去后,轻声言道:“有些事我知道的比你多一些,我想教主此去浠水山,也会去一趟微草山庄的。有些事当初事发时,教主没解释清楚。现在过去这么多年了,也是该说清楚的时候了。” 莫琼皱了皱眉头,“什么事?” 李卞深吸一口气,而后呢喃道:“杨文也好杨泞也罢,都需要知道一个真相了。他们的师父,从前确实没做什么好事,但后来一直在缝缝补补。他们的师父或许不是好人,但绝对是他们的好师父。” …… 又至黄昏,这一日,坐镇南海的学宫执事带着一众书院弟子,将灵雾山查了个底儿掉。 这座山,几乎是烂到了头儿。 三百余核心弟子与管事,只有十二人坚守本心,没做抽人根骨的事情。 别古城红袖坊中,季渔刚刚赶到,与刘暮舟说了所查结果。 刘暮舟叹息了一声,点头道:“季先生,有十二人,很不错了。” 说着,刘暮舟转头看向张青源与丘密还有晴雨,而后轻声道:“去楼上坐吧,总归是青楼,传出去不好听。” 丘密呵呵一笑,心说你开的,传出去不好听? 黄芙见状,赶忙点头:“诸位随我来。” 十几个呼吸之后,众人便上了顶楼。楼上带个大露台,转头就能见别古城全貌。 待众人各自挑地方坐下后,黄芙亲自端来几壶酒。 “我想教主桃花酒跟仙人跪都在经常喝,就让人去城西筛了几壶米酒,教主尝尝看,诸位也尝尝。” 刘暮舟笑着点头:“有心了。” 黄芙笑着摇头:“应该的,那教主与诸位前辈聊,我先退下了。” 说罢,黄芙就要离开。 但刘暮舟突然想起一件事,便无奈道:“那个晏……晏……” 黄芙微笑道:“教主,晏聪。” 刘暮舟哈哈一笑,“对对对,晏聪,他如何了?” 黄芙摇了摇头,“偷东西的脾气还是改不了,但从不偷好人穷人,多是劫富济贫。前几年他爹娘都过世了,于是他将妹妹带来,在铺子里帮忙。那个书铺,如今开的也热火朝天,他时不时厚着脸皮找来讨要些浅显功法,我娘在的时候就一直帮忙找寻,现在我也在帮忙给他找。这十来年,因为从书铺得到修行功法而改变命运的人,也得有十七八个。” 刘暮舟点了点头,“书铺所在地方,都是穷人,能有十七八个,也是他积德了。你忙去吧,让苏丫头别乱跑,晚些时候我带她去瞧瞧那个晏聪。” 黄芙点了点头,这才离去。 而此时,张青源跟季渔对视一眼,相继摇头。 刘暮舟一头雾水,“打什么哑谜?” 季渔没着急答复,而是问道:“当初琴瑟湖初见,至此,有二十年吗?” 刘暮舟摆手道:“十九年,当初我刚过十四岁,今年我过了三十三岁。” 对于炼气士而言,二十年弹指一瞬,但对刘暮舟来说,这小二十年,每一步都走的不怎么容易。 张青源接着说道:“想当年鸡窝头让咱俩帮忙护道,结果现在呢?他都能为他人护道了。” 刘暮舟先喝了一口酒,突然问道:“你们师兄弟怎么来了?我也没喊你们呀?” 丘密板着脸,“怕你翻脸,拉我来讲情。” 晴雨也嘿嘿笑着:“是了,这位张道长,有些胆儿小。” 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晴雨都结丹了。那……有些事到底该什么时候告诉丘密的好? 想来想去,刘暮舟还是没着急说,而是轻声道:“张道长想多了,多年来你帮我的,我一直记在心中。我没有阻拦香芸,是她自己不愿结丹的。” 张青源长叹一声:“那就没法子了,回头告诉那丫头吧,她姓陆。” 这会儿,也轮到季渔说话了。 “当初贺师叔将两个孩子给我,这些年我一直带在身边的。现在我也想四处去游历,就将两个弟子放在白鹿洞了,离你渡龙山不算太远,有空了帮忙照顾照顾。” 刘暮舟点头道:“受托之人本是我,照顾是应该的。” 顿了顿,刘暮舟言道:“二位还是说正事吧。” 张青源闻言,点了点头:“他说的,黄天或许不是最大的威胁,你可有些头绪?” 刘暮舟摇了摇头,“不知道,但他应该不是无的放矢。” 季渔又道:“除了问这件事,两位师叔还托我告诉你,截天教在瀛洲,我们容得下,但……将来截天教与灵山若有冲突,我们恐怕不能再像这次一般出手了。” 此事刘暮舟已经想到了,镇压二菩萨,打杀了即将复生的大菩萨,灵山与截天教,已经结了死仇。 “季先生放心,除非日后我拿不住那个喜欢种花养草的老东西时会找学宫,其余时间,截天教不必学宫帮忙。至于张道长说的事情,暂时我还没有头绪,要是有了,我会第一时间传信二位的。” 季渔点了点头,但想来想去,还是问了句:“多问一句,你截天教众人围住了青崖山?什么意思?青崖山之事,可都是你的猜测,你没证据。” 刘暮舟摆手道:“先前胡茄冒险为我布疑阵,我不能不管她。再者说,邓叔母的魂魄到底还在不在青崖山,我想要试一试。” 季渔点头道:“既然如此,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自己手底下有些分寸,别让坐镇南海的学宫执事太难做了。接下来我要去八荒游历,后会有期了。” 他瞪了一眼张青源,“不是说好了同行吗?怂了?” 张青源无奈道:“走走走!那个……师弟啊,你自个儿回昂!” 二人以极快速度消失,丘密面沉似水,忍不住骂了句:“无量你娘的福!” 说罢,他看向刘暮舟,“你有啥事,没事我也走了。” 哪知道晴雨一瞪眼,“不行!四处逛逛。” 丘密皱了皱眉头,可晴雨眉头比他皱的狠。 思前想后的,他无奈道:“好吧。” 刘暮舟神色古怪,几息之后,轻声道:“晴雨姑娘,我能不能跟他说几句悄悄话?我又不是女人,这个你总不会管吧?” 晴雨的脸嗖一下子就红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是个教主呢?” 说罢,起身就走。 晴雨前脚刚走,丘密也没好气道:“还是个教主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少来,你心里怎么想的自己清楚。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看你们现在关系越来越好,万一将来要结成道侣,我要是不说,日后这就是你们之间的大问题。” 哪成想丘密瞪大了眼珠子,“我是出家道士,你别他娘瞎说行不?” 刘暮舟气笑道:“出家也好回家也罢,你心中想得是什么,你自己清楚。只说晴雨,之所以失忆,是那贺淼故意为之,为什么我不清楚,但唤醒晴雨记忆的法子在贺淼手中。晴雨看似只有二十来岁三十岁,实际上已经有三百余岁了。事情我告诉你,其余的我会继续查,查到了自会告诉你,但你也别摆出一副出家道人的模样,多少也他娘的上点心。” 事实上,说到一半时,丘密已经怔住了。 “贺淼可是你亲手杀的呀!” 刘暮舟微微眯起眼,“他才是今古洞天前前后后最聪明的人,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他死了。” 正说着呢,黄芙突然传音:“教主,有位公子带着两位姑娘求见。其中一位小姑娘说,教主曾送过她家马车。” 刘暮舟赶忙起身:“快请!” 第348章 祸 片刻之后,黄芙在前引路,有个青年便带着两位姑娘走上阁楼。 红袖坊外,苏梦湫站在青瑶身边,嘀咕道:“青瑶姐姐,这是谁啊?” 可苏梦湫突然发现,青瑶死死盯着红袖坊,面色凝重。 感受到那青年气息之时,有些记忆碎片,总算是聚集到了一处。 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自青瑶脑海之中蔓延开来。 跟在青年身后的少女看见刘暮舟时,当即一笑:“大哥哥,好久不见了,记得我吗?” 刘暮舟笑了笑,点头道:“宋三妹嘛!” 少女嘿嘿一笑,“还真记得呢。” 正此时,青年笑着问道:“刘教主可记得我?” 刘暮舟打量着青年与后面女子,这青年起码都在元婴修为,女子应该已经结丹。 想了想后,刘暮舟轻声问道:“四大商行的人离开铺子后,不是不能与外人接触么?” 瓶儿撇了撇嘴,“刘大教主,那是以前的规矩了,现在四大商行分家了,不归神仙阙管了。” 此刻青年笑着问道:“刘教主可曾记得我?” 刘暮舟点了点头:“记得,道友好心帮忙,我一直记着。来来来,先坐,丘观主坐我这边,给客人让个位置。” 丘密闻言,起身道:“你们聊,我在这里不合适。” 哪成想青年笑着说道:“丘观主,我要说的事情,与你也有些关系。” 丘密一皱眉,“跟我有关系?” 青年点头道:“丘观主稍安勿躁,且听我缓缓道来。” 顿了顿,青年看向刘暮舟,“说事前,总得让二位知道我是谁。在下破甲山姚玄参,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我执掌破甲山。” 此话一出,别说刘暮舟,连丘密都露出诧异神色。 四大商行的东家在从前可是跟四位活死人有的一拼,这数千年来鲜少露面。 此刻姚玄参笑着说道:“二位不必惊讶,破甲山也好青玄阁也罢,四大商行都会慢慢入世的,年初一就是新钱问世的时候,到时候要是想收藏些花钱,可以找我。” 刘暮舟点了点头,而后望向黄芙,“你先去吧,有事我叫你。” 黄芙知道他们要说要紧事了,便点头道:“教主可以放心说话,阁楼禁制当年被洛楠前辈改动过,与风满楼一样,很难被人窥视。” 刘暮舟点了点头:“好。” 结果姚玄参突然说道:“烦劳黄姑娘带着瓶儿跟三妹去别处歇歇。” 黄芙点了点头后,便带着两位女子离去。 刘暮舟这才一抱拳:“姚山主说之前,我先问问姚山主是如何得知我在此地的?总不会是机缘巧合碰上了吧?” 姚玄参一笑,“刘教主可曾听说过卦师?” 刘暮舟微微一愣,而后望向丘密:“听着跟道门有些关系?” 丘密点了点头:“丹、符、器、阵、卦、咒,这些统称为旁门左道。就跟胡说八道一样,传说佛门是外来的,是从一个叫什么……胡地来的传教者,满嘴胡诌,胡人说八道。只不过,卦师咒师,只在我道宫记载中有,早就断了传承吧?” 刘暮舟一乐,“你们当道士的有时候说话,还真他娘的俏皮。” 而此时,姚玄参点头道:“是也不是,卦师是少,但起码我是。另外,因为末法时代,咒师跟符箓几乎分不清了,蛊术其实说白了也是一种咒术。” 顿了顿,姚玄参又道:“刘教主进今古洞天之前,虽然也是难以推算,但没有现在这么扑朔迷离。但这次,我费尽心思且花费不少代价才推算出后半年刘教主会在这方圆十万里出现。故而六月起,我一直在这方圆蹲守,是昨日灵雾山附近动静太大,我猜想刘教主在这里,故而寻来了。” 刘暮舟微微一皱眉,而后笑道:“姚山主这般费力找我,不是为了跟我叙旧吧?” 丘密没好气道:“人家都说他慢慢说,不是你他娘的将人拦住了吗?” 刘暮舟气笑道:“一口一个他娘的,你礼貌吗?” 姚玄参见状,笑着说道:“还是听我说吧,四大商行最初也是截天教下属,这点刘教主是知道的吧?” 刘暮舟点头道:“知道不久。” 姚玄参点头道:“那刘教主肯定不知道,四大商行其实是四大古世家。那个上古大能将人族送入洞天福地避难的事情,想来刘教主也听说过了,四大商行是出自其中四座小天地。”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看起来,故事很长啊?” 姚玄参也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点头道:“故事要从远古传说开始,传闻那场大战,天下炼气士死绝,除却藏入洞天福地为人族留存的香火外,人间一片死寂。原因是天地初开之时最早的生灵,也就是天帝为了创造生灵,而诞生了一种魔。前辈们为了灭魔,无数人以身入局,先后谋划十万年之久,最终以炼气士死绝为代价而灭了魔,活下来的那位大前辈,其实已经算不上是人了,几乎是神。但这个灭,只是将其困在天外,日日遭受天雷锻体、万剑穿心。后来,那位大前辈横渡虚空,在混沌之中找回了一些死去的先贤,而后为了稳妥起见,将重新聚在一起的远古人间分成了九份各自送去一座天下。而我们这青天,事实上就是最初人间所在之地。所谓青天,从前叫做苍天,六合八荒,也是古时就有的名字。而那座黄天,最初应该是钧天才对。” 刘暮舟怔怔出神,他转头看了一眼丘密,“儒释道三家都是当年搬来的,你们道宫没有这些记载?” 丘密无奈道:“三家都是天地复苏之后慢慢恢复的,此前是末法呀!如何记载?还是听他讲故事吧?” 刘暮舟却摆手道:“不是,那姚山主又是如何知道的?” 姚玄参沉默片刻后,呢喃道:“教主听我说完吧。” 刘暮舟只好点头:“抱歉,你继续。” 从前刘暮舟不怎么打断别人说话,但此刻是真的疑惑。 姚玄参这才说道:“这天下之所以有炼气士,是因为远古天帝的散道人间。而前面说的那道紫气,算是天帝造物而形成的魔念,也是另一个他。故而,凡以天地灵气为食的炼气士,都是魔物养料,炼气士越强,魔越强。况且,只要炼气士有欲望、魔物就会不断成长。当初那位大前辈虽然禁锢了魔物,却无法将其彻底杀死,直到九天分立之后,其子嗣后代创建了仙朝时代,但后来那些大人物就都离开了这方天地,踏碎星空不知去向。正是因为仙朝时代几乎没有凡人存在,都是炼气士,故而天外那紫气有了可乘之机,竟然在人间有了分身。虽然威能比之远古弱到了极点,却也不是仙朝时代最强也才是十四境的凌霄强者可以镇压的。故而,各大仙朝的主人为了不让那紫气肆虐,骗来了帝女,也就是那位大前辈的后代血脉,以此开启了一场末法大阵。此后万年,天地灵气消散殆尽,青天迎来末法时代,传承断绝,只有九座仙门代代传承有浅显修行功法,直到万年前黄天窥视青天,致使末法大阵有损故而引起灵气复苏。” 刘暮舟面色凝重,“也就是说,天底下的炼气士太多,是祸事?” 姚玄参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灵气复苏之后,因为妖族先天就能吸食灵气而成妖兽,可人族修行功法被仙门垄断,而那些仙门有仙朝传承,令他们绝不能外传修行功法,故而妖潮爆发,仙门视而不见,而人间涂炭生灵。” 此后之事,刘暮舟是知道的。 “坐井山观天院看不惯人间涂炭,最先违背所谓神谕,引来其余八大仙门围攻而灭。国师顾玄风是观天院唯一一个生还者,然后机缘巧合之下,到了仙羽国帝女藏剑之处,他拿了那把剑,一跃成为金丹修士,重返大瑶之后被拜为国师,而后一人重创各大仙门,签订灞水之盟,给了人间甲子和平。期间挖坟掘墓,搜集了不少古代功法神通,以及上古机关术。国师死后,李乘风秉承国师遗志,想要凡人不必屈于仙门淫威,后来各大仙门因观天院有教无类不吝自远古遗迹寻到的功法,让那些仙门中人有所改变。后,李乘风得知黄天窥视,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去了一趟黄天,回来后便……立志创建截天教!” 说完之后,刘暮舟手臂微微颤抖,他赶忙灌下一口酒,而后呢喃:“也就是……也就是说,不传凡人修行功法才是对的,我截天教看似是让凡人有了脊梁,实际上……实际上是在助纣为虐?恐怕……这也是那些知道内情的隐世宗门称我们魔教的真正原因吧?也就是说……根本没有恶人,不传凡人功法也好,教凡人修炼也罢,其实……其实都是为了更好的世道?” 见刘暮舟连灌下几口酒,周遭混沌气象竟是不由自主的显现,丘密赶忙起身按住刘暮舟的肩膀,沉声道:“嘛呢?冷静!” 经过丘密这么一提醒,刘暮舟这才强压下道心震颤,而后抬头望向姚玄参:“难道李乘风……不知此事吗?” 姚玄参叹道:“后来知道了,他跟教主夫人亲至天幕,打算与黄天讲和,结果黄天根本不把此事当回事,反倒是在天幕围杀,致使夫人惨死。李乘风跟你不一样,或者说,换做是你也会跟他一样,对此事闭口不谈,只想杀上黄天为妻子报仇。” 刘暮舟突然抬头,不解道:“那你们为何还要助他?” 姚玄参闻言,沉默片刻后,呢喃道:“因为他说,倘若对黄天野心置之不理,恐怕没等魔物来,这座远古人间所在之地便已经毁于一旦了。但他也留了后手,三教复苏、挖出来楼外楼后,暗中助力以楼外楼为基础造了十二楼,十二楼顶的壁画都是从楼外楼割去的。因为那魔物,第一怕没有吸食天地灵气的修士,第二怕剑修。再就是,十二楼的存在,可以防止被镇压在昆吾山的紫气外泄。之后我们四家便加入截天教,掌控天... 可此时,刘暮舟苦笑一声:“南玄也知道,他应该知道的。” 顿了顿,他呢喃道:“重修之后,我就不用吸食天地灵气。” 丘密猛然起身,“原来如此!怪不得不旦感受不到你的气息,甚至肉眼看你,只是凡人!”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苦笑道:“大菩萨禁锢桃叶,为的是给这人间多造剑修,你所说的跟他说的大祸……对上了。也正是因为我不用吸食天地灵气而修行,这才是你找的我原因吧?灵溪说,我如今所得机缘,都是他给李乘风求来然后留下的。陈默不是最厉害的,南玄大护法,算得最深最深!” 顿了顿,刘暮舟抬头看向姚玄参,“你是劝我,莫要继续截天教所作所为?” 可姚玄参摇了摇头:“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黄天或许不是最大威胁。魁山国的事情记得吗?那紫气,怕你!” 说着,姚玄参看向丘密,“开始时,我说此事与丘道长有关系,关系在于道长身边的姑娘。我可以明着告诉道长,晴雨是玉华山人亲传大弟子跟二弟子的孩子。经我所查,当年贺淼或许就是因为借助紫气之力,故而杀了玉华山人,所以刘教主在玉华宗想要占据的青阳郡碰到紫气怪物,不是巧合。晴雨的爹娘自知不是敌手,便早早将晴雨冰封起来,待三百年后才会解封出世。但贺淼发现了晴雨所在,将其提起唤醒收在了身边。因为他真死了而转世脱身,我现如今的修为还算不到他在什么地方,但我想他将晴雨姑娘安插在丘道长身边,不会是为给丘道长送个老婆吧?” 丘密下意识骂道:“滚你娘的,老子是出家道人!”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姚山主会告诉我这些事情,不是闲得慌了没地儿说了吧?四大商行从前是截天教的属下,万年过去了,恐怕也不想受我节制吧?” 姚玄参微笑道:“刘教主得有本事让我愿意俯首才行,至于苦等刘教主,不是劝刘教主放弃心中所想,而是告诉刘教主,你现如今所学的,是别人学不会的,而拿了什么东西,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祸起之时,他人如何不说,刘教主于公于私都不可能置身事外。当然,截天教若有需要,其他三家我不知道,但破甲山的消息任君调取。” 意思也很清楚,消息可以给你,但是否重回截天教,还要看你怎么做。 到了这会儿,刘暮舟也只能苦笑了。 “扯淡的人生,跳出一个坑,又跌入另一个坑。” 顿了顿,刘暮舟只好望向姚玄参,沉声道:“那我就当姚山主是自己人了,所以,烦劳姚山主留意贺淼下落。” 姚玄参摇头道:“刘教主真是不见外啊!另外,我也推了一卦,祸起之时在三年后的三十年间任意时间,位处青天离、坤之间。” 丘密沉声道:“也就是说,最早三年后最晚三十二年后?在昆吾洲与灵洲或是两洲中间海域?这时间也太他娘没谱儿、地方也他娘不准了吧?” 姚玄参无奈道:“以我修为,只能推算至此。” 说着,姚玄参翻手取出一块儿洞天碎片。 刘暮舟诧异道:“稚子原?原来在你手中?” 姚玄参点头道:“自西海收来的,送给刘教主了,交个朋友嘛!” 丘密嘴角抽搐,道士破天荒凑上去,挤出个笑脸:“你……还缺朋友不?” 第349章 若回头 聊完正事之后,又下楼见了见瓶儿跟三妹。 小丫头如今跟着姚玄参,按姚玄参的话说,跟她闺女一样,将来会跟瓶儿一样是执掌一方破甲山的大掌柜。 刘暮舟身上也没什么好玩意儿,只好取出一些符箓送去,希望这孩子将来过得不差吧。 等到送走他们,丘密也缓步下了楼。 哪成想丘密第一句话便是:“刘暮舟,无论如何,别想拿她钓鱼。” 刘暮舟嘴角一扯,气急而笑:“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丘密揉了揉眉心,“反正论阴谋诡计,十个我也不如你,这个我真怵你。” 沉默几息后,丘密又道:“今日之事,暂时我会烂在肚子里。” 刘暮舟点头道:“行,霜草在呢,带晴雨姑娘去见见霜草吧。” 丘密瞪大了眼珠子,破口大骂:“我他娘的说了多少遍了,我是出家人!” 刘暮舟呵呵一笑,满脸嫌弃神色。 “你爱出家出家,爱上炕上炕,跟我有屁的关系,自个儿慢慢琢磨去吧!” 说罢,刘暮舟看向苏梦湫跟青瑶,轻声道:“走吧,去北边瞧瞧那个跟唐烟师出同门的家伙。” 苏梦湫一愣,“师父是说当年那个偷东西的小贼?他跟唐烟……师出同门?” 刘暮舟点了点头:“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的。不过那个师父是谁,我还真是说不上来,就看是不是对头喽!这年头憋着坑我的人太多,保不齐我都不知道那人是谁呢。” 说话时,二人走到了刘暮舟跟前。 见青瑶面色十分凝重,刘暮舟便以心声问道:“你怎么啦?” 青瑶立刻看向刘暮舟,也没敢出声,而是以心声言道:“主人……我想起来了一些事情,是见到那个姚玄参之后想起来的。我的龙气虽然来自当初罗刹国主,但……但我之龙魂,要久远得多了。我想起来仙朝末法的原因了!” 刘暮舟神色略显诧异,但只略微一想就想通了。 教主候选为何要叫渡龙人?四份记忆,四大行宫各存了一份。 于是刘暮舟点了点头:“我已经知道了,先不谈此事。” 苏梦湫好奇问道:“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刘暮舟笑着摇头:“小事,之后青瑶先回山,我们去一趟浠水山,再去一趟微草山庄,路上跟你说说。” 苏梦湫哦了一声:“好。”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北边凡人聚集的小巷之中,兜兜转转一大圈儿,终于是到了书铺前方。 有个穿着粗布衣裳的青年,此刻正蹲在门前跟几个孩子玩儿弹珠呢,跟寻常烧纸的陶丸子可不一样,人家玩儿的弹珠竟是犀角所制,看样子还是成了精的犀牛所褪。 既然走到十几步外时,正好去瞧见一个孩子的弹珠钻进了挖的小坑当中。 青年见状,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罢了罢了,是我输了,这弹珠就送你们了。珠子有穿好的孔,回去找根儿绳子串起来挂脖子上,这可是好东西。” 有个孩子笑嘻嘻道:“知道知道,之前我妹妹惊风,就是刮了些这弹珠的沫子,给我妹妹服下就好了,当然是好东西。” 晏聪也放心有人在看他,于是挨个踢了孩子屁股,“那还不走?等着我反悔不成?” 几个孩子见状,唰一下子就散开了,好像生怕青年掌柜反悔。 等到孩子走完了,晏聪这才站起来,一边转身一边说道:“诸位道友,我就是混口饭吃,你们盯着我就没……咦?!” 一声咦,刘暮舟已经笑盈盈望去了。 “咦什么?不认识我了?” 晏聪愣了愣后,挠头道:“这……你给我个包子,我或许记不住你。你打我一顿,我当然记得住。” 愣不是因为刘暮舟,而是看见了青瑶跟苏梦湫。 青瑶容貌,在刘暮舟那个排行榜上雷打不动的第一,即便这么多年见了不知多少所谓美人,青瑶的榜首位置也没变过。 像晏聪这只黄庭的修为,瞧见青瑶跟苏梦湫要是不愣一愣,那才是见了鬼。 说着,青年郑重抱拳:“我是真没想到还有能见老爷的一天,时隔多年,老爷一向可好?” 老爷?青瑶一脸疑惑,刘暮舟也疑惑。 “你这个称呼,打哪儿论的?” 晏聪嘿嘿笑着:“铺子是你的,我帮老爷守着而已。快快快,先进门。那位姑娘就是当年那个小丫头吧?长得可真快,好看的我都不敢看了。那位……更不敢看了。” 青年转身就朝着屋中大喊:“香薷啊,赶紧来,咱们东家来了。” 刘暮舟也不客气,大步朝着铺子走去。 进门之后打量一番,结果与当年差不了多少,乱七八糟的。基础功法与拳谱剑谱还有圣贤书乱摆在一块儿,更绝的是里头还有不少话本小说,甚至有带插画的那种,让人看了就脸红心跳。 刘暮舟嘴角微微一扯,“这种书就不必了吧?” 晏聪干笑不已,“无伤大雅,无伤大雅的。” 说着又喊了几声香薷,他妹妹应该在后院。 刘暮舟往柜台里走了走,不经意一低头,瞧见被用作垫桌子脚的书。 “嚯,这名字起得,人间最高?一看就不卖钱。” 晏聪笑着点头:“有眼光啊!那边儿有本叫纱肚兜的,这两年可火。” 苏梦湫皱了皱眉头,“什么破名字……” 青瑶道士没插话,而是认真扫视了一圈,然后才说的:“主人,功法太烂了,后面让黄芙帮着换些好的吧。” 哪成想晏聪闻言之后,赶忙摇头:“别,千万别!这铺子之所以安静,就是因为放的都是烂功法,否则……哪里有那些穷孩子学的机会?” 青瑶无奈摇头,“可这要是碰上个好苗子,乱练会练坏的。” 刘暮舟也点了点头,而后翻手取出好几本书。 苏梦湫诧异不止,因为按刘暮舟说,他能重修,这套学医的打着玩儿的东西,可出了大力。后来她自己琢磨了一番,也觉得里面颇为不凡。 结果师父就这么大方的留下手抄本? 晏聪拿在手上一看,养剑浅解、阵法浅解、符箓浅解…… 看了一会儿,晏聪嘴角抽搐:“东家,八……八段锦?拿错了吧?” 刘暮舟摇头道:“没拿错,这些你自个儿多抄写几份,谁要是能学出个子丑寅卯,但凡心术正的,就告诉他们,只要能靠自己走到神水国观天院,就有机会学更好的。只不过,去了之后还会有考校,考不过的,也会给些丹药路费让他们返乡的。” 晏聪一愣,心说这不是赔本买卖嘛? 也是此事,院中终于传来人声:“哥,你刚才喊我?我在洗碗呢。” 话音落下之时,一个长相朴素年轻姑娘就从后门走了进来。 “怎么不说话?啥事儿啊?咦?有客人?” 刘暮舟看了一眼年轻女子,虽然容貌一般,但眼眸纯净,心术不正的人是不可能有这种眸子的。 刘暮舟见女子疑惑,便笑着说道:“不算客人。” 哪成想女子一转头,“呀!天仙来的?还是俩?” 哪有女子不喜欢被人夸好看,苏梦湫与青瑶都笑了起来。 晏聪赶忙上前扯了扯妹子袖口,“这就是我说的那个……东家老爷。” 姑娘微微一怔,赶忙恭恭敬敬行礼:“哎呀,我……我不知道是……” 刘暮舟却摆了摆手,放下随手拿起的书后,笑着问道:“晏聪,我记得你当年那封家信,说的是你弟弟病重急需仙丹。” 说着,刘暮舟笑盈盈望向晏聪。 “这怎么变成妹妹了?” 一瞬间,苏梦湫微微眯起眼,而晏聪兄妹面色当即变得煞白! 刘暮舟明明是笑着的,可在晏聪眼中,怎么就……怎么就那么冷呢? 他止不住的咽下一口唾沫,“我……我……” 刘暮舟一乐,“背后教你的人也是个马虎鬼,是觉得我记不住十几年前信中内容,还是你们自个儿都忘了到底是弟弟还是妹妹了?还记得你家乡在什么地方不?我记得,香椿郡是吧?” 霎时间,晏聪额头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滴落。 “我……我……” 刘暮舟转身坐在藤椅上,微笑道:“别我了,谁指使的?” 有些事当年当时看不穿,事后很容易就看穿了。 一共也就碰到两个偷我酒葫芦的人,一个是晏聪,一个是唐烟。 晏聪臊眉耷眼的嘀咕:“有个老乞丐,就是教我骗术跟偷东西的那个。当年他说,让我偷你酒葫芦,说以后会有一番大机缘的。可我等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什么大机缘,这不……就把亲妹子带来了。” 刘暮舟也没说话,只是伸手搭在晏聪肩头,而后又拍了拍晏香薷的肩膀。 “还真是亲兄妹?那个老乞丐叫什么?长什么模样记得吗?” 晏聪摇了摇头,“叫什么是真不知道,他偷了我东西,被我抓了,所以才教我偷东西跟骗人的。长相嘛!不就是乞丐模样,个头儿不高,但时不时神神叨叨的……对了,老叫花子曾说,他是盗圣。” 刘暮舟一脸疑惑,转头望向青瑶。后者摇头道:“我记忆之中,没有这号人物。” 哪成想苏梦湫突然言道:“赤天数千年前倒是有个盗圣,除炎宫势力之外,就属他爱跟圣宫唱反调,听说他还偷过圣宫四长老的肚兜……” 话锋一转,“可是师父,我这前身还是截天教圣女的时候,盗圣就死了一千多年了。而且横渡虚空到被隔绝的青天,可不是简单的事情,我不觉得两者是同一人。” 刘暮舟想了想,又看向晏聪:“老叫花子说,你会有大机缘是吗?” 晏聪点了点头:“是这么说的,可我也没见着啊!估摸着也是骗我的,不过这些年守着铺子,有红袖坊接济,起码我自己修行不缺东西了。” 晏香薷在一侧,大气都不敢出。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沉吟片刻后,轻声言道:“那就给你个大机缘吧。” 说着,刘暮舟以心声问道:“黄芙啊,别古城中的仙人跪,似乎是你这边代管对吗?我要是找个人当掌柜,你有意见吗?” 黄芙笑着答复:“教主哪里话?我当然没意见。” 刘暮舟答复一句好,而后笑着望向晏聪:“以后别古城仙人跪,交给你们兄妹二人打理,但这马尾巷的书铺也要开。若是干得好,将来仙人跪内部自有考核,我们说不定能在别处再见呢。” 晏香薷一下子瞪大了眼珠子,“仙……仙人跪?那个许多高人抢着买的仙人跪?” 晏聪也瞪大了眼珠子,可说起话来,多少有些结巴:“当……当……当真?” 刘暮舟笑着点头:“当真,你要是能将你说的老乞丐带来,我让你管方圆十万里的仙人跪。” 晏聪眼睛直放光,“一……一……一言既出?” 刘暮舟一乐,“驷马难追。行了,回头去仙人跪交接便是,好好干吧。” 兄妹二人回过神时,刘暮舟已经不见了踪迹。 仙人跪啊!开了好几年,压根儿没喝到过,结果现在自个儿要做仙人跪的掌柜了? 与此同时,刘暮舟三人已经走到了主街。 苏梦湫忍不住问道:“师父真信他吗?那为什么诈他?” 刘暮舟笑着说道:“记不记得当年就在这铺子里,你买了一本剑经?你说有一股子花香味道,当时我没让你按剑经修炼。我试探过了,原本的铺子主人,就是那个灵台修为的老修士,他没问题。所以我要确定晏聪也没问题。”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这趟回去之后,还有个地方要去诈一诈的。吕游的家乡,就好像是凭空出现来给咱们帮忙挣钱的。现如今坊市之中,竹编的东西至少占我们挣得两成,不在坊市兜售而卖去别处的,也很挣钱。所以啊,那多半是个与截天教有旧的洞天福地出来的山门。” 苏梦湫点头道:“我也觉得有问题,不过看在吕游的面子上,没跟人提起过而已。” 但此时,刘暮舟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沉声言道:“原本是想带着你重回旧路,去浠水山跟微草山庄瞧瞧的。但……你还是跟青瑶一起回山吧。我有感觉,莫琼跟李卞追的人,应该会到神水国。如今教中人手最多的就是你炎宫了,你也得回去将你的部下好好收拢一二。我要是记得不错,有个叫段潜阳的,应该还在万重山吧?让苏梦溪联系他,西南那边我们现在可啥都没有。另外,你想知道的事情,让青瑶告诉你吧。” 苏梦湫真是长大了,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换成几年前,肯定撇着嘴,非要跟着刘暮舟的。 只不过,说了句好之后,苏梦湫明显欲言又止。 刘暮舟没好气道:“哪里学的坏毛病?跟我藏着掖着干嘛?有话直说!” 苏梦湫干笑一声,挠着头,压低声音说道:“师父,这次东去带个男的吧,老带着青竹,容易让别人多想呢。” 刘暮舟嘴角一扯:“死孩子,想哪儿去了?我是那种人吗?” 苏梦湫嘀咕道:“我们没所谓,也知道师父铁石心肠的,除了师娘之外长得再好看的女子也就那样了。可是……白老爷子回山外山跟姥姥姥爷会咋个说?” 苏梦湫在刘暮舟这里跟闺女似的,去了山外山后,一直将钟离鸿跟陈筝喊姥爷姥姥,毕竟在山外山练剑一年呢,都叫习惯了。 刘暮舟顿时头皮发麻,原本答应老丈人不该做的事情,已经没把持住了。白老头本来就还在生自己误会他的气,这次回去要再添油加醋乱说一通的话……我还去山外山?我他娘的连不回城都进不去吧? 想到此处,刘暮舟赶忙喊道:“白爷爷,你莫着急啊!我有点儿事儿跟你说。” 老白呵呵一笑:“咋?刘大教主还要试探我?” 刘暮舟边御剑赶去,边赔笑道:“这是什么话?您跟我师公是亲兄弟,咱们亲着呢!” 老白撇嘴道:“少跟我提白泥那个小王八蛋!” 第350章 若回头(二) 飞舟掠过荒野,刘暮舟一身紫衣坐在前头,扯着嘴角不断按压脑袋上的包。 驾驶飞舟的是金无量。 这位来自颢天的兑宫之主一脸无语地望着刘暮舟,心说自个儿找揍也是稀奇,神游修士一巴掌,脑袋上不起包才怪。 不过见刘暮舟一直没说话,金无量便问了句:“教主,真有那么疼吗?你在积雷原都被劈成肉球儿了也没见这样啊!” 尚且在世的有三个人,对于刘暮舟的过往十分了解,或许了解多过钟离沁。毕竟有些事刘暮舟可不会告诉钟离沁,但刘暮舟经历的,这三人只要愿意,就都看过。 也就是金无量、左丘青竹、苏梦溪。 刘暮舟闻言,没好气道:“就你话多?老家伙偷偷盯着呢!” 金无量微微一愣,而后憋着笑,再不言语。 又飞出去千里之后,刘暮舟这才放下捂着额头的手,而后嘀咕道:“我发现你这人看着冷冰冰的不易接近,实际上骨子里是个村头儿老妇啊?” 金无量一脸无辜,左耳挂的金色圆环在月下直反光。 “教主,这话有点儿恶毒了吧?我不就是背后嘀咕了几声么?” 离开前叮嘱了连庸他们几句话,至多一刻光阴,结果这家伙跟个长舌妇一样,一会儿的功夫就将刘暮舟因何挨打弄得人尽皆知。 一个爱穿宽松白衣,还披散着头发且不穿鞋的俊俏男子,经常板着一张脸,像别人欠他百八十万似的。 结果一有点儿事,他那嘴就跟兔子似的,好几瓣儿,根本关不严。 刘暮舟气笑道:“你管那叫嘀咕?你要跟姚玄参走,将来他都不用发行杂报了,就靠你金无量的嘴就能广而告之。” 金无量撇了撇嘴,并未反驳,只是说道:“教主,你不了解我们,但我们了解你。青竹长得也不差,之所以跟在你身边却不怕你有别的想法,就像圣女所言,教主铁石心肠可不是假的。”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你也觉得我铁石心肠?” 金无量笑着摇头,笑得刘暮舟不会当真,却还是解释道:“玩笑嘛!对钟离沁之外的姑娘,说你铁石心肠不过分吧?其余事情……其实很难说,就像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金无量是知道刘暮舟要去做什么的。 反正天亮才能到竹瓦城,闲着也是闲着,刘暮舟便与这位曾经的登楼修士聊了起来。男人之间,有时候比跟女人好说话,其实是方便说话。 取出水烟壶后,刘暮舟轻声道:“是不是也觉得,我当年行事,将自己的位置放的过于高了?” 这个高,不是地位,而是多年前的刘暮舟会去为所有人着想。如浠水山,他为那些冤魂想了,却也为秦若白想了。 金无量也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真的,我虽然百岁登楼,但黄天圣宫在颢天的神殿就有三位开天门坐镇,我们截天教弟子躲躲藏藏并不好过,所以也不像你似的走过那么多江湖见了那么多人。即便看了你的人生,那毕竟不是我,所以你这个问题……我答起来有点儿难。” 刘暮舟笑道:“那我就自己说吧,归根结底,当年我要的是个相对的公平。人生哪得清如许?所以我知道不可能有绝对的公平,但相对的公平总要有的。杨老庄主的后二十年,的的确确改了。但即便那日杨泞手软,我也会毙了他。原因很简单很简单,我觉得他改了,从而饶了他,可那些惨死于他手下的人呢?谁来为他们申冤?所以我说,浪子回头在我这里没有金不换。” 金无量望着刘暮舟,几息之后,问道:“换做现在的教主呢?” 刘暮舟笑了笑,先猛吸一口烟,云雾散时,他开口:“嘴上说着或许会有所改变,但只是处事方式会变,结局不会变。就像……那些死了的炎宫弟子,不用说,我也知道起码你跟青竹对我极其不满。” 金无量没否认,只是说道:“人都有私心,咱们不是圣人。” 顿了顿,金无量还是说道:“我跟青竹不满的是你能放了许临安,还能与其喝酒,却不能放了自己的人。” 刘暮舟摇了摇头:“无量,不一样的。金水园追溯到万年之前即便有坏人,但万年之后,知道此事的人就那么一两个,可那些炎宫弟子竟然敢屠了一座宗门!至于许临安,我唯独耿耿于怀的是周五与梦湫的遭遇,而我自己,今古洞天他出现解释时,我就能原谅他。” 金无量深吸了一口气,“以前……以前养我长大的兑宫大长老说过,是生前说过,你这个人其实没脾气。” 刘暮舟摆手道:“得了,都说我不动则已,动时心狠手辣,我还没脾气?” 金无量一本正经:“大长老原话,你从一开始到现在,为自己发过一次脾气吗?有哪次不是为他人出头的?” 顿了顿,金无量轻声道:“教主的剑,从没替自己出过。这也是当初我们佩服同时又瞧不上你的地方。为个路人生死,不顾学宫不得杀王朝皇帝皇储的律令,敢于仗剑直言,拼死为人讨个公道。结果自己的事情上,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就说那杜湘儿,想起来就气人,早该杀了,你又总是不杀。” 得罪的人九成都不是为自己得罪,别人的事情上杀伐果断,轮到自己时,总是心慈手软,一点儿都不快意恩仇。 刘暮舟闻言一乐,多年自省,这些事情他那里不清楚? 深吸一口气后,刘暮舟呢喃道:“无量啊!我第一次杀人,是在以前的蛟州以北,我记得很清楚,叫罗家店。当时灵眸算计我,想借我的手杀了那道士,之后她们母子便能脱身了。我知道后,面色是没啥变化,但我第一个念头实际上是杀了她。可紧接着,又想起她三番两次想要救我,便觉得她也是情非得已。就在我心里纠结的时候,曹同左右了我的想法,结果是放。后来北上途中,我其实问过他,虽然灵眸一开始想让我逃走,但最后还是觉得算计我,拉我一个无辜之人下水,难道不是恶?曹同如何答复,你可知道?” 金无量摇头道:“当时觉得憋屈,教主实在是太窝囊,故而没怎么注意看。” 刘暮舟笑了笑,呢喃道:“论心与论迹这两个词儿,我那时是第一次听说。曹同说啊,一切都要假设我们是凡人,论迹,那耍心眼儿的竟敢拿我们当挡箭牌,该杀。而论心,灵眸的初心不是拉我们下水去求什么大机缘,她只是想活,甚至不是想自己活,而是想让月淓活下来。可关键是,我们不是凡人,我们强过她们,我们知道我们死不了,有时候强者要有强者的担当!” 金无量愣了愣,“强者要有强者的担当!” 刘暮舟点头道:“拿你打个比方,你现在碰到个一不小心将水洒到你身上的小孩儿,至多骂几句,甚至都不会骂人,反倒自己说着没事。难不成,因为几滴水,还要杀人不成?都说凡人是蝼蚁,有时候蝼蚁不长眼跑到人身上了,抖衣裳时不小心一蹭便将蝼蚁蹭死了,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总是这么想的。可这对吗?不对的!我自始至终觉得这就是他娘的偷换概念。蚂蚁不会趋吉避凶,但人会啊!有几个凡人会无缘无故指着炼气士的鼻子,说干你娘?” 这话说的金无量一乐,“所以说,后来遇到那个陆萃潼时,你反观归反感,但最后还是救了。因为当时对她而言,教主是强者对吗?” 说到这里,金无量突然觉得,知道跟了解,看似差不多,但区别很大很大。他跟左丘青竹只能说知道,论了解,还的是钟离沁跟那宋青麟啊! 刘暮舟点头道:“都说我心机重,那是从小就有的,因为要察言观色要揣摩人心。至于杀伐果断,年幼时没有杀伐,果断是一次次被那些孩子欺负,后来反击之中磨炼出来的。而江湖路上最早遇到的人,教我一个强者该有的心胸。” 金无量打趣道:“那那些阴谋诡计呢?我挺想不通的,你怎么就能识破那么多诡计的?” 刘暮舟无奈道:“因为谨慎,因为……我终究还是想活着啊!” 不知不觉间,天就亮了。 飞舟已经掠过了竹瓦城,很快就到了浠水山下。 曾经还算不错的山门,如今也略显破败之意,三间四柱不出头的牌坊,早就爬满了藤蔓。门房也瞧着多有破败之感,里边儿也没个炼气士,就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童子正拿个小树杈,蹲在门前痛处泥鳅呢。 刘暮舟与金无量二人相继落地,金无量则是抬头看了一眼门房,而后嘀咕道:“按说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连个修缮山门的钱都没有吧?” 刘暮舟也看了一眼,而后言道:“当年之事,对于浠水山的影响不是一星半点,按照莫琼所言,如今的浠水山弟子并不多,好几处山峰都空着,占地如此之大的地方,满打满算也不足一百人。有好处也有坏处,弟子少了,能给到的东西就多了,因为浠水山那些生意还在,起码渡口还在,就足够养活这百八十人了。坏处嘛!名声缘故,没什么有天赋的年轻人拜入浠水山了。这是其一,其二是,修的太好,会让人觉得没有悔改之意。” 金无量点头道:“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长叹了一声之后,刘暮舟迈步走到门房处。 他也蹲在孩子身边,笑盈盈问道:“起这么早?” 孩子其实早就看见刘暮舟跟金无量的,只不过,他的心思都在泥地里,压根儿都不搭理二人。 此时刘暮舟走来问话了,孩子才脆生生开口:“要是起的晚了,蚯蚓都去睡回笼觉了,那我还怎么去钓鱼?” 刘暮舟恍然大悟,原来是想抓蚯蚓,然后去钓鱼啊! 说着,刘暮舟一笑,问道:“你叫什么?” 孩子抬起头,看了刘暮舟一眼,“我叫杨浠,浠水山的浠。” 刘暮舟一乐,“这就说了?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孩子没抬头,只是小声言道:“这是我家,我怕你做什么?” 说着,孩子缓慢起身,转身拿起装着蚯蚓的瓶子,眨着眼开口:“陈爷爷去茅房了,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们等一等啊!我要去钓鱼了,就不陪你们等了。” 刘暮舟闻言,忍不住一乐,而后直起身子按住杨浠脑袋,“我估计要在你家吃午饭,到时候告诉我钓了多少鱼吧。” 正此时,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踏风而来。孩子见状,撒丫子就跑,还说着:“你说没见过我,回头请你吃……小鱼干!” 小鱼干三个字,好像是什么珍宝一般。孩子说出口时,语气那叫一个舍不得。 老人也不扫兴,等到孩子跑远之后才缓缓落下。 落地之后,他立刻抱拳:“不知有客人到此,有失远迎,我家少爷年纪小,要是说了不中听的话,二位千万不要见怪。” 当年刘暮舟是上过浠水山的,门房可不是这黄庭修为的老人家。 于是刘暮舟笑着摆手:“孩子能说什么不中听的?倒是这位道友,从前门房不是你吧?” 老人点头道:“当然不是,我是十年前进山的。我这把老骨头,别处都没人要,若非山主收留,我都没地方去。” 顿了顿,老人再次抱拳:“贵客是找人吗?可否报上姓名,容我通报一声?” 事实上,此人老远就在心惊肉跳,因为刘暮舟身边那个瞧着衣着不伦不类,还戴耳环光脚的青年,一看几不好惹,气息起码在观景上下。而前方的紫衣男子,更是吓人,他人明明就在眼前,但若以神识扫视,眼前却根本没这个人! 刘暮舟这才抬头,又看了一眼山峰,而后才说道:“是找人,烦劳转告一声,就说刘暮舟来了。” 老人闻言,面色瞬间大变。 “你……你是刘暮舟?” 这个名字在别处或许很平常,但在浠水山,真的是无人不知。 刘暮舟也点了点头:“我是刘暮舟,我来看看杨泞,看看孟去景。” 第351章 若回头(三) 明明知道是刘暮舟,老门房还是让刘暮舟等着,然后传音喊人前来确认。 不得不说,这个门房很不错。就得这样,刘暮舟又如何?若没有信物,要进山照样跟别人一样。 金无量很无奈,既无奈门房的没眼色,也无奈刘暮舟不着急。人家不让你进去,你还真就心平气和的等着? 好在很快就有个穿一身青衣的年轻人御风赶来。 老门房见孟去景来了,赶忙笑盈盈说道:“孟峰主,此人说他叫刘暮舟,要见……” 可话还没说完,就瞧见孟去景在刘暮舟十几丈之外停步,而后小跑了过去,紧接着就恭恭敬敬抱拳,激动神色难掩:“真的是刘先生,孟去景拜见先生。” 说罢,孟去景偷偷冲着刘暮舟身后打量,看了一圈儿,发现只有个披发还不穿鞋的青年人后,眼中终究闪过了一抹落寞之色。 刘暮舟眨了眨眼,他哪里发现不了孟去景的小心思?只是不好提而已。相比十多年前,此时的孟去景瘦了些,皮肤说不上白,但不是以前那种蜡黄,虽说算不上什么美男子,却也十分的英朗,阳刚之气十足。 刘暮舟咋舌不已,“你这个头儿,都快赶上我了!” 几个孟去景憨笑一声,挠着头说道:“刘先生莫要取笑我了,对了,这位是?” 金无量微笑抱拳:“教主麾下,兑宫金无量。” 孟去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抱拳道:“原来是金前辈,大名如雷贯耳啊!” 这一幕乐得刘暮舟合不拢嘴,一脚就踢了过去。 “小子学坏了?你知道个屁的兑宫,如雷贯耳个鬼,认识他的人到现在也不足百人。” 当年死气沉沉的少年人,竟然也变得这般开朗?如此看来,破败山门只是假象,浠水山中一定是枯木回春的景象了。 孟去景干笑着转头,“老陈,这是刘先生,以后刘先生来了千万不敢拦。” 老人不卑不亢,笑着点头:“好。” 此时孟去景招呼着刘暮舟登山,刘暮舟也问了句:“杨文呢?” 孟去景立刻答复:“前些日子来了几个不速之客进山袭杀我那小侄儿,抓了个活的,嘴忒硬,师兄审了半个月了,还在审。可那人是个硬骨头,嘴跟铁铸的一样。” 金无量闻言,一撇嘴:“教你个办法,拿刀子从小拇指一寸一寸开始切,切完一根手指切另一根,手掌切完切手臂,手臂切完切腿。丹药伺候着,别让他死,看他能熬几根手指头。” 饶是最不怕疼的刘暮舟,也抽搐着嘴角转头:“别听他瞎说。” 但金无量的神色可就像是做过这种事,孟去景只觉得头皮发麻,门房老陈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心中暗呼好几声乖乖。这么个切法儿,凌迟不好吗? 刘暮舟问道:“近来得罪什么人了?” 孟去景闻言,无奈摇头:“浠水山如今能得罪什么人?无非是此前帮着玄风暗中做了些事情,也算皇帝守信用,我们这才得了些修行资源,也在战死的士兵遗留子嗣里挑了些不错的苗子。如今瀛洲皆是玄风治下,谁会吃撑了找我们麻烦?” 刘暮舟闻言一愣,“莫琼这小子,嘴真严啊!” 孟去景一愣,“原来莫大哥是找刘先生去了?不过……这种事,他瞒着先生作甚?” 孟去景不知道,但刘暮舟心里门儿清。 莫琼这是看刘暮舟混得不错,想等刘暮舟来了之后发现浠水山收了不少好苗子。如此一来,若截天教真有收了浠水山的意思,浠水山也好抬价。 一路登山,刘暮舟看出来孟去景欲言又止,但刘暮舟没主动发问。 有些事情,刘暮舟不好问啊! 但孟去景还是没沉住气,用一种看似随口提起的语气,问道:“对了,苏姑娘还好吗?” 刘暮舟点了点头:“还好,本来是要来的,但渡龙山那边有些事情,她替我先回去了。” 孟去景笑容之中藏着几分苦涩,“好就行,好就行。” 顿了顿,孟去景笑着问道:“刘先生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此话一出,刘暮舟突然停下了步子。 他望向孟去景,沉默几息之后,问道:“去景,要是我想将浠水山收入麾下成为截天教分支,你会怎么想呢?” 孟去景闻言一愣,“这……我……” 刘暮舟微微一笑,“不着急答复,先带我去你师父跟秦山主的坟前去一趟吧。” 孟去景并不太过意外,想了想后,问道:“先去我师父坟头吧?” 刘暮舟点头道:“好。” 片刻之后,两人跟着金无量上了一座山峰,就在个溪水一侧,三座坟冢整整齐齐,列成了一排。 孟去景指着末尾空出来的地方,笑道:“这是给我自己留的。” 刘暮舟没答复,只是翻手取出桃花酒,沿着坟头挨个倒了过去,走到孟平景坟前时,刘暮舟轻声言道:“白蝶小地府已成,你的愿景实现了。” 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刘暮舟其实很是敬佩,因为他敢想敢做,从不犹豫。 只是突然之间,刘暮舟觉得好像自己算不上正道中人吧?若按那些正道而言,人鬼殊途啊!呜咽湖那等地方时绝不会被承认。而刘暮舟自己竟然打心眼儿里觉得没什么。 微微一怔后,刘暮舟到了老峰主坟前。 将酒水倒尽后,刘暮舟思前想后,还是说道:“前辈,秦若白没有辜负你。” 听到这话,孟去景眉头一皱,沉声道:“先生?难道……” 有些事他早有猜测,不敢承认而已。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转身拍了拍孟去景的肩膀,“暗中保护你的,一直是秦若白,教你修行的,也是秦若白。” 见孟去景一脸的不敢置信,神色呆滞到了极点,刘暮舟又道:“人间事没那么多对错可言,秦山主一直都是为了报恩,起初啊,他或许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有什么问题,一切都是为了创造一个恩人想要的强者为尊的世界。但那毕竟是杀无辜之人,成千上万甚至数十万的无辜之人。能在最后回头,说白了还是心中尚有良知。” 孟去景沉默了很久很久,“为什么……为什么不早说?当年你明明有机会可以说的。” 刘暮舟叹道:“手上沾染无辜者的血太多,想洗干净,唯有一死。想不通就慢慢想,总有一天会明白的。给我指一指亲山主埋藏之处的方向吧。” 孟去景深吸了一口气,沙哑道:“我带先生去。” 刘暮舟却道:“你确定能带就行。” 孟去景沉声道:“我可以。” 片刻之后,三人上了主峰后山。 一条湍急溪流蜿蜒而下,一片竹林之中立了坟,此刻有个青年人跪在坟前,肩膀止不住的抖动。 金无量见此情形,便猜到方才以神识探查之人,便是这位了。 而刘暮舟,只是走上前,先取出一壶桃花酒半蹲着慢慢倒下,同时说道:“我跟去景说的,你都听到了?” 当年初见杨文,其身形高大、正气十足,十数年过去,正气不减,人却憔悴了几分。 杨文双目通红,点着头:“听到了,所以……所以烦请刘兄说清楚,说明白。” 刘暮舟缓慢起身,沉默几息后,这才说道:“对你而言很简单,他把你当亲儿子,说白了就是想把脏的、恶心的全部带走,留给你的或许不是崭新的,甚至是有些破破烂烂,但他留给你的,却是最干净的。” 顿了顿,刘暮舟沉声道:“当年你大婚前,秦山主便寄出去一封信,我也是一个多月之后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的。信中有一句话是让我在合适的时候转告于你的,但时隔多年我记忆犹新。” 杨文转过头,却早已泪流满面。 “他……他说什么了?” 刘暮舟拍了拍杨文肩膀,沉声言道:“万般罪恶皆止于此,我儿当清清白白做人。杨文,你师父的活路很多很多,但他从我到竹瓦城后,就没打算活下去。人若想在不归路上回头,是很难的,难不在于痛改前非,在如何面对过往的自己。试下一下,我若回头,看见的是手上沾满无辜者鲜血的我,我如何自处?” 杨文怔怔望着墓碑,颤声道:“若良知尚在,则非死不能赎!” 说罢,地上砰砰砰几声。金无量站的较为靠后,却还是感觉到脚下微微震动。 起身后,杨文对着刘暮舟重重抱拳:“多谢刘兄!” 刘暮舟摆手道:“谢我什么?不怨我隔了十来年才跟你说这个,就很好了。” 杨文摇头道:“怎么会?双儿姑娘跟道衍和尚都说起过,是你出的主意,让我们帮助赵典,我浠水山跟我夫人一大家子才算是有了个扶龙名号,否则浠水山再过甲子都恢复不到如今这般模样的。”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秦若白的坟,思前想后的,还是说道:“有些话,其实不该在秦山主坟前说。但我想,他终究是这浠水山的缔造者,也只能冒犯一二了。” 哪成想杨文突然间摇头一笑,问道:“刘兄,皇帝曾传信于我,劝我加入截天教。” 刘暮舟无奈揉着眉心,“莫琼这家伙,确实不一样了,嘴真严啊!” 杨文摇头道:“他跟你的关系我们都知道,他不说是因为他如今是浠水山修士,我估计啊,他是怕跟刘兄如实说了之后,会影响刘兄的出价。” 刘暮舟笑了笑,这点他想得到。 不是怕刘暮舟压价,是怕刘暮舟抬价。 沉默几息后,刘暮舟又问:“那杨兄是怎么想的?