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驯服》
1. 驯服怪物的第一天
江愉怀疑自己穿越了。
他刚经历一场空难。
本来为了寻找新画作的灵感,江愉准备出国旅行,没想到一上来就碰上了概率极低的飞机失事。
什么天谴之人。
江愉无语。
如果不是穿越,江愉很难合理解释,为什么他现在竟然会躺在一间浴室里。
他倒在洗手台旁边的地上。
周遭很安静,整间浴室除了他的呼吸,就只有从洗手台传来的涓涓流水声。
刚恢复知觉的身体有些使不上力,江愉扶着洗手台站起,伸手水龙头关了,然后抬头去看镜子。
镜中的青年身材颀长,看着略显清瘦,他的皮肤很白,显然是不怎么晒太阳才养出的肤色,在浴室暖色调的灯光下像质地温凉的玉石。
江愉愣了下,主要是因为,虽然镜子里的人有着他熟悉的身形,整体形象却十分陌生。
衣服和他出门时穿的不同,更别说这不走寻常路的发型了。
刘海长得扎眼,他稍微低头就能把眼睛遮住,整个人顿时自带一股子阴郁孤僻的气场。
高情商,造型前卫。
低情商,杀马特青春版。
难绷。
江愉抽了抽嘴角,抬手把挡着视线的头发拨开。
脸还是原来那张脸。
对着镜子确认这点,江愉多少松了口气。
但身体是不是原来的身体很不好说。
对这个问题产生怀疑的一刻,江愉与镜子里的自己对上视线,蓦地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骤然炸开。
他的大脑空白了几秒,大量零散记忆伴随着疼痛和晕眩感,蜂拥着强硬塞入他脑中。
像有根针在脑子里翻搅,痛感剧烈到让胃催生出一阵干呕欲望,江愉紧紧蹙眉忍耐着,勉强压下胃部的痉挛。
疼痛带来的苍白唇色让江愉原有的病弱感更明显几分,他那头柔软的黑发略长了些,有的发尾还不听话地微翘起,显得凌乱,可即便如此,也难以否认他的样貌实在出众优越。
青年的眉眼格外好看,眼尾恰到好处地微微上扬,深褶的眼皮令他本来偏向清冷的长相无端多了几分秾丽,笑与不笑都很漂亮。
自己确实穿越了。
借由那些记忆,江愉彻底确认这一点。
但他穿越到的是一个平行世界。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平行世界的他自己,他们连先天性心脏病都是同款,并且凑巧死在同一天。
只不过一个死于空难,一个死于心脏病突发。
来不及多想,江愉听见洗手台上传来手机振动。
他垂眸去看,看到两条弹出在手机屏幕的微博推送。
【非自然现象研究协会:据专家推论,近日持续出现的红月天象确有可能是由“妖异”引发,该天象对环境没有实际影响,大家不必过分担忧。】
【冤种bot:全家都是异能者,只有我一个麻瓜,谁懂?】
江愉扫一眼捕捉了关键词。
非自然现象、妖异……
异能者。
该说不说,这很不唯物主义。
马克思听了当场揭棺而起!
江愉心里闪过八百条吐槽。
然而根据刚融合的记忆,他很清楚这些超脱科学范畴的事物在这个平行世界全都客观存在着。
其中——
「妖异」是对具备自我意识,能够引发超自然异常现象的非人生物的泛称。
可想而知,虽然都在地球,这个世界的危险程度却无疑比他原来的世界要高很多。
只要一个人足够倒霉,人在家中坐也能在家里跟一只妖异上演转角遇到爱。
根据运气守恒定律,江愉认为自己碰上这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可是刚经历了一次飞机失事的人!
怎么想都感觉很合理,江愉搭上门把手,直接自信开门。
而门一开,宛如凶杀现场般的卧室便呈现在他眼前。
房间里到处都是血——
地毯、床上、墙壁,无一幸免。
但视觉冲击力最大的却不是这个场景,而是那只位于这个“凶杀现场”之中的……体型庞大的异常生物。
它还只是伏着身体,头颅离房间的天花板就已经没多少距离。
它的半边躯体呈现出极不协调的扭曲形态,雪白的皮毛仿佛从内部被什么东西扎破,从中生长出了多余的“肢体”,这些多出来的异物表面像覆盖着厚厚一层腐烂的鳞片,显得怪异又荒诞可怖。
这种异化正在它身上肆意蔓延。
江愉:?
离谱。
江愉砰一声把门关了。
心跳声怦怦击打着鼓膜,巨大的视觉冲击带来最直观的感官刺激,江愉不自觉动了动手指,用寻找的目光环顾四周。
他想找纸和笔。
……他想画画。
正常人该在此时心生恐惧,然而不合时宜的创作欲来得比求生本能还强烈,江愉满脑子想着构图。
以至于当一只纯白的兔子玩偶抱着支笔凭空出现在他面前,他眨了两次眼才反应过来。
兔子玩偶约莫有巴掌大,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睛跟黑洞似的毫无光亮,下边咧开一排锋利的牙齿,笑容怪异,是能吓哭小孩的样子。
下一秒,这只兔子玩偶动了动它的长耳朵,蓦地开口说话。
“嘻嘻,亲爱的主人,你好像快要寄了。”
作为江愉的异能产物,兔子玩偶比它的主人更能清楚认知到仅一门之隔的那只妖异有多危险。
虽然理论上江愉要是死了,它也得跟着消失,但这只兔子玩偶还笑得很开心。
主打一个疯批。
江愉和这只兔子玩偶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居然生不起什么惊讶情绪。
他短时间内接触到的不科学事物太多,心理阈值已经被大大拉了起来。
莫名的吸引力让江愉伸手戳了戳这只兔子玩偶,一瞬间,他脑中同步浮现一行信息——
【Game Master(游戏管理者)】
不需要经过思考,江愉直接被动理解了这是他的异能名称。
被江愉用手指一戳,那只刚还在“嘻嘻嘻”的疯兔子忽然像被按下消音键,咧开的嘴巴闭上了,两排尖锐的鲨鱼牙藏了起来,只那双黑洞洞的眼睛还盯着江愉看。
这双眼睛本该让人觉得渗人可怕,但因为兔子玩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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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对着江愉把耳朵乖乖垂了下来,一时有几分微妙的听话模样。
“我能用这支笔吗?”江愉试探着问它。
创作欲上头,他现在真的很需要一支笔。
“嗯哼哼~”兔子玩偶又开始了。
江愉看着它,忍不住跟按静音按钮似的又戳了戳这只兔子玩偶。
他戳的很轻,对兔子玩偶来说更像是抚摸。
那仿佛充斥恶意的笑声再次戛然而止,大约几秒后,兔子玩偶用尾音上扬的语调回答:“可以哦~”
意外地似乎还算好说话。
江愉思忖着,面上不动声色继续说好听话:“谢谢。”
兔子玩偶悬浮在空中,陷入微妙的安静状态。
从事实上讲,拥有自我意识的异能造物普遍有着相当恶劣的坏脾气。
它们会向其主人索取使用异能的代价,通常会是一些带有恶意的要求。
比如需要一片指甲、一管血液,乃至更过分的要求都有可能。
它们可以说人造的“妖异”,如果可以选,基本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异能是这个类型的。
江愉不知道,还在那嘚啵嘚啵:“你真好。”
“没有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通篇甜言蜜语,刚具备意识的异能造物哪经历过这阵仗,兔子玩偶脸上突兀出现一瞬奇怪的红晕。
这并没有让它看起来变得可爱,反而在那双黑黢黢眼睛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诡异了。
索取使用异能的代价是一种本能,兔子玩偶的视线胶着在江愉身上,却又迟迟没有行动。
在它与生俱来的观念里,要一片指甲几乎已经是最基础的代价,但它盯着江愉的手看了会,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目标。
一片指甲显然并不符合等价交换的原则,兔子玩偶评估着,很快得出这个结论。
它有自己的评估标准。
一把巨大的血色镰刀倏忽凭空出现在江愉身后,在地面投下一道如同死亡阴翳的黑影。
这把镰刀切割钢筋水泥就像切豆腐块,砍人头更是送分题,随便一挥都能砍下不止一排脑袋。
不过悬浮于江愉身后的猩红镰刃并没有直接挥动,而是在细微地调整角度。
测量好了距离,这把镰刀眨眼间就迫近江愉的后颈。
它到了最方便斩首的位置。
如果这个画面有旁观者,估计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是在看什么恐怖片,再下一秒大概率就要看见人头落地的血腥场面了。
但接下来,这把镰刀只是以尖端轻轻挑断了江愉头上某根微翘起来的头发。
修了修发尾,还只修一根。
这已经是很大的代价了。
兔子玩偶做出判断。
它为自己的想法找到了充足的依据。
因为它眼前的青年不是一个健康的人类,对方心脏不好,身体本来就脆弱,所以他的一根头发也很珍贵。
就像抽取一管血液,对正常人和对贫血患者的影响并不相同。
进行了合情合理的推论,这只兔子玩偶逻辑自洽,完全说服了自己。
收取完代价的兔子玩偶移动到江愉肩上,待在上边动也不动像一只真的布偶玩具。
2. 驯服怪物的第二天
痛失了一根头发,江愉对此毫不知情,他在做再次开门的心理准备。
以前为了采风写生,江愉主动踏足过许多人迹罕至的地方,他深入过原始森林、抵达过雪域高原,探索过极地冰川,也穿越过无垠沙漠。
以他的身体状况其实不应该这么折腾,但江愉对完成画作有相当执着的追求。
何况经历过一次生死,江愉觉得自己现在每多活一秒都稳赚不亏。
所以,当然是先抓住灵感满足创作欲要紧。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找了充分理由,江愉面不改色地再次开门。
血污遍地的地板和房间里那只明显受了伤的庞大怪物霎时都重新映入他眼中。
江愉还算镇定地观察这个场面,他看见后者的躯体时不时发生轻微抽搐,还能隐约听到这只异常生物急促的呼吸声。
它大概处于失血过多的虚弱状态,也因此失去了部分行动能力。
刚迎上那双自高处盯着他的兽类竖瞳,江愉就看见那竖状的瞳孔一瞬间急剧收缩成一道细线。
江愉以前做过很多动物写生,如果忽略这只生物形态扭曲的部分,他其实觉得它在体貌上非常接近猫科。
只不过……是足足有七条尾巴的巨型猫科。
应该还不止,江愉看到它尾部有一处明显被截断的伤口,那里到现在还看起来血肉模糊。
注意到江愉在看它的尾巴,这只庞大怪物从喉咙里发出更加沉闷的威胁声,身体脱力让它在这时无法弓起脊背,只能低伏着,用血迹斑斑的尾巴围着自己身体。
像只本能表现出自我保护姿态的幼兽。
江愉本来全是构图的头脑因此卡住,在这个正常人会拔腿就跑的高危场面里,他不知为何忽然有种自己在当恶人的感觉。
迟疑了一会儿,江愉最后还是顺从内心,他先缓慢眨下眼,随即偏移目光,和那双竖瞳的视线错开。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以前做动物写生的时候顺带了解过许多生物的习性。
在人类以外的生物之间,对视往往是带有敌意的行为。
而眨眼是猫的一种示好动作。
虽然理论上只对家猫有用,流浪猫都不一定会搭理,更别说他眼前这只或许只是伪装成类似大猫模样的妖异了。
江愉只是想尝试说明自己没有恶意。
在接下来的十几秒,空气仿佛陷入胶着凝固的寂静。
血液持续流失,但这只九尾猫最终只是选择继续用受伤的尾巴围着自己,因为它完全正确地理解了江愉的行为。
它从个别亲近人类的“同类”身上看见过这个的肢体语言。
小小的同类对抚摸它的人轻缓眨眼,注意到它这个动作的人类有时会给出相同回应。
九尾猫一开始并不明白这个动作所表达的意思,后来才在多次观察中听见一些人类说出一个相同的词语。
「喜欢」
它从而把两者联系起来。
注视着轻轻眨眼,等于喜欢。
同样也不理解“喜欢”这个词语的实际含义,它只是本能感觉到那是种温暖陌生的事物。
和被关在人造牢笼里的冰冷不同,和被重复砍断尾巴时的疼痛也不一样。
是它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从它诞生起懵懂地认识世界以来,没有人愿意给它。
在对世界产生好奇之前,它最先被教会了痛苦。
于是当观察到那个令它渴望的事物的时候,从人造牢笼里逃出来的九尾猫第一次放弃了藏匿。
它将自己的体型变成像同类们一样小巧,跳上房屋的墙头或者路灯上,透过窗户远远观察一些家养猫的生活。
同样是四面围着墙的房间,和牢笼构造相似,但感觉却完全不同。
在屋子里,小小的同类没有被人类砍断尾巴,反而他们互相给予了什么。
是什么呢?
九尾猫目不转睛观察了很长时间,即使身上伤口逐渐恶化也没离开。
但因为自己没有得到过,它最后也无法将之描述。
这只九尾猫只知道,和它一样生活在屋子外边的同类,好像被叫做流浪猫,它们没有家长。
而生活在屋子里的同类是有家长的。
只有后者才能得到关心照顾,会被作为家长的人类温柔对待。
等到一天下了场雨,这只九尾猫在地上的一滩小水洼旁边对着自己的倒影,尝试着轻轻眨了下眼。
“喵呜。”
它模仿出同类的叫声。
把这滩小水洼当作一面镜子,九尾猫把自己的行为体态都调整得和同类们更加相似。
它知道有些流浪猫在经历等待后也可能遇见自己的家长,所以它想在遇见它的家长之前,让自己变成更让家长“喜欢”的样子。
它可以表现得和小小的同类们一样,它可以长得很小,它可以只有一条尾巴。
然而在终于遇见眼前的黑发青年的时候,它却恰好没有余力维持自己的伪装。
无法伪装变小,这只九尾猫注视着江愉,发出和可怖外形完全不符的低呜叫声。
“喵呜。”
江愉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等他忍不住向声源投去目光的时候,又听见比刚才更……更夹的叫声。
“喵呜~”
这下江愉没法当成是他听错,但看着这只异常生物庞大可怕的躯体,他一时难免有点怀疑世界。
这可比狮子喵喵叫离谱多了。
又想想这个世界本来就到处不科学,算了。
原本乖乖待在江愉肩上的兔子玩偶在这时飘了过去,用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九尾猫看:“嘻~你在装乖吗?”
作为江愉的异能造物,兔子玩偶有和江愉一样的气息,因此当它靠近时,九尾猫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这也是这只九尾猫从它认为的同类身上学的,当家长靠近的时候,它们可以用咕噜声表达自己的高兴。
感觉到对方的亲近,兔子玩偶反而就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跟它相处了,刚还咧开露出恶意笑容的嘴合起,逃跑似地迅速退回到江愉身边。
江愉也算是看明白了,兔子玩偶的性格多少有点高攻低防。
江愉拎着兔子玩偶的后颈,向那只刚才对他发出低呜声的异常生物走近。
越是走近,江愉听见对方的咕噜声变得更大,当他站定在对方面前,他看到这只生物沾着血污的尾巴尖轻轻勾动。
即使每动一下都会牵扯周围的伤口产生疼痛,这只九尾猫依然本能地将尾巴尖一勾一放,这是它面对家长时的喜悦表现。
江愉现在能确定这只生物对他没有任何攻击意图,甚至在他做出眨眼动作后,对方似乎就开始对他表现出一种亲近态度。
“我先帮你止血,等会不可以乱动,不会很痛的。”
虽然体型很大,这只异常生物却给江愉一种它还是只幼崽的感觉,让江愉不由得用上半哄半骗的口吻。
九尾猫低呜了声回应,然后很乖地团着身体一动不动。
其实它不需要止血,伤口会恶化只是因为它之前一直额外使用能力对外形进行伪装,恢复成原本的形态后,它的伤口会自己慢慢愈合。
但它想要被眼前的青年关心。
这只九尾猫是直到身体无法再负荷,才来到这栋没有活人气息的别墅,它并没有去思考为什么江愉会不合理地出现。
九尾猫断尾处血肉模糊的伤口看起来过于凄惨,创伤太严重,如果要用正常手段处理,肯定至少得让个医学生来才行。
江愉只学了艺术,没学医术,但他有刚学会的异能,只不过他还需要兔子玩偶的配合。
“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需要你帮我才行。”摸准了兔子玩偶的性格,江愉把它捧在手上,面对面开始给它灌迷魂汤。
“帮帮我好吗?”江愉脸不红心不跳地把这些话说出口,“你最好了。”
兔子玩偶都来不及上演恶劣拒绝的戏码,就被江愉这一通操作提前打断。
青年好像还在继续说着些什么甜言蜜语,兔子玩偶黑洞洞的眼睛早在听见前几句的时候就开始转圈圈了。
既然对方这样需要它,完全离不开它,那确实只能由它来帮忙了。
完全听不见江愉后边又叽里咕噜说了什么,兔子玩偶嘭一声变成了一块带着兔耳朵的平板电脑。
【Game Master(游戏管理者)】
屏幕显示出一行字——
GM权限已启动。
这块平板和江愉手上那支笔是配套的,江愉在获得异能的时候就对自己的能力有大概了解。
他的GM权限细分下来是六种功能:
1.角色追踪
2.数据查询
3.禁言
4.数据恢复
5.暂时隔离
6.封停账号
这些能力各有各的使用限制,具体需要江愉自己摸索,通常数字越靠后的能力,使用条件越苛刻。
这点江愉可以理解,不然他的能力似乎有些不讲道理,比如最后一条“封停账号”,他可以禁止目标使用异能,而且是无限制时间。
江愉现在要用的是数据恢复,一项治疗能力。
每个人的异能基本都会是最适合自己的模式,江愉选择数据恢复的目标后,带着兔耳的平板上就出现九尾猫的画像。
这块平板此时仿佛变成一个画图工具,江愉开始用笔对画像进行涂改,将被血污覆盖的伤口修改成完好的尾巴,身上其他大大小小的浅表伤也一一抹除。
包括这只九尾猫右半边躯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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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异化,江愉也根据它的左边身躯进行还原。
“好了。”江愉收笔。
在平板上,江愉最后涂改出来的是一只有八条尾巴的,长得既威风凛凛又漂亮的超大型猫猫。
江愉的能力当然不足以立刻让对方被砍断的尾巴复原,但也已经让这只九尾猫身上的伤口完全止血,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江愉在思考使用这个能力的条件限制是什么,应该不可能只是需要他和目标面对面这么简单……
思绪进行到这里,江愉便突然眼前一暗,强烈的睡意让他无法支撑躯体站立,身体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他倒在九尾猫蓬松柔软的尾巴上。
家长睡着了。
九尾猫凑近嗅了嗅睡在它尾巴上的黑发青年,闻着青年的气息,本能地又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高兴的时候应该发出这样的声音,等待家长醒来是很高兴的事。
这份喜悦安抚着这只妖异因曾经被人类囚禁和虐待而产生的暴戾情绪,它那半边躯体的异化因此逐渐平复。
同一时间,异象管理局内部——
“科长,刚监测到红月的能量波动减弱了,而且是持续减弱!”
红月天象让管理局所有科室的人最近都忙秃了头,尽管目前对外的说法是该天象不会造成什么实质影响,但只有异象管理局的内部人员才知道,这次的红月天象背后藏着多么恐怖的起因。
林庭闻言马上朝窗外望去,天上原本接近血色的红月确实变淡了些,这也让他紧绷了多天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了一丁点。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红月的能量波动减弱无疑是说明九尾猫的失控程度在降低,这就足够令他们谢天谢地了。
“狗日的,陈家那帮孙子。”林庭顶着俩大黑眼圈,咬牙切齿地盯着屏幕,“就他们还想把九尾猫当成许愿机,真是全家都赶着投胎。”
“他们现在吃着牢饭倒是轻松,咱们可说不定要给这群傻逼陪葬。”
林庭也不是怕死,他一上没老下没小的大老爷们,当着搜查科科长,死了就算在岗位因公殉职,他光荣,但外头的人民群众多无辜?
A级的妖异,以为这危险评级在跟你开玩笑是吧,非去主动招惹都算了,还帮全人类把仇恨拉得死死的。
在目前国际通用的妖异危险评级里,A级已经是最高等级,字母A是Abyss的缩写,中文里即代表“深渊”。
对A级妖异的危险性评估,不同国家的异象管理局内部都有着基本共识——
其可能造成的最大危害是一个文明的毁灭。
这级别的妖异放眼世界寥寥无几,本来国内也就一个,其档案资料被归为高度机密,除管理局的核心人员外,其他人只能知道档案名是【谢游】。
档案编号001,足以说明管理局对其的重视。
“九尾猫据说能实现愿望的能力是真的吗……?”一名科员小心翼翼的发问,“我看过局里的档案记录,这只妖异不是在七百多年前使用过能力后就消失了吗?怎么会重新出现,还被人抓住……”
“是新生的。”林庭拧着眉,“好几代人以前,陈氏族人趁着它还弱小的时候捡了个漏。”
根据旧的档案资料,九尾猫要在完整拥有九条尾巴的时候才具备许愿能力,这也是这只妖异最为恐怖的能力。
即使只能使用一次也没有任何人敢轻视,这个能力已经不是像能在游戏里开挂这么简单,而是它开挂搞不好能跟整个游戏本体同归于尽。
“他们想得到一个许愿机器,但一直没找到能完全掌控它的方法,又害怕它长出九尾会脱离控制……”
林庭说到这就停了下来,因为觉得这件事情残忍而违背人性,他没继续说,但周围人已经隐约意识到他的潜台词。
陈氏族人不会让这只九尾猫拥有九尾,他们无法阻止尾巴的自然生长,但……要弄断已经长出来的尾巴却可以做到。
每当这只九尾猫生长第八尾的时候,他们就会把这条新生的尾巴砍断,让这只妖异保持着最多只有七条尾巴的状态。
被囚禁虐待这么多年,这只妖异怎么可能不仇视人类?
林庭吸了口烟,感觉太阳穴的青筋还在突突地跳:“都打起精神继续加班,只要还有气就得待在工作岗位上,要是在它长出九尾之前找不到,后果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拥有完整九尾以前,九尾猫的危险评级还达不到A,最多是H(Horror-恐怖),他们必须争取在这个阶段找到它。
舆论场风平浪静,普通民众对这次事件并不知情,但这次事态实际已经严重得让国内所有在编制内的异能者都动起来了。
同样浑然不知自己阴差阳错处于事件风暴的中心,江愉在九尾猫持续的咕噜声中进入香甜梦乡。
3. 驯服怪物的第三天
江愉醒来时躺在床上,他睁眼看见天花板,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入房间,显得和煦温暖。
但只要江愉把视线稍稍往墙和地板偏移,这间卧室马上就要从岁月静好跳转到凶杀现场。
墙上和地板的血迹都已经完全干涸,虽然妖异的血没有血腥味,但这个场面任谁来看都会被硬控在原地。
江愉拿起被放在他枕头旁边的手机看了眼,该说不说,他在这个“凶杀现场”睡得还挺香,几乎睡了一整天。
九尾猫和兔子玩偶都不见踪影,江愉正准备坐起身,他后知后觉感觉到胸口处压着的重量感。
江愉掀开被子,两只白色团子挨挤着一起睡在他身上。
这么说可能不准确,因为江愉一眼看出来兔子玩偶只是在装睡,而另一只有着雪白绒毛的幼团则是在江愉掀开被子的时候,用圆溜溜的湛蓝眼睛和他对视。
刚对视上,咕噜声马上就又开始了。
江愉记得自己是倒在九尾猫的尾巴上失去意识,也不知道在他睡着的时候,他身上这两只毛绒绒是一起交流了什么,把他弄到床上不说,它俩居然还能友好共处。
兔子玩偶假装刚睡醒,用长耳朵拍走身上粘的猫毛,又用它那种仿佛幸灾乐祸般带着天然恶意的语调说:“亲爱的主人,你似乎完全没有当前线人员的天赋,真担心你会在战斗中睡过去。
江愉眨了眨眼,直接顺着它的话说:“我也很担心会发生这种事,要是真的发生了,你会保护我的吧?”
应付兔子玩偶这种高攻低防的性格,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直球,江愉已经熟练掌握这项技能。
附赠甜言蜜语效果更佳。
“到时候只有你能帮我了。”
这只兔子玩偶才诞生多久,它走过最长的路,就是江愉的套路。
作为新生的异能造物,它哪里懂人类的糖衣炮弹呢。
可这只兔子玩偶仍自以为清醒,在用黢黑眼睛盯着江愉看了几秒后,它做出承诺:“那好吧,但我会收取代价。”
眼前的人类青年太弱小了,需要它来保护也是没办法的事。
而且对方都说只能依靠它了。
江愉难免好奇多问一句:“什么代价?”
兔子玩偶歪了歪头,突然凭空变出一个不知从哪弄来的星星罐,将它抱着展示给江愉看。
是那种用来放折纸星星的透明玻璃罐,里边装着一根黑色线状物,也不长,就一个指节的长度。
如果江愉没看错的话,这个星星罐里存放着的东西似乎、大概、好像……嗯……
是他的头发?
江愉抿了抿嘴角,他忽然想微笑,但又觉得自己现在不应该笑:“代价是我的一根头发?”
“嗯哼哼~”兔子玩偶承认了。
那不就是白给么。
江愉在心里默默想着,但他当然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
给江愉展示完了,兔子玩偶张开口,它的身体仿佛有一瞬间变成能够吞噬所有物体的黑洞,啊呜一下将那个星星罐吞了进去。
虽然没有什么具体想法,这只兔子玩偶还是下意识把这个星星罐保存在它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喵呜。”
同一时间,江愉的下颌被趴在他胸口的白色毛绒生物用头顶蹭了蹭。
江愉坐起身,这只毛球团顺着滑落到他腿上,等江愉低头去看它,这只因底绒丰厚而显得有些圆乎乎的毛绒生物便咕噜着对江愉竖起它的尾巴。
只有一条尾巴。
它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和普通的家养猫一模一样,如果不是这个房间里的血迹都还没清理,江愉可能真的会短暂怀疑一下他之前见到的巨大妖异是不是他在做梦。
江愉从这个角度才看见这只毛球团用嘴巴叼着一块东西,下一秒,这只幼团把叼着的东西放到了他手上。
然后它像是等待夸奖那样,湛蓝眼睛注视着江愉,在江愉腿上端正蹲坐着轻轻摇晃它的尾巴尖。
被放在江愉手上的东西看起来像一块鸽血红宝石,但它实际是九尾猫用自身愿力凝结出来的晶体。
人类大多数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这是九尾猫在观察人类社会时的发现。
它看见一些同类会给自己的家长送去礼物,有的是从地上叼起来的玩具,有的是它们抓住的猎物,在把猎物咬得半死不活或者断气了的时候,它们会把这件礼物叼到家长的床上。
对于后者,家长的反应通常是惊吓。
因为它没有能送给家长的玩具,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猎物才能让家长喜欢,这只九尾猫最后选择送出亮晶晶的礼物。
“给我的?”江愉向对方确认。
蹲坐在他腿上的毛绒生物低呜了声,尾尖勾晃的幅度跟着加大了些。
虽然送的不是玩具也不是猎物,江愉参考家养猫的行为模式去思考这只妖异的表现,他微妙理解了对方的行为。
看见这只伪装成家养猫的妖异还在端正蹲坐着等他回应,江愉伸手摸摸它的头,轻声道:“很漂亮,谢谢。”
“喵呜。”
这只九尾猫任由江愉触碰它,被青年抚摸时,它那双湛蓝竖瞳的瞳仁微微放大,隐藏于伪装下的猩红在这样的安抚中隐约崩解。
也就在这时,远方观察站里实时监测着红月能量波动的工作人员突然发现监测数值出现了一次跳崖式降低,把他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什么情况?!数值怎么一下变这么多!
监测员火急火燎跑去向上级汇报。
照理来说,九尾猫的异化已经没有自然停止的可能,红月的能量波动之前曾一度达到峰值。
这是九尾猫失控程度的显现,也是它对人类怨憎的具象化。
但从昨天开始,高悬于天上原本接近血色的红月确实逐渐颜色变浅。
如果这件事情有人为因素,那即使是异象管理局里的一线人员都很难想象究竟什么人能做到。
不管怎么样,这个好消息还是给所有人打了一针强心剂。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在异象管理局的人为九尾猫加班加到神志不清的时候,江愉在为屋子里的血迹烦恼。
这无论是清洗还是重新装修都不可能找人帮忙,不然江愉感觉自己马上会被热心市民拨打110送进警局喝茶。
江愉在血迹周围踱步,九尾猫像只跟脚猫一样,跟着他走来走去,等江愉一停下,它就在江愉的鞋子旁边团起身体。
发现江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些血迹上,九尾猫低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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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身后的尾巴随之发生变化,很快七尾显现,房间里的血迹一瞬间就全部消失了。
七条毛绒绒的蓬松尾巴在这只毛球团身后像一把摇晃的小扇子,看起来特别可爱,只有熟读异象管理局档案或者感知系的异能者才能意识到这其中的恐怖意味。
“在屋子里不把其他尾巴藏起来也没关系。”江愉对它说。
比起伪装,江愉觉得应该还是越接近原形态的样子会更舒服吧。
九尾猫本来马上要把多余的尾巴重新藏起来,因为在它的认知里,它原形态的体型和尾巴数量或许就是人类关着它、重复砍断它尾巴的原因。
无休止的痛苦让这只九尾猫对人类产生憎恶,可逃出牢笼后观察到的事物又让它产生一种渴望。
有一个人类是不一样的。
愿意成为它家长的那个人类,是不一样的。
只要它变得像它见到的“同类”们一样,它也会有自己的家长。
是这个想法,让这只九尾猫那样努力认真地模仿同类们的样子。
它最开始选择融入流浪猫群体,它和流浪猫一起睡在车底、睡在小巷的墙角落,有时候也睡在垃圾桶旁边的纸箱里。
那时它看见天空很好奇,看见飞过的小鸟很好奇,看见天上飘落的细雪也目不转睛。
跟四面都是灰墙的牢房相比,外边世界的一切都色彩缤纷。
但最好看的颜色,这只九尾猫是在眼前的黑发青年身上看见的。
“很可爱。”江愉看着九尾猫身后小扇子似的尾巴,以画家的审美作出客观评价。
回应江愉的是低呜声,这只九尾猫用比第一次看见天空和小鸟更专注的视线注视江愉。
它看见比任何事物都更温柔漂亮的色彩。
.
血月几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看起来事情好像没有照着你想要的方向发展。”沈青回悠闲地喝了口茶。
在沈青回旁边的“人”身着与当前时代不符的古代装束,但他静坐在那里,仿佛不是他有问题,而是这个时代与他格格不入。
“这不影响我的计划。”
谢游漫不经心,他的眉眼和他那鸦色的长发一样是深郁的黑,狭长的凤眸微微垂敛,不笑时,身上有种矜敛的冷意。
作为世间恶念的集合体,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负面情绪都可以转化为谢游的养料。
但九尾猫的出现本就不在计划之内,谢游对此是无所谓的态度。
他最多是有点想知道这只九尾猫停止异化的原因。
“其实人类并不都是浅薄无知的。”沈青回趁机旧事重提,“可能在你眼里他们总是犯下同样的错误,但他们之中也有很多值得欣赏的人,或许九尾猫就是发现了这一点呢。”
“这是你爱上人类的理由?”谢游冷淡地微抬眼皮,“爱上寿命短暂的人类,然后被一块墓碑困住几百年,需要我夸你做得好吗。”
感情浅薄的人类在短暂的一生中能爱上很多不同的人,在谢游眼里,爱上人类是再愚蠢不过的事。
沈青回不跟他争论,干脆笑眯眯看着他:“等你以后也栽在一个人类身上的时候就老实了。”
谢游面无表情:“你等不到这一天。”
4. 驯服怪物的第四天
时间过去几天,A市又下了一场细雪,雪花像星星点点的白色蒲公英在飘落,让亮着路灯的街道有种朦胧感。
持续了数月之久的天象奇观似乎快要结束了,每个抬头望向天空的行人都有这个想法。
和日月一同悬挂在天上的红月之前丝毫未被太阳的光芒掩盖,但现在已经只剩下淡淡的轮廓。
这些变化对普通人的生活没有什么影响,处在事件中心的江愉也不清楚自己改变了什么,他仍在家里通过网络了解这个平行世界。
江愉在这两天梳理了他穿越后接收到的记忆,他将那些零碎记忆拼凑起来,整理自己在当前世界的身份信息,然后就后知后觉发现一件让他心情复杂的事。
平行世界的“江愉”和他在各方面都没什么区别,他们样貌相同,喜好也完全一致,有同款先天性心脏病,只性格上存在一些差异。
毕竟是平行世界的自己,再相似也正常,但让江愉忽然怔愣的事情是……他发现他的父母在这个世界还活着,而且给他生了个弟弟,甚至爷爷奶奶也都还健在。
在原世界,江愉的父母在他出生后没多久就车祸身亡,他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对父母的所有印象大多来源于旧照片上。
也有留下一个视频,拍摄于他出生前,他母亲怀孕的时候。
视频里的那对年轻男女望着镜头,脸上洋溢着将要为人父母的期盼笑容。
“小愉还有一个月就要来到这个世界了,爸爸妈妈已经提前做好了功课,我们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谢谢小愉给我们学习当父母的机会。”
“有人说孩子没有选择是否出生的权利,如果你长大了看见这个视频,对自己的出生没有任何不满,那我们应该能算是比较称职的父母吧?”
“期待跟宝贝的第一次见面。”
视频时长不到一分钟,但通过这个只留下寥寥数语的视频,江愉一直都知道他的父母很爱他。
他并不缺少父母的爱,他们只是没机会一起生活。
养育他的两位老人家因他从小失去父母,又有先心病,所以格外疼他,只不过两位老人在三年前江愉考上大学的时候也相继离世。
爱他的人都离开得比较早,但江愉还是被塑造出纯粹干净的人格,在原来的世界,他会把画作拍卖后的大部分收益捐赠给福利院和希望工程。
猝不及防发现这个世界的家人都还在,江愉难免忽然近亲情怯。
还好根据记忆,平行世界的自己在大学期间都不怎么回家,假期基本独自住在这套别墅里,江愉还有做心理准备的时间。
现在是寒假,江愉慢慢平复心跳后决定再当几天鸵鸟,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去面对……
在江愉使用网络的期间,兔子玩偶也在跟着20G冲浪。
“阿雪呢,你有看见它去哪了吗?”
合上笔记本电脑才发现九尾猫不在房间里,江愉站起身询问坐在他肩上的兔子玩偶。
在确认过九尾猫和兔子玩偶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后,江愉用自己的姓氏给它们各自取了名字。
江白和江雪。
因为它们绒毛的颜色,也因为是在雪天遇见。
兔子玩偶嘻嘻笑了两声:“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江愉抽了抽嘴角,突然能体会那些不想让小孩玩电脑的家长的心情。
这才上网冲浪多久就这样了。
江愉走出书房寻找,刚出房门,一只用嘴巴叼着枝小雏菊的毛绒生物就从不远处打开的窗户跳入。
甫一落地,这只毛球团身后的尾巴就变成七尾,然后像摇晃着一把小扇子似的向江愉跑过来。
江愉见状熟练蹲下,摊开手,这只毛球团就把叼着的小雏菊放到他手上了。
江愉之所以这么熟练,是因为这只九尾猫已经连续几天给他送礼物了。
“今天外边下雪了,出去不冷吗?”江愉拍走它绒毛上落的碎雪,伸手摸摸它的头,然后才起身关窗。
网络上并没有关于妖异会不会怕冷的知识,江愉把这只毛球团抱到客厅的布艺沙发上,给它盖了张小毯子,然后把地暖温度调高了两度。
“喵呜~”
虽然完全不冷,九尾猫还是乖乖盖着这张小毯子,咕噜着轻轻晃动尾尖。
兔子玩偶凑过去看它:“嘻~有一种冷,叫作家长觉得你冷。”
江愉去厨房找了个玻璃杯,往里边装了点水,然后把九尾猫送给他的那枝小雏菊插在里边。
这只毛球团应该是看见他在窗台上养的花都枯萎了,才会想要出去给他找花。
等明天出去买些保鲜剂吧,让那枝小雏菊能生长得久一点,江愉心想着。
他能感觉出来,那只九尾猫把他当成家长,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里,这种崭新联系其实也让江愉多了几分安定感。
回到客厅,江愉把插着花的杯子放下,玻璃杯和桌面接触发出清脆声响。
“咚。”
“咔嚓——”
同频出现的异样声音让趴伏在沙发上的九尾猫一瞬间收缩竖瞳,它的瞳孔紧缩成细线状,牢牢盯视着空气中的某处。
“真是堕落啊,九尾。”
时间仿佛出现一秒停滞,随着这道声音出现,客厅空间被凭空撕开裂口,一道高大身影从空间罅隙中走出。
来人穿着一身古代衣着,玄色的长袍,领口和衣摆都绣着繁复暗纹,每一处似乎都极为讲究,腰间束带显出他劲瘦的腰身,修长挺拔的身形看起来端是松姿鹤骨。
谢游凤眸微敛,矜冷气势让那张清俊的脸显得极具攻击性。
他完全无视了同样在场的江愉和兔子玩偶,用审视目光居高临下看着那只伪装成家养猫模样的妖异。
谢游只是想看一眼这只九尾猫停止异化的原因,没想到会看见它在陪一个人类玩过家家游戏。
谢游见过这只九尾猫的完全体状态,那或许能算是对方的上一世,他们有过几次短暂交集,那时的九尾猫比现在要强上数个量级,即便撇开愿望能力不谈也能让谢游忌惮一二。
而现在这只不完整且尚未成年的九尾猫对他无甚威胁。
九尾猫已经从沙发跳到江愉跟前,它从喉咙里发出沉闷的警告声音,对后者表现出极为明显的保护姿态。
越是强大的人类或妖异,通常越能清晰感知到谢游身上不可名状的恐怖,这只九尾猫是在明知差距的前提下站在江愉面前。
双方对峙不到两秒,江愉把挡在他跟前的毛球团抱了起来。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江愉安抚地拍了拍怀里的毛绒生物,平静望向那只具备人形态的不知名妖异。
能感觉到空气中无形的压迫感,江愉把解锁了GM权限的微缩平板放在口袋备用。
一个人类反过来对比他强大的妖异表现出保护态度,江愉的行为让谢游把视线稍微偏移到他身上。
而后毫无预兆地,江愉听见对方说:“你时日无多。”
翻译一下是,你快死了。
江愉微微一愣,又听对方继续说:“你的心脏最多能让你再活两个月。”
两个月都有些说多了,在谢游看来,眼前的人类青年早就该在生死边缘,现在还能好端端活着反而是奇怪的事。
那颗心脏明明已经不堪重负,随时可能停跳。
听谢游提及心脏,江愉不由得抬手放至自己的胸口,心跳声平稳,但他明白对方说的很可能都是真话。
因为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了,这个平行世界的自己本就是死于心脏病突发,他穿越过来并没有将之治愈。
即使在这个具备异能的世界,江愉的病症依旧是医学难题,尤其他还是稀少的熊猫血,就算要做心脏移植也难以找到合适的供体心脏。
“喵呜?”
