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清冷首辅后,炮灰被宠懵了》 第1章 书里没有姜念这个名字! 春光正好,永宁侯府的赏花宴上,繁花似锦。 往日里争奇斗艳的贵女,今日却纷纷围在了凉亭外看热闹。 凉亭里,两女针尖对麦芒,争执无果之下,两女不约而同地看向一位鹅蛋脸、长相清秀的女子。 “你也在凉亭里赏花,你有没有看见是孟英英先挑衅的我?” “姑娘,不必害怕萧茹的恐吓,请你如实相告!” 忽然被卷入风波的姜念,整个人如遭雷劈。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胎穿,直到此刻听到了“孟英英”和“萧茹”这两个名字,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穿书了! 好消息:《将门骄女杀疯了》用三百万字写了四个癫男疯女轰轰烈烈的狗血四角恋,她知道大局走向,可以规避风险。 坏消息:孟英英是女主,萧茹是女二。但是!书里没有姜念这个名字!只有一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路人甲! 眼下,即将迎来书中第一个小高潮,在风暴来临前,还有个小插曲。 孟英英和萧茹在凉亭中起了争执,路过的一位小门小户家的姑娘说自己什么都没看见,萧茹气急败坏之下让丫鬟赏了她十巴掌。 姜念想原地升天! 这位被一笔带过、连名字都没有、被打歪了嘴的倒霉路人甲女子,原来就是她自己! “我……”姜念的确什么都没看见。 萧茹圆眼一瞪,继续施压道:“若是你敢包庇她,看我不叫人撕烂你的嘴!” “姑娘莫怕,照实说即可。”孟英英继续柔声安抚着姜念。 姜念垂了垂眸子,小富即安的姜家不可能敌过有女主光环的孟英英和有显赫家世的萧茹,她不敢撕破脸,也不想挨巴掌。 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让眼前两女满意。 但有一人能让她们顾不上眼前的小插曲。 “我什么都没看见。” 赶在萧茹发怒开口之前,姜念又立即抢夺了话语权,“但是我方才看见薄亦瑾薄公子和一位女子往假山后面去了……” 果不其然,当她祭出男主的大名后,孟英英和萧茹登时脸色大变,两人抬步就急匆匆地奔向假山,一众吃瓜贵女也紧随其后。 姜念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还没缓过神来就被人拉住了胳膊: “还请姑娘跟奴婢来一趟,萧姑娘过会子要问姑娘几句话。” “好。” 姜念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心里已经问候萧茹一百遍了,马上就要和孟英英开撕了,萧茹竟然还顾得上她! 一群人乌泱泱涌向假山旁,各个贵女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扰了假山后断断续续的哭声。 “薄公子,我不是有意为之……但眼下,我清白已毁……” 姜念一愣,这声音……她方才只是想为自己脱身,但没想到原来书里那位引起此次风波的炮灰,是她外祖家的表姐唐清婉。 相较于气急败坏的萧茹,孟英英冷静许多,她轻咳一声,假山后的女子立即停了哭声。 “瑾,是你吗?”孟英英问道。 沉默了几息后,薄亦瑾从假山后走出,身后还跟了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 “英英,你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做。她自己湿了衣裳被我碰上……为了她的清誉我只能带她来假山处躲一躲,她的丫鬟已经去找干净衣裳了。” 众贵女默契地瞥了一眼女人胸前一览无余的好风光。 萧茹气得满脸通红:“伤风败俗的东西!敢在我永宁侯府算计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唐清婉往薄亦瑾身后躲着:“萧姑娘,我也是被丫鬟撞到了,是有人想害我……” 孟英英把人从薄亦瑾身后扯出来,脱下自己的斗篷给她披上。 萧茹恍然大悟,手指险些戳到了姜念的脸上:“是你!若非是你的算计,你怎会看见他二人来了假山后!” 这下不仅众贵女,就连孟英英和薄亦瑾都不悦地看着姜念。 “……”姜念欲哭无泪,接住了萧茹眼里的飞刀,萧茹,我谢谢你! 路人甲有戏份了,可她宁愿没有! 惹了主角团,她哪还能有好日子过! 萧茹厉声质问姜念:“你是何人,怎的从来没见过你?小门小户里上不得台面的人,怎也来了侯府?” 只片刻,姜念就冷静了下来,她不紧不慢开口道: “我本是攀不上永宁侯府的宴,是舅舅家的表姐说要带我见世面,硬拉着我来的。也是表姐说凉亭里有我喜欢的蕙兰,我才去了凉亭里。” 满脸泪痕的唐清婉生气道:“姜念,你莫要诨说!我带你来侯府是为你好,你怎的还攀咬我!” 听了这话,众人还有何不明白的? 原来想赖上薄公子的女子,是姜念的表姐啊……她是想让姜念拖住萧茹,好成全了自己和薄公子! 姜念毫不留情斥责道:“表姐既拿我做棋子,难道我还要为表姐遮掩不成?今日发生了这般事,表姐可曾想过舅舅的颜面,可曾想过外祖家诸位姐妹的前程?” “休要胡言!我、我只是碰巧遇到了薄公子罢了!” “那便找出那个撞到表姐的丫鬟,问问有没有人给她银子,如此便能还表姐一个清白了。” 啪! 萧茹二话不说,亲自上手赏了哭哭啼啼的唐清婉一巴掌,“敢勾引瑾哥哥!你给我等着!” “你们欺人太甚!”唐清婉裹紧了斗篷,落荒而逃。 随后萧茹又说道:“都散了!各自赏花去!” 姜念一头雾水,这就散了?原书中这可是第一个小高潮,薄亦瑾被逼无奈要纳那女子为妾,孟英英和萧茹为了此事大吵了一个时辰,众人气话说尽,不欢而散! 眼下,就这? 她只是把表姐的心思直接挑明了说出来而已,怎的还影响了剧情? 众贵女不敢驳了萧茹的面子,各自散去了。 姜念把脑子里乱七八槽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跟着人流远离假山后,她抬脚往侯府外走。 “姜姑娘留步!我家姑娘有请。” 姜念转身看见丫鬟身着永宁侯府的衣裳,她愣了,她的戏份还没完吗! 萧茹你真是好样的啊! 第2章 全都崩了 姜念跟着丫鬟来到了方才的凉亭,四下无人,萧茹正在等她。 “萧姑娘……我今日所言句句属实,真的没有看见萧姑娘和孟姑娘之间发生了何事。” 萧茹抬着下巴,问:“我信你没看见孟英英挑衅我,但你眼睛怎么跟着瑾哥哥?你心悦瑾哥哥?” 姜念听着不算生气的语气,抬眼看向萧茹。 果不其然,萧茹话里万分紧张薄亦瑾,眼神却出卖了她毫不在意的心思…… 有几分诡异。 姜念收回了眼神,好话一箩筐地往外倒:“万万没有的事!只有像萧姑娘这般花容月貌的天之骄女才能和风神俊朗的薄公子站在一起,我何德何能敢肖想薄公子!” “伶牙俐齿。你可知本姑娘今日本想让人赏你十巴掌?” “……”可太知道了! “但你的伶牙俐齿帮了本姑娘的忙,若非你说的及时,谁知道你表姐会不会和瑾哥哥……本姑娘原谅你了。回去转告你表姐,瑾哥哥以后的妻子,只会是我,让她收了心思。” 姜念如实说着:“她今日想害我,我已经同她撕破脸了。” 言下之意就是以后唐清婉再发疯闹出什么幺蛾子,也和她没有半分干系。 “你还算脑子拎得清。”萧茹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眼姜念:“不过,方才你走后,瑾哥哥问了你的名字。” 姜念惊讶:“薄公子这是记恨上我了?” 萧茹被她逗笑了,“姜念,回家好好过日子,少往瑾哥哥面前凑。” “好。” 直觉告诉姜念,萧茹没那么喜欢薄亦瑾。 原书中女二萧茹娇纵任性,是个一点就炸的火爆性子,今日白日她也是这般觉着的。 可眼下萧茹语重心长嘱咐她,临走还给她带了一盒压惊点心……她看不透萧茹。 姜念不得不怀疑点心里有毒…… 她拎着食盒,刚出永宁伯爵府,拐角处就碰到了孟英英。 相比起暴躁的萧茹,姜念更喜欢温柔的孟英英,姜念尬笑:“孟姑娘,好巧。” “不巧,我专门在等你。” 姜念不笨,听出了孟英英话里的冷漠,她收了笑:“孟姑娘,有话直说便好。” “姜姑娘可议亲了?” 闻言,又想到萧茹的话,姜念电闪石光之间明白了,薄亦瑾该不会看上她了吧? 原书里今日薄亦瑾纳妾之事是个误会,可眼下仔细想想,是唐清婉的算计没错,但也是薄亦瑾主动领人去了假山后……薄亦瑾没那么清白! 姜念认真答道:“还没有,不过快了。” “姜姑娘好自为之吧。” 姜念看着孟英英潇洒的背影出神,耳根清净后,她才有空整理自己的思绪。 眼下,她对原书里男主女主还有女二的认知,全都崩了。 但无论如何,不管他们各自心里有什么算计,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事她还是清楚的。 忽然,姜念浑身一激灵。 萧茹和孟英英倒是提醒她了,她想起了原书里另一个炮灰。薄亦瑾曾对一个默默无闻的姑娘动过心思,孟英英和萧茹知晓后,两人破天荒联手把那姑娘赶出了汴京城。 宁当路人甲,也不当男女主之间的炮灰! 不知道自己是穿书的时候,姜念只想着孝顺父亲母亲,招个赘婿,过好她在这个时代小满胜万全的生活。 知道自己是穿书了,她依然要孝顺父母,顺便招个赘婿,但更要紧的是远离主角团、保命为上! 招赘婿这事得提上议程了! “姑娘怎出来了?”姜府丫鬟绿蜡不解问道。 姜念轻轻叹气:“打道回府吧,家里有人等我呢。” 绿蜡听不懂,直到回到姜府,听见了恼人的哭声后,她才明白自家姑娘是何意。 “姑娘,是表姑娘和唐二夫人的声音……” “恶人先告状来了。” 舅舅和舅母欺母亲心软重情,屡屡和母亲借银子却不还,父亲和母亲为了此事吵过许多次了。 表姐如今为了攀高枝又拿她做垫脚石,这门亲戚,她实在是忍够了。 姜念定了定神,立即切换成战斗状态。 她惊慌失措地冲进屋里,直奔姜夫人的怀抱而去,“母亲可要为我做主啊,女儿险些就死在了永宁侯府,女儿真是好生害怕……呜呜呜……” 姜夫人斥责的话堵在了嗓子眼,急忙上上下下看了一眼自家女儿,见她没受伤,她才问道:“这究竟怎的一回事,你表姐说你冤了她!” 姜念抬头,装作才看见唐清婉,惊讶道: “表姐竟还有脸污蔑我!” “姜念,你血口喷人!” “今日永宁侯府发生了何事,明日就会传遍整个汴京!表姐叫舅舅如何做人!” 唐二夫人狐疑地看着姜念,问她:“到底发生了何事,念念,你真没害清婉?” “表姐收买了永宁侯府的丫鬟,用计勾引薄公子,却被萧姑娘逮了个正着……好些贵女都瞧见了,我都替表姐觉着脸上臊得慌!” 听了姜念这句话,一屋子人都明白了。 唐清婉气急败坏:“要不是你和萧茹说我们在假山后,我们怎么会被人发现!” 唐二夫人不但没觉着自家女儿做错了,反而认为是姜念坏了好事,她皱眉道:“念念,还说不是你害了清婉!若非被人发现,说不定薄家眼下就来提亲了!” “舅母这话好生没道理,表姐用我来阻拦萧姑娘,萧姑娘让人撕烂我的嘴,我为求自保只能实话实说。” 姜夫人搂着姜念,心疼极了。 姜念接着悠悠说道:“再说了,我只看见了一个风骚的背影,我怎会知道这等不知廉耻的人就是表姐……” “你!”唐清婉恶狠狠地瞪着姜念,一时之间都忘了装哭。 唐二夫人也知晓这件事是自家理亏,她不再说永宁侯府的事,只语重心长地教育姜念: “你们虽不是亲姐妹,但唐家和姜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日后若再有什么事,外人面前你得帮着你表姐才是!” “表姐有理,我自然帮她,表姐使坏,我要助纣为虐吗?”姜念反问唐二夫人。 随后她侧头懵懂地看向父亲母亲,“爹娘教我的是仰不愧于天、附不怍于人……” 唐二夫人冷哼:“少在这假仁义!” 姜念眨眼:“分明是舅母满嘴喷粪。” 第3章 对裴公子起色心了 “你你你你!”唐二夫人气得手指抖出了残影。 唐清婉气道:“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要帮我才对!” 唐二夫人面色青了又白,她气姜念不知好歹,也气女儿听不出姜念是在骂她。 “好啊!这就是妹妹教养出的好女儿!你们姜家这门亲,我们唐家是攀不上!清婉,跟娘回府!” 姜夫人急得起身去追:“二嫂……” 姜父生气:“你追她作甚!” “可是二嫂她……” 听见姜念哎哟了一声,姜夫人才又折身回来。 “念念?” “娘,萧姑娘今日生了好大的气,还叫人撕烂我的嘴,若不是我看见了薄公子的行踪,今日我恐怕会受辱自尽……” 姜父同仇敌忾道:“女儿受了这么大委屈,你还想和你二哥家示好?他们摆明了为了自己的前程要毁了念念!” “我只是担心撕破了脸,二哥二嫂就更不还银子了……” “借银子的还拿捏上我们了!天下哪有这般道理!”姜父气得扬长而去。 姜夫人心里委屈,觉着自己两头都不讨好。 末了,她看向姜念,轻声道:“念念,可是伤到了何处?” 姜念摇头:“没有受伤,只是心里后怕……娘,今日之事是表姐做错了,舅母一味包庇表姐,也是没有半分好心思。娘可是还要和舅舅家来往?” “可是他们还欠着咱们银子没还,更何况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姜念微不可察叹了口气,母亲是怕外祖父和外祖母伤心。 罢了,就算母亲狠不下心来,她也有法子和舅舅一家划清界限。 男主炮灰妾室娘家那些腌臜事,原来就是说的她舅舅家…… 打发走了母亲,姜念这才想起来,她今日还得去庄子上收账。 “绿蜡……扶我起来,我还能战……” 癫男疯女的出现让她备受打击,但日子还得照过,银子更得照收。 姜念头重脚轻地上了马车。 昏昏欲睡时,马车突然急刹。 她听见丫鬟惊叫道:“姑娘!前头躺了个血人!他在拦我们的车!” 姜念立即清醒过来,她心中警铃大作,难道是又撞上剧情了吗? 她冲下马车跑到那人跟前,看清男人的样貌后瞬间头皮发麻。 地上的男人,身材好,皮囊好,受了重伤眼睛里还有破碎的光! 这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她哪敢扯上关系! 男人仰头伸手:“姑娘救我……” 姜念犹豫了。 “姑娘……救我……” 实在是可怜。 姜念沉默了几息,问他:“你姓甚名谁?” “在下裴九如……” 姜念绞尽脑汁地回忆着书中的人物,没想起来关于裴九如的任何信息,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和她一样是个路人甲! 救! “小心些,把他抬到马车上,去医馆。” “不。”裴九如扯住了姜念的裙角,“不能去医馆,我是被人所害……” “有人在找你?你……”姜念担心惹祸上身。 地上的男人似乎看穿了姜念的心思,连忙轻声说着:“我必定不会连累姑娘……待我伤好……定重金酬谢……” “行,我帮你。” 见姜念应了,裴九如立即就晕死了过去。 姜念在城郊有个小小的庄子,在一众气派的宅院中显得毫不起眼,她把人安置到庄子里后,又请来了大夫。 随后,姜念便打起精神查着账。半个时辰后,听绿蜡说那人醒了,姜念才收起账本去了客房里。 擦干了脸上的血迹后,这男人比薄亦瑾还要俊朗三分。 姜念心念一动,路人甲们本就该守望相助才是。 “裴公子醒了?” 裴九如撑着双臂,想要起身行礼,结果却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床榻上。 “裴公子不必多礼。”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姜念。” “待我伤好,必重金相谢。” 姜念垂眸,看见男人腰间上好的羊脂玉玉佩,她便知晓男人是不缺银子的。 可她也不缺,她缺个…… “裴公子可是遇到了难处?” 裴九如对救他于危难之中的姜念毫无防备之心,只觉着她貌美心善,他直言道: “上个月,我父亲母亲意外身死……族中叔伯满心满眼都想着侵吞我父亲留下的财产。我此次来汴京,是为了明年春闱之考,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他们的手能伸到汴京来。” “裴公子躲不开他们吗?” “我置办了宅院,但我需全身心温书,实在是防不胜防。” “裴公子这般以实相告,那我便也不相瞒了。”姜念盯着裴九如的脸,越发觉着这是个好主意,“我近日急着成亲,想招个赘婿……” 裴九如一时没听懂。 姜念接着说:“当然了裴公子家财不斐,入赘是不妥的,你若愿意,我们可搭伙过日子,你解我燃眉之急,我保你可安宁读书。裴公子可愿意?” 裴九如大惊。 姜念贴心问道:“裴公子有心上人?或是议亲了?” “没有,但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可如此草率。” “我父母早就允了我婚嫁自由,你家……”姜念顿了顿,弯起眼笑了笑,“裴公子,此番是我冒昧了,但我是认真的。” “姜姑娘……” “裴公子可细细考虑一二,就算裴公子不应,我也会收留裴公子直到裴公子伤好。” “好……”裴九如晕乎乎的,不知是伤的,还是被姜念惊的。 姜念则是心情甚好的离开了庄子。 薄亦瑾对她没安好心,萧茹和孟英英对她旁敲侧击,她今日唯一值得开怀的事就是遇见了裴九如。 在汴京城中,略微平头整脸些的儿郎,都会或多或少和主角团扯上关系。 但裴九如不会。 原书中没有裴九如,恐怕是今日本不会有人救他。她看裴九如也是十分顺眼,眼下没有比他更好的选择了! “绿蜡,回府!” “姑娘,你这是对裴公子起色心了吧!” “请你看破不说破。” 话落,姜念又微微苦恼,左看右看,裴九如也不像是会答应的模样,半场开庆功酒,这简直是大忌! “这事还八字没一撇呢,绿蜡,切莫在我爹娘面前多言!” 第4章 定心丸,碎了 自侯府赏花宴的次日始,姜念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第三日,姜夫人断定姜念是被侯府的事吓丢了魂,姜家正准备着人去请个术士来驱邪的时候,姜念收到了永宁侯府的帖子。 萧茹邀她去永宁侯府一叙。 姜念攥着帖子游神。 她和萧茹无话可叙,萧茹大抵是在为薄亦瑾鞍前马后…… 一连当了三日鹌鹑,一是怕出门又会撞上主角团的剧情,二是为了给裴九如留些时日来考虑她的提议。 今日,鹌鹑不得不出窝了。 但在去侯府前,她急需一颗定心丸! 姜念定了心神后,直奔城郊庄子。 平日里,姜念一个月只来庄子里收一次银子,眼下她突然袭击,向来老实的管事也慌张了起来:“姑娘怎的亲自来了,可是前几日的账出了岔子?” “不是账的事。裴公子伤势可好了?他这几日情绪如何?” 管事恍然大悟:“大夫说再调养几日就无碍了……裴公子少言寡语,看不出来他是个什么情绪……” 他一边答着话,一边把姜念领到了客房门口。 急匆匆一路赶来的姜念,到了客房门口时反而驻足不前。已然过了三日,他应当是有答案了吧? 姜念深呼吸,待自己喘匀了气后,才抬手敲了门。 下一息,房内就传来一道从容且平稳的声音: “姜姑娘,进来吧。” 姜念一愣,他知道她今日会来? 她轻轻推开门,看见了端坐在桌前的男人,只一眼,姜念就察觉出了他的不同。 男人眼神冷漠,神色疏离,面上再也寻不到那日的狼狈和脆弱。但,他的皮囊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挪不开眼。 在姜念打量裴九如的同时,裴九如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姜念。 重伤时,他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只觉着姜念是个貌美心善的女子。这两日思绪清明后,他才明白“搭伙过日子”只是姜念临时改口的说辞。 她救他,是存了让他入赘的心思。 眼前的女子,看着小家碧玉,实则城府太深、私心太甚。 想罢,裴九如开门见山:“多谢姜姑娘救命之恩,但姜姑娘那日所言,恕裴某不能应允。” 定心丸,碎了! 姜念不甘心问道:“为何?公子一心为了明年春闱会试而来,我能保公子安心读书,不好吗?” “安心读书和终身大事,是两码事。” 姜念明白了,裴九如是不想草率了终身大事。 她认真地看着裴九如的眼睛,郑重其事地摊牌道:“那我便不瞒公子了,我想成亲解燃眉之急是真,但我心悦公子也是真。我对公子,是有真心的。” “一面之缘,何来心悦?” 姜念弯着眼笑了笑:“公子的容色已然深深刻在了我的心里!” “你……”裴九如难以置信,她竟然贪他的脸! 姜念大大方方地点头:“若得裴公子这般俊俏的夫君,此生无憾。” 向来克己复礼的裴九如,从未听过如此直白粗俗的话语,他虽然悄悄地红了耳朵,但他也知晓这是诡计! 她这副满眼只有自己的模样,只是为了哄骗他入局!当真是肤浅又无礼! 裴九如面上的疏离之态更加明显:“姜姑娘说笑了。” 姜念嘴边笑意一僵:“是我唐突了。” 不是裴九如撩不动,是她硬撩得太尴尬!脑子里废料一大堆,一张嘴就成了你好我想和你睡觉。救命! 尴尬了几息后,姜念立即整理好心绪,轻声道:“裴公子不必多想,可在庄子上养好伤再离去,我就不打扰公子养伤了,告辞。” “多谢。”裴九如松了拳头,他还以为姜念会死缠烂打,没想到她是个体面人。 体面人姜念,上了马车后,悔得捶胸顿足。 这三日把希望都寄托在裴九如身上,她完全没有去想别的对策。 眼下就要去永宁侯府了,她该如何是好! “姑娘,到侯府了。” 姜念回过神来,惊讶道:“这么快就到了?” “不快呀!马车慢悠悠行了一个时辰,咱们是踩着帖子上的时辰到的。”绿蜡解释。 一个时辰都没有想出应对之策的姜念,笑不出来了:“绿蜡,有时候你说话也挺扎心的。” 永宁侯府大门口,早就有丫鬟在等着姜念了。姜念跟着丫鬟穿梭在偌大的侯府之中,七拐八绕地到了萧茹的院子里。 偏厅之中,却没有萧茹的身影。 姜念毫不犹豫:“萧姑娘贵人事忙,我改日再来。” “姜姑娘稍等!我家主子方才还在偏厅里等姑娘,姜姑娘若是走了,我家主子该生气了。”话落,丫鬟便急匆匆去寻萧茹。 姜念等在偏厅里,猜测着等下她会见到萧茹还是薄亦瑾,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争吵声。 