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迹可循》
1. 楔子
【有个陪你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在知乎刷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许归忆正蜷在沙发里,蓬松的长发随意绾在脑后,膝盖上放着笔记本。
屋里灯光其实很暗,但屏幕上的微光足够勾勒清楚女孩柔和的侧脸。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
她慢吞吞想着,脑海里凌乱的回忆一帧一帧闪过。
如题所述,许归忆也有个小竹马,名字叫江望。
江、许两家是世交,据家中长辈所说,两人打娘胎里就认识了,在一个大院里形影不离地长大,小时候抢奶瓶,长大了抢零食,打打闹闹十几年。
该怎么用语言去形容江望呢?
痞帅,冷白皮,个子很高。
手特别好看,爱打篮球,正经里又带着一点不正经。
这是城南附中论坛上提及江望出现最多的词。
但如果你去问许归忆,她会回答三个词:“幼稚,臭屁,拽。”
在十二岁的许归忆眼里,江望是个妥妥的讨厌鬼。
二零一一年跨年夜,院里几个特别要好的发小凑在江望家玩斗地主,这是他们的传统游戏了,规矩和往年一样,谁输了就往群里发个红包。
许归忆和时予安两个女孩子不参与他们男生的战局,只参与最后的分红。
这样无论谁输谁赢,她俩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上一局方逸航输了,正准备往群里发红包,许归忆单手捧着手机,眼睛专心盯着屏幕。
她腿边放了罐冰镇可乐,许归忆想喝,但是这会儿又腾不出多余的手打开,于是胳膊肘往左边顶了顶,很快一只手从边上伸了过来,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中的饮料。
修长食指勾住,用力一扳,“呲拉——”一声,少年轻而易举地扯开了易拉罐的拉环。
许归忆听见水汽逃跑的声音,头也不抬地伸手过去接。
下一刻,指尖蓦地传来一阵冰凉。
温度对了。
但是触感不对。
想象中的可乐并没有递过来,许归忆抬头看过去,继而露出愣住的神情。
在头顶灯光映射下,女孩右手闪烁着微弱的银色光芒。
方才被江望单手扣下来的那枚金属拉环此刻正稳稳当当地套在她的无名指骨节上。
趁许归忆愣神的空当,江望仰头喝了几口饮料,然后捏着可乐罐冲她歪了歪脑袋,眼里笑意浓浓,摆明了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样子。
许归忆反应过来,顾不得摘下手上的拉环,气急败坏地嚷嚷:“江望你真讨厌!”
对方并没有被她这句极有分量的威胁恐吓到,上身微微后仰,扬着调子“哦”了一声:“又讨厌我了啊。”
“你把可乐还给我!”许归忆不管不顾地朝他扑过去。
江望当即把可乐高高举起,笑道:“那你过来抢啊。”
“江望你给我等着!”
两人日常打闹,其他人见怪不怪,时予安在一边嗑着瓜子看热闹,江望还在地毯上原地坐着,许归忆已经开始捋袖子了。
“哎,迟烁,你明年真要转学啊?”陈词洗牌的时候忽然问。
两位成熟的高中生并不参与旁边两位初中生的掐架。
迟烁淡淡“嗯”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按计划,他明年夏天升高二,迟国荣的调令早些时候已经下来了,下北陌挂职一年,因此迟烁也跟着转去北陌读高中。
“我看你就是瞎折腾!”方逸航说:“升高二转过去,在那边顶多也就待两年时间,你说你费这劲儿干嘛啊?”
迟烁没有说话。
“哪所高中?”陈词问。
“北陌一中。”
话落,不知想到什么,沉默许久的迟烁忽然笑了下,说:“挺不错的一所高中。”
“二哥你记得回来找我们玩。”时予安说。
“好。”迟烁答应她。
人家这边一片岁月静好的样子,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江望还在向后仰着身子躲避许归忆的攻击:“许十一,你刚刚叫我什么?”
“江望!”
许归忆知道他想听什么,但姑娘这会儿脾气也上来了,咬着嘴唇就是不喊他。
江望再次将可乐举过头顶:“没礼貌的小孩不准喝饮料。”
在许归忆记忆里,他俩其实一直都差不多高,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江望突然比她蹿高了一个头,这件事造成的恶劣后果就是当下任凭她怎么努力,连他手中可乐的边角都碰不着!
不过这场意料之中的掐架并没有持续多久,仍是以许归忆无奈妥协告终。
“三哥。”
这一声三哥几乎是从许归忆嗓子眼里挤出去的。
是的。
俩人虽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奈何江望比她早出生一个小时,占尽先机,因此许归忆再怎么不服气,见了面也得乖乖喊一声“哥”。
终于得到满意的答案,江望勾了勾唇角,将可乐重新还给许归忆,还顺手往她怀里塞了个礼品盒。
“这是什么?”许归忆奇怪道。还没等拆开包装盒,很快,江望又递过来一支笔,许归忆下意识也接住了,而后听他不紧不慢道:“给你准备的跨年礼物,新年快乐。”
苦哈哈的许归忆望着手里的精选试题集,感觉一点儿也不快乐。
她猛地灌下一大口冰可乐。
想不通。
真的想不通。
“在这个美好而又特殊的跨年夜晚,为什么你们都在打扑克,我却只能窝在这里写题?”苦哈哈的许归忆与数学这个大渣男面面相觑十分钟,且双方对彼此仍没有感觉后,终于忍不住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质问。
“因为这里面只有你数学周测没过九十分。”陈词非常善解人意地解答了她的困惑。
“可是我考了七十八,七十八分!超过及格线整整十八分呢!”许归忆“啪”的一下把笔拍在试卷上,替自己辩解。
闻言,正在抢地主的迟烁搁下手中的扑克牌堪堪回头,问她:“多少?”
上一秒还在振振有词的许归忆下一秒就乖乖闭嘴了。
偏偏方逸航那个没眼力劲儿的狗东西还替她热心回答:“七十八分!考得老好了!”
“和不及格有区别?”迟烁问。
“没区别。”江望答。
许归忆心说,是没区别,对你们这种任何百分制考试都没下过九十五分的学习机器来说当然没有区别了!!!
距离零点还有两个小时,迟烁他们已经进入下一个环节开始看电影了,江望还在压着声音给她讲一道大题,耐着性子讲完一遍,江望问她:“听懂了吗?”
许归忆没有回答。
于是江望换了个问法:“我讲明白了吗?”
许归忆犹豫两秒,点了点头。
“那你给我讲一遍听听。”江望敲敲桌子。
话音刚落,方才还坚定不移的眼神开始四处乱飘。
江望几乎秒懂:“说吧,哪一步没听懂?”
许归忆实话实说:“……第一步。”
饶是江望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她的答案冲击到了,他愣了两秒,忽然气笑了。
江望一边拿出新的草稿纸一边说:“许十一,你跟我说实话,你不想养狗是不是怕它比你聪明?”
许归忆咬了咬牙。
江望这人什么都好,可惜生了一张能怼死人的破嘴。
她哼哼两声,小声嘟囔:“你不是学神吗?”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我学不会也不能全怪我呀,也可能是你教得不好呢?”
江望也学着她的语气回道:“可是,神也救不了小笨蛋啊。”
许归忆撇了撇嘴:“……”
—
在十三岁的许归忆眼里,江望是个爱打小报告的告状精。
许归忆第一次做好人好事,是在附中食堂附近捡到了一张饭卡,男生为了感谢她,说什么都要请她吃饭,许归忆没多想,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结果饭还没吃到一半,中途就接到江望打来的电话,问她人在哪儿,许归忆说在外面和同学吃饭。
“男生女生?”江望又问。
“男生。”许归忆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回答了。
信号似乎卡顿了片刻。
电话那头安静两秒,通话才再次恢复正常:“回家吃,我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
许归忆“啊”了声,语气有些懊恼:“可我都快吃饱了,你怎么不早说!”
“吃饱了还不赶紧回来!”江望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许归忆还没察觉出他语气的异样,自顾自道:“回家很无聊啊,又没什么好玩的。”
江望冷笑:“那你回来,我给你讲个题玩玩。”
许归忆头顶缓缓冒出一个:“?”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如此大逆不道的文字被他说得这么坦然,许归忆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反驳,于是果断按了挂断键。
挂了电话后,对面男生问是谁打来的,许归忆笑笑说:“我爸。”
那是许归忆第一次撒谎。
事实证明,人真的不能随便撒谎。
十分钟后。
“许十一,你爸爸来了。”
一道冷冽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许归忆吓了一跳,敏锐地听出是江望的嗓音,许归忆心说你这爱给人当爹什么毛病,回头反驳:“我还是你爸爸呢——”
话到一半硬生生拐了个弯。
四目相对。
空气凝滞三秒,许归忆难以置信的语气才再次响起:“……爸爸?”
来的人的确是江望没错,只是江望旁边站着的不是她亲爸许志国又是谁!
江望你大爷的!
居然真把她爸喊来了!!!
许归忆被她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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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拎着耳朵离开餐厅的时候,气得小脸发白,回头对着罪魁祸首怒吼:“江望!”
那人慢悠悠地跟在她后面,单手插着兜,在许归忆愤愤的眼神下懒洋洋地应了句:“在呢。”
—
在十四岁的许归忆眼里,江望是个幼稚鬼。
周一升国旗仪式,江望将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上台前江望瞧见许归忆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低声问她怎么了。
“大课间活动时间本来就只有三十分钟,”许归忆掰着手指头抱怨,“除去升旗时间,再除去校长讲话五分钟,老师讲话五分钟,等你讲完,差不多就要上课了,早上刚下了雪,原本我还想去堆个雪人来着。”
许归忆昨晚看过江望准备的演讲稿,她在心里估摸了下,那长度,没有个六七分钟绝对读不完。
江望听后没说什么,只是像往常一样伸手摸了摸她脑袋,又像往常一样揉乱她的头发。
“江望你干嘛!”许归忆推开他胳膊。
“下面有请初三级部优秀学生代表江望同学发言!”台上的教导主任已经将话筒让了出来。
江望对她说了句“等我”就冲向了主席台。
许归忆整理好自己的头发,与台下众人一样,注视着江望在万众瞩目的掌声中跑到主席台前,只见他单掌撑了下高度差不多到他腰的台子,随即一个侧身纵跃上主席台,少年身高腿长,随着他的动作,肩背绷起清瘦流畅的线条,浑身上下都透露着青春张扬的活力。
许归忆迎着刺眼的阳光望向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了一下。
主席台正中央的少年规规矩矩地站着,即使穿着最普通的校服外套,也遮不住骨子里生出来那股子的矜贵气儿。
他甚至还没开口说话,只是单单站在那里,就引起了一阵波涛汹涌的欢呼声。
江望熟练调整好话筒高度,指骨握住,许归忆看见他手上的黑色小皮筋往下滑了一下,正好搭在少年凸起的腕骨上。
许归忆心头一跳,目光有些不自然地从他手上移开。
很快,一道极具辨识度的嗓音透过话筒传出来:“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初三一班的江望。”
许归忆闻言怔怔然抬眸。
怎么和她看昨晚看到的稿子不一样?