我收下浠水山,浠水山方圆十万里各种生意,就要以浠水山为总舵,渡龙山那边自会帮着浠水山来处理一些事情,也就是说,难免会有人来管杨兄。这都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想我截天教未来少不了有一个魔教之名。” 杨文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重重抱拳:“哪怕不让我当山主,我也无所谓,我只有一个要求。” 刘暮舟沉声道:“我还是先说我的要求吧,假如杨兄今日点了头,待年末观天院修建完毕,你门下弟子皆可去往观天院修行,三年之后折返回来,再由你任用。还有一些想法,暂时不太成熟,大致就是,观天院里每一届学子都会有相应的大比,取得好名次的,假设是你浠水山去的,自会给浠水山奖励。若是自行拜入观天院的,四大行宫、各峰主都可以凭本事去抢。但是,你山中弟子我会差人调查的,别处山门的暗桩与一些心术不正的,我自会踢走。还有就是,我有我的规矩,教规短短三条,提前说清楚,能忍就忍,忍不了的可以自行离去。但若是选择留下了日后再触犯教律,三条任一,最轻的都是废除修为逐出截天教。” 杨文一笑,“那听听我的要求?” 刘暮舟点头道:“说吧。” 杨文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无论什么时候,浠水山,不能改名!” 刘暮舟没好气道:“废话!我还嫌弃想新名字费劲呢。” 杨文闻言,哈哈大笑,而后重重抱拳:“杨文,见过教主!” 刘暮舟神色古怪,“你确定你说了算?不用上个会?就是议事。” 渡龙山上,刘暮舟倒是就一次议事,但他们可不少,时不时就要碰一碰聊一些事情,特别是钱谷一脉,他们现在谈起议事,就叫上会。 杨文瞥了一样孟去景,戏谑道:“你……反对吗?要是反对的话,那就算了吧。” 孟去景使劲儿摇头,“别呀师兄!不反对不反对,要是有机会,我还想去渡龙山深造一番!” 杨文一乐,没有再逗孟去景,毕竟藏着一双布鞋的事情,他跟莫琼都知道。 此时杨文看向刘暮舟,苦笑道:“当年事发,简直是树倒猢狲散,最凄惨的时候,这么大一座山一共就四个人了,就我与夫人,还有两位师弟。孟师弟跟莫师弟各自守着自己的山峰,我这个山主就封了他们为副山主。后来还是大舅哥看不下去,我才在贡春国挑挑拣拣,找了十几个穷苦人家资质还算不错的孩子,结果有些孩子懂事之后,听说了浠水山的往事,跑得就剩下五个孩子。直到现在,小辈们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每次议事都是我夫人做饭,我们在饭桌上谈。所以……哪里会有人反对?” 刘暮舟一叹,不好说什么,毕竟自己是那个“罪魁祸首”啊! 几息之后,刘暮舟转而问道:“刺杀之人查清楚没有?一个孩子,为什么会被人刺杀?身上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杨文闻言,摇头道:“我也不清楚,说真的,这些年浠水山狗都嫌弃,踩我们的人多的是,但惦记我们的人,真的不多。” 一来是浠水山那些弟子四散之时,几乎是搬空了这座山。二来,当年赵典回京,浠水山背后出力不少,如今玄风王朝势大,也没几个不长眼的乱来。 此时许久没开口的金无量说了句:“杨山主,你山中,有无金丹修士?” 杨文苦笑着摇头:“哪里来的金丹啊?我也才是个观景九重。” 话音刚落,杨文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他猛地看向金无量,“金宫主是说……不好,清儿!” 刘暮舟抬了抬手,双眼也微微眯了起来。 “去瞧瞧吧。” 第352章 又见鼠辈 山门不远处的浠河之畔,穿着开裆裤的孩子不知打哪儿弄了个竹竿,鱼线上穿着蚯蚓,就这么蹲在河边,静待大鱼上钩。 其实这个年纪早就可以不穿开裆裤了,但孩子非要穿,说凉快。 不一会儿的功夫,大鱼上钩!可是鱼对他来说太大了,以至于险些被拽进河里,还是在泥地里打了几个滚儿之后,孩子才熊抱大鱼,乐呵呵地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喊着:“爹爹!来接我!” 往常都是这样,孩子睡醒之后会硬拉着父亲让将他送到山门外,钓到鱼后,就会扯着嗓子喊爹,杨文自会去接他。 就在此时,有个穿着一身藕荷色长衫的女子轻飘飘落在杨清身前。个头儿不算太高,头发高高盘起插着朴素发簪,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干练,颇有些英姿飒爽的意思。 女子笑盈盈弯下腰,轻声言道:“小家伙,这么大了还穿开裆裤呢?” 女子低头瞅着孩子下身小不点儿,没等孩子答话就屈指一弹,吓得孩子把鱼丢掉双手捂着裤裆,然后死死皱着眉头说道:“你是谁?你管我呢?我凉快!” 女子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她宠溺十足的按住杨清小脑袋,微笑道:“你呢,肯定不记得我是谁了,不过你放心,我是来保护你的。” 杨清皱着眉头:“保护我还弹我?” 正此时,杨文一步落下,瞬间抱起杨清然后猛的后退。 “我儿子,还用不着你保护!” 女子闻言,缓缓直起身子,而后撇嘴道:“是吗?不是吧?若非他的伴生法宝被触动,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你这个当爹的,不合格呀!还是把他交给我吧,你保护不了他。” 此刻杨文眉头早已皱起,“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子大大方方答复:“捣药山,金樱子。” 杨文一头雾水,转头问道:“刘兄听说过这个山头儿吗?” 刘暮舟飘飘然落地,“还真是孤陋寡闻了,无量啊,你本家呀,你听说过没有?” 金无量出现的地方,是那金樱子一侧。 “取十斤去子毛捣碎,水二升煎成膏子服下,治梦遗、精不固。” 刘暮舟哑然失笑,“那他娘的是金樱子膏!” 对于刘暮舟的出现,金樱子好像并不意外。对于二人打趣,她也没当回事,反倒是抬起头,笑盈盈问道:“魔教新教主?” 刘暮舟一笑,当即了然,而后反问道:“鼠辈?” 金樱子闻言,摊开双手撇嘴道:“各有各的看法,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法子。“ 刘暮舟微笑道:“的确,不过你非要说我是魔,那我就说你鼠辈了。” 金樱子嗤笑道:“天道不让凡人修仙,你们非要忤逆自然天道,不是魔是什么?” 金无量微微皱起眉头,手臂一伸,一把银光闪烁的长剑即时出现。 刘暮舟摆了摆手,“哎哎哎,你别三言两语就要杀人,真成魔教了。” 金无量一本正经,“也就吓唬吓唬。” 说着,刘暮舟摘下酒葫芦,灌下一口酒后,问道:“那你说说,魔是什么?” 金樱子立刻答复:“江河有道,你为一己之私偏要其改道,这就是魔。” 刘暮舟大吃了一惊,咋舌道:“啧啧啧,那河水泛滥民不聊生,百姓为活命治河,也是魔道?” 金樱子撇嘴道:“魔头勿暗中偷换。” 刘暮舟神色古怪,“你觉得这是暗中偷换?那我请问,你拉屎不?” 金樱子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污言秽语,本姑娘已经结丹,不食人间烟火。” 刘暮舟一乐,一本正经道:“那你不吃你娘的奶啊?吃了不拉?貔貅转世来得?” 金樱子眉头皱得越发紧,突然拔出长剑嗖一声到了到了刘暮舟面前。她本想刺向刘暮舟,但刘暮舟一身真气自然蔓延而出,长剑便无法寸进。 与此同时,刘暮舟并指一弹,金樱子手中长剑震荡,而后突然脱手。 但刘暮舟并未追击,只是看着那双不可置信的眼睛,微笑道:“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该做的事情,若最终结局都是个死字,坐以待毙与拼死一战,两回事。金姑娘看起来比我还要小个一两岁,已然结丹,天赋不俗。不过,奉劝姑娘,先学着做个人,再想着做仙。万年前妖潮起,凡人十存一二,八成余死在妖兽口中,那些惨死凡人是得罪了什么人吗?还是说顾玄风李乘风等人教他们反抗、助他们求活,这便是魔道了?” 话音刚落,刘暮舟突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金樱子身后,手掌猛然叩下,金樱子当即面色大变,只觉得性命垂危,于是拼尽全力挣脱了出去,然后死死盯着刘暮舟,冷汗直流。 她心声此人分明没有任何气息存在,可一出手,竟是压得我没有还手之力?即便我初入金丹境,却也不是纸糊的,怎会如此? 刘暮舟甩了甩手,嗤笑道:“你不也在求活?” 此话一出,金樱子当即怔住。 三言两语之间,金樱子竟是道心震颤,只觉得以往师门前辈所言……不是那么有说服力了。 这点心神波动,刘暮舟是看在眼里的。 于是刘暮舟微笑道:“今日不为难你,自行离去,好好想想吧。” 原本在看见这女子对杨清十分善意之后,刘暮舟就没打算为难她。现在看她心神微微动荡,想来若是在这红尘人间走一遭,想法会变一变的。 金无量收起长剑后微微一叹:“本来想露一手的,没机会了。” 刘暮舟无奈道:“锋锐无匹的庚金剑意,我见识了。” 金无量一乐,谁还不爱被夸呀? “大长老说,我这剑意修到极致,能断一切,想得到的都能断,甚至是情分。” 孟去景瞪大了眼珠子,“这也太玄乎了吧?那岂不是也可以断情断义?” 金无量点了点头:“道理上是可以的,只不过……” 刘暮舟笑道:“我猜啊,只不过从未有人将其修到极致。” 金无量笑道:“还是教主圣明。” 几人有说有笑,看得杨文怀里的孩子一愣一愣。 杨清压低声音嘀咕:“爹爹,这都是谁啊?” 杨文微笑道:“都是你的长辈,那个特好看的是你教主伯伯,长得差一点儿的,是宫主伯伯。” 正说着呢,后方突然传来金樱子声音:“乱瘴谷的人已经在他体内送入瘴毒,他要是不跟我走,三月之内就会经脉寸断,即便接续回去,此生也会是个废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 此话一出,众人皆猛的转头。 刘暮舟也眯起眼,而后山水桥仿佛撕裂虚空,凭空出现在金樱子脑后。 “跟来。” 浑浊剑意包罗万象,金樱子下意识的想出剑,却发现她的水木之剑被死死压制,就好像自己的剑意怕了那家伙的剑意,都不敢露头。 杨文一脸焦急:“刘兄!” 刘暮舟伸手过去轻轻抓住孩子手腕,只一瞬间,便皱起了眉头。 “去景,将孩子带去找他娘亲。” 孟去景闻言,点了点头,而后笑着抱起杨清:“清儿,孟叔带你去找你娘。这里没啥事儿,得让你娘亲做一大桌子菜招待你的教主伯伯。” 孩子回头看了一眼金樱子,然后咧出个笑脸,点头道:“好!我的鱼带上招待。” 待人走后,杨文立刻一步蹿到金樱子面前,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金樱子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儿子是我捣药山仙童转世,四年前我们两家相继出世,是那乱瘴谷捣乱,仙童才转世到了你这浠水山。仙童圣体,天然压制瘴毒,可以说是乱瘴谷的克星,故而在发现他后,乱瘴谷才会派人来刺杀。除非他跟我回捣药山,修药王诀,否则绝无活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他十八岁我们才会知道他出生在何处,可没想到乱瘴谷竟然先找到了他。” 杨文神色焦急,转头问道:“刘兄?”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毒我已经给孩子解了。” 金樱子瞪大了眼珠子,“怎么可能?那毒我家山主都未必能解的!” 杨文一点儿也不怀疑刘暮舟所言,可刘暮舟说着毒解了,眉头却不见舒展,于是问道:“你……说清楚。” 刘暮舟一步落在金樱子面前,“毒我确实解了,但他体内多一样东西,这可不是被下毒所致的。我可以告诉你,再强再怪的毒我都能解。” 说着,刘暮舟屈指一弹,一道天罚一般的雷霆立刻爆射而出,于虚空之中几个跳跃,随后才有炸雷声音传来。 金樱子见状,瞬间面色煞白。 至刚至阳的雷霆,相较于她曾在光影之中见识过的五雷正法,不知要纯净多少! 可紧接着,刘暮舟又摊开手掌,浑浊剑气之中,一团火焰凭空出现。不再是从前那种跗骨灼热,而是一种不知名的纯净火焰,好似能烧尽天下邪气! “我克一切妖邪,解毒抬手而已,但他丹田之中的鼎是怎么回事?那药鼎明显是在吸食他的本源!” 可金樱子却是一愣,“药鼎?” 刘暮舟沉声道:“三足两耳,以古字刻巫主。” 金樱子怔了怔,这才答复:“怪不得药鼎不见了,原来是被仙童带走了。那……那是仙童炼药的鼎,传说是有器灵的,就叫巫主,曾是……曾是灵巫仙朝的初代大帝,后来为炼药入魔,以自身为药入鼎而死的。” 顿了顿,金樱子焦急道:“怎么会这样?难不成那器灵真的出现了?难不成,他要夺舍?” 刘暮舟微微皱眉,迈步上去一把抓住金樱子手腕,可她并未说谎,看其记忆,是捣药山主张五千得知仙童伴生的法宝有了异动,这才派她来的。金樱子神魂未设禁制,刘暮舟轻而易举便读取其记忆,那座捣药山所在之地,刘暮舟也知道了。 就在昆吾洲正东,魁山国西南海上。 “用你养的药虫联系张五千,问他有无解决法子。” 金樱子面色骤变,“你怎么会知道?子母药虫传信可是捣药山绝密!非核心不能学的!何况我家山主从未出世,你是如何得知……” 还没说完就被刘暮舟冷声打断:“让你问你就问!再拖拖拉拉的,我立刻差人去劈了那座岛你信不信?张五千也不过元婴,没多难杀!” 金樱子是真的被刘暮舟吓住了,对眼前这个魔教教主,她此刻恐惧到了极点。 不是因为刘暮舟的手段,而是……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于是乎,女子颤抖着摊开手,一只彩色蚕宝宝便出现在她手心。 只见其闭上眼睛几个呼吸后,立刻便有心声波多,只是,以刘暮舟现在修为,根本听不见。 大约百余呼吸过去,金樱子这才睁眼,而后沙哑道:“山主说……或许是因为乱瘴谷的毒瘴让沉睡的器灵复苏,器灵复苏之后尚无意识,这才主动吸食宿主本源。办法……还是要跟我走,回捣药山之后,我们有仙童前世所炼药泉,能为他恢复本源以供器灵吸食,在器灵吃饱之前……仙童无法修行。” 刘暮舟闻言立刻望向金无量,虽说这家伙境界腰斩一般的跌落,但神识之强还在八境上下,故而除非有心遮掩,否则他还真能拦截传音。 在刘暮舟看去后,金无量点了点头:“说的是实话,她与对方就是这么交流的,不过她的处境,她也如实告诉那个张五千了。” 而此时,金樱子心湖中又传来一道声音,可还不等她开口,金无量便说道:“张五千说,金樱子手中的丹药至多能撑一个月,让她想法子弄些七阶固元丹给杨清修补本源,无论如何要坚持三个月,等张五千北上。” 刘暮舟点了点头,沉声道:“传信连庸让他帮忙炼丹,你带着金樱子登山,杨文带我去看看乱瘴谷修士。” 说罢,金无量转身望向金樱子,“不必那般吃惊,我曾是十境,截你传音不要太容易。跟我走吧,别让我动粗。” 可杨文这般,还愣在原地。 刘暮舟见状,轻轻抬手拍了拍她肩膀,而后轻声道:“莫急,连庸听说过吧?他已经破境元婴,七阶丹药对他不算难事,还是先带我去看那乱瘴谷修士吧。” 那捣药山都是在仙童有危险后才知道转世所在之地的,乱瘴谷这个对头怎么会早那么久知道? 这些个藏了万年的鼠辈,绝对还有事! 就在此时,杨文突然说道:“乱瘴谷我没听说过,但前些年东边出现了个山门,就很擅长用毒,当初叶颉跟韩放就是被那地方弄去关起来的,后来莫琼跟魏东还专门走了一趟。你说此事,会不会与那地方有关?” 第353章 有人就有欲望 早年间秦若白等人在山中修建了不少暗室地牢,这都是后来杨文他们慢慢猜发现的。 关押乱瘴谷修士的地方,就在西侧山峰,那是莫琼的山峰。 进去之后,刘暮舟竟然发现一丈见方的小屋子里,有床有桌子。 刘暮舟忍不住看向杨文,“你没给配个媳妇儿啊?” 杨文可没工夫开玩笑,“你就别打岔了,要怎么审啊?” 刘暮舟笑了笑,轻声道:“开门吧。” 杨文挥手之时,牢里的中年人同时嗤笑一声:“怎么?又要换个人审我?” 刘暮舟闻言,摆手道:“别自作多情啊,懒得审你。” 说着,一步进门,二话不说就伸手叩在了中年人头顶。 在能洞察万物气息之后,刘暮舟不知不觉的就能从一个人自身固有的气中查探他一段记忆,这段记忆不太长,撑死了也就一年多。可又不像是看光影画卷,就好像手搭在人身上的一瞬,他就能知道此人经历了什么。 只不过刘暮舟也发现了,若是神魂之中有禁制存在,那他还真就无法探查。 手搭上去的一瞬间,刘暮舟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在手搭上去的一瞬间,许多事情刘暮舟当即了然。 只不过……此人知之甚少,他记忆中与他碰面交代此事之人,只有代号,根本就没名姓。他也不是什么乱瘴谷修士,还真是杨文所说的万毒宗啊! 于是乎,刘暮舟扯来一张马扎,坐下后便跷起二郎腿,而后摘下酒葫芦,拔出塞子时,发出一声清脆响声。 紧接着,他望向神色平淡的中年人,微笑道:“吴迟,观景七重,一百三十一岁,没有家室。十年前与人争抢机缘不敌而身受重伤,濒死之际,有人救下了你。此后,你拜入万毒宗,成为影子一样的暗卫,专干脏话累活。三月前,你受乌木之命来此投毒,可你连乌木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是也不是?” 事实上,在刘暮舟说出他名字时,中年人已经面色大变。 中年人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你……这是什么妖法?”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微笑道:“万毒宗开宗立派不过十年光阴,除却宗主之外,都是各处寻来的散修。你吴迟重情义,当年宗主刁塬救了你的性命,所以你也不管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干?是也不是?” 结果此时,吴迟从方才的震惊之中,变得十分冷静了。 “知道了又如何?多年来我从未在宗门中现身,死了的三个都是我找来的散修,他们求财而已,都不是万毒宗修士。你没有证据,若是敢轻易寻我宗主的麻烦,我家宗主是可以去学宫告你的。” 刘暮舟笑了笑,摇头道:“真要想找麻烦,还会让学宫知道?还能给他告状机会?我也没什么好问的了,你重伤恢复之后为练毒功,害了十七条无辜性命,所以你活不成了。” 中年人冷笑一声:“既然如此,我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刘暮舟撇嘴道:“我也没打算多问。” 话音刚落,剑气瞬间发出,中年人眉心当即多了个血窟窿。 只听见咣当一声,死尸立刻倒地。 刘暮舟猛地起身,而后伸手拍了拍杨文肩膀:“倘若非要将孩子带去昆吾洲,孩子才能活命,你打算怎么办?” 杨文肩头微微一颤:“这……我……我当然希望清儿活着,可是清儿现在太小了!我怕他娘亲受不了。更何况,若是跟人走了,免不了很久很久才能回来一次,万一……万一孩子长大了,跟我们不亲怎么办?” 刘暮舟敲了敲自个儿的脑壳,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照理说,这些鼠辈出世也只是在洞天福地之外修建道场山门而已,按照张五千所言,需要药泉才能给孩子补充本源的话……” 想到此处,刘暮舟轻声言道:“烦劳带我去找金樱子,我修为太低,速度不如你。” 杨文闻言一愣,转头看了一眼被一击瞬杀的中年人,忍不住嘴角抽搐了起来。 “你这叫修为太低?” 那个金樱子都被你压得死死的,你这叫修为低? 刘暮舟无奈道:“赶紧的。” 杨文这才反应过来,于是拉起刘暮舟,往主峰住所疾驰而去。 片刻之后,杨文带着里面落在一处院外,他还特意叮嘱刘暮舟:“先别跟马晴说清儿的事,方才我叮嘱孟师弟跟金宫主了,你我别说漏嘴。” 刘暮舟点了点头:“好。” 说罢,二人并肩进了院子。 与此同时,这位曾经的贡春国公主,正端着茶壶茶碗往院中石桌走呢。 “我们也不是什么好茶之人,两位凑合一下,我马上就去做饭,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呢,一转头就看见刘暮舟了。 对于刘暮舟,当年马晴根本就没怎么多接触,直到大婚那日,她才算是真正见过了刘暮舟。 好在是多年来刘暮舟容貌没怎么变化,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马晴赶忙放下茶壶,转身笑着与刘暮舟道了个万福:“刘公子真是一如当年啊!” 刘暮舟抱拳回礼:“当年大婚之日被我捣了乱,刘暮舟给杨夫人赔罪了。” 马晴摆了摆手,“都过去的事情了,刘公子提它作甚?你们聊着,我赶紧去做饭了。” 刘暮舟道了一声辛苦,杨文也问了孩子,听到孩子睡下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而后,刘暮舟径直走向石桌,就坐在金樱子对面,金无量则是在右手一侧。 落座之时,刘暮舟已经伸出手。 金樱子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干什么?” 刘暮舟冷声道:“药虫拿来,我跟张山主聊一聊。你……怕疼吗?我真不想等我出手过后,你才不情不愿地拿出来。你少一番苦头,我少一番麻烦,大家和和气气,能行吗?” 金樱子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沉声道:“药虫需要我捣药山神树之叶去养的,是急用时传信的,不能坚持太久。” 刘暮舟笑着接过七彩蚕宝宝,笑着说道:“晓得,就是你们捣药山先人以扶桑枝嫁接而成的神桑嘛!” 说罢,刘暮舟看向金樱子。后者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法子,只好以心神联系母蚕。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道心声便沿着蚕宝宝传入刘暮舟心湖。 这种感觉十分奇特,就好像是一道蚕丝钻入心湖,声音是自蚕丝而来的。 远在千万里外,张五千言道:“这次想来是魔教教主了吧?” 刘暮舟声音平淡:“张山主猜对了。” 对面嗤笑一声:“那就请说吧。” 刘暮舟笑道:“既然你说我是魔教,那我不妨魔一魔。将药泉带来,在浠水山给杨清疗伤。待孩子过了十岁,多少懂事之后,若他愿意跟你们走,孩子父母也不会阻拦的。” 对面声音明显一沉:“你这是命令我?还是威胁我?” 刘暮舟叹道:“那就威胁威胁,想来你们这帮鼠辈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我刘暮舟的身份你们也知道了吧?那就别忘了我不光是截天教主,还是楼外楼一脉仅存的剑修!巧了,你们在昆吾洲。虽说诸位楼主应该都在闭关,但我只消修书一封,一旦他们出关,至少有三位楼主去你捣药山做客。我还就告诉你,除非你搬家去灵洲,否则到哪儿我都找得着人把你们堵死在洞天福地之中,我只要活着,你们就别想着出来混。” 张五千深吸一口气,“欺人太甚!我派人去是保护仙童,不是害仙童的!” 刘暮舟笑道:“那就各退一步,浠水山不远有座灵雾山,相距三万里上下,占地方圆数百里,比你们那座破岛大多了。你捣药山搬迁至此,杨清随你而去,如何?” 张五千明显顿了顿,他们出世太晚,能占的好地方都被占完了,他们这才寻了海上一座孤岛落脚。若是真有一座山头儿可以作为休养之地,那将来发展壮大,在天道二次复苏之时抓住更多机缘的机会也能更多。 不见答复,那就说明张五千在纠结。 刘暮舟便笑着说道:“张山主,我现在传信,那座山还能留下来,再晚可就说不好了,买下山的钱,我可以出。另外,我猜你们的死对头乱瘴谷现世何处,你们也清楚。暗中转移到瀛洲来,由明转暗,又何尝不是一步好棋?给你十个呼吸,再不答话,我就当你不同意。” 说着,刘暮舟开始倒数。 可才数到五,对面那人便长叹了一声:“买山的钱,我捣药山自己出!我们先辈不惜灭世想要做的事情,万年前被你魔教毁于一旦,捣药山绝不与你魔教有所牵扯!” 刘暮舟暗中长舒一口气,却以心声答复:“闲了与张山主慢慢掰扯这魔不魔的事情,生意既然谈好了,那就日后再见。” 将蚕宝宝递给金樱子,“喏,张山主或许有什么交代。” 说罢,刘暮舟长舒一口气,起身拍了拍杨文肩膀,沉声道:“暂时先别让孩子离得太远,年后我会让魏东过来,谈生意他更在行。” 又以心声交代了一番,杨文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他退后了三步,面向刘暮舟,重重抱拳:“愿为教主效死!” 刘暮舟没好气道,“屁话!我当这个教主,是为让大家都能好好活,不是为了让谁给我效死的!” 也是此时,刘暮舟看向了金樱子。 “都跟你交代了?” 金樱子无奈道:“交代了,魔教到底是魔教,三言两语连山主都蛊惑了。” 说着,她取出一只白玉瓶。 “里面是丹药,每隔十五日服下一粒。” 说罢,金樱子起身就要离开。 刘暮舟疑惑道:“什么意思?” 金樱子冷哼一声:“我才不跟魔教打交道!” 刘暮舟嘴角抽搐不已,摇了摇头后,对着金无量言道:“一口一个魔教!无量,给这位仙子修为封了丢竹瓦城去,让她当几天凡人,尝尝人间疾苦,等咱回来了再给她解封。孟去景你好好盯着她,别让受太大欺负。” 孟去景咧嘴一笑,“好!” 金樱子猛地转身,“你敢!” 结果一道金光闪过,她当即感觉一身经络都被阻断,竟然无法运转灵气了! 一瞬间,金樱子呆立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了。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要不是没空,非得带着她走一走,让她瞧一瞧她嘴里的魔。不顺应天道就是魔?可凡人连刮风下雨都左右不了,难不成想要个好庄稼,想吃饱穿暖过的更好,也是魔? 哪成想正此时,金无量突然压低声音言道:“教主,别丢竹瓦城了,带着呗?怎么说也是我本家,再说她就是没经过事,心思太简单了。让她跟着去微草山庄听听故事,说不定会有所改变的。” 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金无量,几息之后,点头道:“那随你吧。” 正说着呢,金无量皱了皱眉头,而后以心声言道:“教主,青竹有事禀报。” 仅仅过去十数个呼吸,刘暮舟已然面沉似水! 一股子浓烈杀意散布开来,院中人尽数皱起眉头,也唯独金无量知道刘暮舟为何如此盛怒。 …… 此时此刻青崖山上,连庸与左丘青竹等人刚刚碰面。 而胡茄,此时背着个早没了气息的女子缓步而来。她双眼猩红,眼中满是怒意。 黄芽儿凭空出现,轻轻拍了拍胡茄肩膀。 “节哀。” 放眼望去,整座青崖山,尸横遍野! 而左丘青竹手中拿着一张以百花剑意所写的纸。 纸上写着:“手段可以,你不是要问道于红尘之中,使苍生有活路、人人皆能直起腰吗?这死了的,可都是你嘴里的无辜者,敢问刘教主,可曾护住她们?方圆最近的三座城池无一人活命,世人只会记得,是因为你截天教,那些无辜者才会惨死街头的!” 左丘青竹面沉似水,她捏碎了纸张,咬着牙说道:“这些混账东西!” 而某处深山之中,有极其瘆人的声音冲着天幕高喊:“我告诉过你,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人间永远变不成你心中那个太平人间的!” 第354章 祸事将起 青崖山就近的三座城池,虽是小城,却也有几十万人。 三座城池之中尸横遍野,无论老幼无一活口。 落于此地,连庸望着城门口悬挂的上刻截天二字的令牌,眉头死死皱起。 “这些无辜之人死状凄惨,得全尸者百中无一,就像是被野兽撕咬啃食而死!数十万人的性命,就为害我们名声?真是畜生不如!” 说实话,像连庸、黄芽儿等人,虽然不至于是那种动不动就踩死几个蝼蚁的人,却也不像刘暮舟那般对弱者之事极其关心。毕竟都是几百岁的老人了,自己的生死都看淡了几分,何况是他人的? 但即便如此,面对如此惨状,他们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此刻胡茄穿着一身白衣走来,看了看所写大字之后,沉声道:“这是把天下人当猪吗?这么明显的栽赃陷害,以为别人看不出?” 可此时,左丘青竹走过来,苦笑道:“是不是栽赃陷害已经不重要了,如此惨事我们不可能掩饰过去,四大商行的消息肯定会以极快速度传遍天下。虽然人不是我们杀的,却因为我们而死啊!这手段……有些像我们从前遭遇。” 连庸走上前,问道:“青竹宫主从前也经历过这种事?” 左丘青竹苦笑道:“其实近千年来……截天教在玄天颢天甚至是赤天,对于大多修士与凡人,与洪水猛兽无异。人言可畏啊!当初炎宫那些弟子之所以出手狠辣,与我们的遭遇脱不了干系的。人人都说我们是魔教,杀人如麻且茹毛饮血。” 这些事,恐怕也只有刘暮舟知道,因为他们只告诉刘暮舟了。 胡茄面沉似水,死死抓着从小就绑在脚腕的五彩绳子,眼中泪水打旋儿。 她哪里想得到,走漏消息的从来就不是别人,一直是她自己。她更想不到,年幼时师姐送她的法宝彩绳,竟然才是那个一直暗中窥探她的东西。除却一些难以窥探到的地方,她从小到大一举一动都在别人掌控之中!甚至……甚至当初在昆吾洲,她以为她瞒着师门,却不曾想,别说与独孤八宝同游之事了,就连今古洞天发生了什么,别人都一清二楚! 而她还自作聪明的要为刘暮舟去探查青崖山的消息。 直到黄芽儿的符箓替身被悄无声息的斩去,一夜而已,青崖山核心之人竟然能在数位元婴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而那些无辜弟子……尽数惨死,临近三城被屠尽后,她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刘暮舟信任她,所以的部署都没背着她,这才导致人家从眼皮底下逃走的! 就连她最想救下的师姐,等她赶到之时,已经没了气息。 当初刘暮舟对紫莲有所怀疑,故而才设疑阵,让黄芽儿的分身拜入山门,同时也在搜寻胡茄那位师姐的下落。假设青崖山直接拿了黄芽儿的替身或是设计让她假传消息,那就说明紫莲不可信。 可谁没想到,透露消息的,竟是胡茄一直绑在脚上的彩绳! 青崖山那老妖婆甚至早就留了手,在胡茄找见师姐之时,埋在胡茄身上的黑手这才发作,若非左丘青竹及时赶到以剑意碎了胡茄心湖阵法,连胡茄都要死。 沉默许久之后,胡茄低下头,沙哑道:“都怪我,彩绳是师姐送我的,我……我一直把师姐当成娘不愿摘了,若非……” 同为女子,左丘青竹能感同身受。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轻声道:“哪里怪得了你?这是那些暗中的鼠辈要与我们开战了!” 顿了顿,左丘青竹又道:“教主说你若愿意,先北上渡龙山,这个公道我们定会讨回来,不只是帮你讨,也为这无辜之血!” 胡茄望着前方被血染红的街面,握紧拳头,沉声道:“右护法,我能加入截天教吗?” 黄芽儿点头道:“我做主,可以。” 城门口一众人,最低也是观景修为,但谁也没看到,一处宅子当中,有一群双眼冒着诡异紫色光芒的老鼠,正啃食着几具尸体。 他们更不知道,几十里外的山中,许多野兽嘴角都沾染着血迹,眼中同样有着紫色光芒散发。 而今日起,出现在各处山野的异兽数不胜数。有些看似是狼,背部却长出来了骨刺。有些明明是虎,可额头生角,背长双翅。更甚者,大海之中本就身形硕大的鱼类,竟有些长出了獠牙! 但这些异兽,无一例外,眼中都有着深浅不一的紫光闪烁而过。 此时此刻的浠水山上,杨文孟去景正送刘暮舟三人下山。 打从昨日黄昏收到传信之后,刘暮舟脸上的笑意便少了许多,虽说吃饭时也还有几句笑,但总是很快就散去。 直到早晨,杨文跟孟去景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妻子面前忍着没发作,此时到了山腰,杨文终于是忍不住了,怒气冲冲道:“这种事都能做出来,简直是畜生不如!我……我……” 一时气结,杨文的话都卡住了。 孟去景紧握着拳头,虽然刘暮舟没说,但他还是猜到了几分,于是问道:“刘先生,此事……与之前浠水山背后那人,关系不浅吧?” 刘暮舟面色冷漠:“不是关系不浅,本就是他!青崖山、浠水山、黄泉剑宗,都是那老东西培植的势力。” 近三十万条人命啊!他怎么敢的? 从昨日黄昏开始,金樱子就注意到了刘暮舟与金无量的不对劲了。直到现在,她才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 被禁锢了修为,她也只能跟着金无量。此前她想着打死不跟这些魔教中人说话的,可现在听到了几十万无辜者惨死,她有人皱了皱眉头,忍不住问道:“发生了什么?” 金无量闻言,也没隐瞒,瞒不住的。以现在四大商行那“特快”的传信速度,不出一月,三城被屠之事将会天下皆知! “这座瀛洲是读书人说了算的,有明令炼气士不得无故杀害凡人。故而炼气士之间互相的灭门惨案时有发生,凡人只见王朝征伐,动辄屠城的事情也没少发生。但……炼气士屠城,简直骇人听闻!” 金樱子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在万年前,仙门神谕就曾说明,违背神谕必遭天谴!届时天下不存,生灵死绝。还不是你们非要违背神谕,教那些没有仙根的凡人修仙,这才惹怒……” 还没说完,金无量暗中出手封住了金樱子的声音,并以心声言道:“还说?你真当我们这位教主脾气好?别再火上浇油了,他虽不会杀你,却也从不怜香惜玉的,别自找苦吃!” 可金无量阻拦时,已经迟了。 刘暮舟都没转身,但金樱子突然呆立原地,双目无神。 若能代入金樱子的视线,那在方才一瞬,她突然陷入一种被湮灭的感觉之中。没有任何光鲜、没有气味、没有声音,甚至连天地连她自己都仿佛不存在了。 紧接着,她突然出现在一片密林之中。前一刻还是青山绿水的,下一刻却见树木腐朽,连她自己也腐朽了。 但等她回过神,却感觉还是置身于一片虚无之中,但想要触摸自己时,自己又不存在。 总而言之,她被无数场景拖拽而去,却又仿佛从未离开那片虚无。 仿佛时一瞬,又仿佛是万年。 终于,金樱子心神崩溃,一下子哽咽了起来。 “你到底要干嘛?” 此时此刻,画面一转,她又回到下山路上。可就在她愣神之际,前方紫衣突然身形暴涨,瞬息之间变作数千丈之高。只见其随手一挥,浠水山便被抹去山头,而那青年男子坦然就坐。但男子也不言语,只是用一双如日月般高悬的眸子发出冰冷目光,直视于她。 事实上,金樱子就在原地,没有动弹。 金无量见状,无奈抱拳:“教主,久在巴掌大小的洞天福地之中,她所知道的外界都是她的前辈先人告诉她的,对于这人间而言,金樱子就像个初入江湖的雏儿。何况……捣药山尚未做出什么错事坏事,她也没有,又何必迁怒于她?” 刘暮舟突然伸手去摘酒葫芦,而金樱子也连退数步,眼神慌乱不定,对前方那道紫衣身影满是畏惧之色。 刘暮舟猛灌一口酒,而后才言道:“抱歉。” 走了一步后,他又止步,而后转身朝着金樱子抱拳:“对不住,我很多年没这样了。” 方才怒气涌上心头,他一下子乱了方寸。 主要是刚刚金樱子那番话,让刘暮舟反感到了极点。 神谕神谕的,若万年前真遵守了神谕,或许不会有屠城之事,但青天早他娘的不存在了。字字句句说穿了就是凡人没有仙根,唯独他们这些个有古时传承的仙门弟子才有仙根。 难道刀架在脖子上,我就只能等死? 想到此处,刘暮舟一口气又上来了,真是忍一时越想越气! 而金无量,则是再次传音:“我不擅长讲道理,就跟你说个事实吧。你们不是对万年前顾玄风与先教主让凡人皆有修行之路而耿耿于怀吗?那我问你,假设是你,一生勤勤恳恳,没做过什么大事好事,却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恶事,就是平平常常的一个人。结果有一天,妖潮爆发,转眼之间你家人都死在了你面前。后来终于有人站了出来,他教你举刀反击,不过求活而已。结果呢?山上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站了出来,说有神谕,你们不该举刀,你怎么想?妖兽啃食你家人时,他们视若无睹,你拿起刀子反抗了,他们说你没有仙根却妄想修行,有违神谕。你扪心自问,换成是你,你想不想砍死那些仙人?” 金樱子闻言一愣,没等开口呢,又听见金无量言道:“教主有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很清楚,他说他不求强者个个都愿意去扫他人瓦上霜,只求神仙们别在十冬腊月掀了凡人屋顶子,这就极好了。” 说罢,金无量再不理会金樱子。他之所以多说,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金樱子合眼缘,仅此而已。 见气氛有些怪异,金无量便说道:“已经传信各处,都在尽力去查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转身继续下山,开口时声音冷漠:“从前的浠水山偷偷摸摸三百年拢共害了几十万人,可这次,一夜之间。” 正此时,孟去景咬着牙,从牙缝儿里蹦出一句话:“当初是为了以人血肉魂魄祭黑塔,现在难道只是为了恶心人吗?那么多条性命,这些人难道不是爹生娘养的?” 就是这么一句,刘暮舟猛然转头看向孟去景,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孟去景一愣,“我……我是想说这些畜生从前害人,都是以人血肉魂魄为祭,这次弄出这么大动静,难道只是为了恶心我们吗?” 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刘暮舟赶忙以心声言道:“照理说,那么多人,死后魂魄散不了多远的,你立刻问问青竹,城中有无死者残魂!” 金无量答复道:“不用问,方才她传信过来,说了几处疑点。第一,三座城池的死者,像是被野兽撕咬而死,没几个留下全尸的。第二,若是野兽妖兽,应该引起很大骚乱才是,但死在街上的看样子都是原本就在街头的人,更多人都是在屋中被杀的。第三,无论男女老幼,方圆千里没见哪怕一道死者魂魄。” 顿了顿,金无量沉声道:“教主,恐怕,又是一场血祭!”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可就在此时,远处有人大喊:“畜生莫逃,拿命来!” 紧接着,数道符箓炸响声音传来,刘暮舟等人转头之时,一头异兽便自林中跃起,只不过在半空中时,它突然没了气力,而后重重摔落。 刘暮舟定睛看去,像是一头野猪,但体型太大了,且背部竟然有类似于铠甲的鳞片! 几个弟子紧随其后落下,围在异兽身边。 见杨文在此,他们赶忙转身抱起:“见过山主、孟师叔。” 杨文往前走了两步,看了一眼野猪后,问道:“你们这是作甚?” 其中一位弟子抱拳答复:“山主,昨夜西边一处小镇求救,说有妖兽伤人。我们赶去之后,才发现是三头野猪。只不过这畜生皮太厚,且十分聪明狡猾,我们合力斩杀两头后就追赶这头,没想到它会跑来山中。” 四个弟子面向杨文等人,背对着野猪。 可突然间,方才还一动不动的野猪,猛的跃起,竟是朝着几个弟子袭击而去。 金无量随手一抬,立时有金色剑光闪过,这次野猪重重坠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可刘暮舟却死死盯着地上的野猪,见其双目隐约有脏兮兮的紫气散发。 这等污气息,他何其熟悉! 初入昆吾洲,在魁山国所见,便是如此! 刘暮舟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而后沉声道:“祸事将起了!” 第357章 借势 望着地上死尸,刘暮舟伸手触碰在尸体之上,先感受到的,是一股子极端的怨气! 紧接着,刘暮舟才知道,原来青天归一天道复苏后,得到机缘的不止是人族,还有各种的山泽野兽。 可刘暮舟又止不住的奇怪,这些污秽紫气是从哪儿来的?看野猪经历,此前并无异常,是前天夜里突然一下子有所变化的。 想到此处,刘暮舟便问了句:“小镇附近有没有一处竹子很多的地方?” 站在一侧的弟子见这人眼生,懒得答复。 还是孟去景走过去一人给了一脚,“问你你就说,还看人下菜碟怎的?” 挨了揍的弟子干笑着挠头,嘀咕道:“镇子一侧的野猪林就竹子很多。” 刘暮舟转身对着孟去景说道:“我还得往东去一趟,你带人去瞧瞧那边水源有无什么异常。另外,让门下弟子在你浠水山四周巡视,这样的异兽恐怕还有不少,尽量打杀,莫让其害人。” 孟去景抱拳道:“是。” 刘暮舟点了点头,而后轻声道:“别送了,此事非同小可,有眉目之后就传信渡龙山吧,我会直接回去的。” 说罢,刘暮舟又问:“无量,你的飞舟到微草山庄附近,需要多久?” 金无量想了想后,答复道:“七八日吧,要是赶时间,我御剑推船,明日午后能到。” 刘暮舟立刻决断,“那就辛苦你。” 辞别浠水山众人,飞舟便朝着东边方向疾驰而去。 刘暮舟站在前头,好几个时辰都不见动弹。至于金樱子,下山路上那一吓,她现在可怕刘暮舟了。于是就安安静静坐在船尾,都不敢大声出气。 之所以坐在船尾,事实上是因为金无量在飞舟后方御剑推船,她现在反倒觉得靠着金无量,更安全些。 反观金无量,看着金樱子跟个孩子似的手足无措,他憋了一路笑了。 接连御剑,正好此时有些乏了,他便将速度放缓,一步上船坐在了金樱子一侧,而后冲着前方喊道:“教主,给壶酒喝。” 刘暮舟轻轻抬手,一壶酒便自袖中甩去身后,金无量一把抓住酒壶,灌了一大口。 金无量也没着急与金樱子说话,而是先问道:“教主在想什么?” 刘暮舟这才转身,坐下后取出水烟壶,“我在想,万年前灵气复苏之时,妖兽是否也是如此?照理说一切妖类想要走的更远,越早化形成人越好。我曾听过一个道理,动物成精是妖,人成精就是仙了。而动物想要走的更远,必须是以人形为根本。那你说,万年那些妖兽,以及今日所见这个论杀力已经不输灵台的妖兽,究竟是不是妖?可惜啊,顾朝夕还是个婴儿,心神无法沟通,她自个儿也没法儿说话,否则她是万年前的人,还是经历过妖潮的悬剑司大掌剑,当今天下,没人比她更清楚万年前的事情了。” 金无量闻言,神色古怪了起来。 “教主,其实眼前就有一个。我想就算他们当年袖手旁观,但总归有对于当年妖潮的记载吧?” 刘暮舟闻言,才转头看向金樱子,后者被吓一跳,赶忙摇头:“这个真没有!” 就一句话,金樱子都快哭了。 “我真没骗你,药虫也无法继续传信了,我要知道我真会说的。” 刘暮舟心中古怪,心说她至于这么怕我吗?我不就是吓唬了她么?至于吗? 刘暮舟哪里会知道,在金樱子眼中,他的魔头身份已经坐实了。 魔头魔功太过吓人,她是真怕啊! 刘暮舟也懒得解释了,说了句让渡龙山那边注意周边,抓几只异兽关起来,等他回去了好好瞧瞧。 说完之后,就盘坐开始修炼了。 只是他这个修炼,在别人看来就是打坐,周身没有丝毫的灵气波动,就像只是在闭目养神。 但事实上,刘暮舟已经在自身天地之中,将那龙烟与龙曜抓起来各自揍了一顿。 一个肝神,胆大妄为,刘暮舟一进去就敢袭击。最气人的是胆神,分明是主决断之神,却藏在山林之中不露头儿,刘暮舟寻它而去,它掉头就跑,简直如鼠! 两道木气,现如今刘暮舟一手抓着一道,然后就坐在山下,这才是他真正修行吐纳之处。 自从有了这武道山河之后,他所需要的天地灵气,完全是自给自足。 换句话说,对于刘暮舟而言,没有末法时代。 此时一白一黑两道身影也熬了刘暮舟身边。 天魂咋舌道:“龙烟就像个不服管教的倔强丫头,火气贼大。这龙曜呢,胆小如鼠,像个害怕惹事儿的弱男子。” 地魂点了点头,可想了想后,却突然说了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道生一,若将混沌之初看作是那个一,那一生二,是混沌分化出阴阳二气,一阴一阳谓之道,二者对立依存,周而复始。二生三是否可以看作阴阳二形成的一种平衡,道门不是有句‘冲气以为和’吗?五行之气的出现,是那三所生之万物雏形。所以我在想,天地都已经形成,山川河流俱在,我们也算是这方天地之中的人,那为何世间独独有木气呢?难不成木之初,不是水生,反倒是阴阳二气所化?不应该啊?要出来就该一起出来,这才是平衡之态。” 听到地魂这番话,刘暮舟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有没有这种可能,大家都在,只是我没找到。” 哪成想天魂撇嘴道:“你这说的,难不成将这天地当做自然天地的衍化不成?难不成你也要学那燧人氏钻木取火,火焚木为土,又以土冶金,化金为水?” 刘暮舟懒得搭理这个碎嘴子的自己,反倒是想着地魂所言。 既然天地出现,山河俱在,那这天地之间,不可能只有木气!除非,它们躲在什么地方,暂时不愿出来。 想到此处,刘暮舟突然一皱眉,而后言道:“不对!我现如今所能衍化的最强还是雷火。若木为雷,火又去了何处?木气归元应在黄庭宫,上次这两个家伙逃得贼快,我竟然都找不到。” 说着,他望向了山巅最高处! 若是寻常修行,黄庭是绛宫所在。但现在修成大黄庭,人身反被黄庭收在其中,那么泥丸宫,只能是在最高处! 就在刘暮舟望去之时,这天地之中,最高的一座山峰处,有一座宫殿凭空出现! 与此同时,盘坐在飞舟之上的刘暮舟,周身骨头竟然发出一阵阵的脆响,就像是玉石碰撞一般! 金无量跟金樱子都瞪大了眼珠子,因为他们感觉到了刘暮舟的异常。此时此刻的刘暮舟,就好像是在……换骨! 而人身天地之中,刘暮舟手中的两道木气,竟然突然间都安静了下来,紧接着龙烟与龙曜竟然都化作飞剑雏形,龙曜一改先前怯弱,龙烟也终于没那么脾气火爆了,二者竟然都有风雷环绕在外,二者相辅相成,颇有一番肝胆相照的意思。 下一刻,刘暮舟突然张开手,两把被风雷环伺的剑影之中,各自有一道如同翠羽一般的青气飞出,以极快速度钻入泥丸宫中。 而在飞舟之上,金无量与金樱子就看见刘暮舟一身翠微青气四散而开! 在人身天地之中,两道青气成为飞剑虚影之时,有一道赤凭空出现,而后四处冲撞。 紧接着,黄、白、黑三色俱出。 刘暮舟见状,终于是明白了些什么。 于是乎,刘暮舟嘀咕道:“原来先前只是木气朝元,并未有木气归回泥丸宫,那是假的武道归元气,我说这么御风起来那么吃力呢。武道天地是外练到了一定程度,内气自出。方才青气如翠羽一般,才是真正的归元气。” 没再理会横冲直撞的四种气息,刘暮舟心神退出,笑盈盈的敲了敲自个儿的胳膊。 “原来是这样。” 自言自语中,刘暮舟突然撸起袖子,冷不丁以剑气将小臂划了几刀,而后生生剥开皮肉,露出如青玉一般的筋骨。 金无量嘴角抽搐,实在是忍不住了,干脆骂道:“你……你他娘的有毛病吧?” 刘暮舟见状,赶忙将皮肉合上,然后运转剑气缝合伤口。 他笑着说道:“我弄错了一件事,武道武道,是内练气外练筋骨皮。筋骨玉化可御风了,木气自然出现。而练出青气如翠羽,这才是真正的木气归元!以前我本末倒置了。” 重走古时武道之路,这归元气五重境界,讲究个青气如翠羽,赤气若丹砂,黄气结华盖,白气似银霜,黑气若玄冰。 而木、火、土、金、水,是这武道归元气五重天的顺序。 若要体内雾气出现,要筋骨玉化、血液凝膏、肌肉堪比金石、肌肤莹莹若雪、骨髓清轻。 但这些刘暮舟早就做到了,现如今是相同了其中枝节,故而其余四种气息,相继出现。 可就在此时,人身天地之中,天魂喊道:“不对啊!既然五行俱在,你因何还未结丹迹象?” 刘暮舟微微一愣,是啊!照理说,五行已全,六神俱在了,应该走上结丹之路了才对!可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地魂开口了:“或许是功夫没到,不是有句话叫功到自然成吗?自重修到现在,还不到一年,你一直在锤炼龙烟龙曜,它们这才化成剑形的。” 刘暮舟沉默片刻后,心说也确实是。 今古洞天后,得了那么多的机缘,看似进境极快,实则都是吃的以前老底子。 要说龙烟龙曜,武道归元是水到渠成。但他们先化为剑影之后,这才有青气自行飞入泥丸宫中的。 想到此处,刘暮舟心念微微一动,而后摊开双掌。只见刘暮舟掌心之中风雷乍起,几息之后,竟然变作两把掌心大小的飞剑。 同是剑修,金樱子与金无量自然感受到了这两把剑的重量! 于是金无量忍不住问道:“教主,这风雷双剑?” 刘暮舟低下头看了看,嘀咕道:“能不能一个是风一个是雷?” 就是随口一说,哪成想话音刚落,龙曜剑身缠绕的清风竟是去往龙烟处,而龙烟那边的雷霆则是钻去龙曜那边。 紧接着,两把剑同时轰鸣,在刘暮舟看来,这俩小家伙是在问:“确定?” 刘暮舟一乐,“确定。” 下一刻,龙烟化作一柄青色飞剑,而龙曜变作了青金色。 此时刘暮舟才答复道:“右边这边叫龙烟,左边这把叫龙曜,龙凤胎。” 说着,刘暮舟翻手收起长剑,“孩子太小,还不能用,长大点儿再说吧。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归元气之后会叫做琉璃身了,若是按照这个练法儿,筋骨都玉化了,琉璃身真是形象至极啊!” 此时此刻,刘暮舟只觉得神清气爽。 这趟重修完全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有时候给人惊吓,有时候却是惊喜了。 金无量问了句:“这是破境了?” 刘暮舟闻言,摆手道:“我的境界没那么容易破,武道再破一重小境界就堪比金丹了,炼气士修为……还不知道怎么破境的呢。” 金樱子下意识开口:“你竟然还不是金丹修为?” 刘暮舟淡然点头:“昂,差的远呢。” 金樱子闻言,一时语塞。 不是金丹就能随随便便压制她,到了金丹了,还了得? 她深吸了一口气,嘀咕道:“第二次复苏,我一定要抓住机会!” 此话一出,刘暮舟当即皱起眉头:“二次复苏?什么意思?” 金樱子也是一脸懵,下意识答复道:“天道复合,共三次复苏。第一次是天地修为上限拔高至十二境,炼虚三境之下必有破境机会,至于元婴神游,也有机会,但修为越高越难。第二次是天地上限拔高至十三境,合道三境之下有破境机会,同理,修为越高越难。第三次……按我宗门传说,天地上限在神明之下。” 金无量见刘暮舟一脸懵,便解释道:“传说之中,大罗金仙之上还有境界,第十四凌霄境。只不过……仅仅是传说。至于神明,据说是凌霄之上的一层境界,那就有点儿扯了。” 金樱子也点了点头:“按我们山门记载,仙朝时代十万年,只是创造第一个大仙朝的人无限接近于凌霄,并无凌霄存在。” 刘暮舟看了一眼金樱子,心说这是多没心眼儿?闲聊而已,宗门记载都敢往外说? 天道要三次复苏才能变作最原本的青天,也就是说,但凡炼气士,还有两次抓住大机缘的机会? 正此时,刘暮舟冷不丁像是听到了呼救声音。 金无量同时开口:“下面山村里,有那妖兽伤人。” 刘暮舟一个翻身跳下飞舟。 ”救人。“ ………… 西南群山之中,有一处山崖,插着一柄古剑。 山崖之下,邪气翻涌。 可就在那邪气之中,竟是有着一间茅庐。屋中有个七八岁的孩子翻手摊开舆图,是这最新的青天舆图,八荒变成了荒州。 望着舆图之上五洲之地泛起的光点,孩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是大势所趋,我借势而行,故而是阳谋,与万年前一样,解不了。” 无非两种选择,一是坐以待毙,让这些自山林之中冒出的妖兽祸乱人间。第二,让更多的凡人成为炼气士,然后杀妖兽。 