她悄悄地贴上偏厅的小门,听清了正厅里的巴掌声——啪! “茹儿,娘打你这一巴掌,是让你记住你肩上的担子!” 姜念明白了,永宁侯府爱扇人巴掌这件事,是家风使然! 不过她没听见萧茹的声音,正厅里传来的依然是侯夫人的责骂声:“薄家正在给亦瑾议亲,听说他们看上了孟家女!孟将军战死,那孟家如今就是个破落户!你连孟家女都争不过吗?这么多年侯府倾注在你身上的心血,算是白费了!” “娘,我不喜欢他。” “不喜欢你也得去争!你忘了他是……”侯夫人猛地噤了声,顿了顿,她才又开了口,“生为侯府的女儿,你就得为了整个侯府行事,想凭自己的心意而活?除非你脱了这层皮,流尽了身上的血!” 姜念心想,幸亏她没托生在权贵大宅里,虽然姜家是个小门小户,她爹娘也时常争吵,但她总归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活到了今日。 萧茹声音里有几分哭腔:“娘……” 侯夫人也放软了声音:“好孩子,只要能嫁给薄亦瑾,就熬出头了……” 听着正厅里母女俩声音渐小,姜念连忙提溜着裙角跑回了原位。 原来她的直觉没错,萧茹果然不喜欢薄亦瑾。一不小心竟然撞见了侯府的隐秘之事,侯府逼萧茹如此行事,定是知晓薄亦瑾的秘密了…… 第5章 还想拿捏她? 姜念收了心思,垂眸在椅子上安坐着。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她才听见脚步声,抬眼一看,便看见了系着面巾的萧茹。 姜念还未起身,就听见萧茹先发制人问道:“姜姑娘等在此处,可曾听见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姜念疑惑地看着萧茹。 “方才我院子里的狸花猫打翻了花瓶,不是什么大事。”萧茹解释着,见姜念不再追问,她便主动说起今日的用意,“今日想见姜姑娘的,不是我,是瑾哥哥。” “薄公子?”姜念故作惊讶。 “能入了瑾哥哥的眼,是你的福气。” “世上竟有萧姑娘如此痴情之人,萧姑娘钟情于薄公子,却肯替薄公子约见其他女子……” “你!”萧茹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而姜念,只当看不出萧茹的怒气。 福气?分明萧茹自己都不想要这福气! 如此堂而皇之地想拿她做人情,想都别想。 她震惊又无辜地看着萧茹:“萧姑娘,我与薄公子私下里不便相见。” “既是我邀你前来,就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萧茹渐渐收敛了脾气,她只以为姜念是羞涩。 姜念坚持:“我对薄公子无意,萧姑娘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你当真对瑾哥哥无意?” “往后萧姑娘再下帖子,也恕我难以前来赴约,毕竟近日在议亲,我也是颇为忙碌。” 萧茹眼神一滞,重新打量了姜念一眼,她有几分信了姜念的话,故而放缓了声音:“是我唐突姜姑娘了,我道歉。姜姑娘心思敞亮,和汴京城其他贵女都不同,不知我有没有这个福气成为姜姑娘的朋友?” 姜念含糊其辞:“满汴京城谁不想成为萧姑娘的友人呢?” “瑾哥哥还在园子里等着,我去同他解释,姜姑娘放心。” “那我便先告辞了。” “好。”萧茹应了一声,看着姜念的背影彻底消失后,她才解下了面巾,露出了留着巴掌印的红肿脸颊。 一旁丫鬟不解道:“姑娘何必故意引夫人前来,挨了夫人这么重一巴掌……说不定那姜姑娘是骗姑娘的,保不准她都听见了……” 萧茹勾了勾嘴角。 这是她的院子,她能不清楚偏厅能把正厅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吗? 她要的就是姜念听见! “只有她觉着自己拿住我的把柄了,她才会把我当成自己人。” “姑娘认为姜姑娘可用?” “赏花宴那日,她三番两次仅凭几句话就把落在身上的质疑都打消了,有几分小聪明。她若真不想争瑾哥哥的正妻之位,那便是我用来对付孟英英的一把好刀!” “那她说姑娘痴情于薄公子,岂不是有意的!” “是个有脾气的。”萧茹不得不承认,她那会子突然生气,是因为姜念的话成功恶心到她了。 “要不要奴婢找人去给她个下马威?” “不必,只盯紧她是不是真的在议亲。” 萧茹主仆俩说了好一会子姜念,这些姜念通通都不知道。 姜念出了永宁侯府后满身的颓废气息: “绿蜡,今日心情不痛快,我眼下也不想让别人痛快。” 绿蜡方才被永宁侯府拦在门外,她并不知晓自家姑娘受了何种委屈,她关心道:“是萧姑娘为难姑娘了吗?姑娘莫气……” “她?那倒没有。”姜念无精打采地倚靠在马车壁上。 萧茹先是主动示弱,又想拿她送人情,最后又假意示好,说好听了是拉拢她,说直白些萧茹就是想利用她。 算盘打得叮当响,萧茹还想拿捏她? 为难和生气都谈不上,她只不过是配合萧茹唱戏罢了。 她心里不痛快,是因为裴九如! “绿蜡,你说裴九如为何不应我?” 绿蜡如实道:“是个正人君子都不会应了姑娘吧?姑娘起了色心也就罢了,怎能那般直白地同裴公子说,我看裴公子是被姑娘吓到了!” 姜念立即反思自己。 原本她和裴九如各有所求,这是于双方来说都好的交易,都怪她嘴快流露出了几分真意图,看来是真吓到裴九如了。 可今日所见的裴九如,清冷疏离,循规蹈矩,她更想征服了怎么办! “言之有理,罢了罢了,有缘无份!” 姜念话音刚落,就听见马夫低声说道:“姑娘,有人跟着咱们,看衣裳是永宁侯府的丫鬟。” “嗯,就当没看见。啊……不回家,改道去唐府!” 姜念铁了心要去给二舅舅一家不痛快,是以她丝毫没收敛气势,怒气冲冲地就冲进了唐府。 见了长辈,她也只是虚虚一行礼,随后便自顾坐在椅子上看着众人。 唐二夫人被姜念的无礼气了个半死,她不找姜念算账已是手下留情,姜念竟然还敢来甩脸子! “姜念,你真是愈发放肆了!” “这是作何?”唐二爷不解问道。 “我今日是来收欠银的,舅舅舅母,今日我坐在这,是债主。” “舅舅还能不还你家的银子吗?” “那舅舅倒是还呀!” 唐二爷不悦道:“是你娘叫你来的?让她亲自来找我,我看她是越来越不把我这兄长放在眼里了。” 姜念掏出欠条:“十五年,陆陆续续借了四千两白银,别说我娘来了,就算是府衙来人了,舅舅今日也得还银子来。” “不可能!怎么可能有四千两这么多!” 姜念冷笑,她这三日在家把这些欠条搜罗出来的时候,她都惊了一刹那,每回借个一、二百两,累起来竟高达四千两。 “每一张欠条上都是舅舅或舅母的私印,这还能作假?” 唐二爷坚持:“去把你娘叫来,让她亲自和我说!” “那行,我把外祖父外祖母和大舅舅一家也都叫来,顺便让他们听几件有意思的事。” 姜念看着唐二爷:“比如说有人在朱雀街上养了个外室,还有个五岁的私生子呢。” 她又看向唐二夫人:“比如说有人的亲弟弟去放了印子钱,眼下东窗事发了正躲在某个庄子里哭天喊地呢。” 见舅舅舅母震惊,姜念准备再加把火。 她要的可不只有还银子这般简单! 第6章 没了裴九如还有别人 “再比如说啊,有人在万花楼失手把邹家公子推下楼后,夫妻二人合谋把邹家公子丢到了乱葬岗,可怜的邹家至今还以为儿子是负气离家出走了……” “姜念!”唐二爷心惊肉跳,这些事,到底是谁抖露出来的!她怎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而唐二夫人已经顾不上姜念了,她难以置信地问男人:“夫君养了外室,还有私生子?” “你还不是瞒了我你兄弟放印子钱的事?” 唐二夫人歇斯底里:“这能一样吗!富贵险中求,我弟弟只是大胆罢了!你背着我养了外室!” “眼下是说这些的时候吗!这些事要是被人知道了,就都完了!” “你是嫌我没给你生个儿子!我说府上的银子怎的不够用!原来是你都拿去贴补外室了!” “低声些!”唐二爷脑瓜子嗡嗡疼,他顿了顿,用力拽了自家夫人一把,“你想想清婉!这些事要是抖出去了,清婉还如何议亲!” 提到亲生女儿,唐二夫人才回过神来,方才怒目争执的夫妻俩,立即又同仇敌忾。 “姜念!你从何处知道的这些事!你到底想如何!” “舅母,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舅舅不是要去叫人来吗?去呀。” 唐二夫人心里慌张,放软了声音:“这些事要是传了出去,整个唐家都得蒙羞,你外祖父外祖母年纪大了,你也不想让他们伤心吧?” 姜念笑得很是明媚,她只用欠条拍了拍桌子。 唐二爷明白了:“好,我这就去拿银票!” “你疯了?家中哪有这么多银子还给她!” “你先随我去拿银子。” 夫妻二人说着话就往外走,姜念不紧不慢地开口:“且慢,还有一件事忘了同舅舅舅母说。” “还有何事!” “我来之前让我的丫鬟绿蜡去了府衙门口等着,若是半个时辰后我没去接她,有些事她可要替我禀给府尹大人了。” 唐二爷一愣,他方才的确起了杀人的心思,没想到她竟然还防了一手! “放心,我们去凑银票!”唐二爷咬牙切齿。 一听这话,唐二夫人用力扽着唐二爷:“不行!那是清婉的嫁妆!” “外室和你弟弟的事是小!要是邹家那事被她捅到官府去了,你我二人都得下大牢!” “那……行……” 看着夫妻二人不情不愿地去拿银票,姜念心里总算痛快了一二。 片刻后,四千两银票就到了她手里。 “舅舅果然有实力,四千两银票说拿来就拿来了。” “欠条!” 姜念起身,把欠条扔在了桌子上。这么多年了,父亲母亲因此事争吵过无数次,她不仅要舅舅还钱,还得让他们去姜家赔罪! “舅舅舅母随我去给我父母赔罪,此事才能算了结。” “姜念!你不要得寸进尺!” “舅母别吓我,我这人不经吓,万一再四处说些什么实话……” 唐二爷拉住暴怒的夫人,咬着后槽牙:“真金白银都往外掏了,区区脸面有何可在意的!我们随你去!” “事不宜迟,走吧。”话落,姜念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唐府。 她径直上了马车,朝着躲在马车里的人甩了甩手里的银票。躲了好久的绿蜡大气都不敢喘,只崇拜地看着自家姑娘。 姜念早就嘱咐过车夫,眼下见马车开始动了,她就知道唐家一定是跟上来了。 她扶起绿蜡,笑道:“蹲累了吧?这个月给你涨月银!” “姑娘好厉害!十多年的旧账这就到手啦?他们还同意了去给老爷夫人赔罪!” “他们贪,但不傻,赔罪可比进牢狱轻松多了。” 说起来,还得多谢萧茹,原书里是萧茹费了好些心思才查到了那位妾室娘家的腌臜事。 今日唐清婉不在府上,等她回府后就会发现自己嫁妆没了。 一想到唐清婉到时候肯定是一副天塌了的神色,姜念便忍俊不禁。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姜府门口,姜念自己下了马车,领着唐二爷和唐二夫人进了门。 她手里捏着二人的致命把柄,整个赔罪流程进行得无比顺利。 姜家夫妻俩也不傻,他们能看出来对方心不诚,可那又如何?银子讨回来了,还得了赔罪,实在是让人心里畅快! 送走了唐二爷后许久,绿蜡才回了姜念身边。 “姑娘果然猜对了!我方才去打听了,永宁侯府那丫鬟逢人就打听姑娘的亲事!” “是我跟萧茹说我在议亲,显然她没信。” 绿蜡不懂自家姑娘为何这般急切招赘,但她向来忧主子之忧:“姑娘莫要着急,汴京城这么多好儿郎,没了裴公子还有别人。” “对,没了裴九如还有别人。” 但汴京城的好儿郎,都和薄亦瑾萧茹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被薄亦瑾和萧茹盯上了,她除了成亲毫无退路。 幸好她原本就打算招赘,眼下不过是提前行事罢了。 可惜裴九如拒了她…… “姑娘要不等秦公子回来?青梅竹马,秦公子比旁人都强!” 姜念轻轻摇头。 她和秦子墨一起长大,都相处成家人了,成不了亲。 “罢了,明日让母亲去找媒人吧,我看后头巷子里的姐姐招赘招得就很容易,月余就成亲了。” “姑娘定能心想事成。” 就在这时,府上门房小厮来报,说是庄子上刘管事求见。 姜念在偏厅接见了刘管事,听了刘管事的话,她甚至以为自己理解错了。 “你是说裴公子说要见我?” “对,他说有事找姑娘,但擅自来姜府很是冒昧,所以他托我传个话。” 姜念毫不犹豫:“不见。” 想了想,姜念又问:“他可有何反常之处?” “瞧不出,不过今日姑娘离开后,裴公子外出了一趟,一个多时辰才又回了庄子上。” “知道了,你不必同他多言,就说我忙没空见他。他要是让你转交给我银子,你就替我收着!” 白日里他已经拒绝的那般明确了,她也应了留他养伤,还有何事可说! 她承认自己是见色起意,可她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当断则断,何必再见! 第7章 成亲前约法三章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姜念提着一盏暖橘色的灯笼在姜府中悄悄移动着。 一盏茶之前,她正准备入睡时,府上后门小厮来报说庄子上的管事在后门求见。 且不说刘管事白日来了一趟,若真是刘管事,他早就大大方方从正门处通禀了。 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姜念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便来了后门。 睡眼朦胧的小厮指了指门外:“姑娘,他在门外等着呢!” 姜念颔首,给了守门小厮一个眼神,小厮便连忙退到一旁去了。 推开后门一看,身着一身白衣、手提小灯笼的男子,正是裴九如。 “你找我?”其实她更想问裴九如是不是后悔了。 裴九如先是赔礼道歉:“假借管事之名求见姜姑娘,是我冒昧。” 随后他又定睛看着姜念:“我有话想和姜姑娘说。” “何事?”说着话,姜念举了举灯笼。 她原想看清裴九如的眼神,却猝不及防看见了他苍白的面色和额头上微微的薄汗。 她有几分惊讶:“你……从庄子上走来的?” “嗯,刘管事说姑娘不愿见我,不肯借马车,我便打听着姜府的地址找过来了。” “走了多久?” “不到三个时辰。” 闻言,姜念垂了眸子。 她下午说了不去庄子上,他便带伤走了这般久来姜府。 她很不想承认,自己方才心软了。虽然裴九如拒绝了她,但这不是他的错,绿蜡说的对,但凡是个正经人都会拒绝她的提议。 但转念一想,或许他是个实心肠,也或许这是苦肉计。 微风一吹,姜念头脑清明了几分,“何事偏要今日就说,难不成是来重金酬谢我?” “姜姑娘的提议,我应了。”裴九如看着姜念,却未从她面上窥得半分情绪。 姜念只眨了眨眼。 白日里听了刘管事的话后,她便有所猜测,是以眼下听了裴九如的话她并不诧异。 她急需一门亲事来摆脱主角团的觊觎不假,她十分看重裴九如的颜面也是真,但这并不表示她在此事中是被施舍的一方。 姜念轻声开口:“本就是双方各取所需的交易,公平公正。” “是,我解你燃眉之急,你护我宅院安宁助我安心读书。” “你考虑过后拒了我,但我并没有把你赶出庄子或是想别的法子趁虚而入,是与不是?” “是,姜姑娘对裴某,足够仗义。” 两人四目相对,认真端详着对方。 各有心思,也各自都未曾想隐瞒自己的心思。 姜念拢了拢袍子坐在了门槛上:“所以你应明白,眼下你突然改口,你我二人之间可就不如最开始那般平等了。” 她没打算拒绝裴九如,但也不准备轻易就应了他。 闻言,裴九如犹豫了一瞬,随后他学着姜念的样子坐在了门槛上。 他听明白了,她说话语气虽然软绵绵的,但话里的意思却不容置辩,他态度反复所以她要提条件,否则这事就成不了。 可偏偏眼下更急切需要这个交易的人是他。 既然她这般开门见山,他便也不拐弯抹角:“姜姑娘的要求,裴某定全力达到。” “你我二人,成亲前约法三章,但只你一人受限。” “姜姑娘请说。” “虽是交易,但我不能让家中父母伤心难过。所以第一便是你我要认真过日子,若是和离,也需得三年后。” “好。” “第二,你我二人保持夫妻关系的期间,你不能与其他女子发生关系,更不能纳妾养外室。” “可。” “第三,就算你发现我有什么奇怪的行为举止,只要我不主动说,你不可干预我在家中的行事。” “行。” 见男人都干脆地一一应了,姜念起了疑心,她狐疑地侧身看着裴九如:“你改了决定,是因为白日里你外出了一趟。” “是,姜姑娘放心,我只是更明确了一些事罢了,没发生什么更糟糕的事。”裴九如觉着,姜念似乎很怕被外界的事牵连到。 “那就好。” 两只小灯笼在两人脚边,一左一右地发散着温暖的光芒。 “提亲的事……”裴九如想尽快定下此事。 “你在庄子上等着即可,我会安排人去找你,不用你费心。” “好。”裴九如松了一口气。 不管姜念心计太深还是私心太甚,看她打理的庄子便知道她是个办事妥贴的。 而且,姜念很会审时度势,不笨。 如此一来,他便可尽早安心温书备考。 只有早日出人头地、得到权势,他才能护好养父母的遗产,才能尽早找到养父母的亲生女儿。 否则,一切都将功亏一篑,他也会变成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人。 “姜姑娘,我先回庄子上了。” 姜念拿起了灯笼:“裴公子稍等,我让人送你回去。伤好不了,不仅亲事作罢,春闱会试更要作罢。” “多谢。” 姜念提着灯笼,先是回了卧房,又让假扮她看书的绿蜡去找了趟车夫。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长长舒出了一口气。她忍不住想,若是她有权有势,便不用承受来自于薄亦瑾和萧茹的压力了。 好在眼下亲事有望,心里的不安总算消散了几分。 姜念一夜好眠,次日是被绿蜡的声音吵醒的。 “姑娘,姑娘!永宁侯府又下帖子了!” “什么?”姜念一时没反应过来。 “萧茹又邀姑娘去侯府!” 姜念清醒了,步步紧逼是萧茹一贯的行事作风。 “绿蜡,你去回了她。定是昨日跟踪来的那丫鬟什么都没打听到……就说本姑娘今日要去见媒人,没空去侯府!” “当真这般答话?” “对,就这般回绝,硬气一回!况且我又没扯谎,我今日的确要去见媒人。” 姜念不敢耽误时辰,匆匆吃了早饭便去了媒行。 未曾想她前脚刚到,萧茹后脚就跟来了。 萧茹脸上依旧带着面巾:“姜姑娘,真是巧啊。” 她笑着,可姜念在她眼里没看到丝毫的笑意。 萧茹被评为原书里最令人讨厌的女配,真是没冤了她! 姜念微笑:“巧吗?何时跟踪也成了巧合啊?” 第8章 演技也太高超了 姜念在开口之前就料到了萧茹会变脸色,果不其然,她话音一落,萧茹就急了。 “本姑娘抬举你,你倒是不知好歹了!” “萧姑娘怎的突然生气了?我以为,方才永宁侯府送帖子的丫鬟跟着我,萧姑娘才在这汴京众多媒行中找到了我。莫非是我想岔了,萧姑娘也是来找媒人的吗?” “你……”萧茹一愣,她以为跟踪是指她昨日悄悄派人去了姜府外打听,原来说的是眼下之事。 萧茹后悔自己怎的这般沉不住气,轻易就被姜念气到了,顿了顿,她干脆绝口不再提跟踪一事,转了话锋:“我也是担心你被人骗,我既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定要护你周全!” “原来如此!”姜念用力点头,萧茹都腆着脸说这话了,那她岂有不借用永宁侯府的名头的道理! 她转身看向掌柜的:“这可是永宁侯府的嫡女,还不快把媒行里最好的媒人叫出来!” 片刻后,掌柜的就领来了三位喜庆洋洋的媒人。 姜念挑了一位年纪最年轻的媒人,无视了萧茹不满的眼神,满意道:“本还担心找不到好媒人,竟这般顺利,萧姑娘大可放心,我没被人骗,先告辞了。” “且慢。”萧茹拉住了姜念,“你找媒人,是要招赘?” “非也,我未来夫君近日得了伤寒,我便替他出来跑一趟。” “才议亲,便已经有了未来夫君?我以诚心待姜姑娘,姜姑娘可某要诓骗我!” “不敢。”姜念知道,若非让亲眼所见,萧茹是不会信的,“若是萧姑娘不怕路途远,跟我走一遭就是。” 她一提,萧茹就毫不犹豫应了。 姜家马车上,绿蜡献宝似的拿出了食盒和话本:“今日姑娘去庄子上,我准备了好些消遣的东西,定让姑娘舒舒服服的!” “媒人坐的马车里备了吗?” “也备了,但永宁侯府的马车里有没有就不知道了。到庄子上得有一个半时辰呢,希望萧姑娘坐得住!” 姜念狡黠一笑:“绿蜡,你学坏了。” “谁让她总是仗着自己是侯府嫡女就欺负姑娘,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样子!” 姜念不放心地嘱咐绿蜡:“不管你心里怎么想,面上得对她恭敬,否则她真想使坏,别说我保不住你,姜家也保不住我。” 绿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主仆两人一路边吃边聊,只觉得时辰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庄子上。 有人却不这么觉着,萧茹被马车颠得浑身酸痛,一路上她越想越气,最后连薄亦瑾也恨上了。 若不是为了薄亦瑾,她何苦受这种罪! 一下马车,萧茹就急不可待地拉住了姜念:“你未来夫君在何处?” “萧姑娘这般着急,会让我怀疑你是不是觊觎我的未来夫君。” “莫要诨说!我的心里只有……瑾哥哥!” “喔。”姜念领着萧茹进了庄子,见裴九如迎了出来,她连忙上前牵住了裴九如的手,“九如,这位是永宁侯府嫡女萧茹萧姑娘。” 裴九如的掌中猝不及防多了一只柔软又冰冷的手。 他这辈子从未和任何一位女子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微微错愕后他才回过神来。 下一息,他察觉到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裴九如明白了,来者若是好友,她定不会如眼下这般虚伪地与他装模作样,她大抵与这位侯府嫡女不对付。 两人刚达成交易,他也不能被她看轻。 裴九如微微一笑:“病中本不宜见人,萧姑娘,在下失礼了。” “无……妨……”萧茹没想到姜念真有一位未来夫君,虽然得了伤寒脸色苍白,但他依旧如此温文尔雅、气质不凡! 姜念见裴九如明白了她的暗示,顿时松了口气:“庄子清净适宜养病,却不适宜待客,萧姑娘不如早些回吧。” 