基本没经历过人类社会的九尾猫听不懂“死”这个字的意味,它仰起脑袋对江愉歪了歪头,似乎是在询问它的家长。
那双圆溜溜的湛蓝眼睛在这时显得天真懵懂,江愉对它微微笑了下,遮住它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回避了幼崽的好奇。
“谢谢你告诉我。”江愉说。
突然收到病危通知,江愉第一时间想的是,那在这剩下的两个月他还要不要去见他的家人……
他应该可以去远远看一眼,就不要相处了,免得真到离开的时候让家人更伤心难过。
兔子玩偶会跟他一起离开,但他现在抱着的幼崽又不知道能托付给什么人……
谢游没有从江愉脸上看见熟悉的恐惧和不甘,只在他眼中看见始终清澈平静的眸光。
这个世界上确实会有一小部分能够坦然面对死亡的人类,但如果给予对方生的诱惑呢?
“有一个方法能让你活下来。”谢游不紧不慢抛出钩子,“九尾猫,也就是你现在抱着的那只妖异,等它生长出完整九尾的时候,向它许愿吧。”
“它可以实现你的任何愿望,包括让你拥有一颗健康的心脏。”
两个月足以让这只九尾猫长出剩余的尾巴。
如果不是被一次次人为砍断,这只九尾猫早该拥有完整九尾了,现在没有了干预,它每天都会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成长。
谢游能看出这只九尾猫对眼前人类的重视,其实想重新点燃它对人类的憎恶也很简单,只要设计江愉因其他人类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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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死亡,这只九尾猫对人类的怨恨大概就会在一瞬间超出阈值。
但谢游不屑于用这种嫁祸手段,他现在更想让这只九尾猫看清人类的本质。
自私、贪生、利己……
人性之恶难计其数,无时无刻都在为谢游供给养料,他因此诞生,也比任何人都熟悉人类的恶。
“那代价呢?”江愉问他。
那些话听起来很美好,但江愉不认为这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做到的事。
谢游闻言,第一次正眼去看眼前的人类。
青年的眉眼生得漂亮,眼尾是微微上扬的类型,配上深褶的眼皮显得清冷又秾丽,有种如雨经海棠的美感。
绝大多数人类在这时都不会过问代价是什么,他们只要自己能活着。
“不是由你来支付。”谢游把选项摆在江愉面前,“只是让这只九尾猫再重新回溯一次。”
“回溯?”江愉抓住关键词。
“就是清除它现在拥有的一切,无论是记忆还是其他。”谢游垂眸看他,“这并不会让它消亡,只是新生,几百年后它会重新出现。”
谢游隐晦地使用话术引导,他想看看眼前这个人类会不会顺着他的话说服自己。
说服自己这其实算不上什么代价,毕竟这只九尾猫在回溯后还会再出现不是吗?
并没有出现严格意义上的牺牲。
但江愉做不到。
江愉深呼吸了下,看着对方一字一顿道:“我不会许愿。”
回溯后那只新生的九尾猫和他抱着的这只并不能算作同一个体,江愉很清楚这一点。
名为九尾猫的妖异不会消亡,但其中作为“江雪”的个体不存在了。
虽然只一起生活短短几天,江愉也看得出来,他抱着的这只九尾猫对周围世界有巨大的好奇。
就像是以前从未见过。
江愉不清楚它过去的具体经历,但从最开始的伤口来看也知道不会太好。
或许它才刚有机会认知这个世界,没有理由为了实现他人的愿望而失去个体意识。
江愉的回答让谢游微眯起凤眸,冷冷地看着他:“你会改变想法的。”
等死亡真正迫近的那一刻。
留下这句话,谢游如他来时那般离开,空间被撕开一道裂隙又重新合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随着那道身影消失,空气中那种令人神经紧张的压迫感也随之抽离。
“呼。”
江愉抱着九尾猫和重新变回本体的兔子玩偶一起坐到沙发上,长呼出一口气。
江愉半躺在沙发靠背,将乖乖不做任何反抗的九尾猫举高高,和它对视着说:“等你长出九条尾巴的时候,不要答应任何人的许愿,知道吗?”
“呜嗯。”
听不太懂,但这只九尾猫还是抖抖耳朵低呜了声回应。
“如果有一天你要用这个能力,就用来实现你自己的愿望吧。”
不然太不公平了不是吗。
这只九尾猫并不是为了成为许愿工具才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两个月时间也不少了,江愉在心里规划着
他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天都是多活的,还能去看两眼自己在原来世界从没见过的父母和弟弟。
嗯,赚大了。
.
远离A市市区的山林间,一套依山而建的园林别墅坐落其中。
很典型的苏式园林风格,粉墙黛瓦,飞檐翘角,葱茏绿意几乎存在于目之所及的任意一处,建筑既精巧又充满古韵,仿若江南水乡。
谢游刚回来,沈青回便恰好在这时过来找他。
“真稀奇,你身上居然有人类的气息。”沈青回略带惊异地看着谢游,“你去见什么人了?”
不能怪沈青回如此惊讶,要知道在他的印象里,谢游那都不是厌恶人类,他是视人类如无物,平等地看不起每一个人。
按他的说法就是,人类弱小无知、愚蠢浅薄,是个放着不管都会自取灭亡的种族,他多看一眼都嫌浪费时间。
谢游冷淡看他一眼:“一个快死的人。”
但话音落下,谢游忽然又莫名想起那双要用漂亮来形容的干净眉眼,想到对方说的“不会许愿”那句话。
沈青回发现他的情绪波动:“你好像对这人挺感兴趣?”
谢游微抬眼皮:“有替他收尸的兴趣算吗。”
沈青回:“……行。”
谢游仍然保持自己的判断,对方之所以现在能说这句话,不过是因为还没被逼到极限。
他不认为自己的判断会出错,两个月倒计时,他会去亲自确认这个人类的最终选择。
5. 驯服怪物的第五天
收到来自不知名妖异的病危通知,虽然江愉从一开始就觉得对方没有必要骗他,但他还是出门去了趟附近的公立医院做检查,然后得到差不多的检查报告。
江愉做检查的时候,几乎是被心内科和心外科的医生一起当成大熊猫围观,因为他的情况实在太过特殊。
按检查结果来看,他的心脏状况已经糟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心脏应该早就不能正常运转,一般人在这时该昏迷躺在抢救室里,可江愉却还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
几个主任医生甚至打电话摇人,把他们退休的老师都给摇过来了,但最后也没研究明白江愉的状况。
无法用正常医学解释,他们还拉了院内的异能小组过来联合会诊,可惜同样没有结果。
要不是没有合适的供体心脏,江愉马上都要被推进手术室去,医院本来要求江愉留院观察,被江愉拒绝了。
在签署相关知情同意书的时候,江愉收到许多医护人员同情怜悯的目光。
以江愉的稀少血型,短期内根本等不到合适供体,有些人等好几年也是有的,而江愉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了,医护人员都知道他大概率等不到。
而且他的血管条件不太好,手术的成功率也并不乐观。
江愉要求不通知家属,他把医院给他发的病危通知书折起来塞进衣服口袋里,心态如常地离开医院。
在高处的建筑物上,一只浑身覆盖着漆黑羽毛的渡鸦一直远远跟随监视着江愉的一举一动。
这只渡鸦的眼睛是隐秘的血红色,它看起来和普通鸟类没有区别,但对这个物种有所了解的人会知道,这并不是它正常该有的眼睛颜色。
这是谢游外派出去的一个分身。
只要谢游想,他作为“集合体”可以从自己身上拆出无数作为分身的新个体,这些分身的强弱和智慧水平不等,取决于谢游分出去多少力量。
像这只渡鸦就不具备什么攻击能力,虽然有一定个体意识,但不会进行复杂思考,它只是个监控工具,用来避免江愉在濒死时来不及做出选择。
被动放弃不算放弃。
既然打算看结果,谢游就会给江愉留下充足的选择时间,让他在清醒中改变想法,向九尾猫许愿。
江愉去医院和从医院出来时的平和神色被高处的那只渡鸦用猩红眼睛记录,同步到谢游眼前。
谢游没有观察人类的兴趣,他不过是要看看这个在昨天语气坚定对他说“不会许愿”的人类到第二天会是什么反应。
许多人类的恐惧是存在滞后,一开始能表现得无所畏惧,但他们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定,会后知后觉产生惧怕。
但当谢游和渡鸦进行视觉连接,他依旧看到那名人类青年表现出相当稳定的情绪。
对方甚至在离开医院后,有闲情逸致去花店买保鲜剂。
难以理解。
谢游面无表情断开了视觉连接。
江愉买保鲜剂是为了多保存会九尾猫送给他的那枝小雏菊,本来他还要再买些花种,他喜欢养花,但想想自己只剩下两个月时间就还是算了。
不然到时候留下那些花都没人打理。
他还买了下个月去隔壁Z市的高铁票,在过新年前单方面见家里人一面。
安排好行程,江愉还是每天该干嘛干嘛,撸兔、撸猫、画画,主要是忙于画画,有条不紊得一点儿不像个将死之人。
谢游隔段时间会通过渡鸦的视野看他一眼,每次都是差不多的结果。
一个人类的精神内核能稳定到这种程度相当罕见,但越是这样,反而让谢游对他内心崩塌的那一刻产生一丝难得的好奇心。
他通过渡鸦的视野去找江愉内心负面情绪的蛛丝马迹,然而这一天,透过画室的落地窗,谢游在青年面前的画板上看见了他自己。
这个人类在画他。
而且不是第一次了,谢游在旁边看见几幅已经完成的画作。
江愉画完最后一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新作品。
其实在最开始看见谢游的时候,江愉的灵感雷达就在嘀嘀作响。
如果当时江愉还是刚穿越那会的心态,他肯定看着对方的脸就原地开画了。
画家都有自己的个人审美,谢游的脸恰好完全踩在江愉的审美点上,他一看见那张脸就能激发出很多画画灵感。
对画家来说,这种能给他们源源不断提供灵感的缪斯(工具人)可遇不可求。
江愉现在不仅有很多关于新画作的灵感,穿越前他总觉得自己画得有所欠缺的一些旧画,现在只要想着谢游那张脸,江愉都能想到更合适的修改方法。
实在是太好用了,缪斯,完美的工具人——
江愉放下画笔站起身伸展了下身体,他视线向窗外望去,果不其然看见一只渡鸦待在不远处的路灯上。
江愉已经发现这只渡鸦好些时日了,他最近还喂了几天。
正常来说是不应该随便喂的,江愉是看这几天大雪天气恶劣,这只渡鸦又完全没有觅食的迹象,所以才救助式投喂了些食物。
去厨房里拿盘子装了点剪碎的肉,江愉走出画室连通的阳台,把装着肉的小圆盘摆在台子上,对那只渡鸦招了招手。
谢游根本来不及对分身下达制止命令,这只渡鸦已经向江愉飞了过去。
同步的视野里,青年的身影一下子出现在极近距离。
“吃吧。”江愉把圆盘向飞到台子上的渡鸦挪了挪。
渡鸦的黑色羽毛在光照下出现金属光泽,江愉趁这只渡鸦吃肉的时候在它的羽毛上偷偷摸了摸。
手感还挺好的。
尤其是喉部呈鬃毛状的喉羽,摸起来特别蓬松柔软。
江愉只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他喂了几天肉,就这么碰一下总不过分吧。
分身的感受可以毫无递减地传达给本体,只要本体愿意接收。
谢游在进行视觉同步时采取的是全接收模式,因此他现在猝不及防感受到被青年用手指触碰喉咙的感觉。
清晰到能感知对方指尖的温度。
谢游的表情一下子有点难看,喉咙这种人体致命处虽然对他无效,但他也从未让人碰过。
他身上一瞬间冒出反射性进行攻击的骨刺,藏匿在他影子里的影触也如毒蛇般窜出,在他周围呈现张牙舞爪的攻击姿态。
谢游闭了闭眼,将骨刺和影触都收了回去,停止接收分身除视野外的任何信息。
渡鸦三两下便将盘子里的碎肉解决干净,然后也不走,就站在台子上盯着江愉看。
谢游只对这只渡鸦下达了监控指令,那这只渡鸦的其余行为逻辑便都根据它的个体意识与它所接收到的本体意志。
本体对江愉存有好奇心,理所当然,这只渡鸦会在江愉对它招手的时候飞过去。
“你的眼睛是受伤了吗。”江愉向这只渡鸦凑近了些,想要观察它的眼睛。
正常渡鸦的眼睛是黑色或深褐色,但这只渡鸦的双眼是隐秘的血红,让江愉担心它是不是因疾病或受伤导致眼内出血。
渡鸦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动不动待在那里。
视野里青年的脸突然放大,以渡鸦的视觉敏锐度,这个距离已经近得能看见青年脸上的绒毛。
谢游终于忍无可忍切断连接。
坐在棋室内,谢游微敛双眸拾起棋罐里的一枚黑子,黑玉般的棋子与他的冷白肤色形成鲜明对比,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有力,执棋的手势显得很有观赏性。
但谢游迟迟没落下这一子,他将那枚黑子收起拿捏在指尖,用指腹摩挲几秒,最终随手丢了回去。
他忽然没了自弈的心情。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谢游不再跟那只渡鸦进行连接。
.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下个月。
在江愉要去Z市的这一天,他一觉睡醒看见一只毛球团趴在他枕头旁边。
“喵呜~”
看见江愉醒来,这只毛球团便向他抬高脑袋,挺起毛绒绒的胸膛,像等待夸奖似地给江愉展示它的尾巴。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完整的九尾出现在这只九尾猫身后,江愉一下子没了初醒的朦胧睡意,他坐起身,像之前一样摸摸这只毛球团的头,然后夸它:“阿雪很厉害,有九条尾巴了。”
“呜嗯!”
这只毛绒生物圆溜溜的眼睛在青年的夸奖下变得愈加明亮,它低呜着蹭靠进青年怀里。
每多长出一条尾巴,这只九尾猫的力量便以几何量级增加,此时此刻,它真正成为对人类而言不可名状的恐怖。
但它依然伪装成一只家养猫,乖乖待在家里,待在被它视为家长的青年身边。
江愉把它抱起来,轻声问它:“那之前我跟你说的话还记得吗,关于愿望的那些。”
“喵呜。”九尾猫马上晃动尾尖回应,把身体往江愉怀里拱了拱。
青年对它说的每一句话,它都有好好记得。
江愉收拾好自己出门,九尾猫蹲在家门口注视他离开。
这只九尾猫不喜欢四面都是灰墙的牢笼,但是它喜欢待在家里,喜欢在家里等待江愉回来。
临近春节的交通变得愈加拥挤,兔子玩偶被江愉揣在风衣口袋里,这一路上它倒是也挺乖的,没有突然跑出来惊吓路人。
高铁速度很快,才几十分钟就到达了隔壁城市。
江愉打车来到记忆里家附近的位置,还没下车,他看见一家三口从小区门口走出,正巧经过他坐的这辆车。
两张比旧照片里多了些皱纹和岁月感的熟悉脸庞让江愉微微愣住,他收回搭在车门把手的右手,静默地透过车窗去看他们。
江父江母带着江景出来买年货。
“臭小子,你期末考试又好几科不及格,出去千万别说自己是我儿子。”江父用一言难尽的表情指着旁边的少年说,“我跟你妈当年都是省状元,你哥也考上A市最好的大学,怎么到你就年年考试不及格!”
江父都没脸去开家长会,他家这倒霉孩子每次都是拖班里平均分的那个。
江景撇了撇嘴,左耳进右耳出:“哎呀,这话你年年说,烦不烦呀。”
“反正我在很多大学的特招名单上,他们考核的是我的异能,文化课不及格又没关系。”
江父被他噎住,奈何涵养让他骂不出别的话,只能别开眼不去看这糟心玩意。
“算了算了……至少孩子有他的特长。”江母安慰丈夫。
江景从来就是不服父母管的,在江母记忆里,他小时候特别听江愉的话,刚学会走路那会总是跟在江愉身后。
但因为江愉一直对他很冷漠,等江景再长大一些,渐渐就不当江愉的跟屁虫了。
想到江愉,江母又难免惦念:“等过年,你哥哥应该就回家了,要不你打电话问问他?”
江景抿抿唇:“他才不会理我。”
他以前又不是没打过。
江景这么说,江母也不好勉强他。
“老江,昨天让你给小愉转的钱,你转好了吗?”江母念叨着,“我今天早上也给他卡里打了笔钱,近年关什么东西都涨价了,要多给小愉些零花钱。”
“这我能忘吗。”
给江愉打钱这事,江父都不让助理干,他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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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都亲自弄。
除了每个月固定的生活费,江父有时一想起自家孩子就要给他打笔零花钱,在江父看来,这也是他和江愉为数不多的亲子活动了。
虽然是他单方面的。
江愉从小到大对所有人都冷冷淡淡,精神上仿佛与世隔绝,大多数时候他只沉浸在画画上,不太理会别人。
他被人打扰画画会表现得不高兴,所以江父江母平时很少找他,都在节假日等着他自己回家。
在江愉两岁的时候,江母带他去过寺庙祈福,当时他们碰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僧人,那老僧人看着江愉叹了口气,说他比别人少了命魂。
命魂主宰人的生命活动,也承载意识情感,老僧人说江愉能活着就已经是上天眷顾,其他事不要强求。
要是换个人说这种话,江母可能不太相信,但这名老僧人是德高望重的高僧,还是当今世界名列前茅的异能者,江母不得不信。
当天晚上回去后,江母和江父做了同一个梦。
在梦里,他们两人在江愉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就因车祸身亡,留下还没开始牙牙学语的江愉独自在那个世界上。
江母那天早上是哭醒的,醒来时心口还在阵阵抽痛。
虽然只是一个梦,但她和江父都觉得这个梦非常真实,仿佛它真的发生过。
江母马上又去拜谒那位老僧人,老僧人见她来,还未等她开口就双手合十对她说:“阿弥陀佛,一微尘中亦有三千世界,施主能窥见是因缘,但执着无用。”
说完,老僧人便不肯开口再说其他。
江母只得回去,从这一天开始,她和江父在面对江愉时总是不由自主产生愧疚。
只要一想到可能有另一个相似的世界,她和江父是那样失职的一对父母,江母就总想落泪。
她的这个孩子也没有别人家孩子那么健康,他们怎么能放心让他独自成长呢。
看江愉迟迟没下车,司机大哥问他:“怎么了同学,是位置不对吗,目的地选错了?”
江愉的模样一眼看上去就还是个年轻大学生,司机大哥便对他多了几分宽容耐心。
江愉收回看向车窗外的目光,吸了口气说:“嗯对,麻烦您帮我修改下目的地,改到中心公园吧。”
“行。”司机大哥爽快应下。
江愉被送到中心公园,他在公园里的无人角落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准备这里安静待一会。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已经没剩多少时间,江愉刚才一定会下车。
父母在二十多年后的样子和江愉想象的差不多,弟弟和他一样,都长得像江母,他们有很相似的眉眼。
江愉现在倒是挺庆幸他在当前世界还有个弟弟,这样就算他不在,江父江母也还能有一个精神寄托。
漆黑的渡鸦正在高处树梢上俯视着下方的人类青年,它从A市一路跟随江愉至此,时刻注视着他。
江愉待了半小时,他偶然一抬头,意外发现了这只渡鸦。
来不及惊讶,江愉的心脏在这时倏地出现一阵抽痛,他开始感觉呼吸困难,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他的脖颈,用力挤压他的气管,让他根本无法获得氧气。
胸口不断加剧的闷痛迅速蔓延开来,江愉的身体在疼痛中不自觉微微颤抖,他眼前世界逐渐变得模糊,寂静的黑色一点点填满他的视野。
在那片黑色快要将江愉完全吞没的时候,撕裂空间而来的妖异抓住了他的手腕。
似乎有什么纯粹能量注入,让江愉原本马上要停跳的心脏又勉强跳动了起来,也让他得以继续维持短暂的清醒。
“想要许愿了么?”谢游垂眸问他。
“如果你点头,我现在就把你带到九尾猫身边。”
这个人该被逼到极限了。
谢游看似漫不经心,实际却是紧盯着江愉的表情变化。
青年的嘴唇已经失去血色,那双眼尾微扬的漂亮眼睛里充斥着痛苦神色,这份病弱感让他像只翅膀破碎的蝴蝶,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然而在谢游眼里该被逼至极限的人类对他闭上眼睛:“不。”
谢游微眯起凤眸,冷冷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江愉重新睁开眼,即使他现在极度无力,他也抬起头与眼前这只妖异的冰冷双眸对视:“不。”
在痛苦火焰的烧灼下,那双眼睛里存在着不可动摇、无法摧毁的坚硬意志。
谢游为之静默了一秒,而后听见这个人类对他说:“阿雪能算是你的同族吗,无论如何,拜托你稍微照看一下它吧,至少不要让它再被人抓住了。”
江愉拜托眼前这只妖异也是无奈之举,在这个他还不能说是熟悉的世界,在这种时候,他实在没有其他能托付的人了。
一个濒死的人类在这里担心一只深渊级妖异的以后,谢游也真是无话可说。
“在最后能看见你也不错。”江愉看着他说,“我之前一直很想再见你。”
这张脸真是能给他带来好多新灵感,可惜没机会画出来了。
说完这种极度令人误会的话,江愉眼前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咚、咚……”
属于人类的心跳声在逐渐停止。
这个人类临死前在对他胡言乱语些什么。
谢游表情变幻不定,对方已经做出了选择,他看完结果也应该离开。
谢游迟迟未动,直到眼前青年的心跳声即将完全消失的时候,他冷着脸再次消耗自身力量转化出纯粹的生命能源,将之输送到青年的心脏。
做完这件事,谢游看着昏迷倒在公园长椅上的黑发人类,他面无表情撕开空间裂隙,把对方丢了进去。
6. 驯服怪物的第六天
意识在一片寂静无声的深黑中徜徉了不知多久,江愉像在深海里缓缓下坠,渐渐沉落至无光海底。
阳光无法穿透这里,它悄然宁静,生命的安息所正该如此。
可随着清晨日出,晨曦越过长窗进入室内,江愉眼皮微动,好似朦胧感觉到了外界的光线。
人体内部有生物钟,只要机体还能正常运转,当环境光线变亮时,它会让人自动醒来。
于是早上七点,江愉被自己的生物钟唤醒了。
江愉有些迷茫地缓缓睁开眼,陌生的木质天花板映入眼底,让他对自己的处境更多了几分困惑。
他坐起身,抬起左手放在胸口位置,心脏向他传来规律平稳的鼓动。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直至此时才变得清晰,江愉看着周围古雅别致的房屋构造,又产生新的疑问——
那他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江愉刚想着,一直在他口袋里装死的兔子玩偶便在这时跳了出来。
“好消息!特大好消息!热烈庆祝亲爱的主人一只脚踏出棺材!”兔子玩偶边说边围着江愉做出转圈圈撒花的动作,看得江愉一脸黑线。
以后真的不能再让这只兔子玩偶上网冲浪,不然它净在互联网上学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兔子玩偶的这一通打岔倒也使江愉的心情轻快许多,刚醒来时身体那种虚弱乏力的感觉似乎都因此减退不少。
这只兔子玩偶其实也才刚苏醒不到半天,它与江愉是单向依存关系,当江愉处于濒死状态,它也会随之丧失行动能力。
当这只兔子玩偶苏醒,它立即感受到笼罩着这整座宅邸的危险气息,再看看还在沉睡的黑发青年,它选择躲回青年的口袋里。
妖异比人类更容易感知到来自它们上级同类的威慑,因为异能造物相当于人造的妖异,这只兔子玩偶也会有同样的感知。
可以说,兔子玩偶对谢游存有一定程度来自本能的顾忌。
兔子玩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但本能这种东西它却也没法控制。
在这座宅邸里的妖异和九尾猫不一样,既没有进行任何伪装,也不像九尾猫那样,因为喜欢江愉而对与他有同样气息的兔子玩偶爱屋及乌,理所当然会触发兔子玩偶的警戒线。
它会本能地想要回避,但等江愉一醒,它在江愉身边马上又变得有恃无恐。
完全是兔仗人势。
江愉把还在转圈撒花的兔子玩偶抓住揣回口袋里,他下床走到卧室门前,推开门,一片清幽雅致的庭院进入视野。
相当古典的苏式园林结构,长廊曲折蜿蜒,实木打造的柱子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花鸟,顺着长廊前行能看见一泓澄如明镜的池水与错落分布的亭台楼阁,及目处绿意葱郁,高大的乔木与各类灌木搭配形成富有层次感的庭院景致。
路不止一条,江愉并不知道这些路分别通往哪里,但他选择往右边走。
因为江愉感觉当他往这个方向前行,心口轻微的憋闷感似乎也跟着渐渐消散。
江愉走在长廊上,潺潺流水声和树上鸟雀的啁啾都让这处庭院显得分外宁静安然,如果不是现在情况不合适,江愉觉得这里实在是个很不错的作画地点。
尚且虚弱的身体让江愉走得不快,到一个拐角处,他迎面遇上一个正打着哈欠的红发少年。
“我靠!人啊!!”
红发少年直接原地后退七八步,脸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人类?
周焱羽差点以为是自己脑子不清醒,可他掐了自己一把,眼前的人类青年却并未因此消失。
江愉看见对方耳后颇为明显的浅红耳羽,他视线顿了顿,还是礼貌打招呼:“……你好?”
青年身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病弱感,但他漂亮的眉眼仍似融融春日,眸光温润明亮,那种矛盾的盎然生机让人很难不去看他。
周焱羽上下打量他两眼,没吭声。
这里是谢游的住所,不仅本身位置足够隐蔽,整座宅邸从内部到外部入口也都被“颠倒梦想”所制造的幻境完全覆盖,已经从根本上杜绝了人类进入的可能。
这个人类大概是有特殊追踪、探查能力的异能者,不知死活意外闯进这里。
周焱羽只能想出这唯一的合理解释。
“你也真是好奇心旺盛。”周焱羽皱着眉头抓了抓自己的红毛,抬步走向江愉,“学校难道没教你们,对未知的危险事物要有多远跑多远。”
会出现在这座宅邸里的妖异可不都是对人类友善的,对方该庆幸遇到的是他,要是换成某只脾气暴躁喜欢乱咬人的大狗,或者某个喜欢装成乖孩子但实际性格傲慢又恶劣的小鬼,这人可能都得吃点苦头。
当然最坏的情况是,对方让这座宅邸的主人发现了——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周焱羽向眼前的人类青年伸出手,“乖乖站好别动让我把你丢出去,这是为了你好。”
还得顺便模糊一下对方的记忆。
不过话又说回来,家里多了一个人类,那位居然没发现吗……
周焱羽走神想着,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江愉的时候,高大乔木的树梢上一直无声观察着他们的漆黑渡鸦收敛羽翼,自高处如一道利箭般俯冲了下来。
过快的速度带动风声,妖异的敏锐听觉让周焱羽捕捉到这一动静,电光火石间,他看清了那个在高速移动的物体是什么。
“嗯?”周焱羽愣了一下,他认出那是谢游的一个分身。
尽管那只渡鸦完全隐匿了气息,但周焱羽以前就在谢游身边见过它,知道谢游有时会用它来当监控工具。
这只渡鸦飞到两人旁边的栏杆上,也不发出声音,只用暗红色眼睛盯着周焱羽。
“小黑。”江愉叫它。
这番变故让江愉略微松开在口袋里捏着迷你平板的手,他刚才差点要对靠近他的红发妖异使用“暂时隔离”。
如非必要,江愉其实不太喜欢和人发生这种烈度的冲突,但他看出来对方没有和他交谈的想法。
周焱羽忽略了江愉对渡鸦的称呼,他只觉得事情一时间变得有些棘手。
青年被这只渡鸦看见,不就等于被谢游看见。
就算谢游现在没有与它进行连接,等对方哪天与分身同步信息,青年的存在也会暴露。
周焱羽不确定谢游到时候会不会把江愉顺手捏死。
对方是懒得理会人类,但对符合主动找死范畴的人类就不好说了。
“啧,真麻烦。”
周焱羽瞪着江愉,想着要赶紧把他送走,可当他再次向青年伸出手,那只站在栏杆上的渡鸦微动耳羽,眼睛的暗红色骤然加深,最后扑腾翅膀对着他啄了过来。
“哎不是,为什么叨我?!搞错对象了吧……哎、哎别!”谈笑间被渡鸦薅走一小撮头发,周焱羽狼狈躲避。
他又不能攻击这只渡鸦,一时间只能被它追着到处跑。
江愉突然被动升级成围观群众,看着那个少年模样的红发妖异一路狂奔逃跑,等渡鸦飞回来,他与这只渡鸦面面相觑。
“小黑。”江愉俯下身靠近它,又轻轻叫它一声。
就算再迟钝,江愉现在也知道这只渡鸦并不寻常。
以他最早发现这只渡鸦的时间点来看,江愉想,它大概是与谢游存在关联。
对江愉随便给它取的代称,这只渡鸦没回应过,不过它每次听见都会动一动耳羽。
渡鸦不应声,也不跟江愉互动,它很快自顾自飞回高处,又悄无声息待在枝干上,只用暗红眼睛继续盯着江愉的一举一动。
周焱羽没再回去,他揉了揉被啄痛的耳朵,心里产生一个很不可思议的想法。
那个人类……该不会是谢游自己带回来的吧?
不然怎么解释那只渡鸦的行为。
但这不是更离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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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焱羽实在想象不出来,要知道那位向来视人类如无物。
江愉在结束这段插曲后,还是继续往既定方向走,一路走到最让他心脏舒适的位置,他看见那名坐在棋桌前,披散着乌黑长发的妖异。
“醒了就快点离开,这里不是旅馆。”谢游没有抬眼看他,只不咸不淡说出这句话。
由于供给心脏跳动的生命能源是来自于眼前的妖异,江愉离他越近,这些在他心脏流动的生命能量就越安定,他也因此感觉更加轻松舒适。
江愉明白,他现在还活着,不出意外是得感谢对方。
“嗯……谢谢你救了我。”江愉先向他道谢,然后说,“我不知道出去的路,可能要麻烦你帮我指路。”
“我没有救你。”谢游否认这个说法,他现在才看向江愉,那双属于妖异的冰冷眼眸里没有丝毫人性温情,“维持你心脏跳动的生命能源最多能消耗七天,七天之后,你依然会死。”
除非能一直向心脏补充这种生命能源,但谢游又不是慈善家。
让对方多活的这七天,就当是他对这名人类在死亡面前展现出的高尚人格的嘉奖。
江愉一怔,随即很快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多出来的七天时间也很宝贵,江愉想了想,在见过父母和弟弟之后,他生命最后七天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了——
“我明天和后天能再过来找你吗?”江愉试探着问。
这是很含蓄的说法,其实江愉真正想问的是,接下来的七天,他能不能每天都来打扰一下。
谢游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但他感觉江愉一直在看他的脸,让他又无端想起这个人类临死前对他说的那两句胡言乱语。
【在最后能看见你也不错。】
【我之前一直很想再见你。】
“你有什么事?”谢游冷冷睨他。
看在对方时日无多的份上,他姑且可以听一听。
江愉眨下眼,实话实说:“想见你。”
哪个画家会不想见自己的灵感工……啊不是,是缪斯。
哪个画家会不想见自己的缪斯呢。
江愉在心里把灵感工具人这五个字划掉,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不礼貌。
最后七天,江愉想把全部时间用在画画上。
谢游闻言指尖微蜷,脸上则越发面无表情。
又来了。
这个人类又开始口无遮拦。
“对了,还有谢谢你刚才呃……”江愉说到这里,思索了下形容词,“保护了我?”
“你在说什么。”谢游语气冷淡至极。
江愉转头望向近处那棵松柏,很快在树枝上找到一团黑色。
“这只渡鸦。”江愉指了指它,“它应该和你有关吧?”
谢游不答,丢了个纸人到地上:“你可以走了。”
纸人一落到地上便自行站起,然后跑着小碎步到江愉跟前,一副要给他领路的样子。
江愉看一眼小纸人,想了想便顺从跟了上去。
等江愉离开视线,谢游看向树上那只渡鸦。
“过来。”他下达指令。
本体的指令是第一优先级,原本要跟随江愉的渡鸦很快飞到谢游身边。
谢游抓住它,同步了下记忆,确实看见这只渡鸦对江愉做出了类似保护的行为。
谢游视线一顿,他掐着这只渡鸦的后颈,微眯起凤眸:“为什么做多余的事?”
他并没有给这个分身下达过相关指令。
渡鸦一动不动任他提着,暗红眼睛跟他对视上,一时间显得有些无辜。
它从逻辑上并不能反应过来,本体所指的“多余的事”是什么。
持续对视几秒,谢游把这只渡鸦丢开。
想到江愉之后几天可能都会过来打扰他,谢游表情阴晴不定,片刻后他微微垂敛双眸。
算了。
最多也不过是七天。
7.驯服怪物的第七天
小纸人把江愉一路领到出口,从大门出去是一片静谧山林,没有交通,只有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林间小道。
江愉看着这条路,还得思考一下自己该怎么走完这段路程。
如果是平时,这种山林小路对江愉来说没什么困难,但现在他的身体状况似乎有点不允许。
站在江愉脚边的小纸人扭过身体往宅邸里悄悄看一眼,又看看正微微蹙眉的青年,它嘭一下变成了一辆小小的观光车。
车门向江愉自动打开了,等江愉坐上去,它开始自动行驶。
“谢谢。”不知道小纸人能不能听见,江愉还是说了一声。
江愉靠坐在座椅上,山林景色在他眼前移动,泥土与草木混合的气息闻起来清新湿润,是未被人类工业影响的原生态。
纸做的观光车外表看起来脆弱不堪,实际却很稳当,它把江愉送到能打车的位置。
这座隐匿于山林与幻境的悠久宅邸也在A市,给江愉节省了很多回家的时间。
江愉没忘记家里还有只九尾猫在等他,就算要把最后七天都用来画画,他也总得先回家一趟。
熟悉的气息和脚步声在青年离家门口还有一两百米距离的时候,就已经被九尾猫敏锐感知。
原本在昂首阔步巡视着家里的九尾猫很快跑到门口,竖瞳的瞳仁放大成杏仁状,蹲在玄关处盯着大门,等待着轻轻摇晃尾巴。
江愉一进门,鞋子上就压了只毛球团。
“喵呜!”这只毛球团低呜着蹭他。
江愉把它抱起,微弯眉眼问它:“阿雪在家里做什么了?”
九尾猫歪了歪头,它不太舍得家长的怀抱,于是等江愉把它从门口一路抱到画室,它才从江愉怀里跳到地上,抬高脑袋做出巡视房屋的动作。
江愉看懂了,有些好笑地摸摸它。
这只九尾猫喜欢巡逻家里,每天都会把家里的各个地方巡逻几遍,即使它的感知足以让它在原地就掌握屋子里的所有动静,它依然对巡逻这件事乐此不疲。
对这只九尾猫来说,巡逻,是确认家的存在。
等巡逻完以后再跑去家长身边,只要这样,这只九尾猫就会很高兴了。
江愉在画室里收拾他的一些画具,在他的视线外,九尾猫乖乖团着身体趴在一旁的凳子上,兔子玩偶却非要过去骚扰一下人家,结果被九尾猫按住舔了舔毛。
等江愉收拾好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兔子玩偶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主动变成了带兔耳的平板电脑,像在装死躲避什么。
江愉:“?”
发生什么事了。
江愉不明所以,过去把带兔耳的平板拿起塞进口袋里,然后对旁边那只毛球团说:“阿雪明天陪我一起出门吧。”
“喵呜~”九尾猫低呜了一声,细长的胡须此时微微向前摆,显示出一种略带好奇的姿态。
第二天,江愉带上画具和九尾猫,再次来到远郊的山林。
上次是小纸人送他出来,江愉没有直观感受到笼罩山林的幻境,而这次他要自己找那条宅邸入口的林间小道。
这对江愉来说却并不难,他没有依靠视觉,而是根据心脏指出的方向前行。
只要往某个方向走,他心口微闷的感觉会变得轻快,应该就说明方向对了。
江愉很好地利用上了与谢游的这份联系,不一会儿,他顺利来到被幻境遮盖的入口。
一个小纸人躲在树干后边,看江愉出现,它探出脑袋,然后又一次变成小观光车。
九尾猫趴在江愉腿上,森林的干净气息让它轻轻晃动尾巴,比起人类社会的市区环境,远郊的生态更让它感觉舒适。
下车后循着心脏指示的方向,江愉再次来到谢游面前。
今天这座宅邸里似乎没有其他人,至少江愉这一路上都没遇见。
谢游依然面对着一张棋盘,他昨天自弈的那局尚未结束。
乌浓如缎的鸦色长发披散在这个妖异身后,他微垂凤眸的神情显得尤为冷淡矜敛,身上的玄衣锦袍细致讲究,看上去像是古代疏淡矜贵的世家子弟。
对江愉的到来,他没有什么多余表示,视线仍旧放在棋局上。
这是个最多七天就会消失的人类,谢游看在他那值得嘉奖的高尚人格的份上,允许他来这里,却不代表他要对这个人类投以多余关注。
谢游不理会他,这对江愉来说完全没关系,江愉只要能看见对方那张脸就好了。
灵感在看见那张脸的瞬间咕嘟咕嘟开始冒泡,江愉有些按捺不住,抱着猫背着画具就往他上次提前选好的画画地点走去。
黑发的人类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就走,谢游在江愉转身走远几步的时候敛了敛眉眼,拿捏棋子的指尖微微用力。
这个人类看起来也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想见他。
谢游掀起眼皮看了眼青年离开的背影,面无表情收回目光。
人类向来喜欢对自己的感情夸大其词,只有一分便说成有十分,十分说成一百分。
就算对方之前在临死前说很想再见他,实际也不过如此。
另一边,江愉走到他昨天看中的绝佳位置。
大树的繁盛枝叶投下充足荫蔽,潺潺溪流声成为天然的白噪音,江愉打开画板和折叠板凳,开始提笔作画。
前所未有的丰沛灵感让江愉一下子沉浸在绘画里,等他感觉到腰背发出抗议,已经一上午过去了。
江愉到中午才去找谢游第二次,向对方提出一个请求。
“我这几天能借宿在这里吗……?”江愉抱着猫小小声问他,又保证道,“我会很安静。”
在请求帮助时,青年那双眼尾微扬的眼眸莫名和怀里幼崽圆溜溜的眼睛出现相似,让人很难拒绝。
“随便你。”谢游淡淡道。
他没有闲到要跟一个生命只剩七天的人计较这种事。
在妖异动辄百年千年的生命尺度上,七天太过微不足道,眼前人类是他眨眼便会消失的萤火。
江愉诚心实意向对方道谢,但他还有一个不得不再开口的难题……
“我还需要借用一下厨房,食材可能也……”江愉越说越小声,最后略微抿唇,“我会支付费用的,可以吗?”