孩子耳边传来一道苍老声音:“是啊!三五年内想要成事,这是最好的办法,即便有人猜出来,也只能捏着鼻子继续被大势推着走。” 第358章 来历 小小山村,四面环山,灵气虽然比一些城池厚重些,却也浓郁不到哪里去。 此时此刻,山村之中一条水桶粗的大蟒蛇正追着个小男孩,孩子惊慌不已,大喊着:“爹!娘!” 刘暮舟见状,刚抬起手想要斩杀大蛇时,突然有一只青狐疾驰而来,冲上去要在大蛇后背。 只听见嘶的一声,大蛇当即在地上翻滚盘旋,眼看就要将青狐缠住的时候,浑浊剑光瞬间穿透巨蛇头颅,但蛇身还在蠕动,刘暮舟再次抬手挥去,剑光由一道分化为数十道,大蛇当场断成十几节,青狐这才脱身,而后狂奔向那孩子,死死护在孩子左右。 可此时,山上突然间传来了阵阵兽吼,刘暮舟转头望去,竟是发现有数百妖兽往山村冲来,里面甚至有堪比孩童大的老鼠! 金无量随后赶至,数道金色剑光爆射而出,那些妖兽尚未到村子里,就已经死绝了。 可刘暮舟却皱着眉头,而后屈指朝天一点,一粒混沌之气冲上天幕,而后四散开来化作数百道雷霆击入山中。 紧接着,刘暮舟沉声道:“滚!” 雷鸣一般的滚字掀起一阵音浪,山林这才沉寂了下来。 金无量一个瞬身落在刘暮舟身边,皱着眉头沉声道:“教主,天还没黑呢!这些畜生竟是如此大胆?” 刘暮舟没答话,只是望向西边山林。 果不其然,几个呼吸后,有个手持长枪的披甲汉子踏风而来,青狐也立刻跑去其身边,静静蹲在一侧。 而那披甲汉子瞧见刘暮舟后,立刻恭恭敬敬抱拳:“多谢上仙出手帮忙。” 刘暮舟摆了摆手,“不打紧,你是此地山君?” 汉子依旧抱拳,点头道:“小神所辖是这方圆百里。” 刘暮舟继续问道:“那这妖兽如此出现,现如今你下辖之地大致有多少,可清楚?” 汉子闻言,苦笑道:“前天夜里,山林之中突然出现了这等异兽,这方圆百里,大致两百头。他们许多都是单独行动的,像现在这样成群结队的,倒是不多。我山君庙里的佐官都已派出,幸好这些畜生只是皮糙肉厚,并不懂修行之法,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好,但还是要注意有无漏网之鱼。你抓紧将你治下所遇到的事情禀报朝廷,我想不止你这里是这样的,让赵典上心。” 汉子心中诧异,此人提起陛下,竟然这般风轻云淡? 他点头道:“小神已然上报。” 刘暮舟没再多说,而是与金无量先后折返飞舟。 落下之后,刘暮舟沉声道:“开船,我们得快些了。” 金无量立刻御剑推着船,全力往东而去。 只不过,他心中还是有些疑虑,于是问道:“教主,你说这些异兽从何而来?要是长此以往,岂不是要跟万年前一样爆发妖潮?” 刘暮舟猛灌一口酒,“先赶路,去一趟微草山庄之后,我们要抓紧回渡龙山了,观天院必须快些开起来。” 炼气士与凡人的比例,是万中一二。人间天下修士撑死也不过百万之众,倘若四洲之地与八荒皆有这等异兽出现,哪里还会有凡人活路? 原本刘暮舟还在想观天院几年一届,现如今,只能是三年了。三年之中倾力相授,便是凡人,起码也能炼气,用些符箓手段,总能镇杀这些堪比二境的异兽。 但当务之急,还是得弄清楚这些异兽是怎么来的。 倘若真是因为昆吾山中的邪气,那昆吾洲恐怕比瀛洲还要严重。 想到此处,刘暮舟忍不住呢喃:“假如只是这等二境上下的妖兽,很快就会被镇杀干净的。只不过……若是将来有三境四境,那该如何是好?当今人间,炼气士还是太少了!” 金樱子虽然很怕刘暮舟,可听见刘暮舟说人间炼气士还是太少时,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不……不能再多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听,但神谕真的说了,炼气士越多,人间大祸来的就越快。” 正此时,金无量死死皱起眉头,而后沉声道:“教主,你看下面。” 此时他也放开了金樱子神识,让她也瞧瞧下方惨状! 刘暮舟望下方看了一眼,见山中小村之中,一群背生骨刺的狼正啃食着尸体,一股子怒气蹭的冒了起来。 他二话不说,一抬手,山水桥凭空出现! 紧接着,刘暮舟将山水桥抛去高空,而后并指朝着天幕一点,山村之中便下起了剑雨。 哀嚎与嘶吼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瘆人至极。 金樱子面色煞白,她虽是剑修却主修药石,是个药师。还从未见过这么多人死在眼前,也从未听过这般凄惨的声音,即便是杀人异兽,但凄惨却是真的。 恍惚之中,金樱子想到了万年之前,传说那是妖兽都要比人多,那……那当初该是怎么一副人间地狱? 突然惊醒,不知怎的,金樱子轻声开口:“要是……要是到处都这样,该怎么办?”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答复道:“等着它们出来害人跟主动去清剿,都不是解决法子,得先弄清楚这些妖兽因何出现。” 但要弄清楚,刘暮舟恐怕不得不再下昆吾洲,去一趟昆吾山了! 那把剑,桃叶说过,那邪气化身也曾说过,师父也说过。 可刘暮舟有种预感,结丹之前贸然前往,必然是死路一条! 正想着呢,刘暮舟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子别样气息。紧接着,他又听到一道恶狠狠的女子声音。 “滚!别伤我的孩子,别伤我的孩子!” 声音虚弱,但凶狠。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再次翻身跳下飞舟,金无量赶忙将飞舟落下,跟着刘暮舟身后。 片刻之后,金无量抓着金樱子落在刘暮舟身后,那些剑雨竟然像是知道谁该杀谁不该杀,没对金樱子与金无量造成任何伤害! 只不过,前方不断传来呜咽声音,使得他们跟着刘暮舟一路往前。 也就十数个呼吸,在山村一侧的山林中,一头母狼拦在个石头缝外,竟然在用后背抵挡落下的剑雨。看来抵挡了有一会儿了,这母狼已经在濒死之际。 仔细一看,石头缝里,竟是一窝小狼。 刘暮舟见状,心念一动,剑雨便绕开了这狼。 此时母狼突然转头,刘暮舟再次皱眉,因为这狼,一只眼睛是紫色的,一只却与寻常无异。 而他感受到的女子声音,正是这母狼传来的。 可这狼,只是恶狠狠的盯着刘暮舟,发出阵阵低吼声。但在刘暮舟耳中,那低吼声音分明是女人在说,你敢伤我孩儿,我跟你拼命! 思量片刻之后,刘暮舟猛的探出手贴在了母狼身上,就是这一触碰,一段记忆当即涌现在刘暮舟眼前。 是大群妖兽袭来,母亲拿着铁铲死死护着身后孩子,可孩子还是被吃了,她也与那妖兽拼了命。可紧接着,她就看到了一团紫气,然后变成了一头狼。或着说,她的魂魄占据了狼的身子。她随着狼群一起屠杀村庄,可剑雨来临之际,她只记得要保护她的孩子,于是狂奔到了此处,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几只狼崽子。 到了此时,刘暮舟总算是知道了这妖祸起于何处! 原来……它们之所以会变,是因为有人用了某种手段,将人的魂魄,塞入了这野兽体内! 怨念与恨意越大,这些有了异变的野兽就会更强! 望着一窝尚且眼神纯净的狼崽子,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呢喃道:“孟去景说得不错,此前害那么多条性命,是为了打造一处人间地府。而今害了三城无辜性命,这些被害人的魂魄,便是这些妖兽起源了。” 金樱子往前走了几步,轻轻将已经死去的母狼挪去别处,而后伸手抱起几只幼狼。 “它们没伤害任何人,留它们性命,给我养行不行?” 刘暮舟没答复,只是走过去再次将手按在母狼身上,然后念起了当年老如来留下的咒语。 片刻之后,刘暮舟呢喃道:“没法儿超度了。” 金无量也点了点头:“他们敢于用出如此手段,想来是这邪气已经将其灵魂玷污,使人无法轮回转世,只能困死在这些畜生皮囊之中了。” 顿了顿,金无量又道:“三城死伤近三十万人,也就是说,这些异兽有足足三十几万?” 可刘暮舟却摇了摇头:“我想,远远不止!你记不记得炎宫城头那日?在我出现之前,八荒那边不是设了一道阵法么?数千万冤魂化作个巨人,那些个冤魂伸着手、哀嚎着。” 金无量摇了摇头,无奈道:“那天我都要被打死了,我哪里会注意到?你要不说,我都想不起这茬儿。只不过,照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了你初入昆吾洲,在魁山国青阳郡所见那邪气,当时那冤魂所化的巨大怪物,与你方才描述的有些相似。” 刘暮舟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相似,简直一模一样啊!你想想,八荒那边的凡人如何低贱?你说那边得有多少比这边怨气更重的人冤魂,得有多少?” 金无量闻言,思量片刻后,微微一皱眉,而后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教主,你的意思是?” 刘暮舟猛吸一口烟,而后吐出眼圈:“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金无量一阵无言。 正此时,金樱子有大声问道:“你姓刘是吗?我问你可不可以让我养这些小家伙?” 刘暮舟闻言,略微一皱眉而已,却是吓得金樱子连忙后退。 刘暮舟只好转过头不去看她,然后淡然道:“那是你的自由,你愿意认它们当儿子我都不会拦,自己选就是了。” 一句简简单单的答复,甚至语气不善,但金樱子听到之后,明显一顿。 金无量见状,疑惑道:“跟上走啊?怎么回事?” 金樱子这才回神,而后将三只小狼收进随身携带的法宝之中,“没……没什么。” 事实上,金樱子是突然觉得一个字很陌生,就是刘暮舟所说的,自己选,一个选字。 她突然一下子想起来从前的日子,好像自从记事,从来没人告诉过她,可以自己选。 从小到大,她听到的总是你该这样,你该那样,你不能这样,你不能那样。假如没有张五千告诉她先保护自己,魔头要是问什么,该说就说。否则她都不会下意识就会去告诉刘暮舟那些事情,就算是要吃苦头,她也会先吃。 直到上了飞舟,继续往东去。对于金樱子而言,好像只是一个恍惚,天便黑了,又是一个恍惚,天又蒙蒙亮了。 可在别人看来,她就是在发呆。 这一夜,金无量与刘暮舟三次出剑斩杀异兽,金樱子全然不知道。 此刻金无量望着这个与自己同姓的年轻姑娘,忍不住以心声问道:“你发什么呆呢?养了三只小狼,很高兴?” 此时的金樱子已经回过神了,但她还是在过去几个呼吸之后才反问道:“你叫金无量是吧?你……你进魔教,是自己选的吗?” 金无量一脸懵,心说怎么突然问这个? 但他还是答复道:“进截天教不是我选的,但我是大长老养大的,我当然会选他走的路。” 金樱子抬起头,这次没传音:“是你选的吗?有的选吗?” 就连刘暮舟也诧异转头,有些不明所以。 金无量则是点了点头,答复道:“当然是我自己选的,当初大长老告诉我,截天教被人称呼为魔教,一旦要当这个宫主,那我九华寺颢天的魔教头子。” 金樱子一脸疑问:“既然如此,你还选当这个宫主?” 金无量一乐,“外界说我截天教杀人如麻、茹毛饮血,可那是我长大的地方,是不是魔教我还不清楚吗?那时候我都十四岁了,也从没见过有人给我血喝啊!更何况,茹毛饮血的魔教会因为一个倒夜香的死了而与所谓仙人大打出手?代价可是带着一宫弟子搬到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还要将此前三百多年的安居之处舍弃。” 金樱子一愣,却听见刘暮舟问道:“还有这种事呢?怎么看你都不像做这事儿的人啊?” 金无量气笑道:“天底下就你一个好人行了吧?教主,到了。” 刘暮舟笑着转头,紧接着便感觉山风大作。 远处城中,正是微草山庄。 第359章 我做,你们看 也就是卯时三刻前后,天才亮而已。 刘暮舟走到微草山庄门口时,就瞧见了七八个孩子在门前走拳,哼哼哈哈的。 有人给这些孩子喊号子,但门口没人,找了一圈儿才发现有个少年人叼着野草,半躺在房檐上,嘴里喊着:“都给我好好练,练不好不准吃早饭啊!” 此话一出,门前几个孩子中有人立刻长长啊了一声。 屋檐上的少年闻言,呵呵一笑:“小不点儿你还敢啊?昨儿是谁在床上画地图了?走完拳别人去吃饭,你自个儿站半个时辰桩!” 俗话说骂人不揭短,一句画地图,孩子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干脆也不继续走拳了,转身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哽咽着喊道:“你想去走江湖,是师父不让你去又不是我不让你去,为什么把气撒在我身上?尿床怎么啦?你小时候不尿床吗?还说我!” 越哭越起劲,这猝不及防的放声大哭,倒是让屋顶少年手足无措。 几息之后,少年一个鹞子翻身落地,皱着眉头用手指点了点小男孩的脑袋:“嘛呢你?小不点儿还脸红?” 小男孩一把推开少年,哽咽道:“小不点儿咋了?小不点儿也是要面子的!小不点儿也要尊严的!” 少年嘴角一扯,“臭小子哪儿学的新词儿?” 虽然这么说着,但少年一弯腰就将那孩子抱了起来,然后笑着揉着孩子脑袋:“错了错了,大师兄错了,我给你赔不是。” 孩子又抽泣几声,结果突然之间仰头言道:“那要糖葫芦赔罪。” 没等少年答应呢,边上几个孩子都蹦了起来,“我也要我也要,大师兄,我也要!” 少年一脸无奈:“好好好,吃完早饭就去给你们买,不过事先说清楚,师父回来后要是问起来,我可没给你们买过啊!” 方才还哭唧唧的孩子一下子搂住少年脖子,嘿嘿笑着:“大师兄最好了!” 大孩子带着小孩子进门,在远处看了许久的刘暮舟三人嘴角都微微扬起了。 金樱子笑盈盈道:“这个师兄还不错。” 金无量笑着点头:“是不错,起码有个当师兄的模样嘛!” 刘暮舟早就换上一身淡青粗布长衫,也重新背上了剑,他挂好酒葫芦后往前走了一步,“看来杨泞不在,不过应该没走远,咱们进去讨碗水喝。” 说罢,刘暮舟走在最前面就往微草山庄大门去。只不过走了几步后,刘暮舟突然嘴角一挑,微微笑了起来。 金樱子身上禁制已经被解了,她自然知道门里面发生了什么。于是笑着说道:“这孩子真可爱。” 金无量点头道:“谨慎些的好。” 而此时,刘暮舟已经迈步往门内走去。 可就在腿要迈过门槛之时,一只稚嫩拳头如同离弦之箭般递出。 少年蓄力一击,本想着怎么都能将这偷偷摸摸看了半天的家伙打退一步。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人家也没阻拦他,就这么从他面前走过去了。 而方才他的出拳速度就像被放慢了无数倍。 一拳落空,少年眉头一皱,又起了一拳。 但这次,少年觉得这个背剑的家伙就像假的一般,明明打到了,却只是虚影。 刘暮舟也不想跟他玩闹了,于是抬手轻轻按住少年脑袋,少年人两只手只得乱抡,结果就是打不到刘暮舟。 刘暮舟无奈摇头:“别闹了,我找杨泞。” 少年皱着眉头,“你是什么人?” 刘暮舟解释道:“算是杨泞的朋友,好多年前来过这里。” 哪成想少年冷笑道:“胡说八道!我师父的朋友都是好人!” 刘暮舟闻言一愣,有些不解道:“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好人?” 少年一本正经道:“钱师叔说了,好人都不好看。” 此话一出,刘暮舟先是一愣,随即便脸皮一侧,骂道:“哪个钱师叔?怎么能说这种话,简直误人子弟嘛!没听说过人不可貌相吗?” 金樱子站在不远处,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憋着。可憋又憋不出,只好藏到金无量身后,双手抓住金无量后背衣裳,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正此时,一道布衣踏风而来,手持一杆长枪凌空劈下。 金无量无奈一笑,瞬息之间便悬浮半空之中,并指一点而已,轻而易举的拦住长枪。 布衣青年一个后翻落地,诧异道:“剑修?” 此时此刻,少年急忙大喊:“钱师叔,此人偷偷摸摸在外面看我们,还想进去!” 刘暮舟赏了少年一个脑瓜崩,少年人一下子龇牙咧嘴的抱着脑袋绷直身子跳了起来,实在是太痛了。 反观刘暮舟,转身望向那个看似三十出头儿实则有五十来岁的凝神初期,问道:“你教他的好人不好看?” 布衣青年闻言一愣,“没有啊!我可没这么说,我就是告诉他,长得太好看的女人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人。小混蛋还学会拆我的话了?少的字被你吃了不成?” 少年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擦眼泪呢,哪里顾得上答话。那些眼泪是正八经疼出来的。 刘暮舟倒也没继续玩笑,一边自来熟的往山庄内走去,一边问道:“杨泞呢?” 姓钱的青年闻言,也不遮掩,直接答复道:“近来山上有许多古怪妖兽,我跟他分头出去猎杀,免得野兽进城害人。估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刘暮舟哦了一声,然后问道:“春柃呢?” 那位姓钱的青年猛的转头,“你……你还知道春柃?我也没见过你呀?” 刘暮舟摘下酒葫芦,淡然道:“我来这里的时候,杨露亭还活着。我走之前,杨露亭死了。杨泞与春柃过得如何?想必也是十分恩爱吧?” 青年却苦笑一声,摇头道:“春柃嫂子三年前就走了。” 刘暮舟搭在嘴上的酒壶一顿,而后转身:“走了?” 而那个少年人也不再揉头,而是轻轻一句:“师娘死了,为了救我而死的。”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轻轻拍了拍少年脑袋:“叫什么名字?” 少年答复道:“杜澜。” 刘暮舟点了点头,而后转身言道:“无量,你跟金姑娘去给这些孩子买些糖葫芦吧。” 金无量点头道:“好。” 杜澜赶忙摇头:“我不要,我长大了。” 刘暮舟微微一笑:“在我们眼中你也是孩子,去看着你师弟师妹吧,我跟你钱师叔四处走走。” 少年离开之后,刘暮舟终于喝了一口酒。 “我叫刘暮舟,尊姓大名?” 青年闻言一愣,“你是刘暮舟?” 说着,他后退三步有余,猛的双膝跪地,而后沉声道:“钱天祥,叩见恩公。” 突如其来的一跪,给刘暮舟来了个措手不及。 他赶忙上前硬生生拉起钱天祥,而后沉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别老动不动就跪。” 钱天祥也只好重重抱拳,沉声道:“我与杨兄,跟春柃一样,都是当初在杨露亭手中死里逃生者。若非刘兄出现,恐怕我们终其一生,都无法报仇了。” 刘暮舟无奈道:“有些事……很难说,我这次来,就是想要将事情说清楚。” 但刘暮舟先问了句:“春柃是怎么回事?” 钱天祥苦笑道:“几年前杨兄机缘巧合得了一枚能帮人聚拢天地灵气的吊坠。杜澜小子有武道天赋,炼气士资质也还不错,东西就挂在了他脖子上。哪成想……就是这吊坠招来了祸事。那年一个过路修士,现在来说修为不算高,但几年前的观景修士与现在可不一样。那时候我跟杨兄不在山庄,庄子里就是杨兄找来的与我一样的幸存之人,大家多少有些修为,但最强的也不过四品宗师而已。一个照面而已……兄弟们就都没了。后来春柃用了一张遮掩气息的符箓将杜澜藏了起来,自己却没躲过去。原本已经恢复到极好的微草山庄,一夜之间,几乎灭门了。”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谁干的?” 钱天祥死死攥着拳头,“不知道啊!就好像是个过路修士,见宝物便起了心,只是随手,就……” 刘暮舟转头望去,一道白发身影轻轻落地。 杨泞还是杨泞,但头发已经花白。 杨泞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刘暮舟抱拳,而后继续说道:“只是随手,就让我家破人亡,他简直就是踩死了几只蚂蚁。这些年我用尽了法子去找凶手,可是……没有找到一丝线索。” 刘暮舟面色沉重,“为何不传信渡龙山?” 杨泞苦笑一声:“我当时能想到的可以帮忙的,就只有刘兄了。可是……我想传信时,今古洞天破碎,你下落不明死生不知的消息传遍了瀛洲,我还哪里来的脸求渡龙山出手帮忙?而今……而今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只有杜澜知道凶手面目,当时他又太小,被吓坏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能找的,只有那枚吊坠。” 此时金无量与金樱子各扛着一根插糖葫芦的棒子走了,刘暮舟便看向金无量,沉声道:“金宫主,待会儿将吊坠样式讨来,待回山之后分发给各部,但凡见到这吊坠的,立刻传信渡龙山!” 见刘暮舟面色难看,金无量赶忙放下东西,抱拳答复:“遵命。” 杨泞呼气的声音略有些颤抖:“多谢!” 短短几年,杨泞头发花白,整个人看着极其憔悴,想来这么多年,从没放下过此事。 也是了,杨露亭死后,微草山庄是死灰之中长出的青草,才将将有了恢复草地的迹象,便再次遭灾了。换成是谁,也会难受至极。 杨泞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说实话,颓了两年,还是杜澜那小子吵着闹着要去走江湖,我才算重新活过来的,然后新收了几个弟子。” 刘暮舟点头道:“这才半年,你已经观想出了武道山河,很不错了。重开武道之路以来,我颇有些见解,稍后我写一份,看看对你有无什么帮助吧。”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往内走,金樱子却疑惑问道:“为什么说在杜澜想要走江湖后,他才算活了过来?” 金无量叹道:“孩子心中有愧,在他看来,是因为他,几位师叔与师娘才会死的。他想要去走江湖,其实是想要找凶手。那在杨泞看来,孩子都没放弃,他怎么能放弃呢?” 短短几日,金樱子已经有了一些变化,只是她自己还没发现。 方才刘暮舟与钱天祥说话,金无量跟金樱子都悄悄听着,发生了什么她自然知道。 于是金樱子怒着嘴,嘀咕道:“过路杀人,这种人真差劲。” 这话被前面走的刘暮舟听见了,于是他说道:“可是这样的人,在人世间不算少。” 金樱子当即反问:“那怎么办?虽说……虽说有神谕,但……但我觉得这样还是不好。” 钱天祥苦笑道:“可有什么办法?人家强啊!就是可以将我们当成蝼蚁。” 刘暮舟猛灌一口酒,沉声道:“所以说,要改换这个世道!” 杨泞微微一怔,却还是说道:“谈何容易。” 刘暮舟摇头道:“能做多少是多少。” 杨泞见刘暮舟不像是开玩笑,可他自己却远没有刘暮舟这份心气,也只能点了点头,轻声道:“也只能如此。” 说着,杨泞问道:“刘兄此次是?” 刘暮舟张了张嘴,原本想说的话,生生咽回了腹中,或许换一种方式,杨泞会更好接受些。 于是刘暮舟言道:“路过此地,想着来看看你。对了,听说过截天教吗?” 杨泞点了点头:“万年前的魔教,近来有些小道消息,是说若非有那魔教教主,六合八荒必血流成河,届时那些个天外杂种趁虚而入,我们都得亡。” 刘暮舟笑着问道:“那对于这个魔教,杨兄如何看待?” 杨泞摇了摇头:“不知道,天下尚无截天教真正出世行事的消息,难以评价。” 刘暮舟闻言,笑着说道:“要是我就是那个截天教主呢?” 杨泞微微一愣,此时再看金无量,总觉得有些眼熟。 但只是愣了片刻后,他立刻笑着说道:“若你是截天教主,那我不信截天教是魔教!” 金樱子在后面皱了皱眉头,而后以嘀咕道:“他为何如此笃定?” 金无量一笑:“教主喜欢与人打比方,我也给你打个比方吧。一个宁愿多走一刻绕路,也不愿学着他人踩坏庄稼而抄近道的人,能怎么魔?又或者说,喜欢一个姑娘,有无数机会可以占便宜去得到那个姑娘,可他就是宁愿多吃苦,也不愿让姑娘可怜他,因为他觉得喜欢就该是纯粹的喜欢,而不该是怜悯。这样的人,又能有多魔?难道是一身浩然、心术太正,所以正的发邪?” 而此时,刘暮舟也说了句:“是人是魔,不在于怎么说吧?我做,你们看着便是。” 第360章 来寻仇 这天午后下了一场大雨,这城中能有本事去山中杀妖兽的,也就是微草山庄了。杨泞怕那些畜生趁着大雨出来害人,便与钱天祥分头出去了。刘暮舟安排金无量跟着,但不出手,若是有危险了就帮帮忙。 于是乎,山庄之中就剩下一些孩子跟几个帮忙打杂的老人家,还有刘暮舟与金樱子了。 刘暮舟在屋子里写东西,已经一个时辰过去,写好的纸张堆得极高。 那金樱子百般无聊,就假装不经意从门口路过,时不时从门缝儿里往里看去,想瞧瞧这个魔头在做什么。 走来走去的,刘暮舟都烦了,忍不住抬头喊道:“想问什么就问,非得我主动招呼你吗?” 金樱子神色尴尬,却还是将窗户推开了,然后趴在窗户上问道: “为什么让金无量暗中跟着却不让他出手?他出手的话,一刻就可以回来的吧?” 刘暮舟不知道金无量对这个金樱子到底什么打算,要说金无量喜欢她,那也太扯了,这才认识几天?但那家伙护着金樱子,刘暮舟也不是看不出来。 想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刘暮舟就放下笔,开始回答金樱子的问题:“比方说浠水山,即便再没落,随随便便出去几个黄庭弟子,就能解方圆异兽之祸,那当地百姓就可以安心,就会觉得那些个神仙老爷并不是高高在上,他们也会为凡人着想。同理,这座城池,也需要让凡人知道有人会保护他们。至少在玄风有动作前,微草山庄就是护着他们的地方。” 金樱子听罢,还是摇了摇头:“没懂。” 刘暮舟无奈揉了揉眉心,只得说道:“我纵有通天之力,也做不到一个人去改变这个世道。我需要能与我同行之人,需要他们有声望,需要他们变得更强。只有这样,星星之火才可成燎原之势!” 这下金樱子总算是听懂了,可她又问:“你就这么执着于改换这个世道吗?我……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神谕,可是……天底下炼气士越多,人族灭亡的几率就会越大,你就不怕到最后,反倒是给传说中那个大祸做了助力吗?” 刘暮舟闻言,略微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开口道:“我也给你打个比方吧?” 金樱子只翻白眼,“你们改名比方教吧?” 刘暮舟没理这俏皮话,而是说道:“比方说一句话,就说……你长得真好看吧。说话的是个男子,听的是个女子,倘若那个女子是你,而说这话的人是金无量,你会怎么想?” 金樱子撇了撇嘴,“什么怎么想?要么说实话,要么就是一句玩笑话。” 刘暮舟一乐,“换成我呢?” 金樱子一皱眉:“登徒子!大魔头!” 刘暮舟一摊手,“这不就结了,我们谁都不是圣人,即便我想要公平,但总没有绝对的公平。对你而言,你肯定更信服神谕,因为那是你从小听到大的。可是对我来说,二十年江湖路,我看到的是更多是自诩仙人的炼气士高高在上,将凡人视作蝼蚁随意践踏。那么对我而言,你的神谕就是废话,让人有理可讲、有势可依,才是我想要的。”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当年李乘风跟大瑶李氏皇帝依照古代法门分封山水神灵,又大肆推广修行法门,这才是后来青天能抵挡黄天最重要的原因。假设,真如你那神谕一般炼气士对人间之事无动于衷,任由妖兽肆虐,那人族等不到大祸来临,妖祸便让人间没人了。” 金樱子皱眉道:“可是……你要是坚持这样,当年仙朝前辈的努力,不是白做了吗?”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沉默片刻后,呢喃道:“金姑娘,世事难两全。” 说罢,他继续提笔写东西,金樱子见状,只好转身坐在窗口下,而后望着前方瓢泼大雨,不知想些什么呢。 事实上刘暮舟心中也是纠结的,只是嘴上坚定而已。 假如自顾玄风李乘风开始,做的都是错的,而我刘暮舟所坚持的到最后也会给人世间带来巨大灾难,那我还要坚持吗? 现在刘暮舟是真想立刻回渡龙山,去渡龙驿与王云好好聊聊。 片刻之后,刘暮舟放下笔,将所写东西分成了两份,而后迈步走出门,朝着杜澜那些孩子的住处走去。 不论到什么时候,希望之火,总是在年轻的那些人身上。 绕了几个弯儿,刘暮舟很快找到了杜澜。 此时少年正在雨中练拳,倒也有些真气凝聚,出拳能破雨。只不过还是没法儿以真气阻拦雨水浇头。 刘暮舟提着酒葫芦站在回廊之中,喊道:“山河湖海四小境,重在外炼体魄内炼真气。山河四景,你练拳时也要去感受它们的势。如山势巍峨,讲究一个稳。河流延绵不断,要练个续字。” 杜澜闻言,赶忙转身:“前辈不是炼气士吗?” 刘暮舟笑道:“也是学武之人。” 略微一顿后,刘暮舟接着说道:“我要走了,回头告诉你师父,我在他的书房留了一封信,还留了一些武道心得。另外,我找你呢,是想告诉你,我家乡那边年后就会开办一处类似于书院的地方。那里会教人修行,炼气与武道都有。也会教人炼丹画符、布阵铸兵,要是想去瞧瞧,可以让你师父先送你去浠水山,之后与浠水山人同往。” 说完话,少年也走回了长廊之中。 他甩了甩身上的水,沉默几息后,问道:“钱师叔说你是个大侠,说你给很多很多冤魂报仇了。城里人说我师父也是大侠,那……那我也可以成为大侠吗?要怎么样才能成为大侠?” 刘暮舟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少年肩膀:“揣着一颗善心,见不平事,力所能及的,能管便管上一管。” 杜澜抬起头,突然握紧拳头:“要是管不了的呢?就像……就像那个害了我师娘的人,难道我管不了,就只能认命吗?”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拳头不够大,与人讲理人家未必会听。我们拳头足够大了,再去与他讲理,就由不得他听不听了。当然了,我们也不能学他们,若有一日我们成了强者而他们成了弱者,那他们的道理,我们也得听。只不过,这个道理究竟有没有道理,就得你自己判断了。” 说完之后,刘暮舟转身就要离开。 结果此时,杜澜突然喊道:“怎么才能让像你这样的人多一些?” 刘暮舟闻言,转头笑道:“多一个你,不就多了?” 说罢,刘暮舟没有再回头,而是一边喝酒,一边往长廊尽头而去。 而此时的杜澜,就像当年望着鸡窝头剑客离去身影的刘暮舟,一个轮廓已经在眼前成型,未来的日子,少年会一步一步将自己往那个轮廓之中去塞。 就像少年时的刘暮舟想成为曹景齐那样的人,少年杜澜,也想成为刘暮舟那样的人。 像这样的孩子,其实不少。 西行路上的徐指玄,昆吾洲的薛晚秋,还有姜玉霄、景明等人。 这样的孩子,将来只会越来越多。 …… 黄昏时分,大雨未止。 杨泞回到山庄后没见刘暮舟等人,他知道刘暮舟是不辞而别了。 此时等候良久的杜澜大步跑来,轻声道:“师父,刘前辈说他在屋中留了东西,他还说……他要开办一个类似于书院的地方,几乎什么都教,要是……要是我们愿意,可以去看看。” 杨泞点了点头:“好,我先去瞧瞧他留了什么。” 说罢,杨泞迈步进屋。 桌上的纸张分开放在两侧,一侧简简单单两张而已,一侧则是摞其很高很高。 杨泞先拿起两张纸中的其中一张,上面写着:“此番前来是想告诉你些事情,但春柃遇难,我也拿不准该如何告诉你。事关杨露亭,若你想知道,以真气灌入另一张纸,自能看见。另外,武道之路是我重开,但我的路旁人走不了,我也只能给你一些古时前辈武道之路的心得,希望你这些弟子都能有所收获。再就是,截天教观天院即将开办,心术不正者不收。杨兄若是感兴趣,可以来瞧瞧,我们这里只教本事,不会抢杨兄的弟子。” 杨泞放下手中的纸,眉头早就皱在了一起。 又将那些武道心得翻开了一遍,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赶忙将其如宝贝一般收进乾坤玉。 几息后,他再次望向桌上空白纸张,然后深吸一口气,抬手就灌进去了一道真气。 那张纸立刻有文字显现,第一句就写着:“杨露亭或许罪恶深重,但对你而已,他是人世间最好的师父。” 又过去一刻,杨泞手捧着那张纸,已经双手颤抖,眼泪不住的望向滑落。 “他……他想给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微草山庄,他……他在给我腾路啊!” 此时此刻,刘暮舟已经登上了去往渡龙山的船,金无量则是带着金樱子,要先去一趟东海璃月城。今古洞天坠地之后,璃月城落在了东海。 金无量的飞舟之上,金樱子盘坐在后面,问道:“你带着我干什么啊?去哪儿啊?” 金无量笑着答复:“当然是带你见见世面了。” 金樱子一撇嘴,“大魔头走了,你放了我,我要去浠水山附近等山主来。” 金无量一脸疑惑:“我早就解了你的禁制,何时强拉你跟我走了?你想回去,自个儿去不就成了?” 金樱子嘴角抽搐了一番,最终说了个极其蹩脚的理由:“我……不认路。” 金无量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罢,他盯着金樱子,呢喃道:“我二十出头儿的时候认了个妹妹,当时她十六岁。跟你一样,魔教长魔教短的。要是活着的话……应该已经嫁人了,应该……过得还不错。” 金樱子一愣,“人……不在了吗?” 金无量转头望向前方,沉默片刻后,点头道:“不在了,我当上宫主那年,为救个孩子,死在了黄天圣宫之手。” 金樱子不知该说什么,于是问道:“那……那你在颢天的人呢?” 金无量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也冷漠了几分。 “启程往青天来时,已经所剩无几了。后来圣宫圣主出手,除我之外,死绝了。还有一部分留在颢天的,恐怕也只能四处躲藏以求活命了。” 金樱子低下头,呢喃道:“我在捣药山长大的,爹娘不能修炼,死的早。这……其实是我第一次出远门。” 金无量点头道:“看得出来,对了,我是四大行宫的宫主,对你而言也是魔头。魔头想认你当妹妹,你愿意吗?” 金樱子没说话,只是低着头。 金无量则是一笑,“这趟不着急,教主说东海那边好吃的不少,带你去吃吃看?” 金樱子这才抬头:“好啊。” …… 转眼之间,已是冬月。 渡龙山上早就盖了个白帽子,而卸春江以南的大片空地,一座正正方方,纵横各有十里的观天院,已经有了雏形。站在风满楼上,一眼就能看见那座堪比小城的观天院。 三楼,青瑶转头看着摇篮里的顾朝夕,轻声言道:“我想起了好多好多事情。” 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竟然传出了声音:“那不是你的记忆,你是独一无二的青瑶。” 青瑶长叹一声:“我要是告诉主人万年前的妖潮也好,现如今出现的异兽也罢,都是那妖邪算计,为的就是逼迫人间多一些炼气士,那……那主人可要为难死。” 婴儿传出声音:“是啊,刘暮舟跟李乘风不一样。我至今记得李乘风在得知坑害山南十万大军的人是大瑶开国皇帝之后,设计使其自投罗网,最后说了一句话。” 青瑶疑惑道:“什么话?” 顾朝夕叹道:“杖杀,杖成泥。” 顾朝夕又道:“先教主是镇国公世子,十几岁就领兵作战,是手持一柄陌刀纵横沙场杀人如麻的主儿。才二十岁不到就将各大仙门治得服服帖帖,声望之高无人能及,皇帝都跟在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哥哥,叫的可亲了。即便因我师父的死,他有了一颗装着苍生的心,但骨子里的杀伐果断从来没改过,说白了,乘风教主是自私的,懂的取舍。现教主毕竟起于微末,从小被人教要学好向善,又因为江湖之路,更像个侠客,有时候……手段太过温柔了。” 青瑶却道:“你还不了解我的主人,快些长大吧,跟他出去走一走之后,你就知道了。” 说着,青瑶转头往东望去,此刻一艘船刚刚停靠。 顾朝夕问道:“怎么啦?” 青瑶摇了摇头:“没事,有个小姑娘,时隔十几年,来找主人寻仇了。” 神水渡口,刘暮舟才下船,正要御剑赶去渡龙山时,却一眼就看见山道人群之中有个年轻姑娘死死盯着自己。 刘暮舟便放弃御剑,朝她走去。 片刻后,两人相距三丈余。 姑娘抽出身后佩刀,死死盯着刘暮舟,沉声道:“还记得十六年前的古井山吗?” 刘暮舟点头道:“忘不了。” 姑娘提着刀,迈步向前:“我叫祝双儿,我师父叫祝小夏。” 刘暮舟再次点头:“好的。” 第361章 祸起之时 刘暮舟粗衣背剑,一手拿着酒葫芦,就在人群中静静站着。 对面不远,祝双儿手持短刀,虽然死死盯着刘暮舟,但迟迟不见动手。 大约过去了十个呼吸,刘暮舟放下就好了,望着前方女子,问道:“为何不动手?当年就告诉过你,我叫刘暮舟,神水国蛟州飞峡县北峡镇人,你要寻仇来就是了。” 祝双儿紧抿着嘴唇,握刀之手止不住的发颤,眼睛也逐渐变得通红。 终于,她说话了。 “算起来,我师父是你的属下对吗?” 刘暮舟点头道:“我是截天教主,她算是青天巽宫弟子,自然是我的属下。” 祝双儿猛的抬起短刀,刀剑直直指向刘暮舟:“那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树妖而逼得我师父自尽?难道一棵柳树比对你截天教忠心耿耿的属下还重要吗?” 刘暮舟沉默了三个呼吸,而后摇头道:“道理不是那么个道理,古井国太子荒淫无度滥杀无辜,那柳仙虽一介妖修,却做了很多好事,救下的无辜女子不知凡几。她祝小夏要只是无动于衷,我不会为难她,但她却偏偏助纣为虐,杀了柳仙。” 祝双儿猛的一步跃出,在半空中举起短刀,狠狠砍在了刘暮舟肩头。 刀子就这么卡在了刘暮舟骨头里。 祝双儿到了刘暮舟面前,却低下头,泪珠如雨滴一般滑落,声音变得哽咽,却不大:“可她不是为了扶古井国太子登基,从而为你挣来气运吗?” 刘暮舟始终没还手,只是深吸一口气,呢喃道:“丫头,路要走得正,所得才能拿得稳。倘若都跟你师父似的不择手段去为渡龙山积攒气运,那即便气运化作长河,也无法源远流长的。” 顿了顿,刘暮舟抬手摘下短刀,探手过去将刀插回祝双儿后腰的刀鞘之中。 “受你这一刀,不是我心中有愧,即便重来,人也必杀之。” 祝双儿苦笑不已,也没抬头,只是问道:“那是为什么?”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沉声道:“若我早些接手,就不会让青天的渡龙一脉变成这样,此间我若有错,仅此而已。” 说罢,刘暮舟抬手拍了拍祝双儿肩膀,而后继续下山。 他没御剑,也没运转灵气去缝补肩头伤势,只是走出人群,到了大雪之中,孤身一人。 但此时,渡龙山那边已到赤霞飞掠而过。 刘暮舟猛的抬头:“回去!” 只听天幕之上,有人气呼呼哼了一声,赤霞便折返了回去。 直到刘暮舟走后,姜小寒出现在祝双儿身边,然后取出一块手帕,小心翼翼的帮祝双儿擦眼泪。 “小夏姐姐之所以要自裁,就是不想教主手上沾她的血。就像炎宫那些弟子,他们的确怨恨教主,但还是选择自尽,不让教主手上沾自己门人的血。说白了,她们没赶上好时候。” 祝双儿声音沙哑:“我知道我杀不了他的,十几年前杀不了,现在更杀不了,何况我也……” 话音刚落,有个额头有囚字烙印的中年读书人自风雪之中走出。 祝双儿这才抬起头,可瞧见彭壁之时,脸一下子皱了起来,声音也变得哽咽。 “彭先生,我杀不了他……我更不能杀他。” 彭壁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我知道,都知道。不哭,只要心中那关过去了,一切都能过去。” 这么多年,谁又没再变? 彭壁回了一趟学宫,知晓了所有所有的事情,他心中的大山,也险些轰然倒塌。 还是颜四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他明知道自己被算计,还是愿意重回积雷原,无非是心中装着天下无辜生灵。彭壁啊,重规矩自然是好的,可人是要讲人情的,要是真没了人情,你岂不是成圣了?” 祝双儿擦了擦眼泪,先对着姜小寒挤出个笑脸,而后朝着彭壁重重抱拳。 “多谢了。” 说完之后,女子迈步登山,此行豁出命去,也要为赵典争来一线生机。 祝双儿不知道她有多喜欢赵典,可她记得,她最无助之时,是赵典给了她温暖,让她感觉又有了个家。 此时此刻的刘暮舟,孤身踏风雪,缩地成寸行走于山野之间,一个恍惚,就到了南峡镇蛟河渡口。 正要飞身上渡龙山呢,却听见有人笑着说道:“等了十几年了,刘大哥准备几时出书?” 刘暮舟一愣,而后急忙转头望向渡口一艘小船。 船上有个背怪刀戴斗笠的年轻人,他遥遥望着刘暮舟,笑容灿烂。 刘暮舟一乐,“你小子怎么找来了?” 年轻人干笑一声:“那个……我是来当卧底的。” 刘暮舟好奇问道:“怎么个卧法儿?” 年轻人挠着头,“刘大哥说过,你船夫出身?” 刘暮舟一乐,这小子比以前开朗多了啊? 刘暮舟干脆一步登船,紧接着就开始摇桨了。 这期间,他打量了一番眼前曾经豁出命去要刺杀山君的年轻人,还是蛮感慨的。 都说女大十八变,男的也变?之前这小子长得挺磕碜的呀?怎么摇身一变,比我还像个侠客了? “赤溪一别,十一二年有了吧?上次路过赤溪国,没打听到你。” 徐指玄凑到刘暮舟身边,笑盈盈道:“何止啊?当时刘大哥有二十岁吧?” 刘暮舟想了想,答复道:“大概……十八九吧。现在老喽,都三十四了。” 徐指玄笑着掏出两壶酒,压低声音说道:“师门知道你爱喝酒,派我来卧底,自然要投其所好了。这个说是在我们纯阳峰藏了几千年的洞仙酒。还有这一壶,据说来历极大,不晓得放了多少年了,是伏魔山开山祖师的祖师爷留下的,叫什么不相逢。传说会酿造此酒的人,几万年前就死绝了。” 刘暮舟神色古怪,“千年陈酿我能理解,这等古酒……他们舍得拿出来?” 徐指玄撇嘴道:“当然舍不得,我偷的!他们说我是杀害同门之后被逐出师门,然后投奔于你,跟你说的话,两壶酒都是偷的。可事实上,我们纯阳峰的酒,是我师父给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那座伏魔山,就是当年你说的不愿出手的师门?” 徐指玄点头道:“师门的确不愿出手,我那是家仇,对于伏魔山来说,凡人死活与他们没有一文钱关系。但我师父偷偷出来了,只不过当时刘大哥跟赵典出手,所以师父只看了看,一直躲在暗中没有出现。当时……那位曹前辈应该是发现了我师父,这才现身的。” 此时刘暮舟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想来曹同那家伙也忘了说了。 刘暮舟打开了那坛子不相逢,他可不会把好酒存着以后慢慢喝。 哪成想一口下肚,刘暮舟一下子龇牙咧嘴了起来。 “这酒真他娘烈啊!” 说着,刘暮舟微微探手,徐指玄身后那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怪异兵器就被刘暮舟抽出拿在了手中。 “你这纯阳剑气正派的很,可怎么剑不像剑?” 徐指玄大吃一惊,他可没显露剑气,这就被人看出来了? 寻常剑多宽两指、三指,四指宽的剑少见。可要说它是剑,却是邪尖,好似削尖的竹签。要说是刀呢,这兵器却两侧开刃,一面三棱,是一把六棱剑的模样。 刘暮舟在打量着古怪兵器,却没发现徐指玄跟见了鬼似的,盯着刘暮舟,嘴巴张得老大了。 “这这这……你拿的起我的剑?” 刘暮舟神色古怪,“很重吗?剑身宽了些,撑死了五六斤而已!” 徐指玄吞下一口唾沫,这才解释道:“这把剑是伏魔山中祖的剑,也是当年伏魔仙朝仙帝座下一大猛将,连我们山主都拿不起来。” 刘暮舟打趣道:“你们山主太虚了吧?” 将剑丢回去,刘暮舟总算开始说正事儿了。 “说罢,怎么个卧底法儿?” 徐指玄将剑收好,然后干笑着起身,抢过刘暮舟手下的船桨:“就是玩笑,哪里敢让你给我撑船。” 碰到徐指玄手臂的一瞬,刘暮舟就是一乐,“行了,快说。” 徐指玄干笑道:“这个……我想想要怎么说吧。” 几息后,徐指玄这才说道:“瀛洲这边,三座洞天出世,都是传承数万年不断的仙朝遗民。造化宗、虚和仙山、伏魔山。这不是……这不是你成了截天教主么?他们有什么劳什子神谕,大意就是不能让人世间的炼气士太多。我这些年翻看了不少记录,万年前的截天教主可是个杀神,捧着劳什子神谕的那些,基本上没什么好下场。最关键是,那个人要天下人都可以修行,正好与那劳什子神谕相悖,所以他们怕你这个现任教主也跟之前一样,这不就派我来卧底了么?” 刘暮舟一乐,“被猜中了,我要重建观天院,自然要人间炼气士变多。现在你知道了,可以答复师门了。” 哪成想徐指玄嘿嘿一笑,“刘大哥,我只认纯阳峰,不认伏魔山的。我跟你说的全是实话,来之前,我跟我师父也说了实话。” 大意就是,徐指玄告诉纯阳峰主,这个卧底,他可不真卧。甚至只要能帮上忙,他不介意坑伏魔山跟另外两处宗门一把,反正别坑纯阳峰就行了。 刘暮舟点头道:“知道,我的意思是你既然是来卧底的,总要给人传些消息吧?反正观天院的事,很快就会天下皆知的。” 徐指玄终于正色了起来,“可是刘大哥,他们对于那什么神谕就跟凡人看圣旨一样。况且……按我师父说的,四洲之地九处出世的古宗门,加上八荒那边九座古宗门,已经有联盟之势。他们奈何不了万年前的截天教,但真要联合起来,现在的刘大哥恐怕……” 哪成想刘暮舟只是摆了摆手,“你小子,还是先去山上打探打探截天教如今是个什么景象再说吧,否则你这卧底,也太不称职了。” 徐指玄闻言一愣,却听见刘暮舟喊道:“这小子谁愿意要?” 徐指玄瞬间感到头皮发麻,他可一直在防备有人偷听,明明以纯阳剑气隔绝此地了的。 可是……听刘暮舟这话,听到二人谈话的,好像不少啊? 青瑶率先开口:“给苏丫头最适合,他修的不是纯阳剑气吗?” 哪成想刚说出口,便听见苏梦湫撇嘴道:“我不要,我炎宫人够多了,都快住不下了,他别处卧底去吧。” 徐指玄嘴角一扯,堂堂观景剑修,这还被人嫌弃了?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光杆儿宫主?” 左丘青竹赶忙开口:“我可不要,我癸宫只收女弟子。” 黄芽儿也说了句:“我又不是剑修,用不着。” 刘末山淡淡然一句:“同上。” 刘暮舟无奈道:“观景剑修啊!这么遭人嫌弃吗?金无量跟老酒鬼不在,难不成我把他给魏东啊?” 最后还是红拂笑着说道:“都不要的话,让来我这里卧底吧,先当个上掌剑如何?” 刘暮舟望向徐指玄,“你觉得呢?” 徐指玄无奈道:“都行,有人要就行,挑粪我都干啊!” 刘暮舟一乐,“倒也不至于让你挑粪,先去悬剑司领令牌吧,然后找青瑶大护法入谱牒。” 徐指玄一愣,“这……这就入谱牒了?刘大哥真敢让我入谱牒?” 刘暮舟笑着拍了拍徐指玄肩膀,“那个愿为女鬼出头,敢拼命刺山君的孩子,我不会看错的。” 话罢,徐指玄只觉得鼻头一酸。 “当年之事,对刘大哥来说或许只是路见不平,顺手而已。但对指玄来说,却是一辈子忘不掉的事。总而言之,我就一句话,我是青天之下出生、长大的。” 刘暮舟点头道:“自己心中有杆秤就行了。” 说罢,刘暮舟走下小船,踏着渡龙峡蛟河之水,踏了几步,而后落在渡龙驿外。 峡谷之外,风雪更甚。 王云手持竹扫帚,正在驿站前扫雪。 相比刘暮舟容貌没怎么变化,王云是过一年就老几分。 中年人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微笑道:“怎么这么重的乏气?让我听你与那年轻人交谈,是想找我为你解乏?”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沉默几息之后,轻声道:“你我交谈之时,天下各处皆有怨灵钻入异兽体内,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 中年人继续扫雪,只是说道:“物方生方死,天下还是太大了。你我交谈这一瞬,降生婴儿,也不知凡几。” 刘暮舟一抬头,有些诧异。 先前见面,这家伙远远没有现如今的从容。 此时雪也扫的差不多了,中年人转过身,微笑道:“说说?” 刘暮舟点头道:“这一路我想了很多,若人间无仙,其实反倒是最好的世道吧?可倘若人间无仙,黄天圣宫必灭我青天,因为青天之根本在于瀛洲、在于蜀地,那是最初的人间留在青天的最后一块儿了。一旦被夺走,青天必碎于混沌。可要是如我现在所想,那炼气士必然倍增,正好遂了暗中那妖邪之意。可遂那妖邪之意,或许都等不到那妖邪之祸,百年之后青天就亡于黄天了。” 王云一乐,笑骂道:“观天院都建起来了,你他娘跟我扯什么扯?” 刘暮舟闻言一愣。 王云又道:“你的答案只有你自己能找到,我给不了你的。你刘暮舟时时求己,怎么到了这关键时候,想起来求助于人了?想了,又做了,做好不就行了?” 刘暮舟回过神,忍不住一乐。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啊!” 正此时,青瑶一个瞬身,出现在了刘暮舟身边。 刘暮舟疑惑道:“怎么啦?” 青瑶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沉声道:“许临安传信,八荒那边起了兽潮,蛮山在尽力剿灭,但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恐怕有很多会穿过屏障南下六合。” 刘暮舟一皱眉,却见青瑶还要说话。 “还没完?” 青瑶沉声道:“这信是一月之前传出的,方才我通报了学宫跟丘密的龙门观。但……刚刚丘密与学宫几乎同时传信,说交界处并无妖兽出现。” 紧接着,青瑶以心声言道:“主人,与万年前一样,这是个阳谋!”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害怕我们也遵循那所谓神谕,从而逼迫我们让人间多一些炼气士对吗?看来我必须要去一趟昆吾山了。” 王云也皱了皱眉头,而后言道:“大祸将起啊!” 与此同时,灵洲西南海上几座孤岛之中,有六家人聚在了一起。 自西往东,先是一处大岛屿,又千里之后,是一座小岛。小岛西侧有一片桃林,一片李林,树上都挂着一些铁牌。 小岛东侧海边,一座两万年没开的高楼重开,御妖宗内六位家主齐聚一堂。 一位长者率先开口:“诸位!仙朝时代,我们祖先便隐于这片洞天福地,后来末法,我们遭受重创,以至于没赶上万年前的妖潮。现如今我们都感觉到了天地之变,也该我们出世了吧?” 还有人笑着说道:“那是自然,毕竟祖传杀妖嘛!” 第362章 人定胜天 刘暮舟不是个喜欢议事的人,甚至有些讨厌议事。但将在山中的一些人聚在一起聊一些事,不是议事也是议事了。 不过这次人并不多,一来是好几人不在山中,二来是只叫了前排椅子的人。 魏东去了西域,暂时不在山中,故而喊来了言煦。 如今钱谷一脉,魏东座下两个最能挣钱的,也就是言煦跟郭木了。 故而众人落座之后,言煦便说了句:“祖师大殿已经修了出来,为何不去养剑台那边议事?” 刘暮舟摆手道:“小事不议,大事小议,就在风满楼,待有所决定之后,再行大议。” 这次比较随意,刘暮舟还是往常那般,身前一张桌子,剑摆在左侧,酒葫芦在右侧。 下方除却青瑶跟红拂,也就左丘青竹、连庸、苏梦湫以及左右护法。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开门见山道:“观天院正月十五开门,还有一个月,藏书院之中的剑、武、丹、符、器、阵、机关,一共七阁,你们各自将功法抄写放入其中,除却机关阁外,其余六阁功法皆可由学子自取。还是按你们说的,要将功法分个三六九等,你们各自整理,将修炼难易、重要程度,分个甲乙丙丁吧。观天院弟子也要学着那些大宗门,接各处求助或去斩杀异兽以换取法宝、丹药符箓以及甲乙类功法,至于丙丁类,我看就自取吧。具体怎么个章程,你们自己商议,定下来后给我瞧瞧就行。