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原因,少年慵懒又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嗓音缓缓响起:“今儿天气挺冷的,王主任,就别让大家陪我在外面挨冻了吧?”
台下众人似乎没料到演讲稿的剧情是这个走向,不由精神一振。
像是猜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教导主任无奈地瞪了他一眼。
江望笑了下,那笑里带着少年气:“所以多余的话我就不在此赘述了,预祝大家寒假快乐,我的演讲完毕,谢谢大家!”
这大概是城南附中建校史上最短的一次国旗下演讲了。
江望说完,整个操场有一瞬间安静极了,随后爆发出一阵更为热烈的起哄声和喝彩声。
江望在众人的呐喊声中抬腕看了眼手表,扶着话筒,缓慢而又清晰地:“现在距离上课还剩十八分钟——”
说到这,他稍作停顿,目光落向台下,直勾勾地盯着某处,许归忆也在看他,于是两人的目光隔着汹涌的人海在空中轻轻撞了一下。
许归忆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视线里装满了表情明显愣住的女孩,江望挑了下眉,他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初三一班的许归忆同学,你愿意陪我去堆个雪人吗?”
少年低低的嗓音被话筒放大后传遍整个操场。
周遭人声鼎沸,许归忆什么都没听见,好长一段时间耳边只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
后来很多年过去了,许归忆其实记不清他们那天堆了一个什么样子的雪人,只记得那天阳光正好,少年眉眼很软,弯下来对着她笑的瞬间,软了心尖。
只是当时的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那年冬天过后,许归忆再也没有堆过雪人了。
回忆到这儿就暂停了。
有人在评论区追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你们在一起了吗?”
后来?
想到后来,许归忆满怀怒火地在键盘上敲下令人遗憾的一行字。
【没有,他死了。】
“谁死了?”
江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冷不丁一出声吓得许归忆打了个哆嗦。
这会儿再想关电脑已经来不及了,男人站在她背后将人圈在怀里,细细扫过屏幕上的文字,半晌,挤出一丝轻呵:“见过催婚的,还是头一回见催命的。”
被当场抓包的许归忆合上电脑撒腿就要跑,江望早就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将人拦腰抱起,随手摘了眼镜扔在一边。
许归忆被摁在沙发里的一瞬男人低头吻了下来。
唇齿相缠的间隙,许归忆听见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宝贝儿,难道昨晚让你又亲又咬的是鬼吗?”
2. 第2章
据《华尔街日报》报道,乾佳银行今日股价从原来每股84美元下跌到每股42美元,跌幅高达50%。截至上午十点半,仅1小时内,乾佳股票一路下跌,目前已经跌破了最低价——28美元。
有市场传言称,这家位列华尔街五强的投资银行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流动性危机。
消息一出,哗然四起,恐慌的情绪在乾佳内部悄然蔓延,并且变得愈发真实。
曼哈顿,当地时间凌晨3:45。
夜色已深,公园大道上没什么人,这个时间正常人都已经睡下了,只剩纽约证交所对面孑然独立的办公楼灯火通明。
顺着大楼往上看,高耸入云的铂金幕墙映射出柔和的银白色Logo:Kinder Shiche。
Kinder Shiche,金德世晨,华尔街五大投行之一,可与号称“赚钱机器”的高盛并列世界三大顶级投行。
9·11事件后,他的创始人格兰特先生斥巨资租下了这座高达六十层的五角形大厦作为新总部的地址。
据说大厦设计由意大利建筑师Paola及其事务所亲自操刀,外立面巧妙应用了花岗岩,搭配现代气息的玻璃幕墙,整体给人一种奢华大气的感觉。
随着门禁两次闪烁,感应门缓缓打开,大厅里堆积着各种电子显示器,屏幕上滚动的数字洪流晃得人脑袋发晕。
会计师们忙得脚打后脑勺,飞快敲击键盘噼里啪啦响,另一旁的高级分析师面色更是凝重万分。为了让超负荷工作的头脑保持清醒,这群“精英人士”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冰水,看得张文博牙齿直打颤。
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今晚的与众不同。
气氛,紧张而凝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身边不断有人窜来窜去,脚下步伐急掠,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搜集到的乾佳银行的资料反馈给他们的执行官。
张文博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在此多作停留。
乘电梯直达58层,张文博疾步行至长廊末端的32C会议室。
此时此刻,这间被认为是金德世晨最顶级的会议室里正挤得满满当当的,银行家和领导团围坐在一起研究乾佳银行的年度报表,长桌周围已经没有多余的空地了,有人索性盘起腿来席地而坐,后背紧紧挨着墙壁,眼睛密切关注屏幕上实时的市场动向。
张文博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穿梭,生怕一不小心踩到哪位大佬。
“John,麻烦给我来一杯温水!”风险顾问章雨婷从包里掏出一小瓶药片,扬着嗓子问:“伙计们,有谁需要速效救心丸吗?”
话音刚落,文件垛起的“小山”后面齐刷刷探出几颗头发稀疏的脑袋,忙不迭点头,向章雨婷投去感激眼神的同时仍不耽误大脑高速运转。
章雨婷分完速效救心丸时,张文博正好走到她身边,她拉住他,两人紧握的手趁机十指交扣了下,又很快分开了。
“里面那位一直没动静,需要帮他带一粒吗?”章雨婷指指张文博身后,压低声音问。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间自成一格的独立办公室,精致花纹缠绕红木门,编织出独特的韵味,门牌上华丽的烫金字分成三行:
——Kinder Shiche
——首席执行官
——江望
江望,华尔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华人首席执行官,学生时代连跳四级,20周岁便顺利拿下了世界顶尖学府的毕业证书。
毕业后江望同时收到了三家头部投行的offer,他最终之所以选择Kinder Shiche,只因董事长格兰特先生的一句话:“你跟着我,我可以承诺给你充分自由,绝对不会粗暴干涉你的决策。”
对于刚刚毕业的年轻人,这句承诺蕴含的分量和诱惑可想而知。
当时对于格兰特先生的这个决定,业界不乏反对的声音,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格兰特先生此举过于冒险,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格兰特先生的确没有看错人。
江望在入职Kinder Shiche第二年就主导收购了投资失利的克里斯财团旗下的公司,随后又购入了布鲁克银行破产后清算后的部分资产,他只花了两年时间便在华尔街站稳了脚跟,据说年仅25岁就已身家过亿。
至于为什么是据说,盖因为江望从不参与也不关注任何所谓的富豪榜评选,所以他名下到底有多少资产,估计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熟悉江望的人都知道,此人的日常操作就是顶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到处“招摇撞骗”,平时总给人感觉吊儿郎当的,不少人被他“纯真”的外表轻易骗了过去,直到在谈判桌上吃了大亏,才恍然大悟,甭看这位爷笑得比谁都阳光灿烂,其实计谋比谁都阴险!手段比谁都狠辣!
这些年他鲜少在媒体面前公开露面,对外透露给大众的信息只有一个名字:江望。
以及一句简单的个人介绍:来自中国北京。
此时他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室内光线昏暗,张文博可以依稀看见他的老板站在巨大落地窗前的高大轮廓,曼哈顿的夜景在他眼前无限蔓延。
他背后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将最新的进度报告恭敬地放在桌上,而他始终没有回头。
摩天大楼的灯光在夜幕下熠熠生辉,无声诉说着这座城市的繁荣与辉煌。
江望低首俯瞰。
他脚下是世界金融学子心驰神往的华尔街,这里每天都有西装革履的金融精英匆匆而过,这里的每一分钟都可能影响着全球金融市场的走向。
在这里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一夜输得精光。类似的例子他见过太多了。
裤兜里手机嗡嗡震动两下,打断了江望的思绪。
屏幕上弹出他母亲王慧女士发来的消息,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回国一趟,说他总不能成家立业两不沾,还说他姑姑专门给他物色了几个合适的女孩,让他有空回去见见,看看有没有相中的。
江望颇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在心里第一万遍将迟烁拖出来骂了个狗血淋头。
说起来这事就怨他!
前些日子迟烁和他前女友姜半夏复合的消息在他们圈子里已经传遍了,江望听说后只评价了两个字:“牛逼!”
俩人分手八年,兜兜转转还能重新在一起,江望实在难以想象那是一种怎样深刻的情感。
迟烁成功脱单,对此迟烁他妈付怡娴女士感到非常骄傲,跟好朋友聚会时已经把话放出来了:“你们等着瞧,咱们这些孩子里,我儿子一定是第一个结婚的!”
五十来岁的女人正是胜负欲强的年纪,江望他妈第一个表示不服,继而在他们几个发小中间引发了一系列催婚的连锁反应。
王慧女士在消息最后还补充道:“原本已经给你安排了一个相亲,可惜人家姑娘一听你是搞金融的就婉拒了,理由是男方要有正经职业。”
江望:“……”
深夜总是容易情绪上头,江望这会儿很想反驳一句为自己正名:“你们知道金融是国之重器嘛!怎么就不算正经职业了?”
不过想归想,江望还是装作没有看见王慧女士的消息,他打算明天早上再回复,要是让他妈知道他又熬夜,定准免不了一番“爱的教育”。
然而知子莫如母,仿佛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似的,没过几秒王慧女士又传来一条消息。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
江望叹了口气,被迫拿起手机打字。
【我家逆子:王女士您好,我们江总在办公室睡着了,我是江总助理,请问您找他有什么事吗?我可以代为转达[握手/][握手/][握手/]。】
对面回复很快。
【母上大人:哦?你真是他助理?[微笑/][微笑/][微笑/]】
【我家逆子:是的妈妈,我真是他助理,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这次过了足足一分钟,王慧才重新回复他。
【母上大人:或许是我太幽默了,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生了个笑话出来。[点烟/][点烟/]】
古人云,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王慧女士很快放弃了江望掰扯“他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只最后关心了一句:“麻烦转告你们江总,别熬夜玩手机了,对手机不好。”
江望:“……”
“咚咚咚!”
短暂的轻松很快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紧接着他的秘书张文博走进来递给江望一张纸条,是昨天晚些时候东南亚最大的银行杰弗瑞风险控制部门对内发布的“黑名单”。
纸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
——黑名单紧急更新:乾佳银行,禁止交易。
张文博深知字越少,事越大的道理,隐隐感到这次的事态似乎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江望接过纸条淡淡扫了一眼,然后将那张纸揉成一团,像投篮一样将纸团精准投进了垃圾桶。
他摘掉眼镜疲惫地摁了摁眉心,Vivian端着双倍浓缩咖啡进来递给他,江望接过去的时候张文博听见他语调懒洋洋地说了句:“Thanks.”