谢游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又扔下一个纸人:“跟它走。”
这个小纸人脸上的编号跟上一个不同,它是一号,上次送江愉出门的那个是七号。
江愉被小纸人带到另一个房间,小纸人示意他坐在椅子上。
江愉坐着等了一会,成群结队的小纸人开始陆续给他端来丰盛菜肴。
到晚上把江愉带回卧房的时候,有的小纸人还给他准备了新衣服。
衣食住行都得到妥善解决,江愉履行自己保持安静的承诺,接下来几天他都没出现在谢游面前,只在想汲取灵感的时候,找个对方看不见的角度远远观察。
但只是江愉以为对方看不见。
谢游能清晰感觉到江愉的视线,在他眼里,这个人类总是过来偷偷看他。
就这么想见他吗。
谢游等到那道视线消失,表情难以捉摸。
古时的人情感表达含蓄,若是有人对另一个人表达如此明显的思念,便也基本等同于是在向对方委婉地表达思慕了。
江愉尽力维持着不靠近、不打扰的原则,直到第四天。
这一天江愉也准备远程汲取灵感,不过心脏的指示没把他带到前几天去过的常规地点,而似乎是把他带到了谢游的卧室门口。
江愉本来想着今天还是算了,但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地上的血迹。
鲜红的,还未完全干涸。
江愉敲了敲门,内里无人应答,他犹豫了下,还是推门进去了。
进入内室,江愉便看见披散着鸦色长发的妖异坐在榻上,那张眉目冷淡的俊美面容上多了一道狭长血痕,他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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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袖垂下,血液一滴又一滴顺着冷白指尖淌落。
江愉不由得向他走近几步:“你受伤了。”
谢游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没有作声。
他刚和某个古老存在打了一架,把对方生吞了一半。
纵然对方给他留下的这道伤口暂时难以愈合,论结果谢游根本不亏,等他消化完吞噬的这半具躯体,就是对方的死期。
“我帮你治疗一下吧?”江愉摸了摸口袋里的兔耳平板。
虽然谢游现在的模样也有种战损美感,但还是正常状态更符合他的审美。
谢游没正面回应,而是反问他:“为什么?”
谢游不觉得以这个人类的身体状况,有为他人消耗精力的余裕。
江愉总不能说自己很关心对方那张脸,那是他的灵感源泉,只能委婉地说:“只是不想看见你受伤。”
“……”妖异漆黑冰冷的眸中,眸光一瞬轻微晃动。
江愉其实也还有一点私心:“或者,我能不能用这次治疗交换一个请求?”
“你想要什么。”谢游淡淡地问。
如果这个人类现在提出想要多活一段时间,他倒是也能答应。
江愉轻呼出一口气,提出一个他想了许久的请求:“让阿雪以后住在这里,可以吗……?它很乖的,不会打扰你,也不需要你怎么照顾它。”
这座宅邸很隐蔽,如果九尾猫能住在这里,江愉就不用担心它以后会再被人伤害了。
谢游凝视眼前的人类,想从他的灵魂中找到一丝污浊之处,但仍是一无所获。
谢游没出声拒绝,江愉便当他同意了,从口袋里拿出兔耳平板,江愉第二次使用“数据恢复”这个能力。
他刚画完,谢游就能感觉到手臂上原本不断修复又被腐蚀的伤口有了正常愈合的趋势。
这种程度的能力,已经不能说是简单的治疗。
这道伤口,谢游以他自身近乎无解的重组能力都不能将之轻松修复,普通的治疗更不会有任何效果,但江愉却让它开始愈合。
代价也很直观,江愉向前方倒了过去。
谢游在江愉倒在他身上的那一瞬间,体内的骨刺便几乎都要本能刺出,如果不是谢游在最后克制住,江愉现在已经被那些骨刺彻底扎穿。
属于人类的体温比上一次更加清晰的传递过来,青年的温热呼吸喷洒在衣领口,好似一片羽毛在轻柔拨弄,谢游被这呼吸触及的皮肤仿佛泛起酥麻的异样感觉。
面容冰冷的妖异似乎顿了下身体,下一刻他立即将对方推开。
谢游看着倒在榻上的人类青年,表情变幻了下,最终他把人丢在这里,自己走出了卧室。
江愉就这么霸占了这个房间,等他醒来发现这件事,一时间有些尴尬。
他的这个能力最不好的一点就是,用完倒头就睡,连睡的地点都不给他选。
不过由于最后的顾虑也解决了,江愉现在的心情还是很平静轻快,他可以全心投入画画了。
考虑新画作的时候,江愉想到之前有一天遇见的红发少年,对方的耳羽很特别,也让他有一些新的灵感。
但这些天似乎都没在这座宅邸里看见对方。
走出卧室,江愉看到被他霸占房间的妖异,想了想便顺口问他:“有个红头发的男孩子,就是耳朵后边有耳羽的那个,他今天会过来吗?”
“不会。”谢游回答。
江愉唔了一声,感觉有些可惜。
谢游微眯起眼:“你想见他?”
听见突如其来的提问,江愉点点头。
谢游看着他,有些似笑非笑:“你想见的人倒是挺多。”
江愉:“?”
不知道是不是江愉的错觉,他刚才好像感觉眼前的妖异有一瞬微妙的情绪。
被两人提及的周焱羽在温暖的教室内忽然抖了抖身体。
他怎么突然感觉后背凉嗖嗖的?!
8.驯服怪物的第八天
最后两天,在谢游眼里,黑发的人类青年依然没心没肺地在画画。
好似自己不是马上要死了,而是在度过一个普通周末。
谢游看过他的画,客观来说,是画得很好。
构图精妙,对光影的捕捉很出色,笔触也细腻灵动,即使以如何挑剔的目光去看也很难不承认其精湛画技。
在不同时代,谢游见过无数画作,人类中精于此道的佼佼者不少,江愉与他们相比并不逊色。
一个才华横溢、内心似乎没有任何污垢的人类。
谢游总想试探他,试探他内心深处的阴暗面,但谢游已经试探过几次了,到目前为止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人类,很干净。
谢游把渡鸦派去监视他那已经没了半条命的对手,连接的视野里,那只失去一半躯体的古老妖异还在苟延残喘。
谢游断开连接,黑眸中眼神冰冷,无声凝视东南方向的神色像缄默的掠食者。
那个人对画画的执着,大概跟他对更强大力量的追求差不多。
无由来有一瞬想到在院子里画画的人类,谢游皱了皱眉,将之挥之脑后。
但被掩盖在衣物下的,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口又在提醒谢游那人的存在,因为在他那被毒液腐蚀的撕裂伤上,有某种温和的治愈力在持续进行修复。
是属于那个人类的能力。
两天时间一眨眼就过去,江愉来到谢游面前,向他确认最后一件事情。
“虽然觉得你应该不会忘记,但还是再确认一下。”江愉特意把九尾猫留在房间里,独自来与谢游交谈,“根据交换的请求,阿雪以后可以住在这里,对吧?”
谢游垂眸看他,没有立刻回答。
披散着鸦色长发的妖异面容冷淡,站在那里好似静寂的黑渊,没有任何情绪反馈。
江愉抿了抿唇,其实谢游现在如果反悔,他也无法阻止,但江愉还是相信对方不屑于做这种事。
“阿雪真的很乖,它在家里从来不捣乱,每天都很听话,会等我回家,还会给我送礼物。”江愉一一举例九尾猫有多乖巧懂事,想让谢游更好接受它。
“如果你愿意以后稍微照看一下它,阿雪会知道你对它好,它会……”
江愉说到这里忽然脸色苍白,维持心脏运作的生命能源似乎在这一刻耗尽,熟悉的缺氧感和心口钝痛让他很难再说出话,甚至于马上要昏迷过去。
谢游也这么觉得,但他仍听见这个人类为了那只九尾猫坚持问他:“你答应我了吗?”
陷入痛苦的那双眼睛微微湿润,眼尾出现薄红,却像打磨过的宝石那样漂亮。
太干净了,让谢游本能地心生厌恶,但他的目光不自觉停留其上。
“我不养猫。”谢游冷冷地说。
他再次握住眼前人类的手腕,将转化出的生命能源补充到对方的心脏。
“你自己照顾它。”
谢游对照看九尾猫这件事没有兴趣,与此相比,让江愉活着对他而言更为容易。
这是对上次治疗的交换。
谢游把被江愉留在房间里的九尾猫拎过来,撕开空间裂隙把他们一起丢进去。
“第七天再来找我。”
谢游留下这句话,将空间裂隙关闭。
人类的心脏是脆弱不堪的血肉,作为容器能填充进去的生命能源也相当有限,七天的消耗量就已经是极限。
江愉一眨眼便回到自己家里,他抱着九尾猫,刚恢复活力的兔子玩偶也被他揣在怀里,一时间看着客厅有点出神。
对方的意思是,可以且愿意让他继续活着……?
心脏咚咚跳动着,江愉看向窗台空落落的花盆,不由自主想,他可以在这个世界正常地生活了吗?
因为时间有限而不能……或者不敢做的那些事情,都可以做了吗。
江愉对此还不太有实感,但他抱着两只毛绒绒,心里渐渐多了几分安定。
下次去见那个妖异,他要记得问对方为他这样延续生命是需要付出什么。
“阿雪上次送给我的小雏菊,我们再种一些在家里吧。”江愉把抱着的九尾猫举高高,微弯着眉眼对它说。
上次出门买保鲜剂的时候,因为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不想最后留下那些花没人打理,江愉都没有买花种。
但现在他好像可以买了。
这个世界的家人,也可以找合适的时间去见面了。
“呜嗯~”九尾猫轻晃尾巴,显得有些高兴。
它觉得江愉喜欢小雏菊,也就是代表喜欢它上次送的礼物。
说做就做,江愉这就出门去买花种,九尾猫还是待在家里等他回来,不过这只九尾猫现在学会了一个新的能力。
如果要守着家里,就看不见家长,之前就是这样的情况,于是这只九尾猫学会将一部分意识附着在江愉身上。
达成的效果和谢游利用渡鸦有点类似,九尾猫能通过江愉看见他周围的事物。
虽然不像谢游和渡鸦分身那样能无视距离,有一定范围限制,但也有另一个优点,这只九尾猫能随时攻击到它通过江愉视野看见的东西。
江愉出门后,九尾猫趴在他刚起身的位置上,在江愉留下的气息里咕噜着轻轻勾放尾巴尖。
九尾猫带来的红月天象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但官方并没有放弃对它的寻找。
追踪类的异能在面对A级妖异的时候实在效果不大,于是寻找方式还加入了最原始的使用偏移值探测器,通过消耗人力进行排查。
穿着便衣的两位搜查科人员今天就负责排查A市商业街周围的区域,现在是中途休息时间,他们在街边随便找了个店解决午餐。
在这家店的街对面,是一家花店。
江愉来到这家花店买小雏菊的花种,他在店里看了一圈,又挑了一盆仙人掌和向日葵。
“嘀——”
探测器突然发出响亮的警报声。
声音没在周围空间里响起,而是传达到两位搜查科人员的隐形无线耳机里。
“噗……咳咳!”蒋正的一口汤还没喝下去,就被这猝不及防的警报声给惊得喷了出去。
再一看数字,46万的偏移值。
这就已经是超出N级常规妖异该有的数值范围了,再怎么的也至少是个P(Peril-危险)。
方凛双眉紧蹙,拍了下他的肩膀:“快起来。”
两人立即付款离开店里,面色凝重地看着探测器上的数字。
一般来说,离一只妖异越近,以及这只妖异越强大,探测器上的偏移值就会越高。
这里可是人流密集的商业街,要是有P级以上的妖异出现在这里,一旦它有任何攻击意图,可能都会造成难以接受的伤亡。
蒋正试了几个方向,发现是往对街走,偏移值会有所上升。
“对面。”蒋正向同事抬了抬下巴示意。
探测器上的偏移值在两人往对面花店走近的时候不断跳动数字,上涨之迅速让两人脸色都不太好。
怎么好像不只是P级,再往上升都快要到H了。
这家花店今天没什么人,只有花店老板和来买花种的江愉,当花店老板招呼两位新来客人的时候,江愉已经付款完准备离开。
就这么巧,偏移值莫名随着青年的远离逐渐降低。
“等一下!”蒋正一把抓住他。
“嘀嘀、嘀——!”
偏移值在蒋正抓住青年肩膀的瞬间突破一百万,远在十几公里外的独栋别墅里,九尾猫的竖瞳收缩成了一根细线。
江愉回过身,向对方投以疑惑目光:“请问有什么事吗?”
准H级。
蒋正是有点笑不出来,他勉强扯出个假笑:“嗯……就是我们也想买花,但是不知道该买什么好,能不能请你帮忙推荐一下?”
江愉平时还是挺乐于助人的,他点点头:“好。”
青年表现出了友善的态度,家里的九尾猫因此重新在原位置趴了下来,瞳仁也放松成杏仁状。
警报声同时停下了,偏移值下降。
蒋正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名年轻人,他知道有能伪装成人类的妖异,但搜查科的尖子生还不至于连对方到底是不是人都看不出来。
方凛在旁边不动声色地审视江愉,他学过表情学,看得出来江愉的友善并非假装。
但探测器上的偏移值跟他似乎确实存在联系,那大概就只剩下一个比较可能的解释……
对方被某个妖异锁定了,在他身上留下了某种印记。
“如果是要在这个季节好打理的话,风信子和蝴蝶兰都可以。”江愉想了想,又说,“小雏菊也很好养活,你们可以试试。”
“好的。”方凛接过话,然后颇为直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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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抱歉有些冒昧,但是想问一下,最近你有和什么人发生过冲突吗?”
或许对方得罪过一个伪装成人类的妖异。
江愉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回答:“没有。”
见两人没别的事,江愉便说:“那我先走了。”
蒋正和方凛不好拦他,最后选择在后边跟踪。
虽然他们的任务是找九尾猫,但发现一个疑似被妖异锁定的无辜市民也不能放着不管。
两人一路跟着江愉来到他家门口,探测器上的偏移值闪烁过两次数字变成“——”的失效状态,但他们都太专注盯着江愉的行动,由于失效状态没有警报声,他们一时间根本没注意到探测器的异常。
得找个理由进去看看,两人都是这么想的。
“哎,就说是新搬来的邻居吧。”蒋正一拍大腿。
方凛无言地看着他:“你觉得人家会信吗?”
“信不信没要紧,他能开门让我看一眼就够了。”只需要看一眼,蒋正就能完全洞察这间屋子的内部信息。
“可以。”方凛沉吟片刻,决定同意他的做法。
先排查一下这间屋子里有没被留下什么危险的东西。
两人走下车,来到门口按下门铃。
江愉在捣鼓花种,听见门铃声先放下了手上的工具,走到客厅门前。
开门看见是不久前在花店见过的两人,江愉稍稍后退一步保持距离。
“是你啊,好巧。”蒋正一边打着哈哈,眼神往里瞟,一边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们是附近新搬来的,想着拜访一下邻居呢。”
江愉觉得这个说法相当缺乏可信度,但也没在面上表达出来:“嗯,那是好巧。”
“喵呜~”浑身雪白的毛球团走到青年腿边,轻轻挨蹭他。
有外人在,这只九尾猫并没有把它的尾巴都放出来,而是完全伪装成家养猫的样子。
“你还养猫啊。”蒋正随口唠嗑。
江愉:“嗯。”
已经在这片刻工夫里用能力把屋子内部情况弄得一清二楚,蒋正隐蔽地向旁边的同事摇了摇头,表示他没发现什么异常。
方凛用眼神示意了他一下,表示先离开。
他们得把这个情况向局里汇报,找更专业对口的同事来帮忙,毕竟他们只擅长对妖异的搜查工作,不擅长其他事项。
两人是多年同事,眼神交流默契满分,蒋正便决定结束尬聊:“哎,那今天就这样吧,改天我俩准备点礼物再上门拜访。”
改天通常就是没有下文了,江愉说了声好。
说完他就要关门,但左边那个看起来比较情绪内敛一些的人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死死盯住江愉腿边的那只毛绒生物。
“不……不对!那只猫——!”方凛情急之下一把扯过门内的青年,将之用力拉扯到自己身后。
江愉吃痛地嘶了一声,倒吸一口气。
也是这一声,造成了非常严重的误会。
青年受伤疼痛的声音一瞬间就对九尾猫产生了莫大的刺激,它的竖瞳急剧收缩,原本湛蓝的眼睛甚至隐隐出现猩红,尾巴恢复成九尾。
它视线冰冷地锁定目标,表现出再明显不过的攻击姿态。
不到一秒钟,方凛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脖颈,这只手以无可抵抗的恐怖力量把他砰一声重重按在地上,并且越收越紧,让他很快就难以自主呼吸。
九尾猫对剥夺一个人的性命没有任何迟疑,它没有善恶观念。
它只知道,它要保护自己的家长。
那是它最重要最珍贵的宝物,不允许任何人伤害。
“阿雪,别……”江愉马上回去把这只九尾猫抱起来,安抚地抚摸它的脊背,“停下来,阿雪。”
蒋正本来已经准备不顾一切豁出去救自己的同事,却看见在青年的轻声安抚下,那只妖异居然真的听话停下了攻击行为。
“咳、咳咳……”方凛捂着喉咙站了起来。
蒋正错愕的表情还挂在脸上,而当方凛站起身,看见不远处那只猫身后的九条尾巴时,他也微微睁大眼睛,表情出现一瞬失态。
九尾猫。
他们要找的那只A级妖异,现在就在他们眼前。
但对蒋正与方凛两人来说,更令他们惊疑不定的事情是,眼前的青年竟然能让这只九尾猫乖顺听话。
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9.驯服怪物的第九天
一旦解除伪装,未经收敛的情况下,属于A级妖异的恐怖压迫感在空气中便犹如实质,几乎把两名搜查科人员牢牢钉在原地
九尾猫仍将视线锁定在他们身上。
两人背上不可控制地冒出冷汗,后背衣服逐渐被浸湿,直到前方青年做出一个动作。
江愉伸手遮挡住怀里毛球团的眼睛,继续轻声安抚着它:“他们不是要伤害我,我也没有受伤。”
九尾猫的视线被遮住,蒋正与方凛便顿时感觉身上骤然一松,呼吸终于较为顺畅了。
但这也还没完,一只兔子玩偶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在这只玩偶身边悬浮着巨大的血色镰刀。
当蒋正有所警觉刚一回头,那只双眼黑洞洞的兔子玩偶几乎贴在他脸上。
“嘻嘻~没礼貌,真没礼貌~”
兔子玩偶毫不掩饰对两人的恶意,它身边的镰刀之所以没挥动,完全是因为江愉表现得没有攻击这两人的意图。
异能造物!
蒋正下意识后撤做出防守动作,异能造物是出了名的不可控,即使是创造者本人也难以控制。
不过很快他身旁伸来一只手,江愉把这只兔子玩偶揣回衣兜里。
充满不祥气息的镰刀随之消失,在两名搜查科人员的视线里,那只兔子玩偶似乎一下子变成普通的布偶玩具,顺从待在青年的衣服口袋。
异能造物什么时候有这么好说话了。
方凛脸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黑发青年,管理局里有些同事的异能也创造出了异能造物,但一个比一个危险难管。
它们不止可能不听从指令,有的还可能故意把创造者置于危险中。
“对不起。”江愉为自家两只毛绒绒的行为道歉,“对你们造成了惊吓,我可以负责相关赔偿。”
说完江愉再补充一句:“我之后会好好约束它们的行为。”
江愉知道怀里的九尾猫是因为误以为他受伤了才会突然表现出攻击性,它只是想保护他,并不是无故伤人。
因此江愉不太忍心责怪它,这只九尾猫只是需要有人教它克制。
兔子玩偶刚才最多只算作出了惊吓行为,没有真的动手,江愉伸手进口袋里摸摸它的耳朵。
这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多么惊世骇俗的事……
蒋正抽了抽眼角,眼前看见的一切事物都让他眼皮乱跳,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梦里什么都有,所以他才会看见作为A级妖异的九尾猫乖乖让这名青年抱着,才会看见这么听话的异能造物。
方凛到底是更沉稳一些,他压下所有惊诧,向江愉出示他的工作证件:“我们是异象管理局搜查科的人员,需要麻烦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之前是认为对方疑似被妖异锁定,还没确定,他们也不好上来就出示身份让人配合,但现在他们说什么都得把这名年轻人带回局里。
江愉检查了下证件,上边有无法伪造的防伪标识。
隐约感觉到对方口中的工作可能会跟九尾猫有关,江愉微微抿唇,作为守序公民,他还是配合两人去到异象管理局。
江愉被两人带到管理局内部最中心的区域,这里有最完备的防御设施,各个部门的负责人此时都出现在这里。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围观。
江愉抱着九尾猫坐在椅子上,被动接受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被青年抱着的九尾猫因此有些躁动,它的竖瞳微微收缩,对所有看向青年的人都表现出同等警戒。
江愉安抚地摸了摸它:“别怕,阿雪。”
九尾猫并不害怕,但依旧低呜回应:“喵呜。”
这个低呜声让房间里的几乎所有高层都猛抽一下嘴角,这是寻常家猫的叫声,九尾猫并不应该发出这种声音。
这只A级妖异不知因何原因对家养猫进行了非常彻底的模仿,将自己伪装成普通家猫的模样。
即使进行了伪装,隐藏在那伪装下的骇人恐怖依旧令在场众人神经紧绷。
但他们也看得出来,这只九尾猫对抱着它的黑发青年相当听从依赖。
江愉的相关信息早在他被带到这里之前就已经有人全部整理好,他们知道江愉还是个大学生,过往生活轨迹也很正常,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你先看一下这份档案吧。”林庭把一份档案袋摆到江愉面前。
江愉打开档案袋,里边是跟九尾猫有关的资料,对九尾猫这个妖异个体进行了非常详细的概述。
旧档案有能力评估、危险评估,新档案则是还记录了新生的九尾猫自诞生后的经历,主要根据陈氏族人的口供进行记述。
这只九尾猫被想要利用其愿望能力的人长时间囚禁,在两百多年里,有人不断重复砍断它的尾巴,有时还敲碎它的爪牙、刺伤它的眼睛。
这只九尾猫几度失明过,它被锐器划伤眼球,但强悍的再生能力又让它恢复过来。
江愉看着这些资料,下意识把怀里的九尾猫更加抱紧了些,那些记述只是白纸黑字,但放在九尾猫身上就是鲜血淋漓的伤口。
似乎感觉到青年的情绪波动,九尾猫抬起脑袋看他:“呜嗯?”
在那双圆溜溜的湛蓝眼睛里看不到对过去的阴霾,只有对眼前青年的懵懂依赖。
江愉对它微笑:“没事。”
然后江愉合上档案,轻声说:“我看完了,所以是需要我配合些什么?”
屋子里的负责人们面面相觑一眼,说实话,眼下情况完全在他们的预料之外。
这只九尾猫已经生长出完整九尾,这本来是他们设想中最糟糕的情况,但没想到……
这只九尾猫现在似乎并不憎恨人类,它的异化早就停止了,如今只是伪装成家养猫模样陪伴在一个年轻人身边。
最终还是作为搜查科科长的林庭先开口:“既然你看完了档案,现在应该也了解了你抱着的那只九尾猫的危险性。”
按目前国际通用的妖异危险评级:
A(Abyss-深渊)
H(Horror-恐怖)
P(Peril-危险)
N(Normal-常规)
S(Safe-安全)
九尾猫是最危险的A级。
江愉点头,但仍面对众人目光据理力争:“我想存在危险性和会造成危害应该不能划等号,阿雪……这只九尾猫,并没有伤害人的想法。”
“可能确实是像你说的那样,但你也无法否认它始终让人类社会存在隐患。”林庭面上显得不近人情。
九尾猫的愿望能力太过不讲道理,稍有不慎就会造成重大危害。
林庭通过两位下属刚传来的报告,他其实也知道江愉说的是事实,否则两人就不可能还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只是总要有人扮黑脸,林庭在心里叹了口气,谁让他长得凶神恶煞,这事总是让他来干。
“这只九尾猫看起来很信任你,如果你愿意协助,也许我们能将它顺利收容。”林庭平静地说出这个方案,“只要你能让它自愿进入到容器里,我们就有很大把握完成这次收容。”
“收容?”江愉对这个词表达疑问。
林庭解释道:“它会在容器里陷入沉睡,直到永远,世上也不会再出现下一只九尾猫,这样做是对人类社会最安全的选择。”
两百多年比人类的一生还要长,但放在九尾猫身上,它却还没度过幼年期。
也因为一只被囚禁,没有接触外界,它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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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还听不懂人类社会的许多名词。
因此就算林庭当面说出这些话,这只九尾猫也没有任何反应,它只是很乖地继续窝在江愉怀里。
“很抱歉。”江愉扯了扯嘴角,“我不能答应这件事。”
站在人类社会的角度,或许江愉真的应该答应,他是人,理应要为人类考虑,但协助收容九尾猫这件事江愉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这只九尾猫从出生起,没有犯任何错,它只是被人伤害。
为什么要在它根本没犯错的时候,就给它定下一个存在威胁的罪名,以此再次伤害它?
江愉无法认可。
“能不能有点人性啊老林。”站在林庭旁边的中年男人肘了他一下,“怎么想着让年轻人帮你干这种缺德事。”
“小江你别听他乱说,他这人就是没人性。”张正梁,也就是刚才的中年男人语气很和缓,“我们没这么不讲理。”
“抛开种族立场,这只九尾猫是受害者,这点我们都知道。”张正梁把话摊开说,“我们办事也讲究道德公理,没理由对受害者进一步逼迫。”
这是实话,如非万不得已,在场众人确实不想对这只九尾猫做什么。
何况这只九尾猫拥有完整九尾,他们已经无法强行制约。
“这只九尾猫愿意听你的话,我们希望你能成为它的安定剂。”张正梁拍了拍江愉的肩膀,“同时我们也希望你能加入管理局的特别行动小组,我们很需要你的能力。”
这是在江愉抵达前几分钟,他们刚商量出来的紧急预案。
与其做违反道德公理的事,不如想想怎么把这只九尾猫转化为己方力量,这一切关键都在那名叫江愉的年轻人身上。
江愉不过思索片刻,干脆利落地答应了:“这些我都同意。”
各部门负责人脸上不约而同出现一丝笑容,他们暗自看了周围同事一眼,已经在脑子里想好要怎么把江愉争取到自家部门帮忙。
特别行动小组独立于各部门之外,小组成员都是管理局里的精锐,他们在各部门的人眼里就是最好用的砖,恨不得天天搬。
年迈的陈业局长走过来跟江愉握了握手,和蔼道:“孩子,欢迎你加入。”
江愉由此加入异象管理局。
.
另一边把打扰了自己七天的人类丢进空间裂隙送走没多久,谢游又被酒气熏天的沈青回找上门。
“今年喝了七天七夜还没喝醉,我只能来找你了,随便给我造个梦,或者干脆你把我打晕吧。”沈青回揉按着太阳穴。
越接近恋人的忌日,沈青回喝得越多,企图在那一天不省人事。
谢游冷眼旁观:“难为你活到今天。”
沈青回叹了口气,脸上带上几分无奈笑意:“如果不是答应了他要好好活着,真想在五百年前就死掉啊。”
“人类总是有这种自以为是好意的愚昧。”谢游不带感情地评价。
和妖异相爱,却不清楚妖异和人的区别。
人的一生短短百年,如同朝生暮死的蜉蝣。
明明生命如此有限,情感却浅薄又善变,很容易能喜欢上不同的事物,爱上不同的人。
时间能冲淡一切,人类中流传甚广的名言。
但妖异不同,它们的情感浓烈而长久,漫长的生命导致它们对绝大部分事物都没有新鲜感,如果喜欢上某个人,那种宛如生命重新流动的感觉会让它们无比珍惜对方。
因此让一个失去爱人的妖异活着,对它恰恰是最残忍的惩罚。
“你身上人类的气息怎么好像更多了些,还是同一个。”沈青回忽然问道。
“你闻错了。”
谢游影子里的影触延伸至沈青回身后,砰一下将他打晕。
10.驯服怪物的第十天
江愉在第二天就收到了管理局给他下发的工作证,同时他们也向他坦白,在初期会对他进行一段时间的督察。
不限制他行动,但会观察他和九尾猫的状态是否都足够稳定。
江愉对此没什么不能接受,只点点头头表示理解。
管理局的高层很感谢他愿意配合,他们非常清楚管理局对九尾猫缺乏有效的控制手段,江愉肯配合完全因为他是个守序公民。
他们也不会把这当作理所当然,能力范围内,他们之后会给予江愉各种特权和优待。
作为新加入的成员,江愉被领去跟特别行动小组的其他人见面。
组长是个笑得像只眯眯眼狐狸的年轻男人,在其他组员表情像调色盘一样去看江愉怀里的九尾猫时,他反而是对江愉的异能造物感兴趣。
江愉已经上报过他的异能,在叶川看来,就算没有这只九尾猫,江愉本身也是他们会争取的人才。
“你使用异能的时候,你的异能造物没有要你付出什么代价吗?”叶川观察着那只兔子玩偶。
“有是有。”江愉想了下回答,“不过都只是要头发。”
“那我被拔下来的指甲算什么……”旁边有个人忽然一脸悲愤,“难道异能造物也看脸。”
这话让在场众人齐齐看向江愉的面容,无法否认的一点是,青年确实生得好看,完全是第一眼美人的类型。
叶川饶有兴趣地跟江愉口袋里的兔子玩偶对话:“能请你帮个忙吗?”
兔子玩偶垂下的耳朵动了动,漂浮到空中,用漆黑空洞的双眼审视他,露出笑脸:“可以哦~只要一根手指。”
“别人的手指也可以吗?”叶川又问。
兔子玩偶似乎思考了下,回答:“也可以哦~”
叶川看了江愉一眼,笑眯眯问:“那用他的手指怎么样?”
话音刚落,骤然降临的危机感让叶川快速后跳一步,在他刚才站着的地方,地面出现了一些明显裂纹。
兔子玩偶身边又浮现出那把血色镰刀,它说话尾音没有了那种上扬语调,但仿佛透露出更为汹涌的冰冷恶意。
“杀了你哦。”
叶川在一边嬉皮笑脸:“哎呀好可怕。”
江愉很快把兔子玩偶拎回来,叶川托着下巴对他说:“它还挺在乎你。”
在异能造物纯粹的恶意之外,出现了一种微妙特别的情感。
江愉捏捏兔子玩偶的耳朵,他不是感觉不到。
特别行动小组不要求朝九晚五,小组成员如果没有特殊任务,平时一般都是给其他部门当外援比较多,但这同样不是硬性要求。
越来越近年关,江愉算了算需要去找谢游的日期,决定和原主往年一样,新年当天再回Z市见家人。
中间几天,江愉本以为自己会很悠闲,没想到管理局给他发来协助请求,说是有个东西需要他帮忙隔离一下。
江愉的GM能力里,有一项就是“暂时隔离”,很符合这次任务的需求。
江愉没拒绝,去到管理局中心区域,他在桌子上的透明方盒里看见一面造型古朴的青铜镜。
他之前见过的叶川和林庭等人都一脸凝重地看着这面镜子,仿佛其中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恐怖。
“这面镜子怎么了吗?”江愉不懂就问。
林庭摆了摆手:“本来是没什么,但它跟谢游有关,就变得很不好处理。”
听见“谢游”这个名字,江愉轻轻眨眼。
谢游没主动说过姓名,但江愉问了小纸人,小纸人偷偷用纸笔给他写下来了。
去过管理局的档案室,江愉也已经知道谢游是什么样的存在。
世间恶念的集合体……
“这面青铜镜是殷商时期的东西了,它是让谢游诞生的容器。”林庭对下边的话多少有些说不出口,“那个时代最顶尖的一群异能者,为了让自身保持澄明心境,以期获得最快的修行速度,他们将自身恶欲抽离,封印在这面镜子里。”
“我们也不知道这个行为他们持续了多久,无从考证,能确定的是,那些汇聚的恶念渐渐融合出现了自我意识,也就是谢游。”
档案室里的记录没有涉及这部分内容,因为不太光彩……这样危险的一个A级妖异追根溯底,竟然是人为创造。
叶川在旁边补充一句:“按能找到的古旧文书来看,他刚具备意识的还没有实体,是突破镜子封印后,通过吞噬其他人或者妖异才拥有的身体。”
吞噬是谢游在汲取世间恶念之外的第二个变强方式,这个能力算是把双刃剑,他能吃别人,别人就也能吃他。
对其他妖异来说,谢游是可消化的纯粹能量。
然而后者经历无数厮杀活到了现在,已经成为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
林庭叹了口气,搞到现在麻烦大了。
“这面青铜镜是这几天刚挖出来的,现在看除了难以销毁这点外,就只是面普通镜子,但我们觉得还是不能随便处理。”林庭神色严肃,“我们准备把它收容在白神山。”
过程他们也比较谨慎,计划用上押运车,路上则是想让江愉用“暂时隔离”的能力,让兔子玩偶把这面青铜镜吞到另一个空间去,等到目标地点再拿出来。
这个任务对江愉来说没什么难度,白神山也在A市范围内,他唯一需要考虑的是……
江愉再看了眼那面青铜镜,既然是普通镜子了,应该对那个妖异没什么影响。
“嗯,了解了。”江愉确认道。
负责这次任务的除了林庭,基本都是特别行动小组的人。
“就一面镜子,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许星岚托着下巴,满脸无聊。
叶川笑眯眯地用力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保持基本警戒。”
许星岚敢怒不敢言。
江愉安静坐在一边,一路上没有什么意外发生,车程不到一小时,他们来到了白神山。
通过外部的看守关卡到达目标地点,江愉戳了戳抱着的兔子玩偶,后者把那面被方盒装着的青铜镜原封不动吐了出来。
林庭拿上盒子再往前走,到这里就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过程顺利得让林庭那张凶巴巴的脸都和缓了几分,但也就在他抬脚迈步的这一刻,旁边明显的空间撕裂声让他停下脚步。
在场众人几乎都瞬间警惕,只有江愉看着那颇为熟悉的空间裂隙,心里有所预感。
果不其然,身后披散着鸦色长发的妖异自裂隙走出,他身着与当前时代格格不入的装束,面容俊美冷然,一出现便仿佛在眼下场面占据了绝对的主导位置。
谢游的视线在扫过某个身影的时候微顿了下,他略过这个人,凤眸垂敛俯视着其他人:“镜子交出来。”
只是视线而已,却直接让被俯视的众人都感受到无声的压迫。
“白神山似乎不是阁下该来的地方。”林庭保持着镇定,开口进行交涉。
他们当然能认出来眼前的妖异是哪一位。
拥有智慧的妖异和人类之间也有某些互相默认的规矩,比如白神山,人类拒绝妖异介入,多年以来,妖异基本都会避开这里。
“我为什么要遵守你们人类的规则。”谢游极轻地笑了一声,笑意不达眼底,“说到底,规则这种东西是由强者制定,弱者遵守。”
他语气难得轻缓,听起来没有太多攻击性,但空气里近乎凝固的压迫感却让在场除江愉以外的人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在你们和我之间,似乎我才是制定规则的人。”谢游这么说。
交涉失败。
林庭等人无法反驳谢游的话,但他们也不能就这么把镜子交出去。
对方特地来索要这面镜子,万一是这东西现在仍对他有什么特殊用途,那这个用途会不会直接或间接危害人类社会……
顾虑着这些,再看看显然不打算与他们交涉的妖异,叶川和许星岚对视一眼,准备给林庭争取破坏那面镜子的时间。
战斗部门的人尝试过销毁它,没成功,现在就算是能给它弄一道裂痕也行。
林庭提前把江愉往旁边扯了扯:“小江你别掺和进去,你不适合当前线人员。”
心脏和异能类型都不太允许。
叶川率先行动,将周围数公里山林都笼罩进他的领域。
他的异能名为【红皇后】,领域内他和对手的各项体能会被强行平衡,简单说就是与对手强制五五开。
许星岚也已经架起了他的【真理】,砰砰数枪发射出只要目标在视野范围内就必定能追踪命中的特殊子弹。
而谢游站着未动,他影子里的影触自动窜出将这些子弹尽数挡开,即使这些子弹还自带爆炸或霜结之类的效果,在他的重组速度下也不值一提。
叶川的每一次近身攻击也同样没能讨得好处,他的体术已经是同代人中的顶尖,却似乎所有攻击都被谢游看穿。
谢游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即使不离开对方的红皇后领域,这种程度也还不配让他动真格。
叶川心一沉,意识到与对方比战斗经验是件很愚蠢的事。
两人进行着牵制,林庭在努力给手里的青铜镜制造缺口,可镜子纹丝不动。
谢游已经不耐烦了,他抬手,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出现,令两人根本站不稳身体。
江愉哪边都不能帮,被夹在尴尬位置,这时地震掀起的小石子擦过他的手背,在上边留下一道痕迹。
到这种地步,谢游甚至都还没使用什么特殊能力,叶川咬了咬牙,用手势示意许星岚给他发射时空胶囊子弹。
现在的他无能为力,未来的他也许有办法也说不定……
可是两人没想到,这枚本该射向叶川的子弹也被谢游中途拦截。
糟了。
两人不约而同心想。
时空胶囊被谢游捏在手上,只一秒,它好似砰一声炸开,现场烟雾缭绕。
片刻后,一道身影从这阵烟雾中走出。
同样是携了一身矜敛冷意,从烟雾里走出的谢游似乎有比刚才更不可端倪的危险感,他束起了披散的长发,头发上系着一根浅色的兔子头绳,跟他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谢游冷淡扫视一圈,很快视线停留在江愉身上。
当看见江愉手背上轻微渗血的细长伤口,谢游微眯了下眼,这一瞬间,在场其他人都感觉周遭气压忽然变低,一股直观杀意像利剑悬于头顶,将他们威慑得难以行动。
“这个时间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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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这么没用吗。”谢游向江愉走近,没管那些被他压制在原地的人,他伸手覆住江愉的手背。
移开时,江愉手背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
这是个什么发展?!
被迫成为观众的三人表情顿时有些精彩,一致觉得眼前场面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时空胶囊子弹能让一个人短暂与未来的自己交换,他们能理解眼前这个妖异是来自未来的谢游,但完全看不懂他和江愉的关系。
林庭很诧异,无论是谢游竟会选择一项治愈能力,还是他帮江愉治疗的行为。
据林庭所知,谢游的特殊异能并不固定,他大概能同时拥有三种能力,但档案中从未有他使用治疗能力的记录。
治疗结束,谢游才淡淡抬眸去看其他人:“所以让他受伤的人是你们中的哪一个?”
有没有可能是你自己呢?