裴九如侧头看着姜念,眼神温柔,语气里是无奈的宠溺,“念念,萧姑娘是客……” “我也是为她着想嘛……” 说话间,裴九如的头上突然落了一片飞叶。 姜念抬手,裴九如一愣。 姜念解释:“有落叶。” 闻言,裴九如微微附身低头,姜念伸手去拾落叶,袖子扫到了他的脸。 痒痒的,他努力忍住了想往后退的想法。 “好啦,摘下来了。” 裴九如没话找话:“昨晚没睡好?眼下都乌青了。” “这几日有些累……媒人我也找来了,等会子你与她详谈吧。” “是我害你受累了,晚些帮你按按肩。” “好……” 话落,姜念率先移开了眼神 她心里惊呼,好险! 方才差点溺在了他的眼神里! 这男人演技也太高超了,她都快入戏了! 她连忙看向萧茹:“萧姑娘,我不是赶你走的意思哦。庄子上吃食粗糙简单,又离着城里甚远,我是怕你饿着!” 萧茹没看别人恩爱的癖好,她既然明确了姜念真要成亲,她也就放心了。 薄亦瑾对姜念有意,她尽力了,也可给薄亦瑾一个交代了。 只是可惜,她本还想着若是姜念能成了薄亦瑾的妾,她定要用其对付孟英英。 “言之有理……你们和媒人也定还要商议亲事,我就不打扰了。” “萧姑娘慢走。” 目送永宁侯府马车逐渐消失后,姜念猛的抽出了手。 方才还亲昵牵着手的两人,四目相对,突然很是尴尬。 “方才……多谢你帮忙,她存了害我的心思……” 裴九如见姜念的脸微红,他不知道的是,其实他自己的脸也红了。 “你所说的燃眉之急,就是她?” “有一部分是她,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我们要成亲了,不必管他们的威胁了。” “嗯。”原来是有人威胁她。 “那我先回去了,提亲的事……” “我和媒人商量好后,提前去姜府知会你一声。” “嗯,到时候让刘管事来给我送信即可,你好好养伤。” “好。”裴九如轻声道。 姜念有几分不自在,她点了点头,转身便急匆匆出了庄子。 等上了马车姜念才后悔地问绿蜡:“我方才看起来像不像落荒而逃?” “像。” “……” 第9章 勉勉强强吧 三日后。 巳时二刻,姜念把父母请到了正厅之中。 “爹娘,先前爹娘不是说女儿到了成亲的年纪嘛,女儿也提到过招赘一事……” 姜夫人立即喜笑颜开:“有心仪之人了?” “是,他叫裴九如,眼下已经在府外等着提亲了。” 姜夫人笑容一僵,大惊失色:“这、这也太快了……你们何时相识?他是哪家的儿郎?父兄可有官职?他家中母亲可是个好相与的?” 姜夫人的问题太多,姜念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 她干脆说道:“等会子他进来了,让他一一给母亲解释。” 闻言,姜父认真看着女儿,郑重其事:“念念,真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但不是先前说的招赘。” “那就让他进来吧。”他倒是要看看这裴九如是何方神圣! 他应允了女儿自己做主婚嫁一事,但这不代表他会由着女儿胡来。这亲事能不能成,得等他见过裴九如再议! 片刻后,裴九如便进了姜府。 但跟来的媒人和聘礼都被拦在了院子里,只裴九如一人得以进了正厅。 裴九如恭敬行礼问安:“裴九如,见过姜伯父姜伯母。” 姜父绷着脸,仔细观察着裴九如,他一眼就明白了,自家女儿从小就是个看脸的! 姜夫人也是眼前一亮,她笑道:“坐,裴公子不是汴京人士吧?” 裴九如拿出了自己的路引和誊抄版的户籍,自证是个清白之人:“是,我家在杭州城,此次来汴京城是为了明年的春闱会试。” 姜夫人眼皮一抖,杭州城?不是招赘,那若是成了亲姜念不就要离她远去了吗?这可不行! 见姜夫人笑容一顿,裴九如立即又解释着:“家中父母双亡,我在杭州城也没了牵挂之人,此次来汴京城定居我也置办了宅院。” “原来如此……”姜夫人松了口气,再看裴九如,她眼神里便多了一分心疼。 年纪轻轻,双亲亡故,实在是可怜。不过……如此一来,自家女儿倒是不必担心遇到恶婆母的磋磨。 她又问:“你和念念何时相识?” “我半年前来了汴京城,人生地不熟遇到了些许难处,是念念路过救了我。”裴九如半真半假、移花接木地解释着。 姜夫人不疑有他,自家女儿自小就是个善良的性子,路边的小猫小狗救了不下十只了。 想了想,姜夫人又问:“明年开春,你有几成把握能上榜?若上不了榜,你又如何打算?” “我定全力以赴,若落榜,也只是一时得失。”裴九如坦言。 姜夫人的问题,他这几日也反复问过自己。 迫切地想高中进而得到权势,他自己心里负担重、压力大。但他也明白,每年得意看花者,又有几人不是历经磨砺才得偿所愿? 一击即中者,是少数。唯有更加用心备考,才能达成心中所愿。 顿了顿,裴九如接着说:“若落榜,三年后我会接着考,但这三年内我不会空等或只是读书备考。父母留下了银两,我会做个生意买卖,绝不让养家的担子落在念念身上。” “对!可不能学那些袖子一甩什么都不管的人!”姜夫人对裴九如的回答甚是满意。 姜念却莫名其妙地有些不安。 不管是三日前萧茹去庄子上,还是今日提亲一事,裴九如的表现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不知道他这般会演戏,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姜念认真在想,若是裴九如对着她演戏,她能看出来吗…… 姜念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父亲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姜父沉默了良久后问道:“你父母不在了,族中可还有其他亲人?不回杭州城,你也不同他们来往了吗?” 姜念心想,姜还是老的辣!竟问到了重点! 裴九如也没有隐瞒的想法,他如实说道:“族中还有许多叔伯,但他们图我父母留下的银两,来汴京城之前他们早已将我逐出族谱。已然撕破了脸,我与他们之间早已不复亲情。” “竟是如此,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姜父唏嘘。 这汴京城中,一举得势或忽然暴富后舍弃了穷亲戚的人,他见过太多了。 但这般情况,裴九如才是被舍弃的那人。 眼神坦荡,言语得体,有上进心,身份清白来历可究,被逐出族谱后也算家世清明简单。 勉勉强强吧。 想罢,姜父侧头看向自家夫人,见自家夫人早就对裴九如满意了,他松了口:“叫媒人进来吧。” 媒人经验老道,两方又没什么异议,裴九如还主动提及要在姜府不远处置办个新宅院。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两方就定了亲事,合出了良辰吉日。 恰逢到了正午时分,姜家又刚收回一大笔欠款,夫人便提议一家人第一回吃饭,该去樊楼! 汴京城处处热闹,樊楼更是热闹。 裴九如抬眼望着富贵逼人的樊楼,有几分失神。 姜念疑惑:“你来汴京城也一个多……半年了,没来过樊楼?” “没有。” 一听这话,姜夫人心疼道:“走,想吃什么点什么!樊楼里哪道菜好吃,念念最是清楚,让她给你点!” “……”姜念想和她娘说,裴九如不来樊楼是因为他没空,绝不是因为他银钱短缺! 小二领着姜家一行人穿过人声鼎沸的一楼,到了三楼雅间。 姜念驻足笑道:“爹娘和九如先进去吧,我方才看见了一位友人,我过去说句话。” “嗯,快去快回,还等着你点菜呢!”姜夫人笑着嘱咐姜念。 姜念点头,转身离去。 何来友人?她方才经过天字一号雅间时,听到了唐清婉的哭声和萧茹的怒斥声! 唐清婉最好不要背着她把她又扯进是非里! 姜念摸到了天字一号门外,刚悄悄附上耳朵,有一只手便搭在了她肩上。 刹那间,她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别慌,是我。”裴九如察觉到她的恐慌,小声安抚着。 姜念扭头瞪了一眼,低声道:“你跟来作甚!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鬼鬼祟祟,非君子所为。” “?”这是找了个夫君还是找了个夫子?真是见鬼了! 第10章 踮踮脚就能亲到 裴九如从姜念瞪大的双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把姜念拉到一侧,轻声道:“你这般光明正大在门口趴着听,是想惹祸上身吗?” “你究竟何意?” 裴九如解释:“方才经过此地时,我听到了,雅间里的人是那日去庄子上的萧姑娘。萧姑娘存了害你的心思,你偷听一二是为自保,而非小人行径。” “好话歹话都让你说了……”说着话,姜念余光瞥见有一人正大步流星地朝天字一号雅间走来,她眼疾手快地抓着裴九如挪了一步,躲进了雅间门口一侧的湘帘后。 湘帘后最多容得下一个花瓶,此时两人挤在湘帘后,实在是逼仄。 裴九如一愣,低头看着近在咫尺抵在他胸膛的人,她颤着眼睫,似是在想被发现后该如何解释。 来不及多想,裴九如的注意力便被帘外的动静吸引。 怒气冲冲直抵天字一号雅间的孟英英,根本无暇注意门口一侧鼓鼓囊囊的湘帘。 她砰一声踹开了门,随后又砰一声关上了门。 雅间里的人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萧茹斥责道:“你这般冒冒失失,是想把此事闹的人尽皆知吗?” 孟英英无视萧茹,她看向衣衫不整的唐清婉,质问:“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萧茹佯装生气,实则幸灾乐祸地看着孟英英: “呵,我来樊楼找瑾哥哥,却听说唐清婉也在,我进来时她便这般袒胸露乳地挂在瑾哥哥身上,我也想问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可我问不出来,这才让人去找你来。” 孟英英生气又震惊地看着唐清婉和薄亦瑾。 唐清婉依旧一言不发,她嘤嘤哭着,只泪眼汪汪地看向薄亦瑾。 一直沉默的薄亦瑾顶着三道目光,不得不缓声解释着:“这不关清婉的事,是我受人算计中了春药,清婉误打误撞进了雅间……” 唐清婉委屈道:“我只是想帮亦瑾解毒罢了……” “好啊!”孟英英气得脸色发白,此二人之前还称呼对方唐姑娘、薄公子,眼下有了肌肤之亲,倒是立马就改口了! “唐清婉,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误打误撞进了雅间?” 萧茹附和:“我看和在侯府时一模一样,根本就是她在自导自演!” “我没有……”唐清婉哭得梨花带雨,可怜巴巴地冲着薄亦瑾摇头,“我真的没有……” 薄亦瑾被人算计,他也有怒气,可事到如今,他不想把事情闹大。 更何况他和唐清婉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他并不讨厌唐清婉。 “真相如何,我定会查清。”薄亦瑾抬眼看向孟英英和萧茹,“但清婉,我会对她负责。” 萧茹惊讶道:“极有可能就是她算计了你,就算如此,你也要娶她?” 孟英英更是难以置信:“她这般自作聪明,你竟然要纵容她!” “英英,小不忍则乱大谋。” 想到大计,孟英英冷静了几分,她又问:“瑾,我们商量好等我过了孝期,你就来将军府提亲……” “我会给清婉妾室之位。” 闻言,唐清婉柔声道:“只要能在亦瑾身边,我不在乎名分……” 一见唐清婉假模假样,萧茹便控制不住脾气地高声斥责,孟英英也是执意质问薄亦瑾,薄亦瑾又是解释又是护着唐清婉。 一时之间,雅间里混乱极了。 而雅间外湘帘里躲着的姜念,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她还是撞上剧情了,还好与她无关。 但,表姐还是成了薄亦瑾的妾,孟英英和萧茹还是撕了起来。那日在永宁侯府没发生的剧情,在今日还是发生了…… “还不走?”裴九如提醒着。 姜念正想得出神,一抬眼,入目便是极有冲击力的一景,剑眉星目、目光深邃的一张俊脸就在她眼前。 甚至她踮踮脚就能亲到他轻抿的唇…… 姜念心跳加速:“我再听一会儿……” 裴九如是一息也待不下去了。 起初他仔细听着雅间里的动静,可后来一分神他便感受到了姜念的柔软正贴在他身上。 他劝着:“你……见好就收,廊下人来人往,被人发现了如何收场?” 男人说着话,温热的气息铺洒在姜念的额头之上。 姜念慌乱地点头:“言之有理,不听了不听了!” 她先是悄悄往外打量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注意,她拉着裴九如就出了湘帘。 雅间里依然喧闹,但两人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直到陪着姜家二老用完午膳后,两人也默契地没再提起过湘帘偷听一事。 成亲的良辰吉日定在了半个月之后,姜家二老本不想这般着急,但裴九如急着尽快安定下来好温书备考。 因着裴九如私下里拜托过姜念,恰好成亲前一日是姜念的生日,于是她以双喜临门为由,劝服了父母。 但在备嫁的日子里,姜念也没闲着,她一边布置着新府邸,一边暗戳戳地试探姜夫人。 “娘昨日去外祖家,有没有见我清婉表姐啊,她没因为上次的事就对娘言语不敬吧?” “没有……”姜夫人脸色有几分尴尬。 姜念追问:“娘可不能骗我!” “清婉要……要出阁了,自是言语上也谨慎了许多,怎会对我不敬……” “表姐也要成亲了啊!” 姜夫人压低了声音:“你表姐她是给人为妾,这事不光彩,别往外说,你大舅舅家的表姐还没议亲呢!” 姜念老神在在地点头,果然,剧情还是发生了。 她以后还是离萧茹远点吧,万一剧情躲不过,萧茹扇她十个巴掌的剧情早晚也会发生可如何是好! “念念,别说你表姐了,你突然要成亲,你外祖父外祖母可是很记挂你,你抽空去趟唐府。” 姜念轻笑,二舅舅肯定在唐府给她上眼药了,比起女儿来,外祖父外祖母可是更疼自己的儿子! 她才不上赶着去找罪受。 “好,不过近日我还要忙着新宅院的事,怕是没空……” 说起新宅院,姜夫人藏不住笑:“本以为九如要买个小宅子,没想到他家底这般厚,一出手就如此阔绰!” 姜念颔首,她早就知道了,这个半路捡来的男人不缺银子。 第11章 媚眼抛给瞎子看 成亲前一日,姜府关起门来热热闹闹给姜念过了个生辰。 因着新人成亲前不能见面的习俗,裴九如人虽没到姜府,但生辰礼还是到了姜念手中。是一柄玉如意,做工精巧,质地极佳,姜念很是喜欢。 次日一早,姜念在梦中听见了姜夫人和绿蜡的声音。 “今日是成亲的大日子,你还睡这么沉!” “夫人别气,我叫了姑娘五遍都没叫起来……” 姜夫人用力一拽,床榻上的人起来了半个身子。 姜念迷迷糊糊看了眼窗外,天色明明还甚是昏沉。 “娘,这才几时?还未到良辰吉时,我再睡一会儿。” “好孩子,快起来!” 姜念闭着眼,任由姜夫人和绿蜡把她拉了起来,她如同提线木偶般被她们摆弄着。 直到脸上传来一阵剧痛,姜念才猛然清醒。 绿蜡偷笑:“夫人说对了,开脸的时候姑娘一准儿能醒过来!” 绿蜡是要跟着姜念去新府邸的,她自然不觉得伤怀,可姜夫人却是半分也笑不出来。 片刻后,姜夫人看着身着嫁衣、妆容精致的女儿,不舍道:“念念长大了,要出嫁了……” 姜念抬手擦着姜夫人脸上的泪,安抚道:“娘,莫要伤怀,裴九如家中没有长辈,也没有兄弟姐妹,除了他的银子不归我,娘说他和入赘咱们姜家有何分别?” 更何况,两人三年后一和离,孩子也是要跟着她姓的。 “娘,新府邸离家很近,我定是要常常回家吃饭的呀!” 姜夫人登时就把眼泪憋回去了:“也是,不过这话你只能和娘说说,九如面前可莫要这般不给他面子。” “我知道的。”姜念手握喜扇,话落便抬扇遮住了面。 良辰吉时已到,迎亲的喜乐已到了姜府的门前。 催妆,哭嫁,上轿,下轿,跨火盆,越马鞍,拜玉堂,入洞房。 成亲大礼,一气呵成。 姜念心中并无新嫁妇的兴奋紧张或是不舍,她只觉着像是沉浸式体验了一把成亲的流程,仅此而已。 等到了新人卧房后,她便打发绿蜡去门口守着,卸妆沐浴后,姜念结结实实睡了一大觉。 姜家小门小户,裴家又是初来乍到,是以姜念和裴九如的成亲礼并不十分隆重。天色才刚刚擦黑,绿蜡便收到了前院宴完宾客要散席的消息,她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估摸着新姑爷沐浴完了,她便转身进了卧房。 “姑娘,醒醒,姑爷要过来了。” “喔……”姜念应了一声。 绿蜡转了转眼珠子,轻声道:“姑娘,方才红蕊送来了贺礼单子,我仔细看了看,上头竟然还有永宁侯府萧姑娘送来的贺礼。” 姜念睁开了一只眼,借着绿蜡的力气,软绵绵地支起了身子,“她送来了何物?” “花开富贵的屏风,瞧着倒是喜庆又有诚意,没什么阴阳怪气的意思。” “价值几何?” “大抵五百两?” “不愧是侯府嫡女啊……”姜念知道,无事献殷勤,萧茹肯定有别的意图。 主仆两人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了动静,绿蜡立即松开手,嗖一声就溜了出去。 裴九如一进卧房,便看见姜念眼神迷离、青丝四散、半露肩头的慵懒模样。不动声色收回眼神后,裴九如问她:“你接着睡?” “不睡了,喝口水。” 姜念拢了拢寝衣,懒懒地起身,赤脚下了床榻。 她似乎渴了许久,倒了一杯水后,十分豪迈地仰头喝净。 裴九如看见有一串水珠,从杯盏外壁一路滑下,顺着她细长的脖颈,隐入了他看不见的地方。 余光之下,还有她白皙的足。 下一息,裴九如便发现那是两人应用来喝合卺酒的杯盏。 桌面上并没有酒壶。 裴九如又环顾四周,新房里什么都不缺,但没有酒壶和铰具。 他明白了,两人成亲是交易,拜堂这件事于众目睽睽之下,不可省去。 但合卺酒和结发礼,姜念并不打算为之。 也罢,他也没这个心思。 “不早了,喝完水便歇息吧。”说着话,裴九如走到床榻边拿起了软枕。 姜念一愣,她故意穿的少,喝水还手抖,都做到这地步了,这男人竟然要分房睡! 简直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她把前辈们的经验学了个十足十,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你要和我分房睡?成亲第一日,若是此事传了出去,你叫我爹娘如何想?” 裴九如想到了约法三章的第一章,颔首道:“言之有理,我睡地上。” “床榻够大。” “你?”裴九如有几分摸不透姜念的想法。 姜念咬了咬牙,豁出去了,她踮脚亲了亲裴九如的唇。 蜻蜓点水,裴九如却猛的退了两步。 姜念惊讶地看着他退两步的动作,心里一阵惊涛骇浪,“你……认真的?” “姜念,我们成亲只是交易,你真的想同我……为何?”裴九如不明白。 他原本没有意识到两人需要分房睡,但她不想喝合卺酒,也不想行结发礼,他以为姜念需要的是有名无实。 可她又亲了自己……想到姜念之前所说深陷他的容色之中,他更是变了脸色。 想罢,裴九如审视着姜念。 姜念一时语塞,她总不能直说自己想要个孩子…… 缓了缓,姜念语重心长道地袒露了自己心中一小部分的实话:“我们既约定好好过日子,你我之间无爱,也无性,这交易未免也太不牢靠了些……” 见裴九如在思索,姜念又趁热打铁说着:“但这事得你情我愿,你自己决定。你如果不愿意,让绿蜡再给你拿一床厚被子来,你先睡地上,赶明儿再给你放张软榻。” 话落,姜念转身走回了床榻上,利落地盖着被子躺在了里侧。 她盯着红色的窗幔,正以为男人决定要睡地上的时候,她看见抱着软枕的男人朝着床榻走了过来。 姜念又往里挪了挪。 男人动作极其缓慢地脱了衣裳上了床榻。 可姜念发现,男人只是盖着寝被,话也不说。 两人中间的空隙,宽得还能睡下一个绿蜡。 罢了,谁让她理论知识丰富呢!那她便主动一次! 豁出去了。 第12章 这只是场交易而已 姜念用胳膊撑起身子,靠近了裴九如。 她一动,发丝便落在了裴九如脸上,慌得她连忙用另一只手把头发拢到身后。 随后,她屏气凝神,认认真真看着裴九如的眼睛,目光慢慢下移,最后落在了他薄而红的唇上。 姜念轻轻附身,头发又不争气地滑到了身前掉在了裴九如脸上。 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的唇覆上裴九如的唇,贴了几息后姜念抬头想要观察裴九如的神情。 她还没看清他的神色,一只大手就扣住了她的脑袋。 顷刻间,天旋地转,姜念被裴九如压在了身下。 裴九如极力压制被她撩拨起的欲望:“姜念,你确定?” “废话少说!能不能行?” 裴九如伸手一拉,床幔落下,铺天盖地的红色淹没了姜念。 顷刻之间,热意汹涌,火焰熊燃。 两人逐渐眩晕,起初还有痛感,但很快,惊涛骇浪的感觉覆盖了一切。 昏睡过去时的最后一息,她在想,理论知识丰富有个屁用!还不是敌不过天赋型选手! 次日一早,裴九如一大早就去了书房。 裴府没有长辈,成亲后没那么多规矩,是以绿蜡也没叫醒自家姑娘。 绿蜡守在廊下,直到临近正午了才听见卧房里有了动静。 “姑娘醒了?”绿蜡低头进了卧房,想起昨夜的声音,她还有几分不好意思面对自家姑娘,“哦对了,得改口叫夫人了。” 姜念摸了摸身侧已经冰凉的位置,她整个人软绵无力,嗓音也有几分沙哑:“几时了?” “还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午时了。” “裴九如呢?” “姑爷辰时三刻就去书房了。” “喔……”姜念只觉得浑身要散架了,处处使不上劲儿,她慢悠悠穿好衣裳,心里却是万分后悔。 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啊……感觉是不错,可偶尔一晚还行,多了她可受不了。 这事儿还是得有所规划,得计算好日子再来,最好一举得娃。 “绿蜡,着人置办张软榻,大一些的,摆到卧房里来。” “好!” “摆午膳吧,饿了。” “要去叫姑爷吗?” “叫吧……” 她以为两人也算是亲密过了,再见面接触起来应当更自然才是。 但当姜念真在膳厅见到裴九如时,她只有汗颜! 她根本不知该如何开口,甚至还不如刚认识时自在。 两个陌生人,全然没有相处过,进度条突然快进到了有夫妻之实…… 昨夜有多勇,眼下就有多尬! 