不过这个接取求助,若是由各地仙人跪代劳的话,还得走个过场,仙人跪是我们的开的事,暂时还不能天下皆知。” 众人点了点头后,刘暮舟便看了一眼青瑶,后者立刻拿出几封信,将八荒妖潮南下,学宫道宫却都没发现的事说了说。 刘暮舟也补充了几句自己关于那些妖兽的发现,以及那个所谓神谕。 说完之后,刘暮舟拿起酒葫芦,沉声道:“总而言之,青天妖潮,与那老东西脱不了干系的。大掌剑,虞丘采儿去了一趟山外山,发现了什么?” 红拂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沉声道:“钟离家主帮忙,暗中开棺查探了,有人,但不是那个人。” 在场众人在听到红拂此言之后,除却苏梦湫与青瑶外都是一头雾水。 左丘青竹皱了皱眉头,“教主!议事呢,莫打哑谜。”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沉默几息之后,轻声道:“将钟离凤台叫来,让在风满楼下等候,我们先说兽潮之事,说完了让他上来,我会告诉你们的。” 此刻刘末山淡然开口:“八荒那边,想必不用我们驰援,蛮山在八荒,相当于学宫于瀛洲了,就看他许临安本事如何。” 刘暮舟闻言,笑道:“那家伙心比手脏,应当无事。” 可黄芽儿却道:“若如教主所言,山中野兽被冤魂夺舍,以至于变成妖兽,八荒那边从来轻视凡人,不知多少冤魂野鬼,有妖潮倒也说得过去。只不过……咱这边除却那些狗东西还有那玄风赵典之外,屠城之举不多吧?咱们这边担心啥?方才教主也说了,许临安那我不得自有本事,难不成我们还有帮忙去不成?咱现在才多少人?” 好家伙,一番话说得刘暮舟脸皮直发颤。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黄芽儿几百岁了,怎么会还这么没脑子? 正此时,刘末山轻咳一声:“师妹,教主不是那个意思。教主是说啊,那些个本该出现在玄洲与瀛洲以北的妖兽并未出现,对我们而言就是万一。我们截天教跟那些劳什子教派不一样,又没封什么神灵也不受什么香火,要真正出现在人世间,还是要有些威望的。斩杀妖兽,便是机会。” 刘末山这番话说完,刘暮舟险些将一口酒喷出来,咳嗽了几声之后,还是摆手道:“倒也没左护法说得这么多弯弯绕,我像那种人吗?” 此话一出,下方除却青瑶跟苏梦湫,尽数抬头。 你刘暮舟花花肠子三千丈,你不是那种人? 刘暮舟嘴角一扯,看那眼神就知道他们想什么呢。 玩笑归玩笑,刘暮舟摆了摆手后,还是说道:“你们呀!说归说,但有些事情是能有算计在其中的,一丁点儿都不能有。救人就是单纯的救人,帮人就是单纯的帮人,救不救、帮不帮,可以看是什么事,但既然打算出手,就都纯粹些。诚心到了,怕声望没有?何况就算声望没有,那又如何?我刘暮舟向来坦荡,希望诸位也坦荡些。” 这话说得刘末山无奈一叹,“好,教主说的是。” 如今的刘末山看刘暮舟,哪里都好,就一样让人无可奈何。他明明有那个为自己争利的脑子,却偏偏不肯那么做。 顿了顿,刘暮舟看了一眼苏梦湫。 “炎宫弟子的名册我看过了,你自己留一些,给庚宫癸宫分一些。倘若那些妖兽从一些我们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你们三位宫主各自领人出手,目的单纯些,就是保护凡人。” 苏梦湫与左丘青竹起身抱拳:“遵命。” 刘暮舟又道:“那些炎宫弟子俸禄之事,言煦来办吧。” 言煦点了点头:“好。” 此时红拂转过身,抱拳道:“教主,天下太大,我们人手太少了。” 刘暮舟微笑道:“瀛洲当家做主的是学宫,我们暂时只是帮忙,尽全力去做就是了。” 说罢,刘暮舟一翻手,一座洞天福地便悬浮在他手中。 “这是破甲山送的洞天碎片,也是景明的家乡。暂时交由大护法保管,你们想到了用处再告诉我。另外,观天院开门后我也该闭关一段时间想法子去结丹了,出关之后我会南下昆吾洲,去一趟昆吾山。我不在的时候,凡事由三位护法及大掌剑商讨决断。” 众人齐齐抱拳:“遵命。” 此时刘暮舟灌下一口酒,沉默几息后,沉声道:“言煦可以先离开了。凤台,上楼。” 片刻之后,言煦离去,钟离凤台背着一把阔剑,大步上了风满楼。 进门之后,钟离凤台先对着众人抱拳,随后才看向刘暮舟,抱拳问道:“教主有事安排?” 刘暮舟也看着钟离凤台,而后指尖于桌面轻轻一点,一道浑浊涟漪便四散开来,此地光阴流速成倍,以至于风满楼之外就像被定住了一样。 青瑶嘴角微微上扬,心说主人这一手,比什么隔绝阵法都好用。虽说像青瑶红拂这样的修为略高修士并不会被定住,但她们一样无法察觉外界,外界自然无法探查风满楼。 只不过,她也知道,这样对于刘暮舟消耗极大。 到了这会儿,刘暮舟微微一叹,而后望着钟离凤台,呢喃道:“我走之前跟你说了,有些事我一旦确定,一定会告诉你。现在,我已经确定了。” 钟离凤台一头雾水,可心中却又隐隐不安,于是问道:“教主明示。” 刘暮舟张了张嘴,终究还是说道:“当年我虞丘师叔发现了一些事情,故而先后去过浠水山、青崖山以及许多与身怀百花剑意那人相关的地方。我猜后来她之所以没全力斩杀蓝葵去救自己的女儿,是因为他从蓝葵口中得到了蛛丝马迹,故而东去山外山。我师叔原本是打算与钟离山主说些什么的,但还没来得及,你爹就以为他是为曹同争路而来,二人交手了。虞丘师叔无奈接剑,便与你爹说了他发现的事情,你爹也耿直,就想停手将其告诉钟离山主。但身怀百花剑意的那个人发现了,于是暗中用了什么手段,让你爹失神,致使虞丘寒失手杀人。” 钟离凤台早已怔怔望着刘暮舟,他颤声问道:“虞丘寒……不是失手杀人?是有人背后害我爹?那虞丘寒又怎么会死?那他与家主交手之时,为什么不把想说的告诉家主?”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因为拿不准!拿不准谁是那个鬼!所以师叔想要一边出手一边试探,但一念之差,他也遭了那人算计,以至于钟离家主本无杀心,却杀了我虞丘师叔。” 钟离凤台死死盯着刘暮舟,“当时的虞丘寒刚刚跌境,要无声无息的暗中算计,只有元婴修士。当时家主在破境临界,杀力虽然堪比元婴,但境界还是低了些。山外山金丹修士不少,但元婴只有老白啊!你不是已经否掉了老白吗?” 刘暮舟望着钟离凤台,轻声道:“还有一个。” 钟离凤台皱眉道:“哪里还有,山外山一共……不可能!” 话说了一半,钟离凤台突然疯了一半摆手,大喊着:“绝对不可能!当年我败在你手中,他告诉我让我不必在意,而且必须要有人守护山外山,有人在明处,有人需要在暗处!他说我要做那个在暗中守护山外山的人。他一辈子为山外山殚精竭虑啊!你去问,就因为祖师婆婆不同意他与喜欢的女子成亲,他甚至放弃了喜欢的人,听从了祖师婆婆的安排。他……” “凤台,他没放弃。” 一句话,打断了钟离凤台。 钟离凤台一下子愣住了,好几个呼吸之后才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刘暮舟站了起来,走到钟离凤台身边,而后轻轻按住钟离凤台的肩膀:“你父亲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你有个堂妹,具体是谁我没查清楚,但她的儿子是半妖,我应该跟你提起过,他叫李代。” 钟离凤台已经呆立原地,想必脑中混乱到了极点。 而此时,刘暮舟继续说道:“有些事情,从头说起来太长太长了。我这样说吧,当初将沁儿消息卖给神水国的,是他。后来不回城截杀的,也是他。” 钟离凤台转身颤颤巍巍坐在了椅子上,十几个呼吸后,才问道:“为什么?没理由啊!” 刘暮舟苦笑道:“因为沁儿抢了他的路,百花剑意!以至于他不得不藏在卖花福地,用另一种办法去得到并不纯粹的百花剑意。” 钟离凤台猛的抬头:“可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对他有什么好处?” 刘暮舟看向青瑶,问道:“当年顾朝云,为何要叛?” 青瑶起身,走去后方,推出来了个摇篮。 摇篮之中,顾朝夕以心声言道:“起初师父杀了大师兄,可后来大师兄又用某种方法复生了。大师兄第二次死时是为青天而死的,他将罗刹国主托付给了李乘风,李乘风答应了。可二师兄要杀了她,李乘风不让。后来二师兄一气之下孤身去了一趟南渊,也就是现在的昆吾洲。归来之后,人就变了。” 刘暮舟回到自己的座椅,轻声道:“他是去了昆吾山,碰到了那妖邪之气吧?” 顾朝夕声音苦涩:“当初不知道,现在看来……是了。” 说罢,刘暮舟看向钟离凤台:“你爷爷得到顾朝云所留机缘之时,已然邪气染身了。也就是说,他不全是你爷爷了。对沁儿留手,对你留手,暗中将其你父亲的尸骨转移出去的,是你真正的爷爷。但前段时间青崖山附近三城被屠尽,恐怕你爷爷已经被那妖邪之气,吃的干干净净了!” 此刻青瑶插嘴道:“事实上,昆吾山那道只是邪气本体的百之一二,真正的邪气,尚且被镇压在混沌之中。” 说着,青瑶望向刘暮舟:“主人,它,应当是怕你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我知道。” 回来的船上,刘暮舟一直在想这些事之间的联系。重新修炼之后,刘暮舟原本的雷霆散尽,火焰又还给了苏梦湫。可刘暮舟还是一声就能喝退田雷,给到苏梦湫的那道母火也十分惧怕自己。 刘暮舟还想到了当初在楼外楼剑池之外,所有的剑意都绕着他走,看见他就像看见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再就是最初在青阳郡碰到那以阴灵化形的妖邪之时,他说的那番话。 此时此刻,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山水桥,想起十二楼高处壁画。恍惚之间,他耳边似乎听到了一道声音。 “小子,人间之事在于人,人定胜天!” 等刘暮舟回过神,却只听见风满楼上风铃脆响。 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 想到此处,刘暮舟收回心神,再次望向钟离凤台。 “我并未食言,也绝无诳语。” 钟离凤台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踉踉跄跄走去门外。 “晓得了。” 光阴流速恢复如常,刘暮舟长舒一口气,这次坚持了一刻。 就在众人准备散去之时,青瑶突然转身,沉声道:“主人,青玄阁最新消息,四洲之地皆有小型妖潮爆发。瀛洲这边,妖兽是从西域斜方山涌出的。” 刘暮舟眉头一皱:“斜方山?” 青瑶点了点头:“是斜方山。”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让紫莲保护好魏东跟姜玉霄,传信叶仙城,带灵渠叶家先去助书院清剿。” 顿了顿,刘暮舟沉声道:“倘若妖兽聚在一地还则罢了,若不在一地,便是天下乱时!” 第363章 今古两教主 学宫如今是二先生做主,可大先生战死之后,十二祭酒缺了一位,如今妖祸四起,学宫打算将整座瀛洲划分为十二块,由各位祭酒坐镇。可眼下少一人,还没个能顶上来的。 论修为,季渔倒是合适,但季渔那家伙连书院山长都不愿当,别说祭酒了。 如今年关将近,师兄弟十一人齐聚问道山,也算不上议事,都等二先生安排罢了。 大致安排完事情之后,二先生这才取出一份青玄阁山水见闻。 “诸位师弟,这消息都见了吧?” 二先生一侧坐着的,便是头发花白的老三。三先生姓邓,名律方。生于小国,考中秀才之后没能更进一步,故而绰号三秀才。 这位三先生转头看了一眼后,笑着点头:“当然知道,我看这截天教,是打算抢咱们饭碗啊?” 此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 教书育人是学宫一直以来做的事情,如今截天教开办观天院,确实有点儿像抢饭碗。 只不过,在场诸位谁都知道这是玩笑话。 二先生也是一笑,而后照着手中山水见闻念道:“若世人皆为坐井之鱼,我许诸位观天之路。我截天教不立神灵、不受香火,只求人定胜天。故,观天院于正月十五开门,不论天潢贵胄、贩夫走卒,即便是山精野怪,凡有向善之心者皆可入门。观天院无门户之见,故不轻易收徒,亦无弟子皆要入我教之心,所求之事无外乎一个弱者不必惨遭践踏的世道。” 念完之后,二先生笑道:“还有一句你看,‘心术不正者,烦请绕道而行’。” 贺十三呢喃道:“倒是那小子的作风,说起这个,二师兄,我们是不是得给这小子加把火,灵雾山、青崖山之事,已经调查的很清楚了,也是时候让天下人知道了吧?” 脾气火爆的万先生立刻应和:“就是说!刘暮舟都不怕跟灵山那些秃驴翻脸,我们迟迟按着个真相不告诉天下人,有点儿不要脸了!” 此话一出,满头白发的颜四先生轻咳一声:“老十,读书人,莫要动不动就骂街。” 说罢,老夫子转身望向二先生,“二师兄,抢饭碗是个玩笑话,他截天教又不教人学问,不过是教人自保之法,本意也是让这世道更好些。” 坐在正中间的二先生点了点头:“老六着手去将所查之事公布天下。另外,以学宫名义拟一份官报,自正月十五起,瀛洲境内凡有元婴修士参与而成的势力,必须要在闻道山报备留底,否则瀛洲无他立足之地。” 邓律方一皱眉,“师兄,如此是不是太霸道了些?我们向来不多插手这些事情的。” 二先生却道:“此一时彼一时,这最后的一百年,读书人也得强势些了。我方才还没说完,瀛洲现有各山门,在三月初一之前需要向就近书院报备,不报者一律视为散修,瀛洲境内,若遇不平事,学宫绝不出手。” 贺十三一乐,“二师兄,你是要逼着那些自扫门前雪的家伙,参与到平定妖祸之事当中去?” 二先生点了点头:“瀛洲还是太大,如今那些学宫人手总是不够的。像截天教自然不用我们去强令,那位刘教主什么脾气秉性,这么多年我们也都知道了。可愿为天下苍生多做些什么的,恐怕没几处山门,我们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众人点了点头,紧接着,十一先生言道:“玄风那边我跑一趟吧,赵典筹建猎妖队的事情,学宫也得支持一二。” 二先生点头道:“烦劳师弟。” 当下困境可不止瀛洲,除却昆吾洲外,其余两洲处置方法与学宫大差不差。唯独昆吾洲,因为十二剑气楼各自为战,想要强令各宗门出手绞杀妖兽,很难很难。但是,各楼主早已下令,自己下辖之地要全力出手。 事实上,玄风王朝也有不少动静。 今日朝会赵典决定了几件事,首先是将边军手中的机关兽与符兵符甲抽调出去,撒出去三十万人,分成一万支小队分散在瀛洲各地猎妖。每一支小队都有十只机关兽,一兽带三人。其次,机关兽要加紧建造,一万支小队还是太少,这等猎妖大军将来要洒满瀛洲。 第三件事,朝中五品以上官员家中若有十四岁下的直系亲属,必须送去观天院。四品之下的,去不去自己决定。北泽那边安置下来的流民,对于机关术有天分的也要送去观天院。工部机关局要抽调能熟练建造机关兽的郎中去观天院担任教授。 如今的玄风朝堂,赵典说一不二,无人敢反对一句。 一来是赵典威望足够压得住,二来是……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没多久可活了,他们可不想当那个触霉头的家伙。 反观渡龙山,香藤已经在自己的院子里半年没出来了。 今日刘暮舟带着春和跟景明,打算去一趟漫金谷。 这座漫金谷,当初可算是雪中送炭,如今那竹编生意可做的极好。吕游天赋不是好,但好在是肯下苦,如今也是黄庭剑修了。 不过这个天赋不好,只是相对于苏梦湫、姜玉霄这些孩子来说的,吕游的天赋放在渡龙山外任意一处山门,至少也是重点培养的对象。 雪下了好几日,今天终于停了。 春和与景明,前者活泼,后者就跟小时候的刘暮舟似的,一个字,闷。 于是往东去的路上,到了下坡,春和总是一个冲刺,而后站着就往山下滑。 刘暮舟见状一乐,转头问道:“你怎么不去?” 景明闻言,挠了挠头:“有些幼稚。” 刘暮舟神色古怪,想了想后,轻声言道:“景明,早熟的桃子不好吃,晚熟的桃子又会烂,所以桃子要在该熟的时候熟才好。” 景明挠了挠头,笑道:“教主,我也不想,实在是风太大雨太强,我不想熟也得熟,否则……我根本等不到该熟的那天。教主不也是早熟的桃子么?也不是过得很好?” 刘暮舟伸手拍了拍景明脑袋,“所以我想让你们可以在该熟的时候再熟,你看春和,现在玩儿得很开心是吧?你现在不玩儿,以后想玩儿了,可就没这份心境了。我小时候总想着,等我长大了挣到钱了,就买上一桌子的龙须酥慢慢吃。可后来呢?我能买下几马车龙须酥了,可我不爱吃甜的了。” 景明挠头笑着:“那我……试试?” 刘暮舟点头道:“去吧。” 景明点了点头,走去前方,学着春和那样一个冲刺。本打算跟御剑一般,就这么潇潇洒洒滑雪下山的。哪成想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就坐在雪地里,然后就坐着这么滑下去。 春和一转头,一下子瞪大眼睛,“哎哎哎!你别过来,别……” 砰一声,俩孩子全摔了。紧接着又砰砰砰连撞了几棵树,这才停下来。 起来后,春和只翻白眼,“你怎么这么笨?起来,我教你!” 前方两个孩子在玩儿,刘暮舟也瞧见了等在半路上的吕玥。 走到近前,吕玥抱拳道:“教主。” 山上除了那几个亲刘暮舟的孩子还有青瑶,都喊教主,她也跟着这么喊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而后笑问道:“准备明日去见你们的,没想到你先找来了,是在青竹手下待的不顺心?” 吕玥闻言,赶忙摇头:“这个真没有,我跟燕儿在渡龙山,相比从前不知道送轻松了多少。我来找教主,是因为昨日青竹宫主让我负责将炎宫那边分过来的弟子安置下来,以后癸宫之事,她不在就让我操持。” 刘暮舟笑道:“那还不好?你别看青竹有时候像个小姑娘似的,她可精着呢。让你当家做主,肯定是觉得你有那本事。” 但吕玥却苦笑一声,摇头道:“我才来渡龙山,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我毕竟是龙背山来的,虽然这么多年一直在做管辖弟子的事情,但我……” 还没说完,刘暮舟已经摆了摆手,“哪里来的不重要,咱有一颗好心就行。你还别说,现在山中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半桶水,你看我跟青瑶,都是赶鸭子上架,谁以前管过人?吕玥,既来之,则安之。” 吕玥知道拗不过了,只得苦笑道:“以前在龙背山,看似管这个管那个,其实除了师父之外,没人放心让我做那些事情。你这么信任我,我何以为报?” 刘暮舟沉默了几个呼吸,而后开口道:“吕玥,你是我见过并知道的第一个炼气士,当年在宋青麟家门口,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的确惹人厌。但第二次见面,你看似冷冰冰,实则在救人。第三次,龙背山那些弟子,除你之外,没有别人觉得黄术过分。我想说,人在什么地方长大,总会沾染一些当地习气,你幸运在你有个好师父。当然了,与你本身并不是个恶人有很大关系。有时候在没铸成大错之前,以前种种记在心中引以为戒,往后做些拿得出手的事情便是。” 吕玥深吸了一口气,笑着点头:“多谢教主。” 刘暮舟点头道:“没事的话,我就走了,还得去吓唬人呢。” 吕玥抬起头,突然说道:“多谢。” 这个多谢,有点儿突兀,刘暮舟想追问时,吕玥却已经走了。 刘暮舟也只好摇头一笑,而后喊道:“晚点儿再玩儿,景明你带着春和御剑跟在我身后。” 到了灵台境界,吕游也能短暂御剑,只不过速度较慢,也不能远行。 好在是漫金谷距离不远,一刻之后,三人便落在山谷之外。 吕茼蒿好似早有预料,竟然在山谷入口等着。 刘暮舟刚一落地,老家伙就拱着手笑呵呵往前凑:“哎呦喂!教主啊!你可终于想起我们漫金谷了,这么多年教主有无找到上等仙竹啊?要是有更高品质的竹子,我们生意会更好啊!” 刘暮舟一乐,“你倒是先将我一军?” 吕茼蒿眨了眨眼,“哪里哪里,小老儿我怎么敢啊?” 春和跟景明没来过漫金谷,但知道吕游是漫金谷人,这个吕茼蒿肯定是吕游的爷爷。 照理说,教主应该跟他很客气的,可今日看教主模样,怎么有点儿咄咄逼人啊? 此时吕茼蒿笑着说道:“山中早就备下酒菜,教主随我……” 还没说完,却见刘暮舟笑盈盈问道:“酒里有毒还是菜里有毒?莫不是早就安排了八百刀斧手,我去赴宴,你摔杯为号,然后将我弄死在这山谷之中?” 吕茼蒿瞪大了眼珠子,“哎呦喂!教主这是什么意思?我老吕一片赤诚啊,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何况我哪儿来的八百刀斧手?” 刘暮舟呵呵一笑,大步走过去,一把搂住小老头肩膀。 “老吕,我都知道了,再这么瞒着就没了意思。你不就是与你伏魔山之流一伙儿的,打算除掉我这个大魔头么?我这趟出门,劳什子乱瘴谷、捣药山,还有虚和仙山造化宗,可都见识过了。” 吕茼蒿赶忙转头,“不不不,你听谁说的?这不他娘的瞎扯吗?那些个狗东西跟我不是一路啊!我除个屁的魔,要不是截天教出手,万年前我漫金谷老祖宗早死绝了,哪里还有今日这苟延残喘的机……” 骂骂咧咧好一番,可话没说完,老头子突然转过弯儿了。 他脸皮几番抽搐,而后望着刘暮舟,干笑道:“教主套我话?” 碰到吕茼蒿的一瞬,只看到这老家伙近一年来时不时乔装打扮去青楼找姑娘,老不正经的,倒是没什么别的事情。不过,他所言非虚,起码不是假话。 刘暮舟这才松开手,没好气道:“多大人了?一把老骨头三天两头去青楼,你受得了嘛?” 吕茼蒿老脸一红,怒道:“哪个王八犊子这么编排老夫我?我……” 刘暮舟摆手道:“行了行了,私生活我不管,别他娘欺负良家妇女就行。你就说,当年谁让你来帮忙的?” 老家伙不正经,十句话八句说不到点子上。 吕茼蒿干笑了一声,嘀咕道:“万年前被教主所说的伏魔山那群王八犊子重创,气运破碎,洞天福地一直在破碎边缘,这也是我们修为不高的原因。当年漫金谷即将碎裂坠地,是一位能说出我们万年前祖师的老前辈出面,让我们来……来跟教主的渡龙山攀交情的。” 说着,吕茼蒿一叹:“说真的,漫金谷没指望了。到我接手的时候,就这百十号人,炼气士就四五个,未来传承断不断的,全在吕游身上啊!” 这吕茼蒿说的倒都是真话,可刘暮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要只是个即将传承断绝的地方,南玄何苦要这般? 于是刘暮舟问道:“就这些?” 吕茼蒿闻言,赶忙一拍大腿:“对对对,那位前辈留了一样东西,说等教主是教主了之后找到漫金谷来,才能给教主。走走走,教主随我来。” 春和走上前,轻声问道:“教主,你们说的,是我师父吗?” 刘暮舟点了点头:“是,走吧,去看你师父留下了什么。” 吕茼蒿却摇头道:“这位小姑娘怕是进不去,那位前辈说,只有教主才能开门,也只有教主进得去。” 刘暮舟只好揉了揉春和脑袋:“如果有你师父的东西,我一定带出来给你。” 春和闻言,挤出个笑脸:“没事没事。” 吕茼蒿在前方带路,刘暮舟带着春和景明跟在后方。不久之后,到了山谷最深处的瀑布之下。 刘暮舟四下望去,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于是朝着吕茼蒿投去疑惑眼神。 吕茼蒿指着飞瀑,“前辈说是这里。” 刘暮舟再次望向飞瀑,几息之后,突然探手弹去一缕浑浊剑气。 下一刻,刘暮舟只觉得一股子巨大拉力传来,他一个没站稳,便被吸入那飞瀑之中。 刚进来时,眼前一片漆黑,就连神识都看不透这片漆黑。但只是一瞬间,不知从哪儿有光亮照射而来,眼前豁然开朗。 等刘暮舟看清之时,才发现身边山清水秀,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在山谷之中流淌而过。 岸边,有一男子身穿紫色衮服,披一头白发,左侧立一把剑,右边立着一把三尖两刃的陌刀。 刘暮舟正皱眉呢,便听见那人开口:“你便是南玄所选之人?” 说着,男子一回头。 刘暮舟一下子想起在暖竹记忆之中所见之人,于是试探问道:“你是……李乘风?” 男子并未答复,只是自顾自言道:“这没谱儿的玩意儿,照长相挑的人吧?” 话音刚落,没等刘暮舟反应过来,白发男子已经出现在刘暮舟身后。其手臂一抬,一只大手凌空罩在刘暮舟头顶。刘暮舟就觉着自己的记忆像是一本书,都要被人翻烂了。 片刻后,一道虚影掠过,紫衣男子又到刘暮舟面前。 只不过,此时这位截天教创教之主脸上尽是嫌弃神色。 “南玄怎么选了你这么个货?一个如此简单的事情,需要将自己为难好一通才肯决定吗?” 刘暮舟只是皱了皱眉头,李乘风却一抬手,如泼墨一般的剑气立刻充斥在了方圆几十丈。甚至有一把漆黑如墨的长剑凭空出现,死死抵着刘暮舟眉心。 李乘风眼皮微抬,好像骨子里就有一种嚣张气势:“怎么,不服气?打个赌?你要能赢我,我就认你这个接班人。” 刘暮舟没搭理他,四下观望一番后,突然之间散发混沌剑气。 抵在刘暮舟眉心的漆黑长剑立刻碎裂开来,而一黑一浊两种剑气针锋相对,使得溪水涟漪不绝,林木震颤难休。 此时此刻,刘暮舟才开口:“别摆教主的谱儿,谁不是教主?” 在刘暮舟眼中,李乘风活脱脱就他娘一纨绔子弟的模样。 果不其然,李乘风眼皮一抬,而后转身一脚踢起陌刀,顺势凌空而起,二话不说就是一记半月斩,同时说道:“小子,没听说过闻道有先后?” 刘暮舟以双臂接住陌刀,刚要出拳,却见李乘风挥刀上挑,紧接着一个回身刺。刘暮舟只好递出崩山一拳,真气与陌刀碰撞,轰的一声,周遭炸裂开来。 刘暮舟自认为同境无敌了,结果在这压低境界的李乘风面前,却有些被压制住了。 此时他答复道:“这话听过,可你死了。” 李乘风嘴角一挑,嘿了一声,再次挥舞起了陌刀。而溪水边缘的长剑也自行出鞘,竟是分化万千却都是实质,与那陌刀配合着朝刘暮舟袭杀而来。 到这会儿,刘暮舟左手一抬,自身后拔出山水桥,一边游身躲避,一边以剑对刀。 倘若没有剑气找补,剑对长兵器,简直不要太吃亏! 可那泼墨长剑始终太难缠,刘暮舟干脆心念一动,口中也默念:“龙烟龙曜。” 话音刚落,风雷二剑齐出,与李乘风的剑缠斗了起来。 一时之间,混沌剑气与泼墨剑气之中穿梭着雷电与青光,截天教两代教主短兵相接,打得有来有回。 事实上,刘暮舟有些招架不住。 这家伙的刀太猛了,同样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但李乘风的刀比赵典的方天画戟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法子,刘暮舟只好混沌剑气化斜风细雨,而后眉头一皱,在布设剑阵的同时,以改天换地之剑势强行压去。 哪成想李乘风嗤笑一声:“气势不够强,唬别人尚可,唬得住我开天之人?” 刘暮舟嘴角一扯,只见李乘风陌刀挥来,破军破阵,刀砸在山水桥上,使得刘暮舟暴退数十丈,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确实啊!这家伙的开天是真正的开天,毕竟一剑劈开了青天啊! 哪成想此时李乘风笑盈盈一句:“钟离沁是吧?那么好看的姑娘,都跟我家白鹿有的一拼,跟了你?白瞎了。” 刘暮舟脸一垮,破口大骂:“你他娘管天管地还管人婚丧嫁娶不成?” 话音刚落,一道涟漪自刘暮舟脚下四散开来,李乘风原本迅猛无匹的刀,此刻却如同柳絮坠落,缓慢至极。 也是此时刘暮舟才知道,真正用作与人交手,这等势均力敌的同境修士,他至多能有十息! 但十息已经足够了! 压根儿不用再布阵或是甩出符箓,只用一个呼吸,刘暮舟便手持山水桥抵在李乘风眉心。其左右两侧,分别是龙曜龙烟。 但此时,眼前李乘风竟突然间化作一道泼墨,刘暮舟身后也有声音传来:“这才凑合接我的班嘛!” 明明十息未到,李乘风就是站在刘暮舟身后,扇了刘暮舟后脑一巴掌。 刘暮舟这个气啊!好多年没被人逼得这么生气了! 拿起剑就要砍,结果李乘风举起双手:“别别别,认输了啊!大气点儿啊你,我就是个死人,大不了我也给你看我媳妇儿。” 刘暮舟气道:“滚蛋!” 哪成想李乘风笑嘻嘻跑来,竟然正弄出一张画像,然后一脸得意的望向刘暮舟:“怎么样,不比你那个钟离沁差吧?” 刘暮舟又气又笑,“你有正经的没有?” 李乘风收起画像,“人要有紧有松,都像你似的紧绷着怎么成?不瞒你说,我跟我媳妇儿是皇帝老儿赐婚,说是赐婚,但其实是我坑来的。当时我就跟她打赌,我赌赢了,她就得脱一件衣裳,再输再脱。我这人擅长打赌,连哄带骗又威胁的,这不就得手了?” 刘暮舟没好气道:“人家不遵守赌约呢?” 李乘风一乐:“那可由不得她,愿赌服输,要是不认的话,我就灭了她家的剑门,顺便杀了她爹。当然了,当时我没本事杀他爹,但顾玄风有啊!” 听到这个,刘暮舟嘴角疯狂抽搐,“怪不得截天教被叫魔教,你他娘的被喊魔头不冤枉!你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李乘风摆手道:“刘教主,手段嘛!你也是个心比手黑的货,少说我。” 说着,李乘风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以后要有机会见灵溪,告诉她,乘风从不怨她,我修为尽失只能坐轮椅的时候,是她陪我过来的。没有她,我早跟我爹娘死在镇妖关了。不过机会不大,虽然你得了那位传承,但踏破混沌虚空的机会,应该不多。” 说起这个,刘暮舟赶忙问道:“那位前辈为何不传承于你?” 李乘风撇嘴道:“一来是我来不及了,二来是,或许因为你姓刘,他也姓刘。” 刘暮舟愕然,“就因为这个?” 李乘风点了点头:“有些事莫想得太复杂,谁还不是边走边看?人总归不是棋子,天下也绝非棋局,你以为还真能走一步看三步?” 刘暮舟点了点头:“算你说了句人话。” 李乘风走去溪水边缘,轻声道:“说正事吧,我的剑,给外面那个景明,功法我自会传你,可以当你剑阁的丁等功法。刀给南玄的那个小弟子,免得小姑娘失望。” 这番话,真像个人说的。 李乘风气笑道:“少嘀咕我,这是我残魂所创建的小天地,你心声太大了!” 刘暮舟干笑一声,问道:“没什么给我的?” 李乘风没好气道:“我的截天教都给你了,还不满足?” 刘暮舟无奈道:“那你少废话,到底什么事儿?” 话音刚落,刘暮舟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紧接着竟然到了一个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大城池之中。城里有悬浮天幕的宫殿,极少有行人,都是乘坐仙兽法器的。 刘暮舟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仙朝?” 李乘风点头:“还是已经没落的仙朝。” 顿了顿,李乘风又道:“所谓神谕,别太当回事,那是扯他娘蛋的屁话!那些仙门、仙朝遗民,他们都不知道末法时代到底是什么。今日我告诉你,末法时代,是个谎言!” 刘暮舟一愣:“什么?” 李乘风嗤笑一声:“你以为是最后那几大仙朝为了灭妖邪之气而抓了灵溪,然后促成了末法时代,想以此灭魔?” 刘暮舟沉声道:“难道不是吗?” 李乘风深吸一口气,刘暮舟只觉得画面一转,眼前又是一座巨大山脉,简直通天。 “这,便是灵溪被关押之处。仙朝到了顶峰,那些大帝撑死了也就是十四境凌霄,虽然能横渡虚空,却无法踏碎虚空。传说凌霄之上为神明境界,就是最初创世神灵的境界,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境界,才有机会冲出这方世界。当初那些大帝到了巅峰,却无法更上一层,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最终得到一个答案。” 刘暮舟皱眉道:“什么?” 李乘风也皱起眉头:“重现上古人间。” 听到此处,刘暮舟顿时明了,于是沉声问道:“也就是说,劳什子黄天圣宫,其实那些大帝从中作梗?是他们要灭八天,让上古人间重现黄天,并以此为跳板,冲出这方世界?” 李乘风点头道:“是啊!你也已经知道了,青天是那座古人间所在之地。原本炼气士只有青天存在,是那些家伙为了找到其余几天,从而骗来了灵溪,进而寻到其余八天之路。可他们发现,分别在其余八天的古人间碎片,他们根本搬不走。后来他们知道了,青天有上古封印!只有末法降临致使人间无仙,没有灵气为继才能解除封印。故而,那些狗东西又以灵溪为阵眼造就一道大阵吸取青天灵气,他们自己跑去其余八天分别躲了起来。我前面说了,人间不是棋盘,他们算的极好,却没想到大阵提起破损,致使灵气复苏早了三千年。” 李乘风一叹:“当时灵溪什么都不记得,我也只是想让几大仙门乖乖听话。但随着我越挖越深,也就知道了部分真相。真相……其实很可笑。” 刘暮舟试着捋了捋:“我猜,破天之法,是得自被镇压在混沌中的妖邪?” 李乘风点头道:“聪明。”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他们有所交易?” 李乘风点头道:“那些家伙放出几缕邪气换取破天之法,灵溪是因此被骗来的,所以才有那把剑镇压邪气之事。而那些狗脑子却不知道,那妖邪被镇压,反倒在末法时代休养生息,我猜提前破坏大阵,也是那妖邪手段。当然了,妖潮,也是它的手段。” 刘暮舟忍不住灌了一口酒,沉声道:“也就是说,那神谕纯属放屁?” 李乘风一乐:“可以这么说,那是大阵出现破碎,灵气复苏提前,他们感应到了,却因为什么原因无法降临青天,故而只能开辟一条通道给藏在各处洞天福地以及现世的几大仙门传的消息。他们也怕那妖邪势大,更不想人间炼气士变多,因为炼气士一多,剩下四天的封印解不了,他们就没法儿重新古人间。我后来是因为那条通道,才能去黄天,才见到的暖竹。” 此时此刻,刘暮舟拐过弯儿了。 “那些蠢货就想不到,青天对于其余八天的封印,也是对于混沌之中那妖邪的封印?” 李乘风笑道:“蠢货都是仙朝大帝,他们很自信的。” 刘暮舟无奈道:“那岂不是说,黄天至少有数位十四境?” 李乘风点头道:“我杀了两个,他们内斗死了两个。后来我截天教占了四座天下,那四座天下的全跑去了黄天。我死之前,他们不是鼓捣了个什么黄天圣宫吗?还剩下四个凌霄修士,叫什么黄天四圣。圣宫宫主就是个打酱油的,当初要不是我没法子了,随手就斩他。” 前因后果,刘暮舟总算清楚了。 只不过,他还有最大的疑惑。 “当年败了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李乘风闻言,苦笑一声:“我能入十四境全凭灵溪帮忙,当年青天根本没有出现十四境的机会。灵溪被她父亲强行带离此界之后,顾朝云又被邪气所染背刺于我,那些个受神谕蒙骗的家伙又散布魔教消息,我截天教内忧外患人心不稳,南玄等人随我战死,我无力改变现状,只能选择燃烧生命剑斩青天,同时给南玄留下轮回之机会,让他想法子布置。青天分裂之后,一切通道都会碎裂。因为天道不全,除却我提起布置的几个萝卜坑外,最强也只能是元婴,这样就能让黄天没法儿图谋,即便送人来,也只能通过轮回路硬塞。我那个时代,毕竟是末法刚刚结束。后来我即便斩了青天,但灵气还在复苏。我猜万年之后,一旦青天归一,定会迎来数道大机缘,到时候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至于万年之后的你们到底是不是草包,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了,毕竟人死卵朝天。”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重重抱拳:“教主辛苦。” 李乘风一乐,抱拳回礼:“教主辛苦。” 后世教主在谢先教主为人世间所做之事,而先教主在谢后世教主在做之事。 到了此时,刘暮舟也察觉到了这方天地即将碎裂。 可不等他说话,李乘风便抬手悬浮于刘暮舟顶上。 “你的修行路子与我大相径庭,我没法儿将我修为灌顶于你,你的路还得自己走。今日给你的,是我知道的所有事情,包括我所学旁门之术。看了你的记忆,不小心看了你媳妇儿,我的记忆给你,也算两清了。不过看看就看看,别他娘想入非非啊!另外,我的头颅应该在蛮山,有时间了去取一下,然后葬去玄风王朝祖地。想来你也猜到了,我的孩子随了母姓,那赵典也算我血脉后代,所以一开始的人选才会是他。叫玄风王朝,或许是因为顾玄风对我跟赵白鹿,都有巨大帮助吧。” 话越说,刘暮舟脑海之中的东西越多。机关兽、阵法、丹药、炼器、符箓,还有李乘风的记忆,记忆中各种功法,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可话越说,李乘风的身影也越来越淡,等他收手之时,只剩下一道虚影。 刘暮舟脑海中一片混乱,毕竟受了他人记忆,得花些时间一一消化。 可混乱之时,也听到李乘风笑着说道:“一代人有一代人该做的事情,尽力就好了。若做不完也别勉强,留给下一代人去做。” 话音刚落,轰的一声,李乘风消失不见,刘暮舟也被强行推出飞瀑。 见刘暮舟有些站不稳,春和景明赶忙上前搀扶:“教主,你怎么啦?” 刘暮舟手扶额头,那种突然多了许多记忆的胀痛,甚至比那万剑穿心还要剧烈。 他足足缓了一刻后,这才清醒了几分。 他一抬头,见前方飞瀑依旧。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重重抱拳:“拜别教主!” 蛮山头颅,我一定亲自去取来,将你葬在赵白鹿埋骨之地! 沉默几息后,刘暮舟心念一动,陌刀与剑便各自悬浮于春和跟景明身前。 刘暮舟一手按住一个脑袋,给景明传授李乘风剑术之时,沙哑道:“这是先教主赠与你们二人的,切莫辜负于他!” 第364章 出了鬼 刘暮舟实在是走不动道儿,只能在漫金谷休息修行,打算睡两个时辰恢复一些再回山。 哪成想他这一睡可远不止两个时辰,而是足足过去了七天七夜。 醒来之后,头疼的感觉总算减轻不少,那毕竟是数千年的阅历,哪里有那么好消化的? 漫金谷所有住处都是竹制,此时他就躺在一间溪边的高脚竹屋之中,起床往外一看,就是飞雪之中,潺潺流水。 山水桥跟酒葫芦都放在一侧竹桌之上,瞧见剑身都有落灰了,刘暮舟就知道肯定睡了不止两个时辰。 他深吸了一口气,起身灌了一口酒,背好剑刚要出门,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青瑶端着碗,里头直冒热气,也不知是什么汤。 “主人先别急,这是灵眸熬了一早晨的汤,喝罢再走。” 刘暮舟摇头道:“就一直守在客栈等我醒啊?” 青瑶笑道:“哪儿有那么闲?方才察觉主人醒了,我才去盛了一碗汤,然后才来的。” 刘暮舟接过碗,无奈道:“你是大护法,不是管家婆。” 青瑶一笑:“对我来说都一样。” 刘暮舟喝了一口汤,端着碗,手中越发的暖和。 此时青瑶又道:“前日苏丫头说那方小天地有些异动,她想进去瞧瞧沁姑娘的,但不知为何,死活进不去。” 刘暮舟赶忙伸手摸想挂在胸前的吊坠,感受到另一半吊坠气息平稳之后,这才长舒一口气。 “她也就比我大几个月,也还没满三十四岁呢,现在就想破境元婴肯定不容易的。应该没事的,若有事,离得这么近我能感觉到。” 青瑶也点了点头:“那就好。” 片刻之后,刘暮舟喝完了鱼汤,而后笑着说道:“还是灵眸跟香芸的手艺好。” 说起香芸,刘暮舟便问道:“西域那边情况如何了?” 青瑶答复道:“书院的人去得很快,老酒鬼才带着香芸跟易悟真赶到,已经平的七七八八了。只不过……老酒鬼说,这次那些妖兽之中已经有不少堪比三境的了。也不止西域,神水国也出现了万头起步的小妖潮,迁君山那位山君实在没法子了,跑来渡龙山求援了,钟离凤台就带着吕游去了一趟。” 刘暮舟推门走出,问道:“凤台是不是还接受不了?” 青瑶摇头道:“这个就不得而知了,但北边妖潮,至少一半是他杀的,有点儿像是出气。但我觉得杀得好,即便发现得及时,去得也及时,但还是有好几处小镇遭难了,死伤者繁多。” 刘暮舟叹道:“随他吧,此事换谁都不得劲儿。至于妖兽,你们有什么法子没有?” 青瑶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有,路上跟主人说吧。虞丘姑娘回来了,然后一头扎进住处就闭关,看样子不结丹不打算出关了。山上还来了个年轻人,说代师而来,要加入截天教。” 刘暮舟闻言,疑惑道:“谁啊?” 青瑶嘿嘿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在在北边的蛟首县救治凡人呢,我们去瞧瞧?” 刘暮舟点了点头,“走。” 青瑶点了点头,转身出门,而后化作一头巨大青色蛟龙。 “主人,上来呀!” 刘暮舟张了张嘴,终究没说话,而是一步跃起,最终盘坐在青瑶龙角之间。 青瑶飞身而起,同时说道:“学宫配合玄风王朝,打算在十二书院所辖范围各设百道大阵,每处大阵将有两位金丹及十位观景修士压阵。玄风那边暂时会有一千二百支带着机关兽的猎妖队在大阵边缘巡逻以及捕杀散存妖兽。” 刘暮舟一皱眉,“那也不够啊!自西向东百二十万里,由南向北足足百万里,即便一万里一阵、一阵纵横万里也远远不够。” 青瑶笑道:“主人,学宫强令,将瀛洲各山门划分为天地玄黄四品,四品之下为不入流。说是第四品的黄阶山门必须要管以山门为中心的方圆三千里之地。玄阶宗门则是扩大到了方圆万里。至于天地两阶,青天暂时可没有,就连学宫也凑活只算是三品顶尖而已。” 刘暮舟疑惑道:“具体怎么划分?” 青瑶轻声答复:“至少有三位黄庭或是一位凝神,算四品黄阶。有至少三位金丹或一位元婴,算三品玄阶。有至少三位炼虚或一位登楼,算二品地阶。有至少三位开天门或一位大罗金仙,算一品天阶。” 听完之后,刘暮舟的嘴角止不住抽搐了起来。 “恐怕百年之后这青天都凑不出几个一品宗门吧?想要这套规矩能落地,学宫要大出血了!” 青瑶笑着说道:“是啊!前几日学宫官报,一是将灵山大菩萨之事公之于众,是据实而发,主人在里面起到什么作用一目了然,包括桃叶的事情。第二便是这强令瀛洲宗门于三月初一之前将宗门信息上报学宫就近书院,以此评级。参与评定的入流宗门,皆可以各自修士数量、境界高低分得瀛洲大道气运。而且,将来不入流山门入品,也会分得气运,如四品进阶三品,也会有。”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这帮读书人,还算不赖,这也是下了血本了!” 瀛洲之所以是学宫当家做主,不就是因为万年来学宫把持着一洲天道气运?跟凡俗国运相似,却又不是一回事。 如国运昌隆,多出名臣明君。而天运昌隆,门内诞生天骄的机会就会大很多很多。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天道气运越足,无需大阵聚拢,天地灵气自会汇聚而去。而灵气越足,炼气士修行自会越快。 无数年来,学宫总是最强之处,便是如此。 这等割肉哺育一洲的法子,刘暮舟由衷敬佩。 灌下一口酒后,刘暮舟问道:“观天院开办,学宫在此时公布大菩萨之事,算是给我们壮了声势。那咱们也不能倒人家学宫行市,派人去白鹿洞没有?” 青瑶答复道:“刘末山带着牒谱去了,报了六位金丹,一个元婴。天下人都知道我的存在了,元婴自然报了我。至于金丹,眼下咱们元婴多金丹少,故而报了金无量、左丘青竹、刘末山、黄芽儿、叶仙城,五位人尽皆知的。事实上左护法是元婴,右护法也快了。至于连城主跟红拂以及元白这些,暂时知道的人少,先不报。反正咱们又上不了二品,报足三品就是。我觉得天道气运太足不一定就是好事,就自作主张了。” 刘暮舟一乐,“报得很好,越来越像个大护法了。”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我看尽了李乘风记忆,你到底怎么回事,我也清楚了。虽然你得了萝儿的龙魂,但你不是她,切莫多想。” 青瑶略微沉默之后,点头道:“主人放心,我知道的。” 顿了顿,青瑶又道:“还有一事,关于给赵典续命的。” 刘暮舟反问道:“你是说,像当年一样,给各地神灵重新封正,以山水气运反哺而延寿?但那……撑死了也就几年而已。” 青瑶叹道:“主人,有几年算几年,起码能让小太子长大些。天下要乱,玄风没了赵典,旁人一时半会压不住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也是啊!” 说话时,两人已经北上千余里,到了一处山峦交汇处的小镇上方。 刘暮舟横移一步跃下,青瑶也恢复了人形。 刘暮舟还在说:“我们截天教与寻常山门不同,他们管方圆万里,我们要管三万里甚至五万里的。哦对了,白鹿洞方圆的中南地域,搞不好是彭壁继续坐镇吧?” 青瑶点了点头:“他已经结丹,自然是他。” 刘暮舟嘴角扯了扯,叹道:“希望这位彭先生没以前那么死板了。” 因为在与青瑶聊天儿,故而没先注意周围。 结果此时,有人笑嘻嘻喊道:“公子!” 刘暮舟转头望去,这才发现,竟是虞潇潇的贴身侍女。 “香儿?你怎么来了?” 姑娘嘿嘿一笑,“我跟二狗一块儿来的,老爷让来的。明年年末小姐要跟那个讨厌鬼完婚,所以来不了。我来呢,一是替小姐看看公子,二是请公子跟二小姐到时候去吃喜酒。” 那个讨厌鬼,自然是剑身铸了算盘的那位了。 刘暮舟笑着点头:“好啊,到时候我跟师姐一块儿去。” 哪成想香儿跑到刘暮舟面前,压低声音说道:“小姐说,完婚之后她就可以光明的正大做红尘剑宗的主了,到时候都听你号令。” 刘暮舟一阵汗颜,突然想起前不久听到的个新词儿,叫什么……扶弟魔? 这位义姐,明摆着要胳膊肘往外拐啊! 刘暮舟只好转移话题,“你说的二狗是哪个?” 说话时,人群之中出来个身着朴素灰衣的年轻人,边上受伤的百姓都恭恭敬敬喊着窦神医。 起先刘暮舟还觉着是有些面熟,但几个呼吸之后,刘暮舟一下子瞪大了眼珠子,指着年轻人问道:“窦二狗?这咋不像了?” 年轻人憨笑几声,挠了几下头后,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赶忙整理了一番衣装,而后朝着刘暮舟恭恭敬敬抱拳:“长风岛窦侠,拜见教主!” 刘暮舟一愣,“二……窦侠,你怎么去的长风岛?” 窦侠这个名字是刘暮舟起的,他也不好老喊人二狗。 窦侠叹息道:“教主记不记得徐先生,我拜他为师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师父不姓徐,而是姓虞。” 说到此时,窦侠敏锐察觉到刘暮舟面色有异,于是赶忙说道:“师父说以教主的聪明,自然猜到了些,待大小姐成婚之时与你见面之后,会跟你说清楚的。” 见刘暮舟面色不太好看,香儿一下子不太敢上前了。她转头望着身边顶好看甚至比自家小姐还要让人流口水的青衣女子,然后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这位姐姐,公子这是?” 青瑶无奈道:“我家主人……有些生气。可这个气,没地方撒了,因为惹他生气的人已经死了。” 于是青瑶走上前,轻声道:“主人,万年前的人,南玄也好顾朝夕也罢,对当年那些背刺之人深恶痛绝。其实……已经很手下留情了。”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我晓得。” 有了李乘风的所见所闻,刘暮舟自然知道当初背刺之时,魁山国所在之地是跟着跳得最欢的。只是……万年过去了,那些人的后代早不知搬迁到哪里去了,南玄这家伙……啊借那邪气之手乱来! 此刻青瑶又要开口,刘暮舟却抬了抬手:“不至于这么矫情,老要你们劝怎么行。我只是觉得,初入昆吾洲见那邪气,是后来我碰见那位传说中的前辈传承的引路石。” 青瑶深吸一口气,还是将心中所想说出口了。 “面对那些墙头草,能不杀已经仁至义尽,他没有出手救人的道义!主人后来救了一半,极好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人都死了,说再多也无益处了。” 此时刘暮舟面色缓和了过来,他望着窦侠,问道:“意思是,我那……义父,要长风岛加入截天教?” 窦侠点头道:“是,还不止!红尘剑宗一道加入。” 说着,窦侠还取出一封信来。 刘暮舟遥遥望着包裹信封的风之剑意,便知道这是扶摇楼的人所寄。 果然,窦侠言道:“北上途中,我回了一趟家乡。青阳郡如今成了青阳宗,是玉华宗治下势力。但其中一块儿地方,就是当年教主带我去的小镇方圆,被青阳楼圈禁了,任何人不得靠近。就在那时,我碰到了曹剑仙与晚秋兄弟。当时曹剑仙得知我要北上,便修书一封,让我带来。” 刘暮舟接过信,圈禁一地之事,刘暮舟是清楚的。青阳郡下有灵脉,主脉就在小镇之下,当初是神仙阙做主,让青阳郡暂管的。 刘暮舟问了句:“贺淼死后,玉华宗没出乱子?” 窦侠摇头道:“没有,反倒有些蒸蒸日上的感觉。据说新任宗主是元婴修士,名字比较怪,叫什么……楚生。” 刘暮舟点了点头,挥手打开信封。 内容简单的很,就寥寥几句。 你先前传信说贺淼假死,我就来瞧了瞧,蹲了大半年,没发现有贺淼的踪迹,九月前后倒好像瞧见了那个毒妇,可她不是跑八荒去了么? 刘暮舟立刻转头问道:“西域妖潮,起自斜方山?” 青瑶点头道:“是。” 刘暮舟眯眼呢喃:“出了鬼了,这般反复横跳都能有落脚之地?她到底背靠哪边?” 青瑶闻言,一脸疑惑:“谁啊?” 刘暮舟收起信,呢喃道:“南峡镇杜家那位呗!罢了,先不说她了,去瞧瞧伤者吧。” 第365章 烦劳组个局 这些日子,刘暮舟去了很多遭受妖潮冲击的城镇。即便书院跟渡龙山的人已经到得很快很快了,还是有极重的伤亡。 只渡龙山方圆几万里就如此,更别说别处了。 渡龙山弟子个个都愿意主动去做些什么,别处山门,愿做这无用功的,少之又少啊! 今日一早,听到观天院以南有异动,刘暮舟二话不说便御剑南下。 苏梦湫带着十余炎宫弟子跟在身后,但等她赶到之时,只见天幕雷霆滚滚,混沌剑气如雨水一般滴落,剑气搅乱了飞雪。 剑雨所去之处皆是妖兽哀嚎,不过片刻而已,城池周围已经被那妖兽血肉染的通红。 苏梦湫深吸了一口气,转头言道:“快去瞧瞧还有没有可以救下的人,不要吝啬丹药。” 后方炎宫弟子齐齐抱拳:“遵令!” 炎宫弟子先后落在城池各处,苏梦湫则是御剑去往半空中,轻声喊道:“师父。” 刘暮舟被一声师父喊得回了神,也嗯了一声,然后迅速落入城中,径直去往一处小院儿,将一块儿压在井口的大石掀翻,只低头看了一眼,一下子就怔住了。 苏梦湫也低头望去,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四双灵动单纯的眸子,与一双惊恐不安的眼睛。 刘暮舟赶忙虚抬手掌,将环抱在一起的孩子一个接一个抱出了枯井。 这五个孩子,最大的也就是个十三四的少年。出来之后,他还是将四个更小的孩子护在身后,望着刘暮舟的眼神满是警惕。 而此时,一道声音落入院中。 那人抱拳:“教主,城里……活下来的人不多了。我们以神识过了整整三遍,几乎一寸寸搜查了,活下来的都是妇孺,拢共也就千余人了。而且,这里我们先前来搜查过的,就在七日之前,并没有发现有如此规模妖兽。这些畜生,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正此时,那个少年摇头道:“不是凭空出现的!” 苏梦湫立刻转头:“你知道?” 少年重重点头,“是!我可以带你们去,但……” 说着,少年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刘暮舟与苏梦湫面前。 少年压低声音说道:“这是邻居家的弟弟妹妹,我知道……我知道我们的爹娘都没了,你们别告诉他们,他们小,会很伤心的。” 刘暮舟点头道:“好,我不说。” 少年点了点头:“麻烦照顾弟弟妹妹,你们跟我来。” 