三人不约而同在心里吐槽。
场面一时沉默,谢游耐心有限,没有人承认就都视作共犯。
他刚有动作,江愉扯住他衣袖:“等等……”
在另外三人眼里,谢游垂眸瞥了站在旁边的青年一眼,居然真的没动手。
他们也忽然发现,谢游的站位之于江愉略微靠前,其实更像一种……保护的姿态。
而在江愉的影子里,此时多出了翻涌的阴影,是无数潜伏的影触。
当他们把目光移到江愉身上的瞬间,这些影触蓦地便从江愉的影子里涌出,无数阴影触手在江愉身后交织出一个巨大的黑影,从这团黑影里睁开了一只血红的眼睛,它几乎像拥有实体,以恐怖的骇人姿态向他们进行着无声的威慑。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谢游对自己出现一些态度转变,江愉快速解释:“是意外,跟他们没有关系。”
谢游看着江愉轻扯住他衣袖的手指,收敛了些对那三人的压制。
林庭几人现在才重新获得对四肢的支配权,也冷汗津津地意识到,对方最开始那会完全没跟他们认真。
林庭眼前一晃,他手里的青铜镜就被谢游夺走,后者面无表情看了这面镜子一眼,下一秒便将之碾成一堆粉末。
三人都看愣了下,要一开始知道谢游是想摧毁这面镜子,他们还努力个什么劲!
看见这面青铜镜,谢游才终于隐约想起这大概是哪个时间点。
十年前左右。
无视不重要的人,谢游径自撕开空间裂隙,握住旁边青年的手腕,将之带入。
和之前几次不同,这次进入空间裂隙时,江愉感觉眼耳被什么凉凉的东西轻捂住,将他可能产生的轻微不适感尽数隔离。
等从空间裂隙出来,江愉看见似黑雾又似阴影状的触手在他手心蹭了蹭,然后钻进他的影子里。
抵达的地点是……谢游的卧房。
之前意外霸占过这个房间一次,江愉对这里还有印象。
江愉被拉到一张紫檀木榻附近,谢游看了眼这张还没有进行任何改动的硬木塌,不留痕迹敛了敛眸。
谢游往床榻位置瞥去视线,潜藏在影子里的影触随之窸窣窜动,很快去里边将锦衾搬出,平铺在这张硬木塌上。
玉枕太坚硬,没法充当靠枕,目前只能改动到这个程度。
“坐下。”谢游对他说。
江愉尝试抽了抽自己被握住的手腕,明明感觉对方没用力,但他却没抽动,最后只好就着这个姿势坐到木塌上。
由于铺了一层被褥,江愉坐上去感觉是软和的。
谢游先给他补充了一部分生命能源,看着因为被一直握住手腕而显得有些不自在的青年,谢游说:“看来这个时间点的你还没有和我在一起。”
江愉闻言一愣,看向对方那双不似在说谎话的凤眸,江愉头脑打结了几秒。
什么和……和他在一起??
江愉冒号问号。
怎么想都不合理吧。
江愉完全想不到他和谢游在一起的可能。
在谢游长久的注视下,江愉十分迟疑地打了个直球:“所以你……喜欢我?”
谢游表情未变,依然垂眸注视他:“看不出来吗。”
这个反问让江愉梗住片刻,他无从躲避对方此刻的目光,那双漆黑的瞳眸平静无澜,却实实在在将他倒映其中。
其实……好像……
也不是完全看不出来。
无论是对方现在看向他的视线,还是刚才对他称得上顺从的行为。
是的,顺从。
江愉现在回想起来就能发现,在不久前的那场对峙中,他说的话,谢游基本都照做了。
虽然对方自始至终眉眼冷淡,但实际行为和他的表情并不一致。
如果是江愉相对熟悉的那个谢游,这是不太可能的事。
来自未来的妖异看着青年的表情变化,知道他反应过来了。
谢游伸手触碰他的眼角,指腹在那处形状微翘的眼尾轻轻抚摸:“这个时间点的谢游应该很不会说话,要是他让你生气了,你可以都先记着。”
“但别不要他。”
谢游面无表情地陈述:“他以后会很听你的话,等那时候,你再跟他翻旧账,只要装作不理他,他什么都会答应你。”
11.驯服怪物的第十一天
爱上江愉以后的妖异其实没有多少理智可言,就算面上冷淡自矜,实际只要江愉稍稍冷待他,他很快便会难以忍受。
而只要江愉肯说爱他,他会成为江愉手上最趁手的一把刀。
眼尾被微凉指尖触摸,江愉感觉好像有股热意从他的脖颈往上爬,让他脸颊微微发烫。
说实话,江愉很难把对方刚才的话和他比较熟悉的那个谢游联系在一起。
会很听他话什么的……总有种天方夜谭的感觉。
根据之前的接触,江愉大致能感觉到谢游处事其实颇为独断专行,完全不是会照别人的话行事的性格。
可这话偏偏来自未来的谢游本身。
“那你会听我的话?”江愉忍不住确认一下眼前妖异表达的另一层意思。
江愉没有要指使对方的意思,他真的就只是问一下,想听听答案。
谢游轻敛凤眸:“你想我怎么听话?”
又是这样的反问。
但明明是问句,却让江愉感觉对方好像两次都在向他表以一种彻底肯定。
仿佛无论他现在提出什么要求,对方都会一一应允。
“没、没有。”江愉有点应对不上他的话,“我只是有点好奇……”
就随便问问。
对青年的回答不置可否,谢游往地上丢了个小纸人,小纸人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往外跑,等过一会,它举着个颇为圆润的球状物回来。
谢游把它放到江愉手中。
那是个手炉,追溯下制作时间也是件古董了。
一阵温暖触感渐渐驱散了江愉手指的冰凉,江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谢。”
“十年前的我还没学会照顾你。”谢游语气淡淡,在那双如古井无澜的黑眸中却似乎能读出几分嫌弃。
对十年后的谢游来说,只看江愉现在的状态也已经让他有些难以忍受。
现在的江愉还需要向心脏持续补充生命能源才能存活,根本不能算是健康地活着。
“你骗骗他。”谢游低声教他。
江愉眨了下眼,不解道:“什么?”
“骗骗他,让他爱你。”谢游仿佛在说什么类似今天天气真好的话,神色平静极了,“他会治好你的病。”
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但爱上眼前青年的妖异会心甘情愿。
怎么骗?
不对……江愉赶紧收敛自己一不留神跑偏的好奇心,为自己正名:“我不会骗人感情。”
他说得特别笃定。
谢游闻言却微眯起眼看他:“你当初就哄骗了我。”
这句话让江愉一时裂开,他愣愣看了眼前的妖异好几秒,看着看着,忽然开始有点怀疑自己。
江愉当然觉得自己不是这种人,但他同时也能感觉谢游不会对他说谎,于是他渐渐对对方口中的“哄骗”感到不确定。
难不成……
他为了灵感……
产生自我怀疑的这一刻,江愉就不禁越想越心虚。
“嗯……那个……”江愉艰难组织语言,“我具体做了什么?”
谢游看江愉的表情,大概能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事情其实和江愉想的不一样,起因是一场意外,但谢游在这时选择了缄默。
假如开口,他不会对江愉说谎,但同样的破防经历怎么能不让十年前的自己也体验一下。
所以谢游不想说。
可谢游不说,江愉更以为他是做了什么让眼前妖异都难以启齿的事,他无意识咬了咬下唇,脸颊上的燥意愈加明显。
“别咬。”
谢游的一根手指轻按在他唇上,似乎是轻轻揉了一下,让青年微微张嘴将齿关松开。
十年后的谢游不能忍受看江愉身上有任何伤口。
虽然他自己时常会在江愉身上留下些痕迹,但那是另一回事。
“不用想太多。”谢游见他实在在意,便对他说,“你没有故意做什么,所以不是你的错。”
先把过错方从江愉身上撇开,谢游又说:“反正他也愿意让你骗。”
那个意外在当前时间点还未发生,但谢游不认为到时候会有什么不同。
在谢游第一次为江愉延续生命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那双即使在濒死的痛苦中也保持着干净无垢的眼睛。
几次试探后,谢游确认了那份无垢,他也只把江愉视作眨眼便会消失的萤火。
但他没有意识到,如果将青年当作萤火,就意味着他看见了对方的光亮。
“……”江愉还是有种自己仿佛突然成了渣男的迷之窘迫。
谢游冷然的黑眸中出现一丝不明显的笑意,但他不想欺负他,所以垂眸主动转移话题:“没有什么其他想问我的吗?”
江愉感觉得救了,很快顺着对方的话说:“那面镜子,它不是你的东西吗,为什么把它摧毁了?”
这确实也是江愉想知道事。
“不是什么好东西。”谢游淡淡吐出一个字,“脏。”
用来封印过人类恶欲的镜子,令世间恶念集合体诞生的容器,它当然跟干净这词沾不上边。
江愉低唔了声:“我觉得镜子本身是不脏的。”
他知道这面镜子的来历,但也还是这么觉得。
人所犯下的错事,和被用作工具的物品本身没什么关系,
谢游知道江愉会这么说,类似的话他以前听对方说过,只是他自身的认知无法改变。
某种程度上说,谢游厌恶自己的出身。
他以前仅是厌恶,从未觉得自己有何处不如他人,与同类厮杀出来的绝对力量令他自信自我,甚至于傲慢强势。
但当意识到对江愉的喜欢时,谢游最开始会想要避开他,不敢碰他。
他比那面镜子更肮脏,是由污浊恶念汇聚成的怪物。
不过这份自卑到最后也比不上对江愉的占有欲,它最后在青年回馈的感情里渐渐消融,可也并非是不存在了。
“还有一件事。”
江愉想起来他有个问题之前就想找机会问对方,现在问十年后的谢游应该也一样吧……
“给我的那些生命能源,对你没有影响吗?”江愉很在意对方是为此付出了什么。
谢游听着他的平稳心跳,耐心道:“只是消耗点不值一提的力量。”
花出去的还没他汲取的快,人类太多了,人类的各种恶念更是无穷无尽,谢游从来不缺养料。
更何况还有几个想打他注意的老不死等着被他拆开当经验包。
“不会不舒服吗?”江愉追问。
“不会”两个字刚抵舌尖又隐没,谢游看着眼前青年似乎是担心他的模样,最后他眼睫轻掩:“会有点疼。”
听他这么说,江愉便顿时有几分无措,不知该怎么办好。
“让我抱一会?”谢游缓声问他。
不是直接这么做,而是示弱后再询问,可这反而让江愉无从拒绝。
江愉略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下一秒,谢游伸过来的手落在他腰间,手臂将他的腰身环绕,随即稍一用力将他拥入怀中。
谢游是俯下身来抱他,距离太近,江愉闻到冷调的木质焚香,像古木的气味,又像混合着木料燃烧后灰烬,闻起来沉静内敛。
江愉一动不动,圈在他腰间的手臂渐渐收紧,但似乎感觉到他的僵硬,很快又重新松开。
谢游也没抱很久,他到底还是要考虑一下江愉的承受能力,并不想勉强他。
“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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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点时间,想画画吗?”谢游投其所好,“我可以待在旁边让你看。”
十年后的谢游当然已经知道江愉把他当灵感来源这件事,他早就经历过一系列心态转变,现在的心态是觉得这也挺好,江愉会一直想看见他。
这副皮囊也算有点用处。
江愉眼睛一亮,无法拒绝对方的提议。
但是他马上又有新烦恼:“我没带画具……”
这次出门是出任务,江愉当然不可能还随身携带画具。
谢游动动手指,旁边空气中突然凭空出现一个带翅膀飞着的粉色小箱子。
“去选吧。”谢游对他说。
这箱子……还真是跟对方格格不入。
江愉在心里想。
不过硬要说的话,还是对方头上的兔子头绳更加格格不入……
江愉走到那个粉色小箱子面前,一打开,他就没心思想那么多了。
扑腾翅膀飞着的小箱子看起来内部空间并不大,但打开后,江愉发现里边仿佛连接着什么异次元空间。
里边装满他常用的画具,颜料都是他喜欢的那几个牌子。
再往另一层翻动,江愉看见各种衣物,围巾、手套、风衣……好像也都是他平时会穿的款式。
难道这些都是他的东西……
江愉不自觉向谢游投去一点视线,很快听见对方说:“是你的。”
【魔法少女的奇物箱】
这种异能,如果不是为了江愉,谢游看都不想看一眼。
谢游能使用他吞噬过的所有对手的能力,但同时只能启用三种,更换其他能力需要至少等一天。
江愉把想要的画具都拿出来,再次去到他早前选定的绝佳作画地点,打开画板,然后看着旁边谢游的脸猛猛汲取灵感。
谢游如他所说的待在一旁任由江愉看他,冷淡眉眼在看向江愉时微微垂敛,少了锋利的锐芒,在离青年不远处像安静守护着伴侣的危险野兽。
谢游束发的样子对江愉来说是第一次见,江愉调着颜料,随口道:“我以为你不喜欢用发绳之类的东西,十年前的你就从来不用。”
他之前每次见到的谢游都是将鸦色长发披散在身后,意外霸占对方房间那次,好像也没在房间里见到发带什么的。
发上绑着兔子头绳的妖异似乎轻笑了声:“他以后也会束发的。”
在许久之前的某个时代,珩川谢氏,束发是代表心有所属,他们也只能接受伴侣赠与的发带。
江愉很快沉浸在画画里,等他画完,谢游正好向他走近。
“时间到了。”
高大俊美的妖异站在离江愉仅一步之遥的位置,他轻轻垂眸,纤长眼睫投下一道阴影,让他冷淡的眉眼看起来更有种难以言说的吸引力。
“对十年前的我,不要听他说什么,只看他做了什么就好。”
谢游很清楚,十年前的他,就算死了嘴也是硬的。
江愉安静听着,而这时谢游再靠近一步,忽然极轻地吻了吻他的眼睛。
“是你先哄骗我的,要对我负责。”谢游低声对他说。
呼吸交缠间,江愉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不过不等他作出反应,砰一声烟雾缭绕,刚说着要他负责的妖异就消失在他眼前。
重新出现在不远处的,是江愉更为熟悉的那个谢游。
披散着鸦色长发的妖异表情相当难看,难看到了隐隐有点失态的程度,而当他看见站在近处的江愉,更是直接从旁边撕开一道空间裂隙。
照理说这里是他的住所,要走也不该是他走。
但谢游似乎没想过要伸手把江愉丢进去,他自己转身走进那道裂隙里。
整个过程仓促到让江愉莫名感觉有种逃跑意味。
12.驯服怪物的第十二天
谢游刚从一个荒谬的未来回来。
拦截那枚特殊子弹时,谢游就察觉到一瞬短暂的空间波动,和他撕开空间裂隙引发的扰动有所区别,前者更为扭曲。
看似有一秒脱手时间,实际在零点几毫秒的时候,还未呈现全貌的扭曲空间已经生成巨大的吸引力。
它存在接触后目标锁定的规则,但谢游不认为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随着砰一声响起,他被传送到另一处地方。
走出烟雾,谢游看见他自己的住所,他在卧室门口。
谢游本来该撕开空间裂隙重新回到梵神山,但他感知到了他房间里人类的气息。
这个气息对他来说已经不算陌生,谢游面色冷冷地推开门。
刚开门,房间里大变样的布置让他微眯起眼。
硬木塌上的软垫和靠枕、窗台的小雏菊和向日葵,就连地板也几乎都铺上了羊毛毯。
谢游面无表情往内室走,他的床更是乱七八糟,上边出现毛绒绒的被子和好几个靠着床头的布偶玩具,其中一只会动的兔子玩偶看他过来还扭了扭耳朵,原地变成带兔耳的平板装死。
这是这只兔子玩偶总在晚上被某妖异丢出去养成的条件反射。
比这些东西都更扎眼的,是床中间微隆起的那一团,黑发的人类在这床上安然入睡。
谢游的面容到这里已然笼上一层寒霜,他神色不悦,敛起的凤眸显得尤为沉冷。
若是与他打过交道的妖异,此时应该会意识到危险,马上四处逃窜。
但谢游看着这些异常,没有立刻做出什么行动,因为他已经在几息间察觉到时空的不同。
这里似乎是一定时间后的未来。
看起来满是荒谬,没有任何合理性可言。
睡在床上的黑发青年恰好到了该醒的时候,他坐起身,似乎仍在初醒的懵懂状态,有些困顿地轻轻眨了眨眼。
他的模样仍与谢游印象中一致,没有任何时间留下的痕迹,让谢游一时无法确定这是多久后的未来。
青年稍微偏头,这才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妖异。
今天没束发,是等着他帮他扎头发吗。
青年在心里默默想着。
这样思索着,他便起身向对方走过去。
“站在那里别动。”谢游冷漠地说。
这个人类占着他的房间,睡着他的床,盖着他的被子,起身还披着他的外衫。
每一件事都在踩着谢游的容忍线蹦迪。
但他的话对青年没有任何制止作用,青年靠近了他:“你去哪里了?”
边问话,青年似乎就仍有些困倦地想要倚靠在近处的妖异身上,后者避开了。
“?”青年疑惑抬眼。
这一眼,江愉……或者说十年后的江愉终于发现了不对,他眼前的这个妖异并非当前时空的谢游。
“啊……原来是到这个时间节点了。”江愉笑了笑,对眼下情况已经有所了解。
十年前左右,谢游因为时空胶囊子弹而和未来的自己有过一次互换,江愉是一直有记忆的,谢游的记忆则会保持到未来那个时间节点到来时才在交换一刻受到规则修改。
不知道眼前人类是意识到了什么,谢游只是用比刚才更为冷淡的语气对他说:“离开这里。”
青年没走,反而从容走到铺着软垫的紫檀木塌那里坐下了,然后抬起头含笑看他:“可是这里也是我的房间。”
“你看周围这些东西应该也知道了。”江愉把一个靠枕抱在怀里,下巴轻搁在靠枕上,“它们有很多是你布置的。”
谢游不想看,随便一眼都感觉分外刺目。
可青年并不顾忌他此时的敏感神经,拍拍旁边位置邀请他:“过来坐吧。”
谢游站着未动,他冷冷俯视那个人类,可这并不能收获对方半分畏惧,青年始终眸带笑意看他。
那笑意像一张网,上边刷了琥珀光泽的蜜糖,可也掩盖不了它会将猎物捕捉的事实。
这个人类丝毫不怕他,甚至在刻意引诱他。
这种引诱或许在当前时间点成功过,谢游不是不能感觉到,对方身上几乎沾满了与他相同的气息。
如果不是反复留下,气息不会明显到这种程度。
这个时间点的他到底有多蠢,才会被一个人类引诱到这种地步。
谢游的脸色开始难看,他不想看见那双笑意盈盈的眸子,冷着脸指使影触将对方丢出房间。
从黑影里涌动窜出的阴影触手向着青年极速拉进距离,眼看立刻就要触及目标。
可江愉不急不缓伸出左手,那些影触在这时突然像是陷入某种困惑,最后其中一根犹犹豫豫又亲昵地圈住青年的手腕,其余则是轻蹭他手心。
影触同样是谢游的分身,作为战斗用的分身,它和本体有更高的联结度,再加上此时距离很近,谢游与这些影触存在一定程度的即时同步。
没等谢游应对这出意外,在他切断连接之前,江愉捧着一根触感像蛇一样冰凉凉的影触,轻轻吻了它一下。
这个吻,仿佛也落在了谢游身上,在吻那影触的时候,青年分明是眼含笑意注视着他。
谢游连一秒停顿都没有,立刻切断了本体与分身的关联。
仿佛持剑的战士因为金属突然触发静电而把剑扔开,还扔得毫不犹豫。
谢游闭了闭眼,快速挥去影触刚才传递给他的感觉,他再睁开眼,便只能冷眼看着他的分身被青年支使着去帮他端茶倒水。
青年身上本就全是“他”的气息,这让谢游一时没有觉察到一件事,而现在他看出来了。
他的心脏,在这个人的身体里。
妖异的心脏代替了这个人类原本那早已不堪重负的脏器,令他获得健康的身体,甚至获得了能任意支使其分身的能力。
谢游的认知在这一刻宛如遭受到某种撞击。
这个现实太荒谬了。
刚亲吻了分身的青年却还没放过他,江愉去看他的影子:“小黑呢,你没有带着它吗?”
比谢游的回应更快,一只浑身覆盖着漆黑羽毛的渡鸦从他影子里钻出个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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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咕?”
渡鸦对青年歪着脑袋,它此时也有点困惑,它似乎感觉到本体的呼唤,但又好像不是。
“抱抱。”江愉放开靠枕,改为向这只渡鸦张开手。
渡鸦从谢游的影子里出来,它扭过头,用暗红眼睛看了看旁边表情难看的本体,又看看不远处向它张开手的青年,最终扑腾翅膀一头扎进了青年怀里。
江愉用这只渡鸦代替了抱枕,他用下巴轻蹭这只渡鸦的脑袋,手还在渡鸦蓬松柔软的喉羽上摸来摸去。
青年身上有本体的气息,即便没有气息,他体内那颗属于妖异的心脏也持续鼓动着对他最浓烈的情感。
分身天然屈从于本体的意志,因而它们在短暂困惑后就对青年言听计从。
渡鸦一动不动,由着青年把它当成抱枕,影触勤勤恳恳地去浴室拿来了牙刷、杯子和毛巾,又等青年洗漱好了送回去,然后把泡好的茶水端给青年。
谢游现在甚至无法轻易将分身唤回,无论是影触还是那只渡鸦,哪怕他下达指令,在江愉不愿意放它们走的情况下,它们真的不会走。
谢游看不下去,他选择自己走。
明明是他的房间,此时被迫离开的人却是他。
第一次被激起这样不受控的情绪,谢游少见的不悦而恼怒,但他没有发泄口。
即便失去对分身的绝对控制,谢游如果真的想赶走一个人类,那也绝非难事。
可当影触被青年捧着,他在尚未切断的连接中注意到青年隐藏在衣领下的某些痕迹时,他向对方动手的选项便再没有了。
很新的痕迹,在青年少晒阳光的冷白皮肤上显得相当惹眼。
把谢游刺激走了,江愉低头把脸埋在渡鸦的羽毛上,压抑不住发出低低笑声。
十年后的谢游在面对他时情绪克制稳定,某些时候除外,但平时真的他说什么都好。
江愉闹不了他,招惹他通常受苦的是他自己。
但十年前的谢游不一样。
子弹的时效说长不长,被迫离开房间后,谢游在庭院里等待时间流逝。
时间第一次显得如此缓慢。
好不容易等到同样的空间波动,分身在这一刻自动回归本体,在谢游被带回原时间点时向他同步信息。
在房间里没出来的青年似乎是算准了这一点。
“不可以对我发脾气,你答应过什么都会听我的。”
青年用手指轻点着渡鸦的喙,这份触感和这句话一起,随着信息同步传递给了本体,那声音仿佛耳边低语。
在砰一声的烟雾中回到正确的时间,可在这里也不得安宁,谢游只一抬眼便看见了站在近处的江愉。
不知为何他这次视线首先注意到青年那形状好看的唇,唇色是淡淡的粉,唇珠饱满,看起来像一片柔软花瓣。
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谢游表情更加难看几分,当场撕开空间裂隙离开。
他重新去到已经空无一人的梵神山,在静寂山林里待到江愉从他的住所离开,然后他才冷着脸回去。
13.驯服怪物的第十三天
事情刚结束不久,江愉在手机的夺命连环call中回到管理局。
会议室里,他被各部门负责人用比上次更像看大熊猫的目光围观。
一下子跟两个A级妖异扯上关系,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有种的人。
之前一起出任务的林庭一脸复杂地看着他:“小江啊,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忘了跟我们说……”
林庭说着低咳了声,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是那种喜欢探究别人私事的,但这事确实事关重大。
“虽然私人关系我们一般是不管的,但如果是跟A级妖异的私人关系,那还是要说一声的哈。”林庭不擅长迂回,说完这句还是单刀直入,“你和谢游是什么关系?”
江愉略微迟疑地回答:“现在的话,应该是每七天帮忙续一次命的关系吧……”
这话给在场众人整不会了,江愉给他们解释了下前因后果。
他和谢游是因为九尾猫才产生交集,一开始谢游只是想让他在濒死时向九尾猫许愿,被他拒绝了。
本来两人交集应该随着他的死亡终止,但谢游当时给他延续了七天生命,之后他给对方治疗了一次伤势,想以此给九尾猫找个新家……
“他说他不养猫,交换条件就变成了让我活着。”
这些听起来没什么私人感情在里边,但林庭和叶川那天都亲眼看见谢游对眼前青年表现出的保护姿态,对方甚至会因为江愉手上多了一道小伤口而不悦。
“未来。”叶川忽然开口,“那天他拦截了星岚的时空胶囊子弹,和未来的自己交换了,交换后的谢游对你很不一样。”
江愉不由自主想到那个在他面前表现得相当顺从的“谢游”,想到这个妖异让他感觉充满占有欲的拥抱,还有最后说要他负责时在他眼睛落下的吻。
这些接触对江愉来说太超过了,他一想起便无意识指尖微蜷,脸上隐隐不自在。
不过他还是如实叙述:“嗯,未来……大概是恋人关系。”
江愉无法不承认这件事,十年后的谢游没有刻意提及,但对他的种种行为都已经表露无遗。
全场静默了下,一个御姐风格的短发丽人右手握成拳,敲了下左手手心:“哦,懂了,所以你们现在是暧昧期。”
她是情报部门的负责人,在分析感情方面也算是专业对口。
江愉:“……”
并没有暧昧!
江愉一时间百口莫辩,最后是在众人一脸“我懂的你不用解释”木着脸走出会议室。
管理局没对江愉的这个私人关系做出什么干涉,在他们看来,如果能顺其自然发展成那个应有的未来,对人类社会反而会是最有利的情况。
他们需要做的,只是好好把江愉留在管理局里。
留住江愉,他们就等于间接“收容”了两个A级妖异。
管理局给江愉按重要保护对象的规格安排了各种特殊待遇,比如出行时专车接送,车身是高度定制的,外表看起来是普通车,实际用上了装甲技术。
如果不是江愉不想搬家,他们都准备给江愉换个安全系数更高的住址,他说不想换,管理局就给他配了几个警卫人员,都是战斗部门的优秀成员。
这些人平时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只远距离监控周边安全,有危险发生会用异能及时抵达。
江愉被送回家,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抱着九尾猫,又再掰手指算了算时间。
他的心脏昨天才得到能源补充,所以不用着急去见谢游……
经过昨天,江愉现在对谢游有一点微妙的逃避心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方。
在江愉的成长经历里,他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没有父母陪伴,抚养他的两位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就算疼爱他也很难补上父母的缺失。
江愉很懂事,他不想两位老人为他劳累,从小到大都很独立。
他的人际交往似乎也受此影响,总是和人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礼貌友好,但不亲近。
从来没有和谁有过亲密无间的关系,从来没有接受过他人的喜欢。
不过被人追逐时,江愉有时候也会想,会不会有什么人对他的感情能热烈到,即使他总是保持距离、不主动向对方靠近,那人也依旧对他有执着深切的爱意。
这种程度的感情超出正常范围,假如真的有,往往也会伴随过分浓烈的占有欲,但江愉想要的似乎就是这个。
而昨天在十年后的谢游眼里,江愉好像见到了。
“呜嗯?”感觉青年抱着自己的手忽然收紧了些,九尾猫抬起脑袋,圆溜溜的湛蓝眼睛注视着他。
江愉快速松手,连声抱歉:“弄疼你了?”
明知道抱着的九尾猫是只A级妖异,江愉潜意识里还是把它当成一只小猫咪,习惯性关心它。
九尾猫用脑袋蹭了蹭江愉的下巴,又轻又软地低呜一声,它向“同类”学会了撒娇。
江愉轻轻抚摸它:“再过些天就是新年了,阿雪陪我回另一个家吧,陪我去见我的父母,他们应该也会很喜欢阿雪。”
九尾猫把身体往江愉怀里拱了拱,咕噜着表达它知道了。
江愉这边在等着新年回家见父母家人,另一边的谢游则在两天后看着几座上的盆景,脸上愈发面无表情。
第七天了。
那个人类今天该来找他,但并没有来。
“你在等人?”沈青回试探问了句。
他今天一早过来就看见谢游坐在庭院这里,虽说是在自弈,对方的心思又好像不在上边。
“没有。”谢游冷淡否认。
随着时间推移,到下午的时候,谢游没管来作客的沈青回,起身在旁边撕了一道空间裂隙踏进去。
江愉抱着九尾猫和兔子玩偶在家里看狗血电视剧,正看到女主大喊着“我不听我不听”的时候,谢游出现了。
“你就这么想死吗。”谢游冷冷地看着他。
江愉:“?”
短暂疑惑后,江愉记起来今天本来该是“第七天”了。
江愉看向出现在眼前的妖异,组织了下语言:“那个……几天前,未来的你刚给我的心脏补充了一次,所以现在还没到第七天。”
谢游冷冰冰的脸上似乎有一瞬微凝。
去之前交换时产生的短暂意识交汇里寻找,谢游确实看见了那一幕。
“你怎么来了。”江愉把抱着的两只毛绒绒再举高点,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就算真是第七天,对方似乎也不需要主动来找他。
空气静默了一秒,片刻后才听见谢游说:“我不喜欢失信。”
仅此而已。
来都来了,谢游走过去握住青年的手腕,再次将供给心脏跳动的能量补充完全。
“疼吗?”江愉问他。
谢游很快搜索到未来的自己欺骗对方说会疼的片段,他冷笑一声:“根本不会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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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江愉点点头,“那就好。”
然后就没了别的发展。
谢游下意识对比了下,在那个片段里,未来的他故意示弱,很快让眼前青年同意被抱。
这一对比仿佛显得他亏了些什么。
这个想法刚出现就被谢游顷刻掐断,他和未来那个犯蠢的自己不同,他没有被眼前这个人类引诱,更不会想抱他。
“你最好不要把你几天前见到的那个谢游当成我,我和他不一样。”谢游冷淡告诫,“我也不会变成他。”
他唯一追逐的,应该只有更强大的力量,其余都不重要。
“是不太一样。”江愉深有同感,这时还小声说了句,“感觉他比你温柔挺多。”
这句话让谢游忽然抬眼盯着他,莫名好似比刚才还更面无表情几分。
怎么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江愉隐约察觉到眼前妖异的心情变化,一时间觉得他比阿雪更像猫,如果阿雪是乖巧的小猫咪,他就是阴晴不定的大型猫科。
要不哄哄吧。
江愉开始找补:“我是想说,个体在不同时间点,有性格差异很正常。”
谢游仿佛对他的说法不为所动,很快冷脸接了一句:“所以你更喜欢温柔的。”
话音刚落,客厅里骤然陷入几秒微妙的安静。
像是空气有什么不对,原本正常的室内空气出现某种若有若无的暧昧引信。
“呃……”江愉偏移视线,把目光逃离到狗血电视剧上,尽量不与谢游那双凤眸接触。
谢游此时也没说话,视线同样转移到在场唯一的发声物体上。
“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
怎么还在演这段!
江愉在心里默默吐槽。
过了一会,空气中微妙的某种气氛终于在一句句狗血台词中散去,江愉适时掏出手机转移话题:“你有手机吗,有微信吗?有的话加一个吧,免得之后我上门打扰的时候你不方便。”
问这句话时,江愉其实没抱多大希望,谢游连现代服饰都不穿,可能对方也不屑用现代科技,毕竟以他的能力估计根本不需要。
但没想到谢游用手指划了下空气,手伸进那小型裂隙里,真的从里边抽出来一部手机。
谢游把它扔给江愉。
是扔到旁边的沙发垫上,江愉拿起来看一眼,果不其然:“没电了。”
还好充电口是一样的,江愉把它拿去接充电线,很快顺利开机。
他本来以为自己还要帮谢游注册微信,但对方居然有,看来是他的想象有误,谢游也没那么脱离现代社会。
江愉尽量不乱看对方手机上的信息,不过在加好友的时候还是不小心瞄到“森罗公司”什么的相关字眼。
好像是一家经常会出现在新闻上的跨国公司。
没想太多,江愉快速完成加好友,把手机还给谢游。
谢游收回手机,以与来时同样的方式离开。
江愉在他走后编辑了条信息发送过去。
“谢谢你今天来找我(比哈特)(比哈特)。”
不管怎么说,谢游主动记着七天的约定,他是该表达感谢的。
谢游回去看着出现在聊天框上的两个爱心表情包,凤眸微微垂敛。
什么意思。
爱心,是在说喜欢?
坐在庭院里,谢游久久凝视着这个聊天框。
14.驯服怪物的第十四天
谢游回到住所的时候,沈青回还没走,他一脸惊奇地望着某个在凝视手机屏幕的妖异。
还真是破天荒,对方这么主动使用现代科技。
人类社会发展很快,大多数妖异会顺应时代发展,人类的一些科技许多时候还是挺趁手的。
不过谢游不是,他没有融入人类社会的打算,对人类科技也无甚兴趣。
他不是不会用,只是他有比之更便捷的能力。
“我记得森罗的财报都不能让你看一眼,这会是在看什么?”沈青回好奇地瞄了眼。
谢游很快按掉屏幕,他来不及看到具体内容,只看见对面那人的头像。
“好像是情侣头像啊。”沈青回若有所思。
他们共同认识的妖异基本都是单身狗,没人用这种头像吧。
谢游睨他一眼:“情侣头像?”
“就是跟恋人一起用的头像啦,人类社会里很流行。”沈青回笑眯眯地说,“我也有用哦,你看我的头像是一只小兔子在追月亮。”
虽然小兔子的月亮永远高悬在遥远的地方,它追不到了,但逐月本身就是件美好的事。
“给你发信息的那人用的不是小王子和狐狸的头像吗,我记得这个系列的情侣头像还挺热门的。”沈青回随口道。
谢游神情微冷,嘴角抿出一道毫无弧度的线:“所以,他的恋人用什么头像?”
“狐狸头像啊。”沈青回肯定地说,“就是从他那张图里截取一部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青回总感觉在他说完这两句话以后,谢游好像出现了情绪起伏。
谢游敛眸,极为冷淡地说了句:“你该走了。”
“怎么还赶人呢。”沈青回不听不听,直接往客房那边走,“借我住几天,我不想给周焱羽那小子辅导功课了,能把我活活气死。”
谢游没管他,等沈青回走远,他重新按开手机。
小王子和狐狸的头像映入眼底,谢游微眯起眼,看着这个头像和对方信息里的两个爱心,内心像是多了几分不受控制的恼意。
和别人用情侣头像,又对他发爱心。
刚才沈青回提到周焱羽,谢游便正好想起江愉之前说过想见对方的事。
感情浅薄的人类。
朝三暮四,毫不专一。
江愉人在家中坐,浑然不知自己很无辜地被扣了一口锅。
新年终于在几天后到来,这次去隔壁Z市,江愉没再乘公共交通,管理局直接用直升机把他送过去了,落地后再接专车,一路把他送到家门。
江愉抱着九尾猫站在门前,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了些,是将要见到父母和弟弟的忐忑。
门是指纹锁,江愉深呼吸了一口气,把手放上去。
“嘀——”
“咔擦。”
门锁开了。
江父江母和江景都在客厅,听见开门声,他们齐齐望向门口。
江母更是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手抓了抓衣摆,忍不住朝门口走过去。
进门的青年穿着长风衣和浅色高领毛衣,偏向清冷的长相似雪砌玉,微翘的眼尾又使之多了几分秾丽,一眼便会让人觉得他生得过分漂亮了。
“小愉,你回来了。”江母想走近他,又担心太靠近会让他排斥,最后还是站在原地。
江父放下了手上的报纸,江景故作不在意地收回视线,但余光还在瞟门口。
江愉从外表看和以前变化挺大,以前他的头发总会遮挡视线,让他看起来阴郁孤僻,现在则让人移不开眼。
不过对江家人来说,江愉愿意怎么都行,只要他高兴就好了。
江愉站在那里,感觉喉咙似乎被一团棉花堵住,让他的鼻尖也跟着微微泛酸。
但江愉到底是擅于忍耐的,他把那阵感觉压了压,等喉间恢复通通畅后开口:“……妈妈。”
江母听见了便像是有点愣住,江愉许多年没叫过她了,他这些年几乎不说话,全然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上一次听见江愉叫她妈妈还是在他小时候。
可江母从来没什么想强求的,她只要江愉能好好长大就好了,唯一想过的,也只是埋怨自己没能给他和其他孩子一样健康的身体。
江愉跟着江母一起走进客厅,看到江父和江景,江愉也出声叫了他们:“爸、小景。”
江父拿着报纸的手抖了下,江景则是一下子睁大眼睛,那张原本怎么看都有几分不服管教的脸忽然变得呆愣。
江愉这样主动亲近的态度,对他们来说太过罕见,特别是对江景。
以前无论他跟在江愉这个哥哥身后多久,江愉从来不理他,更从来没有这么温声细语地叫过他。
“饿了吧,家里午饭已经做好了,就等你回来一起吃。”江母试探伸手,发现江愉并不抗拒她之后,她分外高兴地把江愉拉到饭桌那边坐下。
今天这顿饭是江母亲自做的,但不是因为今天是新年,只是因为江愉今天会回家。
江家家境殷实,江父开着家中等规模的公司,平时家里都是由请的阿姨做饭,江母大部分时候十指不沾阳春水。
江景从学校回家,江母基本没有特意下厨,就算是江父,江母也觉得都老夫老妻了有啥可甜甜蜜蜜的。
只有江愉回家才有特殊待遇。
饭桌上,江父江母轮流给江愉夹各种菜,很快让他的碗里堆积如山。
江景看着这场面撇了撇嘴,他臭着脸扫了桌面一眼,夹起一块他自己最喜欢吃的椒盐排骨,一声不吭放到江愉碗里。
“谢谢小景。”江愉对他微微笑了下。
江景看着微笑的青年,突然像是被饭呛到,脸直接红了,他捂着脸侧过身去咳了起来。
这张脸也太犯规了。
江景有些颜控,这个毛病是他小时候面对江愉养成的,一直延续到现在。
江父江母都还小心翼翼,他们不想打破江愉现在的状态。
“小愉最近有没有想去哪里旅游,你画画不是需要出去找灵感吗?我看L国那边有家三万块钱一晚的酒店,环境还不错,你要是去可以考虑这家。”江父也想跟江愉说说话,“当然国内也很好,你想去哪里都行。”
江景在旁边插话:“我也要睡三万块一晚的酒店。”
江父马上瞪他一眼:“你睡个屁!期末考试不及格还想出去玩,门都没有!”
双标得明明白白。
江景哼了一声,没把江父的训斥当回事。
不及格怎么了,他就讨厌学文化课,反正他有大学异能系的特招。
江景在心里振振有词,却看见近处的青年微微蹙眉望向他:“小景不是高三了吗,课程怎么落下这么多。”
在江愉的目光下,江景的气焰顿时一矮,那股子理直气壮的劲儿跟被戳破的气球那样迅速瘪了下去。
“也、也没有很多。”江景干巴巴地说,“我一下子就能补上。”
江愉:“真的?”
被江愉蹙眉注视着,江景这时心里忽然就涌起一股冲动,他脱口而出:“真的!”
woc,他都答应了什么!
江景刚说完就再次臭着一张脸,他真的讨厌文化课,但是他哥第一次这么关注他……
江景咬了咬牙,恨恨把想反悔的心憋了回去。
不就是文化课,学就学!