他重感冒刚好没几天,听起来鼻音很重,却依然不失绅士的雍容风度。
那位混血小助理闻言脸色微微发红,张文博笑了声,逮着机会打趣她:“Vivian,你脸红了!”
Vivian急忙捂住自己的脸。
张文博继续逗她:“说认真的,你是不是也看上我们江总了?”
Vivian:“我没有!”
于是张文博立马告状:“报告江总,Vivian说瞧不上你!”
“呀!”被摆了一道的Vivian又羞又恼:“你们中国人好坏的嘴巴!”
Vivian还年轻,被人当面打趣脸上有些挂不住,好在江望适时出声替她解了围。
他很有自知之明:“甭说人姑娘了,我现在这副模样自己也瞧不上。”
从他接到参加纽约联储召开的紧急会议通知起到现在,他已经整整48小时没合眼了,江望甚至觉得再熬一会儿,自己也不用在金融圈混了,直接去混黑眼圈得了。
张文博问他需不需要休息一下,江望摇摇头,半开玩笑地:“我怕一觉醒来还得打工,干脆不睡了。”
张文博又问他需不需要速效救心丸,江望理着衬衫的袖子,语气淡定:“不用,我有保险。”
话落,张文博和Vivian都被他惹得忍不住笑了出来。
开玩笑归开玩笑,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今晚,注定是许多投资者的不眠之夜。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无聊,江望接到布莱恩电话时刚解决完两杯冰美式。
布莱恩是江望大学时的同门师弟,同时也是格兰特先生唯一的儿子,听说他母亲是一位美籍华裔,布莱恩打小便对中国文化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现在称得上是个半吊子“中国通”,为什么这么说呢,不信你听:
“望、望、望!”
“哪儿来的小狗?”Vivian问。
张文博一听这犬吠声,啊不,一听这美妙的嗓音就知道是他们家CFO打来的电话。关于这个称呼的问题,出于做人的良心,江望曾委婉提醒过布莱恩很多次,觉得但凡懂点中国文化都喊不出这名字。
那头等了许久都没听见江望的声音,还在坚持不懈地汪汪:“望!望!你在听吗?”
江望简短“嗯”了声,问他:“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布莱恩在芝加哥分部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吐槽:“Fuck!那个该死的老家伙真敢花40万美金装修他的破办公室!!!”
他半夜收到江望消息的时候刚参加完party准备回家,看清短信内容的一瞬,布莱恩顿时火冒三丈,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订了飞芝加哥的机票直奔傻逼办公室。
他到的时候芝加哥天还没亮,布莱恩蹲在办公室门口,恶狠狠地捻灭烟蒂,“他现在还没到办公室,我已经正式通知他被开除了!祝他一路好走!对了望望,你还有什么要对他说的吗?”
江望此刻资本家思维占据上风:“记得让他还钱。”
“对对对。”布莱恩说。
翌日,等那位高官准时到达自己的办公室时,只见门口贴着一张A4纸,上面只有简短的两句话,力透纸背的字母仿佛还带着留信人的愤怒:
You’re fired!
——布莱恩
【你被开除了!】
Ps:Return the money before resigning!
——Mr.Jiang
【离职前把我们的钱还回来!】
同一时间,北京G&K设计部。
总监办公室的门紧紧关着,隔着玻璃门都能听见里面吵得很凶。
事情起因是几天前的一次试香会上,G&K的高级调香师安妮拿出的提案和许归忆准备的提案一模一样,她当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见下一秒,安妮拿出香水小样在众人面前轻轻一喷,温润檀香淡淡飘过来,许归忆脸色哗地就变了。
她缓缓站起身。
等她喷完自己的香水后,不只许归忆,在场所有调香师的脸色都变了。都是学香的,嗅出其中的异样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
为什么会出现两瓶气味一模一样的香水?
许归忆等了整整三天,最后却只得到一句敷衍的“官方”答案:“你们撞香了。”
许归忆自然不信他们这套说辞。
“我的香水为什么会出现在安妮手里,方总监,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许归忆站在桌前。
设计部总监方一栋正在办公桌后打电话,听见这话,皱眉看她一眼,不得不先挂断了电话。“调查结果已经通知过你了,撞香。怎么,需要我给你解释一下撞香是什么意思吗?”
许归忆轻呵,觉得自己被当成傻子耍了一通:“我想但凡有点儿常识都不会相信你们这套说辞。”
创作者的灵感千差万别,不可能有过于雷同的想法出现,所以说出现撞香事件的概率几乎为零。
“非要我说的再明白一点是吗?”许归忆慢慢转头看向安妮,一字一顿:“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抄袭!”
闻言,安妮表情没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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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太大变化。
“请问你怎么证明你是被抄的那个人呢?”方一栋说:“我只知道我第一次闻到香水小样就是在安妮手里。”
许归忆咬牙道:“我可以证明,我有配方……”
这时,始终一言不发的安妮总算开口了:“方总监,我也有配方!”
许归忆一脸震惊地望着她,想不到安妮竟然真的拿出了香水配方交给方一栋,望着眼前两张一模一样的配方比例,许归忆的心咯噔一声沉了底。
她们两个人都有配方,但就因为她在试香会上晚一步展示,所以如果她再拿出香水样品,安妮甚至可以反过来指控她为抄袭。
设计部的同事围在外面看热闹。
“诶,你们说到底谁抄的谁啊?”
“许归忆抄的安妮姐吧。”
“可我怎么感觉有可能是安妮抄袭了呢,你们想啊,许归忆作为一个刚入职G&K没多久的新人,竟然敢正面怼总监,人家肯定是有十足的底气!”
“就是!”许归忆的助理林晖附和道:“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歪!”
“可安妮用得着抄一个刚转正的实习生吗?”
林晖:“啧,这你就不懂了吧,调香这回事,不是看资历,得看天赋,你们瞧安妮这几年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作品吗?”
“……是没有。”
“我还听说,许归忆毕业的格拉斯香水学院都多少年没招收中国籍学生了,而且她当时在校的主导师还是卢卡斯先生,卢卡斯,那可是Dior的首席调香师啊!”
外面叽叽喳喳的,办公室里,方一栋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许归忆抿着嘴唇说不出话。
方一栋点了点头,开始撵人:“没事就出去做事,我还有个视频会议要开。”
“我……”
许归忆紧咬嘴唇,在安妮的配方面前,她这会儿似乎说什么都很无力,但她仍是要说,她深吸口气,使劲把眼泪憋回去,“这款香水是我独立研发的,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们无权将它作为新品面向市场发布。”
“许归忆,”方一栋敲敲桌子,“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在你进入公司的第一天我们就在合同里标明了,在你任职期间,你在G&K调香实验室里调制的所有作品的所有权都归G&K所有,这是我们的规定。在其位谋其政,你既然在我们公司工作,就得遵守我们的规定!”
方一栋说得没错,这几乎是国内产品研发的现状,因为公司提供了支持和平台,所以与艺术家拥有作品版权不同,调香师并不拥有他们创作的配方。
许归忆淡淡反问:“归G&K所有,等同于归你个人所有吗?”
她这话说得尖锐,几乎是挑明了他和安妮之间的那点不为人知的勾当。
方一栋恼羞成怒:“许归忆,我劝你说话三思,别忘了,我作为设计部总监,开除一个调香师的权力还是有的!”
“我靠,方总监这不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吗?!”
“可是许归忆方才那话什么意思啊?”
“你们没听说吗,安妮和方总监的关系不一般,我听说方总监家里是有老婆的,安妮一把年纪了还上赶着给人当小三,为了首席调香师的位置真是脸都不要了,许归忆在方总监面前跟安妮杠上,不吃亏才怪!”
“那也不能黑白颠倒是非不分啊!这事可真气人!”
“嘘——快别说了!”
许归忆推门出来的时候,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早就作鸟兽散了,只剩下组里几个同事围在她身边。
“别气了,得罪了方总监对你没什么好处的。”四周都在劝她息事宁人。
实习期间带她的老师也说:“小许啊,我看这事就算了吧,好好待在公司比什么都重要,别等闹到最后连工作也闹没了。”
她说的其实也是方一栋和安妮心中所想,G&K可是全球顶尖奢侈品牌,不光实习机会难得,顺利入职的更是万里挑一,每年只招收一名新晋调香师,所以他们都默认许归忆会为了工作乖乖咽下哑巴亏。
“我不。”半晌过去,许归忆突然道。
林晖不解:“啊?”
许归忆起身直奔实验室。
“我去,她想干嘛?”
“不会是去找安妮打架吧?”
“快拦住她!!!”
林晖拔腿追过去,可惜已经晚了。
他赶到的时候只听见安妮厉声尖叫:“许归忆你想干嘛——”
紧接着,是一阵持续了很久的噼里啪啦巨响。
许归忆挽起衣袖,抄起凳子毫不犹豫地砸了下去,狠狠打翻了实验台上排列有序的玻璃瓶。
瓶子应声破裂,碎渣炸得到处都是,空气中骤然迸发的高浓度香精让人避之不及,安妮受不了里面刺鼻的气味,连忙捂着鼻子跑了出去。
林晖站在实验室外,眼睁睁地看着许归忆把自己辛苦熬了好几个大夜精心调好的谐调全部扫落在地上。
动静闹得特别大,方一栋也跑了过来,他望着实验室满地的玻璃碎渣,手抖得都快赶上帕金森了。
方一栋指着许归忆的鼻子好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你……”
他怎么也想不通许归忆一个职场新人哪来这么大胆子?
方一栋:“疯了,简直是疯了!!!”
“我的东西,我就是毁了,也不会留给你们。”说罢,许归忆随手丢开凳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就是那样不经意的一眼,方一栋敏锐地觉察到有什么东西似乎不一样了。
他鲜少在许归忆脸上见到那样极具压迫感的神情,某一瞬间竟然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充满威压的上位者气场。
当他脑海中蹦出“上位者”这三个字的时候,方一栋自己都惊了一跳。
上位者?
许归忆?
怎么可能!
许归忆脱去身上的白大褂,目光淡淡掠过早就呆住的安妮,最终落回到方一栋身上。
她语调不高,而且很平静,缓慢而清晰地声明自己的诉求:“今天的这份调查结果,我不认可,就当没看过,我要求重新调查。”
方一栋与她视线对上,此时女孩眉眼多了几分凌厉,跟她平时待谁都和和气气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浑身散发出的冷冽气息让方一栋差点忘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
“半个月之内,我要知道真相,事实意义上的真相。”
许归忆语速不急不缓,不容置疑的声音令方一栋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但他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不可能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唬住,方一栋很快稳住心神,轻笑了声,挑眉反问:“你凭什么要求……”
“我说——”许归忆很快用更加强硬的态度打断了他:“我要求重新调查。”
方一栋怔住。
许归忆眼神冷峻,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不怕把事情闹大,也不怕丢工作,倘若半个月之后你们依旧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会联系媒体曝光,并申请律师介入,亲自协助你们调查。”
在方一栋短暂失神的视线里,许归忆缓缓撂下四个字:“听懂了吗?”