少年人还转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孩子,然后挤出来个笑脸:“我带这几位大人去看看我们发现的地方,你们在家里别动,要听话,我回来之后,咱们继续躲猫猫。爹娘可都没发现我们呢,让他们找到,我们可没糖吃了。” 几个孩子一下子都笑了起来,“大树哥,我们肯定能赢的!” 苏梦湫给身后那人使了个眼色,他当即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走向四个孩子。 “我陪你们一起玩儿!” 另一边,少年带着刘暮舟刚出门。一瞧见满街尸体,突然顿住了步子,先是肩膀颤抖不已,紧接着就转身扶着墙,疯狂呕吐了起来。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少年肩膀,“对不住,我们来迟了。” 少年脸上豆大的泪珠子直往下掉,却生怕哭出声被院子里的孩子们听到,于是紧抿着嘴唇,一边以袖子擦拭眼泪,一边哽咽着问道:“这些是什么?为什么要害我们?” 刘暮舟按着少年肩膀,轻声道:“妖兽,沾染了邪气而成的妖兽。你们是无辜的,它们也算是无辜的,是有些人想要这个天下乱起来。” 少年哽咽道:“那些人真混蛋!你为什么不去杀了他们?” 刘暮舟沉默几息后,呢喃道:“正在找,找到后,一定将其碎尸万段。” 事实上,那日收到曹同来信后,刘暮舟立刻送出去了四封信。 三封分别是去往盛德楼、扶摇楼、瑶华楼。还有一封就是去往长风岛。 杜湘儿出现在青阳宗,而瀛洲第一次妖潮又起自斜方山,刘暮舟可不信这是个巧合! 故而刘暮舟原本打算的正月十五后闭关,已经改成了观天院开门敬香之后,他立刻南下昆吾洲。 魁山国那边得让旁人去盯,刘暮舟要三位楼主与那位尚未真正见过的义父去往昆吾山。 妖邪之气是这一切的根本,想要除此妖祸,还是得从本源上想法子。 不过此时,刘暮舟轻声言道:“先带我们去看看你说的妖兽来处,眼下弄清楚妖兽到底怎么来的,也很重要。” 少年点了点头,强忍着腹中不适,轻声道:“跟我来吧。” 刘暮舟转头看向苏梦湫,轻声道:“炎宫弟子我没认全,你给说一声,让别带孩子出来,我们先跟大树去瞧瞧他说的异兽来处吧。” 说罢,刘暮舟望向少年,问道:“哪个方向?出城了没有?” 少年言道:“往南,出城了。” 刘暮舟点头之后,说了一句闭眼,然后抓起少年,一步便跃出小城。 再怎么着急也没那么着急,之所以要带着他快速出城,是怕这坚强少年一路走出来看见死伤之人的惨状,从而心中难受。 哪成想刘暮舟跟苏梦湫前后脚刚刚落地,一位一位额头有囚字印记的读书人便飞落此地。 刘暮舟抬起头,面无表情。 没想到彭壁倒是微微作揖:“多谢刘教主。” 人家都作揖了,刘暮舟怎么好意思不抱拳? 他还礼道:“彭先生客气,分内之事。只不过……还是来的晚了。” 顿了顿,刘暮舟言道:“此城收尾之事交由截天教做就好,烦劳彭先生多注意其余地方。不过既然来了,我们就跟着这孩子去瞧瞧,他说知道这次出现的异兽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彭壁闻言,赶忙看向少年,“你知道?” 少年人十分冷静,先是点了点头,而后指向南边一处山谷,“就是那个地方,几天之前,我跟父亲进山采药,路过这死孩子谷的时候,我就看见有一只野狼十分奇怪。当时我爹也说他觉得里面阴森恐怖,所以我们很快就走了。昨日我爹要去给药铺送药,我自己一个人来的。当时……当时天还早,又下雪,我模模糊糊看见山谷里黑压压一片什么东西,本来想凑近去瞧瞧的,结果突然之间,就见很多野兽转头,那些眼睛就跟今天来城里的畜生一样,冒着紫光!” 说着,少年突然哽咽了起来。 “我回来跟我爹说,跟邻居家的大爷都说。可他们不信,非说我眼花了,说我是想偷懒,所以编瞎话。都是我的错,我要是去报官,要是带人去看看,或许就不是这样了。”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不是你的错。” 说罢,他转头对着苏梦湫,以心声言道:“把大树带回去,那些孩子也是一样,城里的孩子们,都先带回观天院居住吧。之后愿意留在观天院的,就留下学想学的。不愿意的,在院外助其安家吧。” 苏梦湫刚说两句先带少年回去,少年却拼命摇头,咬着牙说道:“不!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我……我要知道为什么,我要给我爹娘报仇!” 此时彭壁微微一叹,而后言道:“刘教主,先带着吧。” 刘暮舟点了点头,轻轻按住少年肩膀,几步之后,便到了那死孩子谷外。 落地一瞬,刘暮舟眉头立刻皱起。 苏梦湫与彭壁几乎同时开口:“好重的阴气啊!” 彭壁又道:“不对,这阴气怎么如此古怪?” 刘暮舟面色凝重,几息之后,沉声道:“因为不止阴气,还有很重很重的怨气。” 刘暮舟所发现的事情,早就通报学宫,其余三洲之地与瀛洲十二书院应该都知道了。 故而彭壁沉声道:“是那些无辜惨死又受邪气所染,被迫化为妖兽的冤魂所生之怨气吧?” 刘暮舟点头道:“遇害之后还要被利用去杀人,换你我,恐怕怨气更重。” 两人之间的言语,被一侧少年尽数听去。 于是少年猛的转头,问道:“不止我们这里是这样吗?” 刘暮舟闻言之后,转过头,点头道:“整座天下,都因此而出现了动荡。” 少年又问:“那……那别的地方,也会有你们这样的神仙相救?” 刘暮舟略微沉默了几息,随即答复:“我们不是神仙……但会尽全力。但我也不想骗你,天下太大,我们炼气士终究太少,我虽不愿舍弃任何无辜者,但……也只能尽力保全更多的人。小村小镇之人慢慢都要离开世世代代生活的家乡往大城去靠拢,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护更多人。” 此刻少年突然握紧拳头,而后沉声道:“我想跟你们一样,有杀这些妖兽救人的本事,可以教我吗?” 刘暮舟点头道:“当然可以,北边卸春江边有一座观天院,原本要进去是要考验心性的。但你要是能在正月十五之前走到,我做主,你不必经受考验。” 彭壁一皱眉,以心声言道:“你让他独自北上?” 刘暮舟并未理会,而是等着少年继续开口。 果不其然,少年先问了句:“你能做主吗?” 刘暮舟点头道:“观天院是截天教所建,我是截天教教主,你说呢?” 少年立刻追问:“我可以带上我那些弟弟妹妹吗?” 刘暮舟再次点头:“当然了,只要他们愿意跟你走,你又走得到,你们就都可以拜入观天院。” 少年沉默几息后,问道:“有没有什么凭证?你到时候不认账怎么办?”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刘暮舟没忍住,终究是一乐。 紧接着,刘暮舟取出一枚青玉,玉佩一面上刻截天二字,一面刻着截杀天人,护我人间。 递给少年后,刘暮舟说道:“这会是将来截天教弟子人手一只的玉佩,这是母版,只要拿着它到观天院,谁也没办法赖账。” 少年接过玉佩,对着刘暮舟与苏梦湫重重一抱拳,然后就往城中走去。 但刘暮舟看得出,这小子走远之后,就不断抬手抹着眼泪。 坚强都是在人前装出来的,他还是个孩子啊! 刘暮舟长叹一声,而后言道:“唐烟也回来了吧?她一天闲得没事干,让暗中护着北上的孩子们。” 苏梦湫点了点头:“师父放心。” 刘暮舟又道:“这么远的路,都是些半大孩子,路上吃喝肯定是问题,都是孩子,很难齐心的。盯着点,懒一些笨一些都不怕,那种心术不正的,尽早剔除出去,给一笔钱,让有个安身立命之处就行了。” 彭壁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言道:“刘教主好大的野心啊!”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死死盯着平静山谷。 “彭先生,还是想想那些妖兽为何会凭空出现在这地方吧。说起野心,我的野心只会比你想象的更大,因为我要的是几十年后,观天院弟子遍布青天!他们未必都会是截天教弟子,但个个都必须是愿为无辜之人仗剑出手,个个都必须是愿挽天倾之人!” 说这话时,刘暮舟无意间散发出了一种势,一种决心改天换地之势! 事实上,刘暮舟所想的,远不止这么多。 但眼下,他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了。 彭壁摇了摇头,“学宫道宫至今都没做到弟子满青天,你截天教……” 刘暮舟知道他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他也不想多解释,而是大步往山谷走去。 彭壁跟了上来,转而说道:“玄风的机关兽会优先送去往各处小城,赵典说北边的战船也在加紧建造,越往后,会越好的。” 刘暮舟抓起一块儿石头,想着从中能否感受到些什么。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万物气息很难改变的,可这山谷只之中,花草树木皆被怨念冲刷,刘暮舟都难以感受到其原本气息。 起身之后,刘暮舟才答复一句:“以现在这些妖兽的修为境界,妖潮其实没有那么可怕。我怕的是将来不是数万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妖潮,而是三五成群神出鬼没,且境界越来越高!” 化整为零神出鬼没,这才是最可怕的! 说罢,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而后言道:“当年九先生曾说,天下存亡不是一家之事。故而,烦劳彭先生转告,烦劳二先生组个局,正月十五那日,我要与这天下五位当家的,聊上一聊。” 第366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人纵有开天之力,有时候面对某些事,也只能干瞅着。 好在是苏梦溪带来的炎宫弟子还是有些的,在金无量回来后,三位宫主各自派人往三个方向巡视,是碰到了几次不小的妖潮,但发现的早,故没有先前那么大的伤亡。 况且这一月来,玄风的猎妖队也先后布置到位,所以瀛洲妖潮,看起来平息了极多。 今日一早,探查那贾如道消息已经数月的莫琼也终于是折返了回来,他登山之后就直奔刘暮舟居住的小楼。 此时刘暮舟正盘膝而坐,心神在自身天地之中,一手抓着一团赤气,一手抓着一团黄气。天地二魂则是在追逐黑白两道气息。 只不过,即便刘暮舟近来十分努力了,却还是没将剩余四气化成剑形。 他没想着很快就要五气朝元一下子堪比九境,那是需要时间跟与人交手来磨的。他只是想抓紧炼出其余四剑,好一举结丹。到时候南下昆吾洲,若真遇上那老东西,也不至于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这次要再遇上杜湘儿,不拿回龙气,绝不罢休! 没有杜湘儿抢走的真龙之气,青瑶始终无法化龙,修为也就至于元婴巅峰了。 就在他盘坐一楼修炼之时,两道身影先后落在了此地。 刘暮舟只得将心神退出,而后转头看向那两个今日初见之人,问道:“你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胡茄望着莫琼,点头道:“确实如此。” 莫琼眼中闪过一丝别样光彩,紧接着就是一笑,“我是久闻仙子大名了。” 刘暮舟摆手道:“别假客气了,找我不会没事儿的,直说吧。” 哪成想莫琼嘿嘿一笑,挑眉道:“我的事儿不急,胡姑娘先请,美人儿说完我再说。” 刘暮舟二话不说起身过去照着莫琼就一顿踹,“你他娘调戏谁呢你?这是八宝的媳妇儿!你就不怕黄芙把你腿打折吗?” 这可是真打,莫琼那里遭得住刘暮舟的拳头,一边跑一边告饶:“行了行了,我知道,我开玩笑而已,你别这么不识逗啊!” 胡茄望着那二人,久违的露出个笑脸。 “好了,多谢莫兄,多谢教主。你们的好意,我领了。我也知道,肯定是八宝的主意,这些天他来的信,可没少耍宝。” 刘暮舟这才停手,顺便又踢了莫琼一脚:“演技有待提升。” 莫琼没好气道:“哪比得了你刘教主装模作样出神入化?” 胡茄登山以来,这是第一次来找刘暮舟。此前独孤八宝就曾来信,让刘暮舟帮忙哄哄胡茄,使其开心些。刘暮舟看到信时险些被气笑了,心说那要是个孩子我哄哄尚可,可你独孤八宝不知道男女有别吗?就这么信我? 不过独孤八宝可不信刘暮舟会是撬人墙角的人,他也觉得刘暮舟没那个胆子。 这不,既然胡茄来了,刘暮舟就赶忙传音,权当为朋友耍个宝嘛! 走回小楼,刘暮舟坐下捅开了火,而后问道:“胡茄先说吧,有什么事情?” 胡茄沉默了几息,之后才说道:“我没什么大事,听大护法说了魁山国的事情,想问问我能不能去昆吾洲?” 刘暮舟闻言,略微一沉默。 她想去昆吾洲,无非还是想找寻那位早就跑得无影无踪的青崖山老妖婆。 于是刘暮舟答复了一句:“山中修行木法的修士不多,我还想着日后观天院修行木法弟子的皆由你启蒙呢。至于昆吾洲,你不必担心,观天院事了之后,我会亲自南下一趟的。到时候要什么有什么眉目,一定叫你。” 说着,刘暮舟笑道:“回来时我会带着八宝的,放心吧。” 胡茄沉默了几个呼吸,也没强求,只是说道:“明白了,那闲暇之余,我会在方圆走上一走,那些遭受妖祸的地方,受伤的人,我能帮一些是一些。” 刘暮舟点了点头:“需要什么丹药,尽管去找连庸。” 胡茄点头道:“好。” 她本来打算要走的,可转身之后,又突然回身过来,而后握紧拳头道:“若是找到她,一定一定要告诉我!我……要好好去报答我的好师父!一年之内,我必结丹,绝不会给你拉后腿。” 刘暮舟点头道:“好,我等你结丹。” 胡茄走后,莫琼才坐到刘暮舟身边,长叹一声后,呢喃道:“你还不如放她去昆吾洲逛一逛,恐怕一时半会,她心思静不下来的。”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暂时观天院确实是需要人的,一届弟子只有三年,虽然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但我还是想着,能入观天院的,就尽力帮他们打一个极其稳固的根基。” 顿了顿,刘暮舟言道:“你呢?不是去了琴瑟湖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莫琼取出酒壶,抿了一口后,微笑道:“事有了眉目,自然要回来跟你汇报一二了。哎,那贾如道心思极其深沉,可惜遇上个坑货。” 刘暮舟疑惑不已,“什么意思?” 莫琼一下子乐得合不拢嘴,“我看那贾如道,是想让神水国先隐忍一二,我估计他是想等一个合适的机会,然后闹出来一场大动静。哪成想段灵佑那小子不是个玩意儿啊!琴瑟湖那边,他们挖出来的机关人已经清理完了,我粗略估计,那些数百丈之高的人形机关都有百八十,机关兽少说也有两三万了。如今数十万大军藏在琴瑟湖里,正演练操纵那些机关人呢,我看段灵佑是想趁此机会复国。” 刘暮舟神色平淡:“十年前我就看出来来,此獠野心极大。不过……此事不必管,他要如何让他自己作去,我们盯好贾如道就是。贼道人就在我眼前,我忍着不杀,可不是我脾气好。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谁的人!” 莫琼灌下一口酒,“那你可得小心盯着,那贼道回了神水国京城之后,一直在水云观里,真就像个道士一样。” 顿了顿,莫琼又问:“那你觉得,那贼道会是谁的人?” 刘暮舟一笑,“不急,我等耶律焕承来找我。” 莫琼闻言,一脸疑惑:“那个旧流苏国皇帝?还活着呢?” 刘暮舟笑道:“渡龙山上下雪花,他那边此时定有桃花落。” 陆萃潼即便拜入了桃花峰,如今也是峰主亲传弟子了,但她可不会轻易饶了耶律焕承。她跟陆虚谷不同,她不会下不去手,陆虚谷毕竟是跟着耶律焕承长大的。 莫琼嘴角一扯,“你不怕那位陆姑娘斩了他?” 刘暮舟摇了摇头:“不会的,当年之事前因后果已经很清楚了。陆家满门不全是耶律焕承的错,与陆萃潼本身……关系更大。不过即便不会直接斩杀,等耶律焕承来时,恐怕也就只是个没死了。” 莫琼神神鬼鬼,只是没死?那估计是要遭老罪了。 片刻后,莫琼又问:“神水国段家小儿真就不理了?” 刘暮舟闻言,赶忙说道:“别他娘瞎掺和,此事不止我不能管,赵典不能管,连学宫也不能管!” 这可是关系王云大道的事情,如今任先生不在了,他的关门弟子说是有整座学宫护道都不为过。现在有哪个不长眼的乱动神水国,简直就是捅了马蜂窝。 一个小小神水国,自以为弄出一些古代机关人就可以横扫瀛洲? 不是你藏得深,人家懒得理你而已! 说要成圣恐怕很难,但要让王云在这驿站待几年后修出一颗圣心的,大先生留下的路,应该足够了。赵典贬谪王云,也是卖个人情,毕竟王云老爹还是他的户部尚书呢,两朝老臣了。 莫琼一听这话,当即嘴角抽搐:“跟你们这些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家伙,我没法儿好好说话了!行了,我走了。” 可走出去几步后,莫琼还是没忍住说了句:“毕竟认识小二十年了,你死了我得伤心难过好几个呼吸呢。故而这次南下,别他娘又弄个生死不明的消息出来了。” 刘暮舟摇了摇头:“绝不会。” 莫琼走后,刘暮舟重新盘坐,继续收服其余四道气息。 现在缺的就是时间,正月十五与那几个话事人聊过之后,刘暮舟是打算在船上闭一小关的。 虽说李乘风只是给了刘暮舟他的记忆,但那数千年的阅历,也是一份不小的宝藏。虽然刘暮舟的修行之路与旁人大不相同,但李乘风毕竟曾是伪凌霄,所以那些记忆对于刘暮舟修行之路,还是有极大的帮助的。 过了金丹这一关,之后碎丹化婴、元婴出窍远游,都不是什么难事。但凡结丹,下一只拦路虎只会是如何登楼。 刘暮舟与钟离沁都在忙着修行,有些地方有些人却闲得不得了。 就在曾经魁山国的青阳郡,杜湘儿一如既往身着白衣,此刻手持一朵莲蓬,正躺在摇椅上,好不舒服。 而在她前方不远,一位容貌俊秀的青年人,正单手负后,站在窗前。 男子眉心有一红点,杜湘儿越看越合眼,于是笑着说道:“你这皮囊,与北峡镇那个野小子有的一拼,不过你可比他温柔多了。幸亏我不好色,否则哪里用得着你费那么大功夫忽悠我来?” 男子闻言,笑道:“怎么,还那么记恨他?好像从来都是你坑害他,人家没怎么害过你吧?” 杜湘儿一撇嘴,微微抬手,掌心便有一道龙气浮现,紧接着屋中便有龙吟声传出。 “那些凡人蝼蚁有句话说得好,断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更何况,他断的是我证道之路!一切本该我往好的方向走的,我本该养出一条真龙,将其吃下,而后炼龙魂为元婴,成为掌控青天人间气运的独一无二的存在。王朝兴衰全在我一念之间,我不必再怕任何人,就算是如今神仙阙那位,我也敢跟他硬碰硬!” 合道于天,陈默的名字,不是谁都能提的。 说着,杜湘儿笑意褪去,转而说道:“又何苦兜兜转转的,终究还是与你同流合污?” 男子笑道:“杜仙子对我怨气很重啊?” 杜湘儿冷笑一声:“岂敢啊?起初我们都以为自己是在后黄雀,殊不知神仙阙那家伙成了手持弹弓的打鸟人!我也是现在才知道,蝉是你放过去的,螳螂也是暗中指派的。被耍的,最终成了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黄雀,已经那个手持弹弓的打鸟人。楚宗主这心肠之黑,湘儿见识了。” 青年自然便是如今玉华宗的宗主,楚生。 听了杜湘儿好一番阴阳怪气,他丁点儿不恼,反倒是问了句:“待钟离镜石破境出来,从前压你一头的人现如今也要在你面前低头,这样不好吗?” 杜湘儿猛的起身:“你说什么?” 楚生面带笑意:“原来你不知道他是钟离镜石?” 杜湘儿瞬间面沉似水,咬牙切齿道:“这老混蛋!骗得我好苦!” 顿了顿,杜湘儿眯眼望向楚生:“楚宗主,你可是他一手带大的,他前脚进了灵脉寻破境之机,你后脚就卖了他,也太不是人了吧?” 楚生只是一笑:“杜仙子就别跟我说这种话了,你这一路走来,先后卖了多少人?先是虞丘寒,后是贺淼,现在又是许临安。你我都是自私自利之人,也都深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杜湘儿顿时语塞,她的确没底气与人说这种话。 但她沉默片刻后,还是问道:“我来此地不是我多信你,是我无处可去了!谁能想得到许临安那个废物竟然会跟刘暮舟讲和,六合这边那些老东西们竟然也愿意讲和!我要不是没地方去,绝不会轻易来你这里。” 楚生淡然道:“你不就是害怕钟离镜石出来之后一步到了九境,怕我们压不住他吗?知道如今肆虐天下的妖兽从何而来吗?是他为求更高的修为,放出来了个可怕的怪物!他早不是钟离镜石了,他连亲儿子亲孙女都杀,恐怕连个人都算不上了。” 杜湘儿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楚生一伸手,猛的拍想窗台。 “你以为钟离宝麒是怎么死的?” 杜湘儿沉声道:“不是虞丘寒失手所杀吗?” 楚生嗤笑道:“是他亲手所杀的!我还告诉你,前不久在瀛洲卖花福地,他甚至对我起了杀心!所以啊,别有什么负担,更不要害怕,我手里有他该怕的东西。你我联手,在这青天,大有可为!” 此刻楚生背对着杜湘儿,后者当然看不见,他一双眸子与那些妖兽一般,直冒出紫光。 正因为楚生背对着杜湘儿,此时他们互相都不敢有任何窥探,故而他也不知道,杜湘儿嘴角挑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像她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总会给自己留有后路,总会既要又要,总会竭尽全力,让利益最大! 这间屋子里的人,谁又不是呢? …… 一座大山,草木葱郁,起名睡虎。 那个让薛晚秋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现任山主,此刻就在个摇篮一侧。 他往昆吾山方向望去,呢喃道:“鼠辈现世,妖祸又起,我们这一步棋,走得对吗?代价太大了,我杀了我师父师弟,一门人可就剩下个小晚秋了。希望那孩子别着急来寻仇,否则我还得杀了他。” 婴儿的声音,只有一侧男子听得到。 “我没杀我师父、没灭师兄弟满门吗?不也就剩下小晴了吗?小晴……我本不想让小晴掺和进来,可……罢了,我连她爹娘都杀了,不多一个她。何况我连儿子都已经尸骨无存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哪成想男子嗤笑道:“你儿子的死,确实怨不得旁人的。既然说起这个了,我想问你,若有机会,你杀不杀刘暮舟?” 婴儿传来的声音变得冷漠。 “待该做的做完了,要么我杀他,要么他杀我。” 第367章 桃红送人去 从前的桃花观,如今已经改名龙门观了。 被晴雨硬拉着逛了一大圈儿,丘密也是才回来不久。但这小子一回龙门观就说要闭关,钻屋子里就没出来过。 今日清晨,晴雨走出房门,也没穿鞋子,衣裳穿的更简单。下身蓝色褶裙,上身就是寻常力把式穿的那样的白马褂,扣子也不好好扣好,总之怎么舒服怎么穿。 晴雨转头看了一眼丘密的静室,嘁了一声,然后暗骂一声胆小鬼。 她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只知道第一个见的人就是丘密,现在这道观安静,她倒也住的舒服,一年四季都有桃花看,心情也不错。 都忘了也没事,这样桃花更香。 就是某个胆小鬼藏在屋中不出门,她心说我都穿衣服了,胆小鬼还不出来? 正伸懒腰呢,晴雨突然一皱眉,因为她都没发现,屋顶上竟然有人! 还没等她看去呢,已经有女子声音传来:“好赖穿上胸衣吧?你这山高壑深的,要进来个陌生男子,岂不是白让人家饱眼福?” 听见声音中并无不善,晴雨便迈步走到院中,而后仰头往屋顶望去。 “呀!原来是霜草姐姐?” 顿了顿,晴雨又笑着说道:“你也是女子,你知道穿胸衣勒得慌,出门穿穿就得了,在家穿什么?这么空荡荡的多舒服?至于别人,这里可没别人,就算有男人来他能看见什么?我又什么都没漏。” 霜草无奈摇头:“你一天这样打扮,那小子敢出来才怪了。” 一步跳了下来,霜草眨了眨眼,“莫非你没把他当男人?” 晴雨闻言,撇嘴道:“我倒是当他是男人,但人家自诩出家人。” 霜草点了点头,晓得了。 说罢,大步就往静室而去,到了之后二话不说一脚就踹开了静室大门。 “装什么蒜你?一个大美人每天在院中晃荡,你静得下心修行?滚出来!” 丘密闭着眼睛,纹丝不动。 霜草见状,呵呵一笑,翻手就抽出来一根柳条,“看来丘观主是太久没吃柳条炒肉,姐姐我给你回忆童年?” 丘密这才睁开眼睛,然后哭丧着脸说道:“霜草姐,你闹哪样啊?她晃荡她的,我心无波澜。” 霜草嗤笑道:“既然心无波澜,怎么不出去?还不是怕把持不住?你们这帮牛鼻子啊!假惺惺的,虚伪!你先给我滚出来,现在外面乱成这样,你自诩要止天下杀,窝在屋里止?” 丘密一时语塞,也只好起身,无奈道:“你怎么来了?” 霜草见丘密打算出门,这才说道:“马上过年了,我赶正月十五要到渡龙山入截天教。跟刘暮舟讨个职位后,就在观天院当教习去。” 丘密一愣,可他还没说话呢,晴雨就问道:“霜草姐要入截天教?带上我带上我。你给刘暮舟说一声,我给他当副教主。” 霜草揉了揉眉心,摇了摇头:“你就别瞎凑热闹了。” 她心说这妮子平常冷冰冰,挺机灵的啊?这是待在这里待傻了? 再看向丘密,她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柳条就抽。 “臭不要脸的玩意儿!人家跟着你过这没荤腥的日子,你瞧瞧你把人关成什么样子了?这都傻了!” 丘密欲哭无泪,却又不敢还手。 相比起师父,这个小时候带自己玩儿还代替娘亲管教自己的姐姐,丘密更怕。 而晴雨则是笑盈盈坐去两棵桃树间的秋千之上,望着好不狼狈的丘密。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解气。 可看着看着,却又有些心疼,于是轻声喊道:“霜草姐姐,我不傻,别打他了,不然将我们丘观主打坏了。” 话音刚落,柳条应声折断。 霜草丢下断成两截的柳条,没好气道:“出来!” 丘密走了出来,扫了晴雨一眼后,急忙收回目光。 晴雨笑了笑,却没说话。 此时霜草长叹了一声:“我不知道老头子去什么地方了,我跟虚谷也不会再回栖霞山,那座山是你的了。我来找你,只是想告诉你,学学人家刘暮舟,天下苍生是要靠双手双脚去救的,而不是躲在屋子里,靠想象去救的。” 丘密点了点头:“我知错了。” 此时霜草瞪了一眼丘密,然后转身看向了晴雨,并掏出月牙吊坠。 “这是他娘生前给我的,转交给你,记得保存好,不能给他,到什么时候都是你自己的。对了,他要是还敢欺负你,你就来渡龙山找我,我打不死他!” 来这里,就是简简单单几句话。 说完之后,霜草转身就要走了。 晴雨赶忙起身,“这就要走?” 霜草点头道:“走了,我怕正月十五赶不到。” 可顿了顿,她还是转头看向了丘密:“修道不是讲究个求真我吗?丘真人,你连本心都不敢承认,配称真人吗?” 丘密面色微变,霜草却没理他。 可霜草前脚刚走,丘密噗的一声,一口老血变浇在了地上桃花瓣中。 也不知怎么的,晴雨觉得手脚不由自己,迅速跑到了丘密身边,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回事?一句话至于吗?” 说着,还不忘一边往丘密嘴里塞去药丸子。 只不过,丘密摇了摇头,往后退了几步,竟然对着晴雨打了个稽首并说道:“谢谢晴雨姑娘,若无其余事情,我要继续闭关修炼了。” 说完后,转身就往静室走去。 晴雨则是呆立原地,拿着丹药的手臂,尚且悬在半空。 片刻后,晴雨突然笑了起来,可笑容十分苦涩。 日子好像更从前一样,丘密死活不出门,晴雨下雪时堆雪人,晴时荡秋千,可龙门观里仅有的两人,却始终不得见。 终于,年三十儿了。 晴雨一大早就出来门,这次她就站在静室门前,她想着无论如何,死牛鼻子也要出来吧? 可是,她从日出站到了黄昏,静室之中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这一日,晴雨想了很多很多,于是在太阳即将落山之时,她一把推开了静室大门。 进去之后,她望着盘坐地面,双目紧闭的丘密,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开始解腰带,脱衣裳。等走到丘密面前时,她身上没有一件遮挡之物了,只有个月牙吊坠。 “睁眼。” 说了句睁眼,但丘密无动于衷。 晴雨自嘲一笑,笑声之中有些失望:“你不是心如止水吗?睁眼看看的勇气都没有?还是说你丘密根本不敢看,你也只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此话一出,丘密立刻睁眼。他当然看到了眼前的香艳画面,喉结也动了动,可说出来的,却是一句:“晴雨姑娘,我是出家人,还望自重。” 晴雨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她又深深看了一眼丘密,而后以看似平淡的语气说道:“好,小女子不打扰道长清修,我这么来的,这么离去便是。” 说罢,她猛的将手中褪下衣物砸向丘密脸上,转身大步走出静室,沿着桃林就往道观外去。 正此时,一股子山风袭来,桃树摇晃了一番,桃花纷纷摇落。 晴雨每走一步,桃花便往她身上贴上几瓣,一段林道尚未走完,她已经穿上了一身桃花长裙。 有事问真人,解衣使张狂。真人无心望,我辞一院花香。桃红代雪送,赠我红衣装。 丘密取下蒙在脸上的贴身衣物,忍不住抬头望着桃花道上越行越远的女子,手臂微颤,张了张嘴后,却道:“无量天尊。” …… 今日除夕,却远没有往年热闹。 夭夭坐在自己的露台上,双腿穿过栏杆,小脸卡在两根栏杆之间,先将腮帮子鼓起,而后噗一声吹出去。 实在无聊,头一次过这么无聊的年。 忙碌一天才回来的苏梦湫隔着老远就看见楼上小丫头,于是一个瞬身落在露台上盘腿坐下。 她可学不来夭夭了,即便身形纤瘦,双腿也伸不出栏杆缝隙了。 坐下后,苏梦湫问道:“怎么,不高兴?” 夭夭噗了一声后:“没年味儿,好无聊,哥哥忙的给宋桥的香都没上,山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好多人我都不认识。” 苏梦湫闻言,往刘暮舟居住的山峰看了一眼。 “师父一定是入定了,否则绝不会忘了给宋伯上香的。当师父当哥哥的不记得了,咱们得去!走,我们去。” 夭夭嘿嘿一笑,几下抽回腿,没过一会儿就拿来一沓黄纸一捆香烛。 “早就备好了,可惜姜玉霄没回来,不然得拉着他一块儿!” 苏梦湫一笑,点头道:“飞过去?” 夭夭点头道:“飞到迁君山下面,然后走上去。” 苏梦湫点了点头,很快就落在山下。 天已经快黑了,往年她们去的很早,哪里会这么晚才去? 登山路上,夭夭嘀咕道:“山上人越来越多了,我可只给我认识的那些人发俸禄,要不然我的金叶子都不够用了!” 苏梦湫闻言,沉默片刻后,轻声言道:“山上的人会越来越多的,师父想做成的事情,必须要很多人帮忙才行,这也没法子。人多了,人情味儿就会淡嘛!可师父对我们还是一样的,不是吗?明天一大早,你照样有红包拿的。” 夭夭嘿嘿一笑,“要是没有,等嫂子出关,我要找嫂子告状去!” 苏梦湫笑着点头:“对对对,告状!” 两人正说话呢,有个背着长剑咋咋呼呼的姑娘从后面追来。 “喂喂喂!什么意思啊你们?上坟不叫我?” 两人齐齐转头,只见唐烟跑得气喘吁吁,看样子是才赶回来。 苏梦湫一脸疑惑,“你不是在南边给那些小孩儿护道么?” 唐烟一撇嘴,“护什么道?过年啊!我肯定回来,还要跟我爹要红包呢!吞吞守着呢,不会有事的。再说了,那些孩子都要气死我了。你是不知道,人家钟树一路上找吃的找喝的,还带着几个孩子分头守夜防止妖兽袭击。可里面偏偏有个作精,太作了,气煞我也!要不是我爹叮嘱不可以出手,只能暗中守着别让妖兽伤害他们,我一定左右开弓扇那个死作精一千八百个耳刮子!” 苏梦湫嘴角抽搐不已,“你……先喘口气,我怕你话说完一口气背过去。” 一口一个爹,叫得真顺溜。 唐烟摆手道:“没事没事,不过那个死丫头太气人了!城池都毁了,爹娘也死了,还摆着一副大小姐架子。钟树好不容易打的野鸡,给她烤好拿去,人家却嫌弃毛没拔干净。这大冷天的,她每天都要洗头,还不愿意用热水,自个儿又不去捡柴,也就是钟树那小子脾气好,换成我,早不伺候了!” 夭夭想插嘴,却没插上,因为唐烟又开始了。 “还有,里头有个比钟树大一岁的小子,简直是让我见了世面啊!他想要讨好作精,却又不干活儿,带着几个小家伙一天天就欺负钟树!我……气的牙痒痒啊!反正那个作精跟那些欺负钟树的小子,我绝不会让他们进观天院的!” 苏梦湫眨了眨眼,“照你这么说,钟树是个烂好人喽?” 唐烟皱了皱眉头,“有点儿!” 苏梦湫一笑,“回头我跟你去瞧瞧,你个死脑筋,师父让你别插手,又没说不让你弄点儿小磕磕绊绊考验他们心性。改明儿咱们去,放几只妖兽进去,在大祸临头之时看反应,只求自保的都可以忍,但为自保却将人往火坑里推的,老早给点儿钱让滚蛋。” 唐烟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哪里比得上你苏大宫主脑筋活络?” 苏梦湫翻了个白眼,嗖一声就到了唐烟身后,一只手顺着唐烟领口就往下探。唐烟大声啊着,喊道:“苏宫主饶命,饶命啊!你别瞎揉,疼!你……苏梦湫,你自己没有吗?你等着!” 下一刻,攻守易下,苏梦湫蹲在山道上挣扎。 夭夭见状,长叹一声:“我都有点儿想长大了。” 不一会的功夫,下雪了。三人上完香,准备回山。 走到客栈前,远远看着长椅上坐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见苏梦湫三人走来,突然起身望向苏梦湫,却又不说话,只是干咽唾沫。 唐烟神色古怪,嘀咕道:“得,又是个觊觎苏仙子美貌的。” 苏梦湫也皱了皱眉头,沉声言道:“再看挖了你眼睛!” 此时年轻人总算开口了,“苏……苏姑娘,好……好久不见。” 苏梦湫一愣,仔细想了想,却对眼前男子没有半点儿映像。 “你是谁?我们见过?” 年轻人挠着头,干笑道:“你记不起我不要紧,那你记得浠水山渡口,我们一起做生意吗?” 说着,他将脚抬起来,一双十分不合脚的鞋子,看着十分别扭。 “这是你送我的鞋子,我……一直留着呢,新的一样。” 苏梦湫这才想起来了些,于是问道:“孟……孟什么来着?” 年轻人赶忙答复:“孟去景!” 苏梦湫点了点头,“对,想起来了,孟去景。” 她也低头看了一眼孟去景的鞋子,古怪道:“你怎么穿得下的?” 孟去景憨笑不已:“硬穿。” 苏梦湫咋舌道:“啧啧啧!可怜的!回头送你一双合脚的吧。” 苏梦湫只是随口一说,她知道孟去景是浠水山那边的,人家刚刚加入截天教,总不能太过冷漠不是?至于小时候帮他卖东西的事情,她只是有点儿印象,她才不是个老回忆过去的人。 眼前男子,对她来说只是曾经的过客而已。 但孟去景却乐开了花儿。 “一言为定!” 望着苏梦湫离去身影,孟去景笑得合不拢嘴。 对他来说,苏梦湫不记得他不要紧,能见到苏梦湫,他就很高兴很高兴。 第368章 弟子打师父 一夜很快过去,没有烟花也没有饺子,这是刘暮舟在时过得最为平淡的一个年。 夭夭从早晨起就等着,等到了快吃午饭了却还没等来刘暮舟,她只好找出自己的竹编小背篓,背着一年给大家伙儿积攒的礼物,挨个儿去拜年。 当然了,她只给她觉得是自己的人拜年。 原本离得最近的该是香芸,但香芸没在,她就先去了施童跟冯橙的宅子。 原本以为怎么都能喝一碗疙瘩汤,可推门进去之后,却发现院中没人,而且看样子已经好多天都没人了。 夭夭站在院中,长叹一声后,取出个长命锁挂在了两人卧房门上。 冯橙早就有了身孕,只是因为近来很忙,所以压住了胎气,孩子会晚出生一年。 这些事情刘暮舟都不知道,但夭夭知道的很清楚。 第二个去的,是钟离凤台的住处,吕游也住在这里。 但还是一样,屋中无人。夭夭想了想,这师徒二人应该就没回来,最近一直在外巡逻,四处斩杀妖兽。 夭夭之后从背篓之中取出一只酒壶,还有送给吕游的剑鞘。 一连走了两家都没碰到人,过年的气氛夭夭已经感受不到了。 她埋着头走在积雪路上,郁闷到踢了一脚路边松树,树上积雪哗一下大片滑落,浇她一头。 路过刘暮舟居住山峰时,她气呼呼的没上去,转头去了闲置许久的酒坊。酒坊后面的桃林布设了四季如春的阵法,故而即便此刻天寒地冻,桃林还是一片春红。 夭夭将背篓放在一侧,自个儿坐在石阶之上,双手拖着脸,自言自语的嘀咕:“都成了神仙,都不过年了是吧?” 她都不想再去挨个儿拜年了,又见不到人。 可转念又一想,哥哥忘了礼数,自个儿得记着呢。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背起竹篓,将山上要去的地方,挨个儿走了一遍。 只不过……她一个人都没见着,连苏梦湫唐烟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直到她准备去山下去一趟魏东家跟宋青麟家时,才碰到了在一片墨色之中挥舞长剑的景明。景明不远处,春和手持陌刀挥舞,真气搅得方圆树木摇晃不止。 好家伙,大年初一,终于见人了! 夭夭才想喊一声,却见春和落下陌刀,咧出个笑脸,招手道:“夭夭,过年好啊!” 景明也收回长剑,笑着说道:“过年好。” 夭夭一下子笑了起来,拱手笑着喊道:“过年好过年好!你们你们继续练,我去山下拜年。” 辞别二人,夭夭嘀咕道:“春和跟景明的俸禄这个月得加上。” 郁闷许久的小姑娘,此刻终于有些拨云见日的感觉了。于是她加快了步子,双手约着背带,一蹦一跳的往山下小镇去。 先去一趟客栈,之后再拜年吧! 事实上,夭夭的一举一动,许多人都看在眼里。 自打刘暮舟也没打一声招呼就入定,青瑶看他一时半会是醒不来了,故而一直在风满楼上注视着那座山峰。刘暮舟入定多久,她就在风满楼待了多久。 看着夭夭这般模样,青瑶不由得一叹。 “夭夭不开心可以摆在脸上,主人就只能当做无事发生了。” 渡龙山上的人越来越多,绝不是刘暮舟愿意看到的,但万年后截天教要想拦住黄天圣宫,现如今要想平定妖祸,只能人越来越多。 正此时,一道光束自山雨亭而起,冲入万丈高空之后,又化作一道灵气屏障,笼罩住了方圆五百里。 刘末山凭空落在欲来桥上,沉声言道:“大护法,借你一些龙气。” 青瑶一笑:“好!” 说罢,青瑶走到露台之上,大袖一挥,一道青色真龙虚影便冲上天幕,盘旋在了渡龙山之上。 刘末山见状,再次言道:“施童冯橙,有得必有失,此番机缘也算专为你二人打造,可一定要接住啊!” 有两道声音自渡龙峡南北两个方向同时传来。 “左护法放心!” 此时此刻,数千丈的高空之中,施童冯橙二人各在南北两个方向。 施童在南,手持一双金锏,闭目又睁眼,境界迅速拔高,自观景三重一跃为金丹修士,其背后竟是有一万丈之高的金甲神将凭空出现。 冯橙在北,手握一柄金鞭,修为同样迅速拔高至金丹,其身后也出现一尊顶着大阵万丈之高的金甲女将。 一南一北两道巨大身影,不是法天相地,却堪比法天相地! 虽说二人修为只是提高到了金丹,但在这大阵之中,二人可斩元婴。 这就是他们二人当年在武灵福地寻到的机缘,那幅门画之上,是仙朝时代最强的两位门神。 故而,自此之后,施童冯橙便是渡龙山的门神。 只不过……代价就是,他们的肉身本体,再也不能离开大阵所笼罩的地方,至多是在修为到了八境之后,元神出窍远游。 天下事,总是福祸相依。 施童冯橙将来若是凭借自身拔高修为,假设他们修为高至八境,那大阵也会拔高一阶,成为八阶大阵。但倘若他们始终无法破境,一旦将来这大阵拔高至八境,他们本体修为会踏足真正元婴,在大阵之中可斩八境神游。 也就是说,若依靠自身破境,大阵最高会与他们境界一般。若依靠外力拔高阵法而带着他们破境,他们的修为会比这大阵低一境。 即便如此,施童冯橙也付出了很大代价,他们的孩子……恐怕不止要晚一年出生。 如此之大的动静,方圆数万里但凡是金丹修士都能感受的到,而在山中刘暮舟,却没有丁点儿苏醒迹象。 大阵结成之后,方圆五百里的灵气变得翻涌,那些天地灵气自行找寻就近修士,但青瑶看见刘暮舟所在之地,方圆百丈几乎就是末法之地,他本身的混沌气息竟是铸成一道无形墙壁,将那些天地灵气隔绝在外! 青瑶深吸了一口气,心说就看主人正月十五能否醒来了。 这番突如其来的感悟,青瑶觉得应该是先教主的记忆给刘暮舟一点启发,肯定是突然之间有的感悟,否则他肯定要提前与人说一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沉入自身天地,过了多久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 现在刘暮舟醒不了,有些事,只能青瑶这个大护法去做了。 于是在那借助大阵与地势以及龙气而成的法天相地散去之后,青瑶等施童冯橙相距,而后踏步下了风满楼,瞬身到了二人所在之地。 夫妻二人见青瑶来了,赶忙齐齐抱拳。青瑶见状,摇着头压下他们手臂,声音略带歉意:“主人突然间有了感悟,如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方才这么大动静都没叫醒,他醒之后,定会来看望你们的。此后有你们在,即便山中元婴都离开了,我们也不怕后院失火。我得代主人,谢过你们。” 说着,青瑶后退三步,重重抱拳。 冯橙见状,赶忙跑过去抱住青瑶胳膊。 “哎呀!青瑶姐姐哪里话?有人的时候喊你大护法,没人的时候还是青瑶姐姐嘛!自家人,说什么客套话?要不是咱们教主的阵法,要不是左护法阵道修为,我们想要结丹不知等到什么猴年马月呢。” 施童也笑着说道:“是啊是啊,不就是不能远行吗?但咱们渡龙山方圆五百里,有山有水的风景绝好。咱们的坊市更是堪比大城,要什么有什么,真的不要紧。” 青瑶笑了笑,点头道:“你们放心,暖竹前辈的阵法神妙,待将来我们境界高了,定有肉身本体远游的法子。” 说话时,刘末山踏风而来。 “的确是有的,这阵法神妙之处在于,但凡踏入十一境的合道修为,届时你们道合护山大阵,一道分身留在山中威力也不会有丝毫减弱。” 施童闻言,无奈摇头:“真没事!这么多年,渡龙山早就是我们的家了,守家而已,至于你们都来与我夫妇道辛苦?至于左护法说的……合道修为……我想都不敢想。” 刘末山一笑,而后叹道:“叶仙城那家伙,这些年也不知道攒够十二把仙剑没有。等他回来之后,若是攒够了十二仙剑,届时十二把剑高悬风满楼上,方圆万里,剑无不可去之处,由你二人随心出剑。” 冯橙眼前一亮,“当真?那岂不是可以过一把剑修的瘾?赚了赚了,这下赚大发了。” 刘末山笑了笑,可再看向冯橙,还是有些歉意。 “还是对不住,让你们晚三年才能抱孩子。” 冯橙笑意收敛了几分,深吸一口气后,笑着说道:“能保住就行,其实……要是实在没办法,不要了也成。” 青瑶闻言,一瞪眼:“别瞎说!” 施童哈哈一笑,打了个马虎眼:“当年教主送给沁姑娘的仙剑都是用来昆吾石材锻造出来的,打造一把仙剑不容易的,老酒鬼想要凑齐十二把仙剑,恐怕很难很难。” 哪成想刘末山呵呵一笑:“他这趟返乡斩心魔结元婴,若是能成,以他那等天工炼器之术,十二把仙剑不在话下。” 青瑶闻言,揉了揉眉心,呢喃道:“他的心魔可不好斩。” 两百多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如何斩心魔啊? 如今尚无破境消息传来,想来老家伙正月十五前,是赶不回来了。 …… 同样是大年初一,渡龙只是没年味儿,有些地方确实气氛古怪。 最大的一次妖潮已经灭了,叶仙城带着易悟真跟陆香芸回了灵渠叶家。 大规模的妖潮暂时没了,叶家弟子也都撒了出去,按老祖儿的说法,多杀一只妖兽,或许就是多救一条人命,有无好处的不说,起码积攒阴德嘛! 可一回到叶家,老酒鬼就躲了起来,不敢现身。 因为叶家主的爹,马上就来了。 叶家之主的干爹,也就是老酒鬼的弟子。多年来,师徒二人老死不相往来,甚至弟子一看到爹就要喊打喊杀,以至于叶仙城从不自称叶仙城,一直说自己姓胡。 眼看寻不见老祖儿,叶锻只好带着叶颉,去别院找易悟真。 过年嘛!故而叶颉手中提了些吃食。 们很快打开,易悟真开的门。 这些年易悟真的修行就是打铁,以至于现如今的易悟真,身高九尺有余,因为打铁的习惯,故而习惯偏袒右臂,那一身腱子肉配上古铜色皮肤,看着就能打死一头牛了。 叶锻见到易悟真,笑着抱拳:“小师叔过年好。” 叶颉不情不愿抱拳:“小师公过年好。” 易悟真无奈道:“叶家主,说了很多遍了,咱们各论各的。来来来里面请,叶公子也请。本该是我给您拜年的,怎么您先来了?” 叶锻边走边说道:“没法子啊!老祖儿一回来就不见人了,我好不容易把爹骗来,想着趁着你们在,想法子从中调解一二的。可老祖儿不晓得藏哪儿去了,这还怎么调解?” 进屋之后,陆香芸很快端来了茶水。 行礼之后,陆香芸笑着说道:“师父怕师兄的死,去师兄那里找易大哥的时候,说好了一起去,结果最后是我去的。” 易悟真也叹息了一声:“师兄也是个好行侠仗义的人,人极好的,可提起师父就翻脸,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叶颉闻言,竖起耳朵听着。 往事他知道一些,但只是皮毛,故事究竟如何,他其实并未完整听过。 叶锻张了张嘴,无奈叹道:“这……都是自家人,也没什么说不得的。其实就是因为个女子,一个被老祖儿救下的女子。自截天教主是渡龙山刘公子的消息传出后,如今都说截天教主是无双美男子。事实上,老祖儿也称得上美男子三个字。” 说着,叶锻苦笑道:“那姑娘死缠烂打跟着老祖儿去了兵庐,当年我爹喜欢上了她,但姑娘又喜欢老祖儿,就是这么个事情。老祖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但为了成全爹,他一声不吭的逃了。结果……结果姑娘非要去找老祖,最后还找到了。老祖实在是没办法了,然后就说要闭关,百年不出。可谁想得到,那姑娘心灰意冷的,在老祖闭关的洞府前自尽了。老祖根本不知道,等我爹找去的时候,人已经救不活了。弟子怨爹见死不救,空长了一副皮囊,却连自己的本心都不敢承认。那时……老祖一句话都没说,只以姑娘自尽用的匕首划花了脸。我爹说老祖不配姓叶,老祖就说那他不姓了……我爹也一生未娶,后来收我为义子,我也是打听了许久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的。” 顿了顿,叶锻又道:“总之……那次以后,师徒二人就没主动相见过。后来我想着撮合撮合,结果一见面,爹就要动手,老祖也不还手,就跑。” 易悟真、陆香芸以及叶颉三人,几乎同时开口:“原来是这样啊?” 正此时,外面有人着急忙慌跑来。 “家主!坏了坏了!” 叶锻赶忙起身,皱眉道:“什么事如此慌张?” 那人苦笑道:“我一去就看见老爷子在打老祖儿,就在燕子谷,再不去劝架,老祖儿就被老爷子打死了!” 第369章 水到渠成 初九这日,观天院以南来了一群孩子。 个个衣衫褴褛,为首的少年人背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儿,一只手还牵着个小女孩儿。有个衣裳布料看着不错的少女也牵着两个孩子,剩下的大一些的,则是跟在后方。 一群人走到南边大门时,唐烟已经等候多时。 也是此时,唐烟一转头,笑着问道:“这不是卧底么?怎么也跑去当护道人了?” 徐指玄一脸疲惫,摆手道:“别提了,看孩子太折腾人。” 徐指玄走来坐在唐烟一侧的石阶之上,几息后,西边儿也来了五六个孩子。穿着打扮都差不多,叫花子似的。 两拨孩子聚在一起,他们实在是太累了,谁都没说话,有些甚至不过地上厚厚的积雪,一屁股句坐下了。 此时徐指玄才问了句:“在哪儿报到?谁管这个的?” 唐烟嘀咕道:“六阁祭酒不可能管这事儿,我爹尚未出关呢。我记得之前说是会有两位副山长,一位总管教务,一位总管后勤,就是不知道是谁。” 徐指玄言道:“总得出来个人,给这些孩子安排住处吧?” 正此时,李卞御风而来,飘飘落地。 “放心,有人管。” 唐烟点了点头:“我猜就是你。” 李卞才落地,一艘挂着玄风大旗的大落在了不远处,船上乌央乌央下来百八十人得有。 有位黑衣僧人率先御风至此,对着高处三人双手合十:“我带来的这些,是陛下让送来的权臣勋贵子弟,另有一些有经验的机关师会在明日赶到。” 唐烟跟徐指玄与道衍不熟,李卞却没少打交道。 于是李卞抱拳回礼:“辛苦道友。” 几句话后,那些勋贵子弟成群结队的走到前方,一群衣着锦绣的孩子,跟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对比鲜明。 今日应该不会有人来了,李卞就往前走了一步,而后单手负后,沉声道:“我叫李卞,任观天院副山长,总管教务。今日之事本该是另一位副山长来管,但她暂时远游未归,故而由我代劳。有些事情,得提前与你们说清楚。” 说着,李卞一招手,几个人便端着一张桌子到了门前。 “登记姓名、籍贯、修为、所擅长的,然后领自己的东西与令牌,进去后有人为你们分配住处。但,丑话说在前面。第一年是考核期,会给你们发放观天院律令,不多,回去之后背熟。会给你们两次机会,第三次犯者,轻则逐出观天院,重则废除修为再逐出观天院。留下来的人在第三年可结业。观天院一年一届,你们学的好与坏不要紧,人品不差的都可以留足三年。但三年之后还想留下来的,在结业大考之后,合格者可以留,不合格的留不了。我先说这么多,几日之后正式开堂,会有人为你们细说另外的事情。另外,给诸位一句忠告,我截天教行事素来简单,入学之后,少些心眼儿,多谢真诚。” 说罢,李卞望向最早来的钟树等人,言道:“列队去登记。” 钟树点了点头,却又问道:“副山长,管……管饭吗?” 李卞一乐,“先领自己的东西,到住处之后洗干净了,有人会带你们去。” 钟树点了点头,先放下背上的孩子,然后指着那张桌子,轻声道:“告诉那位先生你叫什么,几岁,家住什么地方,擅长干什么。大家都一样,挨个儿去。” 另外一帮衣衫褴褛的孩子,也有个主心骨。只不过那帮衣着华丽的少年少女,可就没人言语了,就安安静静等着,也不敢争抢。 这里面可不乏纨绔子弟,只不过在船上时道衍就说过,观天院不管你们是谁的儿子谁的外甥。截天教主跟你们这么大时,光太子皇子都杀好几个了。你们若是觉得自己比太子皇子还要脾气大,就发个脾气试试。 再是纨绔子弟,也会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前段时间学宫的官报,他们的大人都给他们看过了。那刘暮舟可是为了一个死了几千年的女子而斩了灵山大菩萨转世身的狠人。跟灵山大菩萨相比,他们这些身世算得了什么? 还有些小道消息这些勋贵子弟当然都知道,那刘暮舟疾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真要犯事儿,恐怕不是逐出观天院怎么简单,弄不好小命都要丢了。 故而寻常嚣张跋扈出名的几位,今日也安安分分,大气都不敢出。 而就在此时,远处走来的少年人,头上还顶着牛角。 少年不敢上前,只远远望着。 唐烟却瞧见了他,于是嘀咕道:“哪儿来的小牛妖?” 李卞也发现了牛妖,于是轻声问道:“你有事?” 小牛妖赶忙掏出来一份山水见闻,怯生生开口:“妖族……妖族也收吗?” 妖族? 这些衣衫褴褛的孩子们可都是被妖兽孩子家人的,听到这话,他们尽数转头。 李卞见状,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冤有头债有主,那些妖兽与寻常妖族可没关系!” 说罢,李卞望向牛妖,沉声道:“收,在后面排队。” 