“对了爸妈,这是阿雪。”吃完午饭,江愉把抱着的毛球团向江父江母举了举,“是我养的猫。”
江母马上爱屋及乌:“一看就是聪明的乖孩子,看这蓝眼睛多漂亮。”
九尾猫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它能感受到这几个人类对它的友好。
江父也附和点评道:“嗯对,这皮毛也顺滑,爪子看着就有劲,我明天就让助理帮我买棵猫树和猫爬架。”
江父江母把江愉抱着的九尾猫从头到脚夸了一遍,江愉能养个小动物陪他,他们是很乐于见到的。
九尾猫收到了江父江母的两个小红包,现在正压在它的爪子下边。
回到房间里,江愉给它送了个小铃铛颈链,无声的,只是用宝石切割成比较近似铃铛的形状。
“是给阿雪的新年礼物。”江愉温声对它说。
九尾猫的瞳仁微微收缩,小心翼翼地尝试用爪垫轻轻碰了碰这个小铃铛,又把两个小红包压在肚子底下。
然后江愉把一直揣在衣服口袋里的兔子玩偶拿出来,把它放到正窝在床上的九尾猫旁边,也给它送了条宝石项链,不过这个是切割成胡萝卜的形状。
“阿白也有份。”江愉日常端水。
兔子玩偶脸上出现一丝奇怪红晕,它没有发出带有恶意的嘻笑声,而是马上倒下装死,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真的是个布偶玩具。
江家难得有这么轻松的新年氛围,江愉本来打算今天就待在家里过新年,但在夜晚来临之际,他收到了管理局委托的一个任务。
事件发在Z市,且正好就在离他家不算太远的位置,所以才会找他协助。
江愉接受了,他去到指定地点,看见两个熟悉的人,叶川和许星岚。
许星岚吃着根棒棒糖:“哎,咱们特别行动小组说是精锐,实际在管理局就是块砖,大过年的还要出任务。”
叶川倒是保持着悠闲笑脸:“行了,这不是Z市分局的人说解决不了,才把我们喊来。”
他俩才是这次任务的主要负责人,江愉是协助方,他待遇特殊,管理局对他没有任何硬性调动,委托他出任务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请求帮忙。
“具体是什么事件?”江愉问他们。
许星岚托着脸说:“有个人说自己倒霉了快半年,一开始只是不小心摔跤或者碰头之类的,后来越来越严重,最近几天已经发展成只要他一出门就会发生车祸之类的事故。”
“他去向Z市分局寻求帮助,人都没走出分局,就因为莫名其妙的左脚绊右脚从三楼的落地窗摔了下去。”许星岚说着也皱了皱眉头,“就那么巧,那个落地窗是松动的,让他连人带窗一起摔出去。”
叶川接过后文:“人倒是还活着,不过陷入重度昏迷,能不能醒很难说。”
江愉仔细听完:“所以需要我协助的地方是……?”
“能在那人身上探测到偏移值,这次事件可以确定是妖异造成的,初步估算这个妖异的等级不会太低,具备相当程度的危险。”叶川向他解释,“遭遇未知妖异最麻烦的就是弄不清楚对方的能力,这一点对你来说好像不是问题?”
江愉了然地点点头,他的GM权限包括数据查询,这项能力使用的唯一条件是他必须看见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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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看见或者有清晰照片也行,只要满足条件,江愉就能读取对方的能力。
不过详细程度还要看查询对象的强弱,对普通的妖异和异能者,江愉能读取得很具体,如果是对谢游和阿雪,江愉估计自己都只能查出一行问号。
“现在还在等搜查组的人出结果,暂时确定不了方位,其实应该让你晚点再过来的。”叶川难得表现出点不好意思。
江愉闻言想了想说:“如果那人身上有妖异的残留气息,我应该能定位方向,给搜查组缩小范围。”
许星岚眼睛一亮,感觉嗅到能提前下班的欢乐:“是角色追踪那个能力?不是也要你看见过、知道名字才行吗。”
江愉嗯了声:“那样能实时定位,只用相关事物追踪会让信息模糊很多。”
那也很离谱了。
叶川和许星岚同时在心里想。
这简直是能让大多数罪犯都无所遁形的能力。
难怪之前搜查组想抢人呢。
三人去到医院,病床旁边,一个身上有诸多青紫淤痕的女人和一个皮肤有点黑的小孩子站在那。
这两人表情都有点怯生生的,看江愉等人走近也没什么言语,已经有管理局人员给两人做过相关工作。
叶川给那个女人出示了下工作证,江愉很快拿出兔子平板。
“大哥哥,我爸爸还会醒来吗?”那个小孩忽然问江愉。
他神色还是怯怯,似乎努力鼓起勇气,晒得略黑的皮肤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明亮。
江愉不想骗他,只能委婉道:“有机会醒。”
小孩低低应了声:“哦。”
听到说有机会醒,他脸上好像反而没有开心。
等江愉快速完成追踪,许星岚偷摸把他扯到一旁,压低声音对他说:“其实从情理上讲,我不太想接这个任务,躺着那男的是个家暴惯犯,出门去分局前都还刚把老婆打了一顿。”
“要我说,这妖异也算为民除害。”
看那女人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甚至有小部分锐器伤,正常人都看不下去。
对老婆都能下手这么狠的男的,精神能正常到哪去,搁社会上不知哪天受刺激了可能还危害社会呢。
江愉:“……”
他想到刚才问他话的小男孩看起来也就七、八岁,年纪还那么小,就要在家里目睹这些事。
江愉抿了抿唇:“位置显示是在西方向,还在Z市范围内,让搜查组往这边找吧。”
一时半会出不来结果,三人先各自休息。
病床旁边的受害人家属也从医院回家,第二天一早,身上种种伤痕还没消退的女人给孩子做好了早餐。
“小秋,吃早餐了。”张雅去找孩子,发现他不在房间,又站在阳台晒太阳。
“不要总是这样晒太阳,夏天有次你都晒中暑了,你忘了吗?”张雅絮絮叨叨地叮嘱着。
“知道了妈妈。”孟秋乖乖应声,把捧着晒太阳的一支小羽毛笔收了起来,听话去吃早饭。
吃完早饭,孟秋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上儿童书桌,他打开自己的一本日记本。
“小羽毛,我跟你说哦,我爸爸真的不回家了。”孟秋小心摸了摸捧在手上的青蓝色羽毛笔,总是怯怯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个笑脸,“我好高兴啊。”
那根青蓝色羽毛笔忽然不借助任何外力便从小男孩的手心立了起来,它的笔身似泛着幽冷光泽,羽毛根部是深邃的青蓝,到羽尖过渡成浅色。
小羽毛笔在小男孩手上立着转了个圈圈,它轻轻晃动羽毛尖端,然后在日记本的空白处也画了个笑脸。
^_^
在这笑脸的上一行,是小男孩用稚嫩字体写下的“爸爸总是在家里打妈妈,妈妈哭了,我知道妈妈很疼,如果爸爸能不要回家就好了。”
孟秋也挨过打,所以他知道张雅被打有多疼,真的很疼很疼……
他疼了不跟张雅说,他不想张雅伤心,自从捡到这根神奇的羽毛笔开始,孟秋就把自己的心事都跟它说。
小羽毛笔是他最好的朋友。
孟秋最开始捡到这根羽毛笔的时候,它的羽毛还破破烂烂的,到处缺损,有一天他发现晒太阳好像可以让它的羽毛恢复,孟秋就养成了每天捧着它去晒太阳的习惯。
班上不少同学笑他长得黑,说他是小黑鬼、小黑炭,可是孟秋一点都不在乎。
他已经有自己的好朋友了,不跟同学当朋友也没关系。
这根羽毛笔书写起来不需要蘸墨,而且怎么写都不会断水,孟秋经常用它写字,这样能省下几块笔芯钱,攒一攒他就能买得起给张雅的母亲节礼物了。
想到那个很漂亮的大哥哥说他爸爸还有机会醒来,孟秋抿了抿唇,又在日记本上写——
“如果爸爸能不醒来就好了。”
当孟秋写完这句,他手上羽毛笔的幽冷光泽似乎更明显几分。
他想了想,又写一句。
“或者我想快点长大,我长大了就可以保护妈妈了。”
合上日记本,孟秋用明亮眼神望着被他捧在手上的羽毛笔。
“小羽毛,你会陪我长大吧?我们一直当好朋友。”
羽毛笔像小狗似的晃动羽尖,在空气中又画了个大大的笑脸。
它会陪他长大。
15.驯服怪物的第十五天
随着日记本里的那句话写下,医院病房内,空气中仿佛有某种肉眼不可见的冰冷物质悄然附着在正陷入昏迷的男人身上。
“这个患者的情况目前没有好转迹象。”医生对管理局的工作人员说着,视线扫了眼病人。
医生不能选择救治对象,即使是杀人犯,在对方被送到医院时,他们也得实施救助。
对家暴惯犯也一样。
“偏移值更高了。”一名工作人员看着监测仪,“像是诅咒类型的能力,医疗组试过剥离,没成功,现在只能尽快找到本体。”
江愉看了眼时间:“搜查组的工作好像不太顺利?”
叶川点头:“是的,这个妖异应该有隐蔽自身的能力,要离得足够近才能检测到。多亏了你,搜查范围已经缩小很多,但半个城市只靠人力排查还是不容易。”
“妖异引发的事件不代表一定与人无关,一般来说,搜查组会先去跟受害人有过节的人附近转一圈。”许星岚表情渐渐无语,说话也有些刻薄,“结果这人得罪的人还挺多,他出门怎么还没被人套麻袋,我看社会的毒打还是挨少了。”
病床上的男人陷入重度昏迷,这半年来也确实受到很大的心理惊吓。
人都这样了,照理说他们应该保持点同情心,但在场人确实都同情不起来。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悲惨的人都值得同情,有些人平时的所作所为配得上他们的苦难。
江愉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昨天在病床旁边那个叫孟秋的小男孩。
那孩子看病床上昏迷的男人的时候,明亮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悲伤,像在看一个跟自己没有关系的陌生人,即使躺着的男人是他的父亲。
在江愉回答男人还有可能醒来时,他的反应也不是高兴,甚至好像隐隐有一丝沮丧。
他不希望病床上的男人醒来,江愉能看出这点。
江愉对此其实可以理解,血缘关系不是进行道德绑架的理由,假如父母并不慈爱,孩子理应拥有说不的权利。
按孟秋家里的情况,病床上的男人醒不来对他们来说大概会更好过一些。
但就像医生不能拒绝救治这样的病人,江愉也不能隐瞒自己的直觉。
“受害人家里查过了吗?”江愉轻声问。
“有用能力初步筛查过,看屋子里有没有恶性残留物,但没拿检测仪进入。”叶川回答,“主要是根据经验,能力是诅咒类型的妖异本体如果离目标那么近,它的攻击应该会无差别笼罩目标周围人。”
张雅和孟秋看起来都没事,而且一个常年遭受家庭暴力的女人和一个七、八岁小孩,更没有人认为他们能有指使妖异的能力。
叶川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江愉嗯了声:“再去他家里看看吧。”
叶川和许星岚都没有异议,反正搜查组还没出结果,他们等着也是等着。
正好顺便上门慰问家属。
大约十几分钟车程,三人就来到了受害人家门口。
这时张雅也刚从外边回来,她刚去了趟律所,咨询了解了诉讼离婚的流程。
张雅看见了在门口的江愉等人,她有些怯弱地低了低头,拿着文件袋的手攥紧了些,但她还是走了过去:“你们好,请问是有结果了吗?还是有别的什么事?”
叶川的目光投向那个文件袋,上边印着律所的名字,不难看出这位女士刚才去了哪里。
这道视线让张雅的神色开始紧绷,她略带僵硬地把文件袋遮掩起来,不太敢与他们对上视线。
她知道在有些人眼里,当夫妻一方陷入重度昏迷,另一方想提出诉讼离婚是不道德的。
即使对方之前有什么错处,也会说他现在都这样了,你总不能在这时候不管他。
至少她父母的说辞就是这样。
张雅从以前就被父母一直劝着说要忍,说离婚不光彩,她知道自己是很软弱没主见的性子,这些年忍着忍着也就真的一天天一年年忍过去了。
直到丈夫的拳头不只是落在她身上,还落在孩子身上,张雅才萌生出前所未有的离婚意愿。
本来在这次事情发生前,她就已经有去做伤情鉴定,还有收集录音证据,只是没想到意外发生得这么突然。
但就算要被一些人道德谴责,张雅这次也不准备再得过且过了。
看见女人像抓着块浮木那样死死抓着文件夹,叶川连忙对她说:“别误会张女士,我们没有恶意。”
叶川说着,拿出一张他昨天就准备好的名片:“如果你需要跟离婚相关的法律援助,可以打这张名片上的电话,这是业内很有名的一位律师,他可以给你免费援助。”
托了点关系,之后得还人情,不过叶川觉得这也没什么。
全当为人民服务了。
异象管理局的人平时要面对的是妖异这种危险生物,要是精神上没点信仰,他们也不会加入管理局。
管理局的薪资不算低,可风险极高,如果不信仰点什么,里头的工作人员随便出去找个当富豪保镖之类的任务可不比这滋润多了。
江愉也把写了自己联系方式的纸条递过去:“实在有什么困难也可以联系我。”
两位同事都不是Z市人,他至少父母家人在Z市,要帮忙也容易一些。
张雅接过名片,紧绷的身体这才缓缓放松下来,而眼眶又有些发热。
她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得到的第一份支持不是来自家人,而是来自几个陌生人。
张雅打开家门,把几人邀请进去:“你们还是先进来坐吧,有什么事坐着说。”
进去后,许星岚把拿着的果盒放在茶几上:“其实没什么事,我们主要是过来慰问家属。”
三人默契地没提他们是来找屋子里可能存在的妖异这事。
“大哥哥,你们要喝茶吗?”从房间出来的孟秋眨巴眼问他们,表情有些拘谨,“我会泡茶哦,是妈妈教我的。”
孟秋刚在房间里嘱咐羽毛笔不要乱动,要把自己装成一支普通的笔。
虽然在这个年纪懂的不多,但孟秋潜意识里还是明白,一个物体会自己乱动是不正常的,不能让其他人看见。
三人哪能奴役小朋友,江愉温声对他说:“不用,我们喝水就好了。”
孟秋哦了一声,又看着他说:“哥哥,你长得好漂亮啊。”
小孩眼睛明亮、语气纯真,他是发自内心这么认为。
“噗嗤。”许星岚没忍住笑,边笑还边点了点头,“可不呢,所以让A级妖异都看上了。”
叶川听到后半句低咳一声,他也没少在局里听这段八卦,情报部门的负责人之前还跑来找他要一手目击资料。
江愉对这调侃很无奈,他解释了他们也不听,现在都已经有点习惯了。
“谢谢,你也很可爱。”江愉特别耐心地回应小朋友。
他说的也是实话,孟秋的五官偏向精致,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眨巴起来很惹人喜爱。
留同事继续寒暄,江愉捏了捏口袋里兔子玩偶的耳朵,压低声音说:“阿白帮我找找你同类的气息。”
异能造物对妖异气息的感知比人类敏锐得多,跟检测仪比毫不逊色,只不过很少有人能让异能造物乖乖帮他们做这事。
江愉装作去洗手间,路过了主卧和厨房,兔子玩偶都没反应,等江愉最后稍微靠近更里边的一扇房门,兔子玩偶在他口袋里动了一下。
这扇门贴着些可爱的贴纸,是儿童房。
江愉顿了顿,他有几秒没动作,最后还是走回客厅给了两位同事眼神示意。
“小秋,可以带哥哥参观下你的房间吗?”江愉询问正乖乖坐着的小男孩。
孟秋点了点头,起身拉着他的手往里走,给他打开了房间门。
孟秋有一点点紧张,但他瞄了眼没有任何动静的羽毛笔,很快又安下心来。
不会有事的,只要小羽毛不乱动,不会有人发现。
但江愉注定让他失望,走到书桌位置时,他口袋里的兔子玩偶又动了。
这次它直接飘了出来,飞到平躺在日记本上的羽毛笔旁边,甚至伸手戳了戳对方。
孟秋愣愣睁大眼睛,而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日记本上的羽毛笔已经动了,几乎在兔子玩偶靠近的一瞬间就远离至房间半空中,青蓝色羽毛泛着静谧冰冷的幽光。
江愉第一时间丢了个“数据查询”,兔子玩偶已经回到他手里变成一块平板,上边显示出几行文字——
【厄运羽毛笔】
破坏性:B
功能性:A
作用时间:永久
“你写下的诅咒都会成真。”
叶川和许星岚已经紧跟了过来,江愉把平板竖起给他们看,很自觉拉起孟秋往不容易给两人造成阻碍的位置走。
叶川站在能掩护队友的位置,许星岚扫了眼局促的空间略略皱眉,室内空间太狭窄了,他们打起来得顾虑下这个屋子,而且还有个需要保护的普通人在外边……
许星岚只能暂时放弃杀伤力较大的枪械类型,选择最平平无奇的手枪。
叶川已经发动红皇后领域,即使他还没有进行攻击,飘在半空中的羽毛笔也像是在进入领域的瞬间受到了刺激,它的形体开始发生异变。
笔身流淌出了浓稠的黑雾,当黑雾将它完全包裹,下一刻,一只扇动着大型羽翼的异常生物出现在他们眼前。
它看起来似鸟非鸟,羽翼的青蓝羽毛下藏着好几只漆黑眼睛,弯曲尖锐的喙像一把锋利镰刀,它直直向着叶川俯冲过去。
叶川跟它缠斗起来,许星岚则是默不吭声寻找角度举起手枪,他的手即将扣动扳机,可也就是在这时候,一阵如婴儿呱呱坠地时的无助哭声让所有人停了下来。
包括那只像大型猛禽般的妖异。
“不要打架……呜……为什么大哥哥和小羽毛要打架……”被江愉牵着的孟秋哭得毫无克制,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眼角涌出,很快将他的脸庞打湿,是一个孩子面对无法接受却又无法阻止的事情时会做出的最直接反应。
“大哥哥不要伤害小羽毛。”孟秋不断哽咽着,他的身体在过分激烈的情绪中颤抖,“小羽毛……小羽毛你也不要伤害大家,好不好?”
他边哭边很执着地重复问着“好不好”,哭红的眼睛看起来分外可怜。
叶川和许星岚都抿着唇没回答,他们仍与那只妖异无声对峙着,可那只妖异现在却似乎没在看他们了。
它头上的眼睛、羽翼下的眼睛全部都转过去望着那个正在哭泣的孩子,它发出很低的声音,并不悦耳,听起来像拉一把坏掉的琴,但这似乎是它对那孩子的回应。
随即,它变回了原来的青蓝色羽毛笔,缓缓飞到向它张开手的小男孩手上。它晃晃羽尖,好像在哄对方。
不要哭。
即使不能说出语言,这支羽毛笔的行为也表达了这个意思。
江愉和陷入犹豫的两位同事交换了个眼神,最终叶川和许星岚也都解除了攻击。
气氛缓和下来,江愉看看两个还不知该怎么开口的同事,他先出声问:“我们不打架,但是小秋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之前有没有用这支羽毛笔写过什么东西?”
孟秋渐渐收了眼泪,但眼睛还是红红的:“写了日记。”
他走到书桌旁拿起那本日记本,递给江愉:“哥哥可以看。”
江愉无意窥探一个小朋友的个人隐私,对与事件不相关的语句只匆匆一眼略过,不过即使如此,他也还是看到了孟秋对张雅受到暴力对待时伤心难过的心情记述。
很快,江愉找到了那几行能够形成诅咒的文字。
【如果爸爸能不要回家就好了。】
【如果爸爸能不醒来就好了。】
解除诅咒的方法很简单,只需要用羽毛笔把这两行文字划掉。
职责所在,江愉把日记本摊开在孟秋面前,跟他说应该怎么做。
孟秋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还是听话照做了。
关于孟秋无意用羽毛笔造成的种种结果,江愉不打算对一个孩子说,他还没到该承受这些的年纪,这些事他们应该和他的监护人谈。
张雅在客厅听见动静也走过来了,江愉留在儿童房里陪着还没完全缓过情绪的孟秋,而叶川和许星岚出去跟张雅解释来龙去脉。
“我真的是一个很没用的妈妈。”张雅低头捂着脸,泪水很快将她的手心浸透,她的肩膀在这阵无声啜泣中不断抖动,“不然也不会让一个孩子有这些想法。”
许星岚实在不懂安慰人,叶川跟她说:“张女士,撇开我作为公职人员的身份,仅从我个人角度,我会跟你说现在是个很好的机会。”
“首先这次事件的根源是妖异,孟秋只是无意间促成了一些事,而且他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我们不可能对他追究什么责任。”叶川给她分析眼下情况,“就算解除了诅咒,你的丈夫现在也依然是重度昏迷状态,不一定能醒来,在这段时间里,你完全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比如诉讼离婚。
张雅听懂了叶川的话,她用力咬唇止住眼泪,眼神看向儿童房逐渐坚定起来。
“我知道了,我会珍惜这次机会。”她说。
儿童房里,江愉也已经跟孟秋说清楚了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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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体是这支羽毛笔是妖异,他们不能把它留在这里,需要带回异象管理局。
叶川和许星岚走回来:“你已经跟这孩子说好了吗?”
他俩是真受不了听小孩哭,这支羽毛笔他们肯定是要带走的,可他俩也真的很难对孟秋开这个口,还是交给更擅长应付孩子的江愉。
江愉对两人颔首。
孟秋没有哭闹,他大概懂得这件事情没有转圜余地,也知道羽毛笔对上他们是没办法逃走的,于是向他追问:“带去管理局的话,小羽毛会在里边受到伤害吗?”
江愉说不会,他说这支羽毛笔大概率会被送到奇物部门,在里边将功补过。
异象管理局不是个不近人情的地方,他们也不是见了什么妖异就都要把人家收容,假如一个妖异没有犯过什么重大错处,又或者是情有可原的错处,他们是会酌情处理的。
人类社会的法律对妖异不适用,在如何处置一个妖异这件事上,异象管理局有很大的话语权。
叶川和许星岚都松一口气,那这次事件应该也算圆满解决了。
在这一秒,他们是这么想的。
江愉站起身,他刚蹲下身和孟秋说话,起身大概因为蹲了有一会而有点晕,身体微晃着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就撞上了什么。
江愉抬眼先看见他俩同事一副见鬼的表情,他后知后觉回头看,对上一双冷淡的凤眸。
“真是热闹。”谢游评价这个场面。
一个儿童房里,六个会呼吸的生物。
江愉愣了一下,不知道谢游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
说话时,江愉反应过来自己还靠在对方身上,当即消声往旁边走了一步。
谢游全程没什么表示,只是在江愉退开后伸手把视线里那支青蓝色羽毛笔拿在手里。
在众人视线里,这支羽毛笔颤颤巍巍晃了下羽尖,像是有点害怕,但还是颇为亲近地用羽毛蹭了下谢游的手心。
他们认识,叶川很容易得出结论。
“阁下,我们需要把这只妖异带回管理局,您是否能把它交给我们……?”叶川谨慎地问。
谢游语调平淡:“很巧,我也要把它带回去。”
这支羽毛笔是谢游许多年前救下的妖异,救下后丢在住所附近就没再管它,它一直在那里生活,直到近半年受人类社会吸引跑了出去。
谢游的话让叶川内心一沉,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先和许星岚对视一眼,然后开始疯狂给江愉眼神暗示。
江愉:“……”
不是。
看他干嘛。
面对同事殷殷切切的目光,江愉只能开口说:“那个……它在人类社会犯了点事,是应该跟我们回管理局的。”
谢游沉默看了他几秒,对他们说:“说说犯了什么事。”
孟秋在这,江愉没法直接说,他的视线在孟秋和谢游身上来回打转片刻,最后尝试扯了扯后者的衣袖。
在谢游冷冷淡淡的目光下,江愉把他拉到房间角落,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小小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青年的温热呼吸轻轻扑打在耳廓,低语好似在向他呢喃些什么,谢游静静听着,等听完了,他把手上的羽毛笔放开,随便挥了挥它。
叶川迅速把这支羽毛笔接住,再和许星岚一起给江愉偷偷竖了个大拇指。
江愉看着再次语塞,其实他感觉谢游本就不是那种完全不讲理的妖异,只要理由足够合情合理,对方多少还是会听的。
这下应该是真的再没什么意外了,叶川把心放回肚子里。
为了不让孟秋掉眼泪,这支羽毛笔对要被带去管理局这事没作反抗。
它和这些人打架,孟秋会哭,所以不能打。
只是这样一来,它就不能陪他长大了。
“小羽毛你要乖乖的哦,我会很想你的,我长大了会去异象管理局工作,到时候我们一定就能再见面了。”孟秋眼里亮晶晶的,充满对未来的期许。
他一个人也会好好长大,长大了保护妈妈,长大了和小羽毛再见面。
江愉摸了摸他的头:“小秋也要乖乖的,好好上学读书,等假期我可以带你去管理局见它,不用等那么久的。”
“真的吗!”孟秋惊喜地抬起头,“谢谢大哥哥!”
江愉对他弯下眼:“嗯,真的。”
他脸上笑意温柔,谢游本来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事情发展,视线在这时却有一瞬不自觉停留。
完成任务,江愉几人离开这里,临走时,张雅带着孟秋对他们不断感谢。
时间也已经又到傍晚,江愉应该跟叶川他们一起上车,但他的手腕被谢游握住。
街道上的其他人似乎看不见谢游,不知道他使用了什么能力,而叶川在江愉被谢游拉住手腕的一刻,坐在车里向他笑眯眯挤了挤眼,随即干脆利落关上了车门。
……行。
江愉目送他们远去。
心脏里那种温暖的能量又渐渐充盈,江愉抬手摸摸心口:“谢谢。”
谢游放开他的手,接下来应该撕开空间裂隙离开,但他看了江愉片刻,冷不丁说:“手机给我。”
江愉疑惑了下,还是照做了。
“解锁。”谢游又说。
“哦。”江愉继续照做,反正他手机里也没什么东西见不得人。
谢游拿着他的手机点进微信里,又点到通讯录,面无表情从上到下浏览了一遍。
没有。
没看见通讯录里有用小狐狸头像的人,谢游抬眼问他:“为什么用这个头像?”
江愉更加不明所以,迟疑道:“因为觉得可爱……?”
江愉喜欢《小王子》这本书,也喜欢小王子和狐狸之间的故事。
谢游没说话了,只是眯了眯眼,让远在他家里赖着不走的沈青回感觉背后一凉,莫名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吗?”江愉略带好奇地问。
谢游瞥他一眼:“没什么。”
夜幕悄然垂落,刚入夜,一颗颗人造火种便奔向天际,砰地在夜空中绽放出一片火树银花,无数金色花火自夜空坠落,仿佛营造出流淌的银河。
江愉被声音吸引,抬头去看夜晚天空的烟花。
站在他旁边的妖异对人类制作的烟火并无兴趣,谢游像孑立的旁观者,漠然看待人类的一切。
可他的视线陡然触及青年那双映着烟火的眼眸,他无由来凝视了那双眼睛片刻,也间接看见了那些灿烂花火。
“新年快乐。”江愉转过头对谢游说。
谢游垂眸,不看他的眼睛:“新年快乐。”
16.驯服怪物的第十六天
新年的万家灯火分外柔和,与天上绽放的灿烂烟花一起,交织成在雪夜里也弥漫着融融暖意的画面。
江愉能感受到这种节日氛围,不过他眼前的妖异似乎孑然其外,无关衣着服饰是否符合时代,仅仅是对方的存在本身与周围环境隔绝了。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那些无论是喧闹的、温暖的东西都在撞上这道屏障时消失,无法向之传递。
也是在这样的一刻,江愉忽然从谢游身上感知到一种沉寂的孤独感。
比一整片荒野都更空旷,由每一分每一秒的清晰时间经年累积起来,最后形成了某种庞然大物。
之所以说是沉寂的,是因为谢游并不会将它表露出来,或许他自己也根本不会觉得孤独,只是江愉主观从他身上看见了。
“那支羽毛笔认识你,你跟它是朋友?”江愉突然想多了解关于眼前这个妖异的事。
虽然尽量让自己不要多想十年后的未来,但那件由时空胶囊子弹引发的事情毕竟发生了,江愉心里很难不留下相关痕迹。
他也会有点好奇,他和谢游到底怎么会走到一起,明明他们之间的交集只有那个七天约定,明明谢游看起来是不可能会爱上人类的样子。
这个妖异很冷漠,这种冷漠和冷酷是不同的,他行事并不残忍冷血,但情绪无比淡薄且平稳,几乎少有表现出起伏。
江愉其实不难理解谢游的冷漠从何而来。
他活得太久了。
“顺手救过一次。”谢游言简意赅。
江愉眨下眼:“那你好像还挺乐于助人。”
谢游也救了他,江愉觉得他给对方的那一次治疗,实际是不足以交换这一次次续命的,两者份量不相等。
而且上一次在梵神山,谢游跟叶川他们对上的时候,他也没怎么动真格,没说一上来就把两人脑袋给拧了。
谢游此时面无表情,像在表示他在说什么笑话。
“你还顺手救过别的什么人吗?”江愉随口一问,想起来之前有次在谢游住所看见的一名红发少年,“比如那个红头发的男孩子。”
谢游睨了睨他:“你挺惦记他。”
这是没有否认,不过谢游用平静语气说的这句话却让江愉莫名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上次对方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说他想见的人还挺多。
江愉总感觉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但他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哪不对,只能把短暂的异样抛之脑后。
“对了,你上次在梵神山想要回去的那面镜子,被十年后的你弄碎了。”这件事江愉一直忘了说,因为交换结束后的谢游也从未提及。
“我知道。”谢游眸中波澜不惊,“换成我也会做同样的事。”
江愉看着他分外冷淡平静的神情,明白他对镜子的态度和未来的自己很一致。
迟疑了几秒,江愉还是说出差不多的话:“我觉得镜子本身很干净。”
“从这面镜子诞生的你也……”江愉说到这止住声,感觉自己不应该再说下去。
他眼前的并不是十年后那个与他是恋人关系的谢游,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谈论这个好像越界了……
但谢游垂眸问他:“我怎么?”
江愉张了张嘴,犹豫片刻后细细打量对方的面容,肯定道:“很好看。”
与污秽扯不上任何关系,是好看的。
他的五官无可挑剔,凤眸狭长,眉梢眼角皆带冷意,薄唇微抿着,显出疏离淡漠的气场。
管理局档案里对谢游的定义是世间恶念集合体,可是按初次见面到现在的相处,江愉没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所谓的邪恶。
满足某种条件,他会肯救人或者妖异,也听得进别人跟他讲道理,江愉觉得他并不难相处。
谢游忽而勾了勾唇,这笑意却有几分的冰冷,他盯着江愉,语调轻缓:“那如果我跟你说,这副皮囊本来不属于我,是别人的,你还觉得好看吗?”
一个原本没有形体的怪物,就连“谢游”这个名字,一开始也不属于他。
江愉有一瞬哑然,但很快他思路清晰。
如果是按最初见面的印象,谢游的这个问题,江愉大概回答不上来。
可他现在已经能确定谢游并不是冷酷残忍的妖异,那用他人皮囊这件事应该也另有内情。
他认识的“谢游”就是眼前这个,所以他的答案不会改变。
“好看。”江愉对他说。
谢游:“……”
沉默的人发生对调,他们仍互相看着对方,好像这时谁先移开视线就等于输了一样。
最终在几秒后,谢游先偏移视线,不与江愉那双过分坦率的眼睛对视。
江愉这时像个好奇宝宝,当谢游移开眼,他便得寸进尺了:“那你能告诉我,你说的‘这副皮囊’是怎么来的吗?”
江愉想着谢游也许会冷冷对他说不能,但意外的,谢游回答了他:“这是我吞噬的第一个活物,是个很有异能天赋的人类。”
人的记忆短暂,有时甚至会不记得自己昨天做的事情,而妖异的记忆很长,它们由生至死都不会忘记什么。
所以谢游仍清楚记得千余年前的事。
“当时是在战场上,这个人类所在的军队遭受内部背叛,他是参谋官,中毒后跟我做了个交易,他可以自愿让我吞噬,但要我吃完后把叛军全部诛杀。”
谢游简单概括:“我完成了这个交易。”
细节不值得讲述,那些叛军都不过是普通人。
谢游自此拥有了名字和形体,他以“谢游”的身份在那个朝代生活了一段时间。
后来吞噬了更多主动来与他厮杀的人或妖异,但谢游懒得改换形体,这副皮囊被他沿用至今。
“喔。”江愉听着忍不住说,“还好你选了这张脸。”
不然他的灵感源泉可就没有了。
不知怎的,江愉话音刚落就感觉谢游目光不善,好似他又说错什么话。
“你再喜欢这张脸也回不到过去见他。”谢游说这话时没什么语气起伏。
千余年前的人类,就算没被他吞噬,人也早死透了。
江愉迷惑于话题跳跃,他本能为自己辩解:“我没想回到过去见谁。”
谢游对这番说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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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可否。
江愉的某种直觉忽然上线,他脱口而出:“就算是一样的脸,我也只想见你。”
谢游眉间跳动,他仍未出声,落在江愉身上的视线却好像很难保持和刚才一样的冷然。
他这种微妙反应,让江愉敢问另一个问题:“你不会想接触人类社会吗,像羽毛笔那样……我听管理局的同事说,其实现在有不少具备正常智慧的妖异融入了人类社会,他们遵纪守法,管理局对他们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
谢游并不理解这些同类:“我想要的东西不在这里,没有接触的必要。”
江愉顺着问:“什么东西?”
谢游只说了一个词:“力量。”
对更强大力量的欲求刻在谢游生存本能里,他自诞生起就处在一个不继续获取力量就会面临死亡的环境。
以私欲创造出他的那些人类将他视作生而有罪的污点,想抹除他,同类则是争相想吞吃他。
谢游并非从一开始就如此强大,他把无数想吃他的同类拆了当经验包,逐渐变成现在的他。
在他的计划里,当前世界剩下的那几个古老存在早晚要被他一一吃进去。
“而且我不喜欢人类,人类社会也太过吵闹。”谢游冷淡评价。
江愉听到这就又止不住轻轻眨下眼:“可是……我也是人。”
江愉的好奇心占据了上风:“那未来的你是为什么会……”
为什么会喜欢。
他未竟的话语在谢游那里自动补齐,令后者不得不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
正视的一刹那,谢游其实很容易就能想到可能的理由。
有可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类身上那些与他自身截然相反的特质。
这是个过分干净无垢,有着柔软内心,底色温柔善良的人类。
谢游记得那双在忍受濒死痛苦时,微微湿润了却像被泪水打磨过的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
“不知道。”谢游语气生硬,“可能他疯了。”
疯得不轻,否则就算有几分被吸引,也不至于为眼前人类着迷到那种地步。
着迷。
对未来那个能自愿把心脏挖出来给眼前人类使用,只为了让这个人类获得健康身体的自己,谢游只能用这个形容词。
能明白他被吸引的可能点是一回事,理解他发疯是另一回事,谢游显然不理解后者。
江愉听见回答一噎,感觉对方没认真回答自己。
不过他今天的好奇心份额已经用完,问到这便差不多了。
交谈间,江愉一直被谢游那种能让周围路人忽略的能力覆盖,避免了他被路人当成是在对空气自言自语。
谢游看他不说话了,伸手在旁边撕开一道空间裂隙,他已经被这个人类耽搁许久了。
谢游向来任意来去,不需跟任何人报备,他要走当然也不会特意和江愉说一声。
之前每次都是这样,只不过这一次,他走时发生了一件两人都暂未察觉的事。
他影子里的其中一根影触悄然探出了个小尖尖,在本体走入裂隙时,它偷偷摸摸钻到了江愉的影子里。
17.驯服怪物的第十七天
年初一就过得这么刺激,江愉叹了口气,他走到靠近路口的地方,管理局很快派人来接送他,把他送回了家里。
叶川和许星岚就不行了,他们没有江愉这么好的待遇,现在还得连夜赶回A市,把手上的厄运羽毛笔带回管理局。
江愉回到家,江父江母也没问他昨晚出去做什么了,只是态度温和地跟他说了会话,让他出门多穿衣服,别在外边冻着了。
一时半会,他们还是不能转变对江愉小心翼翼的态度,总是担心他什么时候又会变回之前那种封闭自我的样子。
江愉陪父母聊完天才回到房间里,屋内开了地暖,他这一身在室内有些热了。
“喵呜。”九尾猫在他一进门的时候就对他低呜。
江愉走过去摸了摸它,然后脱下长风衣准备把它挂到衣架上,刚走一步,他的这件风衣突然离开他的手臂,自己动了起来。
江愉:“?”
一瞬间以为是什么不明妖异跟着自己回到家里,江愉已经反射性拿出变成平板的兔子玩偶,向风衣的位置丢了个“数据查询”。
然后他只在平板上得到整齐的几行问号。
趴在床上的九尾猫对他歪了歪脑袋:“呜嗯?”
从九尾猫的视角,它其实不明白为什么江愉会有以上反应,因为它很直观地感知到了谢游的气息。
这个气息不是敌人,所以它仍然安静窝在床上。
江愉放下平板走过去,伸手把风衣掀开一点,一根正托举着这件衣服的影触出现在他眼前。
江愉愣了愣。
他当然知道这根影触是属于谁的东西,这是谢游的分身,江愉不止见过,还被动摸过一次……
但那时影触的主人是十年后的谢游。
形似一条黑色藤蔓的阴影触手看起来介于实体和半透明之间,它乖乖托着江愉的外套,在江愉明显迷惑的视线里,它移动到衣架旁边,把这件风衣挂到了上边。
“嗯……谢谢?”江愉试探着说了一声。
那根影触很快回到他身边,然后回应似地轻轻碰了下他的指尖。
有种凉凉的触感……
江愉不知道这根影触为什么会跟着他回家,但应该不是谢游让它这么做的。
那难道是这根影触自作主张?
分身可以这样不听本体的话的吗,江愉陷入疑惑。
江愉和这根影触面面相觑了会,最终伸出刚才被碰的指尖戳了戳它:“你能听懂我说话吗,为什么跟着我?”