憋了一会儿,姜念干巴巴问道:“你开始温书了啊……” 裴九如颔首笑道:“前些日子耽误了不少功夫,得抓紧了。” “对,对,自律是好事,你多吃点。”话落,姜念便埋头扒饭。 饭后,姜念便急忙催着裴九如去温书了。 她自己也没闲着,她把昨日收到的贺礼一一清点入库,几乎都是她的人脉送来的,所以都得入她自己的小库房。 最后,姜念只留了萧茹所赠的贺礼。左瞧右瞧,她也没瞧出端倪来,不过此物怕是卖不得,萧茹那小肚量,还是别没事找事了。 与此同时,一整个下午裴九如都沉浸在书房中。 也不知是不是安心温书的缘故,一整日他都觉得神清气爽,他许久都未曾有过这般心情舒畅的感觉了。 或许,和姜念虽萍水相逢,两人的关系开始得并不美好。 但大抵如她所说,两人是能好好过日子的。 傍晚时分,裴九如步伐轻快地回了卧房,持续了一整日的好心情却戛然而止。 他直勾勾地看着床榻远处的那张软榻,这才恍然大悟。 午膳时见姜念面上有几分别扭的神情,他以为她是害羞,饭后姜念催他去书房,他也未曾多想。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是对他昨夜的表现不满意,还是对他这个人不满意? 但无论如何,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你回来了呀?今晚不温书了吗?” 听见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裴九如嘴边溢出了一丝冷笑。 “嗯,累了。” “喔,那早点歇息!对了,春闱科考是大事,我夜里睡相不好,怕打扰你歇息,你还是睡软榻吧。” “好。” 裴九如扯了扯嘴角,真是难为她了,竟还想出了科考作为借口。 他昨夜就不该把持不住! “……”姜念敏锐地发现裴九如有微妙的变化,她心里也微微不悦了起来。 呵,男人,一说分床睡就变了脸色。 神经! 顷刻间,裴九如往左去了软榻上,姜念也收了笑意,右拐去了里间。 两人各忙各的,谁也不搭理谁。 到了夜里,姜念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睡着,裴九如耳朵灵,被她扰得也是深夜才入了睡。 第二日一早,两人连个照面都没打。 午膳时姜念正打算让人送饭去书房,裴九如却先她一步叫了饭菜去书房。 绿蜡凑到姜念身边,神秘兮兮地问:“昨夜你俩吵架了?” “你看出来了?” “姑娘的脸都快掉地上了,我想不看出来也难啊。”而且昨夜,没有声音也没有叫水。 “不算吵架,就是有些烦罢了,你是没瞧见,我让他睡软榻,他当场就给我甩脸子了!” “姑娘怎还动气了?不是姑娘自己说这是交易吗?” 姜念一愣,傻兮兮地看着绿蜡:“你说得对啊,我生哪门子气?罢了罢了不同他计较了。” 顿了顿,姜念让绿蜡去厨房端来了参汤,主仆二人往书房走去。 明日就是归宁的日子,姜念不想和裴九如这般别别扭扭的,要不然姜家二老该多想了。 咚咚咚。 “进。” 姜念心里呵呵一笑,声音再好听也不能掩盖他才是那个只想着睡觉的人! “何事?” “没打扰到你吧?没有一起用午膳,不知道你吃饱了吗,我来给你送碗参汤。”姜念脸上讨好的意味很明显。 “不必。” 裴九如抬手,用手里的书本遮住了脸。 参汤?原是嫌他不够卖力,要给他补一补。 裴九如再次在心中提醒自己,这只是场交易而已,何必当真! 第13章 她要和裴九如谈谈 “绿蜡,你先去外面等着。” 姜念想,她要和裴九如谈谈。或许,成亲的交易太过冲动了,她甚至不了解他的人品。 倘若他是个离了那事就活不了的男人,那她不介意成亲第二日就和离。 听姜念突然语气严肃,裴九如放下了书本,“你找我还有何事?” 姜念轻轻颔首,开门见山问他:“自昨日傍晚回卧房起,你就不高兴了,是因为分床睡吗?” “不是。” 姜念狐疑地看了一眼男人的神色:“真不是?” “嗯。”裴九如没想到姜念会直截了当地问出来,但他也没扯谎。 起初,发现姜念嫌弃他夜里的表现,他烦躁的同时也有几分自卑。 之后,他恍然大悟自己的失态,她明明白白把此事当作交易,但他却差点糊涂了。 他今日疏远她,不去膳厅用膳,是因为他想尽快从不重要的事情里抽离出来,春闱科考在即,他不可这般三心二意。 他心里不悦,是因为自己的状态,从来不是因为分床睡一事。 想罢,裴九如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态度不理智,他郑重其事说道:“我不需要参汤,劳烦你跑一趟了。明年开春便是会试,我会全身心投入在备考中,平日里,也可当府上没有我这个人,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夜里我睡得也晚,若耽误了你歇息,我可以搬到书房来。” 姜念认真盯着裴九如的眼睛,见他认认真真啰里吧嗦说了一通,她想可能真是自己想多了。 兴许是学习压力太大? 行吧,那能理解他突然神经兮兮的坏情绪了。 “喔,那你好好温书,我也尽量少来书房打扰你。至于来书房睡一事……” 咚咚咚! 姜念一愣,绿蜡知道她在和裴九如说话,若无大事是不可能敲门打断她的。咽下了分房睡的话,姜念匆匆说道:“你继续,我先出去看看,晚上再接着聊。” 裴九如应了一声后,她便转身离了书房。 绿蜡浑身警惕飞速说道:“姑娘,方才门房小厮跑来传话,说唐家表姑娘来了,拦也拦不住已经到院子里了!” 姜念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唐清婉大抵是为了那四千两来的。 等她大步流星赶到前院时,见唐清婉正饶有兴致地四处打量着府邸。 “什么风把表姐吹来了?” 唐清婉快走了两步到姜念身旁,拉住了姜念的手,面带微笑:“念念!这话说的,我还不能来看看你了?你成亲了,我可很是记挂你呢!” 她语气亲亲热热,不知道的还以为表姐妹两人感情多好呢! 姜念抽出手:“表姐记挂我?表姐要进薄府了,该记挂薄公子才是。” “莫要打趣我了!”唐清婉脸色微红,“薄家偌大一个家族,亦瑾年纪轻轻却已经成了薄家的家主,哪怕是给亦瑾当妾室,也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更何况我们心意相通,我也不在乎名分。” 姜念玩味地看了唐清婉一眼,又没人问她为何给薄亦瑾当妾室,这急慌慌解释的模样,是给自己挽尊吗? 总不能唐清婉是真这般想的吧! “表姐开心就好,祝福!” “还是念念懂我,我就说咱们姐俩从小就是最亲的,你还记得你三岁那年打碎了外祖父最喜爱的花瓶吗?还是我替你认了此事!那时候我就想,无论过多少年,也不管咱们都多大了,我都会护着你。” “呵……”在她印象里,根本就没有过这件事。但唐清婉念叨了这么多年,家里人就都以为有过这事。 不过姜念不打算和唐清婉掰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突然假亲近不说,还开始回忆往昔了,一打感情牌准没好事! “表姐记挂我,眼下也看过我了,那便回去吧。” “说了这么会子话也口渴了,进去喝杯茶吧!” “新府邸,还都没收拾好呢,没茶。” 唐清婉神色一僵,接着又笑着说:“那行,那就不喝茶了,你这院子布置得真不错。” “那表姐自己在院子里逛逛吧,我先去忙了。” “唉!”唐清婉拦住了要走的姜念,“我今日还真有件事要求你帮忙。” “帮不了,不认识达官显贵,没能力,更没银子,一点也帮不了。” “……”唐清婉被堵得一噎,顿了顿,她只当作没听见姜念的话,“你也知道薄家富贵,我本就是个当妾室的,若进府后没有银子傍身,那哪能活得下去啊!” “表姐和薄公子心意相通,薄公子不会让表姐短缺了银子呢!” “那也是!不过上到孝敬长辈,下到打点丫鬟小厮,哪一样能缺了银子?亦瑾忙,总有顾不上我的时候。” “喔。”果然是来借钱的。 “念念,你也知道我家向来不富裕,爹娘为我攒下的嫁妆也都还给了你家。当然,这银子该还!但我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进薄府了,念念,你先借我三千两,一个月,一个月我便还你。” “表姐说笑了,我哪有银子?” 唐清婉故作神秘的眨了眨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己手下就好几间铺子呢!” “表姐看我这浑身上下,我像是富贵模样吗?那几间铺子不赚钱,我还和凡清借了好多银子搭进了铺子里呢。” “你这……”唐清婉打量着姜念身上的确没有一件好东西,“要不你问问家里,要是能先把我爹还回去的那四千两挪给我用用……” “我已是外嫁女。” “那我瞧着你夫君也是个富贵的,就说这院子,花了不少银子吧?” “我做不了他的主。” “你怎这般无用!” “没错,表姐说的对。” 唐清婉盯着姜念,冷了脸色,她算是看出来了,什么没银子,分明就是不想借给她! “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的难处吗?没有银子,我进了薄府如何能自如!” “关我何事?” “姜念,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姜念突然笑了:“咦?表姐不装了吗?” “你!”唐清婉脸色煞白,咬牙切齿,“你早就看出来了!你这是故意在戏耍我!” 唐清婉越想越气,既然姜念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第14章 轮不到外人来多嘴 唐清婉目光阴森:“姜念,你自视甚高,你挑来挑去不还是挑了个穷书生!今日你不拿银子,我就不走了!” 见姜念无动于衷,唐清婉接着威胁道:“你想踏实过日子?好啊,我倒要把你以前那点破事都告诉姓裴的!你不让我好过,你也休想好过!” “行,表姐想说什么就说吧。” 姜念无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能有什么把柄在唐清婉手里?无非是些莫须有的事罢了。 其实她早就没了耐心,之所以在此唧唧歪歪和唐清婉说了半天,无非是因为她想到了唐清婉进薄府后在孟英英和萧茹手下生不如死的结局罢了。 眼下,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和唐清婉说话了,配合着唱唱戏,只当全了认识了十八年的情分。 “银子没有,但还有句话送给表姐,表姐进了薄府后好自为之吧。” 唐清婉冷笑:“你还是这般自以为是!眼下你不帮我,等我飞黄腾达了,你莫要来沾我的光!” “表姐放心,我一定躲得远远的,表姐当妾室的光我可是半分都不想沾。”话落,姜念转身就走,却猝不及防被唐清婉扯住了胳膊。 唐清婉气急败坏,手上用了十足的力气,姜念被她拽的险些一个趔趄。 见姜念站不稳,唐清婉立即生了主意,她手一松,反手又推向姜念的肩膀。 一旁惊慌的绿蜡正准备飞扑到姜念身下当肉垫时,突然一道人影闪过。 姜念忍不住惊呼,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个屁股蹲的时候,下一息便落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中。 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后人扶着站直,随后那人便松了手。 他动作收回得很快,快得让姜念以为方才的触碰只是错觉一般。 姜念转头,看向已经侧移了一步远的裴九如,微微惊讶:“你怎的出来了?” 裴九如看着姜念,见她面上毫无惊慌恐惧的神色,他才放了心。 他不答反问:“何事吵嚷?” “这位是我二舅舅家的表姐,她来借银子,不算什么重要的事。” 裴九如的眼神这才从姜念身上移开,随后落在了唐清婉身上,看见对方打量自己的眼神,他忽然生厌。 姜念也会经常打量他,但他从来不会觉得冒犯。 眼前这位表姐的打量眼神,却让他厌恶,“你方才推了姜念,道歉。” 而唐清婉,根本没听见裴九如在说什么,自打男人出现,她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越看,她越生气,凭什么姜念能找到如此皮囊的男人!凭什么姜念没有嫁给肥头大耳满身油腻的男人! 忽然间,她见男人不悦地看向自己,她立即阴阳怪气开口:“读书人果然是单纯啊,妹夫还不知道姜念成亲前的那些荒唐事吧?她啊,可是个……” 唐清婉拖着长腔,想要吊人胃口。 裴九如心里无端生了戾气:“我家娘子是何人以前做过何事,还轮不到外人来多嘴。” 唐清婉一愣,她准备了满肚子挑拨离间的话,但没想到裴九如和姜念是一路货色,“你敢说我多嘴?我今日来,可是代表唐家来的!你们竟如此态度!” 闻言,姜念往裴九如身后退了一步,她是故意的,她想看看裴九如是何反应,他真的对唐清婉的话不好奇吗? 她这一退,却让裴九如误会她害怕了。 再看唐清婉,裴九如眼中厌恶更甚,话里更像掺了冰碴子一般:“你代表唐家?那此番便是唐家欺人,我倒不知唐家是这般作风。” 只轻飘飘一问,唐清婉就心虚了。 “我、反正今日你们不还我银子,我就不走了!是你们使计把银子诓了去,那本就是我的嫁妆!就算是府衙的人来了,你们也不占理!” “是吗?是我们欠债不还,还是你污蔑讹诈,不如让府衙来断一断?” 唐清婉越来越慌张,她不甘心道:“你眼下替她出头,那你可知她和秦家二郎有染?你就是个大冤桶而已!” “污蔑讹诈,又搬弄是非。来人,去报官。” 裴九如摆了摆手,身后小厮便立即往外跑,作势要去报官。 唐清婉急了,恶狠狠挖了裴九如和姜念一眼后,转身就往府外跑。 但,没有一个人在意唐清婉是否狼狈而逃。 裴九如收起了眼神里的冷漠,但看向姜念时依旧冷着脸:“她还没有向你道歉。” “无妨,我也不稀罕她的道歉。” 姜念想,的的确确是她想多了,裴九如是想好好和她过日子的。 之前在书房时,听他说没有因为分床睡生气,她信了八分,他不高兴是因为压力大罢了。 而眼下,她信了十二分,这本不关他的事,交易里也没有他要挺身而出护她这一桩。 但他却这般做了。 不过,哪怕他对唐清婉的话不好奇,她也要澄清,省的日后起了误会,“你莫要听她胡言,秦家二郎与我年岁相仿,两家又离得近,我和他从小一起玩,但从未有过逾矩之行,我们对彼此也从未有过男女情爱之意。” “嗯,我听见你们在吵,扰了我温书,我这才出来的。” “明白!”姜念忍俊不禁,书房离正院这么远,他有顺风耳也听不见,没想到他还会不好意思。她不打算拆穿他蹩脚的谎言,但她的心情忽然轻松了起来。 裴九如不懂她在乐什么,他正准备回书房,又听见姜念说: “明日是归宁的日子,要耽误你一日了。” 裴九如颔首,既然只是一场交易,他自会和她扮演好恩爱夫妻的模样,“这是我该做的。” 等到裴九如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子里,憋了许久的绿蜡才小声问道:“姑娘是故意的吗?平日里姑娘一个人对八个表姑娘都不在话下,今日是故意柔弱好让姑爷心疼?” “他心疼了吗?”姜念一本正经思考,随后才解释,“我又不知他会出来,故意作甚!我只是觉着唐清婉可怜罢了。” 绿蜡不懂,唐清婉耀武扬威的,哪里可怜了,“姑娘姑爷和好了,我也不用跟着提心吊胆了!” 姜念轻轻点头,她根本不知道,就在她自以为是和好了的时候,裴九如却暗下决心要和她保持距离。 姜念愉悦:“绿蜡,走,去点点归宁要带的礼!” 第15章 他必得斩草除根 归宁这日,马车上装了满满的礼,姜念也没想到,礼多得她和裴九如都无处可坐了。 怕姜家二老干等着急,姜念让绿蜡跟着马车先去姜府,反正裴府和姜府离得很近,她和裴九如走过去便是。 两人并肩而行,袖子未曾擦到分毫。 沉默了许久,姜念不放心嘱咐道:“今日还得麻烦你……” 裴九如看见远处路中间好似蹲了个孩子,听见姜念的话,他收回了视线,立即应声:“放心。” 昨夜回卧房后,他发现软榻之上换成了更舒适的软枕和寝被。 不管姜念是为了谢他赶走了唐清婉,还是为了提醒他明日就是归宁回门之日,他都接收到了她的示好和担忧。 这就是交易,有所接受,便要有所回报。 “姜念。” “嗯?”姜念侧头看向裴九如,见他微微蹙眉,她便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却发现不远处竟然坐着个幼童,“谁家小孩?” 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穿衣打扮也很是富贵,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大。他坐在路中间,眼睛和鼻头红彤彤的,看着像是哭累了。 姜念蹲下身子:“你怎的自己在这里?你家人呢?” “我找不到姐姐了。”小男孩抽了抽鼻子,嘴一撇,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你别哭,你姐姐去哪了?” 小男孩用力抽泣,抬手指向西边:“姐姐偷偷带我出来玩,但她往那里去了,我没跟上,姐姐一直没回来。” “你在这乖乖等着。”姜念起身,问裴九如,“也不着急回家,不如先帮他找找吧?” “好。” 两人往西边的巷子里走,姜念难免担心:“我知道这里,小时候我娘从来不让我来这边玩,长大了我偷偷来过,发现不过只是几间废弃屋舍罢了。若那姑娘真在这出了什么事,怕是没有人知道……” 裴九如脚步一顿:“姜念,你先送那孩子去府衙如何?我去找他姐姐。” 姜念眨了眨眼:“你担心我?” “我是怕那孩子自己待在路上,万一遇到了心思不轨之人如何是好?” 姜念觉着有理:“好,但你自己……能不能行?” 裴九如莫名觉着这句话耳熟,想起她何时问过后,他心里开始唾弃自己,为何自己还记着成亲那晚的事! “不必担心我。” “喔。” 目送姜念背影消失后,裴九如才低头看向地上的痕迹,是蜡油。 他是故意支走姜念的,这件事显然没那么简单。 当他第一眼看见路中间的孩子时,他便怀疑这是陷阱。他本想阻止姜念,但想了想,他还是没说出口。 许是姜念的心善让他改了主意。 她今日的停留,一如他倒在路边时那日的停留,若当日有人劝阻了姜念,那他早就死在路上了。 他顺着蜡油一路往西走,最后停在了巷子最深处的一间屋舍前。仔细看了几息,裴九如便发现了端倪,屋舍外摆满了干草,而干草外圈倒满了蜡油。 那孩子是故意被人丢在路中间的,是谁在此设了陷阱想烧死他?莫非他成亲一事已经传到了那几个老不死的耳朵里? 裴九如眉眼一动,他捡起门口的帕子,包上石子后扔到了屋顶后。 “进去找找吧!”裴九如高声对着空气说着,话落他便立即转身躲了起来。 静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果然如他所料,有人鬼鬼祟祟地从屋舍后露出了脑袋。 只不过……躲在暗处的裴九如一愣,他以为是族中叔伯,原来是唐清婉。 裴九如屏气凝神。 唐清婉面目狰狞地笑着,见门口的帕子没了踪影,她飞速上前关住了屋门。 “姜念,想不到我会在今日算计你吧?就你还想和我斗?我讨不到好,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哈哈!这就是你们昨日得罪我的下场!活该!你们这对狗男女,去死吧!” 说着话,她把火折子丢到了干草上,顷刻之间火舌就像蜈蚣一样攀上了屋舍。 裴九如面无表情地挽起了袖子,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唐清婉身后。 下一息他便扼住了唐清婉的后脖颈。 想让他死? “谁!”唐清婉惊呼,她想转头却敌不过身后人的力气,“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唐清婉用力去抓身后人的衣裳,裴九如见状趁机抓住唐清婉的胳膊,迫使她曲肘扭到了自己的后背上。 唐清婉吃痛:“姜念?是你!你不在里头!” 一想姜念没有这般大的力气,她又求饶道:“裴九如?你放手!我没想害你!你放开我!” 裴九如不作声,他一手掐着她的后脖颈,一手押着她,砰一声踹开屋门后,他用力把人推了进去。 唐清婉摔了个脸着地,她顾不上疼痛,转身想跑却发现屋门已被人关上。 “开门!放我出去!” 她满心惊慌,看着从缝隙里钻进来的火舌,她不懂为何自己变成了板上鱼肉。 巷子里僻静,但周遭并非荒无人烟,她知道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发现失火了。 但她铁了心想烧死姜念和裴九如,所以她倒了足够多的蜡油。原本是想确保姜念撑不到有人来救火,眼下屋子里的人却成了她自己! 唐清婉哭喊道:“放我出去!姜念!裴九如!你们开门!”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们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我给你们银子!求求了……” 裴九如像是没听见一般,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口。 一边擦着手,他一边转身离开了巷子。 他不管唐清婉有多么恨姜念,他也不想知道姜念为何对唐清婉手下留情,既然唐清婉找死想烧死他,那他不会手下留情。 人若犯之,他必得斩草除根。 走出去一段距离后,裴九如回头看,火势颇大,也有人发现了大火正在嚷嚷着去找潜火队来救火。 干草,蜡油,都是线索,但无论怎么查,这些事也只和唐清婉有关。 他只需要想法子应付姜念的询问即可。 一路行至府衙,裴九如已经想出了话术。 突然,裴九如听见了女人细微的哭声,他心里一紧,大步流星进了府衙。 第16章 真是醉得不轻 姜念正在思索眼前女人的话,突然看见裴九如急匆匆进了府衙,她往前迎了两步,连忙问道:“可是找到了?” 裴九如发现哭泣的是另一名女子,他解释:“没有找到。” “哪里会找到,分明就是拐子,估摸着早就跑了!”女人一边哭一边解释着,她点了点身旁小男孩的脑袋,低声斥责,“你还敢跟不认识的人走?娘都要被你吓死了!” 小男孩鼓了鼓腮帮子,欲言又止。 女子向姜念和裴九如行礼道谢后,便领着孩子走了。 