对于收妖族入观天院,好像渡龙山上的人都不怎么在意。 不说别的,大护法虽不是妖,却也不是人。还有夭夭、灵眸母女,甚至已经是金丹剑修的元白,本体也是一头白猿。 只看善恶不论族类,截天教弟子跟入了观天院的,都该如此。 领取了衣裳跟被褥之后,这些孩子们先后朝着住处走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都换了一样的衣裳。 衣裳样式简单,不论男女都是靛青长衫,女子的更为修身些,仅此而已。 其实之前有人建议刘暮舟,也让截天教弟子统一服饰。 但刘暮舟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教众又不是学子,都穿一样的衣裳,那成什么了? 观天院占地太大,纵横都有五里地,正门在南方,背靠卸春江。而靠着卸春江的那面是住处。现如今也就能住个三千余人,故而十五之后要继续扩建。 地方不大,比之学宫的书院差远了,但对于这些孩子来说,已经很大很大。吃个饭要走两刻才能到啊! 安置好今日来的孩子,李卞走出观天院,刚刚回山,就见青瑶站在欲来桥上,沿着渡龙峡遥遥望向观天院。 李卞笑着上前,抱拳道:“大护法在担心?” 青瑶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不担心收不到弟子,担心在别处有师承的人不愿拜入观天院。倘若没有已经入其余山门谱牒的人拜入观天院,那我们所说的没有门户之见,就是一句空话。” 李卞却笑着说道:“大护法,十五之前定有人来,你且放宽心。不说别处,就只是这么多年教主交的朋友以及那些曾受教主之恩的山门,学不学东西暂且不说,捧场总是要的。连学宫都帮忙造势,他们要是不来帮忙就说不过去了。” 青瑶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希望如此吧。” 刘暮舟不在,她总觉得有些心慌。 往东南山峰看了一眼,她忍不住呢喃:“主人啊!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 三日光阴很快过去,这几日陆续有人赶到,且越来越多。还真如李卞所言,来了许多有师承且天赋不俗的弟子。 山外山老丈人那边,送来了一些年轻孩子,有的论辈分儿都得喊刘暮舟一声爷爷了。也是,钟离沁是独女,以后都是刘暮舟的,早送来也就送来了。以后刘暮舟跟她起码有有一个姓钟离的儿子去山外山当少主的。飞泉宗则是由裴邟与绿袄亲自带来的几个年轻孩子,只不过发生了点儿小插曲,周五跟孟去景见第一面就掐了起来,孟去景当然吃了亏,鼻青脸肿的回去了。 蜀南木桑山也来了许多弟子,还有许多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头儿也来人了,七老八十的都有,都是憋着从观天院学些功法回去的。 但创立观天院的初衷,便是将这些功法传授于天下人。 此前刘暮舟曾提过一嘴,结业学子都要遵守一个规矩,不是不得将功法私传,而是所传之人不得以观天院学去的东西行恶。倘若有人以此行恶,结业学子也罢,私学之人也好,都要受罚,悬剑司自会出手。 但刘暮舟也说了,他更希望悬剑司只是悬剑于高处,而不是落剑。 一伙儿人忙忙碌碌的,也就刘暮舟这个教主,还在小楼之下,心神却在自身山河之中。 一月之前,下了一场大雪。 刘暮舟早起煮酒,炉火太小,他便多加了几把柴,就这么一个小希举动,使得他当场盘坐原地,一月来再没动弹。 当时刘暮舟是真想扇自己两个耳刮子,如此浅显的道理,他怎么就没明白呢? 想要火焰旺,就是得添柴啊!木生火,要木气足够强,火焰才能更强啊! 但想得很好,真正开始以混沌之气滋养木气之后,刘暮舟突然发现,木气太盛可不止养火,也乘土侮金啊! 故而一月来,刘暮舟只能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去寻一个平衡点。 直到今日,他始终没能寻到那个平衡点,以至于放开六个小东西后,龙烟龙曜是老大,就欺负其余四个。 天魂见刘暮舟这么长时间做了无用功,忍不住打趣:“修真之路玄之又玄,得朝天看,你这总是以凡人眼光去寻顿悟,不得成呦!” 地魂观点则恰恰相反,“天上有什么?要朝地看才对!人间什么都有。” 这一黑一白,有时候真就是不说服对方不甘心,吵得刘暮舟脑仁儿疼。 他干脆不再理会那人,一转身,肉身就睁开了眼。 抬头一看,刘暮舟笑道:“阳光正好。” 青瑶立刻察觉到了刘暮舟苏醒,瞬身落在小楼之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主人终于醒了。” 刘暮舟一愣,“出什么乱子了?” 青瑶摇了摇头:“倒是没出什么乱子,可这都正月十三了。” 哪成想刘暮舟一愣,然后哎呀一声,“完了完了,那我岂不是没给你们发压岁钱?” 青瑶原本还挺着急的,可听见刘暮舟这句,瞬间心安,然后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反正主人得给夭夭补发,小丫头这个年个气得够呛。” 刘暮舟点了点头,而后伸手道:“手给我。” 青瑶脸一红,“主人……你这……不好吧?” 刘暮舟嘴角一扯,都被青瑶气笑了:“往哪儿想呢你?借你眼睛瞧瞧这些日子发生什么了。” 青瑶一下子脸更红了,赶忙点头,将手伸过去。 刘暮舟抓住青瑶的手,闭上眼睛,几息之后又睁开了眼睛。 松开青瑶的手,刘暮舟见她脸通红,无奈道:“你这……大方的时候往死里大方,害羞的时候往死了害羞。” 青瑶坐火炉一侧,嘀咕道:“那我也是女子呀!” 刘暮舟一乐,“没把你当男子看过。” 顿了顿,刘暮舟起身言道:“一月无用功,反倒让体内五气六神越发的强势,我竟是有些压不住了。罢了,我得先去宋家拜个晚年,回来了哄哄夭夭,再找施童冯橙。观天院的事情,你处理的很好,有你当管家,我可省事儿了。那个……那俩争风吃醋的货,别让把对方打死就成了。” 提起这个,青瑶是哭笑不得。 “苏丫头觉得孟去景穿个蹩脚鞋子太丢人,就随手买了一双送去了。周五知道后二话不说就套了孟去景麻袋,前者刺客出身资质上佳,又是个剑修。后者资质平平,孟去景可吃了不少亏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叹道:“关键是那丫头谁都不喜欢,你说他们俩打来打去,吃撑了吗?” 青瑶点头道:“丫头也不小了,这些年也见了不少人,就没一个心动的?” 刘暮舟一边准备礼物,一边叹道:“我们这丫头,心气本来就高,加上又有了圣女记忆,常人哪里能入她眼啊?” 青瑶也笑着说道:“是啊!倒不如顺其自然,有时候多加干涉,反而会破坏了其中平衡呢。” 此时此刻,刘暮舟突然一愣,而后死死盯着青瑶,问道:“你再说一遍!” 青瑶一脸疑惑,赶忙说道:“我说……倒不如顺其自然。” 刘暮舟却道:“后一句。” 青瑶又道:“有时候多加干涉,反而会破坏其中平衡。” 刘暮舟的心神不由自主的重新回到人身天地。 他望着本该被水克制的火焰反侮水,因为火焰强横,又对金过于克,以至于本就受木气相侮的金气更弱。 “原来是我干涉过多,致使这天地不平衡了。这虽是我的天地,我却不在这天地之中。这就是我随意出手代价啊!” 一瞬间,他有些想通了当初那些已经踏出这方天地的人为何要强行带走灵溪。那位传我武道剑术的前辈,又因何不现身,而是用一种拐弯抹角的法子教我。 一念之间,水到渠成。 五种颜色的气息尽数消失不见,但刘暮舟能感受到,他们就在这方天地。 与此同时,六把剑飞驰而来,悬停刘暮舟周遭。 而一抹赤霞飞天而起,也落入那高处宫殿之中。 再一抬头,天上多了一枚混沌金丹,金丹之中的混沌之气之中,正孕育着一个婴孩。 待那婴儿长成踏碎金丹,才是元婴境界。等到那元婴出现,他才是正儿八经的“本地人”,胜天之事,就是他的了。 也是此时,两道人声先后传来:“莫嫌我们话多,是你求真我,求来了天地二魂。” “就此别过了,待你三花聚顶时,便是再见之日。” 轰然一声,刘暮舟猛然睁开眼睛。 “青瑶,退开。” 青瑶瞬间后退,落地之时才发现,大家都来了。 唐烟嘴角抽搐,问道:“我爹这是要做什么?怎么感觉真气在跟混沌之气相融?” 青瑶沉默几息后,沉声道:“是混沌之气在吃真气,以后的主人,会跟最初一样,真气与剑气难分难解。” 片刻之后,一道混沌涟漪四散开来,若非大阵阻隔,还不知道要扩散多远! 这下大阵之下所有炼气士都感觉到了那种万象之气,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没有。 只不过,他们感觉这气息就是能克制他们。 金无量深吸一口气,呢喃道:“于我而言,他这剑气就是无上火焰。” 左丘青竹则是沉声道:“我感觉到了皇天后土。” 刘暮舟缓缓睁眼,咧嘴一笑,“这下有底气南下了。” 第370章 人要靠自己 自此之后,那座体内天地也称不得武道山河了,而是浑然一体的小天地。 事实上,刘暮舟自个儿也没太明白怎么回事,他也没空慢慢了解,得先去给宋青麟的老爹拜个晚年,之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毕竟后天可就是正月十五了。 转头看了一眼欲来桥上那些看戏的家伙,刘暮舟轻声道:“散了吧,都忙自己的去。” 刘暮舟的修为从来都不算高,这还是第一次追上同龄人的境界。 下一刻,只见小楼之下,刘暮舟身躯突然化虚,而后化作数十道混沌剑气窜天而起。也就三个呼吸不到,剑气已经汇聚在了宋家老宅之外。 抬头看了看褪去几分颜色的大门,刘暮舟微微一叹,而后翻手取出个木盒子,总不能空手上门吧? 敲门之后,很快就出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 刘暮舟还没认出那人,那人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是暮舟吗?” 刘暮舟赶忙点头:“是我,你……宋橼老哥?” 老人哈哈一笑,点头道:“是我,是我啊!都说你成了神仙,我还不信呢,看来不信也得信喽!你这二十出头的模样,跟十年前一模一样,可真是羡煞我也!” 刘暮舟赶忙上前,轻声问道:“你怎么跑来当门房了?” 老人笑着答复:“当了十年船队老大,这不,腰不行了。我家三儿接了我的手,家主照顾我,让我看门儿,还发船老大的工钱。” 毕竟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北峡镇里很多年轻人跟孩子他认不出来,但同龄人跟上了年纪的,哪里有认不出来的? 年少时跑船,速度太慢,总是被后面的人骂。也就这宋橼嘴上骂着,却教刘暮舟如何省力划船。当时刘暮舟总是第一个走的,就是因为宋橼说了句,你慢你就赶在别人前头走。 人略微上些年纪,话就多了。 宋橼打量了刘暮舟一番,笑着说道:“十年前你回乡,听说你有未婚妻子了,现在呢,成亲了吧?” 刘暮舟笑了笑,答复道:“没呢,这些年事儿太多,没顾上。过些日子还要出趟远门,回来后会抽时间去提亲的。” 老人笑了笑,点头道:“忙点儿好,忙了过得实在。看你过得不错,真好!罢了,我不耽搁你了,你快进去吧,这个点儿家主应该在后花园煮茶呢。” 刘暮舟笑了笑,翻手取出了一张符箓递给老人,“老宋,回去了贴家里,将埋在院外的老牛挖出来,找个地方好好安葬了,立个碑吧,之后家里就太平了。” 老人闻言一愣,心说真是神仙啊?他竟是知道自己家中不太平?还有那老伙计……埋的时候只有自家父子四人知道,怎么就? 他刚想问呢,却已经瞧不见刘暮舟身影了。 此时此刻,刘暮舟已经进了后花园。 宋正程就坐在小亭子里,坐水煮茶。 刘暮舟见状,歉意道:“宋叔,实在是抱歉,先前有些事耽搁,只能给你拜个晚年了。” 听见声音之后,宋正程一转头就瞧见了刘暮舟。他倒是没端着,反而招手道:“快来快来,你还真会挑时候。” 宋正程十八岁得子,如今刚刚五十二岁。只不过他的气色相比宋橼,强了不知多少。 这些年山上时不时就会送些滋补药丸来,倒也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刘暮舟提着木盒走进去,笑着说道:“本来想着初二就来的,结果修行的时候太忘我,一刻前才睁眼。” 宋正程给刘暮舟倒上茶,摆手道:“初一夭夭就来了,小丫头就是不见长大啊!她说了,你入定了尚未醒来,我也就没上山打扰你。” 顿了顿,宋正程又道:“但你不来找我,这几日我也是要去找你的!江南那个观天院的事情我早就听说了。南峡镇那边的里正也来求我,让我帮忙问问,那观天院收不收咱们本地孩子?你放心,我也没答应,我说找机会问问你再看。” 刘暮舟一乐,“宋叔不必这么谨慎的,乡亲们求一些小事,你去客栈捎个话就行了。像宋橼那样的家里闹小妖,或是谁家有个疑难杂症大夫治不了的,要是求到你这里,你都可以答应。” 宋正程就是怕给刘暮舟添麻烦。 截天教将来就是要做这种无论大事小事,只要不是坏事则能帮就帮的山门。 聊了几句之后,宋正程又提起了宋青麟。 “你们都是炼气士,寿元长久,我可不一样啊!你得帮我说说青麟,我都五十几的人了,你比青麟大几个月,也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他再不给我弄个孙子出来,我这辈子还抱的上孙子吗?有时候我管不到他,你得帮我管,还敢将樱桃给我气走?下次见他,你给我狠狠抽他一顿。” 刘暮舟干笑了一声:“好,回头我收拾他。”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方才宋叔说起的去观天院的事情,你可以大大方方告诉乡亲们,观天院是个叫截天教的门派开的,当年住在蛟河边的泥腿子现在是截天教的教主。只要愿意进观天院的,都可以进,但第一年是考核期,要犯错了会被驱逐。而且啊!即便南峡镇那边离得近,孩子也不能每天回家。而且……学出点儿什么之后,就要自己去挣一些修炼用的东西,免不了要出门去平事、剿灭妖兽。虽说我也会派人保护,但总会有人死的。” 到时候真要有什么意外,附近百姓到刘暮舟这里撒泼打滚的,刘暮舟还真不带怕的。只不过……要是闹宋正程,那就太糟心了。 宋正程长大了嘴巴,“呀!近来有不少被妖兽害了的流民来我们附近安家,听他们说,是自称截天教弟子的神仙老爷们出手相救,还给了盘缠干粮给他们指了安全的地方。没想到……那些都是你的属下?”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是,不过这消息也传的太快了吧?” 哪成想宋正程却摆手道:“不快不快,还有很多人说,有一男一女两位郎中给他们治伤治病,分文不取呢。听说男的是个年轻人,大家管他叫窦神医。而女子,被称呼为金仙子。” 窦神医刘暮舟想得到,不就是窦侠么? 至于金仙子?难不成是金樱子啊?她不是很厌恶截天教么?怎么会自称截天教弟子? 今日在宋正程这里,倒是听说了点儿青瑶都不知道的事情。 哪成想此时宋正程突然说道:“听说那些搬来的遭难百姓,都想着给教主立庙呢。” 刘暮舟瞪大了眼眼珠子,险些将茶水喷出。 “别别别,宋叔,你是里正,劝劝他们,千万别胡来啊!我一个大活人,十几年前有人给弄什么长生牌位就够离谱了,立庙还了得?更何况我根本就没做什么,都是大家在做。” 宋正程神色古怪,笑道:“你这孩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啊!” 一样只知道出手帮忙,从不求人回报。 离开宋家老宅时,天已经黑透了。宋正程留他吃饭,他也拒绝了,说是想去河边老屋瞧瞧。 这次返乡,还没去看过呢。 不一会儿的功夫,刘暮舟就到了蛟河边上。 关于方才宋正程所说的,那些难民要给他立庙的事情,刘暮舟心中多有愧疚。 他没有亲手去做什么,现如今人手不够多,主要出力的是三宫弟子,还有悬剑司的人。他刘暮舟无非就是坐在风满楼太师椅上动了动嘴皮子而已,却要被人这般尊崇。 受之有愧啊! 沿着蛟河往前走了几步,远远看见了自己的宅子,却又看见一侧有火光。 刘暮舟转头望去,这才见屋子后方跪着个带着孩子的老妇人。 老妇人烧香点纸一气呵成,还不忘硬按着孙儿脑袋叩头,完了又道:“救活你的窦神医说了,他曾跟咱们一样,也在死亡边缘徘徊,是教主老爷路过那个地方,斩了邪魔,这才有他的活路的。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教主老爷,才有的窦神医那样的好人啊!快快快,多磕几个头,求教主老爷保佑。” 刘暮舟微微一怔,仔细一看,边上磕插着不少香呢。 一时之间,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想了想后,他还是走上前,轻声言道:“老人家,你这拜什么呢?” 老妇人见刘暮舟面色和善,便笑着答复:“拜教主老爷啊!我们这些北边逃来的难民,本想给他立庙的,但来了些神仙,不让我们建。后来听说这是教主老爷的老宅,就来这儿拜一拜。” 刘暮舟揉了揉眉心,叹道:“可他是个活人啊!活人吃不到香火的,你们这样,反倒会给他折寿的。” 老妇人一听这话,这还得了? “小伙子你可别瞎说,我们是给教主老爷祈福的!万没有害他的心思。” 刘暮舟笑着点头:“我知道老人家没有坏心思,但不该这样的。人要靠自己,求他真没用。学宫、朝廷,在你们遭难之后也没少出力,都在尽心尽力让你们少吃点儿苦头。不该只感谢截天教,也要谢那些帮你们的人的。不说旁的,若无玄风朝廷首肯,你们搬迁来此,哪儿来的落脚地啊?” 老妇人抬起头,见刘暮舟所言条理清晰,颇有道理,便问道:“不知这位先生是?” 刘暮舟弯腰按住小孩儿脑袋,微笑道:“我就是刘暮舟,也就是你们听说的截天教主。没长三头八臂,也没十来丈高,跟你们一样,都是平凡不过之人。” 说着,刘暮舟指着蛟河,对孩子轻声道:“我是个孤儿,小时候家里穷,就在这条河划船挣钱。后来被逼无奈去走江湖,运气有好也有坏,也遭了不少难处,但都走过来了。路上虽说有人帮忙,但更多还是靠自己的。所以孩子,拜谁都没有用,如果想感谢谁,心里记着,有机会帮他忙的时候,尽力帮忙就好。记住,拜谁都没有用,人定胜天!” 孩子眨了眨眼,怯生生开口:“教主是说,人要靠自己吗?” 刘暮舟松开手,笑道:“七分靠自己,三分靠运气与贵人相助吧。当然了,要是自己不够努力,那恐怕连见到贵人的资格都没有。” 说罢,刘暮舟一转身,当即消失不见。 老妇人愣了愣,回过神后,赶忙踩灭没烧完的黄纸,又断了香,然后也对这孩子,沉声道:“方才教主老爷所言,听清楚了吗?” 孩子点了点头:“听清楚了,过两年我长大些了,也去观天院。” 此时此刻,天幕之上三道虚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然后都笑了起来。 道人望向僧人,诧异道:“死秃驴,竟然不记仇?” 僧人淡然道:“我大师兄再如何,也是为青天战死,他并未留力。我灵山何时小气过了?” 二先生深吸一口气,呢喃道:“活着时就被立庙,一旦有了这个势头,将来所积攒的功德可不是一星半点!他肯定是知道的,却又毫不在意的拒绝。跟这小子坐下聊聊,不跌你们两位的身份。” 僧人点了点头:“那就正月十五,神仙阙见?” 道士也说道:“可以,只不过,他以截天教主的身份来可以,若想以昆吾洲剑魁的身份来,我不认。” 二先生面无表情,“问问便知。” 说罢,他低头望向登山路上的刘暮舟,开口问道:“刘教主说要组个局,敢问你是以截天教主的身份与我们相见,还是以楼外楼传人的身份?” 刚刚走到半山腰的刘暮舟,听到声音之后,步子微微一顿,然后笑着说道:“这次是以截天教主的身份。” 二先生嘴角微微上扬:“这次?” 刘暮舟点了点头:“待我剑过十二楼,下次再有这么的会面,刘暮舟会是截天教主,也是昆吾剑魁。” 那位二真人咋舌道:“小子好大的口气,十二楼主不乏有踏入八境神游的,你才结丹,就说要剑过十二楼?”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而后答道:“我刘暮舟站在许多巨人肩头,口气不大,对不住他们。” 道人哈哈一笑:“期待你以楼外楼之主的身份见我。” 第371章 但他怕我 到底要不要搞一个盛大的开院礼,此事刘暮舟早就定下了,不需要。 一个教人本事的地方,没那么多弯弯绕,第一年来的孩子们,送来的都是修为尚浅或是根本没有修炼过的,剩下的都要吃大锅饭。 也就是说,不管是什么来历,在第一年所学的都是一样的东西。 也就是说,对于毫无基础的弟子,这将是极其枯燥的一年。一是磨炼心性,二是夯实根基。 实在受不了这等枯燥的,也只能离开。 只不过,虽说是枯燥的第一年,但李卞已经列出这第一年要如何教这些孩子了。 前三月都是学引气入体、武道炼真气,用最为寻常的功法。第四个月才会开七阁之课,已经到了炼气的弟子才可以去上这些课。毕竟天赋有高有低,也要因材施教。第七个月起,七阁祭酒要自己安排自己的课,半年过去了,没有引气入体的,大概就没有炼气天赋了,而武道也进度缓慢的,就只能去学机关术了。要实在是连机关术也学不来,若愿意加入观天院的,大概会被分到钱谷一脉去学做生意。不愿的,则会发一笔钱让自己去闯荡,当然了,只要不是被驱逐的,即便离开观天院,也算是观天院弟子,将来若遇不平之事,寻来便是,观天院必管。 第二年开始,留下的弟子会成为正式弟子,剑、武、丹、符、器、阵,机关,七阁必须选一阁。当然了,丹阁弟子若想学剑,可以在自身学业跟上的前提之下去剑阁旁听。剑阁弟子若想学机关术,也可以去机关阁。只有精力足够,想学什么,都可以去藏书七阁自学。 而到了第三年,基础都已经牢靠,主要还是靠个人修行,也就需要去接各种悬赏用来换取修行资源了。 听完李卞所言,刘暮舟问了句:“各宗门派来的弟子,有些天赋不错的,我在想是否可以提前让他们选自己想去的藏书阁?这些孩子当中,未必没有天赋不错的,我倒是觉得最开始的三个月完了后,可以设一场考校,让他们提前分阁,也不至于浪费时间了。昨日我看,各宗门送来的,都是不超过十六岁的孩子,但修为最高的已经是灵台修为了,倘若心性过关,可以提前让他们学想学的。” 李卞点了点头:“好,我抽几日弄个合适章程,而后给大护法瞧瞧。” 刘暮舟点头道:“好,咦,那边是弟子住处吧?卯时三刻他们开堂,还有半个时辰呢,怎么就有人点灯了?” 李卞闻言一乐,解释道:“我要记得不错,那是女子住处,女孩子嘛!总要起早些,捯饬捯饬自己的。” 刘暮舟哈哈一笑,点头道:“也是。” 走了几步之后,女苑门前,已经有稀疏人影走动了。 瞧见门前一道素衣静静站立,刘暮舟便喊了句:“小寒。” 姜小寒闻言,赶忙转身,而后抱拳道:“教主,李山长。” 李卞抱拳回礼,刘暮舟则是往院子里看了看,而后言道:“回头让刘末山给女苑单独布设阵法,咱们十几岁的孩子多,血气方刚的,免得出什么岔子。” 姜小寒笑着点头:“已经准备好了,今日黄昏前左护法会布设完毕。” 让过姜小寒,李卞带着刘暮舟继续往北。很快就到了北边高墙,此地距离卸春江不足十里。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还是得慢慢完善啊!我此番南下会带着苏丫头,有什么急事可以让青竹或者无量联系,要是我时不时有个什么想法,也得慢慢来。我们做不到万年前的观天院那般,那时候顾玄风声望无两,先教主又有赫赫战功,而大瑶子民先遭妖兽之祸,又两遭仙门之乱,故而个个憋着一口气,要为大瑶如何,故而人心齐。我们没有那么齐的人心,也只能慢慢去完善了。” 有了李乘风的阅历,许多事情刘暮舟是知道该怎么做的。但万年前与现在的人间不一样,要想观天院不更当年一样陷入四分五裂的结局,是要有所改变的。 但观天院教职是沿用万年前的观天院的,故而显得不伦不类。 当年的观天院是朝廷封建的,故而有祭酒、博士等职位。第一位大祭酒是国师,后来才是顾朝云、李乘风。 现在的观天院,没有朝廷敕封,刘暮舟也不想讨要,故而没有大祭酒,就与寻常书院一样设山长。六阁主事设为祭酒,其下的教授乱七八糟的,他们自个儿找人就行了。 不过这也为难人,像连庸就有不少旧人,随便就能找来几个良善之辈。叶仙城再不济,也能从叶家拉来几人。机关阁人手还是赵典派来的一些。剑阁倒也好说,渡龙山上剑修最多。可刘末山跟黄芽儿,就有点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慢悠悠的一圈儿即将走完,到了卯时,迎来了黎明之前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这些孩子需要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去往饭堂,吃饭之后,是他们进观天院来的第一堂课。 这第一堂课,会由刘暮舟来讲。 男苑乌央乌央涌出一大群人,漆黑之中,那些孩子瞧不清刘暮舟与李卞面容,便也无人问候。 这个季节,天微微亮时都在辰时初刻了,故而那些孩子吃完饭聚集在能容纳万人的巨大广场时,依旧是黑漆漆的。 也是此时,广场四周凭空多了四道悬浮起的火球,方圆十数里,瞬间换作白昼。 待刘暮舟走到广场前时,暂时划入观天院的六阁之主已经在一侧等着了。 见刘暮舟到来,众人齐齐抱拳,像是故意拔高了声音:“教主。” 刘暮舟摆了摆手,“不必客气。” 三千余学子尽数侧目看来,前排的瞧见截天教主竟然这般年轻,也是心中狐疑起来,想着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刘暮舟没管叽叽喳喳起来的孩子们,而是望向了眼前几人。 器阁,大家喜欢叫兵阁,叶仙城未归。 丹阁自然是连庸做主,刘末山黄芽儿分别是阵、符。山上修武道之人不多,故而重修到了开山河巅峰的虎孥暂领。机关阁主暂时由香藤代领,其下有八位赵典派来的教授。剑阁则是红拂暂领,各位上掌剑都是教授。 一个观天院,几乎把刘暮舟眼下的家底儿掏空了。 刘暮舟望着盘坐于广场之上的孩子们,心说三年之后能下十之七八,就算不错了。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上高台。 往下看了一眼,刘暮舟微微一笑,而后言道:“我们不弄什么虚的,上台也不是说教什么,就讲讲设观天院的初衷,以及让大家认识认识。” 顿了顿,刘暮舟继续说道:“我叫刘暮舟,你们应该都听过我的名字。二十年前我还是渡龙峡蛟河之上的船夫,稀里糊涂的,就成了教主了。” 这么一说,台下的孩子们都笑了起来。 刘暮舟也是一笑,而后带着笑声说道:“万年前,截天教未创建之前就有了观天院。最开始的观天院被称之为仙门,但当时那个时代,妖潮遍地民不聊生。这些个仙门拿着所谓的神谕,说不准插手人间之事,不能让人世间炼气士太多,以至于就算凡人求到他们脚下,他们也冷眼旁观,任由凡人被妖兽啃食而死。” 下面至少一半,是家乡遭受妖祸之后千辛万苦到了观天院的,听到仙门冷眼旁观,一个个都握紧了拳头。 于是刘暮舟接着说道:“最早的观天院,是一群读书人。读书入道,与我们现如今的学宫一般,养一身浩然气。他们是最先看不惯人间生灵涂炭的,故而暗中出手帮忙,也将自家功法传给凡人,人间这才有了一丝希望。也是因为他们插手人间之事违背了所谓神谕,这才致使观天院被其余仙门合力灭门,就剩下我们现在的观天院的第一位祭酒活了下来。他苦修甲子后重返来处,以一己之力按着仙门对王朝称臣,虽然只是名义上,但那时起,仙门就是臣子了。他重开观天院,又用一甲子光阴,为人间造就许多炼气士,凡人这才有了与仙门抗衡的力量。” 故事是按李乘风记忆之中的真事儿所讲,足够真,故而所有人都听得认真。 此时刘暮舟又道:“当初重建观天院,先辈就一个念头,也是观天院创立初心。” 说着,刘暮舟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右臂,而后并指朝着北边儿渡龙山悬崖虚划。 霎时间,数道混沌剑气自刘暮舟指尖递出,众弟子赶忙转头望去,只见远处高耸入云的渡龙山石壁之上,被剑气一笔一划刻下两行字。 坐底之鱼,亦可观天。 何止是这些修为浅显甚至没有修为的弟子们,就连台下一侧站立的连庸红拂等人,都一个个苦笑了起来。 黄芽儿更是叹道:“一场修为尽失,教主这是得了多大机缘啊?” 连庸摇了摇头,“破境那日气象吓人,却没今日这般。诸位没感觉到自身剑意对这混沌之气的恐惧?” 这种感觉,简直是儿子见爹。 此时刘暮舟声音又起:“观天院,是诸位观天之路的起点。切记,人定胜天!” 话音刚落,天幕之上突然出现三道虚影。 刘暮舟抬头望去,心说这老三位太给面子了,待会儿一定拿好酒出来。 二先生单手负后,微笑道:“刘教主,烦请不庭山神仙阙一叙。” 刘暮舟点了点头,抱拳答复:“二先生稍后,就来。” 虚影立刻消散,刘暮舟则是对着下方又一句:“你们也认识认识七阁祭酒与诸位教授,我希望今日坐在此地的人,三年之后我们能再见。” 说罢,混沌剑气冲天而起,顷刻间就没了踪迹。 入了云海,刘暮舟轻声言道:“陈先生,我不信他们是自个儿飞去神仙阙的。” 陈默气道:“有事陈先生,无事九疯子是吧?” 刘暮舟不语,但下一刻,已经身在一处飘于海上的通天山峰之上。 落地之时,刘暮舟先瞧见了山亭之外的虎妖山君。 他也瞧见了刘暮舟,便放下手里的书,恭恭敬敬作揖:“山君拜见教主。” 刘暮舟笑道:“许久不见,你家先生呢?” 山君也是一笑:“先生怕挨打,说先躲一躲,待你忙完之后与你一同返乡。” 刘暮舟撇嘴道:“他还有点儿自知之明,那我先去忙了,你读你的书。” 陈默是绝不会出现的,如今的他代表天道,绝不能轻易插手青天任何事。 事实上,他每出手一次,天道就会吃掉他几分人性。想来百年之后,陈默也会是那无情无义的真正天道圣人了。 也就是说,到时候陈默不再是人,而是天道化身。 一步跃上山巅,不远处悬崖边有一棵歪脖子树。 一身道袍的二真人盘坐树上,脚下是滚滚云海。 新任如来盘坐悬崖边缘,刘暮舟真怕他掉下去。 至于二先生,翘着腿,坐在一侧长椅上。 八荒名义上的话事人许临安,此时站在另一边,见刘暮舟来了,便笑着抱拳:“好久不见。” 刘暮舟抱拳回礼:“好久不见。” 也是立刻掏出几壶仙人跪,而后微笑道:“老三位方才太给晚辈长脸了,来来来,自家酿的酒,绝对保真。” 许临安跟二先生自然而然地接过了酒,二真人想了想,也接了过去。 但中年和尚气笑道:“你给和尚递酒?” 刘暮舟一乐,“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 和尚一本正经的点头:“有道理,拿来!” 哪成想道士立刻骂道:“装犊子!不喝给我?” 和尚也不理他。 此时二先生抿了一口酒,转而问道:“这还是青天归一之后,第一次人来得这么齐,你找我们什么事,先说吧。” 刘暮舟也喝了一口酒,然后随手取出个小马扎坐下,而后才言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所知道的早就告知诸位了,青天之祸向来不是一家之事,我要去昆吾山斩魔,诸位都要出力。” 二先生闻言,叹道:“若是能斩,当年我们的师父早就南下除魔了,何至于一直将其压在昆吾山中?” 而刘暮舟一挥手,一道混沌剑气立刻在他手中翻涌。 他望着眼前四人,沉声道:“但它怕我。” 第372章 冲金叶子回 来的时候,人间初亮。而此时,日出不久。 可想而知此次会晤拢共也没花多长时间。 那老三位已经先行离去,此地只剩许临安跟刘暮舟了。 许临安仔细打量了一番刘暮舟,而后摇头道:“还跟之前一样,看不出修为,感觉不到气息,怪瘆人的。” 刘暮舟一笑,答道:“跟你一样,结丹不久,我现在,算是一转吧。” 以前不知道金丹往元婴具体怎么个转法儿,现在想起来,就跟十月怀胎似的,只有这个转数够了,出生才不算是早产。 许临安长叹一声:“照理说,你所得机缘令人垂涎,修为该高出我们一大截儿才是,没想到你现在才追上我们。我回蛮山之后,拿了些祖宗留的东西,六转了。” 顿了顿,许临安还是盯着刘暮舟,问了句:“当真想清楚了?一旦有所差池,你的命恐怕要再次交代在昆吾洲了。”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笑道:“有什么想不想的,事放在那里,总要去做的。更何况多年前就有人说让我取剑,你们就当我是去取剑的吧。” 许临安点了点头,却突然说道:“有个事儿,那人不想让我告诉你,但我思前想后,还是跟你说了吧。岳不山,认识吗?” 听到岳不山三个字,刘暮舟一皱眉,而后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许临安长叹一声:“他是唯一一个没被唤醒的八荒暗桩,不是唤不醒,是他不愿醒。因为此事,十年前他师父跪在蛮山之下,自裁谢罪了。他的众师兄弟恨他入骨,他自己也没了求生念头,被我强行救下之后,现如今在蛮山住着。我问他要不要回渡龙山,他只摇头,不说话。” 大概捋了捋,刘暮舟也猜到了岳不山心中所想了。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翻手取出来一脉截天令牌,递给了许临安。 “你回去之后,将他的令牌转交于他。你就帮我告诉他,刘暮舟的渡龙山,始终有他一把椅子留着,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刘暮舟都会记得最难那几年,他帮我守了渡龙山。” 许临安点了点头,而后抱拳道:“一定带到,那就……昆吾再见。” 刘暮舟抱拳回礼:“昆吾再见。” 说罢,许临安身形化虚,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暮舟往北望去,苍茫大海之上,船来船往,都是玄风去接八荒流民的船。 刘暮舟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难道这算不算大功德,就这也不能替他延寿几年吗?” “你们可真有意思,少年时打生打死的,都憋着取对方性命。都过了而立之年了,却又惺惺相惜了起来,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都这般?” 陈默顶着天道压制出现,但说了一句话就转身坐下了,他站不住。 虽然陈默面色没什么变化,但刘暮舟能感受到冥冥之中的天道压胜。 也不知怎的,或是脑子一抽,刘暮舟突然抬头望向天幕,冷冷一句:“人家为你之载体,助你修养,你他娘规矩还挺多?我在的时候你给我死远点!” 陈默脸皮微颤,“你小子……” 但话没说完,一道氤氲散去,陈默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此时此刻,他怔怔望着刘暮舟,好几个呼吸之后才哈哈大笑了起来。 “到底是得了那人传承啊!这座古人间是尊重他的气息的。” 不是怕,是尊重。 刘暮舟摇了摇头:“我对那人,知之甚少。” 陈默笑道:“我道合之后,虽知道了但不能多说。待你剑过十二楼,看过完整壁画之后,有机会再去灵山以西百万里的海上一瞧,就该明白了。” 刘暮舟点头道:“好,按如来所言,与我有过交集的御妖宗出世止妖祸,我也得抽空去一趟灵洲的。” 陈默点了点头,“那处是得去瞧瞧,不过也要在你剑过十二楼,看过壁画之后。” 此话一出,刘暮舟已经猜到了,那地方肯定与当初给自己那劳什子八九老人改过的八段锦的老爷子有关系。 刘暮舟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言道:“樱桃身世不一般吧?你不是她亲爹。” 陈默也没多震惊,他知道刘暮舟能感受到万物之气,有血缘关系,他看一眼就知道了。 于是乎,陈默叹道:“此事还是莫要告诉樱桃吧,她不是青天之人,故而我也找不出她的来处。或许……百年之后,会有个答案。” 顿了顿,陈默又道:“将青麟跟樱桃带回去,你自昆吾洲回来后,让他们成亲吧。赵典之事我会帮忙,但这个讨来的寿元得是祝双儿带去的。自今年起一共十年,最多最多了。十年之后,他儿子也将十六岁,有人辅佐的话,也能好好治国了。” 也就是说,赵典从原来的只能活到三十八岁,延寿到了四十四岁。 刘暮舟重重抱拳:“多谢先生。” 陈默听见刘暮舟叫先生就想笑,他无奈摇头,呢喃道:“天道今日反被我压制,我也能给你一日自由,青天之下你可以选三个地方,想去找谁,瞬息便止。但别瞎胡闹,你要直接去找有些你现在找不到的人,我会死的,我也不是怕死,你知道我现在还不能死。第三个地方必须是渡龙山,日落前回渡龙山就没事,不回去就会魂飞魄散。带上他们三个吧。” 说罢,陈默消失不见,宋青麟与陈樱桃以及山君,出现在了此地。 陈樱桃转头望向云海处,而后跪在地上,轻声道:“爹,我走了。” 宋青麟见状,也跪在陈樱桃身边,这次没喊先生,也称呼爹。 片刻后,刘暮舟伸手揪住宋青麟的耳朵,声音冷漠:“先跟我去趟蛮山。” 宋青麟也观景巅峰了,短短一年,所有人都进境神速。 只不过,即便修为高了,刘暮舟的手可带着混沌剑气,揪耳朵不是一般痛啊! “别别别,你他娘别下死手啊!报仇来了是吗?二十几年了还记仇?” 报的自然是少年时的仇,宋青麟那时可动不动就对刘暮舟拳打脚踢的。 刘暮舟声音平淡:“你爹让我收拾你的,因为你气走了樱桃。” 哪成想刘暮舟还没使劲儿呢,陈樱桃就起来拉着刘暮舟衣角,“刘大哥,别……他怕疼。” 刘暮舟这个气啊!只好撒手,转头望着山君,问道:“慈妻多败夫是吧?” 山君干笑一声,赶忙转头,小声言道:“这……没听说过。” 刘暮舟气笑道:“说相声呢?” 心念一动,瞬息而已,一座延绵不知几万里的大山便出现在了脚下。 让人惊讶的是,脚下是云海,头顶也是云海,我在云海之间! 刘暮舟忍不住呢喃:“好景!” 陈樱桃叹道:“刘大哥,后面俩字才应景呢,不长。”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数以千计的长剑刺破云海,在一阵阵轰鸣声中朝着几人袭来。 不过这剑与刘暮舟的剑区别很大,因为刘暮舟的剑是宁折不弯的,而袭来长剑却刚中带柔,似乎能绕于指尖。 刘暮舟朝前一步,抬起手臂,紫衣袖袍风中飞舞。 到了金丹境,体内剑气之磅礴,总算是能使他用些从前用不出的花里胡哨的剑术了。 于是乎,顷刻间,上层云海也有剑气长鸣,而后一把百丈之巨的古剑穿破云海,朝人间坠去。 不过三个呼吸,一剑破万剑。 下方云层被剑气轰开一个巨大窟窿,若是在人间抬头,想必与天被捅破无异了。 也是此时,一道黑衣出现在云层之下。 “竟敢擅闯蛮山?来者何人!” 出手即是元婴,这蛮山底蕴,了不得啊! 不止如此,山中起码还有数位元婴,八境与只在山中的九境,皆有。 这真要打起来,跑得机会都没有。 故而刘暮舟微微一笑,抱拳道:“刘暮舟前来拜访。” 许临安也才落地,听到刘暮舟的声音,他立刻飞入天幕。 那黑衣元婴见许临安来此,恭恭敬敬抱拳:“蛮君。” 那恭敬之意,可不像是因为身份。 许临安微微抬手,“你先回去吧。” 说罢,他望向刘暮舟,一脸狐疑:“你怎么来了?” 刘暮舟化作剑光瞬息落在许临安面前,而后笑道:“陈先生许我去两个地方,我就想着,亲自来请岳不山,另外,要烦劳……蛮君是吧?带我去取某人头颅。不过我没想到你这山中修士,一出手就是杀招啊!” 许临安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蛮君跟你那教主一样我就知道!你他娘一入金丹,就是金丹无敌了!元婴出剑,被你轻而易举就挡回去了?” 刘暮舟摆手道:“没那么夸张,那位道友的剑丸甚是奇妙,他没出全力而已。” 许临安没好气道:“少来了,跟你打这么多年交道,我还不知道你?上面那几位都下来吧,上边儿风大。” 片刻之后,刘暮舟等人跟着许临安到了一处山谷外。 “此地原本是给杜湘儿住的,后来她跑了,岳不山来后就给岳不山住了。” 说着,他取出那枚令牌,“既然你来了,就自个儿给他吧。” 说话时,许临安眉头微微一皱,而后叹息道:“你应该跟我说一声的!三祖寻我,我先去。你见过岳不山之后,恐怕不得不见见蛮山三祖了。” 刘暮舟点头道:“无妨,前辈嘛!见就见见。” 当初八荒赴死之人,也都是各山祖师。领头的与当年神仙阙那位一样,都是万年前的故人。 蛮山大祖二祖皆死,那山中那位与二先生等人差不多的,就是三祖了。 刘暮舟倒没觉得有什么,但宋青麟皱着眉头,沉声问了句:“老家伙不会想对你不利吧?” 刘暮舟摇了摇头:“不会的,否则前辈们就白死了。” 说着,刘暮舟往四周望了望。 这蛮山虽大,但相较于六合那边,着实有些贫瘠。 此番前来,是找岳不山,顺便也将李乘风的头颅带回去。 顿了顿,刘暮舟转头言道:“你们自己随便走走,别轻易与人起冲突。” 陈樱桃干笑一声:“在这里,哪儿敢啊?” 说罢,刘暮舟收起截天教玉佩,瞬身飞入山谷,几息之后,便寻到了溪岸煮茶的岳不山。 瞧见岳不山时,他还没发现刘暮舟,毕竟刘暮舟没有气息可以被人察觉,只能被人看见。 可刘暮舟瞧见岳不山右臂一只袖子垂下,里头空空荡荡时,忍不住皱起眉头,沉声道:“手臂是你师门拿去的?” 发出了声音,岳不山这才猛的回头。 瞧见是刘暮舟之后,他先是一愣,随后才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对岳不山,说法儿可就不一样了。 “来取先教主头颅,顺便找你。听说你死活不肯回渡龙山,我专门来问问,我哪儿对不住你了?” 毫无道理可言的先发制人,岳不山一下子没转过弯,只答复道:“你没有对不住我,可我要是留在渡龙山,就是对不起我死去的师父了。至于手臂……心中有愧,自己摘下来的。” 刘暮舟盯着岳不山好几个呼吸,这才长叹一声,苦笑道:“岳叔,我开了个书院,跟万年前一样,叫观天院。我要为百年之后做准备,可我实在是……没人可用啊!我说要教人炼丹,可我对炼丹一窍不通,山中虽然有连庸,但他还要忙别的,我现在,难啊!” 岳不山总算是回过神了,他无奈一笑,摇头道:“你少来,我也看了近来消息,你小子混的比谁都好,不缺我一个的。” 眼看忽悠不成,刘暮舟只好故作姿态,聊起衣袍,轻声道:“那我给你磕一个,求你吧。” 说跪就跪,但就在膝盖要着地之时,岳不山轻轻扶住刘暮舟无奈,道:“行了,你装的不像。” 刘暮舟笑着起身,“那就是答应与我回去了?” 岳不山没接茬儿,反问了句:“说实话,为什么想要带我回去?”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一脸真诚道:“我这艘破船,风雨飘摇的时候你帮我修修补补,现如今终于换成了大船,也能坐在甲板上赏日升日落之景了,却没你的位置?这种事我刘暮舟干不出来。” 岳不山望着刘暮舟,呢喃道:“但我是八荒安插过去的细作。” 刘暮舟只笑着说道:“论心也好,论迹也罢,岳不山不亏心。” 说着,刘暮舟取出写着岳不山名字的截天教令牌。 “这是二等供奉令牌,短时间内不会出现一等供奉的。另外,这几年你不在,你的金叶子夭夭一直给你留着呢。” 岳不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退后一步,单臂做抱拳状:“好,回,我是冲夭夭的金叶子!” …… 走出山谷,刘暮舟才抬头,便听见一道老迈声音:“烦请刘教主前来一叙。” 刘暮舟点了点头:“前辈稍候。” 第373章 古井 之所以要说一句稍后,是因为刘暮舟在刚来这里的时候,就觉得不远处的山势极其熟悉。 四周山峰围着个天坑,就像一口巨大的井。 在李乘风的记忆中,这便是坐井山了。 刘暮舟望着已经没有李乘风记忆中观天院模样的坐井山,深吸了一口气,真是沧海桑田。 正在此时,背后突然一阵涟漪,像是虚空被撕裂了一般。 刘暮舟一转头,只见两道身影自虚空之中钻出。前方是个个头儿矮小且皮包骨的小老头儿,一侧则是许临安。 许临安苦笑一声,微微抱拳,脸上带着歉意:“本想等你,但三祖说你既然是截天教主,又在看坐井山,不如来此一叙。” 刘暮舟微微一笑,转身抱拳:“见过前辈。” 老人本就矮小,可他太瘦,又佝偻着,就像个孩子一样。 往前走了几步,老人也看了看坐井山,而后叹道:“蛮山……也算是观天院的延续,我虽不在那个时代,但祖师却时常提起,故而也知道些。你能再开观天院,也算是给古人一些宽慰了。” 刘暮舟单手负后,轻声道:“先辈未竟之业,后人当继续。” 老人点了点头,沉默几息之后,问道:“你要取李乘风头颅?” 刘暮舟点头道:“要的,先教主与教主夫人情深,我带先教主回去,与教主夫人合葬。” 老人猛的回头,“万年过去了,你竟知道赵仙子埋葬之处?” 刘暮舟点了点头,也没隐瞒,而是说道:“如今玄风赵氏,是先教主遗留血脉,教主夫人就安葬在玄风祖地。” 老人沉默几息,而后言道:“但那地方有万年不消的剑意,以我如今假蛮山气运而成的九境,也无法靠近,你……能否靠近还是一说。” 刘暮舟倒是没多担心,只是说道:“剑意我不怕,先教主有灵,也会让我进去的。”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最早的观天院所在之地,能否带我去看看?” 老人点头道:“都可以,稍后让蛮君带你去看便是。” 话锋一转,老人望向许临安,轻声言道:“刘教主同行之人都是贵客,蛮君就让他们在我们吹冷风?也显得我们蛮山太过无礼了吧?” 许临安又不是傻子,他看了刘暮舟一眼,无奈道:“弟子就去接待贵客,刘兄先与三祖聊,我稍后再来。” 片刻之后,许临安离去。 刘暮舟取出水烟壶,笑盈盈问道:“前辈支开蛮君,是有什么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 老人见刘暮舟吞云吐雾,自个儿也掏出来个老长的旱烟杆儿。于是乎,两人所在之地一下子变得雾气腾腾。 深吸一口烟后,老人呢喃道:“蛮荒以前是最富庶的地方,大瑶王朝在乘风教主庇佑之下,也是极其强势的。没想到这短短万年……就被祸祸成了这般。你所见只蛮山已经很不错了,出了蛮山,说是赤地千里也不为过。” 刘暮舟吐出烟雾,轻声道:“前辈可以直说。” 老人一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这座坐井山,我可以让你带回瀛洲。当然了,我也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刘暮舟静待下文,而老人则是说道:“八荒之所以从最富饶的地方变作如今这副模样,不是蛮山主导的。你该知道,末法之后最早出现的仙门就在如今蛮荒所在之地。如今的十二宗,其中六座是万年前的仙门遗留。乘风教主在时尚能压制,乘风教主死后,他们的老毛病就犯了,老拿什么神谕说事儿。这万年八荒之所以变成这样,与他们的毫不作为甚至从中作梗息息相关。现如今潜藏暗中的鼠辈出世,明面上看起来,十二宗尊蛮山为主也认临安这个蛮君,可实际上……是因为我在。”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前辈就说,要我如何帮。” 这位蛮山三祖也不含糊,沉声言道:“二次复苏之时,他们之中必有人能破九境十境,届时八荒很难不乱。故而,若有那日,我想请刘教主出面相助。” 说着,老人一翻手,手中立刻悬浮一只芭蕉扇以及一只拨浪鼓。 “这是乘风教主挖坟掘……不,据说他们管这个叫考古,考古时得来的东西。” 刘暮舟盯着两样宝物,笑了笑,点头道:“我知道,万年前此物遗落,没想到会在蛮山。” 这拨浪鼓跟孩童玩耍的相差不大,但用起来可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所谓拨浪,可以说翻江倒海了。此乃水属至宝,若给左丘青竹这玩意儿,或许能借此重回七境甚至八境。那扇子也极其不凡,也风属至宝。 老人点了点头,“此物、坐井山,皆赠与刘教主,换日后截天教出手一次。另外,不知观天院愿不愿意收取蛮山弟子?” 刘暮舟微笑道:“观天院没有门户之见,只要不是心术不正之辈,都收。” 老人缓缓转身,抱拳道:“老夫多谢刘教主。” 说罢,他一抬手,那坐井山竟是被连根拔起,而后瞬息之间化作巴掌大小,被老人递给了刘暮舟。 刘暮舟深吸一口,收下坐井山,已经想着回去之后将观天院搬起来然后架在坐井山上。 若非观天院需要出现在人世间,他是真想干脆将坐井山与观天院都弄去稚子原。 收起坐井山后,刘暮舟也重重抱拳:“多谢前辈。” 老人却只是摆手,“天下终究是你们这些个年轻人的,我们都老了,老而不死是为贼啊!” 说罢,虚空再次出现裂缝,蛮山三祖跨过裂缝,消失不见。 又过了几个呼吸,许临安等人这才出现。 此时岳不山也出来了,互相抱拳行礼之后,许临安走上前,轻声道:“我猜得到他跟你说了什么,谢谢了。” 刘暮舟笑道:“交易而已,先带我去观天院最初所在之地,然后再去拿教主头颅吧。” 许临安闻言,眨眼道:“其实……在一个地方,跟我来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刘暮舟略显诧异,心说怎么会在一个地方? 他想去最初的观天院所在之地,是想瞧瞧当初李乘风“偷渡”去往黄天的虚空裂缝,难不成…… 御剑往北大约一个时辰,也快到午时了,刘暮舟等人终于跟着许临安到了群山环绕的一处小平原。 宋青麟巡视一周后,走上前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刘暮舟解释道:“最早的观天院,也是李乘风埋骨之地。” 宋青麟沉声道:“为何我隐约感受到了一股子……浩然气?” 山君也说道:“是啊,就是有一种很正的浩然之气。” 许临安则是笑着说道:“观天院还是仙门的时候,就只有一帮读书人。现如今的学宫也算是当初观天院溯源之后才重新捡起来的儒家学问。其实不止学宫,道宫、灵山,也是。” 刘暮舟也说道:“大瑶那个时代很多东西都是断层的,都需要溯源,但很多根本无从查起。像学宫那些经典,光知道子曰什么什么,又是什么周游列国的,那些个国对不上名字,那个子到底是谁也不知道。还有道宫奉为至宝的五千言,西出之人到底是谁,也无从考究了。佛门又不立言,仅存的一些经书、灯录,也大多不知道所出。” 宋青麟点头道:“是啊!当年我阅览群书,最头疼的就是这个。” 刘暮舟笑道:“我看那些书少,读诗词多一些,那些绝美诗句到底是谁所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原本刘暮舟是想,莫非是末法时代所致?后来刘暮舟又想到,恐怕是传说中那场人间险些灭亡的大祸,使得这些东西,慢慢地被淡忘,能流传下来,已经极其不易了。 陈樱桃只听着没说话,岳不山却说了句:“教主,前方剑意太重,似乎进不去啊?” 刘暮舟摆了摆手,“剑意我倒不怕,一般都会绕着我走。” 说罢,他一步跃出,顷刻间就落在了剑意最为浓郁之处。 起先剑意还尚无颜色,待刘暮舟落地之后,泼墨一般的剑气便夹杂剑意变得狂暴起来。只不过……刘暮舟周身十丈,一丝一毫的剑气剑意都没有。 许临安见状,抽搐着嘴角,呢喃道:“这家伙……” 置身剑意之中,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周遭万物皆有气息散发。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处碎石堆,而后迈步过去,徒手去翻石头。 足足过去一刻,那些大小不一的石块才算是被清理干净了,一颗泛黄的骷髅头,也出现在了刘暮舟眼前。 刘暮舟见状,退后几步,重重抱拳:“我带你去找赵白鹿。” 说罢,本想伸手去取的,未曾想那头颅之中突然有泼墨剑气四散开来。就在头颅所在之地往后不足三尺,剑气过去,一口枯井立刻出现在刘暮舟眼前。 刘暮舟抬眼望去,而后微微眯起了双眼。 