“嘶嘶。”
影触发出像蛇类一样的嘶嘶声,在江愉的温声询问里靠近去蹭了蹭他的手心。
分身的智慧程度比较低,情感反馈与本体相比就会更加本能,而这根影触现在是本能地想要亲近江愉。
近处青年的一举一动都对它产生吸引力,让它想靠近,让它想保护。
保护这件事对影触来说太陌生了,它更擅长发起攻击,但它就是产生了这样的本能意识。
甚至在青年要去挂衣服的时候,它都认为这样会让他受伤……潜意识里,它认为这个人类是不能劳累的,所以挂衣服这件事要由它帮忙去做。
江愉要是知道这根影触的逻辑思维,估计会当场哑然失笑,心脏病确实让他不能太劳累,但也没脆弱到连挂个衣服都不行的程度。
影触不懂得语言,江愉没法从它的嘶嘶声里听出答案。
窗外边飘落着小雪,江愉看看外边的雪夜,再看看这根明显在亲近他的影触,最后心软道:“好吧,那你可以先跟着我,但是要乖乖跟着不能乱跑。”
这根影触似乎是听懂了,又过来蹭蹭他的手心。
是像蛇鳞一样滑溜溜又冰凉的感觉,江愉摊开手心任由它轻蹭了一会,他觉得这根影触好像特别喜欢跟他贴贴。
收拾得差不多了,江愉把睡衣拿出来,走进浴室。
他要洗澡,在准备脱衣服的时候,那根影触出现在他旁边的洗手台上。
“咳……这里不能跟。”
江愉放下已经微微掀起衣摆的手,把它关在门外。
江愉不给它进去,但是这根影触总想靠近他,于是它把自己贴在了浴室门上。
水声响起,浴室里渐渐氤氲水汽,江愉靠在浴缸边缘,温热水流包裹着他的身体,将线条优美的锁骨浸没,也微微沾湿他的柔软黑发。
他靠着休息,那双清冷却又秾丽的眉眼在朦胧水汽中多了几分湿润,因过分漂亮而仿佛有种无声引诱。
江愉没泡太久,不到二十分钟就出去了,而等一开门,他就看见那根完全贴在浴室门上的影触。
江愉:“……”
“下次不可以贴在上边。”江愉语气有几分无奈,他没注意到自己话里竟然还有“下次”这个词。
影触似乎有点不愿意,但是它又想听从江愉的话,到最后还是顺从地发出了嘶嘶声回应。
把房间主灯关了,留下一盏小台灯,江愉躺上柔软的床。
九尾猫窝在他枕头左边,兔子玩偶在右边,现在还多了一根冰凉凉的影触圈着他的左手手腕待在旁边,江愉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包围了一样。
被包围着其实还挺有安全感……
江愉闭上眼,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安静的雪夜里,三只妖异依偎在江愉身边,静静守护着他。
第二天一早醒来,江愉仍带睡意地睁开眼,他迟钝地反应了一两秒,后知后觉自己的右手好像也缠了什么东西。
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一看,很好,他左手右手各缠了一根影触。
“怎么还又多了一根……”江愉坐起身,颇有些无计可施地看着它们。
“你们这样跑来找我,谢游也不管你们的吗?”江愉戳了戳它俩,“还是说他不知道?”
“嘶嘶……”两根影触扭动了下像蛇头一样的顶端,好似在逃避江愉的问题。
江愉看着觉得好笑,不知怎么的还感觉有点可爱,最后他带着一丝笑意摸了摸它们。
算了,反正他七天内总要去见谢游一次的,到时候再把这些影触一起带过去就好了。
大年初二是江家一家人去探望江愉爷爷奶奶的日子,出门前江愉跟喜欢粘着他的影触说好了,它们会乖乖待在他的影子里。
两位老人家住得很近,他们在同一个小区,只不过不是同一栋楼。
按下门铃后,来给他们开门的是江奶奶,同样的差别待遇在老人家这里又上演了一遍。
“小愉来给爷爷奶奶拜年了是吗。”江奶奶笑得和蔼,愣是在门口四个人里先看见江愉,“还有小景,都快进来吧。”
至于儿子和儿媳妇,嗐,多大人了还要她招呼。
江奶奶已经在电话里知道了江愉最近的状态改变,她这几晚睡觉都感觉睡得安稳了许多。
“奶奶。”江愉乖巧叫人。
在原来的世界,江奶奶在他考上大学那年就不在了,爷爷也是,而这个世界的两位老人家看起来都还精神矍铄。
这真的很好,江愉在心里想着。
吃完午饭,江愉陪老人家聊天,江奶奶聊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顺着提到一个旧友时,老人家坐在摇椅上叹了口气。
“小愉还记得戚奶奶吗,在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现在她老年痴呆连我这个老朋友都不记得咯……”
江奶奶拉着江愉絮絮叨叨倾诉:“她跟你妈妈一样是没爹妈疼的可怜孩子,但她过得比你妈妈难很多,年轻时受校园霸凌,老了又得这种病,老天爷尽可着一个人霍霍。”
小时候的记忆太久远,江愉不记得了,他只能拍拍老人的手背表示宽慰。
“还好她收养的孩子不是块叉烧,在她得病后有尽心尽力照顾,她现在每天就只记得要出去找她以前丢了的一只狗,别的什么都不太记得了。”
江奶奶摘下老花镜擦拭:“她就住我们这栋楼,小愉有空的话,过几天陪奶奶去看看她吧。”
江愉点点头应了声好。
几天后江愉如约陪同,戚奶奶名字叫戚安荷,是个看起来特别慈眉善目的老人。
他们来到时,正好撞上养女努力劝阻她的场面。
“我要出门找小花了,我还没跟小花道歉呢。”戚奶奶念叨着就要往门口走,“我赶它走,说不要它了,小花肯定很生气。”
大几十年过去,那条狗怎么可能还在呢。
但戚妍肯定不会这么说,她安抚道:“妈,你上次不是说要先准备道歉的礼物吗,你看你都还没准备好。”
“哦对。”戚奶奶没再坚持了,“道歉的礼物……道歉的礼物……”
戚妍把老人家安抚下来,抬眼一脸抱歉地跟他们说:“不好意思,我妈现在的状态已经不太认人了。”
江愉和她寒暄一会,看着桌子上的一张老旧照片说:“小花是这只狗的名字吗?”
泛黄照片上,年轻女孩身边蹲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狗,看起来很像德牧。
“对。”戚妍把那已经存在了很多年的玻璃相框拿起来,轻轻抚摸边缘,“我妈以前跟我说过,说她没有父母像根小草,所以给这只狗取名叫小花。”
路边的野花野草无人关注,但它们互相依靠着也能盎然生长。
“丢掉这只狗不是我妈的本意,她那时只是想保护它,这件事情在她心里耿耿于怀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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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于怀到就算她生病了,记忆受损也没能放下。
这已经是个无从弥补的遗憾了,在场几个都略微陷入沉默。
再打扰了会,江奶奶差不多也该带着江愉离开,走之前她对还在念叨着礼物的老友说:“安荷,我改天再来看你啊,真是的,把我这个老朋友忘得一干二净。”
没想到老人停下念叨,突然说了句:“知道了,阿蓉。”
江奶奶本名方蓉。
带江愉走出门,江奶奶摘下老花眼镜擦了擦含泪的眼角。
年过完了,江愉也该回去A市,且时间接近七天,他该去找谢游了。
把偷偷跑到他影子里的两根影触一起打包带过去,江愉来到那座他已经颇为熟悉的宅邸,入门撞上一个陌生的高大男人。
他的眉眼看起来极具野性,灰蓝眼睛有种野兽般的凶狠,而在看见江愉的一秒,他瞪了江愉一眼:“你身上有很难闻的气味。”
让应戎被迫想起那个说他是家人,后来又把他赶走抛弃的恶心人类。
这么多年过去,那个人类应该死了,没死也该是个老太婆了。
感受到应戎的敌意,被江愉抱在怀里的九尾猫盯着他微微收缩竖瞳,原本乖乖待在江愉影子里的影触也钻了出来,在他身边表现得像凝视猎物的毒蛇。
应戎看着九尾猫和那两根影触皱了皱眉,他不知道这个人类是怎么做到的,现在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应戎实在受不了闻那令他讨厌的气息,闻着每一秒都让他感觉内心有火在烧灼,他哼一声便迅速离开了。
江愉眨巴下眼,对方匆匆离开,他都来不及有什么反应。
心脏到这个位置仍没出现任何指向感应,江愉感觉谢游现在应该不在家里,他询问来迎接他的小纸人,确实是这样。
那只能在这里等等了。
江愉闲着就想画画,他这次出门有带画具,不过还缺张凳子。
江愉打开画板后左看看又看看,想着去哪弄张凳子,这时一根影触把自己凝成像小板凳一样的实体,殷殷切切地移动到江愉身后。
而另一根影触在旁边帮忙托着他的各种颜料。
万事俱备,江愉被它们殷勤服务着开始画画了。
到晚上也没见谢游回来,江愉被小纸人带到之前他住过的客房,几个小纸人还给他准备了宵夜。
江愉吃着小云吞,想了想拿出手机给某个不着家的妖异发去一条微信。
“你什么时候回家?”
感觉这么发是不是看起来会有点管束的意思,江愉又在下边加了两个表情包用来缓和语境。
“猫猫等待.jpg”
“猫猫想念.jpg”
一直到吃完了也没等到回复,江愉收拾好自己躺上床,他今天侧着睡,九尾猫和兔子玩偶都窝在他怀里。
他入睡后,影触像漆黑的蛇类一样贴着他的睡衣在他身上游动,最后有一根缠绕他的脚踝,有一根圈住了他的腰身。
而与此同时,在离这个住所相当遥远的一片无垠沙漠里,一场足以将城市摧毁殆尽的交战正在持续。
天空仿佛被撕裂,狂风裹挟着黄沙形成咆哮的沙漠龙卷,将这片区域变成活人彻底无法踏足的恐怖禁区。
在被掀起的沙尘暴里,隐隐出现一具身躯如巍峨山丘的庞然大物,它仿佛正因受到什么剧烈痛苦而愤怒嘶吼,柔软的沙子在它前方凝聚成无数尖刺,瞬间向着不远处的一道身影袭去。
谢游根本不动,之前就被他吞了半具躯体的古老妖异,现在剩下这点可怜的力量。
影触在进行自动防御,谢游冷淡看着对方弄出来的这出闹剧,但大概在第三秒的时候,他忽然微眯起眼主动偏了下头,一根砂砾凝成的尖刺堪堪擦过他的脸颊,在上边划了一道轻微渗血的痕迹。
少了。
有两根影触不见了,所以他的防御出现缺口。
本体与分身本就是同一存在,分身的异动对本体来说,在本体没有刻意进行连接的时候并不容易察觉。
但首先,分身不该会有异动。
江愉对以上事情一无所知,他抱着两只毛绒绒睡得正香,而在床上和他贴贴的两根影触倒似乎是对谢游那边的情况有所察觉。
它们似乎心虚地动了动,最后还是继续陪着江愉睡觉。
第二天,江愉终于在院子里见到谢游。
江愉一过去就看见他脸上那道小划口,于是关心道:“你怎么又受伤了?”
还是和上次有点类似的伤口痕迹。
谢游面无表情往他的影子看了一眼,他冷笑出声,伸手把那两根躲着的影触揪了出来。
18、驯服怪物的第十八天
被揪出来的影触发出嘶嘶声,还挣扎着想往江愉身边跑。
谢游收紧手心,用力攥住它,力度几乎要将这两根影触掐断,反正过段时间它们会长回来
但江愉在这时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极力劝阻他:“它们应该也不是故意偷跑的,你别生气…
青年的神情有些不安和担心,这份担心是给那两根影触的,他的不安让谢游略微松手,但他给予分身的担忧又让谢游无端有一丝不悦.
你的伤口还没好,我想先给你治疗,可以吗?”江愉小声问他
对上那双干净明亮的眼睛,谢游看了他几秒,最后表情冷淡地松开手。
不知怎的,对方的反应让江愉忽然想起十年后的谢游跟他说过的那段话一“对十年前的我,不要听他说什么,只看他做了什么就好。
江愉思索了下,虽然谢游冷着脸,但对方其实在行动上没有拒绝他的要求
这么一想,江愉便试着扯住他的袖摆,他又得到谢游没什么情绪的一眼,但这个妖异就这么被他拉到室内坐下了。
过程顺利地让江愉都感觉惊讶,他看着一言未发坐在檀木椅上的谢游,心里蓦地产生一个之前从未有过的想法。
这个妖异似乎、好像……有在听他的话。
而这意味着什么,见过十年后的谢游,江愉不能说是完全不了解,
瞬间,江愉原本很正常的心态就多了一丝莫名紧张。
不过表面上,江愉还是很镇定地拿出兔子平板,对谢游脸上的那道小划口进行一次“数据修复”这道伤口很浅,就算上边和上次一样携带了毒液腐蚀,这次治疗也不至于让江愉昏睡过去。
“好了。”江愉说。
谢游根本不在意这道伤口,这种浅表伤和上次不同,伤口上的腐蚀再怎么强,过一天也自动修复了
被谢游放过的那两根影触已经又躲进了江愉的影子里,看起来根本没有回到本体身边的打算。
“我没对它们做过什么。”江愉先给自己撇清关系,看对方一眼又小小声说,“可能是你刚才太凶,吓到了它们。
“我凶?”一直没吭声的谢游在捕捉到这个字词时微眯起眼,“我已经放过它们了。"
披散着鸦色长发的妖异此时格外面无表情,江愉眨了眨眼,他好像隐约察觉到对方在意的点。
“我没觉得你凶.…我只是说,它们可能会觉得。”江愉斟酌着自己的语句。
谢游神情未变,看不出他有没有听进去,而就在这时,他影子里的又一根影触探出尖尖,这回是明目张胆地往江愉那边钻。
这事就堂而皇之发生在两人眼皮子底下,江愉瞬间感觉自己像个触手贩子。
“呃….”江愉眼皮跳了跳,他现在真的很难解释。
分身对本体绝对服从,谢游指挥它们应该像指挥自己的身体,不可能出错。
而现在的情况就宛如他的身体背叛了他,是不可理喻的情形。
谢游微微敛眸,脸上出乎意料的平静。
相似的情景,谢游面对过,在那个十年后的未来。
眼前这个人类对他的分身存在吸引力,谢游知道。
谢游可以承认这一点,但只是几分吸引
他没有着迷。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江愉只想自证清白。
谢游本来不想说话,但看见江愉略微苦恼的样子,他淡声说:“我知道。
“那就这么不管它们了吗?”江愉也有点忧愁,“晚上睡觉它们会一起缠着我。
一根还好,多来几根江愉也快贴贴不过来了。
谢游:“…”
选择性同步了下信息,谢游很快感知到圈住青年手腕和腰身的感觉,仿佛这个人类是被他搂抱着,
“你可以让它们整合成唯一个体。”谢游教他。
还能这样
江愉点点头,准备等晚上试试。
谢游影子里剩下的影触也都在蠢蠢欲动,再这么下去,分身什么时候全跑了,谢游也不会感觉奇怪。
“下雪了。”江愉看着外边飘落的细雪,抬手拢了拢自己的围巾,低声喃喃,“今天好像特别冷。
这座宅邸什么都好,就是没暖气,毕竟妖异不需要这种东西。
谢游把他怕冷的样子映入眼底,移开视线淡淡说了两个字:“娇气。
不止心脏娇气,整个身体都娇气,比普通人更脆弱。
江愉抿了抿唇,他没法反驳什么,但不一会儿,忽然有个小纸人给他带来了个漂亮手炉。
紧接着是掐丝珐琅炭盆,摆在不远处,江愉不一会就暖和了起来。
这俩东西本来都是用来观赏的古董物件,时隔多年也是重新干上了服务业。
江愉捧着手炉,在被营造出的惬意环境里,他知道自己在被照顾。
江愉盯着那个说他娇气又照顾他的妖异。
谢游刚开始置之不理,直到长达一分钟,江愉的目光仍未离开,他才好像不堪其扰地瞥过来一眼:“你又有什么事?
江愉眨眨眼:“没有。”
就是突然想看看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他说没有,谢游却是先想起来了,起身走近他,握住他的手腕,
江愉身·体里供给心脏跳动的能源重新变得充沛。
“为什么说没有。”谢游语气不咸不淡,看向他的眸光却有几分沉沉,显得严厉。
江愉:“忘了。”
今天还不是第七天,又有别的事打岔,江愉觉得他一时半会没想起这事也合情合理,再过一会他会想起来的,。
“这是可以忘的事?”谢游又问他。
当然不是,
"”谢游放开他的手腕,眸中刚才还在的几分沉冷被打碎,他一声不吭移开视线
只不过是普通一句问话,他还在给这个人类的心脏补充能源,这也能算凶他。
谢游一时间对眼前人类的娇气程度有了新认知。
静默持续了片刻,谢游余光触及旁边乖乖捧着手炉取暖的青年,他向他否认:“我没有。
声音仍是冷的,语气却比刚才好了些。
江愉本来对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也有几分困窘,他略略低眸,而谢游的退让在他意料之外。
“哦。”江愉干巴巴应了声。
谢游听他应声后才迈步离开,把自己的卧房留给他在里边取暖。
几个小纸人也不知是否听从了什么指示,它们围在江愉身边等他提出需求。
谢游一走,躲在江愉影子里的影触们马上就活跃起来,从影子里钻出,靠近江愉的手指轻轻蹭一下。
离江愉远一些,谢游影子里剩下那些也想跟着跑路的影触才安分了点。
站在另一处庭院里,谢游这时才从取出在昨晚那场战斗中震动了几下的某个物品。
他不出意外在上边看见江愉给他发来的几条信息-
“你什么时候回家?
“猫猫等待Jjpg”
“猫猫想念Jjpg”
谢游看完之后按熄屏幕,他没什么表情,但他影子里剩下的影触们又莫名开始有越狱想法
谢游盯着它们,用冷冰冰的死亡视线把它们摁了回去。
寒假还有一小段时间,江愉接下来好几天都待在这座宅邸里,他喜欢在这边画画。
谢游什么也没说,默许了他的行为。
谢游不是每天都在家里,江愉不知道他出门做什么去了,反正他在家的时候,江愉就趁着机会去酷酷汲取灵感,他这几天完成了好几张令他自己十分满意的画作,
今天他也在院子里画画,不过今天他又撞上不久前在门口碰到的那个妖异。
这一次,对方看见他倒是没再瞪他,也没像闻到什么难以接受的东西那样逃跑。
“你之前说我身上有很难闻的气味,我能问问是什么吗?”江愉纯属好奇。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衣服上最多只有洗衣液的气味,而且是很淡的衣草味,不凑近闻根本闻不到,
应我的表情并不怎么友好,他也不想再跟人类产生交集,直接变回兽类形态跑进远处葱郁的林木间,
那是一只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大狗,很强壮,奔跑的身姿相当矫健,仿佛它天生属于野外
江愉怔了下,不是因为这个妖异在他眼前突然的形态变换,只是因为他好像见过这只大狗
在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上。
眼看去外形没什么区别,而且它们的眼睛都是灰蓝色,左耳上部分深浅不一的毛色都恰好形成一个有点类似小爱心的形状。
几天前这个妖异说他身上有难闻的气味,江愉现在回想,发现那天正好是他陪老人家去探望了戚奶奶之后。
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吗
点到现个生有炳形什一只点助安计电议,用花人,江间放下四
京上双川十”奶奶,你能再给我讲讲戚奶奶的事吗?”江愉在电话里说。
江奶奶不知道江偷为什么突然对这事感兴趣,但老人家总是喜欢跟小辈谈论日事,她回忆着便说了起来:“奶上次也跟你说过,安荷地…跟你好妈一样身世可怜,没有家人。她读书那会,有一年冬天在外边捡了条狗,就是她常念叨的班
只小花。
"没有父母给她学费,她上学都是靠自己勤工俭学。她养自己都不容易了,还多养一只狗,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但是那会奶奶还看她经常笑,说跟小花一起生活很开心。
江愉听到这里都觉得没什么问题,不由得问:“那之后是为什么会?"
江奶奶维续说:“奶奶跟她考上的是不同的大学,具体的事情经过,奶奶也不清楚,只知道她被几个家庭当景持那子的学生一起软负,在那几个学生把地者在巷子里殴打她的时候,小花中过去把那几个人的手都交断了,好像有个学生还被吗
伤脖子。
“安荷在这件事情发生的当天就带着小花走了很远的一段路,把它带到尽可能远的地方,然后把它丢在了那里,她自己回去了。
“她没有任何人可以托付,她知道那几个学生和他们的家人不会放过她和小花,而这些人可能不敢杀人,但肯定敢杀一只狗。
江愉默了默,代入想想就能明白,对那时的戚奶奶来说,丢掉小花是很坏的选择,但让小花留在她身边只会是更坏的选择。
可是这样的保护,小花却或许是不明白的,它不懂得人类社会的规则,只知道人类抛弃了它。
19、驯服怪物的第十九天
结束一通电话,江愉心情多了些许沉闷。如果把威奶奶目前为止的人生写作一个故事,她的故事显然并不美好,过程充满苦难坎坷,且似乎到最后也没有得到一个很好的结局。很多时候,命运喜欢向可怜人补刀,让他们本就艰难的人生变得更加悲惨。江愉看故事不喜欢看坏结局,就连他自己创作时,画笔也不喜欢去描绘带有苦难色彩的作品,而更偏向于去画富有生命力的美好事物走回刚才的地方,江愉想确认他刚才看见的那只大狗到底是不是旧照片上的那只,但他在树林间已经没看见那只大狗的身影了。江愉的心情被围绕在他身边的妖异们感知到了,九尾猫用湿润的粉嫩鼻头碰碰他的下巴,像在亲亲他。兔子玩偶这会也表现得乖巧,甚至别别扭扭去给江愉摘了朵花。
小纸人们作出思考状,过一会儿, 它们排着队端过来各种下午茶甜点,甜点上边还特地画上了笑脸而跟着他的影触在这时表现出明显的攻击性,分身的智慧程度不高,尤其对影触这种负责战斗的分身而言。如果江愉不高兴,它们第一时间会想到摧毁那些让江愉不高兴的事物。但找不到目标怎么办呢?
分身无法解决的事情,只能去找本体,于是这几根原本完全没打算回归本体的影触回到了谢游身边。
谢游今天不在家,他不在家通常就是在外边收割跟他有过节的妖异,或者说拆经验包。
在此基础上,他的力量就像不断壮大的黑洞。
此时仍在战斗中,谢游仿佛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平静观望近处漏潺流淌的溪水,把陷入“颠倒梦想”幻境中的妖异撒在一边。
那妖异形似一只巨大蜈蚣,背上却又生了好几对像昆虫那样的坚硬鞘翅,它此时正狂乱地用身体撞击着周围树木,并且用尖锐牙齿撕咬着自己,
这是个挺皮糙肉厚的妖异,倒不是说谢游无法突破对方的防御,只是他懒得费这力气,干脆让对方在幻境里自己消耗自己.
江愉身边的影触是在这时找过来的,它们一来就对谢游发出一阵嘶嘶声,像是想要告诉他什么。
谢游也没认为这几根影触是自觉回来找他,他进行连接同步,只一便知道它们因何而来。
"他不高兴,你们来找我做什么?”谢游面无表情与自己的分身对峙.
这些分身禁受不住那个人类的吸引,他容忍了,现在它们却还想给他找更多事。
“嘶嘶。
影触们孜孜不倦骚扰本体。
在同步的信息里能感知到江愉的闷闷不乐,谢游警了不远处还在幻觉中和空气斗智斗勇的经验包一眼,眸光微冷。
收割没结束,他为什么要因为一个人类心情不好而赶回家找他,
谢游揪住还在骚扰自己的影触,一甩手直接把它们丢过去干活。
分钟,谢游给这场战斗结束收尾。
分零一秒,谢游出现在了江愉面前。
江愉在暖烘烘的房间里吃着小纸人给他端来的下午茶甜点,妖异们在他身边都乖乖的,几个小纸人正在桌上给他表演默剧,谢游刚从空间裂隙踏出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这个人类好像已经被哄好了一点,谢游从他的眉眼间看出。
他腿上待着两只毛绒绒,这个人类喜欢抱着这些毛绒生物,习惯到十年后都没改变,就连他的渡鸦也会被对方当成抱枕
巾古。仿佛映衬谢游的思绪,原本在他影子里一直安分没什么动静的漆黑渡鸦探出个脑袋它暗红色的眼睛盯着近处的人类青年看了片刻紧接着便扇动羽翼像小炮弹似的撞入青年怀里,这只渡鸦之前面对江愉是没什么其余行动的,现在却会用弯弯的鸟喙蹭他的手指,仿佛也在哄他,“你是迪士尼公主吗。”谢游语气淡淡地发表评论。身边又是猫又是兔子又是鸟,再加上小纸人和重新围绕他的那些影触,都快能开动物派对了。
江愉:"?"
他第一反应:“你竟然知道迪士尼公主
谢游掀起眼皮看他:“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江愉抱着渡鸦,歪了歪头思考。
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对方只是主观上不喜欢接触人类社会,但并不是不了解人类社会。
诸如手机之类的科技产物,对方也都会用,不过平时懒得用而已
江愉拿起桌上一块粉色的马卡龙,往谢游那里递了递:“要吃吗?"
谢游看着那颜色皱了皱眉,不想接,但触及青年眸中仍余下的几分沉闷痕迹,他伸出了手
他接过后,江愉便对他说:“是小纸人做的,我觉得甜度刚刚好。“
在江愉的目光下,谢游吃了一口。
甜腻。
谢游在心里评价。
看谢游只吃一口,江愉就又问他:“不好吃吗?"
江愉的表情似是有点失望,因为自己喜欢的东西没得到另一个人的认可。
谢游移开观察他眉眼的视线,双唇微抿出一道缺乏弧度的线条,
太娇气了,动不动就要不开心。
谢游没回答他,只是继续把剩下的部分也吃了,不过在送进口的一瞬间,他用吞能力代替口舌,将它直接原地消化。
没有任何力量增长,谢游第一次把吞能力用在这种无用的东西上。
等“吃”完了,谢游不紧不慢问他:“所以,你因为什么事情不高兴?
江愉惊讶抬眸,这个妖异竟然关注他的心情,
可能是江愉表现的太明显,谢游跟他说:“是跟在你身边的影触跑来找我,如果不解决这件事,它们会一直烦我。
仿佛他是被迫进行了关注,没有任何主动。
江愉本来就想找他问今天遇到的那只妖异的事,现在正好开口:“我今天在院子里见到一个陌生妖异,他能把自己变成一只大狗,很像德牧那样的,眼睛是灰蓝色,你能告诉我些关于他的事吗?
“比如他叫什么,以前和现在都在哪生活。”江愉想了想,又说,
“或者能不能让我跟他见个面,手机联系方式也…."
行字没说出口,江愉此时莫名有种直觉让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谢游脸上暂时看不出表情变化,只凤眸微眯了起来,让江愉突然就想起对方之前说他“想见的人还挺多”这事
凭借直觉,江愉马上补了句:“我不是想见他,是有件事情要确认。
江
小会士
述了
V把小花和他在院子用四到的到
个妖号
可能存在的联务
回答之前,谢游先问他:“你就因为这个不高兴?"
不等江愉点头或摇头,谢游用陈述语气说:“这件事情归根结底,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他人的苦难,他人的悲喜。没有伸手捞起的必要。就算冷眼旁观,谢游也未必有兴趣。江愉从这个角度看见谢游的侧脸轮廓,那双不带情绪的凤眸将他面部的冷淡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显得愈加凉薄冷漠“如果是发生在我眼前,只需要我帮帮忙就可能改变的一个坏结局,那它不能算是跟我无关。”江愉很认真地反驳他,许多昆虫是趋光生物,而大部分人类是对好结局有天然向往的生物。”江愉对他微弯下眼,“我是后者的其中之一。青年说这些话时的眉眼过分温柔,即便谢游刻意不去看他,他影子里的影触也开始躁动。说到这里,江愉又说一句:“嗯…如果看见关于你的坏结局,我肯定也会想帮你改变。
这个人类可能擅长甜言蜜语。
部分影触在偷偷越狱,谢游此时只能当作没看见。
回到刚才的话题,谢游把江愉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那只能变成大狗模样的妖异叫应戎,谢游第一次见它是至少六十年前的事,那时这只妖异活得跟普通流浪狗没有区别。
它不知道怎么使用自己的能力,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个妖异,每天只是过着流浪狗会有的生活。
不过作为妖异,它的肢体力量到底是天生比普通动物要强大,所以跟别的流浪狗抢饭吃的时候从来没输过
谢游看见这个同类时并没有什么怜悯之心,但后者对同类的气息很敏感,一路追踪着谢游来到这座宅邸.
最后是常当老好人的沈青回看不过眼,包揽起了这只妖异的扫盲工作,顺便给它起了个名,这才有了现在的应我。
这些年,应戎基本跟着沈青回生活,偶尔来这座宅邸就是过来送些东西,说是报答恩情。
江愉算了算时间线,六十年前正好是戚奶奶上大学的时候。
时间对上了,地点也对上了,这一切指向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他和戚奶奶之间有很多误会,我想帮戚奶奶跟他解释。”江愉说到这略微蹙眉。
根据应戎对戚奶奶气息的厌恶程度,江愉觉得可能他才刚开口,对方就会非常生气地走掉
要是对方不愿意听,他总不可能把人绑着逼他听
江愉烦恼的神情对谢游来说总有一丝碍眼:“还有什么问题?"
江愉说:“万一他不愿意听怎么办?"
谢游没说什么走了,不到五分钟,江愉看到了他的解决方法
某只还维持着大狗模样的妖异被谢游连狗带窝一起捆了过来,谢游把这只大狗放下,看向江愉。
“现在你可以说了。"
江愉:".…"
现场唯一受迫害者应戎:“???"
20、驯服怪物的第二十天
谢游简单粗暴的方式让江愉看呆了一秒,他张了张嘴
一时间没说出话
看着被连狗带窝硬绑过来的应戎,江愉心里缓缓冒出一行字
今日功德-1
“汪、汪汪!汪汪汪!”
灰蓝眼睛的大狗努力为自己发声。
江愉:听不懂但感觉骂得很脏的样子。
江愉扯了扯谢游的袖摆,小声对他说:“还是放开它吧。
谢游垂眸瞥一眼江愉拉他衣袖的手, 一语不发但照着他的话去做了。重获自由的大狗从自己的半封闭式睡窝里出来,变回类人形态。江愉先开口:“抱歉,是我有事想跟你说………"后说完他还给谢游加了句十分苍白无力的解释:“他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谢游在旁边挑了挑眉,对总在待人接物上表现得像个乖宝宝的青年不置可否,到底也没反驳他,应戎略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考虑到谢游对他有份恩情在,他勉强耐下性子问了句:“什么事?"“是关于戚奶奶的事。”江愉快速把话出口,“你是小花,对吗.…?戚奶奶这些年一直在找你,她说想跟你道歉。几乎是在江愉刚提到戚奶奶的时候,应戎的脸色就彻底冷了下来,像某种应激反应,听见谁稍微提及都会点燃他的炸药桶。
“没什么可道歉的。”应戎冷冰冰说。
应戎到现在都还记得,在他刚从几个人类那里救下女孩的那天,女孩把他带到了离家很远的地方,然后把他丢在了那里。
他一开始想跟上去,跟了很多次都被斥责推开,最后女孩红着服睛在地上捡了块石头用力砸在他身上。
身体好像是不疼的,妖异的身体不会被这种程度的攻击砸伤,但是应戎在那一瞬间却还是感受到了某种剧烈的痛楚。
那种疼痛让他在时隔很多年后想起来都还会产生难以克制的愤怒,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明明保护了那个说他是家人的人类,但结果却是他被丢掉了。
他没有了家,变成一只流浪狗。
人类口中的家人原来是这么轻易就能抛弃的东西,一点也不珍贵。
可能就是因为他曾经上当受骗,那么珍视那个人类,在发现被欺骗的时候,才会那么愤怒吧
应戎为这份疼痛和愤怒都找到了理由。
妖异是爱憎浓烈的生物,但相较于人类来说,它们对情感的认知在一开始又没那么清晰,甚至可能会分辨不出自己直正的情绪。
比如现在,在江愉眼里,如果要给应我此时的反应找一个更为精确的形容词。
那其实不是愤怒,而大概是
委屈。
“如果我说她那时其实不是真的想丢掉你,你也不想听她的道歉吗?”江愉问他。
应戎怔了下,但马上他冷笑一声:“你们人类不是常说事实胜于雄辩,丢掉了就是丢掉了,哪有什么真的假的。
江愉对他的反应不算太意外,就和他之前想的一样,不明白人类社会的规则的妖异不会懂得人类抛弃它的苦衷
在它们眼中一是一、二是二,不存在选择一是为了二的想法。
“在人类社会里,人和人拥有的社会资源其实并不相等,这点你应该是知道的.“
应戎抿了抿唇,他知道。
就像那个人类和他一起生活的时候,他们总是过着非常拮据的日子,女孩从来都没有新衣服穿,只有两件旧的换洗,但其他人类就不一样。
很多人类过年都会穿新衣服,就算不是过年,女孩的一些同学平时穿着也光鲜亮丽。
还有糖果店,应我有时看别的人类进去出来,而女孩只在门外边看看,看完了跟他念叨等毕业后工作赚钱了也要来买。
应戎当时听不太懂,只知道许多别的人类能轻易拥有的东西,对女孩来说很困难。
“所以呢?”应我问了句。
江愉告诉他:“你咬伤的那几个人类就拥有比普通人更多的社会资源,他们有更好的家庭背景、更多的人脉关系,即使他们做出不正确的事,有时也能颜倒黑白。
江愉对此绝不认可,但却无法否认类似的黑暗面确实存在于他们的社会中。
“戚奶奶不想你被这些人报复伤害,可是以她的能力,她没有办法对抗这些人,她当时唯一能保护你的方式就只有丢掉你。
丢得远远的,丢在不会被那些人找到的地方。
经历了做乎是短暂又漫长的沉默,应我用力咬着后牙,一瞬间他好像忘记怎么呼吸,许多年前感受过的那种疼痛又从他心口进发出来,但这次连锁引发的不是愤怒,而是另一种更深、更深.…仿佛要将他心脏扎穿的尖锐刺流。
大脑是空白的,然后一张被他刻意遗忘的脸又在他记忆里重新复苏。
一张总是带着笑容的、年轻女孩子的脸。
“那她现在在哪.”应戎低着头,声音也有些低哑,“你能带我去见她?
江愉对他微笑:“我可以。"
本来现在应该联系管理局那边安排他的直升机,但江愉看了眼在旁边面无表情当旁听者的谢游,尝试着又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谢游低眸看他,江愉小声说:“可不可以.…嗯….用你的空间裂隙"”
谢游都还没答应或拒绝,围绕在江愉身边的几根影触就已经对他发出嘶嘶声,彻底吃里扒外
但谢游本来也没打算拒绝,因为他已经对这个人类的娇气程度有所了解
拒绝他,他估计马上会不开心,他不开心,那些影触就又要来骚扰本体
权衡利弊,谢游在旁边撕开了一道空间裂隙
“谢谢。”江愉对他笑.
谢游扫过他眉眼间的笑意,视线在上边停留两秒后不动声色收回,他先一步走进了那道裂隙里
他们一眨眼就抵达隔壁Z市的市中心区域。
“你怎么也一起过来?”江愉不由得对旁边的高大妖异询问。
谢游轻耷着眼皮,随口扯谎:“好奇。”
应戎已经变回了一只大狗的模样,江偷去附近宠物店买了根牵引绳,黑色的大狗自己就把绳子套好了,他们坐车去到江愉家里人居住的那个小区。
谢游又用上了那个让行人无法察觉他的能力,他在旁边一脸冷淡的样子,江愉还真看不出他是哪里好奇。
很快到目标那栋楼,坐电梯上去,江愉按下户外的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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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妍闻言,目光落在江愉身旁的黑色大狗上,她愣了一下,这一只确实长得特别像
“谢谢你。”戚妍很感谢他的用心,接着她还是叹了口气,“但没用的,我妈妈她认得出来,我以前也试过你的这个方法
戚妍带过好几只长得和小花很像的德牧回家,她骗她妈妈说这是小花,可她妈妈每次都摇摇头说不是。
阿尔茨海默病影响了老人家的记忆和认知,然而偏偏在戚妍想要用善意谎言欺骗她的这件事上,她却保持着一种异样的清醒。
说清醒吧,过去这么多年,老人家还在念叨要找已经一只不在的狗。说不清醒吧,她又还分得出见到的狗是不是小花。
“试试吧。”江愉说服她,“也许这次的结果会有不一样。
戚妍点点头又再对他道了声谢,接待他进去里边。
客厅里,老人家坐在靠近窗户的沙发上,酒入室内的阳光有一部分也酒落在她身上,老人的苍,苍白发好似渡上一层极浅的金色,脸上的岁月痕迹仿佛变得圣和许多。
老人家有点睡着了,带着皱纹的眼睛微微闭了起来,但她隐约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意识又在混沌中略微转醒
猫猫狗狗从脚步声就能分出来人,其实反过来,有的人也有这样的能力。
“汪呜。
黑色的大狗走到了老人面前。
老人因这个叫声而睁开眼,在看见这只大狗的时候,老人脸上只一瞬间就表露出欣慰又高兴的笑容。
"小花,你长大了啊。"
老人用手比出一个大概长度:“你比以前长高了这么多呢,真好啊
戚妍捂着嘴巴看这一幕,不让自己发出哽咽声音打扰,泪水渐渐模糊她的双眼.
大狗把下巴搁在老人腿上,发出嘤嘤的撒娇声音。
感觉和以前很不一样,人类的躯体只经过短短六十年,就变得这么不一样了。
大狗抬眼去看老人的脸,和它记忆里年轻女孩子的脸差别很大,多了很多很多皱纹,有些原本饱满的皮肉干瘪凹陷下去了。
但是那双眼睛是一样的,那双温暖爱笑的眼睛,和应我记忆里没有区别。
“小花你来找我是原谅我了吗?”老人站起身,往厨房里走,“我准备了礼物跟你道歉,是你最喜欢的肉骨头,我买了一大盆呢。
以前没有钱买,她总是只能求着肉档的老板卖给她几根没什么肉的边角料。
肉档老板认识她,看她可怜,那些边角料基本是半送给她了。
老人把煮熟的肉骨头摆到大狗面前,大狗很快把它吃完了,又重新嘤着把下巴搁在老人腿上。
“那我们和好了对不对?"老人伸手摸摸大狗的脑袋,“我不是故意要用石头砸你,也不是真的想赶你走,对不起,小花你原谅我吧。
“汪鸣。
威风凛凛的黑色大狗摇了摇它的尾巴,用鼻子轻蹭老人布满沟壑的手心。
在洒落的柔和阳光与吹拂的微风中,老人又渐渐入睡,她这次睡得很安宁。
把头枕在老人腿上的大狗也跟着闭上眼睛,在一片黑色中静静听着她的心跳声。
真可惜啊,与寿命本就短暂的人类错过了这么多年。
真幸运啊,它还能陪伴这个人类度过她最后的时光。
21、驯服怪物的第二十一天
城市仍聆听着冬季的尾声,幼小的雪花从天空飘落,但阳光却仍和煦,
这是场太阳雪,窗外的小麻雀还很有活力地啾啾叫着,而窗内,被阳光照拂的老人和一只黑色大狗似乎依偎着一起睡着了。
即使是冬天也会有温柔的雪吧,就像时间虽然对人类无情残酷,但它也平等给予人类挣扎的机会、后悔的机会.…完成心愿的机会。
江愉站在稍远的地方,静静看着解开误会后重逢的人类和妖异。
虽然错过了很多年,但他们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因时间磨损,重逢后仍能互相陪伴一段时光,这应该能算是个不坏的结局。
戚妍正压着自己的哽咽,她拿纸巾快速擦干眼泪,闭眼把情绪压回去,恢复到正常状态才对江愉说:“这只狗可以留在我们家吗?