姜念和裴九如也一路往回走,行至方才那巷子时,火尚未被完全熄灭,还有阵阵黑烟冒出。 姜念惊讶:“怎的失火了?” “不知道,其实你走后没多久就失火了,所以我没敢继续往里走去找人。” “嗯,还是保重自身最重要。”姜念看着有往外走的潜火队,轻轻蹙眉,“不过你毕竟到了巷子里,不知此事会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裴九如淡定道:“瓜田李下,若真被怀疑也是正常,但我与此事无关,自然是不怕被牵扯的。” 姜念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今日之事实在太过蹊跷……裴九如去府衙之前,她刚把孩子送到府衙,就撞见一女子丢了孩子急得来府衙报官。 那女子说,她说家住朱雀街,丈夫早亡,她一个人养孩子,这才一不留神就让拐子拐走了孩子。但说到“丈夫早亡”时,女子面色通红,很显然是在撒谎。 她当时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便盯着那女子多看了一会儿。那女子小有姿色,还有几分像二舅母年轻时的模样。再看小男孩,也是隐隐约约能看出二舅舅的影子。 姜念猜测,十有八九,那二人就是二舅舅的外室和私生子! 但这桩事她并不打算在裴九如面前提起,无论是不是二舅舅的私生子,也无论孩子究竟是不是被拐子骗到了巷子口,这都与裴九如无关。 她不想扰了他温书的心思。 姜念抬步:“走吧,我们也帮不上忙,救不了火。” “好。”裴九如颔首,装作没看出姜念心不在焉的模样。 两人并未在巷子口停留太久,又走过了三条街,便到了姜府。 姜府门口,一行人翘首以待,姜念和裴九如到了,姜家二老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显然他们不是在等新姑爷。 过了片刻,有小厮匆匆跑了回来,姜家二老才急忙问道:“发生了何事?打听到了吗!” 姜念讪讪地小声和裴九如解释:“见谅,我爹娘爱凑热闹……” “老爷夫人!小的打听到了!就三条街外那个荒巷子里着了火,还烧死了人呢!” 姜夫人大惊:“谁没事往那巷子里去?该不会是什么作乱流窜的逃犯吧!” 姜父也问:“可打听清楚烧死的是谁?” “面目全非,谁也认不出来死者是谁……小的听潜火队说火这么大不正常,路上还发现了蜡油,怕是蓄意纵火。” “那府衙可是有的查了!”话落,姜夫人这才想起了回门的小夫妻,“念念,九如,你们到了啊,快进院!” “娘,我们到了有一会儿了!”姜念佯装不满,其实是想和姜夫人撒撒娇。 反倒是裴九如认真说道:“岳丈,岳母,是我们来晚了。” “不晚!也是才烹上茶,你们眼下到了,正正好!”说着话,姜家二老热情地拥着裴九如进了姜府。 姜念一个没跟上,就落在了众人身后,“绿蜡,我爹娘怎的对他这般好?难道这就是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绿蜡顾不上回答姜念的问题,她憋了许久,眼下见人都快进正厅了,她才敢开口:“姑娘可是吓死我了!怎这么久都没到,那路上途径的巷子又着火了,我险些以为是姑娘和姑爷!” “不用担心,我们能出什么事啊。没在我爹娘面前胡言吧?” “没有,我没敢……” 姜念欣慰地点头,她有两位贴身侍奉的丫鬟,一位是绿蜡,一位是红蕊。相比之下她还是更愿意带绿蜡出门,她和绿蜡更亲,而且绿蜡很是有分寸,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主仆二人说着话,便到了正厅。 “爹,娘,我……” “九如啊,在汴京城还习惯吧?新府邸住的如何?”姜家二老关心完裴九如的生活,又接着关心着裴九如的学业。 裴九如一一作答,双方你来我往,气氛很是和谐。 一开始姜念并没放在心上,可直到晚膳时分她才反应过来,她今日竟一直做了捧哏的角儿! 以爹娘对她的关心,应当拉着她问个不停才对,但他们却一直关心着裴九如。裴九如那厮也是,一直有礼有节地答着,把人哄得很是开怀! 眼下他们互相夹菜的模样,反而显得她像个外人。 “你们……”姜念刚开口,又默默闭了嘴,转念一想,扮演好恩爱夫妻的模样,让父母放心,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捧哏就捧哏呗! 姜念越想脑子越迷糊。 过了许久后,她听见姜夫人惊呼:“天爷啊!念念!你怎的喝了这么多酒!” “多吗?”姜念晃了晃手边的酒壶,“咦,空了?” “明日有你头疼的!” “对!娘说的对!”姜念举着酒壶,透过酒壶口单眼瞄准着裴九如,“裴九如,我今晚不回裴府了,我要在家里睡觉!” 姜夫人瞪着女儿:“说什么诨话!哪有归宁回门睡在娘家的?你也不怕旁人笑话……” 姜念把酒壶抱在怀里,歪头问道:“谁笑话我?为何要笑话我?” “念念想在家里睡,那我便陪她在家里睡,裴府没那么多规矩,岳母不必担忧。念念开心就好。” 闻言,姜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她恨不得女儿天天住在家里呢! 姜念也笑,她眯眼看着裴九如,心头有几分感激但也有几分不屑:“裴九如,你也是会唱……” “……”裴九如眼皮一抖,伸手捂住了姜念的嘴。 想说他也是个会唱戏的人?什么都敢说,真是醉得不轻。 “岳丈,岳母,我先领念念回屋歇息。” 话音刚落,裴九如突然浑身一震,猛的收回了手。 第17章 胆子大了起来 他察觉到掌心传来某人舌尖的温湿后,飞快地收回自己的手握拳背在身后……可他仍然觉着紧握的掌心里似乎有万只虫蚁在爬。 她方才的举止,实在是有辱斯文! 低头看向始作俑者,裴九如按捺住心中的不悦:“我扶你回房歇息。” 姜念心里窃喜,太不经逗了,就这点道行还想捂她的嘴? 想罢,她摇头轻笑:“不,要抱。” 裴九如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听姜家二老偷笑,他又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半步。 他知道姜念喝多了,但他也知道她绝对是清醒的。她还记得约法三章的内容其一不可让姜家二老起疑心,否则她也不会这般故意折腾他。 “岳丈岳母,我和念念先回房了。”裴九如对着姜家二老告辞,随后认命般地横抱起姜念。 一路上,裴九如督促着绿蜡快些带路,他抱着姜念大步流星地疾走。 起初姜念还老老实实地双手环着他的脖颈,但没走多远,她就扭了起来。 裴九如头疼:“姜念,别乱动!” “我难受……”姜念低着头小声哼唧。 “我若是抱不稳,你便要摔到地上,别乱动!” 姜念委屈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一张嘴满是酒气:“不是我,是你的头发!我痒!” 裴九如低头查看,看见她的颈间满是细汗,而他的发尾不知何时落在了她身上,黑发缠绕着白皙的脖颈,颇有几分暧昧。 只是他两只手抱着她,实在腾不出手来拿头发,“你坚持片刻,一会儿就到了。” 姜念不满:“那你把我放下来,整理好了头发再把我抱起来,怎么这般笨啊!” 裴九如神情一滞,他怎就没想到!眼下已离了姜家二老的眼,他早就该把人放下了! “就是嘛……”姜念嘟囔着,双脚落地后,她轻轻地解下颈间的发。见裴九如站直了身子把头发抛到了身后,她又伸出了双手,可等了几息,她也没见裴九如有再要抱她的意思。 她有几分尴尬地收回了双手,想唤绿蜡,一抬头才发现绿蜡已经走出去好远了。她头晕脑胀眼发花,只好跟在裴九如身后,踩着他的脚后跟走着。 刚走两步,姜念砰一声就撞到了男人坚硬的后背上,刹那间她头更疼了。 “裴九如!你作甚突然停下!” “你走前头,带路。” “喔对,你不认路……”姜念眨了眨眼,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盯着眼前的路仔细看了几息后,认出了方向,“这边,跟我走……” 两人绕了在姜府里绕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到了卧房。 吹了许久的风,姜念的酒醒了大半,她指着床榻说道:“你今晚要和我睡在一起。” 见裴九如微微颔首,姜念便胡乱脱着衣裳,一头栽到了床榻上。 她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再醒来时烛火已灭,房中漆黑一片,一动胳膊,她便碰到了身侧的人。 “裴九如,你睡着了吗?” 黑夜中传来一声叹息:“睡着了,被你叫醒了。” “对不住……但你既然醒了,要不我们……”说着话,姜念的手便摸向了裴九如的胸膛。 她的手指分明是冰凉柔软,但却像是带着刺一般,摸到何处,裴九如便何处生疼。 “姜念!”裴九如抱着寝被猛的坐了起来,他气得语塞,深觉此女简直不可理喻! 两人同床共枕,无非是形势所迫,她分明嫌弃,却又……当真是食色性也! 姜念一头雾水:“怎的了?是我啊,你别害怕啊!” “你……你!”裴九如缓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了下来,“你喝醉了。” 姜念恍然大悟,他这般抵触,是以为她喝醉了,莫非他是不想趁人之危?她心里明镜一般,醉酒没有让她失去理智,反而给了她表达欲望的勇气。 姜念清了清嗓子:“我是喝多了,头也有些痛,但我早就醒酒了,眼下更是清醒得很。” 裴九如心里的平息的火气噌一声就涨了上来。 她既然嫌弃他,眼下却又这般,当他是什么?秦楼楚馆里的小倌吗? “我去地上睡!” “为何?”姜念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她不明白,圆房那日,两人不是很是和谐吗? 第一回他扭捏,她其实也有点,但眼下又不是第一回了,他怎的更扭捏了…… 裴九如气得胸膛起伏。 夜色茫茫,姜念虽看不清,但却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她抬手覆到他的心脏处,温声问着:“你不想?你是什么想法,总得说出来我才知道啊。” 裴九如心跳得很快,她的手慢慢移动着,他的思绪愈发不受控制。 他不由自主猜想,莫非是他之前曲解了她的意思?圆房第二日,给他准备一张软榻只是为了让他安稳歇息? 猜不透姜念的心思,裴九如干脆直接问她:“难道你想?” 许是黑夜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也许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姜念胆子大了起来,她从心道:“我想。” 裴九如愣住,此时此刻,她没有扯谎的必要……随着姜念的抚摸,他立即回过神来,他暗下决心,无论她上次究竟是何想法,但他今夜定要努力。 很快,滴酒未沾的他,也醉了。 …… 次日一早,裴九如睡不安稳,早早便醒了。他侧头看向姜念,她轻轻皱着眉,似乎也没睡安稳。 他有几分不自在,经过昨晚,他确定了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姜念并没有嫌弃他。不知为何,意识到这一点,他心里竟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正想着,裴九如看见姜念缓缓睁开了双眼,她呆滞地眨着眼,似乎还未清醒。 “你……”裴九如正想开口打个招呼,他忽然看见了姜念苏醒过后脸上的懊恼神色,他前所未有的怀疑自己! 她紧皱双眉,气鼓鼓地揪着寝被,双眸中满是后悔。 又是这般!明明昨夜还好好的,一到天明她又露出这般后悔又嫌弃的神情!裴九如只觉着自己被她玩弄得要失去理智了,一颗心忐忑不安难以归位! 倒吸了一口冷气,裴九如收回眼神,“我先出去等你,用过早膳便回府!” 第18章 哪来的穷亲戚啊 姜念一睁眼发现自己浑身散了架似的,比起圆房那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正懊恼自己沉溺于男色,心里正在对自己进行严肃的批评教育,结果一抬眼就看见裴九如脸色青了又白。紧接着,他又毫不客气甩下一句话就走了。 她不知道这厮又抽哪门子疯! 她今日一定得同裴九如沟通清楚此事的症结,总不能是他人格分裂,夜里和白日不是一个人吧! 匆匆收拾好后,姜念气势汹汹地赶到膳厅,但众人之间又是一派祥和的气氛,搞得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好不容易等到两人离开了姜府,在打道回府的马车上,姜念正想问他,他又闭上眼假寐。 一路上,两人无言。 姜念憋了一肚子气,马车忽然急刹,她烦躁地问:“怎的一回事?” 绿蜡从外头拂开了马车帘子:“姑娘,咱们府门口围了一群人,好像是在看热闹。” 姜念蹙眉,往外看去,与此同时,裴九如也睁开了眼。 “外头一圈人眼熟,像是邻里,里头那几人……找茬的?”姜念心烦。 裴九如心头一紧:“是裴家族中的几位叔伯。” “哟,您老终于开了金口啊!”姜念忍不住控诉着裴九如的装睡,但她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只说了一句后她又支招,“你先下马车,绕到后门进府,我来应付他们。” 裴九如的手指不自觉地摸索着袖角,他有几分犹豫。 姜念直言道:“不管他们想怎么闹,见不到你肯定闹不起来,你躲起来就好。” “我怕你应付不了。” “这是我们的交易,你既然在我父母面前遵守了约定,我自然也会全力以赴地遵守约定。” 一提到交易,马车里的氛围降到了冰点,双方心里都存了几丝见不得人的气。 片刻后,裴九如郑重其事地看着姜念:“以前我不觉得他们是坏人,可他们为了拿到我父母留下的银子,早就没了人性。先是买通我之前在汴京城宅院里的账房,后来又雇凶杀我,为了银财不顾一切,你……要谨慎,顾全自身为重。” “我知道了,我也不是毫无准备。”姜念在第一次向裴九如提出交易时,她脑海中便已经有了好几种推演。 “多谢。” “彼此彼此。” 把裴九如赶下马车后,姜念指挥着车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靠近着自己府邸的大门。 有人眼尖,看见了姜念:“裴官人和裴夫人回来了……” 绿蜡扶着姜念下了马车,姜念惊讶地用帕子捂着心口:“天爷啊,这是怎的了?怎都在我家门口?” “裴夫人,你家的穷亲戚找来了!” “要我说,谁家没个穷亲戚啊,也不能不认啊!” “裴夫人,这可不地道啊!” 街坊四邻显然已经听说了什么,眼下已然觉着是裴家有错。 姜念佯装松了口气:“唉?我还当什么事呢?这定是误会啊!我姜家虽是小门小户,但祖上三代都在汴京城,我外祖唐家更是,你们说哪来的穷亲戚啊?” “言之有理,那他们……”众人一愣,纷纷后退了一步让出了道。 姜念抬眼一看,堵在门口的那几个斯斯文文的老头,看起来确实像不会撒谎的老实人,难怪围观邻里都信了他们。 “你们是?” 为首的老头冷哼了一声,捋了捋胡子:“老夫裴岩石,是你夫君的大伯,他们也是裴家的族人!怎么不算亲戚了?你们成亲也不告知族中,简直是不孝!裴家祠堂是不会认你这个儿媳的!” 方才还动摇的围观百姓,立即又改了态度,纷纷用眼神质疑着姜念。 姜念极为客气地笑道:“我夫君可怜,双亲亡故,族中更是无人。但你这般说,想必也不会骗我,那便拿出族谱让我瞧瞧,若真是族中长辈,合该请进府赔礼认错啊!” “族谱岂能轻易给你看?更何况他个不肖子孙,早就被逐出族谱了!” “啊!”姜念侧头看了看众人,“既然逐出族谱了,那到底还算不算亲戚啊?” 隔了两家的周大姐看不惯几个老头为难新妇,高声道:“当然不算了!都逐出族谱了,还来往个屁啊!还裴家祠堂认不认儿媳,可笑!” 裴岩石没成想一不小心就着了道,他连忙改口:“好好好,就算不来往,也得先把裴家的银财还回来!那是我三弟辛苦一辈子攒下的银财,怎能由他带走?” “这是何道理?我已故的公婆愿意把银财留给谁就留给谁,何况是自家的亲儿子,你凭甚来要?” “若非族中培养,我三弟哪来的经商之才,这银财自该归还族中!” 众人都听出来了裴岩石的强词夺理,看向他的眼神也变了。 姜念趁热打铁说着:“况且就算有银财纠缠,逐出族谱前也该分明了吧?哪有把人赶出来了,还上门来讨银财的道理。” 就在这时,有邻里猜到了真相:“怕是逐出族谱时还不知道裴官人手里握着银财吧!” 一听这话,裴岩石恼羞成怒:“我与你一个妇道人家无话可说!你把裴九如叫出来!我要同他当面对质!否则别怪我们硬闯!” “怎么?一无身份,二无缘由,就凭倚老卖老你想闯进我府里?” 裴岩石根本不把姜念放在眼里,他拂了拂袖子,反问:“今日我就闯了,你当如何?” “来人,去报官!青天白日,不知来历、不明缘由的人就要往府里闯,该让府衙的人好好审审他们才是!” 得了姜念的令,小厮一缕烟似的跑了出去。 “你!”裴岩石气极,他不知道姜念是真要报官还是吓唬他,但只犹豫了一瞬,他又坚定地看向几位族人,“无论如何,今日一定要见到裴九如,这府门,我们就闯了!” 众人惊愕地看着几个老头往府里闯,想拦,却又怕手下没个轻重再拉伤了几个老头。 “胆子也太大了,强闯他人府门,可是要被官府收押的!” “他们倚老卖老,还真是不敢伤了他们啊!” “裴夫人啊,快叫你夫君出来吧!你应付不了!” 姜念面上淡定,其实看着这几个老头不要命的架势,她也有些慌了。 但无论如何,她应了的事,她一定会做好! 第19章 他怕姜念受伤 姜念抱臂堵在府门口,目光锐利地看着几位老头。 她一改方才客气有礼的模样,质问着:“天子脚下强闯民宅,当真是目无王法!什么族老,我看这分明是借口!说!你们是不是日夜在我府外蹲着,想趁我不在府上打家劫舍?” 绿蜡和姜念并肩站着,气呼呼地附和:“对!你们是没想到我家夫人今日会回府吧!差点让你们得逞了!” “胡言乱语!我等只想找裴九如,莫要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到我等头上!”裴岩石高声解释。 他不敢把姜念怎么着,但他见区区一个丫鬟也敢质疑他,便心生了歹意,伸手就把绿蜡推到了一侧。 谁也没料到老头突然动手,绿蜡哐一声撞到了府门上。 姜念气得手指发麻。薄亦瑾萧茹之流身有强权,她不得不受压,这几个老头仗着半只脚迈进了棺材里,竟也是有恃无恐地撒泼耍赖! 她在这个时代老老实实活了十八年,头一遭有了想杀人的心思。 今日若是不料理了这几人,别说有负和裴九如的交易,更有负绿蜡对她的信任! 但裴家不止这几位族老,若不是她今日得有理有据才能以绝后患,她真恨不得关起府门来把老头们打杀了。 姜念深呼吸了,努力平复了心情,“闯府不成就动手打人!门外诸位邻里街坊可都是目击证人!” 众人也都被几位老头的蛮横行为吓到了,周大姐扭头看向众人:“这是哪里来的强盗土匪啊,今日是裴家,明日说不定就轮到咱们了!” “对!不能坐视不理!” 就在众人嚷嚷着要送几位老头去见官的时候,姜念给绿蜡使了个眼色。 绿蜡一愣,虽不懂姜念的用意,但依旧出声阻止众人:“多谢诸位的好意,但眼下他们终归没有闯进府里去,就算去见官也不过是被训斥几句,等他们从官府出来,怕是更要报复我家夫人呢!” “言之有理……”众人听了绿蜡的话,又收回了路见不平的刀。 但裴岩石却暗自得意,他就知道裴九如这个新妇不敢得罪裴家族老。 裴岩石本就嗓音洪亮,他又想把裴九如引出来,故而使出了老劲高声喊着: “还不速速让开,让我等进府去找裴九如!事到如今还像个缩头龟似的,把一切都推给一个妇人,他算什么男人!” 事实上,他的计谋得逞了。 裴九如从后门进了宅院后,就一直藏在府院一侧的芭蕉树后密切关注着府门处的动静。姜念孤立无援的背影,绿蜡砸到了府门上,裴岩石的高声叫喊,全都落到了他的眼中耳中。 院子里洒扫的小丫鬟不明所以,她路过芭蕉树时看见自家主君双手握紧成拳、颈间青筋暴起、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好似要吃人一般,小丫鬟大气都不敢喘,立马弓腰退到了一旁。 裴九如心中怒火越烧越旺,他是和姜念有交易,但眼下把姜念推出去面对裴家族老,他于心不忍。 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些怕了。被刺杀倒在路上时,他怕了裴家族老的手段;眼下,他怕姜念受伤。 他恨自己还没摸清门路,他恨自己空有银两却无法在汴京城里施展,他恨自己是个无名小辈! 他这辈子都没有像此刻这般渴望权势! 忽然,裴九如看见裴岩石和姜念发生了推搡,姜念往后趔趄了半步,他们便闯进了府院里。 裴九如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他抬腿就绕出了芭蕉树,不管今日如何,他不能让姜念独自应对! 而此时此刻,姜念见老头闯府,正欲开口斥责时,一抬眼就猛不丁看见裴九如露面了。 关键时刻,他出来作甚! “!”姜念努力瞪大双眼,凶神恶煞地看着裴九如,幸好裴九如不笨,愣了一息后又转身藏了起来。 方才堵在府门时,她是害怕,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她既是在拖时间等府衙来人,也是在等着裴岩石闯府,若真不想让人闯进府里,她也就不会在街坊邻里想帮忙的时候给绿蜡使眼色了。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和裴家族老讲赢道理或者吓唬他们,她想要的是官府收押这几人,最好能关到裴九如考完会试! 裴岩石看也不看姜念,冷笑道:“若真是在府上找不到裴九如,我们定当赔礼道歉!” 姜念回过神来,大声斥责道:“简直岂有此理!” “别!”姜念突然冲到了几人身前,“你们别靠近屏风,若是打碎了,你们赔不起!” 裴岩石高挑眉毛,示意兄弟几个裴九如一定躲在屏风后,绿蜡连忙挡住了身后的屏风,几人你推我挡,屏风倒地,发出巨大的清脆断裂声。 就在这时,门口担忧着姜念的街坊邻里大喊:“裴夫人,官爷来了!” 