这是当年顾玄风逃生之地,但顾玄风去的却不是黄天,算方位,应该在如今的瀛洲东海。顾玄风以金丹修为飞了四十年才回到大瑶,可想而知的远! 依照李乘风的记忆,那处地方叫做仙羽国。 但后来李乘风想以此井去往仙羽国时,却阴差阳错地到了黄天。 故而李乘风知道此井将人送去何处,完全没有章程可言,故而没有再尝试过。 刘暮舟心中有了将井搬走的想法,却又怕离开此地,这口井又失了功效。 思前想后,他收起李乘风的头颅,而后飞身退了出来。 瞧见泼墨剑气重新蔓延开来,刘暮舟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看起来着剑气剑意是李乘风巅峰时期所留,与头颅关系不大。头颅之所以在这里,恐怕是有人为了保住李乘风最后一点尸骨,多半……是南玄将李乘风头颅送来此地的。 或许……是李乘风自己交代的,为的就是受他记忆之人来取他头颅时,发现那口井。否则李乘风死的早,他怎么会知道他的头颅在蛮山? 想到此处,刘暮舟忍不住长叹一声。 许临安见状,迈步上前,问道:“何故兴叹?”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李乘风这家伙,心狠手辣万事随心,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又有一副战场上杀出来的铁石心肠。所以看他所做之事,有时候我都想管他叫魔头。只不过……他又创建截天教,几乎是靠着一己之力让青天有了与黄天堪堪抗衡之力,也是有大功于青天的。如此英雄人物,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 有了李乘风记忆之后,刘暮舟才知道他真没瞎说,那赵白鹿还真是被他连哄带骗又吓唬的弄到手的。但是,刘暮舟也看出来了,他所行之事,无论是乱剑灭仙门或是坑杀了二十万叛军,看着暴虐,实际上他心里有自己的一道底线在的。 虽然对赵白鹿坑蒙拐骗的,但成亲前,即便一张床躺着,他也从未动过赵白鹿一根手指头。那二十万叛军太忠于二皇子了,李乘风不想杀他,毕竟是亲表弟,也跟着太子整日在屁股后面喊哥哥。但不杀……难平民愤,太子坐不稳皇位。若那二十万大军愿意认错,他也不会将其尽数坑杀,可他们太忠心,他也只能杀。 在这李乘风的埋骨之地,刘暮舟由不得会多想起他所经历的一些事情。 想来想去,他又叹息一声,而后以心声对着许临安说道:“此地十分重要,或许关系到未来大事,还是列为禁地的好。你回头抓紧挑选一些年岁不是太大心性也较为纯善的弟子,送去我观天院吧。” 许临安先点了点头,而后问道:“十二宗弟子……收吗?” 刘暮舟眼神古怪,咋舌道:“你可以啊!他们愿意去,我就收。” 许临安无奈道:“别把我想的太心黑,我这也是没法子,想要改变,得从下一代着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与你对立尚且如此,若入你观天院几年,或许也能学到你这身不阿正气!” 刘暮舟笑道:“我尽力,这次,真的昆吾洲再见了。” 后方几人同时抱拳:“后会有期。” 许临安抱拳回礼:“后会有期。” 刘暮舟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呢喃道:“我们也走吧,黄昏前不回渡龙山,会魂飞魄散的。” 陈樱桃眨了眨眼,“刘大哥,接下来去哪里?”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眯眼道:“有些家伙将师父对弟子的忍让当成理所应当,光想着自己委屈,一点儿不在意他师父是为了成全他才落得如此地步的。老酒鬼多年不敢直面自己,都有了心魔了。眼下既然有空,那就去替叶仙城教训教训不肖弟子。” 第374章 一句骂 “爹,老祖儿在山上这么久了,你……你起码先放开他啊!正月十五了,吃个团圆饭不行吗?” 叶锻望着高座一个比他还年轻的男子,却一口一个爹。 近两百年来,那座兵庐的实际掌控者其实是叶潮生。 见叶潮生不理,叶锻轻轻踢了叶颉一脚,后者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开口:“爷爷!那两位小师公没招惹你,你干嘛把他们关屋里呀?这么整不行的,人家都是截天教的人,咱们是要跟截天教开战吗?” 父子俩站在月亮门外,谁都不敢进去,只敢扯着嗓门儿喊。 哪成想此时,后院儿水榭之中,青年冷漠开口:“你们要是不想姓叶了就在这里给我嚎!老混蛋无情无义罪有应得,我说过不准他出现在她坟前,他竟敢不拿我说得当回事?那他就跪在她坟前,好好认错吧。” 叶颉皱了皱眉头,“爷爷你这就有点儿不讲理了,那山头儿是老祖儿买下来的,人家去去怎么啦?难不成自个儿买的地自个儿去看还不成?” 轰的一声,屋中一道火焰涟漪四散开来。 门前站立的叶颉都没弄明白咋回事,就被涟漪掀翻了出去。倒是叶锻,没事人一样,只是冲着后院皱眉道:“爹,此事错不在老爷子,你不能把老爷子对你的忍让当成理所应当吧?你要再这样,儿子我可要学你了!” 叶颉猛地抬头,眼皮狂跳。 记忆中老爹在爷爷面前比自己还孙子,今日这是吃错药了怎么着?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硬气啊? 吓得叶颉赶忙爬过去扯了扯叶锻袖子,“爹……爹,莫说胡话啊!” 结果此时,月亮门被一道火焰轰碎,叶锻皱了皱眉头,挥手同样祭出一道火焰,这次可没让火焰涟漪伤到叶颉分毫。 里头一身红衣的青年大步走到叶锻面前,眯眼望着比他矮半个头的干儿子,沉声道:“你长本事啊?觉得修为赶上我了?学我?来,你学一个试试!” 叶锻皱着眉头,低头抱拳:“儿子修为几十年前就赶上爹了,儿子怂,不是因为怕爹,是因为敬爹。这次,爹做的太过了!” 此时此刻,叶潮生朝前一步踏出,与叶锻针锋相对:“你要如何?也拿捆仙丝穿过我的琵琶骨,让我跪在你面前?本事够了就来试试!” 叶锻无奈道:“爹!你该放了老爷子,从当年到现在,一直是他在步步忍让。若非为了成全你故而闭关之后自封五识,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姑娘苦苦叫门他怎么会不开,若开了门,她怎么会死?” 此话一出,叶潮生瞬间怒气翻涌,猛的抬脚狠狠踹在叶锻身上,骂道:“好好好!我把你从死人堆里拉出来,养你长大,教你本事,你竟为了一个外人如此忤逆?” 叶颉咽下一口唾沫,赶忙跑过去搀扶叶锻,担忧道:“爹,你……” 话未说完,叶锻抬手打断叶颉,随后啐了一口带血浓痰,再次抬头看向叶潮生。 “爹只要放了老祖儿,怎么都成。这不是胳膊肘往哪儿……” 话未说完,叶锻突然往西南望去。 虚空碎裂的动静太大,不由得这父子二人感受不到。 可就是这一眼,二人突然同时感受到一股子滔天怒火,还不等二人弄清什么情况呢,五种颜色的六把剑已经破空而至悬在叶家上空。 紧接着,六把剑发出阵阵轰鸣,而后就有混沌剑气四散而开,像是一口大锅,将灵渠一侧的叶家死死叩于底部。 叶颉眼皮狂跳,这气息……完犊子! 那家伙平素瞧着和气,发起火儿来他也不是没见过啊! 此时此刻,刘暮舟站在一座山巅石壁之下,不远处就是个坟包,而坟前有个老人被捆仙绳穿透琵琶骨反绑着胳膊,用一道四方印悬浮上空,压着其跪在坟前。 岳不山也死死皱着眉头,走上前沉声问道:“老酒鬼,你……” 陈樱桃跟宋青麟对于叶仙城,也不陌生。 陈樱桃冷声道:“竟敢用如此狠毒的手段?” 宋青麟只是望着刘暮舟,他知道刘暮舟脾气好,但他也见过刘暮舟为数不多发脾气的时候。 所以他拉开陈樱桃,又将岳不山往后稍了稍。 看方才剑去之处,应该是灵渠叶家。那叶家家主与兵庐叶潮生也就是金丹巅峰,以刘暮舟如今境界,也不必怕。 果然,刘暮舟拔出山水桥,轻而易举一剑斩开四方印,而后走过去捏住束缚叶仙城的捆仙绳,一边为其疗伤,一边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忍了几百年了还要忍?我就不信一个混账徒弟能让你束手就擒?捆仙绳穿琵琶骨,他干得出来这事儿,你他娘也就能受着?” 叶仙城知道刘暮舟来了,就是没转头。 此刻被骂,还是没转头。 直到捆仙绳被刘暮舟抽出,他才忍不住闷哼一声。 几息之后,叶仙城苦笑道:“教主,老头子我有错。” 刘暮舟面无表情,也不搭话,只是猛的转身,手持山水桥沉声言道:“叶潮生,你当我截天教峰主好欺不成?” 破境之后,这一句话,方圆数百里皆能清晰听见。 刘暮舟转头望向岳不山:“给老酒鬼治伤,随后带来叶家!” 话音刚落,刘暮舟突然间化作数十道剑气直往东去,天幕之上传来的,是接连不断的破空声音! 叶仙城见状,赶忙推开岳不山递来的丹药,焦急道:“你还有心思给我药?不赶紧去拦他?” 岳不山硬是将药丸子塞入叶仙城嘴里,然后才说道:“拦什么?我不拦!你啥时候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儿?谁拦得住?你就求你那好徒弟嘴莫太硬,也能少吃一些苦头。” 山君怔了半天,才回过神。 印象之中,刘暮舟的心湖就像是一潭清澈见底的静水,就当初去积雷原那么大的事情他心中都没多大起伏,怎的今日心湖如此波涛汹涌? 而此时,岳不山说了一句话,山君才算是懂了。 岳不山搀扶起叶仙城,叹道:“路上我也听说了,截天教创建,你的职位不是太高。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我猜他肯定心中过意不去。最早灌输给他要留给渡龙一脉一个落脚地的,是你。西游铸剑,帮他买下渡龙山的也是你。青瑶来之前,一直是你主持渡龙山。甚至青瑶来了之后,很多事也是你在办。他是个懂感恩念旧情的人,你这凄惨模样被他瞧见,以他的脾气,没这般怒气就有鬼了。” 顿了顿,岳不山叹道:“暮舟已经结丹,而你那徒子徒孙都未到元婴,今日叶家有苦头吃了。” 宋青麟也想得到,于是也苦笑着说道:“我也就是在二十年前的龙背山下,见过他这种想杀人的眼神了。” 陈樱桃点了点头,“是啊!” 与此同时,一道混沌剑气坠入叶家,浑浊剑意四散开来,叶锻转头看了一眼,当即就有些喘不过气。 叶锻都是如此,莫说叶颉了。 他提着一口气,艰难开口:“刘暮舟,你……消消气,我跟我爹正求爷爷呢。” 刘暮舟面无表情,只冷声言道:“叶世伯,我与叶颉是朋友,你退开。” 叶锻闻言,一句话都没多说,转身抓起叶颉,尽全力退出千丈之外。 叶颉见状,眼皮狂跳,“爹,得拦啊!这家伙脑子一抽,保不齐就打死爷爷了!” 叶锻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不会的。而且……这些年你爷爷脾气是越来越大,怎么说都不听,该有个人……” 最后一句话没说出来,毕竟是养他长大的人,教训二字,他说不出口。 不过他还是挥手解了易悟真跟陆香芸那边的禁制。 此时此刻,叶潮生抖了抖衣袖,眯眼望着刘暮舟,沉声道:“截天教主?小辈,威风去别处耍,这里还轮不……” 话未说完,刘暮舟抬手,一指点出。 叶潮生眼皮狂跳,用最快的速度祭出一枚玉牌。 而刘暮舟指尖剑气瞬发,破那玉牌如无物。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巨响,叶潮生倒飞出去撞穿了水榭、撞穿了三十余丈高的的铁山,又撞破墙壁,最后跌在灵渠水面,溅起数十丈之高的水浪。 就这一击,叶锻眼皮微微一颤。 “他几时结丹的?后生可畏啊!这一击我要硬接,可比你爷爷强不到哪儿去。当初你能在他手上活下来,真是好运气!” 叶颉哭笑不得:“爹,你这么看你爹挨揍,合适吗?” 叶锻一本正经道:“没什么不合适的,我又不能对你爷爷还手。” 叶颉闻言一愣,合着要是能还手,你也要忍不住揍你爹?可……你以前在爷爷面前,最怂啊! 水浪落下,灵渠依旧波涛汹涌。不过叶潮生还是从水中钻出,眯着眼睛往向静静站立岸边的刘暮舟。 “真是小觑你了!” 说罢,他猛的抬手,凌空一拳递出,一道火龙嘶吼着就朝刘暮舟扑去。 叶潮生猛的跃起到半空之中,翻手掏出一柄大铁锤,身后数十道各式各样的法宝悬浮出来。 刘暮舟面无表情,抬手一挥,火焰立刻四散而去。 叶潮生冷哼一声,翻天印、降魔杵,一个在上洒落金光,一个在下不断散发佛音,似乎要镇压刘暮舟这个大魔头。 可刘暮舟只冷声言道:“龙烟龙曜。” 话音刚落,风雷乍起! 两把飞剑各自在天空划出一道光线,翻天印与那降魔杵,轰然碎裂。 刘暮舟又是一抬手,其余四把飞剑尽数飞出,另有十二飞剑如同鬼魅一般钻出刘暮舟眉心,不过瞬息,叶潮生身后悬浮的法宝尽数毁去。 到了此时,叶潮生哪里还有先前倨傲? 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自己听说的那个后辈了。他连佩剑都没拔出来,对自己已经是碾压之势! 刘暮舟静静望着叶潮生,冷声道:“若论我截天教的天工神炼,叶仙城甩你八条街!论修为,你这点微薄底蕴,连我这个刚刚结丹的都能随手拍死你,你觉得在金丹巅峰数年的叶仙城能被你穿琵琶骨?你有脸责怪授业恩师?若非你纠缠不清,那姑娘怎么会死?他叶仙城也是个混账货,不敢承认自己喜欢,女子是货物吗?说让就让?有此结果,你二人都是原罪!但你叶潮生凭什么就觉得错都在叶仙城?叶仙城之错,错在他太疼爱弟子,什么都想留给弟子。而你叶潮生自以为是,他叶仙城欠你的吗?” 越说越气,刘暮舟收回十八柄飞剑,突然间出现在叶潮生面前,抬手一巴掌就将叶潮生扇飞出去,在灵渠打了数千丈的水漂。 那巨大铁锤拿出来还没用呢,就已经脱手了。 刘暮舟踏着灵渠水浪,一边往前走一边骂道:“灵渠涨水,叶仙城把你从水里捞出来,起名潮生。就他那张脸,若非为了一心一意养你长大,八个老婆他都讨得来!你倒好,用摄心印压他?” 走到身前,砰的一脚踢出。 看似平平常常的一脚,实际上带着剑气,也就挨踢的人知道什么滋味了。 如今刘暮舟与最开始一样,剑气真气分不开了!这混沌之气,是他的剑气,也是武道真气。 一脚又将叶潮生踢飞数千丈,若非是炼器师抡锤子出来的体魄,恐怕已经动弹不得了。 继续往前,刘暮舟又道:“教你天工神炼之术,将兵庐传给你,你用捆仙绳穿他琵琶骨?好徒弟!” 说着,又要抬脚。 但此时,天幕之上飞来一人。 老头儿身形干瘦,酒糟鼻。 “教主!行了,别打了。” 刘暮舟皱眉抬头,“你他娘老说我妇人之仁,你自个儿呢?这混账徒弟,不打死了算,留着供起来?” 说罢,也不理会叶仙城,横踢一脚,将其镶嵌在了数千丈之外的石壁之上。 此时刘暮舟才看了叶仙城一眼,身后山水桥自行出鞘悬浮于一侧,看模样是要千丈之外取其首级了。 叶颉眼皮狂跳,大喊道:“刘暮舟你大爷!住手!” 叶锻瞬身到了刘暮舟面前,重重抱拳:“刘教主,若是气不够出,家父之过,我来代受!” 刘暮舟冷笑一声:“真没想到,混账养出来一个这么好的儿子。” 但山水桥几乎在一瞬就绕过了叶锻,眼瞅着就要穿过叶潮生喉头了,叶仙城苦笑道:“教主,浑小子!行了!” 嗡嗡一声,山水桥停在了叶潮生喉头一寸之前。 叶仙城神仙一口气,坐在飞舟之上,呢喃道:“我不想理他了,回吧,咱们回吧。” 刘暮舟收回山水桥,刚要转身,却听见石壁之中镶嵌的那人张开嘴,粘稠鲜血在嘴里拉丝。 叶潮生扯着嗓门以沙哑嗓音喊道:“你说啊!他说的这些为什么不是你说出来的?两百年了,说出来有这么难吗?” 刘暮舟闻言一愣,转头之时,却听叶潮生沙哑喊道:“你让什么让?凭什么让?她喜欢你你也动心,可为什么不承认?谁都知道你不欠我的,你不知道吗?你为什么处处让,你让什么啊?你越让我越气!你怎么那么窝囊?我不让你姓叶你就不姓了?你还手啊!脸划花了却戴了两百年面具,你……你太怂了!” 叶仙城回过头,望着石壁中血肉模糊的叶潮生,嘴唇颤抖:“孽徒啊!你……你混账啊!” 就这一句孽徒,叶潮生浑身颤抖着闭上眼睛,泪水在血污之中冲刷出两条沟壑。 这一句骂,他等了两百年了。 第375章 根本在人 在瞧见叶潮生那就好痛哭流涕之后,刘暮舟嘴角微微一挑,一个瞬身去往叶颉身边,提溜着他脖领子,笑盈盈问道:“叶大少,才多久不见,你这脾气见长啊?” 被人提在手中,叶颉欲哭无泪,只得露出个谄媚笑容:“大哥!大哥,别这样,咱多少年的交情了,你这……” 刘暮舟单手提起叶颉,一道混沌剑气自其后颈灌入,然后玩味道:“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 还没说完,叶颉立即喊道:“你是教主!你说了算,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不选。” 刘暮舟眨了眨眼,松开手,微笑道:“那就收拾东西跟我回观天院,当个教授吧。” 叶颉闻言,面色一喜,赶忙抱拳:“原为教主鞍前马后啊!” 总算是有借口离开叶家了。 刘暮舟回头看了往山崖走去的叶仙城,心中微微一叹。出气是真的,想为他解开心结也是真的,今日要还是撕不掉面具,那他叶仙城此生破境元婴……怕是无望了。 方才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刘暮舟其实想了别的事情。 给不了最早来的那些人很高的职位,那起码要让他们受应得的敬重才是。 想到此处之后,刘暮舟已经决定了,今日回山之后,有几个人必须拿一等供奉。 最早来的几个人,最难的时候出力最多的几个人,都得是一等供奉。 回过神,刘暮舟轻声道:“带我去找香芸跟易悟真吧。” 叶颉点头道:“好,跟我来。” 才走了几步,却见易悟真跟香芸出现在叶潮生居住的后院外。不过此时,院中一片狼藉。 刘暮舟有点儿不好意思,就问道:“要不要赔钱?” 叶颉摆了摆手,“叶家没穷到这份儿上。” 而陆香芸跟易悟真在瞧见刘暮舟后,便齐齐抱拳:“教主。” 陆香芸更是一脸诧异:“教主怎么来了?” 刘暮舟笑道:“来打叶潮生一顿,顺便带你们回家。” 话锋一转,刘暮舟望向易悟真,咋舌道:“打铁是锻炼身体啊?瞧这身板儿,比以前健硕了不少。这些年看起来不错啊,也观景修为了?” 易悟真挠着头,憨笑道:“修为是借了大势才突破的,天工神炼才到四重天,五阶剑还锻造不出来。” 刘暮舟摆了摆手,“无妨,回去也当个教习,我期待你成为我截天教第一铸剑师。” 相较于叶仙城跟叶潮生这些家伙,易悟真纯粹得多,他只铸剑。南下昆吾洲也要带着这小子,破甲山那边的铸剑术,也得让他好好学学。 此时刘暮舟看向香芸,见她依旧未曾结丹,于是摇头道:“你也该破境了,我知道不靠武灵福地的机缘你也做得到。” 香芸看了一眼易悟真,微笑道:“让他赶上我,高兴几天。” 刘暮舟哈哈一笑,而后轻声道:“先收拾东西,待我与叶家主聊聊之后,就带你们回家。” 此刻叶颉心湖之中泛起丝丝涟漪,而后对着刘暮舟言道:“我爹在灵渠一侧等候。” 刘暮舟点了点头,“就去。” 说罢,人就没了踪迹。 而片刻之后,刘暮舟轻轻落在个钓台之上。 刘暮舟看了一眼叶锻,笑道:“还有心思钓鱼?” 叶锻也是一笑:“没想到我解我爹心结的法子,就是打他一顿。早知道这么简单,我早就打他了。” 刘暮舟微微一笑:“叶颉说你在叶潮生面前很怂,今日我第一次见你,可你这天赋远超叶潮生跟叶仙城啊!天下金丹起码数百,能借此机缘破境元婴的才有多少?至多两成。叶家主能在那两成之中,足见不凡。” 叶锻诧异转头:“你竟然看得出我的境界?” 刘暮舟点头道:“我能感知万物之机,我还会一种瞳术,九境之下,大多瞒不过的我的眼睛。” 刘暮舟万万没想到,叶锻笑着说道:“其实青天复原之前,我已经是元婴了。” 刘暮舟闻言一愣,几息之后,忍不住咋舌道:“能在青天复原之前破境元婴,还不是学宫弟子,叶家主真是令人意外啊!” 现如今的九转金丹破境元婴,虽然难,却没从前那样难如登天! 可要是在从前能破境元婴……而且这叶锻也不过两百余岁,了不得啊! 刘暮舟好奇问道:“叶家主如此不张扬,一般人可做不到。” 叶锻笑着说道:“叶家炼器挣钱是靠手艺,就算这手艺令人觊觎,他们也没法儿砍了我的手去炼器,故而叶家也算是各宗门座上宾。我们多得是给人当和事佬,很少有人招惹我们。不像刘教主,一路走来诸多坎坷,想不出名都难。” 刘暮舟点了点头:“也是,没有被人觊觎的东西,一般很难有祸事。” 话锋一转,刘暮舟问道:“叶家主是想跟我说叶颉体内毒瘴之事?” 叶锻放下钓竿,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对着刘暮舟重重抱拳:“犬子当年被那万毒宗掳走,多亏刘教主的渡龙山出手相救,叶某感激不尽。只不过……叶颉体内滋生毒瘴,这几年我寻了很多人帮忙,却始终除不掉。我也知道,教主麾下人才济济,所以……只要能清除叶颉体内毒瘴,叶家愿归附截天教。” 刘暮舟闻言,笑了笑。 “叶家主,叶颉的毒瘴已经被我解了,那个万毒宗现在没招惹我,我也不好出手,日后有机会再给些惩戒。至于加入截天教与否,你还是好好想想吧。我虽急于扩张,却也不想别人非情愿之下加入。” 顿了顿,刘暮舟笑道:“我这是一艘要远航的船,心不齐,走不远。” 说完,刘暮舟转身离去,离去之前说了句:“太阳落山之前我要离开,你们有什么要叙旧的,抓紧。” 一道混沌剑光向着东南而去,速度极快,几乎是瞬息间就有五百里。想要达到真正的雷霆速度,恐怕至少要到了开天门修为才有可能做到。 刘暮舟以前问过盖尘,以当时他的速度,最快有多快。 盖尘当时答复,他化身雷霆剑气,全力之下大致是瞬息六万里。横跨一洲之地,也就二十个呼吸上下。盖尘还说,真正的天雷速度,他也测算过,能到三十万里。 而刘暮舟现如今推测,要达到从前元婴境的速度,换成现在的境界,至少得是九境。 这还是雷霆的速度,其余剑修起码要打个六折,剑修之外,估计还要腰斩。 以刘暮舟现在的速度,瞬息五百里。此去斜方山三万里,其实也就是几口烟的功夫。 想必之前几万里要走个一两日,现在已经不知道快到哪里去了。 不过这一口气御剑三万里,似乎已经是金丹境极限了,是需要歇息的。 悬停在斜方山上空,见下方一片狼藉,就知道妖潮之后,这斜方山已经算是不复存在了。 大致感受了一番,刘暮舟很快就看见了一棵被拦腰折断的桂树。想来这就是当年虞丘采儿所说告诉她部分真相的桂姨了。 正想飞身上前,一道浩然正气便扑面而来。 “何人未经报备擅闯禁地?” 刘暮舟一转头,只见一儒衫青年悬停半空,腰间还悬挂一柄极其精美的佩剑。 刘暮舟想到这是镜台书院的人,便抱拳道:“截天教刘暮舟,来看看瀛洲最大规模的妖潮起源之处。不知需要报备,冒昧了。” 读书人明显眼前一亮,而后笑着抱拳:“原来是刘教主,此地被书院列为禁地,故而方才言语不善,还望见谅。” 刘暮舟微笑道:“是我冒昧在前,就是不知道,我能否下去一观?” 读书人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妖兽来历都是刘教主查出来的,这瀛洲除了学宫,也就截天教最为重视此事,哪里有不让刘教主看的道理?刘教主请,我来带路。” 刘暮舟点头道:“烦劳先带我去桂树前一看。” 片刻后,读书人领着刘暮舟落在桂树之前。 “我们赶来时,斜方山弟子已经死绝了。死者都聚集在这桂树之下,我想也是这桂妖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想要保护宗门弟子。结果……最后还是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刘暮舟点了点头,“有时候,妖族比人族更有情义。” 顿了顿,刘暮舟又问:“此地是否有阴气怨气极重的地方?” 读书人闻言,摇头道:“截天教的消息传来之后,我们仔细勘察过,并未发现有什么古怪之处。不过此地妖潮的来历,我们也已经查清楚了。斜方山后山有一处大潭,潭水通海,这次妖潮应该是从海里而来。而且就是奔着斜方山而来,似乎就是要将斜方山弟子杀绝。我们已经派人沿着海眼往西,已经封印了入海之处。” 刘暮舟一皱眉,“此去西海十几万里,怎会有如此长的海眼?” 读书人闻言,笑道:“刘教主有所不知,整个西域看起来就像是素女峰伸出来的飞檐,地不过三百里厚,再往下就是大海了。那潭水极其深,是直通大海的。” 刘暮舟闻言,问道:“我能否下去一看?” 读书人点了点头:“我来带路。” 两人先后钻入后山,读书人口念避水诀,刘暮舟则是就这么钻入了水中。 也就一丈宽的洞穴,一直往下,很快就穿过了陆地,到了海底。 这海底终年不见日光,漆黑无比,好在二人都能看见。 此时读书人指着北方言道:“妖兽是自北而来,与刘教主提供的消息契合。我们猜测,自八荒南下的妖兽皆是渡海而来,如今那些妖兽应该就藏于茫茫大海之中!只不过……刘教主也知道,若将青天分为五份,所有陆地加在一起才算是一份,光是大海就占据足足四份。在这茫茫大海之中找寻妖兽,那……” 刘暮舟接过话,“那就真是大海捞针了!” 感受万物之机范围还是太小,刘暮舟索性散开神识,也就是能感知到方圆三千里而已。而且地方太大,也就不那么细致了。 只可惜,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此时一侧的读书人微笑道:“刘教主,八先生来过的,他把这海底方圆十万里都看了一遍,但毫无收获。这次妖祸……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啊!” 人家都这么说了,刘暮舟也只好收回神识,呢喃道:“行吧,那也只能走一步算……” 可一句话尚未说完,刘暮舟突然感觉到东边有一种古怪涟漪。那种感觉……厚重、古朴,还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震慑! 可这个感觉,一闪而逝,再想仔细找寻的时候,却怎么也感受不到了。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奇怪!方才那种古朴之感,比之自己这把山水桥更甚,起码早了几万年。到底是远古人间所在之地,这座青天或许还有很多让人难以想象的秘密啊! 深吸一口气,刘暮舟言道:“走吧,看来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读书人点头道:“这一月来,我们差人仔细查找过了,类似的海眼通道,通往陆地的地方,我们都布设了禁制。即便有妖兽能冲破禁制,那禁制一旦失效,就近主事会立刻赶去。再有类似斜方山这样的事情,我们救援速度也会更快。”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海眼,回到斜方山后山。 看了一眼日头,已经开始西斜了,日落之前不回去肯定会魂飞魄散,故而他准备离去了。 才想抱拳告辞呢,没想到读书人突然看向刘暮舟,问道:“有一事我始终不太明白,想请刘教主解惑。” 刘暮舟摆手道:“我肚子里拢共也没几两墨水,哪里能为你解惑?有事问便是了。” 读书人点了点头,而后问道:“听说观天院弟子不必入截天教,所学功法也没有不可外传的规矩,刘教主就不怕将来别人学了截天教的长处,截天教就没有什么压箱底的东西了吗?” 刘暮舟闻言,微微一笑,摇头道:“不怕,功法得是人修的,除了有些极其特殊旁人学不来的,那绝大多数的功法就只是教人怎么走路而已。至于走得稳不稳,能不能跑起来甚至飞起来,在我看来从来不在于功法,而在于人。你见过有什么神功是不需要付出代价就可以修炼成的吗?我倒是觉得那句……厚德载物吧,跟我这个道理差不多。” 读书人愣了愣,刘暮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化作剑光离去。 而读书人则是望着刘暮舟的背影,呢喃道:“德不厚,载不住,究其根本,还是在人。” …… 返回叶家,易悟真跟宋青麟等人,早就在院中等候了。 刘暮舟落地,问了句:“老王八蛋走不走?” 有人微笑道:“走。” 刘暮舟转头望去,哪里有什么老酒鬼,只有个翩翩公子啊!脸上的疤痕也完全消失了。 看了这个真正的叶仙城,刘暮舟撇嘴道:“跟我比还是差点儿,倒是跟金无量不相上下。” 第376章 又见 重返渡龙山后,想好的事情就得立刻做,故而免不得一场议事。 这次还是在风满楼,人虽多,却没有那么多。 最早来渡龙山的几人,最难的时候做了最累的事的几人,都成了一等供奉,而且后期很长很长时间都不会再有一等供奉。 这个一等供奉的腰牌有多重或许不好说,但青瑶都只是二等,因为她来的稍晚。 还有一些事,都是刘暮舟决定好的,不议,只说。 带刘暮舟走后,先是由左丘青竹带着春和景明,再走一趟璃月城,青楼变酒楼,那些女子会各领一份银钱离开璃月城,往后为自己而活。而那座璃月城,会是癸宫所辖之地。 让魏东尽量买下梦津城、呜咽湖,如果呜咽湖的价钱是在是太高,那就尽量买下武灵城。人家鹿辞秋说送,但我们不能真让人家白送。将来梦津城放在龙背山附近,暂时由金无量代管,但姜玉霄是城主。若呜咽湖买的下来,就带回渡龙山,划归右护法麾下。 叶家若真心回归截天教,还是归于叶仙城麾下,重开天工一脉。 霜草为二等供奉、观天院副山长,观天院之事由她与李卞商议决定,重要的事需青瑶拍板。 再就是,让徐指玄给那些鼠辈递回去消息,就说刘暮舟要闭关,而苏梦湫要领炎宫弟子南下。 这些都是安排,不是商议。 最后,刘暮舟望向苏梦湫、苏梦溪,轻声道:“此番南下,你二人挑选合适的地方,炎宫将来就放在昆吾洲。” 苏梦湫与苏梦湫站出来,齐齐抱拳:“遵命。” 刘暮舟点了点头,又看向钟离凤台跟吕游以及虞丘采儿:“钟离凤台与虞丘采儿作为悬剑司上掌剑随炎宫南下,负责监察炎宫行事,若遇触犯教律者,有先斩后报之权。” 钟离凤台抱拳道:“是。” 说罢,刘暮舟沉声道:“此番随我南下之人,除却上述,另有唐烟、易悟真、元白、窦侠。若南下之人有观天院兼职,由大护法与李卞、霜草商议,而后另行安排人暂代。” 众人皆起身,齐齐抱拳:“遵令!” 刘暮舟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落座。 想了想后,刘暮舟轻声道:“得了先教主记忆以来,有件事……我始终没下定决心。万年前先教主父母受难,领十万孤军镇守边关,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他所学机关之术,是可以用妖兽精元为为动力的。具体的法子我已经留给大护法,之所以先前不说,说到底还是担心而已。可现在想来,若要炼气士都有剿灭妖兽之心,只能出此下策。我会与赵典商议,入夏城以北的机关城来建造机关兽,与万年前一样,由截天教发布悬赏,以妖元积攒功德,功德足够就可以花钱买机关兽,具体措施我也已经罗列好了,之后你们自行增减。” 此时叶仙城说了句:“我琢磨了,妖兽皮毛是可以铸甲的,加上别的一些东西,比方说有堪比四境的妖兽出现,其皮毛加上一些东西炼制,是可以铸造四阶宝甲的。若行得通,我们是可以与四大商行交易,让他们去收购妖兽皮毛,我们将铸甲法子提供给他们,抽取一定水钱。主要倒不是为了挣钱,只是那些畜生身上能换钱的东西越多,那遏制妖兽成效就越大,说句不好听的,人皆逐利。” 刘暮舟想了想,呢喃道:“法子可行,但……我觉得四大王朝更需要这玩意儿。倘若他们的大军穿上这些宝甲就不怕寻常妖兽攻击,那炼气士的压力也能少很多。所以此事,待魏东忙完西边的事情,再去玄风新京与赵典商议。” 叶仙城点头道:“好。” 刘暮舟笑着看向连庸与岳不山,“二位一个六阶丹师一个七阶丹师,那些妖兽身上,就没有能炼丹的玩意儿?” 连庸无奈摆手,“教主,那些畜生多是常见的普通山兽异变而来,又不是奇珍异兽。原本若是结丹了,妖丹尚可入药,但现在遭受邪气侵染,没办法用。” 顿了顿,连庸又道:“再者说,就像教主先前所考虑的。有了这层利益,万一有一日妖兽数量变少了,那些家伙会不会对并未异变的妖族下手?如今妖族势微不假,但青天百年之后尚悬一剑,此间人族与妖族内讧,总归不好。” 刘暮舟摆手道:“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要肃清妖兽不容易的。我担心的是,若杀妖兽不是从大义出发而是从利益出发,那……这个世道将会如何?” 哪成想此时,金无量笑着说道:“教主,只要这个顺序对,水就不会浑。清剿妖兽,是因为妖兽害民,以此挣钱,是顺便。” 刘暮舟点了点头,笑道:“也有道理,无论如何,只能先这样了。”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还有一事,诸位!将来各行宫、各峰麾下,皆在截天教谱牒,却不在渡龙山谱牒之中。不在渡龙山谱牒中的字无事不得轻易上渡龙山。截天教的谱牒跟渡龙山的谱牒不一样,上了渡龙山谱牒的,就相当于其余宗门的核心弟子,故而将来大护法对这个要卡得紧一些。另外,你们要约束麾下弟子,悬剑司也要做好悬剑于顶的事。既然许多事情是我们提出来的,那我们就要做表率,自然也就站在了风口浪尖上,谁要是一个站不稳,做些说不过去的事情,就由不得我不重罚了。” 意思很简单,既然要做这个表率,那大家就堂堂正正的。站在风口浪尖,天下人目光皆汇聚于此,一点点小瑕疵,或许就会招来诟病。 下方众人都抬头看了看刘暮舟,算起来,这才是第三次议事。可这位教主,却与前两次有些变化。 特别是刘末山跟黄芽儿,他们两个知道刘暮舟最初是什么样子。故而也明白,刘暮舟这是不奢求尽善尽美了,他退了一步,尽全力,求不亏心。 当然了,所去之处绝不会变。卓尼沟,若从前他是宁愿绕远路都不愿踩坏别人庄稼。现如今就是尽量躲开庄稼,少绕些弯路。 不多时,大多数人都离开了,就剩下青瑶与苏梦湫。 刘暮舟走到露台上,望着远方观天院,灌下了一口酒。 苏梦湫沉默许久后,呢喃道:“有些心疼师父。” 刘暮舟一乐,“心疼我什么?怎么搞的次次都是我多愁善感,都得你们开解一样?” 青瑶则是说道:“主人最初只是想做个行侠仗义的侠客,结果这江湖越走,肩上的担子越多。我知道主人初心是大家都愿意为这个人世间做些什么,不必有利益牵扯其中。我跟顾朝夕都没提妖元的事情,就是因为这个。” 刘暮舟一笑:“哪儿有那么多赤子之心?有时候得追求过程,有时候却要重视结果,还是得分事情。很早以前我就懂一个道理,我做得到是我的事情,凭什么要求别人跟我一样?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啊!” 顿了顿,刘暮舟笑着说了一句话。 “人总会越活越讨厌自己,只要换成那个初出茅庐、幻想着我要在这大千世界有所作为的孩子去看多年后的自己,肯定会的。” 苏梦湫看了看刘暮舟,轻声问道:“我咋感觉没有?” 刘暮舟笑了笑,没答复,只是言道:“看来陆萃潼跟虚谷来了,我去瞧瞧。” 说罢,人就不见了。 苏梦湫皱了皱眉头,“我都这么大了,你还跟小时候一样,跟我打哑谜?” 青瑶笑着说道:“因为你小时候太苦,故而对别人来说有点儿甜,对你来说就是很甜。再者说,主人希望你能晚点儿再变得讨厌自己。前不久我还听人说,有时候得学会屈自己。今天我却觉得,那个‘得’字儿前后,需要各加个不字儿。” 人有时候不得不学会委屈自己,刘暮舟希望苏梦湫的这个不得不,可以晚点。 苏梦湫哦了一声,转头往小楼望去,而后便咋舌道:“陆姐姐下手太狠了吧?还真跟师父说得似的,就是没死。” 此时此刻,刘暮舟才回住处,陆萃潼就提溜着手脚皆断的耶律焕承到了。 随手丢下耶律焕承,陆萃潼笑着抱拳:“本想赶在正月十五来见恩公的,没想到路上一耽搁,晚了一日。” 刘暮舟摆手道:“你昨日来我也不在,明日来我就闭关了,今日来,刚刚好。” 两人笑着聊天儿,耶律焕承浑身颤抖,望向刘暮舟的眼睛之中,满是祈求神色。 “刘……刘兄……救我!” 刘暮舟没理他,反而望向快步登山的陆虚谷。 心湖依旧澄清,铁鞋尚未踏破。 见到刘暮舟,陆虚谷也连忙抱拳:“刘大哥,好久不见。” 刘暮舟笑着点头:“好久不见,看你这气息,也是开山河巅峰了?” 陆虚谷闻言,挠了挠头,干笑道:“我资质愚钝,刘大哥见笑了。” 刘暮舟摇头道:“你满打满算练拳十年出头儿,很不错了。” 与姐弟二人聊了聊,刘暮舟这才望向耶律焕承。 好家伙,手脚皆断,还被一道剑气封了主要窍穴,陆萃潼下手真是狠啊! “耶律兄,如你所愿,你来渡龙山了。” 陆萃潼微微皱眉,“恩公的意思,这是他的算计?” 刘暮舟反问道:“你怎么就不觉得这是我的算计?” 陆萃潼闻言,笑着摇头:“恩公不会利用无关人为自己办事,当年事从不敢忘。” 刘暮舟点了点头,周身并未有灵气涌动,却偏偏有一道混沌剑气隔绝此地。 “萃潼,不杀他是当年事你自己也弄清楚了吧?” 陆萃潼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清楚了,当年之事,不全怪他。” 听到这里,陆虚谷算是长出了一口气,总算不那么纠结了。 对他来说,耶律焕承真的算不上杀亲仇人。他早就弄清楚了,当初灭门之祸,不是出自耶律焕承之手。 刘暮舟点头道:“那就先撤了封印,反正气也出了。待会儿他要是不说实话,再剁碎也不迟。” 陆萃潼闻言,笑道:“好啊!我虽不会包饺子,剁馅儿还是见过的。” 封印撤去,但耶律焕承还是动弹不得,但最起码能运气疗伤了。 他依旧趴在地上,苦笑道:“你想知道什么?”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淡然道:“不是你煞费苦心想让我将你绑了,从而脱离他的掌控么?是你想告诉我什么,不是我想知道什么。” 耶律焕承沉默几息后,沉声言道:“那我只说一件事,当初九头虫在时,你们以为的八荒撒下后用以控制六合修士的机缘,看似是八荒受益,实际上受益的是那老东西身上的邪气!这是我当年千方百计拿下朱草服下之后才知道的事情,真他娘后悔!” 刘暮舟撇嘴道:“这事儿我知道,说点儿我不知道的。” 耶律焕承皱了皱眉头,沉默几息后,沉声道:“他那样的人,不止六合有,八荒一定也有!否则你以为八荒妖潮何处而来?当年那些六合修士争抢的机缘,又是从何而来?” 刘暮舟点了点头:“这算是一件我想到了却不敢肯定的事情。” 耶律焕承一笑:“不敢肯定是因为你觉得当初能做成此事的人已经死了对吗?就跟大菩萨一样,死了就是清白的。有没有可能,他死了,反倒是完成了闭环,让你无从查起?而且他是为青天而死,又不像大菩萨还在找重生机会,你要败坏人家名声可就是引六合八荒之战了。”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刚要继续问,却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子别样气息。 于是他心念一动,撤了屏障。 与此同时,耶律焕承眼中闪过奇异紫色光芒。 刘暮舟只得看向耶律焕承,惋惜道:“说实话,看在赵典跟独孤家的面子上,我没想过杀你。但现在看来,你是活不成了。有什么遗言,说吧。” 耶律焕承苦笑一声,他自己也察觉到了,于是呢喃道:“千算万算,还是保不住我这条命啊!” 刘暮舟点头道:“魏霞那等跌境的,尚且还有生路,你没有。” 耶律焕承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杜湘儿此人,绝不是你所见的那么简单。” 话音刚落,刘暮舟只觉得地上趴着的家伙换了一种气息。 原本手脚骨头皆断的他,竟是突然站了起来。 陆萃潼皱起眉头,刚要拔剑,刘暮舟却摆了摆手。 他望着已经不是耶律焕承的眼前人,问道:“就这么想见我?” ‘耶律焕承’笑了笑,却变了一道声音:“前前后后,你一共灭了我手下四座山门了,再不出来见见你,你就真当我好欺负了。” 刘暮舟嗤笑一声:“这是八境巅峰?先前的九境只是假象?怪不得不敢真身出现,怕死啊?” ‘耶律焕承’声音淡然:“牙口利没什么用处的,李乘风不是喜欢打赌么?我跟你打个赌,我会以你想象不到的方式送你上路!” 刘暮舟微微眯眼:“静候!” 说罢,一挥手臂,混沌剑气当即斩碎了紫气。 耶律焕承咣当一声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刘暮舟摇了摇头,“借他魂魄现身的,已经没救了,埋了吧。” 陆虚谷张了张嘴,而后叹道:“我去埋吧。” 方才老东西出现之时,刚刚准备去跟吕游的爷爷告别的耶律焕承,心湖之中响起了一道声音。 “凤台,孙儿!” 第377章 南下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是陈大观对于陆虚谷的期望,只是陆虚谷脚下那双铁鞋,看样子没那么容易踏破。 陆虚谷暂时会留在观天院帮霜草,与虎孥一样担任武阁教习。 至于陆萃潼,会随着刘暮舟一同南下。 眼下就有一件事来不及,就是将李乘风的头颅带去玄风祖地。这件事,只能在回来之后再办了。 正月十七,有消息传出,刘暮舟闭关。 但以苏梦湫为首的许多截天教弟子,搭乘着玄风赠送的一艘渡船,准备南下昆吾洲。 一行人往神水渡口走去,浩浩荡荡。宋青麟三人因为要回芝兰山,故而搭个便船,三日之后就会离开。 刘暮舟早就在船里等候了。 船离开神水渡,南下要两个月才能到。这段时间刘暮舟会一直待在巽宫之中,破境之后尚未完全熟悉,这两个月得稳固修为。 不过在闭关前,还是得先见见几个人。 第一个来的,是钟离凤台。 进门之后,钟离凤台就发现光阴陷入了停滞。 他望向刘暮舟,笑了笑,呢喃道:“我要结丹,还需要些日子。” 刘暮舟只是望着他:“之前答应你的可不是这个,事情远没到需要你……” 可是还没说完,钟离凤台就打断了刘暮舟。 他笑着抱拳:“教主,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情。我不像你那样有远大抱负,但我也总要为自己、为我爹做些事情。毕竟能看见的都不是事儿,我要找看不见的事情,还是别劝我了。” 刘暮舟皱着眉头,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说了。 钟离凤台却是笑着抱拳:“吕游那孩子内向,但他也算在渡龙山长大的,咱们山风极正,所以他还是很正直的。我唯一担心的,就是这小子转不过弯儿来,若是道心崩塌可就坏了。所以……我希望教主帮帮忙。” 刘暮舟皱着眉头:“当真不听劝?” 钟离凤台笑道:“不听。” 刘暮舟面色一黑,冷声道:“滚。” 钟离凤台笑着点头:“好。” 刘暮舟很少跟自己人说这种话,像什么滚、闭嘴一类的词儿,多是玩笑时说得。但这会儿,他是真想一脚踢飞钟离凤台。要知道他是这个打算,昨日打死也不会让那道声音传出去! 钟离凤台走后,虞丘采儿进来了。 刘暮舟见状,笑问道:“师姐,有事儿?” 虞丘采儿还是跟以前一样,穿着一身水蓝色长裙,神色冷峻,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现如今她挎着一把冰晶长剑,更显得拒人千里了。 进门之后,她也不说话,就直直望着刘暮舟。 刘暮舟有些发毛,只得干笑道:“怎么啦?” 虞丘采儿也不说话,就只是朝着刘暮舟坐着的地方走去。都到刘暮舟眼前了,才轻声开口:“去山外山的时候,看了钟离祖师的墓,又在不回城里看了那个石碑。祖师婆婆跟老爷子一架吵的几千年不来往,至死都不愿再见。” 刘暮舟点头道:“我曾带祖师婆婆的剑去见老头子,但祖师婆婆的剑,无论如何也不出鞘。” 本来在说祖师婆婆,结果刘暮舟万万没想到,虞丘采儿突然说了句:“从你回山至今,除了议事不得不见我,你是不是很不想看见我?” 刘暮舟闻言一愣,赶忙摆手:“没有的事儿,你是我师姐,我躲着……” 冷冰冰的虞丘采儿突然一笑,“逗你玩儿,想哪儿去了你?我就是来看看你,没别的事。” 说完,虞丘采儿也不理会刘暮舟,转身就离开了。 沉默了许久,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苏梦湫。 姑娘自个儿跑到刘暮舟身边,盘腿坐下,然后轻声道:“她碰到一件事,师父知道的吧?加上她对祖师婆婆跟老爷子的事情惋惜,所以觉得有些事该表达出来。” 刘暮舟收敛笑意,沉声道:“你是不是找打?” 苏梦湫撇了撇嘴,朝着刘暮舟翻了个白眼,问道:“那师父说实话,你喜欢采儿姐没有?我不会告诉师娘的,你跟我说实话就行。” 刘暮舟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这个真没有!” 别说喜不喜欢虞丘采儿了,刘暮舟至今都不明白虞丘采儿为何会喜欢自己。 谁是傻子?无非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哪成想苏梦湫话锋一转,“青瑶呢?” 刘暮舟嘴角抽搐,一把捏住苏梦湫耳朵,“你一天是不是太闲了?你连青瑶都说得出来?你这灌了浆糊的怎么想的?” 苏梦湫赶忙求饶,“疼,师父,疼,你放手!谁有青瑶好看啊,哪个男人不动心?” 刘暮舟气笑道:“好看就得动心?你不也好看吗?” 苏梦湫干笑一声,“我要不是你徒弟,我也倒贴。” 刘暮舟抬手就是一巴掌,“死远点你给我。” 苏梦湫嘿嘿一笑,也不敢再说那些话了,转而问道:“师父,姑姑大婚,你准备送什么?等我们到昆吾洲都四月前后了,过不了多久就是姑姑大婚之日。” 刘暮舟认真想了想,“到时候看吧,别因为我这个扫把星给人搅黄了,我就烧高香了。” 闲聊之后,刘暮舟轻声言道:“把梦溪叫来吧。” 苏梦湫点了点头,喊了句梦溪姐姐,很快苏梦溪就进了刘暮舟的屋子。 她依旧穿着一身烈火红裙,进门后先对着刘暮舟抱拳:“教主。” 刘暮舟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之后,这才说道:“照理说,教内你跟青瑶修为最高,我却连个峰主都没给你,心里不怨我?” 苏梦溪摇头道:“我一生愿望,只是照顾圣女。” 她总是改不了对苏梦湫的称呼。 刘暮舟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圣女挺好听,这次回去苏丫头还会是截天教圣女。” 苏梦湫皱了皱眉头,“师父才当了几天教主就想着撂挑子不干了?” 刘暮舟笑道:“本来就是从你手里抢来的,以后你还是得接过去。” 圣女本就该是第一顺位的教主传人。 苏梦湫板着脸,“不当!” 刘暮舟没好气道:“少耍脾气,说正事。炎宫落地之处,我建议啊,可以是盛德楼以北那片地方,就是仙羽门所在之地,你们可以先去看看。” 苏梦湫一脸无所谓,“我本来想去楼外楼的,但既然师父说了,我换地方就是。” 刘暮舟才把酒葫芦搭在嘴上,结果听到苏梦湫本来想将炎宫放在楼外楼,当即就被一口酒呛住。 咳嗽几声之后,刘暮舟望着苏梦湫,沉声道:“楼外楼可以由你我来守,却不能是截天教的地盘儿!” 苏梦湫赶忙过去拍了拍刘暮舟后背,“好好好,我知道了,别生气啊!” 刘暮舟没好气道:“行了,交代你的就这么多,我得开始闭关了。要守住十二楼,必须持剑打穿十二楼才行。” 换做从前,想要以金丹修为让十二元婴剑修低头都是极难的,何况现在他们有些已经入了八境。 苏梦湫点头道:“知道了,我会好好布置的。” 刘暮舟又看向苏梦溪,“我知道你对我多少有些芥蒂,但不必在我面前遮掩修为,我不会让你做保护这丫头之外的事情。第二次复苏快来了,你跟青瑶能借此机会跻身九境的话是最好不过了。” 苏梦湫闻言一愣,赶忙望向苏梦溪,“梦溪,你遮掩了修为?” 没怎么说话的苏梦溪,终于开口说了句:“我原本就是十二境,这二十几年重走老路,自然会比别人快一些。青天归一前我就是元婴巅峰了,如今天更高了,我自然是第一批破入八境的。” 见苏梦湫皱着眉头,有些不悦。刘暮舟便拍了拍她肩膀,轻声道:“有她保护你,我也放心些。好了,你们去商议自己的事情吧。” 苏梦溪认刘暮舟这个教主,完全是看在苏梦湫的面子上,这个刘暮舟一直都清楚。所以当初宁愿去学宫找人,也没让苏梦溪出现。 不过无所谓了,起码她能保护苏梦湫,那就行了。 人出去之后,刘暮舟转身就进了巽宫。这次南下也是偷渡,在船落之前,刘暮舟不会现身。 只不过刘暮舟不知道,苏梦湫二人出门不久,就都进了炎宫。 大殿之前的鼎里烈火熊熊,然而偌大宫殿,却空空荡荡的。 苏梦湫往前走了几步,边走边说道:“梦溪姐姐,我不是那个被南玄前辈选出来的圣女,也不是当年的炎宫之主了。我叫苏梦湫,是刘暮舟的徒弟。” 苏梦溪站着没动,只是望向炎宫,呢喃道:“当初这座宫殿不在我们手里,你还是把我们这些人管理的井井有条,诸天皆惧圣宫,唯独赤天能与他们分庭抗礼。” 苏梦湫呢喃道:“那是从前了,现在截天教主叫刘暮舟。若非师父今天说出来,你是不是要一直瞒着我?” 苏梦溪摇了摇头:“不会,只要你有危险,我绝不会再遮掩修为,因为我只认你,你说什么都没用,我还是只认你。” 苏梦湫苦笑一声,“有些事,我不想提的。” 苏梦溪似乎知道苏梦湫想说什么,于是赶忙言道:“可我……可我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当初想要的!” 苏梦湫转过头,大鼎之中,火焰映得她的脸蛋泛红。 “小时候每天都要挨鞭子,隔一段时间就得杀一个人,不杀,自己就得死。是,我没沾那么多血,全都是你帮我杀的,所以我才能一直活着。到最后,甚至是你抓着我的手将匕首插进你胸口,我才能活到最后!我晓得你为我好,所以我没提过。” 顿了顿,苏梦湫坐在了大殿前的台阶上。 “可是……我不是你心中那个圣女呀!我记事起就被困在那个岛上,你死了之后,就剩下我自己了。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能逃出那个地方。梦溪,你知道我这辈子活到现在,最解脱的是什么时候吗?” 苏梦溪没说话,她猜不到。 但苏梦湫告诉了她:“那天夜里岛上尸山血海,赵典杀了他们所有人,我其实最该高兴,但我在却在雨里哭。是师父落在我身边,一句话都没说,就只是挥剑捣碎了山巅的院子。那时候起,我就决定我一定要跟着他!” 说着,苏梦湫望向不远处的苏梦溪,沉声道:“师父很早就告诉我,有些事就该说出来,说得清清楚楚的就不会越放越陈,越陈越难拿出来。陈芝麻烂谷子不拿出来,放在心里时间一长就会出问题。那我今日就说一说吧!知道吗?我最痛恨的不是那座岛,是那个关我们的院子!横竖不过三百丈,墙高也才一丈,可它把我困住了!那时候我最怕的是想起你,因为你死了,是我杀的,还是我为了活下去才杀的。我不敢想,想起来就愧疚。结果后来我发现,儿时遭受的折磨都是你给我铺的路,你说全是为我好?” 察觉到了苏梦湫的异样,苏梦溪有些怕,赶忙解释:“不是这样的!我一直陪着你啊,我跟你一起受了那些折磨的!你之所以亲近他,只是因为那时他拿走了属于你的火焰,你亲近的是那道火焰!那是炎宫至宝,陪了你几千年,你只是依赖你的火焰。” 苏梦湫低下头,沙哑道:“梦溪,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依赖我师父,不是因为火焰,是因为他毁了那个院子、打碎了我的枷锁。十几年了,我师父从来没说过这是为你好之类的话,他绝不会用自己的想法去左右我。” 说着,苏梦湫擦了擦眼泪,抬头望着苏梦溪。 “你想要的是圣女苏芫,我是苏梦湫。就像我师父拥有先教主的所有记忆,但他依旧是刘暮舟。” 苏梦溪愣在原地,过了许久后,才苦笑着说道:“我……没有刻意想让你受苦。” 苏梦湫摇头道:“我没怪过你,就像我师父,会偶尔跟人说起自己曾是船夫,但他从不提带着师娘北上时的每日万剑穿心之苦。虽然偶尔说起积雷原,但不说他被雷劈的血肉模糊后皮肉重新长出来的时候那种难以言喻的痛苦。梦溪,我们得往前看。” 听了这么多,苏梦溪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苦笑一声:“我没想到教主对你的改变,会如此之大。