说完她马上又急着补充:“你买这只狗在宠物店花了多少钱,我马上转给你,两倍三倍都可以.…我妈妈真的很需要它。
江愉安抚她:“你别着急,我没打算把它带走。”
"本来就是想到威奶奶才从宠物店带它过来,我也希望戚奶奶看见它后状况能好转。"江愉说着善意的谎言,“"钱不需要给我转了,我的长辈要是知道,肯定也不会让我收这笔钱。
江愉口中的长辈是江奶奶,两位老人是多年好友,江愉这么说很合情合理。
戚妍不断感激道谢,直到江愉脸上出现无奈神情,她终于停下,知道自己再谢下去反而会让江愉尴尬.
“小花,那我走了,你在这个家里好好的。”江愉声音很轻地和不远处那只闭上眼睛的黑色大狗告别,
“希望这一次,你和戚奶奶都没有遗憾。
依偎着老人的黑色大狗睁开眼,它的身体没有动,但看向了江愉,灰蓝色的眼睛里有无声的感谢。
江愉被送出门,走到户外,他轻呼出一口气,感觉心情和外边的阳光一样明丽轻快。
帮别人实现与你无关的心愿,就让你这么高兴吗。”一直当旁观者的谢游冷不丁开口。
江愉弯了弯眉眼,微微笑着回答他:“因为看见了美好的东西,看见被弥补的遗憾和值得庆幸的重逢。
“那个人类的寿命没剩多少。”谢游语气淡淡,“她已经七、八十岁,在人类里差不多是风烛残年,这也能算弥补了遗憾?"
错过六十年,六十这个数字不大,却已经是一个人类的大半生,有的人类甚至都活不到这个岁数。
所以小花一定会更加珍惜剩下的时间。”江偷轻轻地说,“可能它每天都会陪着威奶奶睡醒,早上的时候,他们可以一起出门散步,到中午一起午睡,下午一起在家里看电视节目或者玩地接球游戏,晚上也还能一起教星星月亮。
“他们现在有机会一起做各种事。"江愉顿了顿,继续说出自己的观点,“我觉得如果是相爱的两个人,就算能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最后留下更多的应该也是幸福吧。
遗憾当然不会一点没有,但留下更深刻的应该是关于这份爱的美好记忆.
这种相爱不一定是恋人,也可以是像戚奶奶和小花这样的,家人之间的爱。
谢游没什么表情变动,看不出来他有没有被说服,不过他没出声反驳,只是垂眸听着江愉对他说的话。
''说起来,六十年和一、两年,在你眼里是不是也差不多?”江愉抬头问他。
旁边的妖异比江愉高了至少半个头,江愉和他说话时如果要看向他的眼睛,就要微微抬头才行。
谢游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确实没太大区别,他以自身的时间尺度去衡量,六十年同样也只是转眼一瞬。
“唔,那我在你眼里,应该就是像…像萤火虫?"江愉若有所思地想出一个他觉得还算贴切的形容。
话音刚落,江愉的手腕被旁边的妖异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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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愉眨了眨眼,看见谢游脸上神色不明,那双凤眸似乎略微沉暗下来,眸中正倒映着他的身影。
江愉没明白他的反应,只感觉对方握着他手腕的手在逐渐收紧。
“有点疼.…”圈太紧了,江愉不由得出声提醒。
说完下一秒手腕就被松开,江偷看旁边的妖异恢复平时的冷淡表情,不过他的眼神还维持着刚才的样子,阴沉沉的,不知是因为什么而产生的情绪,
“你.…在不高兴?”江愉试探地问他,“怎么了吗?"
感觉什么也没发生,但对方突然就有点不愉快。
谢游避而不答:“没有。
明明就有。
江愉在心里想着,嘴上则是哦一声。
他之前就说谢游比阿雪还像猫科动物吧,是阴晴不定的大猫,不像阿雪是乖巧的小猫咪。
在两人短暂的静默里,谢游撕开了一道空间裂隙,应戎的事情解决,他们该回去了。
回到宅邸院子里,江愉马上打开画板,画了一张关于威奶奶和应我的画。
在画上,江愉画的不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而是一个看起来才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很年轻的女孩子。
形象参考的是一些旧照片,之前在老人家里看到的。
在万物复苏的温暖春天,一片绿茵草坪上,女孩穿着毕业赚钱后新买的衣裙,蹲下身露出大大的笑容,对不远处的黑色大狗张开她的双手。
那只威风凛凛的黑色大狗很听话,像是迫不及待地就向着女孩奔跑过去。
如果没有错过六十年的时间,他们的重逢应该会是这个样子的吧。
画完这张,江愉把它放在一边,重新画另一张。
另一张画的是他刚刚看过的画面,黑色的大狗把脑袋搁在老人腿上,他们在一场温暖的太阳雪里,互相依偎,分享彼此的体温、分享彼此的余生。
这可能不是最好的结局,但是一个温柔的结局。
“你会更喜欢哪一张?”江愉询问同样在院子里的谢游,“会选看起来更圆满的那张吗?
江愉感觉大多数人应该都会这么选,如果可以,大家都想追求完美结局。
谢游扫了那两张画一眼,他说:“我不选。
江愉:?
好吧。
江愉也不强求他选,本来就是随口一问。
依然在那双凤眸中窥见几分暗色,江愉犹豫了下,伸手轻轻拉住他的袖摆:“虽然可能不能帮你解决,但是我可以当个倾听者.…? 如果你愿意把不高兴的事情说出来的话.….
谢游顺着捉住他的手腕,这次没有过分收紧,仅仅是很正常握着
江愉微微一愣,这样的肢体接触,之前其实都是在谢游给他补充心脏能源的时候才会发生,平时没有发生过。
但今天发生两次了,上午那次很突然,不过放开的也很快,这次却好像…谢游没有放开他的打算。
“这样.你会高兴一点?”江愉有些不确定地问。
谢游垂了垂眸,他的视线在青年脸上停驻几秒,最后以一种连他自身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态回应对方:
“嗯
补充心脏能源的时候没觉得这样的肢体接触有什么,但如果是单纯接触,江愉就感觉肌肤相贴的那处皮肤好似隐隐发热,让他无意识指尖微蜷。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被放开后,江愉都还隐隐感觉自己手腕上有谢游残留的体温。
晚上江愉又回到客房,这间客房已经在实质上快要成为他的专属房间,小纸人给他布置了很多房间里原本没有的东西。
谢游在这个时间,重新去到上午去过的那间屋子里。
他有意隐藏自身存在,因此没有人发现他。
由一种不知名的情绪驱使,谢游来到这里观察一些事物。
“天上最亮的那一颗是天狼星,小花你看见了吗?"老人指着天上最显眼的那颗星,对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黑色大狗说,“天狼星是属于大大座的哦,大大就是大狗狗的意思,就像小花一样。
被江愉说中了,老人和这只大狗晚上在一起数星星,老人说着说着可能会忘记自己前边刚说过什么,又把那颗星星重复给旁边的大狗介绍一遍。
但是无论她重复了多少次,把脑袋枕在她腿上的大狗也发出嘤嘤声回应她,积极摇动身后长长的尾巴。
这样的重复倾听对这只妖异来说有什么乐趣可言呢,应该是没有的,可是陪伴这个人类对它而言本身就是件幸福的事情。
内容是什么并不重要,它只要能听见这个人类的声音就可以了。
第二天一大早,也和江愉说的一样。
在戚妍的陪同下,老人牵着大狗出门散步,他们去逛了中心公园,在清晨的薄雾中一起赏梅,听着小麻雀在树上的啁啾叫声
等太阳出来了,和煦的阳光洒落在万物上,给老人那头苍苍白发渡上柔和的颜色,
谢游看到这里便回去了,他去到江愉的房间里。
屋内的妖异们都察觉到他的到来,它们没有什么反应,因为谢游并不是需要它们警戒的对象。
江愉还没睡醒,他仍保持着侧躺的姿势,两只毛绒绒的妖异被他抱在怀里,聚合的影触圈着他的腰身。
谢游走近床边,视线在江愉的头发上顿了一会。
是很柔软的黑发,目前没有任何白发生长的迹象。视线往下在青年那张还十分年轻的脸上停留,谢游缓缓伸出手,手心轻贴上他的脸颊,谢游指节分明的手指触碰到青年的眼角,指腹在上边轻轻摩了下。传递过来的体温是温暖的,但让谢游一瞬间有种烧灼痛感。他曾经也觉得这个人类是短暂的萤火。现在却想挽留他。
22、驯服怪物的第二十二天
江愉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脸颊贴着什么东西,低凉的触感,像某个妖异的体温,
江愉觉得可能是他睡懵了,不然为什么睁开眼好像看见谢游站在他床边?
但江愉保持着刚醒的姿势眨眨眼,眼前高大俊美的妖异并未消失。
颊边的低凉触感倒是在他睁眼前就没有了,江愉也不知道刚才贴着他脸的是什么东西.
“你有事找我?"江愉揉着眼睛起床,残留的朦胧困倦让他打了个呵欠,“其实你可以叫醒我的。
江愉边去洗漱边等着谢游跟他说事,但直到江愉收拾好自己,小纸人把早餐都端过来了,他也没听见谢游开口跟他说什么。
披散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妖异只是一语不发看着他,他的情绪内敛,表情看起来是冷淡平静的,却莫名让江愉觉得这份平静下似乎存在某种暗涌。
萤火。
谢游垂眸凝视他,他将眼前青年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这时才后知后觉注意到这抹已经侵入他世界的鲜活色彩。
人类的生命不过百年,就算是个有点耀眼的人类,这份光芒也只是转瞬即逝的萤火而已,谢游之前是这样看待他。
萤火虫的生命很短暂,它们点亮的微光在黑夜中或许美丽,但对整片黑夜来说不值一提,且转瞬即逝,
等到火光熄灭,黑夜会重归于一片寂静深黑,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所以这个人类最后也不会在他这里留下痕迹。
谢游是这么想的。
但他现在才发现,这点萤火不只是具备微弱光芒,而是携带着鲜活明亮的色彩,它突然出现,在他的世界里悄无声息涂抹属于它的颜色,
即使它熄灭了,涂抹上去的颜色也已经是难以褪色的印记。
"你怎么了?”从昨天就奇奇怪怪的,江愉托着脸看他,“昨天你就这样,今天还没好吗?"
江愉隐隐察觉到谢游此时内敛着的烦躁和不愉快,虽然他也想不出有什么事能让对方这样,但想了想昨天的情形,他把手伸过去。
“那给你握住?”江愉伸的是左手,右手要用来吃早餐。
谢游没动,他没去触碰江愉,也没说话,只是和来时一样静默离开。
江愉不明所以,眨了眨眼就没心没肺地开始吃早餐。
没办法,这个妖异偶尔就是会阴晴不定,这次哄不好也不能怪他,他努力过了!
但江愉没想到从这一天开始,他和谢游之间好像进入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冷战状态。
江愉很迷惑,因为他都不知道这冷战从何而起,只感觉谢游仿佛有意避开他,就算见到了也不跟他进行任何对话,下一秒就会极冷淡地撕开空间裂隙离开。
每七天的约定倒是还保持着,不过谢游给他补充心脏能源的时候不会做任何其余的事,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模式。
又一天晚上,江愉趴在床上用手指戳戳圈着他手腕的影触:“你的本体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闹脾气,还闹这么久.….他好难哄哦。
聚合的影触晃了晃它的小尖刺,又把尖锐部分收回去再靠近轻蹭青年的手心,像在哄他。
站在枕头上的渡鸦也低下脑袋,用弯弯的鸟喙蹭他手指,和影触的表达差不多。
分身比本体乖多了,江愉心想着。
渡鸦和影触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它们遵从本体最根本的意志,所以也不明白什么是闹脾气
谢游出门在外继续他计划内的收割,战斗刚刚结束,妖异的血液飞溅了点到他脸上,那滴血珠顺着脸颊滑落,沾血的面容让那双幽黑的凤眸显得更加冰冷。
谢游随意擦去这点污渍,
走到已经失去抵抗能力的巨大妖异面前,使用吞能力。
像奇美拉一般形体扭曲的妖异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瞬间被吞尽。
感受到了力量的实质增长,谢游抿着嘴角,凤眸微垂,侧脸依旧略略绷紧,无声透露出些许不快。
连日的心情都是这样,不愉快,甚至有几分恼怒,但却无法平息也无从发泄。
在意识到自己想挽留一个人类的时候,谢游并不会为这份顿悟感到喜悦。
或者说,他不会为这份顿悟产生任何正向情绪。
他的第一反应,只有几乎出白本能的抗拒。
他唯一渴求的事物,应该只有更为强大的力量,自诞生起就是如此,在他实现野心的道路上也从来不需要另一个人。
这个世界上的种种庞大事物往往都会孕育出“灵”,比如巍峨群山与壮阔河流,又比如因世间万千愿望而凝聚诞生的九尾猫。
只不过人类对它们的称呼是妖异。
那么这个世界上最不可忽视的庞然大物是什么?
在谢游眼中,是这个世界本身,即这个星球本身。
由这个世界孕育出的灵,大概可以称作世界意志,谢游能觉察到它的存在。
因此谢游的目标从来都很清晰,他会通过吞噬同类与汲取世间恶念,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大,直至最后他的獠牙能企及世界意志
他会将它吞噬,取而代之。
他将成为新的世界意志,星球会成为他的方舟,人类在这艘方舟上是无关紧要的。
可他想挽留一个人类。
这意味着什么,谢游无法回避,是他对这个人类确实产生了一种能够称之为喜欢的情感
不止是几分吸引,是喜欢。
谢游不久前仍认为这几分吸引并不重要,分身会被引诱过去也无所谓,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点吸引绝不会让他变成十年后那副为了一个人类神魂颠倒的模样。
只是现在,谢游不得不承认自己出现了一些失误。
但喜欢一个人类,甚至,爱上一个人类,对恶念集合体而言都不是好事。
喜欢和爱是绝对正向的情感,他如果选择喜欢一个人类,或许也就等同于选择放弃得到更强大的力量,
他对这个人类的那一点点喜欢能与获得强大力量相提并论吗?理性思考,谢游很容易得出答案。他应该将萌芽掐灭,在它尚且脆弱的时候.就在这段让江愉摸不着头脑的奇怪冷战中,他到了开学的日子,去学校之前,江愉本来想道别一下,但也没找到机会。想想算了,七天内还得见,倒也不需要特意告别。寒假结束就是大三第二学期,江愉循着记忆去到A大的宿舍楼,7栋606,他的宿舍地址A大是一所综合大学,当前世界对“综合大学”的定义和江愉原来世界的不太一样,它在这里指的是既有普通学科又有异能系学科的大学。这栋宿舍楼里住的都是异能科的学生,江愉一个学艺术的在这里边可以说是相当鹤立鸡群里。他住宿舍的时间其实不算多,更多是住在他自己校外那套房子里,离学校也就十分钟车程。不过开学第一天还是先住宿舍吧。江愉来到606房,推开宿舍门,两个正在里边开黑打游戏的男生听见动静齐刷刷看过来一眼,然后他们就愣了愣其中一个不确定地开口:“…江愉?"等江愉点头,周叙白“妈耶”了一声,像照X光一样上下打量他几回:“你长成这样,之前那副打扮难不成是为了挡桃花?"江愉的脸在周叙白眼里是有点漂亮过头了,以前他的发型很挡眼睛,人又孤僻不说话,看起来就阴郁感满满,让人完全不想接近但现在那张完全是第一眼美人的脸显露出来,他眉眼清冷又秾丽,偏偏目光是温和的,相结合起来便有种令人难以抗拒的矛盾美感,江愉没法解释以前的事,只能微笑一下蒙混过关。他不笑还好,一笑周叙白就又妈耶了一声:“还好咱们宿舍都是钢铁直男,不然你就罪大恶极了我跟你说。隔壁的于闻推了推眼镜:“让咱们脱单率降低应该也挺罪大恶极。“这不可劲拉高学校妹子的审美么,会让他们日子很难过的。两人都只是在笑闹打趣,江愉听得出来他们没有恶意,但等最后那名舍友出现,江愉就明显感觉对方对他有些敌意“别的宿舍楼还没有空位吗?”陈宇皱着眉头看他。周叙白对他翻了个白眼:“差不多得了,你这话说几年了都,人家住这里怎么了你了?虽然他和江愉这几年是塑料舍友,但也没有老想着赶人家走的想法“别理他。”周叙白对江愉说,“有的人会个异能就把自己当天龙人了,不知道哪里来的超绝优越感。周叙白知道陈宇对江愉有意见完全是因为他看不上普通科的学生,觉得自己在异能科高人一等。原来是这样,江愉若有所思,听明白了那份敌意的来由。江愉是温和派,心脏不允许他有过分激烈的情绪,所以他平时总是脾气很好,但他没打算惯着一个对他有莫名敌意的人。江愉捍捍衣服口袋里的兔子玩偶,免子玩偶得到能自由活动的指令后当即飘了出来,“嘻~”兔子玩偶用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刚才用不良语气跟江愉说话的男生,“画个圈圈诅咒你。是诙谐语句,但在兔子玩偶怪异的语调下,听起来便显得渗人了起来。它原本想说的是“杀了你”,可它被江愉捧在手里温声教导过,不能随便对人用攻击性那么强的句子。它有好好听话。“异能造物?!"陈宇脸色不太好,感觉自己被要了,“既然你会异能,之前为什么从来不说?感觉对方的脑回路异于常人,江愉也不想跟他沟通,只回了句:“我好像没有告诉你的义务。陈宇略微恼羞成怒,但他又还颇为忌惮眼前那只兔子玩偶,直觉有点危险他不敢再招惹,只能闭上嘴灰溜溜去干自己的事。宿舍里相安无事几天,直到异能科上实践课,几个舍友从课堂上带回一盆长得很奇异的花.这盆花被用玻璃罩严实罩着,它的花瓣是半透明质地,上边有波点似的磷光,它的根茎和花都在罩子里舒展摇曳。明明没有风却在动。这次课堂要求他们写观察日记,这朵花是一种常见妖异,基本没有攻击性,唯一的危害只有它的花粉会致人短期失忆,不过玻璃罩足以将之完全阴隔,江愉也在宿舍里完成课堂作业,今天的作业是一张素描,对象不限,他便干脆画那朵被装在玻璃罐里的花。江愉画得很快,画完他便低头审视自己的这张素描,看形状、比例以及光影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周叙白很无聊地观察这朵花,这种妖异笨笨的,几乎没什么白我意识,看着一点都不刺激。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玻璃罩下的奇异花朵突然体积膨胀,一下子将容器撑满,愣是从内部推动了整个玻璃罐子。"砰——!”玻璃容器摔得四分五裂。声音让江愉马上抬眼看过去,但这时已经晚了,大量散出的花粉充斥整个宿舍房间,让屋内四人齐齐倒下。江愉一失去意识,跟随着他的影触便从影子里钻出来圈住了他的腰,不让他倒在地上。先让江愉靠在椅子上,影触随即自发去寻找本体。谢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频繁进行收割吞噬,见到影触来找他,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跟江愉有关,而他现在不想见那个人类但影触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躁动,它们看起来相当着急,一直发出嘶嘶声,谢游冷冷看着它们,对峙数秒,他心烦意乱地闭了闭眼,还是进行了一次信息同步。片刻后,谢游撕开空间裂隙来到江愉的宿舍。谢游将昏迷靠在椅子上的青年揽腰抱起,看都没看房间里其他倒在地上的人类一眼,再次弄出一道空间裂隙离开。江愉被安置在他常住的那间客房里,大约经过两个小时,他的眼皮动了动,悠悠转醒。睁眼醒来,江愉首先感受到的是极度的迷茫,他的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现在这个地方是哪里,也想不太起其他事情,唯一记得比较清楚的好像只有他自己的名字。江愉本能想寻找有熟悉感的事物,他下意识把手伸进衣服口袋,在里边拎出一只兔子玩偶。兔子玩偶刚随江愉一起恢复意识,那些花粉对它没什么用,但江愉昏迷也会让它失去行动能力。谢游是在这时进来看他的,见他醒了,谢游便面无表情转身离开。江愉能在兔子玩偶身上感受到与白身紧密的联系,而对刚进来又走了的谢游,他也有种熟悉感“我好像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江愉迷茫地对兔子玩偶说。兔子玩偶动了动耳朵,它仿佛终于想到某个经典桥段,超大声说:“失忆!是失忆!"江愉:“他北如诺白コ旦生忆了谢游冷冷看着它们,对峙数秒,他心烦意乱地闭了闭眼,还是进行了一次信息同步。片刻后,谢游撕开空间裂隙来到江愉的宿舍。谢游将昏迷靠在椅子上的青年揽腰抱起,看都没看房间里其他倒在地上的人类一眼,再次弄出一道空间裂隙离开。江愉被安置在他常住的那间客房里,大约经过两个小时,他的眼皮动了动,悠悠转醒。睁眼醒来,江愉首先感受到的是极度的迷茫,他的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现在这个地方是哪里,也想不太起其他事情,唯一记得比较清楚的好像只有他自己的名字江愉本能想寻找有熟悉感的事物,他下意识把手伸进衣服口袋,在里边拎出一只兔子玩偶。兔子玩偶刚随江愉一起恢复意识,那些花粉对它没什么用,但江愉昏迷也会让它失去行动能力。谢游是在这时进来看他的,见他醒了,谢游便面无表情转身离开。江愉能在兔子玩偶身上感受到与白身紧密的联系,而对刚进来又走了的谢游,他也有种熟悉感.“我好像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江愉迷茫地对兔子玩偶说。兔子玩偶动了动耳朵,它仿佛终于想到某个经典桥段,超大声说:“失忆!是失忆!"
江愉:“…"
他也知道自己是失忆了。
“你知道我和刚才那个人是什么关系吗?"江愉询问它,“我感觉对他很熟悉,但是记不起来了。
兔子玩偶歪了歪头,开始朗诵:“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江愉每七天必须和谢游见一次面,不能不见,兔子玩偶基于此给出的答案。
江愉:“?"
江愉坚强地试图分析:“你的意思是,我和他是恋人?"
虽然江愉失忆,但他的智商没降低,潜意识能在兔子玩偶说出刚才那段话的时候明白这是一首关于爱情的诗句。
兔子玩偶不明白恋人是什么,于是它选择用上网冲浪学会的万能语句回答
谢游是在这时进来看他的,见他醒了,谢游便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江愉能在兔子玩偶身上感受到与白身紧密的联系,而对刚进来又走了的谢游,他也有种熟悉感
“我好像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江愉迷茫地对兔子玩偶说。
兔子玩偶动了动耳朵,它仿佛终于想到某个经典桥段,超大声说:“失忆!是失忆!
江愉:"
他也知道自己是失忆了。
“你知道我和刚才那个人是什么关系吗?"江愉询问它,“我感觉对他很熟悉,但是记不起来了。
兔子玩偶歪了歪头,开始朗诵:“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江愉每七天必须和谢游见一次面,不能不见,兔子玩偶基于此给出的答案。
江愉:"?"
江愉坚强地试图分析:“你的意思是,我和他是恋人?"
虽然江愉失忆,但他的智商没降低,潜意识能在兔子玩偶说出刚才那段话的时候明白这是一首关于爱情的诗句。
兔子玩偶不明白恋人是什么,于是它选择用上网冲浪学会的万能语句回答
“啊对寸对对对寸。“
江愉对此深深怀疑:“你说的是真的?"
兔子玩偶又超大声:“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江愉决定自己观察观察,首先观察这个房间,他在房间里看到很多让他有熟悉感的东西,比如画具…….即便没有记忆,江愉也一眼就确定那是他的东西。
还有衣柜里的衣服也是他的,根据熟悉感和完全合适的尺码基本可以判断。
但江愉隐约记得他家不长这样,他家应该在另一个地方,但这个房间又确实是他居住的,而且是有长期居住的痕迹。
生人种甜
江恰网但山个相要白冷的经变
“那个…”江愉绞尽脑汁,“虽然我失忆了,但我还是喜欢你,不会因为失忆就否认对你的感情。
他在看见对方的脸时感受到的那种强烈冲击力,江愉觉得自己以前一定是很喜欢他的。
谢游:“"
这一瞬间,谢游脸上的冷漠表情仿佛出现裂痕,他几乎以盯视猎物的眼神紧紧锁定对他说出喜欢的人类,向来古井无澜的黑眸中眸光清晰晃动。
江愉看一眼他的表情,牵着他的手摇了摇,小声对他说:“别生气了好吗?我会尽快想起来的。
谢游最终也没甩开江愉的手。
23、驯服怪物的第二十三天
初春的天气仍有点冷,而妖异的手心体温低凉,江愉指尖动了动,还是就这么乖乖牵着他的手,
道歉总要有道歉的态度,是他失去记忆忘了对方让这个妖异不高兴,那他得负责吧。江愉设身处地代换想想,要是他喜欢的人失忆把他忘光光,他肯定也会失落难过的。被江愉牵住的妖异好像就走不了了,谢游站在原地,垂下注视江愉的眸光沉沉。尽管脸上表情如何冷漠,谢游身体的反应却逃脱理性,他收拢掌心,将江愉的手牢牢扣住
“那我们进去好不好,外边好冷啊。”江愉用指尖戳戳谢游的手心,他语气轻轻的,听起来像无意识的撒娇一样。江愉穿着颇为单薄的衣物,因为之前宿舍里开了空调暖气,他上身也就穿了件浅色圆领毛衣,离开暖气是不足以抵御室外温度的。手心被青年的柔软指尖戳弄,谢游抿着唇,嘴角略微下撇,一副冷淡不悦的样子。他此时的不快,就像是对某种驱策感到厌烦和抗拒,但他看着对他说冷的黑发人类,最后也只吐出两个字:“娇气。"
话音未落,他已经向着屋内走去。
路牵着手,进到屋内坐下,江愉把另一只手也覆在谢游牵他的手上,这个姿态看起来特别有种依赖感,好像他完全离不开对方那样。
因为失去记忆,江愉下意识对熟悉的事物表现出依赖。
谢游低眸扫过交握处,沉默放任了江愉的行为。
刚才没甩开,现在就更甩不开。
"你说喜欢我。”谢游冷不丁开口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江愉眨巴眼,尽力思考了一下。
虽然没有记忆,但是江愉凭借理论推断,大概确定了答案。
他在看见对方那张脸的时候,总会有非常强烈的某种感觉,这种感觉极具冲击力,一下子就能起他很多思绪,而且让他总想去看
这就说明,他一开始很可能是被对方那张脸吸引的。
想到这里,江愉白皙的脸颊上不由自主浮现一抹薄红,他多少有些羞愧。
因为这个推论不就等于是在说明,他是对这个妖异见色起意了吗!
不、不对
如果他只对这张脸有感觉,其实应该也不能算见色起意吧?
江愉思考完,特别认真地对谢游说:“我觉得.我对你应该是一见钟情。
"”谢游闻言唇角紧抿,他看向江愉时那种如同盯视猎物的眼神愈发紧迫明显,几乎到了不加掩饰的地步。
这个人类确实从一开始就对他说想见他。
“既然一见钟情,当时为什么还说想见别人?”谢游忽然微眯起眼看他,“你对那人也一见钟情?
江愉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内心开始大喊SOS。
他没有关于这件事的具体记忆,不过听谢游这样一提起,他模糊感觉好像的确是曾经有过这么一段
天哪,自己以前到底都做了什么,江愉抽了抽嘴角。
见色起意…….不是,一见钟情就算了,他怎么还三心二意??
“我没有。”江愉矢口否认,他向谢游保证道,“我肯定是只喜欢你的,不会喜欢别人。
说完,他又试探摇摇对方的手:“是真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又是好不好,谢游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动,但他不再追问这件事了。
“对不起。”江愉乘胜追击道歉,“把你忘了,又让你有这样的误会,你先原谅我,等我恢复记忆会跟你解释清楚的,以后也不会再让你有这种误会了。"
江愉语气特别诚恳,边说还边用指尖在谢游于心戳戳划划,这种无意识撒娇行为让谢游紧扣住他乱动的手。
“记住你说的话。”谢游对他说。
谢游语气没有起伏,很难听出他的心情,江愉却压根没去辨别,只是抿唇:“你松开一点,我动不了了。
谢游不吭声,顺着他的要求把手松开了些。松开,江愉就又开始乱动,本来只是触碰手心,但他似乎对妖异的低凉体温感到好奇,碰着碰着就变成差不多是在玩谢游的手指。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像玉雕的竹节,冷白的肤色和低凉体温都让它更有种玉的质感,江偷沿着指维经轻触模,像羽毛抚过琴弦用般游走,直到地模到天名指第二个指节的时候,他好子做看到财方手背上的淡青色血管有一瞬凸起。谢游面无表情地忍受着,垂敛的凤眸中却难以克制多出几分暗色,被青年用指尖碰过的皮肤下仿佛涌动着滚烫热意.他闭了闭眼,重新捉住江愉的手:“够了。"这种行为,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算得上是撩拨。江愉很无辜地看他一眼,哦了一声乖乖不再乱动,但他温热的指尖又重新钻回谢游掌心,继续牵着他。
失忆的江愉像块粘人的小年糕。
他现在缺乏安全感,对周围事物也还十分迷茫,有熟悉感的恋人对他来说是最佳依赖对象。
影触似乎察觉到他潜藏的不安,比起旁边像木头一样的本体,它圈住江愉的手腕,轻轻拍打他的手背安抚他.
“咦?”江愉看见这根像蛇类般的阴影触手,他没有惊讶,反而有种亲近感,像早已熟悉对方的存在。
能感觉出来这根影触是在安抚他,江愉露出失忆后的第一个微笑。
谢游冷冷盯着那根影触,等触及江愉的笑容,他移开视线。
兔子玩偶有了,影触有了,渡鸦和小纸人们也在房间里,江愉还是感觉这里少了些什么。
“我好像.还养了一只猫?”江愉努力探究自己的记忆,只能想起一点点细枝未节,“它为什么不在这里?"
谢游没回答,拉着他走到床边,让他坐下,然后撕了道空间裂隙离开。
等他过一分钟回来,他把一只白色毛绒生物丢到江愉怀里。
“阿雪。”江愉反射性叫出这只毛球团的名字。
“喵呜~”九尾猫舔舔他的下颌。
江愉看着它继续努力回想,脑子里好不容易一闪而过自己出门去上学的碎片画面,
他把这只九尾猫留在了家里,可能是打算开学住几天宿舍就回家吧。
等等上学!
“我还要跟学校请假。”江愉望着谢游说。
谢游再次一语不发拿起他的学生卡,刚回来就又撕了一道空间裂隙出门,他拿着江愉的学生卡去到异象管理局。
A级妖异直接凭空闯入异象管理局内部,显得他们的防御像纸糊的一样,把一众高层吓得够呛。
“帮他请假。”谢游把江愉的学生卡放到会议桌上,冷淡地陈述要求。
叶川抽抽嘴角,表情差点破功,您就为这点事直闯管理局是吗.
在场其他负责人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只有情报部门的夏茵一副磕到了的样子。
“好的我们会跟学校沟通,小江以后去不去上课都行,不影响他毕业。”叶川体面地接过话茬。
反正这也是管理局该给江愉的待遇,没提前跟学校打招呼是他们的疏忽。
谢游对和其他人类交流没兴趣,叶川一把话应下他就走了。
谢游回到江愉身边,一回来就被江愉牵手手,
“还有什么要做的事。”谢游淡淡问他。
江愉摇头:“没有了。
好靠谱的男朋友,江愉在心里想。
这个妖异看着冷冷的,但对他很好,江愉不难感觉出来,他觉得他也应该要好好弥补对方才行。
想到谢游因为他失忆这事不高兴,江愉现在确实没法立刻想起他,但哄人他是会的。
“我以前应该是很喜欢你的。”江愉注视着他的眼睛,“不然也不会失忆后一见到你又马上有同样的感觉,
这张脸对他的冲击那么强烈,难道不就是因为他以前特别喜欢对方,所以潜意识里才会还留有深刻印象
合情合理。
谢游不说话。
人类的甜言蜜语,谢游第一次领受,第一次便是让他难以招架的程度。
“我也想早点想起以前的事,和你有关的记忆,我一点都不想忘记。”江愉伸手捧着谢游的脸细细打量,真是怎么看怎么合他审美,“你给我点时间吧?
谢游放任江愉把手贴在他脸上,等江愉把话说完,他略微垂眸,几秒后嗯了一声。
晚上,谢游回到自己房间,九点钟左右,他的房门被推开,江愉抱着头来到这里。
“我想跟你一起睡。”江愉说着,不等谢游同意或拒绝就走了过去。
等都走到床边了,他才声音轻轻地问:“不可以吗?"
很难不可以。谢游迟迟没表态,但江愉都躺到他床上了也没阻止,和表态了也差不多矜敛冷漠的妖异就这么被人类哄着躺上同一张床,甚至这个人类靠进他怀里,手还不安分地在他身上乱摸。江愉其实没有乱摸,他就只摸了摸谢游的腰腹,因为好奇,谢游平时的装束看不出来他有没有腹肌这种东西。在他的手刚隔着衣物碰到谢游腰腹的时候,江愉几乎一下子就能摸到明显绷紧的腹部肌群,他摸没两下,都来不及数有几块,手就被捉住拉开了。不要摸。谢游制上他,眸光晦踏不!是要睡觉比之前摸手指还过分的撩拨,妖异的欲望跟人类相比只会更浓烈可怕,而谢游很清楚他眼前人类的身体无法承受.江愉依旧很无辜:“我们不是恋人吗,为什么我不能摸?"谢游:“…
恋人这个词一出来,谢游表情变幻不定,最后他像是妥协了,放开了江愉的手。江愉重获自由,当即继续他刚才没完成的事,他把手贴放在谢游的腰腹,手指按顺序轻划过线条流畅的腹部肌群,仔细数了数,
智
是八块!
好奇心得到满足,江愉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24、驯服怪物的第二十四天
江愉满足完好奇心之后睡得心安理得,丝毫不管受他撩拨的某个妖异的死活.
谢游注视着已经睡着的黑发人类,眸中一片暗色,被江愉用手摸过的腰腹仿佛残留他指尖的温度,让那处皮肤本该低凉的体温出现某种烧灼。
江愉侧躺略微蜷缩着身体,额头贴在谢游的颈动脉搏动处,他缺乏安全感,就连睡觉都很粘人。
谢游看见他微颤的睫毛,青年温热的呼吸轻轻扑打在他心口,仿佛与他此时的心跳频率渐渐重善,
"冷.”江愉无意识呓语着, 鼻尖蹭动,玫瑰色唇瓣擦过身旁妖异的低凉皮肤。
谢游指尖悬停在他后颈三寸,可迟迟未把他拎开,
像猎食者轻易按住猎物的咽喉,但又不愿伤害它,甚至荒唐地想要顺从它、保护它。
谢游任由那带着近似甜酒气息的呼吸浸透他的衣物,在他心口烙下一个灼烫的印记.
他的手最后也从江愉的后颈附近移开,修长手指陷入江愉柔软的黑发间,克制地将这个人类往他怀里按了按。
明明是这么脆窶冏砻戎柱的萌芽。
明明伸手就可以将它掐灭,但这一步之遥的距离,谢游停下了。
谢游垂眸守着在他怀里安睡的人类,他抱着他,仿佛暴雪夜中的旅人焐着一枚不知是否从水中捞起的月亮
担心它是脆弱的镜花水月,可还是想要珍惜它。
江愉第二天一睁眼,对上一双平静着注视他的眼眸,这双眼睛里没有半分睡意,不知道它的主人是已经醒来多久了。
江愉揉了揉因为刚醒而沁出生理性泪水的眼睛,然后半眯着眼,伸手搂住眼前妖异的脖颈,像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
他还没完全睡醒呢,还要眯一会。
"”谢游对他的行为猝不及防,不过已经反射性揽住了他,
太粘人了。
谢游在心里评价。
失忆状态的江愉的粘人程度呈几何倍数增长,而且他还不只是单纯粘人,他会做出很多依赖行为,无意识撩拨人时还表现得特别无辜。
等终于眯够了,江愉才慢吞吞松手,不再当一只树懒,稍稍从谢游身上离开,坐起身
旁边的妖异先一步离开床榻,大概是被江愉折腾的,他那头乌浓如缎的鸦色长发难得有些许凌乱。
失忆的江愉也不是只会折腾人的坏年糕,看见谢游的头发,他倒是还懂得体贴人:“我帮你梳头发吧?"
谢游闻言看他一眼,脸上神色不明,片刻后取了发梳,丢到江愉手上。
与现代观念不同,在谢游更为熟知的过去时代,头发并不是能随便给他人触碰的东西,
但如果是恋人,当然是可以碰的。
江愉拿起那把半圆木梳,他说着要帮谢游梳头发,走过去却在玩人家的头发,差点就要开始编麻花辫,只不过谢游提前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
“想做什么?”谢游语气淡淡,他也算明知故问,到底没能对故意使坏的江愉冷脸。
“唔。”被制止干坏事的江愉眨了眨眼开始装不懂,接着可算安分下来,一副体贴模样给谢游正经梳头发。
等江愉梳好了,谢游兀自离开卧室去到书房,等他回来的时候,江愉手里被放上一件东西。
是彩纸折成的一对鲤鱼,还有一缕剪下来的头发,它们被红绳绑在一起,打了个很漂亮的结。
江愉把玩着这礼物,想了想说:
“我比较喜欢纸鹤,你下次给我折纸鹤吧,
谢游:“
看着眼前不解风情的人类,谢游第一次有点气闷。
他不怎么高兴地转身走了。
江愉陷入迷惑,难道他要对方折纸鹤的要求很过分?
可是纸鹤也很好折的呀。
不懂。
谢游的低气压没对着江愉,倒是让刚好来找他的沈青回撞了个正着。
“.嘶.”沈青回摸了摸鼻尖,确认自己嗅觉正常,“你身上全是人类的气息,还是之前那个,这回你可别想否认。
沈青回耿耿于怀上次谢游说他闻错了之后把他打晕的事,虽然打晕这事是他要求的,但也用不着下手这么狠….
他醒来还以为自己脖子断了呢。
谢游不否认也不承认:“我记得你的原型不是犬科。
沈青回当作没听见,他对谢游身上这些气息的主人十分好奇,毕竟能沾这么多,这不得是又搂又抱的!
他难以想象,一个不久前还对人类态度冷漠至极的妖异能放任某个人类接近他到这种地步,
但也不用沈青回想象了,因为江愉在这时找了过来,他现在不能离开谢游太久,不然就会感觉很不安。
“你为什么离开这么久?"