裴岩石一愣:“你个不知所谓的新妇,竟敢真去报官!” 他以为她只是吓唬人的! 姜念对着裴岩石翻了个白眼,随后立即转身迎官差衙役入院,顷刻间,佩刀衙役就到了倒地的屏风前。 “官爷!就是他们青天白日之下动手推人打人,硬生生闯进我府里不说,还打碎了永宁侯府嫡女送我的新婚贺礼!” 衙役皱眉看着裴岩石等人:“带走!” “官爷听我解释,我们有苦衷啊!”裴岩石急了。 他一开口,门外便有声音不断响起: “解释什么啊!他推倒了人,小姑娘都快撞吐血了!这老头还大放厥词!我们都看见、听见了!” “对!他口音不像汴京的!来历不明就要闯府,这可是天子脚下啊!” “还损坏财物,罪加一等!那可是永宁侯府送来的屏风啊!” 闻言,姜念心有余悸地点头:“也不知他们来汴京真实目的是何?莫非是受人指使祸害百姓然后引起骚乱?” “收押带走!”衙役们一听这话,连忙擒住了裴家几个老头,押着人就往外走。 姜念转头去寻裴九如的身影,却看见男人在芭蕉树旁阴沉着脸。 裴家族老都已经打发走了,还不满意? 这厮又哪根筋搭错了! 第20章 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姜念从裴九如身上收回了眼神,她眼见着官差衙役押着人离了巷子口,随后她向众邻里一一道谢:“今日多谢诸位仗义执言!” 众人也松了一口气,周大姐安抚姜念:“裴夫人,你刚搬来咱们巷子就遇到了这等事,该压压惊!以后要是再有这种事,你就高喊一声,咱们肯定都来帮你!” “多谢!”姜念目送人群散了,她温声问绿蜡:“方才撞得疼不疼?” “有点,主要是被他吓了一跳……” “你先回房歇息,我遣人去请大夫。” “姑娘,姑爷好像……”绿蜡看了眼裴九如的方向。 “不必担心我,我正好想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她不想猜,也不屑于猜。 上次商量了一半睡书房的事,今日早晨他的甩脸,还有他眼下这副怪样子,她必须得明明白白一次性问清楚了! 两人朝着彼此走近。 姜念轻声开口:“在园子里走走,我们说说话,你还没仔细看过庭院里的池子吧?” 裴九如跟着姜念走到了池子旁,定睛看了一瞬。 他只负责掏银子买了新府邸,府上的一切都是姜念布置的。池子里是活水,显然是姜念用心了。 顿了顿,裴九如沉声道:“今日多谢你。” 姜念侧头看着裴九如,她眼神平静得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语气更是平缓:“裴九如,你我二人萍水相逢,因交易才有了今日的缘分,既然是交易,那各自心里有算计也正常。但同在一个屋檐下,我还是希望能够好好过日子。” 裴九如认可姜念的话,但听出来了她话里有话:“姜念,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有情绪也好,有矛盾也罢,我们都说出来沟通清楚。你是读书人,比我更明白‘结交在相知,骨肉何必亲’的道理。” 裴九如颔首,可亲可信才是朋友,盟友亦该如此。他不知姜念要和他谈什么,但他洗耳恭听。 “今日我遵守交易约定,赶走了裴家族老。闯府,动手,碎了价值五百两的屏风,足以让府衙收押他们直至来年开春。不求你对我有个好脸色,但总不该是阴着脸对我。” “抱歉,是我想起了当日被刺杀一事。”裴九如拱手作揖,认真解释,“今日之事多谢你,我在暗处,一时未收起情绪是我不对,但绝不是针对你。” “好,我信你所言,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来此事上你对我有何可不满的。但是,你今日晨起时突然对我甩脸色又是为何?” 姜念不理解,她迫切想知道答案。 裴九如没有立即回答,只审视着姜念。 上次在书房时也是这般,姜念直接就问出了两人之间的床笫之私,眼下也是。她的确快人快语像个不藏心事的爽快人,可她真不知道他今早为何那般吗? 裴九如心里拿不准主意,和坦诚的人说实话是真诚,可若和别有用心的人说实话,那他就是傻子。 分明他才是那个被嫌弃的人,可眼下姜念这般问,倒显得他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你……”裴九如想试探姜念。 但姜念根本不给他机会:“你到底为何对我反复无常?你不好明说难道是有难言之隐?若是你有失魂症或者失心疯,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大夫!” “反复无常的人究竟是谁?”裴九如反问。 姜念不解:“你究竟何意?若你想沟通我们之间的事,那就别这般说话藏一半!你觉着两个人总别别扭扭的,我能好好过日子,你能好好备考吗?何必损人不利己!” 闻言,裴九如打定了主意,他再信姜念一回,说便说! “昨夜你我二人皆是心满意足,你不用急着否认,你是否满意我当下能感知到。” “当下的确很满意……” “但你今晨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后悔昨夜之事,是与不是?” 姜念恍然大悟,她总算知道裴九如变脸的症结在何处了。 她那时才刚睡醒,最是放松,所以就像在暗处的裴九如一样没有收敛情绪。 没想到竟然落到他眼里了,姜念正想解释,话到嘴边时电闪石光之间她又品出了点别的意思。 “你……醒来之后就一直盯着我看?”否则怎会捕捉到她那转瞬即逝的后悔情绪? 事到如今裴九如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大大方方承认:“是。” “我昨夜是很满意很舒适,但今晨的后悔也是真的。我只是后悔自己昨夜酒壮怂人胆罢了,又没后悔和你……这是两码事懂不懂?” “不懂。” 姜念彻底明白了,他是气她后悔了,难道说……难怪昨夜行事之前他震惊又不服! 这时,池子里一条小锦鲤噗通在水面上露了个头,池面泛起阵阵涟漪。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水面,姜念试着问:“裴九如,该不会分床睡后,你就怀疑过我对圆房一事后悔了吧?” 裴九如沉默不语。 姜念很是难为情,她不想承认自己是个虚弱的菜鸟,但她更不想裴九如继续误会她。 她只好涩然地解释:“我没有后悔和你有夫妻之实,这事本就是我主动的我怎会后悔?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觉着自己很没有定力,所以今晨才有些许后悔。分床睡,一是想让你安心备考,二是因为……因为你天赋异禀、雄姿英发,我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裴九如心头一震,显然不相信姜念在说什么。 她不是嫌他不好,是嫌他太好? 裴九如很是震惊…… 姜念垂眸看着水面:“若是因为这个气我,实在没有必要,是你曲解我的意思了……” 裴九如按捺住大起大落的心情,侧头看向脸颊染了红晕的姜念。 两人之间并无情爱,世间女子何其重视清誉,可她拿亲事做交易是一,与他有了夫妻之实是二…… 面对裴家族老时,他清楚地看见了姜念的慌张与害怕,但她为了他丝毫没有退缩。何以做到如此地步,难道只是因为要遵守约定吗? 既然今日是坦诚局,那他也要问个清楚! 第21章 原书男女主的气运 “姜念,你到底图什么?”裴九如目光锁定了姜念的眼睛。 他的注视,近乎淡漠,没有人能透过这层淡漠看到他隐隐炽热的心。 姜念眨了眨眼,目光中有几分玩味,她反问:“你觉着我图你什么?图你一颗真心吗?” “我不知。” “最初在庄子上对你所言并非虚言,成亲解燃眉之急是真,但对你有几分真心也不假。我不图你财,你说我图什么?” 裴九如缓缓移开眼神,他早就猜到了自己的想法有多么荒谬。姜念怎会心悦于他?只不过是肤浅地图色罢了。 “今日之事多谢你,还有街坊邻里,若非有他们起哄府衙也不会如此轻易就带走了他们。” 姜念耸了耸肩:“谁知道到底是大家伙热心肠,还是搬来新宅之前绿蜡挨家挨户送的乔迁礼起了作用?” 裴九如心中一紧,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姜念为这个家做了更多的事。 他彻底驳了自己对姜念的初印象,庄子里的一席话致使他觉着姜念程府太深、私心太甚,可眼下他清楚了,虽然肤浅,但姜念的确是个有话直说、办事妥帖的性子。 他自小就知道自己不是裴家的亲生子,裴家父母对他恩重如山,他也做好一个省心又孝顺的儿子。所以从小到大,他习惯了把话放在心里,他身边人也从未有过如姜念一般有话直说的人。 原来,坦诚沟通的感觉还不赖…… 两人又聊了几句,话已说开,心情都好了几分,随后便一个去了书房一个去了后院。 姜念直奔绿蜡的卧房,见女大夫面色轻松她才松了口气:“大夫,可伤到了筋骨?” “无妨,绿蜡姑娘肉厚,涂抹药膏便能消淤青。” 绿蜡尴尬地笑,送走了大夫后她着急问道:“姑娘可被姑爷为难了?姑爷的性子可真难琢磨,冷漠又古怪!” “不怪他,大抵没人能理解我吧。”姜念心不在焉。 她所处的朝代,世人视女子贞洁为要紧事,所以没人能理解她。她也不求能被人理解,仰不愧于天、附不怍于人,虽然早晚要和离,但眼下她和拜过堂的男人睡觉怎的了! 绿蜡立马表忠心:“姑娘,我理解你!” “行了,你在府上歇息吧,我去趟府衙。”姜念把绿蜡推回了房里,转身就叫着红蕊离了府。 红蕊比绿蜡年纪小两岁,对姜念也很是忠心,但她性子跳脱,和稳重二字丝毫不沾边。一到街上,红蕊便滴溜溜转着眼珠子,看着什么新鲜的东西都禀报给姜念。 姜念虽闭眼坐在马车里,但听了红蕊的话,如同开了天眼一般对街上的情况了如指掌,“红蕊,你方才说什么?” “姑娘,那家糖葫芦看着很新鲜!” “上一句。” “上一句?嗷!刚才那棺材铺里,有位女子跪着哐哐磕头,太吓人了。” “回去看看!” 马车停在了棺材铺前,但姜念并没有下马车,她只是悄悄打起帘子偷看着。 那女子一身素衣贵在地上,她苍白的脸上划过清泪:“掌柜的,求你了,我夫君惨死,我只想求一口棺。” “你……唉……我也不是想刁难你,你得理解我做买卖不容易!你说今日我若允了你,明日人人来求赠棺,我这铺子还开不开了……” “我愿意在棺材铺做十年学徒,只换今日一口棺。” 掌柜的捋了捋胡子:“这倒是能考虑考虑……” 姜念听不下去了,下了马车,她让马车掉头回来,本来就是想出手相助。倒不是她是个多爱管闲事的人,只是因为她记起了在原书中有过这段剧情。 薄亦瑾和孟英英在棺材铺里,替走投无路的女子买棺安置她那可怜的丈夫,以此收获了这位女子的忠诚。然而这位女子也并非普通人,她就是赫赫有名的大夫方山。 就算是抢了薄亦瑾和孟英英的气运,也没法子,她眼下既然碰到了,那这就是属于她的机遇。 “不必留在这做学徒,我来替你付银子。”姜念一边说着,一边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女子。 “去去去,哪里来的人,是不是来找茬的!” “掌柜的,你可想好了,你若不做这笔生意,我便带她去别的铺子。” 一听这话,掌柜的又改了态度:“我这就去准备上好的棺木!” 女子看向姜念,满眼感激道:“夫人救我于水火中,薛珠必当全力报答夫人的恩情!” “……你叫薛珠?” “是。” 姜念颔首,原书男女主的气运果然不是她区区炮灰能抢走的,但她也无法对薛珠坐视不理,更做不到立即赖账。 找错人了,但没救错。 “你拿着银子好好安葬你夫君,逝者已逝,节哀。”姜念说着话,见薛珠眼神跟随着她,她又苦口婆心劝着,“今日你我相遇是缘分,你不必报恩,你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夫人……” 姜念不顾薛珠的急切,她上了马车指挥着马夫一路就奔到了府衙门口。 她找到了今日来府上的衙役大哥,问着今日裴府闹剧的结局,衙役对姜念有印象,便详细地和她说了: “那几个老头是匆匆来的汴京城,就昨日到的,他们连路引都没有,是使了银子进的城,已经把他们收押了。” 姜念关心道:“收押多久?” “得等杭州城那边来人,明确了他们的意图,才能定下来收押多久。” “我也便不瞒你了,他们兴许真是我夫君以前的族老,他们的意图就是来讹银子。这样能收押多久?” 衙役挠了挠头:“就算他们没有更坏的意图,今日闯府、伤人、砸坏屏风,证据确凿,也得收押三个月。” 姜念想,消息送去杭州城,杭州城再来人,怎么也得一个月,再收押三个月…… 还有四个月到春闱,正正好。而且官府收押了裴家族老,足以震慑裴家剩下想找茬的人。 “多谢!”姜念一想到她能对裴九如交差了,立即神采飞扬了起来。 衙役被姜念看得不好意思,低着头转身就跑了。 姜念心下轻松,一扭头就看见红蕊一脸花痴的模样,顺着红蕊的视线看过去,他看到了薄亦瑾。 薄亦瑾为何会在府衙,而且看起来面色十分焦急…… 第22章 他的眼神不清白 姜念悄悄地摸了过去,偷了一耳朵。 薄亦瑾心急:“就前几日关进大牢里的方山!死了?” “对,他医死了户部尚书的儿子,他又不认,受了刑没撑住就死了。就在半个时辰前,他娘子把尸体背走了。”衙役解释完,见薄亦瑾不说话他就自顾去忙了。 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听说她娘子的医术更好……” 原来孟英英也在。 “刚走半个时辰,应当走不远……早知如此就该听你的,早些来捞他!我本想着等他受够了折磨,才能记住我雪中送炭的恩情!” 闻言,姜念拔腿就往外走。 她是没抢到薄亦瑾的气运,但薄亦瑾自己也没握住,听意思他知道方山是被冤枉的,但他选择眼下才来救人。 她急匆匆走到了府衙外,想避开此二人,但她还没迈上马车就听见了孟英英高声唤她: “姜姑娘!” 姜念摆出笑脸,转身迎了上去:“薄公子,孟姑娘,你们怎在府衙?可是出了何事?” 还不等孟英英解释,薄亦瑾抢先答道:“没什么事,你来府衙可是遇到了难处?若薄某能帮得上忙……” 姜念能看出来他的眼神不清白,她也不想让眼前二人知道裴家族老的事。 想了一息,她解释:“薄公子和孟姑娘眼下该称呼我裴夫人啦!也无甚大事,我身边的丫鬟早晨被人打了,我过来瞧瞧府衙怎么判的。” 果不其然,她话一落,薄亦瑾和孟英英纷纷抬眼看向她梳起的妇人发髻,压根就没有人关心她到底为何来府衙。 姜念不介意煽风点火:“咦?二位不知道吗?萧姑娘还给我送了贺礼来,我以为你三人形影不离,应当是听萧姑娘说了。” “英英,你先去找薛珠,我和姜姑娘有几句话要说。”薄亦瑾不想称呼姜念为裴夫人。 他脸色不算好看,孟英英脸色更难看:“瑾……” 姜念完全顾不上孟英英临走前看她的那一眼有多复杂,她满脑子都是方才薄亦瑾的话。薛珠?何意?难不成方山的娘子就是薛珠? 她忽然恍然大悟,原书里跟在薄亦瑾身边的大夫方山是个女子,可方才听他们所言,方山是男子! 定是薛珠丧夫后背了夫君的名! 后悔!她还笑话薄亦瑾没有把握住机会救方山,没把握住机会的分明是她自己! “姜姑娘。” 听见薄亦瑾的声音,姜念立即截断了后悔的情绪,她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薄公子有何事找我?”何事是孟英英听不得的? 薄亦瑾对姜念的初印象是这姑娘长得合他的胃口,而且还头脑清晰、口齿伶俐。若他身边有这么个有意思的姑娘,也能给生活平添几分乐趣。 她成亲了……不过这也无妨,等他事成那日,他想要哪个女人都易如反掌。 眼下,他有另一桩要紧事要试探她:“说起来,清婉是你的表姐,你我二人也算是有亲戚关系了。” “是呀,没想到还能和薄公子攀上亲戚!” 薄亦瑾盯着姜念,一字一句说着:“但清婉失踪了。” “失踪?”姜念惊讶,“表姐前日还来我府上看我,怎会失踪了?何时失踪的?怎的没听外祖家传消息来?可报官了?二舅舅和二舅母也不知表姐去了何处吗?那杏儿呢?她是表姐的丫鬟,她也一起失踪了吗?” 薄亦瑾看着姜念着急又飞速想法子渴望找到唐清婉的模样,他陷入了某种沉思。 过了良久后他才重新开口:“就在找过你的次日,清婉就失踪了。唐府没有人知道,杏儿说那几日清婉行事神秘,每每出门都不让她跟着。” 姜念的两条细眉拧成了绳,话语间强忍着不客气:“恕我说话直,孟姑娘和萧姑娘似乎不喜表姐,此事……” “此事与她们无关。” “此事定要报官!我得告知父母此事,外祖家一定乱成一锅粥了。” “姜姑娘可知昨日姜府不远处的大火?”见姜念点了点头,薄亦瑾想从她脸上窥出一丝心虚的神色,可惜没有。 姜念不明所以,只问:“此事和表姐有何干系?” “无关,只是大火就在姜府不远处,我便告知姜姑娘一声。府衙已经查到是有人蓄意纵火,查了各家香铺,发现前日有一女子买了大量蜡油,可惜一时之间查不出那女子是谁。” “竟是蓄意纵火!府衙定能很快查出来,只要拿着嫌疑人的画像去铺子里问问,就能查清了!” 薄亦瑾一愣,点了点头,心里却不禁想难道是他猜错了? “薄公子,我着急回娘家说一声表姐的事,先告辞了。”姜念匆匆行礼,随后上了马车。 但一到马车里,她面上的担忧和着急神色便全都不翼而飞。 姜念眯着眼,把方才薄亦瑾的话和神情都回忆了一遍。 若她没猜错,薄亦瑾是怀疑昨日大火里被烧死的人是唐清婉。他也是有几分手段的,若他不是从杏儿那打听到了蛛丝马迹,他不会推测唐清婉死了。 而在他的推断里,她就是买蜡油放火的凶手,想必很快薄亦瑾就会带着她的画像去香铺里求证。 再加之她早就怀疑昨日那对母子是二舅舅外头养的,那男孩又口口声声要找姐姐…… 姜念心里有数了,昨日大抵是唐清婉想做局害她,但不知怎的就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唐清婉真是疯了! 她现在想起来都有几分后怕,幸好她和裴九如没有坐马车回姜府。若坐了马车,就会早两炷香的功夫看见小男孩,裴九如往巷子里走时还没着火,那极有可能他就被唐清婉害了! “红蕊,回姜府。”此事她无法装作不知道,否则唐家若是知道她故意隐瞒,就又有得闹了。 姜念带给姜家二老的消息,让平静的姜府瞬间兵荒马乱了起来。套车子的套车子,换衣裳的换衣裳,一家三口急匆匆地赶去了唐府。 姜念低声嘱咐红蕊回去跟裴九如说一声,两人刚和好,原本打算中午一起用膳的。 也不知道裴九如会不会来寻她? 姜念想,他都快长在书房里了,怎可能出府寻她呢。 第23章 仅限于吃饭睡觉 唐府。 大房和二房两家人正都汇聚在老夫人的院子里请安,唐老太爷和唐老夫人看着和和美美的一家人笑得合不拢嘴。 忽然,一行人的出现扰了唐老太爷的兴致,他收了笑意,板着脸看着神色匆匆的外嫁女儿,不悦道: “我当姜家是不认唐家这门亲戚了!这般气势汹汹是来问罪的吗!” 唐老夫人皮笑肉不笑地打着圆场:“呵呵,念念成亲前没回来,定是忙忘了,这不是来了吗!唉?怎么没见新姑爷?” 唐老太爷冷哼了一声:“这是瞧不上唐家的门楣才不露面啊!” “爹,娘,不是……”姜夫人心急。 她既想解释清楚,却又满脑子都是唐清婉失踪一事。她慌张地四处环顾,没看见唐清婉的身影,但奇怪的是也没见到府上着急的架势。 姜念见状,扯了姜夫人胳膊一把,随后递上了一个让姜夫人安心的眼神。 安抚好姜夫人后,她朝着外祖父外祖母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随后解释着:“今日来的突然,九如不知情,而且他忙着准备春闱一事,并非有意不来拜访。” 话落,姜念不给唐家人接着质问的机会,立即说着:“原是绿蜡被人打了的缘故我去了趟府衙,未曾想竟遇到了薄公子。” 闻言,众人挑了挑眉,注意力都被薄亦瑾吸引,没人纠结新姑爷的事了。 唐二夫人心里十分不满,见着姜念这春光满面的得意样她就浑身不痛快,“且不说你已经成亲了,薄公子不日就是你的姐夫,清婉不在跟前,你得跟薄公子避嫌才是!” “二舅母说的是,是薄公子拦下了我,不过也是为了表姐的事。”姜念缓缓扫视了众人一眼,不紧不慢说着,“薄公子说,表姐失踪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或许不信姜念的话,但却深信薄亦瑾的话。 唐老夫人看向儿媳:“清婉呢?你不是说她今日身子不适才没来请安吗?我问你,清婉人呢!” “她、她……”唐二夫人抖了抖身子,心里恨死了姜念,但眼下婆母逼问,她也没法子再遮掩,“清婉不在府上,她大抵是出去散散心,过两日就会回来了……” 唐老太爷气得拍桌子,胡子一颤一颤地跳着,“你们早就知道清婉失踪了?薄家都知道了,竟然还瞒着我们!” “没有……没有失踪,只是出去散心了……” “清婉一失踪,咱们和薄家的亲可怎么办啊!” 登时,唐家众人便慌张了起来。 姜念想笑,唐清婉是去薄府当妾的,这一大家子竟然还指望和薄家成为亲家,哪来的自信啊! 她出声打断了众人的互相指责:“得知了表姐失踪的消息,我爹娘担心表姐,我们便立即来报信了。” 唐老太爷这才缓和了脸色,虽然姜念逼得老二掏空了家底还债,但她还晓得轻重没瞒着此事。 姜念问着:“二舅舅和二舅母将此事报官了吗?” “不可报官!”唐二夫人惊叫,她满眼惊慌,“此事不可报官,若清婉失踪的事传了出去,会毁了她的清誉!” “可是薄公子已然知道此事了。” “那也不行!等把清婉找回来了,就说她去寺里祈福住了几日!” 唐老夫人也赞同:“对,先私下里找找,不能报官。” 姜念耸了耸肩,此事和她无关,她尊重唐府的决定,就是不知道薄亦瑾会查到些什么…… 唐府立即阖府出动找寻唐清婉,姜家一家三口也打道回府,姜念在娘家吃过午膳才回了裴府。 她一进府,绿蜡就迎了上来,“姑娘用过膳了吗?” “嗯,裴九如呢?” “姑爷用过膳后回书房了。” “喔。” 约定好了一起用午膳,她爽约了,但她就知道裴九如根本不可能出府寻她! 虽然她没遇到什么事,但以红蕊那个大漏勺的性子,肯定是把今日的事都一五一十告诉他了。哪怕知道她回了姜府还即将去唐府,他也没有一起去的打算。 行叭,原本约法三章里也只定了在姜家二老面前恩爱,唐家什么也不是! 把裴九如甩到脑后,姜念让红蕊把这一个月堆积的账本都拿来。她算盘打得飞快,一个下午便理清了九家铺子的账,看着盈利的账,姜念顿时神清气爽。 她的喜悦,一直延伸到了晚上在膳厅里见裴九如。膳后,姜念脚步轻快地往外走,侧头笑道:“我今日去府衙问了,那几人四个月之内出不来,你可以安心温书了。” “听红蕊说了,多谢。”