不过你说再多也没用,我可以从心底认这个教主,但我只听你调遣。” 苏梦湫以手扶额,欲哭无泪。 “感情我这眼泪白掉了?算了,不强求你了,你提前派去的人怎么样了?” 苏梦溪知道苏梦湫不想继续方才话题,于是答复道:“算日子,段潜阳应该已经到魁山国了。那孩子本就天赋不错,如今也在观景修为,不出几年应该可以结丹。” 顿了顿,苏梦溪又道:“当初没带他围杀金水园修士,他才得以活命的。但他的师父死了,在他心里可就是教主逼死的。虽然我早就叮嘱了,但他见了教主之后,恐怕免不了有不敬之举。” 苏梦湫摇了摇头,“那没事,我师父没那么小心眼儿。走吧,这一路闲着也是闲着,跟大家商量商量炎宫落地之后的事情吧,就按我师父说的,落地仙羽门附近。” …… 二月初十,一封由青玄阁寄往破甲山,再由破甲山铺子寄去玉华宗的信,总算送到了。 楚生躺在林间吊床之上,看我信后,笑盈盈道:“鱼儿终于来了,该放饵了。” 这日,昆吾山无故震颤,十二位楼主就连闭关的也被惊动了。 因为昆吾山中有一道紫气冲天而起。 自即日起,整座昆吾山将变作一处紫色毒瘴蔓延的绝地! 有一座隐藏于云海之中的大山,有个青年人走出屋子,掐指一算之后便皱起了眉头。 “祸起西南没有变,但怎么会有提前的迹象?” 又是一算,青年深吸一口气,而后沉声道:“瓶儿,随我走一趟魁山国吧。” 第378章 灯下黑 对于玉华宗来说,魁山国青阳山就是一块儿飞地,故而那位楚宗主不常在,真正当家做主的,如今姓杜。 青阳郡城如今早就成了青阳山修士驻扎之地,往南十几里的青阳镇则早就成了禁地。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玉华宗的分宗名为青阳山,但管着青阳镇灵脉的却是青阳楼。关键外人看来,这青阳楼跟青阳山还没什么关系。 故而头发似鸡窝的剑客说了句:“小子,有时候事情太像是刻意为之,反而会打消别人的怀疑。” 薛晚秋站着伏虎桩,沉声道:“你不打进去是怕得罪谁吗?怕玉华宗还是怕青阳楼?我师叔要有你这修为,早就把这些地方砍得稀巴烂了。” 曹同抠着鼻孔,淡然道:“这又不是下五子棋,要么堵住这头儿,要么堵住那头儿。很多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真要只打算灭一个青阳山或是玉华宗,还用得着他?十二楼又不是摆着好看的。关键是你不知道这些杂碎们憋着什么屁呢。” 薛晚秋活动了一番手脚,走过去抢过师父手中的酒葫芦,自己灌了一口。 “我估计师叔现在完全有灭了玉华宗的本事,毕竟都是教主了。只不过……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不动?” 曹同揉了揉眉心,无奈道:“都是人,人与人之间咋个就这么大差距呢?刘暮舟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早他娘成精了,可你这小子,怎么就这么榆木脑袋?没有大张旗鼓,自然是投鼠忌器啊!如今六合八荒都有妖祸,万一真像刘暮舟想得那样,青阳山在里面分量不浅。如此一来,你要准备提剑去把他们砍翻的话,他们给你来个鱼死网破你怎么整?八荒那边南下了数万万妖兽啊,可如今出现在四洲的,加起来都不足千万。万一到时候鱼死网破,那些妖兽全他娘涌出来,会有多少凡人为青阳山陪葬?” 薛晚秋将酒葫芦还回去,拿起自己的剑看了看,呢喃道:“我以为修为足够高,就可以快意恩仇了。” 曹同起身扭了扭脖子,叹道:“那你就想多喽,凡事皆如你手中剑,是两边开刃的。凡俗王朝之中,贪官都人缘好,清流皆遭人恨,知道为什么吗?” 薛晚秋答复道:“清流正直,挡着人搜刮民脂民膏了。” 曹同撇嘴道:“错!因为只有没朋友才能做清流,认识的人多了,有时候就不是你想不想贪的事儿了。打个比方,不说多大官儿,你就只是个小小县令。别人求你办事儿你可以不办,你亲哥亲姐,亲爹亲娘呢?所办的事情不坏规矩还好,若坏规矩了,有一次就绝对有第二次。人总会想着,都他娘这样了,我还坚持什么?但凡帮了,就不是个好官了。可你要不帮,你试试你那手足兄弟会不会一气之下与你老死不相往来?” 曹同走过去拍了拍薛晚秋的肩膀,轻声道:“很多事,说穿了人家不犯什么法,就只是德行不佳。你总不能因为别人缺德,就一通乱砍给人剁成臊子吧?” 顿了顿,曹同继续说道:“同理,炼气士若自个儿躲起来修炼,一生都是个孤家寡人,那做得到快意恩仇。反正我谁也不认识,谁惹我我杀谁嘛!可是小子,但凡有点儿名望的有几个是孤家寡人?就说我,我出去乱砍一通,我无所谓,能弄死我的才几个人?可我不是收了你这么个蠢徒么?你说有多少人能弄死你?我出门在外,是不是得想着尽量少得罪人?” 薛晚秋挠了挠头,“觉得哪里不对,但好像有点儿道理。” 曹同一乐,“刘暮舟的脾气你也了解一些,他不愿意牵连无辜者,人家也知道他这个毛病,他当然会投鼠忌器了。” 他又拍了拍薛晚秋肩膀,“想帮忙我知道,当初我也想帮我师叔的忙。只不过,别帮倒忙。此地已经有人接我们守着了,咱俩也该换个地方蹲着了。” 薛晚秋闻言,疑惑道:“谁来接替我们?我们又去哪儿?” 曹同微微眯眼,“风出于木,曲直楼带你去过了,青阳楼不是还没去么?” 薛晚秋眨了眨眼,“曹景齐?上次就碰见个路过的青阳楼女修,你吓得跑了三千里啊!我没听错吧?你竟然要带我去青阳楼?” 曹同哭丧着脸,“老子这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还不是为了那个混小子,当了劳什子教主了,还得老子出力!否则老子这辈子都不去青阳楼! 薛晚秋眨了眨眼,“不对!这里面有故事啊?我记得瞎子师伯说起过,你十六岁就被丢去了青阳楼,十九岁被人赶出来了,你是不是偷看青阳楼仙子洗澡了?” 曹同转过头,咧嘴一笑。可他冷不丁一抬手,砰一巴掌就给薛晚秋扇趴下了。 “对你师父尊重点儿!” 薛晚秋捡起磕掉的门牙,一边擦着鼻血一边起身,黑着脸嘀咕:“你等着!等我啥时候修为赶上你,一定把你那一口牙一颗一颗拔干净!” 曹同咧嘴一笑,一本正经道:“那你可得努力,先想法子观想玉景再说。对了对了,提醒你一句,凝神是第四境,元婴是第七境哎!啧啧啧,差着三境呢。还有,忘了告诉你,人家唐烟都是观景剑修了。” 听到这话,薛晚秋立刻转头问道:“烟儿会来吗?” 曹同咋舌道:“烟儿?叫的可真顺口啊!来不来关你屁事?跟老子先走吧。” 长风一起,青阳郡城再无此二人。 但有一处高楼之上,白衣女子手持硕大桃子,望刚刚有人离去院落望去。 杜湘儿咬了一口桃子,微笑道:“走得,还挺快。” 身后有一女子,穿淡黄长裙,姿色寻常,头别桂花簪。 黄衣女子望露台走了几步,轻声言道:“曹景齐此人,传说十余年前悟剑意于风中,但从未显露过到底是什么风。入元婴以来,也并未真正出手,也不知剑术到底有多高。” 杜湘儿随手丢掉吃了一口的桃子,漫不经心道:“能在青天归一之前破境元婴的,没一个好惹的。像钟离凤台、季渔、张青源这样的人,放在青天之外,皆有甲子登楼的本事。” 在青天之外,百岁登楼就是天之骄子了。六十岁前能入十境,便是绝世天骄。 黄衣女子笑问道:“钟离沁跟刘暮舟那样的?” 杜湘儿淡淡然答复:“一个天赋逆天、福缘太好。一个手狠心稳,智计无双。这样的人放在青天之外,都活不久。” 走回屋中,杜湘儿拿起手帕擦了擦手,而后言道:“最初跟着我的就是你,都说树挪死,我偏要你挪了不止活着,还能更上一层楼。” 黄衣女子轻轻抱拳:“很多年前桂薷就决定会追随山主一生,至此,并未食言。” 杜湘儿摆了摆手,“日后莫喊山主了,斜方山不存在了,你也不是山中桂树了。日后你称呼我小姐便是。” 桂薷闻言,点头道:“是,小姐。” 话锋一转,杜湘儿往北望去:“我笃定老东西无望九境。” 桂薷立刻问道:“那是否要如楚生所言,给他一些教训?这么多年,小姐没少在他手底下受欺负。” 可杜湘儿却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这天底下最烦人的货色有两种,一种是刘暮舟那样异想天开却能坚持的人。还有一种就是我这种,跟谁都能交易,却又谁都不信。当然了,钟离镜石、楚生之流,与我无二。楚生此人,竟然想让我跟钟离镜石鹬蚌相争,他来坐收渔翁之利。我都告诉他先前一场螳螂捕蝉的结果了,他还要如此。那就再来看看,谁是渔翁!” 桂薷闻言,点头道:“先前小姐吩咐,让给采儿捎句话,话已经带到了,却没有回话。” 提起虞丘采儿,杜湘儿面色瞬间变得阴沉。 “我既希望她能回话,却又不想她回话。说到底,我养大的孩子,我不希望在她心里,是那个贱人更重!” 桂薷微微一叹,“我自认识小姐以来,最受小姐疼爱的,就是那丫头了。只是没想到……” 杜湘儿冷哼一声:“没想到我掏心掏肺养大的孩子,一见到亲娘,就要跟我断绝往来!” 或许她毕竟是个人,故而声音有些颤抖:“也就你知道了,刚把她抱来的时候还没猫大呢,我怕她吃不惯羊奶,又怕那些凡人奶妈不好,想方设法去找了炼气士给她当奶妈。我……我发觉她天生有虞丘寒那样的寒气,然后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给她换来了养剑之术。那些年我在的时候,我把她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又怕化了。” 说着,杜湘儿自嘲一笑:“万万没想到,十数年掏心掏肺,换来她在我面前自废功法!还说要跟我……恩断义绝?” 杜湘儿自顾自说着,屋中寒气却已经升腾而起。 桂薷赶忙轻声言道:“小姐,莫气!采儿毕竟久在山中,没走过江湖。突然一下子出门,被迷了眼而已,千万莫生气。” 杜湘儿面色这才缓和了几分,“看吧,她要真为了那贱人的魂魄什么都愿意付出,我……” 我之后,却说不出话来。 桂薷望着杜湘儿的背影,神色复杂。 她只是在想,一个从来不对人掏心掏肺的人,好不容易真心诚意一次,却是这般结果。 见杜湘儿面色依旧凝重,桂薷走上前,轻声道:“小姐,青崖山那老妇若是寻不到,我们说的这些都没用。楚生说已经将昆吾洲想得到的地方都找了,那我们要去何处寻呢?” 杜湘儿这才变了一副神色,转身之后,淡淡然言道:“老东西懂什么叫做狡兔三窟,更懂什么叫灯下黑!楚生找不到,最正常不过了。不过,我却猜得到几分。给那贾如道,传上一封信吧!” …… 自妖祸起,截天教的人帮忙平定妖祸,又有金樱子等人帮凡人疗伤,甚至在北峡镇以北划了不小的地方给难民居住,还帮其盖房子。所做之事皆不求回报,故而渡龙山这方圆几万里,截天教的名声是极好的。 难民几乎每日都有,今日都快黄昏了,北边来了个拄着拐杖的老妇人。 自妖祸起后,王云就带着渡龙驿一众小吏安顿难民,老妇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到此地时,正好被王云瞅见。 早已中年模样的王云赶忙迎上去搀扶住老妇人,并询问道:“老人家这是一个人?” 哪成想王云话刚出口,老妇人一下子就泪眼婆娑起来。她颤抖着手臂,蹭了蹭眼睛,哽咽道:“现在,就一个人了。走得时候带着孙儿,可我这老婆子不中用啊!路上……路上我把他弄丢了。本来我都不想活了,我……我就是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孙儿。” 说着,老妇人双腿一弯,就跪在了王云面前。 “能不能帮着我找找,就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儿,脸蛋红扑扑,扎着个小辫儿……能不能帮……” 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呢,老妇人突然眼皮一耷拉,昏死了过去。 王云见状,赶忙喊道:“赶紧来人,先瞧瞧这老人家!” 金樱子在一侧忙活,听到王云声音,立刻带着货栈的工人跑了过来。 炼气士与寻常医者总是有些不一样的,她看了一眼之后,立刻言道:“哀思过度,又没怎么吃东西,年纪太大了,你们……这样吧,先派人送去的我医庐,给她弄些吃的。我忙完了回去之后,亲自给她调理吧。” 来了几个人,立刻搭起老妇人往南边医庐去。 王云深吸一口气,郑重抱拳:“这些日子,多亏了金仙子。” 金樱子摇头道:“王先生一介凡人,不也投身在此?我只是……只是觉得山中悬挂的那幅字,不能太空了。” 王云好奇问道:“什么字?” 金樱子沉默了几息,声音略带愧疚:“悬壶济世。” 医家大多都挂这四个字,但金樱子这大半年来所见,却让她每每想起这四个字时就愧疚难安。 事实上,第一次给个被咬断腿的孩子治伤时,听着那孩子边哭边喊疼,她就在想那四个字,可越想,越是脸上发烫。 若遵神谕,何必在山门写上悬壶济世?若遵神谕,就该将那山门牌坊打砸了去! 看了万年,明明无动于衷,又说什么悬壶济世? 第379章 谁卖谁(上) 老妇人一觉睡醒,先发现身边坐着个漂亮姑娘,紧接着又看见满屋的草药,于是忙着起身,可实在是一把老骨头了,起身都费劲。 金樱子原本在熬药,见老妇人醒来,便以心念控火,同时转身去搀扶老人。 “老人家,不必着急下地,床边有备好的吃食,你先吃些东西。” 可老妇人却不敢久睡,硬是翻身下床,然后颤颤巍巍的就要下跪,“老婆子我谢谢姑娘。” 金樱子赶忙扶住老人,摇头道:“别别别,您先起来吧。” 硬按着老妇人坐下之后,金樱子这才说道:“王先生与我说了您与孙儿走散的事情,我已经安排人手在这新庄之中找寻,若是被人带走了,一定会在这里的。不过就算没在这里也没事,山君老爷已经差人去找寻,只要……只要还在,应该找得到的。” 老妇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紧接着眼泪就下来了。 “多谢姑娘,要是能把我孙儿找回来,我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金樱子无奈摇头:“哪有那么严重?你还是……” 话未说完,耳边突然传来金无量声音:“来一趟,有事儿。” 金樱子一皱眉,板着脸说道:“我煮药呢!” 金无量哭笑不得,总得金樱子脾气一天比一天大了。 “你在外面找个人帮你看着,我这边有急事。” 金樱子只得黑着脸答复:“好吧好吧!” 说罢,她再次看向老妇,语气一下子变得温柔:“老人家,你先坐着等会儿,若实在是无聊,就出门走走,记得回来就是,你的药马上煎好了。我有点儿事,出去一下。” 老妇使劲儿点头:“你忙,我就出去伸伸腿。” 金樱子出门招呼了个年轻人让帮忙看着火,自个儿化作剑光,瞬间消失。 此时屋内的老妇人也缓步走了出来,走出去一段儿后,她面色微微一沉,而后转头看了一眼。 此时此刻,金樱子落地渡龙山,就在欲来桥上。 本来落下就想开骂的,结果瞅见了红拂跟青瑶。 她赶忙将话咽回去,抱拳道:“见过二位前辈。” 青瑶摆着手,“客气啥,这些天多亏你帮忙,我还想着过几日没那么忙了后,请你喝顿酒呢。” 金樱子咧嘴一笑,嘀咕道:“得亏我是女的,这要是个男的被青瑶前辈邀请喝酒,估计此刻就得乐晕过去。” 青瑶的长相,她甚至都不嫉妒,因为嫉妒也没用,人家就是那么好看。 此时一身红衣的红拂笑得眼睛弯弯,“金丫头,你就入了我们截天教呗?我亲自给教主写信,然后自掏腰包给你买一座山头儿,就叫药庐。另外,你来悬剑司当个上掌剑,实在不行我给你求一个副大掌剑的职位。” 红拂很久没见到这么顺眼的姑娘了,倒不是看别人不顺眼。小时候的苏梦湫跟现在的夭夭,她都很喜欢,不过那是刘暮舟的徒弟跟妹妹了。现在她是越看金樱子越合眼缘,就想着连哄带骗的,先弄到山里再说。 结果还没等金樱子答复呢,金无量先咳嗽一声。 红拂笑眯眯的眼睛,立刻变作杀人一般的眼神。 “咳嗽什么?有病去治,我合眼缘碍你事了?” 金无量闻言一愣,这……红拂平常挺和善的呀,今儿这是吃错药了? 不过那眼神着实吓人,他也只得赶忙说道:“咱……咱先干正事儿,两位决定,拦不拦。” 红拂这才想起,是有别的事情的。 而青瑶已经望着远处,呢喃道:“主人说,贾如道动不得,得先放着。” 红拂却道:“那此人是何身份?” 金樱子一脸疑惑,“你们在说什么?” 金无量随手一指,“自个儿看,方才躺你床上的老婆子。” 金樱子赶忙转头望去,却见那老妇人已经往东北方向走去,越走越远。而且步伐矫健,根本就不像个六七十的老妇人。 她一下子傻了眼,“这……这怎么回事?” 红拂淡然道:“本来是注意不到她的,不过我一直盯着一个假道士,那家伙突然往咱们这儿来,之后就发现他与此人有联系了。” 此时施童分身至此,而后轻声言道:“方圆五百里的护山大阵范围之内,只要我跟冯橙想,是可以截获传音的。” 说着,施童抬手一挥,众人就见老妇人身上有一根有神念所化、淡蓝色的线,线的另一头儿落在了飞峡县城。 紧接着,施童随手一搭,蓝线中间又搭了一条线,通往欲来桥。 而此时,一男一女两道声音的交谈,尽数落入众人耳中。 先是那贾如道的声音:“我真是看着你犯蠢,跟人玩儿灯下黑?为什么非要说带着个孩子?人家要是寻不到孩子,你这条命恐怕就留不住了!” 女子声音略带怒气:“这是最稳妥的身份,只有这样,才会被人可怜,日后老婆子只要脾气好一些、对左邻右舍和善些,就能待的住!谁想得到会碰到王云?还有那个女子,简直傻得可以!” 金无量转头望向金樱子,“说你呢。” 金樱子面色铁青,她哪里想得到,一个瞧着可怜极了的老太太,竟然……竟然也是修为不低的炼气士! 而此时,贾如道又开口了。 “劝你离渡龙山远一些,人家的护山大阵足足笼罩方圆五百里,你这不是自找死路吗?胡茄跟邓紫苏可都在山中,要是让你那好弟子知道你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们不生吞活剥了你,我随你姓!” 听到这里,青瑶面色一变,立刻以龙气笼罩此地,同时沉声言道:“此事谁都不能跟胡茄提起!我与主人联系之后,会去找她。” 金无量可是见了青崖山上惨状的,他脸上犹如覆盖一层寒冰:“难道这等毒妇,放任不管吗?” 青瑶沉声道:“主人在昆吾洲的事确定之前,不可打草惊蛇!” 话音刚落,四双眼睛齐齐望向金樱子。 后者只觉得脖颈发凉,赶忙摇头:“我……我不说,我就胡姐姐见过一次。” 也是此时,女子声音再次传来:“你少废话!老爷子让你帮我稳稳当当留在这附近,可没让你冷嘲热讽!” 贾如道笑了笑,摇头道:“南月,抛却这副皮囊重新进新庄。北边有个全家人死光的年轻寡妇想不开寻短见了,她的尸身我已经处理了,这老太婆就死在你所在之地吧,你换个身份,回头当个风流寡妇吧。” 女子闻言,以心声大骂:“你混账!明知我清心寡欲,却给我这等身份?” 贾如道却冷笑一声:“爱要不要,你这老太婆的身份虽说难查,但救你那位明显是个热心肠,你就等着被查个底朝天吧!” 女子声音满是怒气:“若非为了老爷子的事情,我定要你好看!” 贾如道声音平淡:“要联系他,最好不要在这大阵之中。还有一件事,邓紫苏魂魄何在?莫说打散了,你这鬼话我不信。” 女子却道:“自然是在老爷子手中,你问这作甚?” 贾如道没回答这个,只是说道:“我猜得到老头子让你做什么,但我还是要劝你,不要轻易对胡茄施展手段。如今这渡龙山上随随便便下来个人,打死你我绰绰有余!我若没猜错,那条青蛟已经入了八境。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蓝色光线消散,施童的那条线自然也消散了。 此时红拂望向青瑶,沉声道:“也就是说,邓紫苏尚且有救?” 金无量却道:“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她对胡茄还有什么手段,这次可不能再出岔子,要不然我们几个可都没脸见教主了。” 此刻红拂开口:“此事暂时就我们几个知道,除却教主之外,多余的一个人都不能有。大阵之下又施童来盯,离了大阵,我亲自盯。” 说着,众人再次看向金樱子。 红拂一本正经道:“我劝你还是加入截天教的好。” 青瑶深有同感,点着头。 金樱子求助似的望向金无量,后者转头望向另一边。 她欲哭无泪,问道:“不加入会不会被灭口?” 红拂作势思量片刻,而后言道:“教主在的话,不会。现在教主不在,难说。” 哪成想青瑶捂着额头,无奈道:“你看你,又说了不该说的。她只知道主人闭关,可不晓得主人去了昆吾洲。这下好了,她又知道了一个不该知道的秘密。” 金樱子这次是真快哭了,“不是……你们非要说的,我没问啊!” 见众人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金樱子也收起了笑意。 沉默几个呼吸之后,她抬起头,轻声道:“我有个问题,本来是想问刘暮舟的,现在他不在,谁能答复我?” 青瑶言道:“你先问。” 金樱子沉思良久,而后沉声道:“倘若有一天,神谕之中的灾祸真的来了,原因是截天教救人,到时候怎么办?” 此时金无量微微一笑:“我曾问过教主同样的问题,如今我用他给我的答复,一字不差送给你。” “要改变这个世道,最重要的不是去想如何改变,而是先动起来。不开始做是永远做不到的。” 道虽迩,不行不至。事虽小,不为不成。 当年宋青麟所赠书籍,刘暮舟翻看不多。但好巧不巧,就翻到了这一句。 金樱子沉默了许久,而后沉声言道:“渡龙山开峰与否我不在意,但我要在观天院开第八阁,我所收,炼气士或凡人皆可,我要传医理医道。” 青瑶嘴角微微上扬,挥手扯去屏障,而后言道:“李卞、霜草。” 大约过去百十个呼吸,两道身影先后落于欲来桥上。 霜草不耐烦道:“忙着呢,什么事?” 青瑶笑道:“我做主,观天院开第八阁,医阁。你们二位若是没什么意见,就烦劳霜草山长联系天工一脉,让叶仙城找人动工。” 霜草眨了眨眼,望向金樱子,笑着说道:“这是又拐来一个?我还以为就他有这本事,万万没想到,真是近墨者黑。我没意见,李卞你呢?” 李卞揉了揉眉心,“还好当初就做好了准备要不断扩建,留下了位置,不然布局就不好看了。” 都这么说了,自然就是没意见。 此时金无量笑着说道:“我都能预想到未来,有少年走江湖,一手医术,一手剑术。回头我再送你两把剑,与你那把寸何用,三把剑,寸、关、尺。” 顿了顿,金无量又道:“但你想了没有,捣药山那边你怎么说?” 金樱子闻言一愣,“哎呀!这是个大问题啊!” 哪成想青瑶已经翻出名册,将金樱子写了上去。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递给金樱子一枚令牌。 “麻烦?那就慢慢解决,反悔是来不及了。” 说完,她看了红拂一眼,“咱俩不是还有事情要忙吗?” 红拂恍然大悟,“哦对对对,走走走。” 两人瞬间不见踪迹,连给金樱子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见金樱子满脸懊恼,金无量大笑这走去按住她脑袋,轻声道:“傻得可以,但没事,你哥我在,不叫事儿。” 金樱子抬手拍开金无量的手臂,“我几时答应让你当我哥了?你这岁数当我爷爷都行!走了,我也忙。” 剑气拔地而起,人也很快消失不见。 剩下几人一下子都笑了起来。 事实上,金樱子这几个月来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 霜草笑着说道:“那年在栖霞山,我那表妹夫曾说起过个故事。他说走了这么多年江湖,形形色色的人不知见了多少。能说出来的,就都是印象深刻的。说有些山里长大的孩子拿着家人牙缝儿里扣出来的钱进城读书,一年下来,回乡之后却嫌弃自家的茅厕冻屁股。还有些孩子,一样是山里长大的,一样拿着家里省吃俭用出来的钱去城里读书,可每到农忙时节,他总惦记着自家麦子。” 李卞点了点头:“所以教主不是叮嘱我们,对观天院那些孩子,不能告诉他们哪件事对或哪件事错。只能是教本事的同时,教其辨别善恶就好。将来他们离开了观天院,事对或错就不是那么绝对了,说到底还得是自己去分辨。” 这点其实与陈默的教法儿不谋而合,他在书院期间,就从不以自身、以他人见解去给学子们讲解文章,能读到什么见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非要解释某句表达了作者什么心境的这种事,他从不做。 看金樱子,就知道其实整座捣药山门风都不算差。倘若他们一直以来教金樱子的,是违背神谕便是错,那金樱子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出手去帮那些寻常人。 此时金樱子也回了自个儿的屋子,问了一句方才那位老人家哪儿去了,却又没仔细听那人答话,只是坐在一圈儿熬药的砂锅之前,怔怔出神。 今日青瑶跟红拂还有大家,给了她一个台阶,她也就着台阶走了下来。 事实上,从听到刘暮舟这些年所作所为,到看到妖祸起,渡龙山上这些人忙东忙西后,她心中对于魔教二字早就有了动摇。 特别是亲身走入那些凡人堆里后,再想起山门高挂的悬壶济世四字,她就越发的想留在这里,多做些什么。 于是在将煮好的药全部送出之后,金樱子取出纸笔,开始写信了。 开篇第一句,四字而已:“弟子不肖。” …… 随着渡龙峡两侧石壁有了青苔,漫山遍野的春花逐渐开尽,卸春江水线再次拔高,观天院弟子便也都换上了春装。 但南境昆吾洲,还是一如既往的酷热难耐。 天亮之后,截天教的船要往西去,但教主会向东,去往魁山国。 若刘暮舟孤身一人,谁都寻不到他的踪迹。可要是带了人,难免会泄露行踪。 不过元白例外,毕竟元白不是人。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刘暮舟便先煮了一碗茶。 没想到尚未到卯时呢,虞丘采儿突然间推开了门。 刘暮舟端着茶碗,一脸懵。 “师姐,有事儿?” 虞丘采儿也不关门,迈步走到刘暮舟茶几前,面无表情道:“你起来!” 刘暮舟被吓一跳,赶忙起身,咽下一口唾沫之后,问道:“这……这是怎么啦?” 哪成想虞丘采儿突然张开双臂,死死抱住了刘暮舟。 后者瞬间愣住,回过神后,赶忙言道:“师姐,你……你先松开。” 虞丘采儿并不理会,只是说道:“起初挺讨厌你的……说来也怪,应该后来你从渡龙峡把我捞起来抱回去后,不知怎的就喜欢你了。刚开始没在意,是那次在客栈喝酒,看你跟钟离沁坐在一起,心里极不是滋味时才发现的。” 说着,她松开了手。 见刘暮舟眉头微微皱着,虞丘采儿笑着说道:“想了很久,越往后就越没机会说了。日后我常在昆吾洲,恐怕以后没有什么见面机会,你就当……就当我把你那一抱还回去了。对了,这次去山外山,本想拿回剑鞘的。但想到你日后去提亲免不得要打架,还是到那日你去取吧。我娘……就麻烦你了。” 刘暮舟眉头皱的越深,总觉得哪里不对,于是问道:“你很怪啊?出什么事了?” 虞丘采儿转过身,笑着说道:“能出什么事?我说出这些话后,你我还能像从前那么相处?就当我提前与你告别了。” 脚步声音渐远,刘暮舟的眉头却没舒展开来。 突然间这么一下子,让刘暮舟有些担心。 此时门口出现两道声音,一个喊师父,另一个喊着爹。 第380章 谁卖谁(中) 此次去往魁山国的路,是当年带着薛晚秋的逃亡之路其中一段。 从前数月才能走到的地方,这次走走停停,三日就到了。 再回青阳郡城,与十年前大不一样了。如今城里,凡人跟炼气士混居,起码有青阳山修士在此坐镇,看起来也并未遭受重大妖祸。 进城之后,刘暮舟直奔一处酒楼,今日正好开业,酒水半价,这个人多得呀! 刘暮舟读书人打扮,留着两撇山羊胡。正要进去呢,却见拐角僻静处,有个穿着粗衣的年轻人面前摆着一壶酒,手里还捧着一本书。 刘暮舟见状,心说喝酒读书?那酒醒了岂不是全忘了? 正此时,那读书人竟然一转身拿起各水壶,然后往酒壶之中倒去。 刘暮舟不禁一愣,然后走过去蹲在读书人边上:“这位兄台怎么坐在这里?” 年轻人抬起头,神色略显尴尬:“今日……酒水半价,这酒楼掌柜人不错,我给他写了一幅字,换了一壶酒。我这……也没地方可去,就在这坐坐。” 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没请你里面坐?” 读书人赶忙摇头:“说了,这掌柜是个好人。但今日人家开业,本就不够地方坐,我一文钱没花却要占人家一个座儿,哪好意思啊?” 刘暮舟闻言,笑着说道:“怎么没地方去?你不是本地人?” 读书人苦笑一声,叹道:“这……实话说,乡试未中,没脸回家。就想着在这有神仙的城里寻个事由。我也二十有一了,家中并不算太富裕,老吃家里的也不是个事儿。” 说话时,年轻人腹中咕咕几声。一瞬间,这年轻读书人面色极其尴尬。 刘暮舟一乐,抓住年轻人胳膊,“我长你十四岁,叫你一声贤弟吧。今日与贤弟一见如故,随我进去吃酒吧。” 年轻人连忙摆手,“不不不,萍水相逢,我哪好意思?” 刘暮舟硬拉着读书人往进走,“待你将来发达了,请回我不就行了?大丈夫不必扭扭捏捏,快随我走。” 都到了门口了,读书人只得苦笑道:“多谢兄台,一饭之恩,我定不会忘!” 进门后,刘暮舟喊道:“给我腾个雅间。” 年轻小二闻言,一脸为难:“这位先生,我们雅间满……” 但话还没说完呢,就见后方出来个高大青年。青年人看了刘暮舟一眼,而后轻声道:“带二位上三楼,挑拿手的菜送上去。” 小二这才点头:“是,听东家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领着读书人就往三楼走。 上楼时刘暮舟还在问:“那你打算靠什么谋生?” 读书人深吸一口气,呢喃道:“早先写过几本小说,其实现在还在写,只是稿子要寄去,酬劳要下月才能来。故而……拮据了些。” 刘暮舟好奇问道:“挣钱吗?” 读书人笑道:“勉强糊口,一千字给我二十五文钱,我每日也就六千字上下。” 刘暮舟咋舌道:“那你这一月不少挣啊?四贯钱是有的吧?” 读书人叹道:“笔墨纸,哪儿有个便宜的?再者说……写的心累。我想写一本起码能让人记住的书,其实很多想法,千人千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那种,我也有本事写得出。但那样会显得节奏很慢,书肆不收啊!要想挣人家的钱,就得写成开篇就能粘人的那种,如写江湖,就得快意恩仇,可我觉得……哪儿那么多快意恩仇?故而越写越不痛快,质量自然就下降了。” 刘暮舟领着他进门,坐下之后,读书人叹道:“眼下这本也没给人家挣钱,我只想着能写完整。之后若再写,不论怎样就都是最后一本了。” 此时酒端了过来,刘暮舟便先给他倒了一碗。 读书人长叹一声,一口饮尽碗中酒,而后呢喃道:“不瞒兄台,我现在纠结于是坚持自己的,还是随大流弄一本能挣钱的。” 刘暮舟沉思了许久,若跟人说坚持,饭都吃不饱了,坚持个屁。 于是他望着读书人,微笑道:“若写得出,何不试试?万一能挣钱,先饱腹再坚持自己的,也无妨啊?” 读书人眼前一亮,“兄台当真如此想的?” 刘暮舟点头道:“人总得先活着嘛!” 读书人当即一笑,举起酒碗,沉声道:“兄台此言,甚宽我心!” 两人各自喝下碗中酒水,正此时,们被人推开。 青年掌柜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后,先进门关门,而后走到刘暮舟面前,恭恭敬敬抱拳:“见过……东家。” 读书人一脸诧异,“兄台是这酒楼东家?” 刘暮舟笑着摇头:“不是酒楼东家,是他的东家。” 说着,他看向段潜阳,“先坐。” 段潜阳面无表情,端端正正坐下,也不言语。 刘暮舟则是问了句:“缺账房吗?” 段潜阳摇了摇头,“一点账,自己算的过来。” 说完之后才想到什么,看了一眼读书人后,立刻言道:“也可以缺。” 刘暮舟再次看向读书人,微笑道:“给的钱肯定没你写书挣得多,但管吃管住,管你笔墨纸砚,如何?” 读书人一听,瞪大了眼珠子,“哎呀呀!有此好事,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二位了!” 刘暮舟笑着摆手,介绍道:“这位是段潜阳,我叫刘夜渡。” 读书人立即起身,郑重抱拳:“在下郑青书,见过二位东家。” 刘暮舟笑了笑,“喝酒喝酒。” 不一会儿的功夫,菜也上来了,刘暮舟与段潜阳没怎么说话,反倒跟郑青书聊的热络。 但毕竟是个年轻读书人,酒量不行啊,饭没吃几口,人先躺下了。 刘暮舟便让段潜阳送他去休息,没过多长时间,段潜阳折返回来。 这次他重新抱拳,喊了一声教主。 刘暮舟点了点头,先灌下一口酒,随后此地光阴便陷入了停滞。 “这家伙养在你这酒楼之中,有些消息可以不经意间透露给他,你就当他真就是个靠写话本小说为生的读书人就好。” 段潜阳闻言,一皱眉:“教主是说此人有问题?他早晨来说要送我一幅字,换了一壶酒。我原本要留他在屋中的,他非说不占我的座椅,自己跑出去在屋檐下蹲着,我也没强求。” 刘暮舟笑道:“他不这样,怎么引起我的注意?我一路过来挺小心的了,但还是被人发现,看样子你早就被人盯上了。” 段潜阳深吸一口气,再次抱拳:“属下失职。” 刘暮舟摆了摆手,“无所谓的事情,我本就是要他们知道,我来了。”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杜湘儿呢?” 段潜阳轻声道:“城里最高的楼上,一直在里面,没出来过。至于另外的人,没见过。” 刘暮舟点头道:“晓得了。” 光阴恢复如常,刘暮舟略微沉默后,说了一句:“本不想跟你解释的,但想了想后,还是告诉你一声。截天教要做的事情,一直都是改变这个世道。但有些事情自己人都做不到,如何去要求别人?” 段潜阳沉声道:“我懂,我师父也懂!所以……那些袍泽,并未脏教主的手。” 话锋一转,段潜阳继续说道:“懂归懂,理解归理解,但我还是无法不怨教主。” 刘暮舟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怨才对,若不怨,你且不是成了圣人?” 说话时,刘暮舟是看向不远处的高楼的。 但此时,段潜阳取出一封信。 “教主来前,渡龙山加急送来的信。” 刘暮舟接过信,打开看了一眼后,眉头微微一皱。 “这些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内斗啊!” 正此时,有人声传入刘暮舟心湖之中:“主人,人出城了,在北边的流河。” 而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段潜阳,过不久你可能要吃些苦头……” 段潜阳闻言,终于笑了起来。 “教主若不让我吃些苦,我都不觉得自己是截天教的人。只不过,我想问问教主,此行魁山国,只是看看?” 刘暮舟扭了扭脖子,“没,你们不是用来算计她的。她的命,今日我就要取。” 初入元婴而已,我倒要瞧瞧你杜湘儿用我的东西,又能吃我几剑。 段潜阳一愣:“在青阳郡城,杀杜湘儿?” 刘暮舟点了点头,心中呢喃:“能杀得了是最好。” “随我出门走一走。” 段潜阳点了点头,跟着刘暮舟踏风去往北边城外。 与此同时,有个白衣女子踏步上了一艘画舫。 她皱着眉头言道:“怎么叫我来这里?还有那老东西,怎么还不出关?你到底什么意思?” 楚生斜靠在坐塌之上,笑着说道:“有时候,需要抛出去一只诱饵,才能让大鱼上钩。你这人啊,始终是太利己,私心太重。你但凡没私下搞那些小动作,今日用作钓鱼的就是钟离镜石了。” 杜湘儿面色瞬间变得阴沉,“什么意思?你卖我?” 楚生摇了摇头,“曹同在这里蹲了你半年之久,你是一点都没察觉啊?当初他不小心发现了你在这里,在刘暮舟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好你斜方山妖潮爆发。你说,他会怎么想?” 杜湘儿深吸一口气,“刘暮舟尚在闭关,你要把我卖给曹同?你就不怕我把你跟钟离镜石的破事儿全捅出去。” 楚生一脸无所谓,“你再提钟离镜石试试?我助你破境元婴,岂能不留些手段?” 杜湘儿立刻张嘴,却惊恐发现,那四个字她说不出来了!她甚至连任何有关此事的消息都没发说出来,就连心声都不能! 此时此刻,楚生的身形已经变得虚幻。 “若有来世,与人合作切记多多少少带点儿诚意。你又要还要,谁愿意跟你联手?对了,刘暮舟可没在渡龙山闭关,他马上就来了。” 话音落地,楚生消失不见。 而杜湘儿已经察觉到了,有人在登船。 她嘴唇微微发颤,甚至没敢转身。 “若非我指点你去送青瑶,你至今还是个在蛟河划船的泥腿子!别说遇到钟离沁、成为截天教主,你连活着都吃力!” 杜湘儿明明没动,但湖面突然升腾起数道剑光,船舱之中的杜湘儿同时喉头一甜,险些涌出一口血来。 脚步声伴着刘暮舟的声音传来:“那我还要谢谢你?” 水面再次有剑气升腾而起,画舫方圆几百丈剑气纵横。此时杜湘儿闷哼一声,终于是喷出一个血来,而后踉跄转身,面色煞白。 段潜阳在岸边瞧着,笑容苦涩。 短短十几年,他随手布设的剑气,就能拦住想要逃走的元婴了。 杜湘儿两次强行让元婴离体想要逃,却被刘暮舟随意布设的剑气轻而易举的拦下。 仅仅金丹而已,就能如此压制元婴修士吗? 船舱之中,刘暮舟望着这个同乡,淡然道:“你逃不掉的。” 杜湘儿见刘暮舟如此平静,莫名的有些崩溃。 “你……你到底什么修为了?” 刘暮舟如实答复:“金丹境,三道归元气。” 杜湘儿苦涩一笑:“三道归元气,境界与元婴持平,那我这次真就没有逃离机会了!” 两剑便将她重伤,还谈什么逃? 杜湘儿往后退了几步,砰一声坐下,而后擦了擦嘴角鲜血。 “我真后悔。” 刘暮舟只是朝前走去,混沌剑意朝着杜湘儿压去,他甚至都无需拔剑。 可在杜湘儿看来,这剑意简直就是万重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随着刘暮舟越来越往她身前,杜湘儿口鼻之中皆有鲜血涌出。 “你有好几次活命机会,但你都没有珍惜。当年你但凡帮帮宋青麟,今日我绝不杀你。” 杜湘儿嗤笑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着,刘暮舟大手按住杜湘儿头颅,一道龙吟响彻流河两岸。那股子原本就属于刘暮舟的真龙之气,一丝一丝重回刘暮舟体内。而远在数百万里之外,青瑶也感受到了她缺失的最后一道气息。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团龙气以刘暮舟为媒介,已经传去给青瑶。 而此时的杜湘儿,境界一降再降,已经跌落到了观景修为。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并指抵在杜湘儿眉心,呢喃道:“同乡一场,留你全尸。” 就在此时,刘暮舟听到了他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饶她一命,我……求你。” 刘暮舟转过头,不是虞丘采儿还能是谁? 虞丘采儿眼神闪躲,“我毕竟是她养大的,你的东西你已经拿回来了,就这一次,下次……我绝不阻拦。” 刘暮舟苦笑道:“你说的日后相见机会不多了,是这个意思么?” 虞丘采儿双目通红,她低下头,沙哑道:“对不起。” 刘暮舟双指换作拳头一拳轰飞杜湘儿,转身走到虞丘采儿面前,冷声道:“你不再是我师姐,我只给你十个呼吸离开!” 虞丘采儿张了张嘴,两行清泪缓缓滑落。她抿着嘴将令牌放在脚下,又说了一句对不起,而后瞬间飞去岸边,将杜湘儿搀扶起来,御剑离开。 刘暮舟站了许久之后,这才弯腰捡起令牌,却又不免自嘲一笑。 “我刘暮舟……何德何能?” 此时元白走了进来,轻声问道:“主人,拦吗?” 刘暮舟摇了摇头,“不必了,今日不是她的死期。” 第381章 谁卖谁(下 ) 虞丘采儿都不知跑哪儿了,苏梦湫这才姗姗来迟。 落地之时见刘暮舟面色不太好看,都没敢直接上去,而是跑到元白身边,轻声询问:“小白,生气吗?” 元白无奈摊手,“你觉得呢?” 苏梦湫哭丧着脸,嘀咕道:“那我完了。” 她垂头丧气地走到刘暮舟身边,低着头:“师父,我错了。” 刘暮舟都没说话,也没理她,抄起水烟壶踏着河水就上岸了。 苏梦湫心说这下完了,骂我几句甚至踢我两脚都行,可这不说话,那是真生气了。 她赶忙蹑手蹑脚追上去,用只有她跟刘暮舟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师父,我……我不好拦,采儿姐话都说到那份儿上了。” 刘暮舟猛吸一口烟,还是没说话。 苏梦湫只得凑上去,“哎呀你别生气嘛!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不是教我不能替他人做主嘛?” 刘暮舟总算是呵呵一笑,开口了:“哦,你们一个个都为了我,然后把我架火上烤?” 苏梦湫见刘暮舟开口了,那就是有机会消气了,于是赶忙走上前,干笑道:“那师父还不是一样?啥事儿都自己扛?以前是大家没那个本事帮师父扛,现在有本事了,难道不得帮你分担一些?” 刘暮舟想反驳来着,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说。 也是此时,元白突然转头,而后拔出背后重剑,一步踏出,拦在个紫衣青年面前。 苏梦湫同时转头望去,一身赤焰剑气已经逐渐升腾。 刘暮舟倒是没着急看去,直到那身紫衣沉声一句:“在我宗门地盘儿,欺负我玉华宗下辖山门之主,莫不是当我玉华宗好欺负?” 刘暮舟这才抬头,“你便是楚生?” 此前刘暮舟有过无数猜想,例如这楚生便是贺淼转世之后找的契合他的替身。又例如,这是钟离镜石属下,也身怀诡异紫气。可此时一见,他所有的想象都被推翻。 眼前楚生,是个清白不过的人,看体内气息模样,是刚刚踏入金丹不久。 紫衣青年沉着脸说道:“正是!你是何人,竟敢如此仗势欺人!” 刘暮舟吐出一口烟雾,淡然道:“你既然来了,那我就跟你说道说道。” 顿了顿,刘暮舟问道:“你与贺淼,是何关系?” 楚生沉声道:“家师!” 刘暮舟点头道:“我叫刘暮舟,你师父是我杀的。什么原因,你现在应该比我清楚。另外,劝你去查查你找的这位山主是什么来历再这么跟我说话。她叫杜湘儿,于公六合八荒交战之时,叛逃去往八荒。双方罢战之后,又自八荒逃离。于私,我跟她是娘胎里开始的恩怨,你师父之所以被我所杀,还是因为她的坑害。” 说着,刘暮舟眯眼望向楚生,沉声道:“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收留她是何用意?” 楚生面色一沉:“截天教主如此咄咄逼人?” 这话给刘暮舟说乐了。 “真有意思,我强不过人的时候,人家说任何道理都是建立在一个足够大的拳头上的。我足够强的时候,想着这下那些人总该好好听我说话了吧?没想到说出之后,却成了咄咄逼人?” 顿了顿,刘暮舟又吸一口烟,而后望着楚生,淡淡然开口:“那就简单点儿,要拦我就出手,不拦我就走了。也就是没听说你楚生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否则今日说不好就连你一起毙了。” 说罢,刘暮舟翻手掏出个钱袋子,抛给远处的段潜阳。 “多谢带路,赏你的。” 段潜阳接过钱袋子,苦笑不已。 原来说要吃点儿苦头,是要吃玉华宗的苦头么?那岂不是说,新招的账房既与杜湘儿无关,也与玉华宗无关? 一时之间,段潜阳有些头大。 先前传信时的确说过,此间错综复杂,对手派系繁多。可这也太绕的慌了吧? 想不通,他便干脆不想了,而是笑着朝刘暮舟抱拳:“多谢刘教主,以后有这好事儿,还找我。” 然后,大家都没理会面沉似水的楚生,各走各的而已。 楚生悬在半空中,却始终没有阻拦,光是面色一点一点变得越发难看。 而刘暮舟却以心声言道:“让金无量转告,新庄之事得告诉胡茄,但要让她莫轻举妄动。我都没能发现的东西,恐怕只有那老妖婆出手才能知道算计在何处。第二,告诉青瑶,化龙之事暂缓,莫要着急破境。” 苏梦湫以心声答复:“好。” 见楚生不再言语,刘暮舟也说了句:“那就行了,你抓紧去盛德楼办你的事情。” 苏梦湫嗯了一声,却又说道:“对了,窦侠让我转告你一声,他先回一趟长风岛。他说虞岛主信来得急,必须得回去一趟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可苏梦湫又道:“还有一件事,有人找你,我捎师父一程吧?” 紧接着,楚生眼珠子看着三位剑修就这么从眼前消失,他竟然怎么都找不到三人踪迹。 但事实上,三人尚未走远,只是钻入了化为须弥芥子的画舫之中。 进去之后,元白四下打量了一番,而后诧异道:“这与前主人的阁楼好像啊!” 苏梦湫点头道:“这就是从前炎宫的天工依照天工神炼之术打造的,也就这一艘,能化须弥芥子,短时间能内让人无法探查。不过……这是我上辈子机缘巧合在混沌虚空得了一枚须弥石才打造的,那石头恐怕世间再难寻到了。” 元白点了点头:“那就是前主人的炼器法门与先教主的炼术结合而成的,我说怎么这么熟悉。” 刘暮舟没说话,只望向船楼处。果不其然,屋中很快就走出了一男一女。 姚玄参无奈抱拳:“我自觉气息十分收敛了,却还是没逃过刘教主的眼睛。” 刘暮舟则是问道:“你这是又浪费几年修为,算出我要来魁山国?” 姚玄参没答复这个,转而问道:“刘教主打算去昆吾山?” 刘暮舟眯眼一笑:“算这个花了多少寿元多少修为?” 两人交流,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 姚玄参说道:“我不是想拦刘教主,烦劳好好说话。” 刘暮舟则是说道:“我带了个人,想送去你破甲山学学铸剑术,你该不会藏私吧?” 姚玄参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若去,之前告诉你的那场大劫会提前。”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走了两步之后,笑着说道:“你家也算是传承数十万年的古族,我也是上次回渡龙山才知道的。” 姚玄参皱眉道:“不能好好说话?” 刘暮舟总算答复了一句:“倒也不是,只是觉得你来得太巧了。” 姚玄参一下子愣住了,他来的太巧?这家伙关注的到底是什么? “你会不会太谨慎了?” 见不拿出点儿真的,刘暮舟是不会好好说话了,姚玄参心一横,打算拼着重伤也要道破一些天机了。 可他正要开口呢,刘暮舟却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们屋里聊。” 片刻之后,刘暮舟迈步进了屋子,连瓶儿也被他关在外面。 抿了一口酒,刘暮舟冷不丁问了句:“你觉得过去未来是固定的吗?” 姚玄参不知刘暮舟突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但人家问了,他就答复道:“过去已成事实,自然难以改变。未来尚未发生,自然可以改变。” 刘暮舟笑问道:“那姚山主觉得会有多少个未来?我出门左拐这件事,到底是改变了未来,还是冥冥之中注定我出门会左拐?” 姚玄参微微皱眉,觉得刘暮舟是在耍嘴皮子。可他略微一想,却突然间愣住了。 刘暮舟笑了笑,继续说道:“假设,假设啊,出门左拐跟出门右拐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未来,我现在没出门呢,那些事就都尚未发生,那你推算出来的,到底是我走出去之后,还是只是无数未来的其中之一?” 见姚玄参面色凝重,刘暮舟继续说道:“再假设,如果我最终的几个决定是注定的,那姚山主怎么想?” 姚玄参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刘暮舟,你坏我道心啊!若未来是注定的,那我们岂不成了笑话?” 刘暮舟一乐,点头道:“我也不信,所以我觉得啊,你看到的只是千丝万缕之中的一条线。如若不然,你何必寻我弟子,直接来找我不就行了?为何不直接来找我?” 姚玄参没好气道:“自然是找不到!你知道一座魁山国能放下多少个刘暮舟吗?” 刘暮舟点了点头:“哎呀,你抢我的词儿。” 姚玄参气笑不已,“你不好奇我看到了什么?” 刘暮舟摇了摇头:“有句话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姚玄参摇头道:“算我白来了,不过,还是奉劝一句,若有一日见到门前有海棠树的竹楼,千万千万不要进去。”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可姚玄参已经擦干净了眼鼻之中渗出的鲜血。 “你这……何必呢?” 姚玄参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言道:“我也是人,天下是你的,也是我的。” 刘暮舟笑道:“你这样的人多一点儿,我们这样的人就不会太累喽!” 姚玄参并未答复,转而说道:“要学铸剑术,我说了不算。但可以先将人给我,我带回去之后,让几位前辈试吧试吧。若是能入几个老头子的眼,那就可以学。若入不了眼,我只能给你送回来。” 刘暮舟笑着点头:“成交!” …… 一天两夜,虞丘采儿根本就没敢停下歇脚,直到进了群山之中一处山谷,她才敢将杜湘儿放下,然后立刻布设了遮掩气机的阵法。 被放下之后,昏迷许久的杜湘儿也总算睁开了眼。 她迷迷糊糊望着虞丘采儿,心中思量了许久才说出第一句话:“你怕他追来?” 虞丘采儿闻言,手里一顿,“不怕,他不是那样的人。我怕有其他的人趁机对我们不利。” 杜湘儿嗤笑道:“就这么笃定?独自闯荡十余年了,还没明白人是会变的道理吗?” 虞丘采儿只是答复:“有些人万变不离其宗,况且以他现今手段,你对他而言,已经不值得追杀了。但凡再有碰面,他杀你就是一个照面的事。” 杜湘儿也是一叹,而后苦笑道:“是啊!我近来时常想起二十年前在宋家门口,那时的我绝想不得到,短短二十年后,我眼中的蝼蚁要杀我,甚至都不需要拔剑了。” 见虞丘采儿不答复,杜湘儿又问了句:“救我是为你娘,还是为了我?我就想听个真话。” 于是杜湘儿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看向杜湘儿,实话实说:“都有。” 说罢,虞丘采儿又道:“拜你所赐,我再也回不去渡龙山了。刘暮舟就只差跟我说一句老死不相往来。” 杜湘儿却是嗤笑一声:“我都不明白你喜欢他什么?老死不相往来不是更好?” 虞丘采儿猛的看向杜湘儿,“你既然如此豁达,那当初为何要为报复我爹娘而偷走我?还不是因为爱而不得?” 杜湘儿摇头道:“丫头,你还是太年轻了。告诉你吧,我没输,就算你不出现,我也不会输。我早就知道他们要卖了我,我是故意遂他们的意,让曹同发现我在这里。我也是故意留在青瑶郡城等候刘暮舟,我知道他一定会来的。我唯一没算到,他们会让我将某些事情,无法说出来。” 虞丘采儿皱眉道:“这么说你说故意的?你图什么?主动去挨刘暮舟一顿打?” 但此时,杜湘儿笑了起来。 “他们都觉得我是那个被抛弃的,实际上,说谁卖谁,将来才能知道。但你要是想知道,叫我师父,我马上就告诉你。” 虞丘采儿总算停了下来,她指着石台上摆放的许多瓶子,沉声道:“这些都是疗伤的丹药,乾坤玉中是一些应用之物,你自己慢慢去找。我……早就将学你的还回去了,你早不是我师父了。” 说完之后,虞丘采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杜湘儿皱着眉头,终究还是没忍住,喊道:“学的东西能还我,我对你付出的那些光阴,你怎么还我?你现在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虞丘采儿自嘲一笑:“渡龙山我是回不去了,我也只能浪迹天涯,走到哪儿,便是哪儿了。” 正此时,杜湘儿说了句:“你若还想要邓紫苏的魂魄,就乖乖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