满打满算也不到十分钟时间,但江愉还是这样控诉他,
刚还在低气压的妖异闻言收敛了情绪,谢游主动去牵江愉的手,默不作声接受他的控诉。
沈青回对此叹为观止,就这么短短一个回合,他看出来谢游几乎被过来找他的这个人类吃得死死的。
"你看看,你之前说什么来着,说我等不到这一天。”沈青回故意提起这事,“这不还是栽在一个人类身上了,这下老实了吧。
谢游毫无窘迫,从容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沈青回的语言杀伤力不及江愉对他控诉的万分之一。
江愉现在才注意到陌生人,也或许是陌生妖异,本能地就稍微走到谢游身后,让谢游半挡着他。
“你吓到他了。”谢游的声音比刚才更冷淡一些。
他略略收拢掌心,把江愉的手握紧了点,尽管没出声安抚,他的行为也表达着这个意思。
人类本就脆弱,失忆的江愉在谢游眼里跟易碎品差不多,他不得不小心保护。
沈青回感觉冤枉,他可站在这什么都没做呢,但他还是抬手做出投降状:“我不是坏人啊。
江愉只是习惯性依赖谢游,听见沈青回的话后,他向对方微笑了笑。
然后他戳戳谢游的手心表示自己没事,后者神情略有松动。
沈青回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其实没想到,在他们之间,谢游居然不是占据主导的一方。
以谢游那种冷漠强势到近乎傲慢的性格,这实在非常难得。
他在向这个人类妥协,尽管他自己可能没意识到。
“嶂川那家伙好像快不行了,它是不是也在你的计划里,要去把它吞了吗?”沈青回是特地来和他说这件事.
江愉听不懂,他像乖宝宝一样坐在谢游旁边,只有玩谢游于指这点显得不太乖,
谢游动动手腕不让江愉玩得太过火,面上毫无波澜:“我没有对老弱病残下手的兴趣,
谢游把嶂川形容为老弱病残,事实上后者是从华夏的壮阔山河中诞生的妖异。
山峰为骨,江脉为流,是个生而强大的妖异,
它对华夏有奇怪的爱,最近一百多年,一直用自己的力量尽力减少这片土地上可能会发生的自然灾害,只不过越来越力不从心。
就算是强大的妖异,要与整个大自然抗衡也不容易,它的衰竭是可以预见的事。
沈青回直觉谢游在说谎,思考了下,他了然道:“你是为了他才不去的吧。"
他指的是江愉。
江愉感觉好像提到自己,好奇地抬眼。
谢游不动声色轻捏他指尖,把江愉的注意力吸引回去玩他手指,然后才说:“不差这一个。
个即便不被他吞噬,也很快会自然衰竭死亡的古老妖异,放在以前,这个经验包谢游没有不拆的理由。
人类社会与他无关,他不需要为人类考虑什么,他现在只是,稍微考虑了江愉的心情.
“而且他现在离不开我。”谢游幽幽陈述。
沈青回:“
怎么突然感觉有狗在他面前秀!
不过过几秒,沈青回又摸摸鼻尖,不确定地说:“感觉有一点优县花的气味,他失忆了?
谢游嗯了一声,肯定了他的说法。听见失忆,江愉马上说:“我会想起来的。"他摇摇谢游的手,哄人似地保证。虽然他暂时好像还没有想起来的迹象,但江愉嘴巴甜,知道该怎么哄男朋友。“这种妖异的花粉除了会让人类失忆,倒也没有别的害处。”沈青回思考了下,“应该也只是短暂失忆,最多一个月就好了。优昙这种妖异在人类的危险等级划分里,是最低的Safe,安全级,遇见时都不需要什么安全措施,哪怕不是异能者,普通人稍微懂行也能轻易控制住它“你要是着急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去找找夜溯目露。”沈青回乐于助人,说完他也忍不住笑眯眯调侃,“这个人类忘了你,就让你这么心焦吗?“我没有。”谢游否认。
可能是有点在意,但远没有到心焦的程度。且有一点谢游无法宣之于口的是,其实他对江愉失忆后爱粘着他这事并不排斥。“你说没有就没有。”沈青回耸耸肩,“那到底还要不要我帮忙找夜溯甘露?谢游面无表情:“麻烦你了。“看看这嘴多硬。沈青回在心里直摇头。
“夜溯甘露是什么?”江愉又变成好奇宝宝,
谢游回答他:“能让你恢复记忆的东西。江愉眼睛一亮:“那太好了。”两个妖异之后又再说了些别的事,江愉没认真听是什么,只顾着玩谢游的手指等他们谈完,江愉找了个谢游不在旁边的机会去找沈青回。
“我有件事情不太懂,可以问你吗?”江愉询问道。
沈青回大概能猜到一些:“是跟他有关的吧。
“嗯。”江愉点点头,“就是这个"
江愉把谢游不久前送给他的东西拿出来:“我说比较喜欢纸鹤,让他下次给我折纸鹤,他好像就有点不高兴,为什么?
“噗——!”沈青回笑出声,要不是他努力克制,这会儿该捧腹大笑了。
怕被某个妖异听见了恼羞成怒,沈青回忍得很辛苦,憋笑差点憋出眼泪.
江愉轻轻眨眼,没懂为什么眼前这个妖异突然笑得这么开心。
“咳。”沈青回低咳一声,勉强恢复正形给他解释。
沈青回说:“他送你这个,是在向你示爱。
以前的示爱比现在含蓄很多,也很讲究规矩,如果要按那时的规矩来,两个人是得交换信物后,才能有更进一步接触
江愉失忆后和谢游的关系突然跳跃,对谢游来说,有些必不可少的步骤不能省略,也就是他送给江愉这件东西的原因
鲤鱼折纸是对应旧时的双鲤传书,有书信传情的意思,再和剪下的一缕头发用红绳绑在一起,毫无疑问是在示爱。
但可惜,失忆的粘人小年糕不解风情。
江愉把信物揣回口袋,纠结道:“那我现在怎么办…?"
沈青回犹带着笑意,好心教他:“你送他个发绳或者发带吧。"
“他现在应该是愿意为了你束发的。”
愿意承认心有所属。
25、驯服怪物的第二十五天
记住了沈青回教的事情,江愉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但他又陷入几个新的困扰
首先是不知道该去哪里买发绳,江愉失忆得颇为彻底,许多潜意识他还是有的,但要问他具体某个地方.…比如商场在哪里,那他还直想不起来。其次是,他没有钱。准确地说是忘了付款密码,身上没有现金,所以和没钱也差不多。“唔”江愉回到屋里斜靠在靠枕上,手摸着排排坐在他腿上的几只毛绒绒,努力思考着解决办法。如果能想起付款密码就好了,商场可以导航过去。但江愉努力想了半天,实在是一星半点儿都记不起密码,把生日、电话号码什么的都试了一遍也还是不对。其实就连生日日期他也是从手机相册里的身份证照片上看的,电话号码是通过通讯录,江愉抿了抿唇放弃了,“嘶嘶。"根影触贴着江愉的皮肤,像蛇类一样绕过他的腕骨,顺着他的手臂来到他肩膀位置,然后贴蹭上了他的脸颊。
凉凉的,江愉已经习惯了。
如果是在夏天,搞不好会挺舒服的吧,可以降温呢,江愉走神想着。
不过就是数量有点多。
江愉往自己影子里看了眼,没数具体数量,但只看翻涌的程度就感觉一定不少。
好像是在这几天才变得越来越多的,今天早上收到信物的时候,江愉就有看见几根影触从谢游的影子里钻出来,不知该说是偷偷摸摸还是明目张胆地过来找他了。
谢游没管它们,似乎当作没看见。
为了想解决办法,江愉难得安分地自己独处,待在房间里一下午也没出去
他这样,自己是没什么事,却反倒让谢游产生类似戒断反应的症状。
自从失忆后就一直粘着他的人类突然不粘了,谢游瞟了好几眼书房门口,始终没见到江愉米找他。
明明早上都还要跟着他。
妖异不懂人类的善变从何而来,谢游敛眸看着桌面,大约半分钟后,他伸手去取一张白纸。
方纸在指间铺展,纸面随着谢游于指的动作被折出道道锋利的棱,不消多时,一只幼小纸鹤出现在他手上。
谢游离开书房来到江愉面前,垂眸问他:“你在生气?因为我没给你折纸鹤?"
江愉疑惑眨下眼,他没有啊,为这件事而不高兴的不是对方吗,他现在还想着弥补呢.
江愉的不回答被谢游视作默认,披散着鸦色长发的妖异扯了扯嘴角,对他说:“伸手。
江愉乖乖伸出手。谢游这时也没说话,把一只纯白纸鹤轻放到他手心。江愉略微睁大眼睛,在看见手上这只幼小纸鹤的时候,他的心脏好像突然出现一瞬异样感是发病了吗?江愉潜意识里记得自己有心脏病。
它不听话,刚才似乎漏了一拍,然后现在又跳得有点快。
江愉拾起左手放在自己心口,因这阵异样感而抿了抿唇,深呼吸试图让它平复。
“不舒服?"
谢游询问他,用比以往都更温和柔缓的方式给他一点点补充心脏需要的物质。
这次的补充是过量的,多余的部分散溢在心脏之外,其实对心脏没什么作用,仅仅用于缓解身体不适,
谢游不是第一次见江愉发病,最早那次,他见过江愉最痛苦的样。
像濒死的蝴蝶,翅膀无力颤抖,漂亮的鳞翅徒劳扑扇,这份痛苦有某种难以言喻的美丽。
谢游那时只是冷漠地看着这只蝴蝶,他甚至可能在冷眼欣赏,现在却为此心烦意乱
妖异的记忆力太好,谢游可以清晰记得江愉因呼吸困难而双眸湿润、身体疼痛发颤的样子,这些记忆如今仿佛成了悬在他皮肤上的尖刀。
江愉渐渐有种身体暖洋洋的感觉,并非真实温度,只是身体特别放松。
心脏的些许异样感还没完全消失,但这种感觉远称不上难受。
于是江愉动了动手腕脱离谢游的掌控:“没有,我不是不舒服。“
谢游观察了他一会,确认他没有说谎后,脸上恢复冷淡矜敛的神情,
江愉捧着眼前妖异给他折的幼小纸鹤,他用食指摸摸这只纸鹤的部,又轻点下它的尖喙
其实没什么特殊,但是想到这只纸鹤是某个妖异在他自己还不大高兴的时候给他折的,江愉就感觉它好像特别可爱。
失忆的江愉也懂得投桃报李,他不是那种喜欢糟蹋别人心意的坏蛋,所以纠结几秒后,他对谢游说:“我想给你送个发绳。
谢游指尖微蜷,不动声色道:“然后呢?"
他注意到江愉说的是“想”,也就是不一定会做出实质行动。
江愉微微窘迫,但还是坦诚说:“可是暂时没有钱,等我恢复记忆想起付款密码就可以给你买了。
谢游闻言一声不吭离开,过了一会儿回来,又一声不吭把一张卡放到江愉手上。
一张黑色的卡片,边缘印着繁复的暗银花纹,是银行卡,不过不是国内发行的,江愉没见过,
谢游面无表情:“密码六个零,之后可以改成你的生日。"
江愉迟疑,感觉自己不应该收。
谢游看出他的想法,淡声说:“本来就是该给你的。”
按照人类社会的规矩是这样。
“为什么是该给我的?”江愉迷惑,失忆归失忆,但他也知道银行卡肯定不是能随便给人的东西.
谢游侧过脸,静默片刻后回答他:“工资卡。"
谢游没兴趣接触人类社会,但这不影响他拥有人类社会里难计其数的财富,
妖异活得久,人类渴望的资本原始积累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
像森罗集团这种庞然大物般的跨国企业就是沈青回一时兴起的产物,他当时想拉谢游一起,谢游丢了几件千余年前的古董把他打发了,但反正沙青回就当他入股了,到今天谢游也还是森罗集团的决策人之一
当然谢游根本没理会过公司的事,同样没理会过卡上不断增长的数字,他不觉得这是值得他关注的东西。
只不过现在,这些东西还算有点作用。
江愉觉得手上这张卡片变得有些烫手。
为了脱离这种脸红心跳的状态,他快速转移话题:“那、那我们现在去买发绳吧
很难得的,谢游这次采用更贴近人类的出行方法,不是直接撕开空间裂隙到商场附近,而是通过正常交通方式陪江愉来到购物广场。
不过他还是懒得适应现代装束,直接用“颠倒梦想”模糊认知的能力,让周围人类忽略他的衣着。
今天是周末,商场的人流量尤其可观,每家餐饮店几乎都在排队,熙熙的环境充满了人声喧哗。
谢游脸上是漫不经心的表情,狭长凤眸微微垂敛,尽管他的面貌极尽出色,可气场却太有攻击性,令人不敢直视.
相比起来,江愉的漂亮眉眼就柔和太多,即使是偏属清冷的长相,看起来也最多只是有点疏离感,不至于让人不敢接近。
路人的吃瓜天性是强大的,两个长相出众到这样程度的人在拉拉扯扯牵小手,他们实在很难忍住不去瞅两眼。
“磕拉了,长这么好看来逛什么商场啊,赶紧回家doi,床给你们铺好了!”一个刚从电影院走出来的女生死死抓着闺蜜的手,脸上一副激动表情,
闺蜜伸手去捂她的嘴:“你小声点,咱没离多远,被人家听见要社死了。
“呜呜呜,他们真的很养眼嘛,完全不输二次元的美貌你敢信。”女生完全是星星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颜狗她骄傲.
有时候江愉觉得听力太好也不是件好事,他完整听见了这两个女孩子的对话,听见的某个名词让他的脸又烧了起来。
不过还好,那个词语,他旁边的妖异应该是听不懂的吧。
江愉偷偷观察谢游的表情,后者脸上没什么神色变动,只不过江愉的观察被抓包了。
“怎么?”谢游问他。
江愉慌乱回答:“没、没什么。
谢游也不追问,只是改变了下牵他手的方式。
低凉的体温通过触碰的手指蔓延过来,正因为体温差异,那种被指尖摩挲过手背皮肤,手指缓慢嵌入时的感觉才格外明显.
谢游进行得太慢条斯理,让这番动作极其彰显占有欲,江愉感觉到了,不过并不抗拒。
“你是不是觉得商场这种地方又吵闹又拥挤,还特别无聊?”边走着,江愉随口问他
谢游扫了周围一眼,完全没有勉强自己的意思,他表示肯定:“。
尽管他喜欢一个人类,却不代表他能对人类这个群体爱屋及乌,对其他人类,他依然连冷眼旁观的兴趣都没有。
“唔,那就这一次。”江愉摇摇他的手,“以后不来了。"
谢游淡淡回应:“我没说不想再来。"
感情产生了对这个妖异自身来说都难以理解的驱策力,让他明明不喜欢这个地方,却依然陪同江愉来到这里
谢游此时的表情格外冷淡,似乎有些许不快,就像是对这种驱策感到厌烦。
江愉停下脚步,他们现在刚好走到一个无人拐角,谢游微抬眼皮看他,眼神像在问他又怎么了。
江愉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忽然笑了一下,身体一放松往旁边歪倒,肆无忌惮地倚靠对方。
脸上还维持着冷淡与厌烦的妖异却因此僵了下身体,与表现出的外在情绪不符,谢游搂住了靠在他身上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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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
此否W功心,且然自年的日元目难班,从以你良省日
但在短暂几秒的对视过后,谢游敛眸,略微俯身低头,在江愉的眼旁极轻地落了一吻.
他是喜欢他。
没有人教他该如何珍惜一个人类,但他已经本能地学会了一些。
26、驯服怪物的第二十六天
低凉柔软的唇瓣,像一片雪花轻轻抚过,离开后留下若有似无的痕迹。
触即离,快得让江愉来不及感受,等几秒后延迟反应,眼尾被啄吻过的那一小块皮肤突然隐约发热。虽然靠在谢游身上是江愉主动的,可他以为谢游只会一脸冷淡抱着他,忍耐他的故意粘人行为.…因为之前都是这样的。江愉之前也粘他折腾他,玩他手指,还要为了好奇心半夜摸他的腰数腹肌,可从来没受到什么“惩罚”失忆的江愉被纵容多了,就容易无所顾忌.
他只是一个失忆的粘人精,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想主动找男朋友贴贴罢了。
谢游对他是没有进攻性的,没有危险性、没有侵略性,江愉之前都是这么认为。
但这个吻一下子纠正了江愉的这一概念。
“不可以还不可以亲。”江愉慌慌张张往后退一步,目光向周围乱瞟,就是不敢去看在他前边的某个妖异。
只是吻了吻眼旁,都不是真的接吻,江愉就已经有点儿承受不了了,未被头发遮掩的耳尖微红发烫。
谢游看他的反应,轻耷着眼皮,倏忽无声笑了一下。
“为什么不能?”谢游不紧不慢地说,“你之前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全都同意了。
江愉睁大眼睛,想辩解说这怎么能一样呢,又在对方的视线下心虚地抿了抿唇。
江愉捂着脸当鸵鸟宝宝,声音变得很小:“因为我会脸红。
等他恢复记忆肯定就不会脸红了,他现在是失忆没有经验,还不习惯被亲吻,所以才会这么手忙脚乱.
“你等我恢复记忆再亲吧。”江愉讨价还价。
谢游现在好像有点能理解十年后的自己的心情,想将眼前这个人类山为己有,但又因为珍惜他,所以会装出体贴的样子,不想欺负他,
谢游垂眸,慢吞吞答应他:“行。”
听他答应了,江愉放下捂脸的手,又重新把指尖钻回谢游手心里,让他牵着
再走一小段路就到了家有卖头绳的饰品店,展示架上的头绳款式琳琅满目,很多偏可爱款,带蝴蝶结、小熊什么的,不过也有简约风格。
江愉看花眼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江愉征询谢游的意见。
谢游扫一眼展示架,没什么特别想法:“随便。
他从来没用过发带和头绳,以前也不认为自己会用这种东西,所以他没有偏好。
江愉的目光在左边某个发绳上边打转一两秒,眨了眨眼追问:“你确定?“
谢游瞥他一眼不说话。
“那我要买这个。”江愉向展示架左上角伸出手,拿起架子上挂着的一个兔子头绳。绳子是浅色的,上边的兔子造型小巧玲珑,兔子头上还顶着根小胡萝卜,看起来很有童话感谢游面无表情:“放下。“
看出来江愉不打算放弃,谢游忍了忍,最后冷哼一声往店门口走。
江愉看见他在店门外停留等待,表情冷冰冰的,但没走远。
江愉嘴角微微上翘,拿着兔子头绳去收银台了。
哦,刷的还是某个妖异的卡。
等付款完,江愉把这根兔子头绳揣进自己口袋,重新回到谢游身边。
谢游没跟他说话,可江愉无视他冷冰冰的表情,向他伸出白己的左于。
是要牵的意思,而且要谢游主动牵他。
披散着鸦色长发的妖异冷着张脸,不过还是扣住了眼前人类的手腕,手指不轻不重圈着他的腕骨。
江愉还不想那么早回去,于是迎着陆陆续续的一些好奇围观,他让谢游陪他继续逛商场。
路过夹娃娃机的时候,江愉指着里边一只顶着张不高兴脸的猫玩偶说想要,然后就在旁边眨巴眼看谢游遭遇他妖生几千年都没遇过的滑铁卢。
已经投了几十个币下去,娃娃机的夹子依然是颤颤巍巍,像大学里食堂打饭阿姨的手,抖着抖着就把本来好好夹住的玩偶又掉了回去。
谢游:
事实证明,就算是强大的妖异,在不作弊的情况下也逃脱不了夹娃娃机的陷阱制裁。
“不然算了吧。”江愉在这种时候倒是懂得体贴人,“其实我也没那么想要。
一般这种夹娃娃机都有保底机制,到一定次数的时候,夹子就不会松动了,不过江愉觉得也没必要非执着得到这个保底.
江愉刚说完就看见一根影触钻进机器里,影触直接绑架了他看中的那个玩偶,强行拽到出口。
谢游从取物口拿起那个玩偶,一语不发塞给江愉。
江愉戳戳这个一脸不高兴的猫玩偶:“感觉它跟你很像。
谢游对此不予置评。
磨磨蹭蹭在傍晚回到山林宅邸,江愉跟着谢游进去他房间,这时才从口袋里拿出那根兔子头绳
谢游只看一眼就拒绝他:“你别想让我用这种东西。
江愉凑过去:“可是这根发绳真的很可爱。"
“试一试?”江愉把发绳递了递,说服他,“反正在屋里用,又不会有其他人看到。”
谢游不为所动:“既然觉得可爱,你就留着自己用。”
谢游微垂凤眸,态度十分冷淡,也根本不理会江愉伸过来的手,像对待空气一样晾着对方。
“我的头发长度又不需要。”江愉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他用皮筋最多能在后边扎个小揪揪,跟不扎没什么区别。
“真的不要?”江愉仍保持着唇边笑意,“不用你动手,我可以帮你。
谢游本想用“出去”两字结束对话,但他一抬眼,目光就触及江愉含笑的眉眼,他顿了片刻移开视线,然而过没几秒,又面无表情地重新把视线投注在他脸上。
像在控制自己摆脱某样事物的吸引,但失败了。江愉察觉到他的表情变化,上手捧着他的脸,明知故问:“男朋友今天怎么不开心。谢游的目光停留在他张合的唇间,不同音节从唇缝逸出,隐约能看见轻扫过齿列的湿润舌尖。不想承认轻易受到引诱,谢游拉下他的手:“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江愉哦了一声,听话照做,只不过等时间再晚些,他又还是跑来跟谢游挤一张床,还把那只不高兴脸猫玩偶一起带到床上。第二天,谢游散发了一早上低气压,江愉睡醒睁开眼就看见他束发的样子,谢游头发上系着昨天还被他嫌弃的那根兔子头绳这根兔子头绳确实跟谢游格格不入,但正因如此,让江愉感觉特别可爱。“看起来很适合你。”江愉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很可爱。谢游闻言微眯起眼看他,到底没反驳他。想到十年后的自己也在用和这差不多的兔子头绳,谢游内心达到微妙的平衡。接下来半个月时间,江愉都待在这座山林宅邸里,在记忆恢复前,他不能乱跑,得乖乖和唯一熟悉的恋人过同居生活
这半个月,江愉的粘人程度不减反增,为此谢游也很少出门去找别的妖异麻烦。
就算真的要出门,他也会先跟江愉说好他要去做什么,以及什么时候回来,算是养成了报备行程的习惯。
本来江愉恢复记忆至少要一个月,但沈青回信守承诺,答应过的事就会记得去做,他在半个月后又来到谢游的住所,同时带上了一瓶他在远方森林里找到的夜溯甘露。
"喏,之前说帮你们找的东西。”沈青回把一个透明的小瓶子放到桌上,“"可难找了,逛遍整个森林就找到这么一点点,不过应该也够了。"
这是一种能够驱除毒害的天然灵物,本身比较稀少罕见,人类没有提取手段,而妖异一般不需要。
“谢谢。”江愉说。
“能帮上忙就行。”沈青回无所谓地摆摆手,“我还有事先走了,这东西人类刚喝完应该会晕过去,是正常反应,你不用怕。
江愉点点头:“好。
沈青回起身离开。事后回想这一天,沈青回觉得还好自己有事先走了,不然留下来搞不好能被某个突然没了老婆的妖异用眼神冻死几百回。谢游拿起那瓶夜溯甘露再检查了下,他并不怀疑沈青回的靠谱程度,只是江愉在他眼里太脆弱,他下意识会更小心一些
“没什么问题。”谢游把透明瓶子放到江愉手上,“喝吧。
说完,他总算也学会安抚一句:“你昏迷的时候,我哪里也不会去,只待在你旁边。”
“那你抱着我。”江愉熟练地提出粘人要求,“要等我醒来才可以放开。”
谢游静默不语,伸手把人扯进自己怀里,手臂圈在江愉腰间。
江愉满意了,他其实是有些微不安,对恢复记忆这件事情多少有点忐忑,因为那些记忆对他来说也都是未知的东西。
拔开瓶塞,江愉定了定神,把瓶口凑近唇边一饮而尽。
像薄荷气泡水一样甘冽的液体顺着喉咙吞咽下去,在刚喝完的事后,江愉立刻感受到一阵极为明显的晕眩,一点准备时间都没有,他眼前景色迅速化作一片黑暗,。
谢游如他所说哪也没去,只略微收紧圈在江愉腰间的手臂,让江愉更好地靠在他身上。
大概过去整整两个小时,他抱着的人类才有醒来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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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不舒服?”谢游问他。
江愉浑身僵硬,现在的姿势谢游看不见他的表情,江愉的脸埋在他怀里,目前正处于一种在装死和逃跑之间疯狂反复横跳的心情。
救命。
救命!!
恢复记忆醒来的一瞬间,江愉感觉自己裂开了。
27、驯服怪物的第二十七天
为此,他放在江愉腰间的本就已经略微收紧的手更用力几分,几乎是把人往自己怀里按的力
人类的脆弱程度刻在谢游的本能认知里,尤其江愉在人类之中也属于病弱群体,他比一般人类更像易碎品,是即使谢游将之捧在手上也需要担心它会白行出现裂痕的娇贵瓷器
因此当江愉表现出异常,谢游的某根神经便会在一瞬间受到拉扯。
“哪里不舒服?”他重复这个问题,声音放得很低,质感冷淡的声音在这时听起来有些微哄人意味
他不擅长这种说话方式,语气已经尽可能放缓了。
开,DE电列可队、E上
他不想当人了,他已经社会性死亡了,如果现在能许一个愿望,江愉会希望自己能立刻原地消失在这个世界_
经类无品品限L设小部制限工家品品工批经员,除有售品平经理,品子,通在品的日次也组落了,整个人热行像在置服“样、
有A,品有 用8 T
呼吸间从近处衣物上闻到的冷调焚香让江偷本就在怦怦乱跳的心脏加速鼓动,若有似无的冷调焚香仿佛在持续侵染他,而比气味更不容忽视的是身上那以相当力度紧箍着他腰的手。
江愉根本说不出话,他紧攥着手,修剪圆润的指甲在手心留下掐痕,可见他有多用力。
但江愉装成鸵鸟宝宝的逃避方式是无法进行下去的,因为谢游听不见他回答,圈着他腰的手随即略一施力,直接让江偷侧坐到他腿上,接着另一只手贴上江偷的脸,托着他的脸颊和下颌让他拾头。
谢游因眼前人类的异常而生起一抹难以忽略的焦躁,令他相当不愉快,
江愉不得不睁开眼,一睁眼便对上谢游那双沉敛的凤眸,他轰一下慌乱移开视线。
“我、我…”江愉支支吾吾,他近乎手忙脚乱想要改变两人眼下的亲密姿势,可箍着他腰的手根本纹丝不动,他哪儿也去不了
谢游把江愉的慌乱收进眼底,他看见他脸红,脸上毫无疑问是容迫羞报的神情,但他不知道江愉为什么有这种反应
不适应跟他接触,谢游当然不这半个月江愉对他完全是粘人精模式,动不动要牵要抱还要一起睡,谢游都已经被动习惯了。
CUACA降温,妖异的体温低凉,贴在江愉脸颊的手却没起到半分降温作用,反而让他的脸更烫了
江愉完全不敢看他,直到谢游的手指不经意轻擦过他的唇瓣,江愉才像触电似地猛然伸手把对方推开。
人类的力量对妖异来说不值一提,谢游会被推开,是因为他愿意顺着江愉。
被推开后,他垂眸注视着怀里的人类:“抱你回房间休息?
江愉双唇吸嚅了下,他尽力鼓起勇气,最后还是只发出细若蚊声的声音:“你先放开我吧.
谢游微顿了顿,尽管感觉江愉提出反常要求,他也顺了他的意,松开了圈在他腰间的手。
按谢游这半个月的经验,江愉现在的正常反应应该是主动依靠他,甚至会娇里娇气要求他一直抱着。
一被放开,江愉马上起身后退几步,如果不是性格不允许他对自己犯的错误不负责任,他绝对已经夺门而逃了。
深吸一口气,江愉勉强定了定神,但说话时仍不敢接触谢游的目光:“我…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解释.
谢游本来只用眼神询问,发现江愉不看他,他出声说:“什么事?
江愉没立刻说话,这件事太难以启齿,他过了好一会才终于逼自己开口:“就是……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
有了开头,江愉说下去仿佛顺畅了许多:“我在刚失忆的时候受到了一些误导,以为自己跟你是恋人关系,所以之后对你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情.
在江愉话音落下的一秒,客厅好像突然一下变得格外安静,静得落针可闻,屋外的冷空气仿佛也在侵染室内,整个客厅骤然寂冷无声。
过了好半晌,才终于有声音打破这个寂静
限E)司络科旗里,妖开团项号限的市营黄名像黄计校
“然后.…”江愉顺着他的话,艰难地补上干巴巴的一句道歉,“对、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江愉努力为自己辩解,“是阿白乱说话让我误会,我不是故意缠着你
江愉的道歉和解释并没有让房间回温,反倒好像让气温更加降低了几度。
“所以,你现在跟我道歉是什么意思?”谢游脸上面无表情,他盯着江愉,视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为紧迫。
假如视线能化作实质,江愉应该已经被一根锁链捆绑起来了,不允许他动弹分毫。
“你之前口口声声的一见钟情,也能是被误导?”谢游平静问他,“你自己的感觉,自己不清楚?
一说到这江愉就更想逃跑,他觉得自己碎了一地,现在只凭借最后一点坚强在活着。
“我可以解释。”江愉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真诚些,“是因为你是我的缪斯.…就是、就是灵感源泉的意思,我一看见你的脸就会有特别多画画灵感。
在谢游越来越冷的表情下,江愉把话说完:“我失忆的时候,没分清这种感官冲击和喜欢的区别。”
接下来江愉越是解释道歉,局面就变得越僵硬,几轮过后他果断闭上嘴。
解释不对,道歉也不对,他要怎么做才能让这场面缓和过来??
江愉的头脑高速运转,没等他想出方法,他听见眼前的妖异冷冰冰对他说.
“你想不认账?"
28、驯服怪物的第二十八天
听见那句冷声质问,江愉原地愣了好一会
认账
是要他怎么认.…?
这一切起因是个很乌龙的误会,江愉觉得自己在失忆期间对眼前妖异说的很多话都有巨大哄骗嫌疑.
思来想去那些话根本没一句是真的,他现在恢复记忆了,不就得赶紧向对方解释和道歉吗。
江愉是这么做的,但他承认错误的表现在对方眼里似乎错上加错。
江愉还愣着没出声,他的沉默被谢游理解为默认,因此谢游微眯起眼看他。
“出去。”他说。
江愉拾眼看见谢游异常冰冷的面容,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能说什么, 最后为了不让对方更生气,他选择依言照做。
看江愉这么听话离开,谢游的脸色反而当即更冷下三分,浑身散发着犹如实质的低气压。
之前他在房间里让江愉走,江愉前脚顺从离开,后脚到晚上又挤上他的床,现在倒是真这么听话。
谢游的情绪在这一刻出现前所未有的剧烈起伏,他将之全部归为被戏耍的恼怒.
但最终他只是待在原地,不去管离开他视线的人类去了哪里,仿佛对此浑不在意了,
硬木制成的方桌和椅子在这期间持续发出很细微的咔擦声,表层出现突兀的开裂,像承受了什么尖锐压迫。
江愉离开屋内,不用面对谢游,他立刻如获新生般地大踹气,从恢复记忆起就极度绷紧的神经终于有机会稍稍放松
逃避可耻但有用。
江愉心脏怦怦直跳,他刚才看似有理有据地解释道歉,其实他的脑子到现在都还是一团浆糊,本能的求生欲在上边写满了“逃跑”二字
好想逃。
谢游刚才冷脸让他出去,江愉觉得对方现在应该也不想见到他.
确实他们现在见面会非常尴尬,江愉边想边往自己房间快步走去,伸手开门关门,再下一个动作就是下意识开始收拾东西。
收拾到一半,江愉想起引发这次乌龙事件的罪魁祸首,他拎起和九尾猫一起窝在床上的兔子玩偶,用力摇晃它的耳朵:"为什么要说我和他是恋人关系?
兔子玩偶很无辜地歪了歪头:“不知道哦,是亲爱的主人自己说的。
江愉动作一顿,仔细回想当时的对话,确实是他自己这么误认为。
“可是你说啊对对对。”江愉又揪它耳朵。
兔子玩偶改为疑惑歪头:“这并不是肯定的意思哦~”
说完兔子玩偶嘻嘻笑了起来:“亲爱的主人应该积极上网。
江愉马上用手机随手百度了下,看完当场闭了闭眼。
“阿白这个月不许用我的手机和电脑了。”江愉满脸通红也只给了兔子玩偶一丁点算不上惩罚的限制。
兔子玩偶被江愉轻揪着的耳朵动了动,倒是很乖巧地没有提出异议。
江愉继续收拾东西,谢游现在不想见到他,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暂时离远点会比较好,腾出让这份困窘冷却的空间,让时间化解尴尬。
收拾着收拾着,一张卡掉到地上,黑色的,边缘印着繁复花纹的银行卡。
江愉的眼睛仿佛被看见的这张卡烫伤,视线马上移开不敢看它,但他目光一转,一对用红绳系着的折纸鲤鱼又刚好映入他眼中。
啊呵啊
江愉忽然停下收拾,走到床边直接往床上一扑,用被子完全盖住自己,再扯进一个枕:头捂住脸,在被子里愈渐稀薄的空气中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他想到谢游说那是工资卡,想到沈青回说谢游送他信物是向他示爱的意思。
还想到十年后的谢游对他说过,是他先哄骗了他,要对他负责。
所以刚才冷着脸让他出去的那个妖异,是已经被他哄骗到手了…吗。
江愉甚至难以在这句话后边打个问号,因为只要稍微想想,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就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爱情骗子。
江愉蓦地感觉这四个大字插在他脑门上,让他顿时心虚不已。
那他自己呢?
江愉一时茫然,先天性的心脏病让他从小对大部分事情都平平淡淡,除了对画画有执着和热情,他对别的事都尽力保持平和心态。
他的情感一直很稳定,身体不允许他有太激烈的情绪动荡,加上在原来世界失去父母导致他过分独立,因此他人生中从没有过什么浓烈的爱恨。
他现在的心情一点儿也不平静,但这是否与喜欢扯上关系,他不知道。
还是先逃跑吧
逃避心理在乱成毛线团的混乱心绪中迅速占据上风,江愉吸了口气,从被子里出来,继续收拾东西
他也需要冷静一下,在这里离谢游太近了,他冷静不下来。
需要收拾的东西其实不多,一个背包就装完了。
看着那张被他捡起放到桌上的银行卡,以及旁边的信物,江愉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如果不拿,他至少该亲手把这两样东西还给谢游,江愉短期内压根没有再去面对对方的勇气
但拿他以什么身份拿走这两样东西?
犹豫片刻,江愉抿了抿唇,还是伸手把它们都装进包里了。
担心折纸会被压坏,江愉特地把它们放在一个独立的格子里。
背上背包,把兔子玩偶揣进口袋,江愉像做贼似地抱着九尾猫来到房间门前。
他把门打开一条缝隙往外偷看,尽管江愉心里觉得谢游不可能来蹲他,但他就是做贼心虚,必须先确认下才敢走出去
“咕。"
藏在江愉影子里的渡鸦在这时飞出来,扑腾翅膀飞进他怀里。
江愉:“"
想起来了。
江愉看一眼自己的影子,随着他的视线,有那么一两根影触从他影子里探出个小尖尖,像蛇类一般对他发出低低嘶声
江愉当即更觉心虚。
“你们可以留在这里吗,或者去找你们的本体.?”江愉试图劝说它们。
但没有任何作用,无论是渡鸦还是影触都依然跟着他,那只渡鸦也不藏回他影子里,而是在明面上跟着
他逃跑还把人家分身带走真的好吗
假如当事人不是自己,江愉都想替谢游报警了。
僵持数秒,江愉没办法,只能带着它们一起偷偷摸摸出去,一路小心翼翼到宅邸门口,坐上小纸人变出来的观光车离开山林
打车回到家里,江愉进去浴室清空大脑,洗完出来躺上床再次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
江愉躲在被窝里逃避现实,而在他离开那座宅邸后,某个妖异的低气压大到几乎能把周围山林里的飞禽走兽统统吓跑.
谢游不是不知道他离开,只是没阻拦他,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
被一个人类哄骗感情已经够可笑了,难道他还要在对方选择逃跑不认账的时候主动挽留?
绝不可能。
在他的生命尺度上,独行才是常态,他也根本不应该为一个人类的离开而感到多么不适应。
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恢复常态而已。
谢游冷漠捏着已经空了的玻璃瓶,桌上被江愉留下的一个手炉让他觉得刺眼,他丢了个纸人过去,让它把桌面收拾干净。
然而小纸人却把那个手炉捧到谢游卧室里,因为根据之前的指令,江愉的东西最近都是放在这个房间的。
小纸人完全接收不到谢游的死亡视线,只勤勤恳恳完成了它的工作。
谢游接下来也没待在家里,他去解决了之前因为江愉粘着他而多给了一段死缓的各个妖异。
面对这些昔日也试图置他于死地的对手,谢游很难得没嫌麻烦亲自动手,他拧断对方的四肢却又留着一口气,在这些妖异仍有意识的情况下将它们诼渐吞噬。
你为什么…“” 身体正被吞噬消失的妖异恐俱又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放过我吧,以前确实是我错了,不该像他们一样想着吞了你提升力量,反正我也没成功,我们之间应该不算有仇。
对恶念集合体这样的纯粹能量,他们当初想把它吞了又有什么错呢,大多数妖异都会有这个想法,他们那时也只是遵循着弱肉强食的法则追逐力量
谢游如今的能力远超出他的想象,之前观察分明没有这么难以逾越的差距,这只能解释为谢游之前完全懒得动真格,而他现在却毫无留手的意思。
面对这番求饶,谢游眼皮都没动一下,然地完成了彻底吞噬-
直到夜半时分,谢游才回到住所,房间里空荡荡,并没有等他回来的某个人类。
半个月前他外出稍微回来得晚一些,江愉在他进门的时候就走过来拉他手对他抱怨,说自己一个人睡不着,不允许他晚上不在家。
谢游答应了他,从那天起再也没晚回来过,但现在他不必再管这个承诺。
手炉被小纸人放在房间最显眼的地方,谢游一进门就看到,他目不斜视走进里间。
然而里间也没好到哪去,那只从娃娃机里夹出来的不高兴脸猫玩偶还大摇大摆待在他的床头。
有的人不认账跑了,却留下很多东西在这里。
看着那个被遗弃在这里的猫玩偶,谢游摘下系在发上的兔子头绳
他盯着这根兔子头绳,半响后,冷笑一声把它丢到地上。
第二天沈青回得了空闲,很是负责地过来回访夜溯甘露的效果
他一来就正面感受到谢游的低气压,不过他这时也没想太多,依旧开口问:“怎么样,我给你找的夜溯日露有效吗?
“量是少了点,不够的话我再去找找。”沈青回又补一句。
谢游面无表情看着他,半个字也没说。
像忽然有阵冷空气出现,
自光落在正浑身低气
上的谢游身上,无端冒出一个想法
怎么感觉他的怨气比鬼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