裴九如活动着僵硬的脖子,“过几日我在杭州城的随从会来府上,唤作清瞳。” “绿蜡,你跟门房小厮知会一声。”姜念走到了廊下,见裴九如还跟着她,停了步子,“你不去书房吗?” “明日再去,昨夜落枕了。” 姜念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两人之间那种尴尬又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 搭伙过日子仅限于吃饭睡觉,闲暇时光在一处,岂不是眼瞪眼无言以对? 两人并肩回了卧房,姜念有几分拘谨。见裴九如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书躺在软榻上看了起来,她才松了口气,随后她也忙起了自己的事。 一个半时辰后,姜念打起了哈欠,“绿蜡,就按我说的给张掌柜的传话,让他好好悟悟我跟他说过的‘营销’。乏了,不说了。” 绿蜡点头,临走前悄悄撇了软榻一眼,心想今晚定是又不用叫水了。 姜念仰趟在床榻上,忽然眼前一黑,定睛一看,是裴九如抱着软枕站在床榻边。 她一边往里挪一边问:“你要睡这里吗?” “嗯,软榻上睡不舒服。” “好。”感受着身边陷下了去一块,姜念一颗心怦怦直跳。 虽然说两人白日里把话说开了,也都理解了对方,但一到晚上就干那事,多少有点心急了…… 不过心急的好像一直是她,眼下让他急一急也好。 姜念胡思乱想着,发现身边人静得诡异,她侧头一看。 “……” 呵呵,他竟然已经睡着了! 第24章 谁放了火?我杀了谁 平平无奇的一夜,但姜念睡得很不好。 清晨一睁眼时,身侧早已没了裴九如的身影,她还没开口唤人,绿蜡便急匆匆地敲门进来了。 “姑娘,薄公子来府上了!” “薄亦瑾?他找我?”姜念立即清醒,飞速地穿着衣裳,随意挽发后便往外走。 “姑娘先前嘱咐过,不管是薄公子还是孟姑娘萧姑娘,只要他们来府上一律不开门。没让他进来,也没惊动姑爷。” “对!你办事我放心!”姜念急匆匆赶到府门,深吸一口气后,打开了府门,“薄公子怎突然来访?没接到帖子,是府上怠慢薄公子了!” 话虽这般说着,但姜念丝毫没有要请薄亦瑾进府的意思,她看清了薄亦瑾的眼神后心烦地皱了皱眉。 而薄亦瑾,正贪婪地看着姜念的脸。 她似是刚睡醒,面上还留着红晕,许是着急跑过来的缘故,有几缕发丝从发间跳了出来。忽然,女子面上多了几分恼怒之色,整个人都更生动了起来。 分明不是明媚艳丽的长相,但这张清秀的鹅蛋脸,却像林间清风一般让他感到舒适。 本想等事成后才将她夺到身边,眼下倒是有个威胁她的好机会…… 薄亦瑾回过神来,正色开口道:“姜姑娘,姜府三条街外的大火,是你放的,里头的人,也是你杀的。” “?”大清早说什么胡话? “昨日我带着姜姑娘的画像去了香铺,掌柜的说便是你买了大量的蜡油。” “谁放了火?我杀了谁?”直觉告诉姜念,薄亦瑾也认为那场大火里的死尸是唐清婉,和她想到一处去了。 但他不明说,她更不会明说。 而且,从他的话里,姜念听明白了,他是私下调查其实这里头根本没府衙什么事。 “薄公子,不能仅凭香铺掌柜的一面之词就给人定罪,我随你去香铺,我要与他对质。” 薄亦瑾一愣,随后点头,姜念的每一步都能踏在他的意料之外。 她没有心虚,更没有惊慌,反而是要求当面对质。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姜姑娘,上马车吧。” “多谢,但裴府有马车。”姜念转身往府里走,看着薄亦瑾舌头顶腮的动作,她真是觉着他愈发油腻了。 两辆马车一路去了香铺,再下马车时,绿蜡已经把姜念的头发规规整整盘成了妇人发髻。 薄亦瑾眼中划过一丝失望,对其他人开口时也染了不悦:“掌柜的,是不是她来买了蜡油?” 姜念目光坦荡地看着掌柜的。 掌柜的有几分摸不着头脑,如实说:“不是她啊,从未见过这位夫人啊!” “你昨日分明说是画像上的女子买了蜡油!”薄亦瑾眼里溢出了几分暴戾,他命人展开画卷,“是不是她?” “这、这这画像和夫人是一人?来买蜡油的人的确和画像上有五分相似,但不是眼前这位夫人啊……”掌柜的又细细打量着姜念,“非要说的话,那日的女子眉眼间和夫人有一二分相似罢!” 姜念更确定了,买蜡油的人就是唐清婉本人,表姐妹有几分相似也是正常的。 她瞥了一眼画像,说是画的她,也像唐清婉,但要说是绿蜡红蕊也圆得上!真不知薄亦瑾从何处寻的画师! “幸而掌柜的还我一个清白,否则我就要平白无故被薄公子冤枉了。” 薄亦瑾耐着性子和姜念赔罪:“姜姑娘见谅,是我太着急清婉的下落了,这两日心神不宁,这才误会了。对不住。” “我不怪薄公子,我也想尽快找到表姐。但,眼下最要紧的应是找到表姐啊……薄公子为何如此关心那场大火,莫非和表姐有关?薄公子又为何会拿着我的画像来香铺询问?” “无关,我只是草木皆兵罢了!实不相瞒,我也只是拿着姜姑娘的画像来试试。”薄亦瑾很是心烦,他不喜欢这般不得不回答的感觉。 “薄公子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辰了,我才成亲不久,整日都与我夫君腻在一起,哪会有时辰去放火行凶啊!” 薄亦瑾更心烦了,偏偏姜念还在悠悠说着: “眼下要紧的是我表姐。我知道薄公子不爱听,但孟姑娘和萧姑娘的确对我表姐颇有怨念。表姐是薄公子身边第一位有名分的女人吧?说不准也是薄公子的对家把主意打到了我表姐身上……” 薄亦瑾渐渐听进了姜念的话。他也不是非找到唐清婉不可,但她给了唐清婉名分,他就得找她,这是在找他自己的脸面! 姜念见薄亦瑾若有所思,她微微勾唇,下一息就看见香铺里进来了人。 她忍不住想,孟英英真的很擅长闻着味就找过来! “瑾,你为何和裴夫人单独在这里!”孟英英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滚动。 姜念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了来龙去脉,随后便识趣道:“误会已然说清,那我便不打扰二位了。” “裴夫人,我送你。”孟英英跟着姜念出了香铺,她决定要敲打姜念一番,“裴夫人眼下……” “孟姑娘!我表姐真的失踪了吗?我二舅母说她兴许是出门散心去了……不过我没想到薄公子因此事如此焦急,他真的很担心我表姐,他们二人还真是感情深厚啊。” “你想多了!”孟英英也意识到了薄亦瑾的反常,但她不想承认此事,区区唐清婉,一个妾室,也值得他这般大动干戈吗? 姜念只当没有听见孟英英的反驳,继续感慨:“如此情比金坚,让表姐当妾真是委屈她了,原来表姐说不在乎名分是真心的!两人情真意切,若真找不到表姐,薄公子岂不是要伤心死?” 孟英英一句话都不想和姜念说了,她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思路被姜念带偏了,她直接冷脸:“裴夫人慢走!” 姜念往外走了几步,紧接着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薄亦瑾和孟英英的争执声。吵吧,这俩人还得相爱相杀三百万字呢! “绿蜡,回府。” “姑娘不害怕?” 姜念摇头,她不仅不害怕,反而有一丝兴奋。薄亦瑾孟英英萧茹,或者随便再来个大人物,她在这几方势力中,只是个炮灰。 既然躲不掉撞上来的剧情,那谁规定炮灰不能上桌掰手腕了? 不过,掰手腕之前,她得再问问裴九如那日的事。 第25章 唐清婉没死 姜念回府睡了个回笼觉后,午时在膳厅看见了裴九如。 他是个讲规矩的人,食不言寝不语,姜念一直憋到吃完了饭,一边喝着茶一边语气轻松地问道: “听说府衙还在查那日大火的事,你能再回忆回忆那日的事吗?” 裴九如颔首,眸光微闪:“你走后我又往巷子里走了几步,便看见起火了,有人去找了潜火队,我帮不上忙,就去府衙找你了。” “你我前后脚离开的?但我在府衙待了快一炷香的功夫你才来……” “不认识去府衙的路,耽误了些时辰。” “喔……”姜念并未察觉到裴九如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了下来,她想了想,解释着,“若日后再有人问起,我们便统一说辞,那日我们一起离开,一起去了府衙,你只是在府衙外等着我罢了。” “怎的突然问起此事了?府衙怀疑你我了?” “没有,若是府衙怀疑你我,早就找上门来了。” 裴九如起身拂了拂衣袖,抬步前不经意问道:“或是有人因此事为难你吗?” “没有,没有的事……我就是想起来了随口一问,你快去书房吧。”姜念催着裴九如去用功。 等他走后,姜念一个人在膳厅里游神了许久。 汴京城是天子脚下,虽也有作奸犯科之人,但毕竟是少数。而且杀人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如何动手如何抛尸倒是其次,她是觉得任何一个正常人都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就连高门大院的主子要打杀下人,也都是交给其他下人去办,没听说过有亲自动手的。 她被裴岩石气着的时候,恨不得杀了他,但她敢吗?她敢下这个令,但她绝不敢自己上手。 更何况,裴九如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和疯癫了的唐清婉不一样。此事应当是她多想了…… 看见绿蜡的身影后,姜念才放下了心里的琢磨。 绿蜡小碎步跑到她身边,低语道:“姑娘,我在孟将军府外蹲着,看见孟姑娘气冲冲就回了府,薄公子在后头追着,但孟姑娘没让他进府!” 话音刚落红蕊也进了膳厅,她好奇地看了姜念和绿蜡一眼,随后禀报道:“姑娘,夫人来了。” 姜念连忙起身,在院子里迎到了气喘吁吁的姜夫人,“娘,怎这个时辰来了?何事这般急?” “念念!”姜夫人顾不上擦汗,匆匆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信,“是清婉的信!” 姜念接过信,却没有急着看信,她狐疑道:“表姐给我的信,她来过裴府,怎把信送到姜府去了?” “是有人把信给了门房小厮,说是唐姑娘送来的,我一看这信里说的事像是清婉!” 姜念这才拆开了信,她有些晃神,纸上的字迹的确是唐清婉的字迹,难不成她之前的一切推断都是错的? 唐清婉在信里说,听说了自己失踪一事她怕家里人担忧,这才写信给了姜念。她心情不佳,不想回府,只想找个人说说话,约姜念在日月湖边一叙。 还特地嘱咐了,她谁都不想见,只想见姜念。 “清婉没出事,真是太好了。念念,你去开解开解她,劝劝她,让她赶紧回家吧!” 姜念只觉着恍恍惚惚如坠迷雾,唐清婉没死?她兴许是猜错了,但薄亦瑾显然也认为大火里的死者是唐清婉。 唐清婉到底在卖什么关子,难不成那日唐清婉害错了人,所以心虚躲起来了? 但无论如何,她不想去赴约。 看着单纯善良的姜夫人,姜念不知该如何解释,顿了顿,她推脱道:“娘,表姐若是想不开的话,我又怎能劝得了她?咱家拿回了欠银,我又嫁了人,如何去劝要做妾的表姐啊?” “也是这个理儿,那你见着清婉了就听她发发牢骚,多忍让她几分,说不准她就是找不到说心里话的人。” “娘……” “幸好清婉没出事,你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急疯了!” 姜念语塞,顿了顿,她只好含糊其辞:“行,我过会儿就去。” “眼下就去!我真怕清婉一个想不开就一头扎进日月湖里了!” 姜念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对于姜府外大火的猜测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她也没别的法子说服姜夫人。 看来她是非去不可了。 “好,我这就去!但此事我不一定能办好,娘先不要和外祖家里说。” “我得告知他们一声,好让他们放心啊!” “娘!若是我劝不好表姐,表姐一个猛子扎进湖里淹死了,那外祖家定把表姐的死怪到我头上!” 姜夫人吓了一跳,连连点头,“好!我不说!” “娘,你先跟着红蕊去歇息,我在府上给爹娘留了院子。” “好,我等你消息。” 姜念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带着绿蜡出了府。 去日月湖的路上,她拿出唐清婉的信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无论是字迹还是语气都没错,但她颇为心神不宁。 二人上次交心还是十年前,眼下唐清婉想见她,定是没憋好屁。 到了日月湖,姜念下马车后四处环顾,并未看见唐清婉的身影,只一船夫缓缓像她走来。 老船夫扬着晒得黝黑的笑脸,乐呵呵问道:“夫人可是姓姜?一位姓唐的姑娘给了老朽银子,让老朽送夫人去湖心亭。” “老翁可还记得唐姑娘的穿衣打扮?” “唐姑娘穿了身白裙,满头珠翠老朽都叫不上名头,很是富贵!” 是唐清婉一贯的风格。她猜错了,唐清婉没死。 上了小船后,姜念伸出脑袋看着平静的湖面,风景甚好,湖心亭就在稍远处。 风吹得冷了她才回到了篷里,“绿蜡,这好像是咱们第一回来……” “绿蜡?”姜念推了推睡着的绿蜡。 忽然之间,她的视线逐渐模糊,“绿蜡……快醒醒……”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息,姜念在想,唐清婉没有这个脑子,是唐清婉和薄亦瑾一起算计她?她有几分后悔,是她小瞧薄亦瑾了,原书男主怎么可能是个蠢笨如猪的…… 第26章 把姜府和裴府都烧了 “这样她就能醒?” “姑娘放心,一针扎进人中,她不一会儿就会疼醒!” 姜念迷迷糊糊,耳边有声音,但她听不清也听不懂,直到唇上传来一阵痛感,她才逐渐找回了五感。 只稍微一动,她便知晓了自己如今的处境,蒙着眼,绑住了手脚。 眼下无风无声,绝不是在湖心亭之中。 忽然,一道女声传进了她的耳中:“醒了?” 虽掐着嗓子,但她能听出来不是唐清婉,她对这声音不算熟悉,对方故意藏起了原声,她更是一头雾水。 “绿蜡在何处?跟我一起上船的姑娘在何处!” “你身边那个丫头?扔在湖心亭了。”女子冷哼了一声,“我可没心思杀一只蝼蚁,我怕脏了自己的手。但……” “但什么?”姜念着急道。 “但那老船夫会不会对她做什么,我就不敢保证了。” “你!”姜念心急地想要起身,一抬步她就从椅子上跌到了地上,只要一想到绿蜡会被人玷污,她只感觉自己心痛得要窒息,“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你把绿蜡送回我府上去!” 看着地上的人卑微又狼狈,女子心情甚妙,“呵,小门小户的贱人,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姜念膝盖传来一阵剧痛,她挣扎着坐起身子,仰着头睁大了眼想透过眼前的黑布看清眼前人。 但她什么都看不清。 她倒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是仇家,那无论她如何哀求,这人定是不会去救绿蜡。 等等,小门小户?这熟悉的语气……是萧茹?萧茹为何要绑她? “唐清婉在何处,让她出来!” 见眼前人不答,她接着问:“眼下是几时?你到底想作甚!” “你想等你夫君知道你不见了报官来救你?放心,眼下才过了两炷香的时辰,没人知道你消失了。” 姜念想试探她是不是萧茹,稳着声音问道:“你绑我,是为了薄亦瑾?” “放肆!就凭你,也配提他的名字?” 姜念知道了,不是萧茹,是孟英英。知道了眼前人是谁,她逐渐找回了心里的底气。 “你想杀了我?” “是啊,杀了你。”孟英英冷笑,她绝不允许姜念再在薄亦瑾面前晃悠。姜念这张脸,是隐患,但她最忍不了的还是姜念的心思。 今日姜念区区几句话就挑起了她和薄亦瑾之间的争执,她也是吵完了才反应过来,姜念这是把她和薄亦瑾都当成傻子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立即在薄亦瑾面前揭穿了姜念的阴谋,但她没想到,薄亦瑾反而对姜念更感兴趣了。 和萧茹那个蠢货比起来,姜念更应该从这个世上消失! “你这张脸,不过如此……若把你这张脸划烂了,你日后可怎么勾引男人啊?” 姜念沉了心思,她亲眼见到主角团后,她就知晓原书里的人设都崩了,但她没想到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孟英英,真实性格竟是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但既然知道了是谁,她便有谈判的筹码了。 “我已成亲,我对薄公子无意,薄公子找我也只是为了我表姐的事。” “那又如何?” 姜念开门见山道:“孟英英,你想如何?” 被识破身份的人,丝毫没有半分慌乱,她索性不再掐着嗓子了,笑道:“我说了,我想杀了你啊。” “孟大将军死在了战场上,他是为守护百姓而亡,可他定未想到自己的女儿顶着他的荫蔽如此草菅人命。” “姜念!你闭嘴!你不配提我父亲!”孟英英气得双手掐住了姜念的脖颈,见姜念满面通红,她猛的松了手,“你是想激怒我好得个痛快的死法?我偏不让你如意!你这张脸,我划定了!” 姜念大口大口地喘息,心脏狂跳不止,方才有一瞬间,她的大脑中一片空白。 上辈子她在睡梦中死去,死得无知无觉、无痛无感,这是第一次,她离死亡如此之近。 是她大意了,是她不该把薄亦瑾和孟英英想的那般蠢。从认出孟英英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孟英英是铁了心要对她下死手。 但是个人,总会有软肋。 姜念缓了许久,直到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她才开口:“孟英英,我们做个交易……” 孟英英用匕首拍了拍姜念的脸:“别再挣扎了,死到临头还想展示你的伶牙俐齿吗?” “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查孟大将军身死沙场的真相,你的直觉是对的,他是被人害的。你不想知道他是被何人所害吗?”姜念无比庆幸,她知道原书所有大剧情的走向。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她脸上冰凉的触感消失了。 下一息,眼前黑布被人蛮横地扯开,天光乍入眼中,刺得她睁不开眼。 “姜念,你敢用此事扯谎!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再报复姜府吗!” 姜念眨了眨眼,适应了天光。 “孟大将军生前曾寄给过将军府一封家书,只是信送到汴京时恰逢雨季,那信被打湿了,谁也看不出信上说了何事。那是孟大将军的绝笔。孟英英,我究竟是扯谎还是说了实话,你心里明镜一般。” 孟英英瞪大了双眼,眼角泛出了泪。当年若不是她贪玩没有及时回家,送信人也不会被困在将军府外淋雨,此事是她心底最隐秘的痛,就连她娘都不知晓此事。 她攥着姜念的衣领,目露凶光,“你还知道何事?是谁告诉你的!说!” “交易!” 孟英英伸手扯着姜念的头发,又急又气:“就凭你也配和我谈条件?若不速速招来,我就命人一把大火把姜府和裴府都烧了!” 姜念头皮又疼又麻,她只觉着头皮快和脑袋分离了。 她憋着痛不出声,孟英英这是在和她比狠! “好啊!那便让我的亲人都到地下与我团聚,对了,还有唐府,你也一并烧了。” “你!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用匕首捅穿你的心脏!”说着话,孟英英松了手。 姜念没了知觉的头皮得了自由。 但下一息,她低头看向被刺痛的心口,鲜红色已经浸红了她的衣裳。 第27章 谈交易是下下之策 姜念恍惚了一息,匕首只是刺破了她的皮肉便已经这般痛,若真刺中了她的心,她定是当场就去见阎王了。 她缓缓抬眼,重新把眼神落到孟英英的眼睛上。眼下是和孟英英谈判的关键时候,她绝不能退缩,一旦求饶她才是必死无疑。 姜念定了定心神,故作泄气地笑着:“孟英英,杀了我吧。我死了,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孟大将军身死的真相!” “你以为我不敢吗?” “你都把我绑到这里来了,你有什么不敢的。”话落,姜念闭眼仰着脖子,似乎在等匕首落到她脖颈上。 孟英英心里火气越来越大,但她越来越下不了手。姜念所说信件之事,足以让她相信姜念知道往事内情。 可她不甘心,凭什么她又被姜念拿捏了! 眼下姜念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无论是姜家的安危还是对其进行身体伤害,都没用了,她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片刻后,孟英英抽出了匕首扔在了地上。 听见哐啷一声,姜念松了口气,随后密密麻麻的痛便包裹住了她。 她弯腰:“去湖心亭,我要确保绿蜡毫发无伤!” “姜念!你莫要得寸进尺!” “去湖心亭!” 自从知道从孟英英妥协的那一刻起,两人之间便以对调了局势,眼下不是她求着要活,是孟英英求着要知道真相! 姜念坚持道:“要不就回湖心亭找人,要不你就一刀捅死我!” “你!”孟英英声音有几分颤,脸色因愤怒而涨得通红。 她立即扬手打了姜念一巴掌,见姜念痛得蜷缩着身子,她这才感到有几分解气。 “好,如你所愿!你若是敢骗我,我会让你付出比此刻惨痛百倍的代价!” 姜念不在乎这一巴掌,她只想赶紧去救绿蜡。 下一息,她便又被人蒙上了双眼,脚腕上的绳子被割开,但她的手依旧被绑在了身后。 有人蛮力地扯着她的胳膊,迫使她站了起来。 被人拽着走出大门时,她冷静地根据宅院大门判断着方向,但在上马车之前,突然有人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转了几圈。 