3. 第3章
当天下午从公司出来后,许归忆接到了许褚渊打来的电话,铃声响了好一阵子才接通,许归忆调整好情绪喊了声:“爷爷。”
许褚渊在那头笑着问她:“小忆啊,上回你大伯母说要给你介绍一个男朋友,你去见了吗,是个怎样的孩子?”
“爷爷。”许归忆瓮声瓮气地答非所问:“我想您了。”
听筒里咳了咳,顿了几秒才传来许褚渊嗔怪的声音:“怎么着,我寻思我也没老年痴呆啊,我记着我跟你奶奶住的离你挺近吧,想爷爷了不知道回来看看我们?哎,不对,我忘了,我们家小忆是仙女儿,仙女儿可都是住在天上的!”
许褚渊开玩笑,孩子大了突然说想他,他就知道这是在外面遇到事了。
许归忆抓抓头发,有点儿懊恼:“爷爷,我好像……又遇到麻烦了。”
许老爷子很沉得住气,没问她发生了什么,只说了一句话:“你惹什么麻烦都是爷爷最宝贝的孙女。”
听见这话,许归忆忽而咧嘴,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
“需要爷爷帮忙?”许褚渊问。
许归忆摇摇头,“暂时不用,我自己可以处理。”
“好。”许褚渊没勉强她。
过一会儿,许归忆说:“爷爷,我想出国散散心,不会去太久,就几天时间,好不好?”
知道她遇到问题本能选择逃避,许褚渊并没有跟她讲所谓的大道理逼她面对,只说了一个字:“好。”
许归忆:“谢谢爷爷。”
许褚渊沉吟片刻,说:“小忆,爷爷不问你碰到什么麻烦了,爷爷只嘱咐一句话,在外面碰到事了,千万别自己一个人硬抗,不然家人是用来干什么的?甭怕麻烦我们,你记住,家人就是用来给你解决麻烦的,家,就是让你逃避问题和责任的地方。”
眼角有湿润滑过,许归忆微微咬住下唇,好半晌才发出声音:“嗯,我记住了爷爷。”
天空渐渐变成深蓝色,凌晨五点,分析师们经过细致分析电脑的处理结果,终于得出结论:即使是每股4美元的价格,这笔生意也是划算的。
和江望原先预料的大差不差。
几分钟后风险顾问章雨婷拉开了江望办公室的门。
江望正窝在宽大的椅子里,懒懒地阖着眼皮。
男人手肘撑着额头,眉眼间笼罩着一层神秘落寞的雾霭,浓浓的距离感让他们这些局外人看得热闹却不真切。
章雨婷脚步顿了下,不知为何,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他并不属于这里的感觉。
她很快甩开这种感觉,与张文博对视一眼,低声报告:“江总,乾佳银行股价跌破20美元了。”
张文博听得眼皮突突直跳,江望微微睁开眼睛,神色淡然地应了句:“知道了。”
他没有当场表态,张文博忍不住问:“江总,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江望慢慢吐出一个字:“等。”
张文博好奇:“等什么?”
“美联储。”江望靠着椅背淡淡道。
等美联储做什么呢?张文博一宿没睡,这会儿只觉脑子浑浑噩噩地转悠不动,一时没想明白他的意思。
“着急了?”江望侧过脸瞥他一眼。
张文博摇摇头,说:“我相信您的判断。”
江望唇角似乎勾了勾,气定神闲的样子令张文博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几年前那次金融危机。
当时极度繁荣的美国经济险些被一次由铜矿股票投机案引发的股市危机带入深渊,进而引发了银行挤兑和连环破产,华尔街岌岌可危,几名有头有脸的金融大亨齐聚一堂商量对策,当时张文博曾问他:“江总,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呢?”
“因为我自己也无从下手。”江望非常从容直率地回答了他,然后在他颇有些怔愣的目光中笑了下,语速稍缓:“但是没关系,我相信总会有人拿着一个可行的方案进来,然后我再告诉他们应该怎样去做。”
事实上江望说的对,很多事情本身并没有一个完整的解决方案,只能随着解决事情本身的过程中不断调整最初确定的方案。
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作为团队主心骨的江望更要沉住气,不能慌,更不能乱。
最终他们终于折腾出一个获得江望首肯的方案,江望思索良久,建议直接动用清算中心的存款以增加流动性。
他决定使用清算中心存款并支付6%的利息就可以进行结算,而不再需要动用现金,于是市场上立刻增加了8400万美元的巨额货币供给。当人们发现银行能够满足他们所有的提现要求时,他们就不再想真正去提现了,民众的恐慌随之结束,危机顺利解决,对这位年轻执行官毫不吝啬的赞誉之词也接踵而来。
打那时起,张文博便一直将江望视为定海神针,因为他知道,不管遇到多么棘手的问题,只要江望还沉得住气,他们便没什么可六神无主的。
好在这一次美联储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助理Vivian很快进来,快步走向江望:“江总,这个电话是找您的。”
早七点整,美国财政部长从360公里外的华盛顿特区打来了电话,江望与他进行了沟通,放下电话后,江望捏了捏鼻梁骨,沉声吩咐张文博:“通知律师,准备拟定收购协议。”
张文博终于长长松了口气:“是!”
江望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抓起外套朝外面会议室走,张文博连忙小跑着跟上去,上前一步替他轻推开门。江望走到会议圆桌前,拍了拍手,示意所有人停下工作。
大家纷纷抬起头看向江望。
黎明的阳光抖落一片金黄色光晕,勾勒出男人清朗的剪影,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自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众人目光注视着他,脸上隐隐带着某种期盼,安静地等待江望下达下一步指令。
在大家紧张而又期待的目光中,江望笑了一声,不疾不徐的嗓音充满魅力:“大家辛苦了,回家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
话落,会议室尖叫欢呼吵成一片——
“Wow!”
“呦吼!”
“好极了!”
同事纷纷过来跟他告别,“江,我们走了哦。”
“我们真的走了哦。”
“快滚吧!”江望笑着摆手催他们。
他不像大家在电视剧里看到的传统的银行高层,整天板着脸就知道摆架子训人。
金德世晨的江总,那可是出了名的热情直率,这和他打小接受的教育有关,为人特别讲义气,平日里谁家有个急事难事,江望都是能帮一把算一把,批假也特别痛快,从来不会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给人上眼药,是个很有人情味的上级领导。
平常和员工就像朋友一样相处,江望深谙语言这门艺术,真诚谦和地与人沟通,常常三言两语就把员工哄得五迷三道的,哄得他们不光兢兢业业地干活,还干得毫无怨言。在一起共事久了,大家也不怵他。
“那么剩下的活儿就交给你了,江总。”章雨婷靠在张文博肩膀笑着说。
“走走走!”江望烦死他们:“你俩别在我面前秀恩爱,我看着扎眼。”
章雨婷打趣他:“您也抓紧时间找一个呗!”
张文博也调侃:“这你就不懂了吧,江总可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咱们江总是万花丛中过——”
“片叶不沾身!”他稍作停顿,布莱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很快接上下一句,逗得屋里众人哈哈大笑。
江望毫不客气地踹了布莱恩一脚,没好气道:“滚蛋!你个老外懂个屁!”
他转而看向其他人,“都愿意待在这陪我加班是吧,行,很好,今儿谁也甭想走!”
“不不不,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众人哈哈笑着,陆续离开了会议室。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熬到现在,这场硬仗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接下来的收购谈判才是最累的。
江望当天没有回家,他在公司和团队敲定了收购计划的大概轮廓,翌日八点,江望带领谈判团队径直抵达乾佳总部的办公大楼,乘电梯到30层,来到一间玻璃幕墙打造的“鱼缸”会议室,他们到的时候,乾佳银行的董事们和首席法律顾问已经全部就座了,谈判正式开始。
会议全程保密。
谈判总体来说还算和谐,这一状态一直维持到江望一方提出报价“每股五美元”。
会议室里死寂一秒,随即一下子炸开了锅!
一开始乾佳那边的董事还能保持良好的修养,优雅地说着“不敢苟同”云云,但见江望态度坚决,乾佳银行的管理层简直要揭竿而起了,拍着桌子骂他们痴心妄想!!!
小秘书耳听谈话不太对劲,赶紧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贴心地帮他们带上了门。
接下来的十分钟,偌大的会议室里充斥着各种不和谐的声音,双方的管理层正在进行言语上的激烈交锋。
江望上半身靠到椅背上,旁观几位高级管理者吵吵嚷嚷地互相对骂,吵得他有些头疼。身体已经日夜不分地连轴转了四十八个小时,这会儿虚弱得仿佛随时能拉出去抢救。
“Poppycock!”(简直瞎扯淡!)
“Who do you think you are?”(你以为你是谁?)
“Idiot!”(傻逼!)
坐在江望旁边的项目经理本来加班就烦,听到傻逼二字,气得语言系统都忘记切换成英文了,当即脱口而出:“他妈的,你再骂一句试试,小心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乾佳银行的最大股东呛声道:“Mother fucker!”
“Shut the fuck up!”一道冷冷的嗓音骤然响起,犹如平地惊雷。
那股东扭头看向方才说话的男人,江望上身前倾过来,面无表情地回视他,讲的是标准流畅的英文:“怀特先生,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如果您执意认为我们在这个时候选择收购乾佳银行是趁人之危,我想,我们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话落,方才还嚣张至极的怀特浑身僵了一下,瞬间偃旗息鼓了。
江望说这话的意图无非是在提醒他,金德世晨收购乾佳本来就是在替美联储收拾烂摊子,倘若他们再这么不知好歹,那么谁来也牵线白搭。
怀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施施然闭上了嘴巴。
一轮谈判结束时,江望近二十个小时没有进食的胃终于发出了抗议,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会议室里连基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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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和食物都没有,江望合理怀疑这是乾佳的“报复”行为。趁着休息期间江望派一名助手帮他买来了一份中餐,在对方优雅地咀嚼牛排和披萨时,江望则愉快地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炸酱面吃得贼香。
忽然,手机屏幕亮了下,弹出一个群聊。
这个群之前叫“地下情报交流局”,后来迟烁和姜半夏在一起后把她也拉了进来,时予安就把群名改成了“男人常换,姐妹不散。”
江望定睛一看,差点没拿稳手中的筷子。
毕竟许归忆已经许多年没在群里发过消息了。
【十一:家人们,十万火急!我今天出门发现拿错卡了,刚才碰见一个乞丐向我抖碗,我觉得他在向我炫富!!![委屈/][委屈/][委屈/]】
显然有人比江望还要震惊,聊天页面安静一秒,接着群消息开始疯狂累加。
【方逸航:???什么情况?!我是眼花了吗?喂喂喂,你们看得见消息吗?】
【陈词:没眼花。】
【迟烁:我也看见了。】
【念念:什么情况啊十一,你原谅三哥啦?】
终于意识到发错群的许十一撤回了一条消息。
【方逸航:别介啊!江三儿呢,别装死!赶紧出来溜两圈。@江望】
【迟烁:许十一你撤什么消息,敢做不敢当啊,别装鸵鸟。@十一】
【十一:迟烁你闭嘴!再说话我让大哥把你踢出去!@陈词】
他们在这边胡侃一通,好在还有一个正常人记得许归忆的正事。
【昭昭:十一,你需要多少钱?你把卡号发给我吧。】
【十一:呜呜呜,我就知道二嫂最好了!昭昭我爱你!我需要一万,不对,三万就够啦!】
【昭昭:好~】
【念念:十一你直接把卡号发群里吧,我这个月生活费快花光了,哥你帮我付~@陈词】
【十一:三万就够啦。】
【陈词:十一,我给你转了五万,不管怎么说,出门在外不能让咱们孩子饿着,江三儿你说是不是?@江望】
【方逸航:十一,我也给你转了五万,不管怎么说,出门在外不能让咱们孩子冻着,江三儿你说是不是?@江望】
【迟烁:“十一,我给你转了五万,不管怎么说,出门在外不能让咱们孩子苦着,江三儿你说是不是?”@江望】
【昭昭:再苦不能苦了孩子。】
【念念:说的没错!】
许归忆:“……”
江望关闭手机,低声唤来秘书,张文博瞧见他眼角似乎挂着一抹笑,然后递给他一张纸,张文博接过来发现上面是一串卡号,随后听他低声交代:“往这张卡上转十万,费用走我私人账户。”
张文博低声应:“是,江总。”
三轮谈判结束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傍晚的苍穹嵌满白色的云团,砸下粼粼柔光,填满了角落中最后一丝孤清。
这场收购谈判持续了十二个小时,美联储承诺愿意承担乾佳银行最差资产中高达300亿美元的坏账损失,成功促成这笔交易,双方达成协定:“金德世晨以每股八美元的价格收购乾佳银行的剩余资产。”
而就在一年前,乾佳银行的估值为每股159美元,谁也想不到这家偶像级的大公司在短短一个周末就烟消云散了。
签字,盖章,交易达成。
明天一早各大报纸头条便会连篇累牍地报道,这场历史性的收购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世界,而风波的中心人物只是拿了自己的西装外套,礼节性地同怀特握了下手便推门离开了。
其他与会人员纷纷从内部通道离开乾佳,因为布莱恩在门口等他,江望并没有跟团队成员去地下车库,经过乾佳大厅时江望忽然被人拦住,江望回头,那是个蓝眼睛的白人,只见那人神秘兮兮地半掩着嘴巴小声问他:“嘿,伙计,你是金德世晨的吧?”
江望看着他,不置可否。
蓝眼睛继续说:“我听小道消息称这几天金德世晨的谈判团队会来我们公司谈收购,加上之前没在公司见过你,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金德世晨的员工!我能不能跟你打听个事,你们江总平日里有什么喜好吗?”
江望听明白了,他这是想跳槽。
“我们江总?”江望挑了下眉。
蓝眼睛点头:“对啊,就是江望,那个收购了我们银行的混蛋!!!”
此时“混蛋”本人:“……”
两人面面相觑。
蓝眼睛满怀期待地注视着他。
江望朝他招了招手,蓝眼睛附耳过去,听他一本正经道:“我们江总,好色。”
蓝眼睛:“?”
因为过于震惊,他甚至没有意识到江望已经走远了。
站在车旁等江望的布莱恩眼睁睁看着他从乾佳出来,将一大摞文件丢给自己,然后特别潇洒挥了挥手说:“我下班了!”
“接下来的24小时,除非世界末日,否则都他妈别来烦我。”江望说着钻进了车子。
“喂,明早的新闻发布会你不参加啦!”布莱恩在他身后抓狂大叫:“你长这张脸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车窗降下,江望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混不吝的德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当然是用来约会啊。”
4. 第4章
圣诞时节,天使灯布满整条摄政街,夜幕下的伦敦被浓烈的节日气氛笼罩着。彼时的许归忆并不知道,那是他们重逢的街道。
——题记
缘起,十二月。
伦敦,大雪弥天。
伦敦不是每年都会下雪,听说今年又是个暖冬,望着不是阴天就是雨天的伦敦,许多人对于白色圣诞节的憧憬早已不抱希望。
天气着实像个调皮的孩子,等到终于把大家捉弄够了,才缓缓呈上准备已久的惊喜。
像是提前约定好似的,姗姗来迟的第一场雪在圣诞节那天如期而至。
整个伦敦都在下雪,城市白茫茫一片,许归忆踱步在街头,仿佛踏入了一场老派的欧式文艺电影。
寒风凛冽,天使灯准时点亮的一瞬,霓虹闪烁,天使与雪花共同降临人间,漫天飞舞的大雪像极了故事书里的童话世界。
周围很多人都在拍照打卡,许归忆举起相机,对着镜头寻找合适的角度。
雪花簌簌落下,取景框里忽然出现一个俊朗的轮廓,许归忆透过镜头捕捉到他,变焦的动作不自觉一顿。
男人站在距离她十米之外的对街,黑色大衣衬得他身姿挺阔,橱窗暖黄烛光倾泄而出,映照着年轻男人清俊的面庞,仿佛是电影里的画面。
衣品挺好。
这是许归忆脑海中闪现的第一想法。
视野里人潮涌动,路过的女孩回头都忍不住回头多看两眼,像是感受到了她们的注目,许归忆看到他很快把伞压低了。这样一来,男人大半张侧脸都隐匿在黑伞下的暗影中,只露出一段轮廓分明的下颌以及高整的鼻梁。
有点儿小帅。
这是她的第二印象。
冷冬,素雪,以及自带氛围感滤镜的男人。
一切要素都出现的恰到好处。
鬼使神差地,许归忆手指微动。
按下快门键的一秒,对面伞沿轻掀,时间随着雪花定格停滞,男人的侧颜在相纸上缓缓显现。
啧,一个完全踩着她的审美点长的男人,许归忆感叹。
兴许是打小看久了迟烁和陈词他们,导致许归忆看男人的眼光挑剔得很,对于平日里碰见的普通帅哥总感觉差点意思。
眼下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这种不期而遇的美好令她郁闷了一天的心情暂时明亮了几分。
遇见帅哥怎么办?
当然是先分享给闺蜜啊!
许归忆将关闭了一天一夜的手机开机,微信消息立即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全是林晖发来的。
【林晖:您老现在搁哪儿呢?】
【林晖:您快回来吧!方总监已经发话了,明天九点之前,要么看到您,要么看到您的辞职信!】
【林晖:大小姐,冲动是魔鬼,是不是后悔砸实验室了?这不是,方总监台阶都给您搭好了,快下来吧,啊。】
一目十行略略读完,许归忆再次利落关机。
不过片刻功夫,再抬头时,已不见方才那人的身影了。
深呼吸一口,冷气一下子钻入鼻腔,许归忆跺跺脚,在街上随便找了家酒吧,进门之前抬头看了一眼,酒吧名字叫“Encounter.”
夜色沉沉摇曳,舞池中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女贴着身子尽情扭动,烟雾缭绕,纸醉金迷。
酒吧气氛正酣。
伊昂观察许归忆有一段时间了,一杯酒还没喝完,已经有五个男人接连在她那里吃了闭门羹。伊昂发现这个亚洲面孔的女孩子应对男人的搭讪非常从容不迫,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
难搞的妞儿。
可惜越是“带刺”的玫瑰,越能激起他征服挑战的欲望。
文着两条大花臂的男人步出舞池,目标很明确,径直在许归忆面前站定。
在开口之前,伊昂先是朝她暗示性地吹了个口哨,希望引起女孩的关注,很遗憾失败了,对方根本连头也没抬。
“小姐,一个人?”伊昂锲而不舍,望着许归忆侧脸说:“我注意你很久了,可以请你喝杯酒吗?”
许归忆没有理会他的示好,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她站起身,打算换个座位,结果被横伸过来的一只手拦住。
高大的白人男子像块巨石一样堵住了她的去路。
许归忆正烦着呢,强忍沸腾的情绪告诉他:“Sorry,you are not my type.”
【抱歉,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许归忆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但对方不吃她这一套,满脸坏笑地戏谑,只当她是欲拒还迎:“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保证今晚一定让你爽。”
闻言,许归忆心里泛起一阵恶心,耐心彻底告罄:“好狗不挡道知道吗,给我滚开!”
这妞真辣!男人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呦,还是个暴脾气的小美人!”
伊昂挑眉,朝许归忆流里流气地吹了声口哨,上身慢慢朝她欺近,警告她不要不知好歹,嘴上也开始占便宜,在她耳边低声念了一个英文单词。
许归忆想也不想一把拎起酒杯,啪的一声,火焰威士忌狠狠泼在男人猥琐的脸上。
这下终于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周遭立时响起一片起哄叫好声。
实话实说,许归忆这杯酒泼得确实痛快,也确实解气,被迫洗了把脸的伊昂狠狠搓了把脸,眼神狠厉地瞪着对面的女人。
触及他眼里的怒火,许归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闹大了。这里不是中国,也不是北京,更不是他四哥的酒吧!在伦敦可没人忌惮“许”这个敏感的姓。
思及此,许归忆头一回生出些无措的情绪。
望着女人惨白的脸色,伊昂冷笑一声。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所有人都在一个劲儿地起哄看热闹,戏谑旁观男人的“调戏翻车”大戏,没人想要上前帮忙。此时酒吧管理人员也认出伊昂了,他经常干这种调戏姑娘的事,算得上是个惯犯了,仗着叔叔在警察局工作,好几次犯事进去都平安无事地被人保了出来,因此酒吧保安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于是纷纷没有动作。
许归忆后背渐渐出了一层冷汗。
伊昂此刻显然被她惹怒了,额头青筋暴起,许归忆甚至能看见他绷紧的肌肉,仿佛下一秒就会掐着她的脖子拎出去。
“有个性,我喜欢。”伊昂对她缓缓扯出一个笑容。
许归忆只觉得腿软,但她面上还能勉强保持冷静,只是情急之下有些慌不择言:“我男朋友马上到!”
伊昂似笑非笑,“哦?是吗,那我在这里陪你等他。”
此话一出,许归忆就明白今天这事是不能善了了。
异国他乡,遭人为难,许归忆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该怎么办……她上哪儿给他找个男朋友出来……
长久的僵持被身后清脆的风铃声打破,下一秒,木质门被推开。
许归忆顾不上多想,埋头冲过去,一把搂住来人精瘦的腰身,亲昵地唤他:“Honey!”