等上了马车后她头晕脑胀,立即又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姜念后悔自己的自负,是她仗着知道原书剧情就小瞧了孟英英,主角团里人人都不是傻子! 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姜念听到马车外有人开口道:“姑娘,到了,湖心亭没人。” 孟英英冷漠道:“去找找那丫头。” 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丫鬟急匆匆回来:“姑娘,那船夫是个夯货!听湖边卖璎珞的妇人说,船夫把那丫头又载回湖边了,他还骂骂咧咧说以为能赚银子,没想到掺和进破事里了。在咱们来之前那丫头就已经醒了,跑了!” “不好!快掉头回去!她定是回去报信了!”孟英英气急败坏,一扭头却看见姜念脸上挂满了泪痕。 她微微错愕,早知道姜念如此在乎那丫鬟,她就一并把人抓来了。 眼下倒好,没威胁到姜念不说,反而让人跑回去报信了。 “姜念!眼下确保了你那丫鬟无事,你该说实话了!” 闻言,姜念颔首,若是因她之故害了绿蜡她定会此生难安,她无比庆幸船夫是个好人! 她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解开我的手,我要擦泪。” 下一息,便有帕子在她脸上粗暴地擦拭着。 姜念心里默默盘算着,从孟英英落脚之处到日月湖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只要报了官,她很快就能得救。但……她不敢保证姜夫人会不会和二舅母一个想法,为了什么清誉就不报官了! 孟英英逐渐没了耐心:“快说!” “好,我说。那封信湿了,并非是因为送信人无处躲雨,他故意说不想惊动你母亲,他执意在府外淋雨等你,本就是不想让这封信现于人前。” 孟英英的一颗心像是被重物狠狠锤击了一般,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活在内疚和自责中,但姜念却说信湿了不是因为她当年贪玩的缘故。 她嗓音沙哑:“你是如何得知的此事?你我年纪相仿,那年你也不过只是个孩童……” “我告诉你此事,是因为绿蜡平安无事。想知道更多就放了我。” 孟英英听不进姜念的话,她眼尾猩红地按着姜念的肩膀:“若非你姜家与我父亲的死有关,你怎会知晓此等内情!” 肩上传来巨力,姜念心口愈发疼痛,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反问:“若我姜家参与了此等要事,那我姜家为何时至今日都没有飞黄腾达?” “那你是如何知晓的!你告诉我!” “放了我。”姜念知道,说的越多,她的底牌便越少。 闻言,孟英英以为姜念说的是让她松手,她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就在这时马车停了,孟英英也逐渐找回了理智。 她亲自上手扯着姜念进了屋,心烦意乱将人推到了地上。 放人?姜念真的知道更多内情吗?姜家上不得台面,自不会是哪家权贵的心腹,她不敢确定姜念是不是为了活命而哄骗她。 “姜念,莫要耍心机!你还知晓何事!” 姜念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坐在了地上,“你能绑我第一次,难道就不会有第二次了吗?我若骗了你,你会善罢甘休?” 她很清楚,和孟英英谈交易是下下之策。原本就容易被剧情撞上,眼下有了孟大将军一事,孟英英就会彻底缠上她。 “孟英英,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你如何能证明此事不是你所杜撰?” “此事是真是伪不难查证,虽过了这么多年,但只要那送信人还活着,就一定有迹可循。对你来说,找到他并非难事吧!” “你一定还知道更多的事,说!姜念,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你别无选择!” “放我离开此地。”姜念坚持。 孟英英沉默了几息,她捏死姜念如同捏死一只虫蚁似的简单,她的确可以放姜念走。可她不甘心。 而坐在地上的姜念,眼上蒙着黑布,她一切的信息来源都靠听觉。 可眼下,孟英英沉默了,似乎有人在低语。 第28章 她只能靠自己! “孟英英你要做什么!你,唔……” 姜念被人大力捂住了嘴,她渐渐地发不出任何声音。随后,便有人拖拽着她,一瞬间心口的痛、头皮的痛还有此时此刻拖拽的痛,让她险些晕了过去。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就听见了一道清晰的男声。 “英英,我寻了你好久,你怎在此处?”薄亦瑾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着孟英英,往日里端庄得体的人,眼下却是面色通红、双眼微湿,“英英,发生了何事?” 孟英英轻轻摇了摇头,身上的暴戾之气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没料到薄亦瑾会突然找来,以她和薄亦瑾的关系,自然也没有人拦着薄亦瑾进来。 慌乱之下,她只能让贴身丫鬟把姜念拉到屏风后。好在姜念行动受限,应当不会发出动静引人注意。 “瑾,我无事……突然想起了那年雨天父亲的那封信,有几分伤感罢了……” 薄亦瑾伸手把孟英英拉到怀里,他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心疼地安抚她:“一切都过去了,多思无益。” 以往听了这话,孟英英只会感动。 可眼下她推开了薄亦瑾,认真地说着:“瑾,你相信我,我父亲当年是受奸人所害,我要查清此事,我要让我父亲在九泉之下瞑目!” “好。”话虽这般说着,薄亦瑾心里却不赞同,孟大将军战死沙场,是为国为君,人人都赞他敬他是英雄。 可若真如孟英英所说,孟大将军是被人所害才死在了沙场上,那是英雄还是狗熊就不好说了。 他不理解孟英英的心情,但他也不会为了这等没影的小事就和孟英英争吵。 他只说道:“英英,你想查案也不急于一时,等我成了……” 孟英英眼皮一跳,连忙捂住了薄亦瑾的嘴,姜念还在屏风后,万不能让姜念听到大计! “瑾,我知道。但这时查出真相和事成后再查出真相是不一样的,我不想别人议论是因你之故我父亲才得以沉冤。” “好,我听你的。”说着话,薄亦瑾又轻轻搂住了孟英英。 而孟英英,又推开了他,“瑾,你来找我是有何事?” 薄亦瑾心中微微不悦,走了两步坐了下来,正色道:“我听杏儿说,你找她要了清婉平时所写的诗词还有信件,为何没有知会我?” 孟英英心下慌乱,她完全没料到薄亦瑾还会去找杏儿!她拿信件只是为了模仿唐清婉的字迹和语气。 她也有几分心急,他就这般在乎唐清婉吗? “我只是想为你分忧,想从唐姑娘的生活中找到几分她失踪的线索罢了。” “英英,不要瞒着我。” “瞒你何事?这两日你为了唐姑娘的事疲于奔走,我不想见你这般!”孟英英索性摆出了吃醋的模样,她语气不悦,话落更是扬着下巴扭头不再看薄亦瑾。 薄亦瑾心中的不悦被一扫而空,看着孟英英小女儿的娇憨模样,他忍俊不禁:“你吃她的醋?我找她,无非是因为我应了给她一个名分。” 见孟英英还不理人,薄亦瑾对她这副小模样简直是爱不释手,顿了顿,他只好笑着服软:“英英,别恼了。好了,我答应你再找两日,找不到人就算了。” 孟英英这才转头,嘟着嘴看着薄亦瑾,“还不许我吃醋了吗?” “怎不许?我知道你是在乎我,我也最在乎你。” 孟英英娇笑:“这还差不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喜欢唐姑娘呢!” 她真想问问,他如此执着于找唐清婉,是真的想把失踪的人找回来,还是想把此事和姜念扯上干系? 但她知道,她不能问,一问,她和薄亦瑾之间那微妙的边界就会被打破。 一个萧茹就够她头疼的了,眼下又多了个姜念,她真不明白薄亦瑾为何会看上一个人妇! 可偏偏她眼下还不能杀了姜念! 越想,孟英英越气。一想到人还在屏风后,孟英英又紧张了起来,迟则生变,她委婉地下着逐客令: “瑾,我今日打算着人打扫打扫院子……” 问清楚了信件之事后,薄亦瑾也不打算久留,他起身看了一眼孟英英,总觉得她似乎心不在焉。 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薄亦瑾嘱咐道:“英英,还有一事。中午所说的姜念一事,你莫要同她计较。此人我还有用,莫要动她。” “好,我知道了,无冤无仇我动裴夫人作甚?”孟英英心里发冷,她更不能放过姜念了。 送薄亦瑾出了门,亲眼见他远去后,孟英英脸色大变,立即又回了屋里。 “把她带出来!” 见姜念任人摆布地被拖出来,孟英英鄙夷地看着姜念,问她:“你都听见了?” “是,我听见了,是你模仿了唐清婉的字迹把信送到了姜府。”也是她忘了,原书中就说过孟英英极其擅长仿字,日后她还因此技帮了薄亦瑾一个大忙。 “姜念,别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就算你那丫鬟回去报信,他们也找不到此处。” “随你,你想交易就放我走,你不想交易就杀了我。” “你!”孟英英既想知道真相,又不想轻易放过姜念。 忽然之间,双方都安静了下来。 姜念看不清眼前,她干脆闭上了眼。方才薄亦瑾突然到来,她听出了不少事。薄亦瑾已经在谋划大事了,似乎比原书中提早了些许。孟英英不想让薄亦瑾知道绑人一事,而且,孟英英之所以突然绑了她想杀了她,绝对是因为被薄亦瑾刺激到了。 孟英英是何许人也?将门虎女,到原书剧情后期,更是杀疯了。 此时此刻和孟英英僵持着,于她没有半分好处,若是家中不报官,绿蜡他们能找到此处吗?若是报了官,官差衙役见此处是孟大将军之女的别院,真的会进来搜寻吗? 在外人眼里,她跟孟英英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孟英英为何要绑她? 况且都过了这么久了,都没有人来救她,绿蜡能力太小,母亲遇事就慌,裴九如……更是指望不上! 她只能靠自己! 思及此,姜念决定给孟英英下副猛药。 第29章 是我来晚了 “孟大将军身边的心腹姓贾,我言至此你还要怀疑我在扯谎吗?” 孟英英目光大震,贾叔一事只有亲近之人才知晓! 她没法子不信姜念的话! 伸手扯下姜念眼上所覆的黑布,孟英英逼问:“你到底是如何得知的?你让我如何信你姜家真的清白!” “姜家往来简单,以你的手段能查清姜家的清白。”顿了顿,姜念找了个听起来还算可信的理由,“七年前,我和表姐随外祖母去万国寺上香,我和表姐吵了架,外祖母偏帮表姐,一气之下我便去了后院禅房。我原是想躲起来让外祖母着急,却无意听见了两位大人密谋。我都是从他们口中听来的。” 原书中孟英英发现线索,便是在万国寺中,只要孟英英信她的话去万国寺查,就能查到蛛丝马迹。 “他们是谁?” “我怎知道?那时我只是个孩子,不识得朝廷中人。但我知道孟大将军,汴京上下,谁人不知孟大将军?” “他们说了何事?” “说了孟大将军的绝笔信件,信件外有孟大将军的私印,他们无法掉包也无法私拆,所以才想了淋雨的法子。他们还说了孟大将军的心腹,贾……具体何名字我忘了,姓贾。” “还有呢?” “呵,想继续听?” 孟英英咬牙切齿地看着姜念:“好!我答应你说的交易!你说出所知道的一切,我便放了你!” 姜念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她若是和盘托出,孟英英会放了她?她不信。 有些话不必说出来,两人之间心知肚明。 沉默几息,孟英英不甘心地妥协:“那你说,你想如何!” “等我回到府上后,我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写成书信给你。”见孟英英皱眉,姜念又补充着,“你找信得过的丫鬟跟着我,有你的人跟着,我不会不写的。” 孟英英思索了许久,随后转身看向身后人:“你二人跟着她回姜府,拿到信立即回来,若她不老实,直接杀了。” 话落,孟英英极为痛苦地摆了摆手,随后两个丫鬟便一左一右架着姜念的胳膊往外走。 姜念身心俱疲,她总算从孟英英手里逃出来了,这一次没人再遮她的眼,她努力记着能够看到的一起。 但身侧二人,步伐稳健却又身轻如燕,孟英英这两个丫鬟都会武功。 等从后门出去后,姜念不由蹙眉,她往日从未留意到日月湖附近有这般隐秘的街巷。 “马车怎的没来?小西,你去叫马车。”长脸丫鬟趾高气昂地下命令。 圆脸丫鬟原地不动,只问:“怎么不是你去?” “我十岁就跟着姑娘,去岁你才来姑娘身边,你还想事事都和我比?” 说着话,两个丫鬟同时松了钳制着姜念的手。两人忽然争执了起来,姜念惶恐地往后退了几步,真是随了孟英英了,都如此暴躁! 吵着吵着,剑拔弩张对视了几息后,两人又动手打了起来。 几个过招回合下来,圆脸丫鬟把长脸丫鬟打晕了。 姜念可不管这么多,少一个人跟着她更好,她轻声道:“我受伤了,走不了路。” “此番让姜姑娘受委屈了。”圆脸丫鬟一边说着话,一边把姜念手腕上的绳索解开了,“马车即可就到,姑娘且先忍着伤痛。” 姜念狐疑地看着眼前人,问她:“孟英英她又想玩什么花样?” “奴婢只是侍奉在孟姑娘身边,奴婢真正的主子是薄公子。此番,也是主子要我救姜姑娘出来。” “那不久前薄公子到访此地……” “正是奴婢给主子传的信,奴婢带姑娘去见主子。” “好。”姜念活动了活动手脚,轻轻颔首。她在屏风后,听见孟英英扯谎,也听见了薄亦瑾的油腻和肉麻,但她竟没听出来薄亦瑾是在试探孟英英…… 薄亦瑾在孟英英身边安插了个丫鬟,方便随时通风报信,这能理解。薄亦瑾对她存了几分歹心,所以想救她,她也理解。 但这圆脸丫鬟什么时候救她了!她分明是和孟英英达成交易才出来的! 她要想杀了眼前这个会武功的丫鬟,简直是天方夜谭。眼下倒好了,薄亦瑾很快就会知道她掌握着孟大将军身死真相一事。 出了孟英英的府,再进薄亦瑾的府?原书女主杀疯了,原书男主最会玩囚禁爱,她是傻了才会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里! 姜念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遭,语气轻松道:“马车还未到,先走走吧,我手脚都麻了,心口也闷闷的。” “是。”圆脸丫鬟恭敬点头,跟在姜念身后。 姜念缓步走到河边,问道:“我竟不知日月湖周遭竟还有河水,也不知这河水流向何处?” “大抵是汇入汴河的。” “有过河的桥吗?” “有,就是远了些。” “那是何人?”姜念忽然扭头指向丫鬟的身后,等丫鬟一转身,她便纵身跳入了河里。 “姜姑娘!” 姜念顾不上丫鬟在岸上的惊慌,冰冷刺骨的河水钻进了她的骨缝里,她奋力地游水。 她在赌,赌圆脸丫鬟不会游水。 小河不算窄,幸而水流不算湍急,姜念一鼓作气游到了对岸,等狼狈地爬上岸她才敢回头。 只见那圆脸丫鬟飞速沿着河岸奔跑。 姜念赌对了,她立即朝反方向跑,一定要赶在圆脸丫鬟从桥上过河前脱身。 虽自小长在汴京城,可姜念并非对每一个大街小巷都熟悉,她左拐右绕,很快就不知身在何处了。 人是甩开了,可她自己也迷失了方向,根本不知如何回家。 更要紧的是,冷风一吹,她浑身发抖。湿漉漉的衣裳贴在身上,心口处尤其痛。 渐渐的,她有些迈不开步子了,她深知自己游完水后筋疲力尽。 “救命……”姜念扶着强,茫然地呼救。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姜念!” 姜念心神一震,直到抬眼看清是裴九如她才松了口气,等人走近了,她有气无力地笑:“就算没人来救我,我也是逃出来了……” “是我来晚了。” 第30章 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泪 姜念昏迷了很久,再次睁眼时,她的视线还未聚焦便听到姜夫人在哭。 “都是我不好,怎么能轻易信了清婉!呜呜呜,念念,是娘害了你啊!” “娘……”姜念嗓音沙哑。 姜夫人又喜又惊:“念念,你醒了!你总算醒了,可吓死娘了!” “不怪娘,是有人模仿了表姐的字迹,连我也未能识破……”姜念见姜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轻声道:“娘,那人根本不是表姐,为免节外生枝,此事莫要和外祖家提起。” “好好好,都听你的!” “我想和九如说会子话。” 一侧的裴九如闻言,立即扶起姜夫人:“岳母也担心了一整日了,先去歇息吧。” “九如……” “岳母放心,我守在念念身旁。” 姜夫人这才哭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卧房。 姜念挣扎着坐起来,裴九如把一杯水递到了她手里,她润了润嗓子,问:“绿蜡如何?” “她没受伤,只是受了惊吓。”她问他的第一件事是绿蜡,这主仆俩情谊倒是深。 裴九如心里补充着,绿蜡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昨日哭着连滚带爬回府报信,虽然找回姜念了,但绿蜡也是一直哭,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了。 姜念彻底松了一口气:“她无事就好。眼下何时?” “昨日你晕在了巷子里,已经一天一夜了,眼下还有两刻就到辰时了。” “和我说说昨日的情况。” 裴九如知道,他昨日没能及时找到姜念,只是凑巧遇到了自己逃出来的姜念。他清楚,姜念此时此刻这般问,绝不是为了兴师问罪。 但有些话,他来说不合适,“我去叫绿蜡来。” “不用,她受惊了,让她也缓缓。你不必顾忌,有话直说即可。” 裴九如颔首:“昨日绿蜡回来报信,说你们被人骗了,一到日月湖就被迷晕了。姜夫人六神无主,便到书房找了我。” “是我打扰你用功了。” “我没有这般想。”孰轻孰重,他能分得清,“得知此事后,我便打算去府衙报官,不过……” 姜念心里有几分麻木,她知道母亲爱她,但她也很难不去埋怨母亲的迂腐。 这不是姜夫人的错,是这个时代的错。 “但我娘不让报官,怕此事若是传扬了出去有损我的清誉,哪怕我已经嫁人成亲,清誉仍是第一位的。” “我带人到湖心亭附近,问了好些人都没有你的消息,绿蜡所说的那位老船夫也找不到人。” 姜念相信裴九如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她洗耳恭听。 “绑你之人选在日月湖动手并非只是巧合,所以我猜测可能幕后之人的落脚点就在日月湖附近,我想找找紧闭府门的宅院……不报官,没有进他人府邸搜查的凭证,有些难……” 裴九如心情有几分复杂,幸好,姜念自己争气。 “难为你了……” “是我去晚了。”裴九如神色晦暗不明,他心里有着越来越强烈的渴望。 “不晚,多亏你找到了我,要不我还得被抓回去……我拿到信时冥冥之中有预感,我不该轻易上钩的,是我太过自负。”姜念心里万般后悔。 起了情绪,一阵痛感袭来,她才记起了心口的伤,“我的伤?” “太夫说万幸是皮外伤,流了血但未伤及心肺,但经冷水一激,有溃烂的趋势,要好好养着。” “嗯,能劳烦你给我拿镜子来吗?” 裴九如无有不应,把镜子送到了姜念面前,见她姿势笨拙,他便给她捧着镜子。 姜念扭来扭去,头发左撩右放。 下一息,她便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泪,越照镜子越哭,越哭越伤心。 “姜念,你……”裴九如不知发生了何事,他手足无措地把镜子放到一旁。 昨日那般狼狈她还笑,受了伤也毫不在意,眼下怎就哭了! “姜念……”裴九如抬眼,看见了她头皮上有一大块光秃秃的,“头发掉了还能再长,不必伤心。” 闻言,姜念哭得更大声了,“该死的孟英英!我和她势不两立!” 裴九如没有想到姜念如此珍重她的头发,区区几缕头发而已,而且又不是不会再长出来了,至于吗? 她昨日的经历,身上的伤,哪一件不比头发值得哭? 裴九如一边想着,一边把帕子递给鼻头哭红的人,安抚着:“让人帮着寻些生发良方,不日就能长出来。” “不行!此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 姜念伤心了许久,渐渐止住了哭声,“府外可有人寻我?” 裴九如如实道:“有个丫鬟,说是孟家姑娘和你约好了互通书信,等了一天一夜了。” 他没让人进府,全府上下风声鹤唳,他不敢放任何人进来。 “我立即就写信!”姜念掀着被子,一想到光秃秃的头顶,更想给孟英英写信了! “你别动,我去拿纸笔。” 裴九如把纸笔拿到了床榻上,有拿了几本书给她垫着。 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在床榻上写字实在是不合礼数,姜念顾不上裴九如的看法,她立即聚精会神地写起了信。 她不会骗孟英英,不想被孟英英缠上的最好法子就是让孟英英没空来找她,所以她写的东西一定能让孟英英顺藤摸瓜找到蛛丝马迹。 但她咽不下今日这口气,泥人尚有三分脾气,更何况她本来就不是个能吃亏受委屈的性子。 所有事,她都写的半真半假,或者说三分真七分假。她主动给孟英英制造了很多云雾缭绕的困难,想找到真相,且让孟英英吃尽苦头去查! “我写好了,让绿蜡亲手交到那丫鬟手里。等等,先让绿蜡问问后门晕倒的人是圆脸还是方脸,若对方说长脸,再把信给她!” “好。”裴九如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之处,约法三章,姜念不主动说,他便不问。 “我没事了,只剩养伤了,你回书房温书吧。” 裴九如起身:“我把信给绿蜡。” “好。” “姜念,来年春闱科考对我很重要,但我也并非是要两耳不闻窗外事,眼下你不必催我。” “喔。”姜念颔首,“还是你想的周到,我娘还在府上呢,你得先紧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