被抱住的男人身体僵硬一瞬,皱起眉,下意识想把怀里的柔软拎出来瞧瞧是个什么东西。
许是察觉到他推拒的动作,腰间扣着的手臂不由又收紧了几分,抓着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她的身上除了酒味外,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檀香,不是很浓,但是闻着很舒服。
伴随衣料摩挲声音,女孩攀着他的肩膀踮起脚,耳畔随即响起一道极低细软的声音,仔细听,还带有不明显的哭腔:
“救命救命救命!”
许归忆情急之下忘记切换语言系统。
原来是中国人。
江望两只手抄在兜里,抬头往四周扫一眼,与对面的伊昂视线相接的一刻,心下已经了然。
许归忆竖起耳朵听身旁的动静。
随便拉了个男人过来叫人家亲爱的,许归忆心里也没底,她静静等了一会儿,见他没反应,许归忆摸不准什么状况,正欲松开他,忽而察觉到一只手抚上她的背,安抚性地拍了拍。
她愣了下,紧接着,一个好听慵懒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Baby,I’m in 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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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浅浅的呼吸喷在她耳廓,拂得她肌肤一阵酥麻。
男人讲的是地道的英式发音,搭配略带磁沉的声线,听起来十分悦耳。
许归忆从他怀里抬起头,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揶揄的、玩味的,了然一切的。
许归忆脸颊微微发烫。
好在那人很快将视线移开。
她深吸口气,从他怀里退出来,步子还没迈开腰就被人扣住了,下一秒,许归忆的身体顺势被男人重新带了回去,虚揽在怀中。
身后温热掌心稳稳托住她的后腰,同时也托住了她慌乱的心。
江望目光犀利地盯着伊昂:“She’s mine.”
她是我的。
许归忆睫毛颤了颤,心尖轻动。
剧烈的,久违的,难以驾驭的。
伊昂盯着他们两个,一时半刻没有动作,江望眼睛眯了眯,极为冷淡地盯着他,声线偏冷沉:“Got it ?”
他投来的目光实在太具有压迫性了,伊昂没办法做到与他长久对视,忍不住视线下移,忽然瞥见男人袖下露出来的一款腕表,伊昂眼神突然动摇了。
都说手表是男人的珠宝,往往最能彰显一个男人的身份和地位,伊昂再怎么气不过,这会儿也该明白此人不好惹了,他无奈只能咽下这口怒气,恨瞪了许归忆一眼,嘴里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伊昂离开后,保洁人员飞奔过来打扫地上的残骸,酒吧经理也小跑过来冲许归忆迭声说着抱歉,但许归忆的注意力全然不在他们身上。
她重新坐回吧台边上,目光忍不住落在对面。
有服务生过来问点单,男人低声说了句什么,背景音乐太大声许归忆没听清,她看见侍从接过他的大衣,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是很低调的一个牌子。
服务生引导着江望去他提前订好的卡座,江望迈开步子正要离开,突然感觉腕部一凉,江望下意识低头,是坐着的那位女孩扣住了他的手腕。
“哎——”许归忆叫住他。
江望视线落向他腕上的手,手指很长,指甲干净整齐。
她坐着撑起下巴,他站着垂眼看她,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他在等对方先开口,然而像是故意跟他较劲似的,许归忆偏不。
两人之间翻涌的情绪氛围稍微有点儿变了。
其实女孩的力气并不大,攥着江望的手指充其量也只是虚握而已,只要他想,轻易便可挣脱她的桎梏。
但他忽然不太想那么做了。
服务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调酒小哥仿佛感受不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给许归忆推过来一杯刚调好的鸡尾酒。
许归忆用空着的那只手捞过酒杯,冲他晃了晃,江望被玻璃杯里的淡蓝色液体晃了下眼,女孩仰着脸蛋儿看他,笑容明媚:“刚才谢谢你帮我,为了表示感谢,我请你喝酒。”
江望目光盯她两秒,忽然意味不明地低笑了声。
许归忆拿不准他的意思,慢慢松开手,江望慢条斯理地理着被她揉皱的袖口,不经意的语气:“随便点?”
“随便点。”许归忆不带丁点儿迟疑。
江望也不跟她客气,大大方方坐下,冲调酒小哥甩了个响指,不多时,五颜六色的酒在两人面前摆了一溜儿。
许归忆率先干一杯,仰头时秀美的脖颈线条一览无遗,江望盯着看了两秒,随后泰然自若地收回视线,一口气也干了一杯。
许归忆单掌撑着脸颊,目光放在江望身上,江望学着她的样子撑额,回视她的目光不闪不躲,不甘示弱。
在这个充满“目光游戏”的时代,许归忆见过很多男人凝视女人的眼神,他们掷向女人的目光往往带有不加掩饰的挑逗意味,而此刻眼前这个男人不同,他的眼神不会让人感觉被审视和被冒犯的不悦,因为他的眼睛里没有占有欲望,没有攻击性,也没有不屑。
有的仅仅是单纯的,对美的欣赏。
许归忆细细打量他,与此同时,江望也在打量她。
对视良久,江望终于觉出哪里不对劲了。
这姑娘瞧着有点儿眼熟!
5. 第5章
时钟滴答滴答计算着时间的流逝,在酒吧昏暗的光线里,他们把目光放在对方身上。
彼此对视的两个人都感觉对方有些眼熟。
这个念头毫无头绪地在脑海里冒出来时,许归忆拍拍脑袋赶紧打住,都什么年代了,还用看人眼熟这种老掉牙的搭讪借口。
江望视线专注地落向女孩清澈眼眸。
他觉得有些新鲜。
从心理学上来说,大部分女性在与异性对视时都会不自觉地低下头,当作视而不见的样子,类似的话方雾月也说过,她说任何一位女性与江望那双桃花眼对视不超过三秒都会率先败下阵来。
但是许归忆没有。
他们都没有在眼神碰撞后迅速避开对方的眼睛,而是不约而同地选择直视回去。
与他长久对视着,许归忆有片刻失神。
微不可察的一声低笑,江望率先收回视线。
“中国人?”许归忆问。
江望把酒喝光,酒杯在手中转了几转,略一点头算是回应。
身在异乡能够碰到华夏同胞,许归忆觉着很亲切,心情一高兴就忍不住多喝了几杯,江望看她一眼,又招呼酒保点了两瓶红酒。
舞池这会儿换了首律动感强的曲子,等服务员醒酒的时候,许归忆受气氛感染,忽然轻轻拉了拉江望的袖子。
惹来男人探询的注视,许归忆下巴朝舞池大厅的方向扬了扬,带着点鼓动的意思:“去玩吗?”
闻言,男人缓慢地掀起眼皮,黑眸微眯。
江望真不知道是该夸她大胆还是该骂她不长记性:“刚才的事这么快就忘了?”
指尖隔着衣服一点一点收紧,许归忆冲江望眨了眨眼睛:“所以才要拉着你一块嘛。”
女孩笑得调皮狡黠,一副要拉着他一起做坏事的表情。
有的时候男女之间无需多言,一个眼神就足以说明一切。
既如此,江望也是个放得开的,任由身体被女人拖着往池子里走。舞池鱼龙混杂,男男女女跟随音乐疯狂扭动身体,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尖叫。
风情万种的女人,英俊帅气的男人,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在一起。
见状,其他人也打消了靠近的心思。
DJ演奏的旋律愈发动感亢奋,人群中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发酵的情绪已经彻底嗨起来了!
在这种无拘无束的氛围里,江望揉了揉突突胀痛的太阳穴。
江公子虽说常年混迹国内外各大酒吧,但他对蹦迪倒真不太感兴趣,一是嫌吵,二是嫌累。
他身旁的许归忆玩得那叫一个尽兴,江望神情恹恹地看着她跳,看着她蹦,头顶灯光配合快节奏音乐一亮一暗,晃得他一阵阵头晕。
江望语气淡淡提醒她:“悠着点儿,别回头把腿蹦折了。”
“啊?”音乐声吵闹,震耳欲聋的的节拍快要掀翻酒吧天花板了,许归忆没听清,踮脚勾下江望脖子,纷乱的发丝有几缕扫过他脸颊:“你说什么?”
“我说——”
江望顺着她的动作低头靠近女孩耳边,一阵若有似无的清檀香再次萦绕鼻尖,弄得他心头痒痒的,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某一瞬间,音乐声悄然远去,耳边只有女人大声喊:“你怎么不跳啊,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两人在这边亲昵地咬耳朵说话,这副画面落在旁人眼中定是极为暧昧缱绻的,江望手臂本来就揽在她的腰上,闻言眸光深了深。
欲望一旦露出头就再也挥之不去了。
手臂用力一带,女孩被他完整拥入怀里。
许归忆搂着他脖子还在咯咯笑着:“你看见了吗,有人眼睛快黏在你身上啦!”
两人身子依偎着,望着女孩没心没肺的笑容,江望突然生了几分逗她的心思,他就着这个姿势故作老成地低声告诫她:“小姑娘,不要在酒吧对一个男人这样笑。”
许归忆闻言秀眉轻蹙。
什么小姑娘,他明明看着跟她差不多大。
“为什么?”许归忆问。
江望招招手,许归忆附耳过去。
“因为——”
他说着俯身凑近,又绅士地留了几分距离,在许归忆好奇的等待中,男人缓而低沉地落嗓:“会让人产生把你拖上床的冲动。”
略带恐吓的一句话。
许归忆怔了怔,心跳陡然间漏掉一拍,随即重重狂跳起来,一下接着一下与狂奏的鼓点完美重合。
江望本意就是想吓唬吓唬她,如愿看到许归忆微微睁大的瞳孔,江望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朋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么幼稚。
华尔街的金融大佬们任谁也想不到,生意场上挥斥方遒,稳重成熟的江总私底下就是个幼稚鬼,和工作中完全俩人。张文博曾评价他,知世故而不世故。持重感和孩子气两种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逗弄够了许归忆,江望轻轻放开她,正要直起身子,下一瞬却始料未及地被人扯着领口拽了回去,距离再次骤然缩近,女孩在他耳畔吐气幽兰地说道:“你也不要这么看我。”
“哦?”江望配合地弯下腰任许归忆拽着衣领,听见这话忍不住挑了下眉,挺不正经的样儿,神情懒怠地等着她的下文。
许归忆靠近他一点:“因为——会让我产生我特别迷人的感觉。”
这回换江望愣了下。
成功扳回一局的许归忆松了松劲儿,停顿片刻继续说:“还有,我才不是什么小姑娘,我是女人,成年女人。”
她重重强调“成年女人”四个字,江望忍不住轻笑出声。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许归忆这才完全放开他,她知道江望刚刚是在开玩笑,等他笑完才说:“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江望挑起眉:“这么确定?”
许归忆颔首。
为什么这么确定?
大概是因为他看人的眼神,坦荡且赤诚。相由心生,风流但不下流,她一眼看透。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江望语气淡了几分,衬得他周身气场格外清冷,距离感陡生。
话落,许归忆沉默思忖了好一会儿。
他说自己不是好人,那他一定不知道,真正可怕的坏人是不会这般说自己的,他们大都以好人的面目出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便做坏事也毫无心理负担。
江望瞧她收敛了笑容陷入沉思,有些疑心自己方才语气是不是太重了,正欲张口说点什么时忽听她轻声道:“照你这么说,我也不算什么好女孩。”
江望动作一顿。
许归忆垂着眼说:“毕竟,世俗意义上的好女孩是不应该出现在这种轻浮地方的,不是么?”
江望侧头打量她,接着听她冷声道:“所以你别给我打标签。”
她生来性格张扬,平日里最讨厌别人拿乖乖女的称号规训说教她。
“没给你打标签。”江望声线磁沉舒缓,细细地抚平她情绪上的褶皱。低头瞥一眼踩在地上的恨天高,江望问她:“蹦累了没?”
许归忆点点头,下刻,男人手掌贴在她腰际,略一施巧劲儿轻松将带她出了人流密集的舞池。
服务员给他们倒上醒好的红酒,两人刚坐下就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
只是这一回就和之前不太一样,喝之前许归忆特意跟江望打了个招呼,说,我要开始喝酒了。
江望一开始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心说你喝呗,后来喝着喝着便瞧出不对劲了,呀嗬,这姑娘喝酒的劲头跟不要命似的!
许归忆是个能喝的,她喝酒不上脸,刚毕业那会儿,她一个人就能喝趴陈词、迟烁、方逸航三个!没想到今天棋逢对手,余光注意到江望喝酒愣是跟喝水似的,甚至还面不改色地红白啤酒掺着喝,许归忆暗道不好,居然碰到个比她还能喝的主儿!
酒局撑到后半段多数流于拼酒,望着一脸不服气的女孩,江望虚掩着唇角微微翘了翘,干他们这一行的,喝酒应酬都是家常便饭。
酒过三巡,许归忆越喝越不服,越不服越喝,她还就不信邪了,今天非要把他喝倒不行!
俩人不知不觉已经喝空了好几瓶,趁服务员上酒的时候,许归忆问他:“你做哪一行?”
“追债的,你呢?”江望说着随意敞开领口,清晰漂亮的锁骨线在灯光的映衬下格外性感。
“我?我平时就搅和一些香料啊什么的。”许归忆摸摸鼻子,同他不远不近地聊着。
过一会儿,许归忆又问:“那你现在是在伦敦工作吗?”
江望摇头:“只是来这边开个会,顺便休假。”
许归忆“哦”了一声。
“你呢,来这边旅游?”江望给她斟满酒。
许归忆仰头闷下去一大口,提到这事心情不免有些低落:“不,是为了逃避。”
她坦然承认自己正在回避工作中遇到的问题,江望先是一怔,明白过来后不由失笑,接着又听她继续道:“小时候每次惹爸爸生气了,我就往外面跑,躲出去什么也不管,有时去朋友家玩,有时去小卖部买冰棍吃,等晚上再回家时爸爸基本上就消气了,渐渐地习惯成自然,工作了还是这样,习惯性逃避。管他呢,反正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
“我这么说是不是很不负责?”
许归忆朝他举起酒杯,江望若有所思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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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拿起酒杯与许归忆磕了一下,故意说她:“如果我是老板,肯定第一个开除你。”
“随便。”许归忆不以为意:“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谁说逃避可耻?”过几秒钟,江望忽然说。
许归忆回过神:“嗯?”
“没有方向的时候,就试着享受迷路。”许归忆听见他如是说。
江望一向随性惯了,没什么内耗和过度自省,他说:“每个人的人生状态不一样,不是所有人都要勇敢,逃避不可耻,休息不可耻,放弃也不可耻,人生从来不止一条路,你有权利决定自己的选择。”
“没人规定你非得在同一件事上死磕,遇到过不去的坎儿那就不过呗,咱们就躺在坎儿面前有啥不行的?”
许归忆深深望着他,良久,忽然蹦出一句:“你和我爷爷好像。”
“我长得有这么老?”江望惊恐地看着她。
许归忆忍不住笑起来。
和一个愿意照顾你情绪的聪明人聊天无疑是舒服的,他在输出观点的过程中端的是平等包容的态度,他不卖弄自己的学识和见识,他只是在很认真地跟你聊天。
江望也跟着她笑,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对了,刚才就想问,你喷的什么牌子的香水?”
许归忆缓了口气:“怎么了?”
“你闻起来很香。”他说得极认真。
兴许是在国外待久了,江望总是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感受。
男人一本正经地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话,那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许归忆险些以为自己幻听了。
耳朵上不由一阵发烫,许归忆说:“没有什么品牌,是我大学时自己调的一款香。”
江望点头,随即看她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许归忆拿起半瓶酒还要再喝,江望一下子拦住她,抬手覆住她酒杯倒扣在台子上,不让她继续喝了。
许归忆撇撇嘴,倒也没真的再喝。
之前说好了这顿酒许归忆来请,但江望在场,哪里有让女人请客的道理?
等他结账的时候,许归忆在一旁研究酒吧的一面互动留言墙,据说每桌客人结账离店前老板都会请他们留下一张便签纸,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可以用自己的母语在这些便利贴上写下自己的感受、愿望,当然,如果客人愿意的话,也可以留下自己的照片。
许归忆仰头,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便签条上,上面的留言都很简单。
【你好,伦敦!】
【做自己的宇宙!】
【希望你一直开心~】
柜台上有笔和便签,许归忆选了张复古风便签纸,顺手递一张给江望,江望余光瞥见她写的。
【浪漫不死,感觉至上。】
许归忆将便利贴摁在墙上,不多时,旁边多了一张便利贴。
【人间一趟,金钱至上。】
挺遒劲的字体。
特世俗的答案。
江望别开头,假装看不见许归忆略带不满的眼神,摆明了一副“我就是俗人,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态度。
这时酒吧老板举着一部拍立得走过来,热情地招呼他们:“二位,今天是圣诞节,我给你们拍张照片留念吧!”
说完根本不给人拒绝的机会,边说边后撤几步找好位置调试相机。
“两位稍微靠近一点,哎对!非常好,三、二、一——”
许归忆还在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忽然感到肩膀一沉,紧接着下巴被人捏住抬起一点让她抬头。
肌肤相处之际许归忆心跳空了一拍,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表情都是懵懵的,江望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落下一句:“笑一个。”
许归忆下意识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相机咔嚓响了一声,瞬间定格为永恒。
照片被贴上留言墙,酒吧老板视线久久停留在上面,半晌忍不住小声赞叹一句:“真的好般配啊。”
画面里的男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臂从女孩后脖颈抄过去随意搭她肩上,暖黄色光斑打在他们身上,映出女孩笑靥如花的脸,氛围感浑然天成。
郎才女貌,怎么看怎么顺眼。
许归忆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雪,厚厚的白雪为街道铺上一层银白色绒毯,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味道。
下雪的伦敦,实在太美了。
许归忆轻声念着回头问他:“伦敦的初雪诶,好看吧?”
江望站她身后歪头看她,看见她目光中倒映的晶莹,玩味地一挑眉:“好看啊,怎么不好看?”
下雪的伦敦的确很美。
不止伦敦。
也不止雪美。
6. 第6章
在酒吧门口站了一会儿,风一吹,冷空气直往领口钻,方才喝的酒后劲也慢慢上来了,许归忆脑袋多少有点儿晕乎乎的。
说实在的,许归忆长这么大就没醉过酒,人家压根儿不知道醉酒什么感觉,正因为没有经验,她也无法判断自己现在的状态是醉了还是没醉。
许归忆自己没有意识,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眼眸已经不太清醒了,就在这种情况下姑娘还礼数周全得不忘告别,对着江望挥了挥手说:“再见。”
她说话有点儿含糊,想来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
江望没有立即动作,见她身子晃荡了一下,男人抬手握住她小臂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一些,扶着她站稳后问:“脑袋还清醒吗?”
“清醒的。”许归忆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认真:“我没喝醉。”
醉了的人都喜欢说自己没醉,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可信度着实不高。
见她视线定在虚空中某一个点出神,江望弯腰在她脸前打了个响指,“看我。”
许归忆目光慢慢看过来,眼里的茫然还没散尽,摆摆手说:“不看了,我要回家了。”
“不许。”江望无情拒绝,一点儿磕绊不打。
许归忆眼睛瞪圆了看着江望,惊讶不已的样子。居然不让她回家,这还了得!许归忆反应过来后拔腿就跑,被人眼疾手快地捞了回来。
“我要回家!”她挣扎着。
“听话,问你几个问题,回答正确就放你走。”江望好脾气地低声诱哄。
不是真的不放她走,只是在这之前他得先确认许归忆的确没有喝醉,才敢放心让她离开。
许归忆闻言紧拧着眉头,像是在判断他话的真假。江望没给她太多时间思考,直接伸出一根食指问她:“这是几?”
“一。”许归忆乖乖回答。
“聪明。”江望随口一夸,接着比出三根手指换了问题:“这个代表什么意思?”
许归忆的思维模式还停留在上个问题,被他这么一问就懵了下,思索半天才不确定地给出自己的答案:“Ok?”
江望点点头,嘴角抿开一丝笑意,仿佛一个无情的出题老师继续给她上难度。他慢慢伸直五根手指,是击掌的姿势,盯住她的眼睛问:“最后一个问题,这个手势表示什么意思?”
许归忆歪歪脑袋,下意识咬唇,酒精作用下思维运行很慢,好半天没有回答。
男人眼角渐渐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正要揭晓正确答案,对面的女孩突然有了反应。许归忆抬起胳膊,动作缓慢得宛如电影慢镜头,掌心贴着掌心轻轻触及彼此的肌肤,下一刻,女孩柔软的指尖悄然滑进他的,十指相扣。
江望呼吸一滞,手指无意识蜷了蜷。
视线下移对上她的,只见许归忆朝他露出一个特别孩子气的笑容,生动明媚:“怎么样,我答对了吗?”
他们的手心还紧紧连在一起,转递着彼此的体温,那股异样又熟悉的感觉再次笼罩了他,恍惚间江望觉得自己似乎也醉了。
艰难地错开交汇的视线,许归忆缩着抽回自己的手:“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你喝醉了。”江望十分肯定。
许归忆坚称自己没喝醉,今晚被江望多次质疑,对此她很生气,说话也变得超大声:“我没有!不信我走个直线给你看看!”
江望正在一边琢磨着怎么把她送回去呢,不料许归忆想一出是一出,说走就走,路上车子不少,惊得江望哎哎哎了好几声,连忙火急火燎地追过去:“你消停点!”
许归忆语气骄傲:“我刚才走了直线,你看见了吗?”
江望轻叹一声,本着多鼓励孩子的原则违心道:“看到了看到了,您走得真直!”
许归忆满意了,在走直线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在又一次差点摔倒被人扶住后,许归忆忽然扭头看他,语气单纯:“咦,为什么你也可以走直线?”
“因为我没喝醉。”江望真真做到了句句有回应。
许归忆皱眉:“为什么你没有喝醉?”她怀疑江望酒里掺水了。
醉酒的人容易较真儿,江望懒得和醉鬼掰扯,鼓励的话张嘴就来:“因为你比我厉害!”
许归忆直觉这话逻辑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站在那里不动了。
谢天谢地,她终于不再表演走直线了!江望猜测她或许清醒了点,抓住时机赶紧问她:“哎,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仙女。”许归忆这回确实没停顿了。
江望:“…………”
江望满头黑线,原地呆滞了整整三十秒。
他也是闲的,袖子一撸,还真在大街上跟许归忆掰扯起来了:“仙女?仙女你咋不上天呢?你来人间凑什么热闹啊?”
许归忆瞥他一眼,很是无语:“体验生活懂不懂!”
江望再次呆滞了三十秒,思来想去不光没找到话反驳,反而突然觉得她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你还记得自己住哪儿吗?”江望戳戳她胳膊肘。管她是仙女还是美女,他现在只想快点把这尊大佛送走。
许归忆想了想:“住在……中国,北京!”
江望彻底没法和她沟通了。
他挠挠眉毛往前走了几步,男人身高腿长,心里一着急步子就迈大了些,许归忆跟不上他的速度,气馁得要命。
过几秒钟江望终于察觉不对劲了,许归忆没跟过来,他略带歉意地停下脚步,结果回头就看见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小小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路灯下,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不至于吧……
“你哭什么啊?”路人纷纷朝他投来指责的目光,江望觉得自己冤得很。
“我太委屈了。”许归忆哭着说。
不单她委屈,江望也委屈。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江望有一种平白无故被碰瓷的感觉。
苍天有眼,他可是一跟手指头都没碰她!
就算有,那也是她先主动的!!!
瞧她哭得比窦娥还冤,江望拧着眉问:“你到底怎么了?”
“我的香水…被…被两个坏人偷了。”她哭得一抽一抽的。
女人心海底针呐!江望摇头微叹。
“一瓶香水而已,屁大点儿事至于吗?”他眼下没工夫细想她的话:“我重新给你买一瓶,别哭了行不行?”
许归忆这会儿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依旧哭个不停。
江望被她闹得心烦,忍不住提高音量:“别哭了!”
“我就哭!”她吼回去,气势一点儿都不输江望。
江望抹了把脸,还真他妈…任性啊。
说真的,江望已经很多年没被人当面吼过了。他是家里的独子,父母疼之爱之,上学的时候人人都知道他父亲江伯钧如雷贯耳的大名,因此敬他怕他,打小就没什么人敢跟他甩脸子,工作后更是被人捧着哄着惯了。
只除了……那个人。
不过想来,她应该是再不愿意见他了的。
低头瞥见抽泣的姑娘,江望掩去眼底的黯然缓和语气问她:“有这么难过吗?”
许归忆说:“跟你打个比方,你辛辛苦苦不眠不休工作整整一年攒下的钱,好不容易从银行提出来了,却在回家路上遭遇歹徒抢劫,洗劫一空,最后你什么好处都没捞着!现在你懂我的难过了吗?”
江望重重点头:“懂!”
许归忆继续:“那你说我该不该哭?”
啪,啪,啪——
“该!”江望一下一下使劲鼓掌,“哭得好,哭得妙,哭得唐僧呱呱叫!”
也就是在这这个时候有电话打进来,江望接通了,是方逸航的声音:“喂,你丫最近嘛呢——不对,你那边怎么有女人的哭声,卧槽,你小子桃花债都欠到伦敦去了?!畜生!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江望被他连珠炮似的责问吵得耳朵锥锥胀痛:“滚一边儿去,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让她别哭了?”
方逸航闻言更来劲了:“呦,江公子,您问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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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业务您应该比我熟啊!”
“你说不说?”
方逸航:“这样吧,你管我叫声爸爸我就告诉你!”
“好儿子,再见。”江望说着就要挂电话。
“哎哎哎——你别挂啊!”方逸航连忙拦住他,妥协道:“女人是要哄的,你说几句好话哄一哄,自然就好了。”
哄人?
不会!
江望这些年虽说桃花不断,但还真没碰到过这么麻烦的女人,一言不合就开哭,你说怕不怕!江公子生平第一次深刻理解了“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
“你快去哄哄啊——”方逸航在电话那头催促,说完还自顾自地嘟囔了句:“你那边什么人啊,我怎么听着她声音这么耳熟呢。”
许归忆也隐约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抬头盯着江望手里的电话,脸上还挂着泪珠。
江望认真考虑后决定采纳方逸航的建议,声线尽量压低带着哄说:“别哭了姑奶奶,咱们不哭了好不好?”
许归忆睫毛颤了颤,方逸航惊得蹦起两尺高:“卧槽!江望你变了,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江望果断按了挂断键。
刚挂断就又有电话打进来。
张文博上来就问:“老大你干嘛去了?”
“找女人。”他语气有些沉。
对面默了一秒,看一眼时间,小心翼翼地:“额…我没打扰您吧,您此刻正在——?”
“哄女人。”江望板着脸问:“有事?”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个开场白加语气是江望发火的前兆,张文博瑟瑟发抖:“……老大。”
张文博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等着被骂得狗血淋头。
果不其然——
“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大?我去哪儿是不是还要先跟您汇报啊!投债分析都写完了?申报文件都整理好了?项目进度都落实了?你要是闲的没事干就——”
突然间,“吧唧——”
江望持续输出的声音在某一瞬间戛然而止,他定在原地,一向灵活的大脑竟然出现了短暂空白,待他细细回过神,抬手摸了摸,左侧脸颊仍残留着唇瓣温热的触感。
我刚才好像被人亲了一下?
我是被亲了对吧?
好像不对,准确地说,应该是咬。
我被咬了一下?!
妈呀,太吓人了!
许归忆也觉得可怕极了,她方才明明看见有一块奶油蛋糕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实在太饿了才忍不住趴过去咬了一小口,结果那块蛋糕居然瞬间就变黑了!!!
妈呀,太吓人了!
江望低首看向许归忆,好巧不巧,许归忆也正在捂着嘴巴看他,只见女孩瞳孔微微睁大,眼神惊恐得仿佛她才是被亲的那个!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张文博急得团团转:“老大你怎么了?天呐不会被我气晕过去了吧,我该怎么办,要不要替他叫救护车,老大你没事吧?老大——”
江望挂了耳麦,原地呆立一分钟。
在这漫长的一分钟里,江公子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
我陪她在冷风中站了大半个小时,够仁至义尽了吧?
我哄了她大半个小时,够仁至义尽了吧?
我伺候她到这个份儿上,她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居然还想非礼我,我可以跑路了吧?
可以,没问题。
江望抬脚走了几步,都没走出十米远,又认命般地折了回来。
算了。
三更半夜,异国他乡,把她一个醉酒女人扔大街上,怎么想都不安全。
今天可能是雷锋日,江望如此想着,动作麻利地卸下许归忆的包,熟练地往自己脖子上一挂,打横抱起她的一瞬,江望有种好事都在今天成就的感觉。
都是中国人,中国人不骗中国人!江望在心底默念,乐于助人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爸爸妈妈教育我们,作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面对困难理应挺身而出,面对危险更要以身作则……
7. 第7章
酒店的大堂经理米娅三天前就接到通知,将有一位重要客人在圣诞节入住8888房间。
听说这客人来头不小,米娅丝毫不敢松懈,立即安排服务人员按照通知单上的要求准备好房间,又亲自巡视检查好几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便一直待在办公室等候接待。
“米娅,Kinder Shiche的江总到了!”
“知道了,我马上就来!”米娅踩着高跟鞋走出办公室。
“叮”的一声,电梯很快抵达一楼。
酒店大厅灯火通明,前台不远处立着一个男人,他微微侧着身子,身形修挺,光影之下五官更显立体帅气。
他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衣,随着他转身的动作隐约可见修身衬衣下绷紧的肌肉,西装外套搭在靠着他的女人肩上,两人气质是如出一辙的矜贵不凡。
米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转瞬即逝。她快步过去,朝着江望微微欠身:“先生您好!”
江望抬手示意她不用多礼。
他到最后也没能问出许归忆的住址在哪儿,只好先把她带回自己落榻的酒店。
米娅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她看了眼江望,又看了眼他身边揽着的女人,神色不变地礼貌问:“请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帮您的吗?”
说这话时前台接待员已经帮江望办好了入住手续,米娅将江望的身份证递还给他,无意中瞥见他身份证上的名字:江肆奕。
江望很快接过自己的身份证说:“麻烦帮我再开一间房。”
“好的,江先生。”米娅用眼神示意前台接待员查看房源,前台小姐会意,立马低头查看电脑,过了一会儿抬起头,一脸为难地说道:“不好意思江先生,我们的房间已经预订满了。”
“都没有了吗?”江望眉心微蹙:“单人间,双人间,行政房,随便什么房间都可以。”
“不好意思江先生,现在真的没有空房间了。”前台小姐抱歉地说,她看看许归忆,再看向江望的眼神变得有些欲言又止。
江望垂眸思索着该怎么办,许归忆这会儿老实了不少,安静地窝在他怀里,呼吸匀称。
米娅在一旁解释道:“圣诞节期间游人特别多,酒店房间不好订,很抱歉给您带来不便,江先生,希望您理解。”
说完这些,米娅的注意力也转向了江望旁边的女子,仔细打量片刻才发现那姑娘眼睛红肿得厉害,一看就是狠狠哭过一场。
难不成是不情愿的?
出于好心,米娅犹豫着扬声唤她:“这位小姐?”
江望略皱眉,下意识把许归忆往怀里一护:“哎,别喊她。”
这句话说出来后不光米娅,就连前台小姐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愈加复杂起来了,江望想法倒没她们那么多,他只是单纯地不想叫醒许归忆,好不容易消停会儿,万一这祖宗醒了又开始哭怎么办?
最后还不是他哄!
“麻烦你带我们去我房间吧。”江望示意米娅领路。
“您请随我来。”米娅转身在前面引路,三人搭电梯上了楼。
“晚安江先生,祝您休息愉快。”米娅离开前说。
刷卡,开门,换鞋。
好一番折腾后许归忆还是悠悠转醒了。
为了克制住把她丢出去的冲动,江少爷当时正在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她是我什么人啊!为什么我要亲自跪在地上给她换鞋?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甫一抬头就对上了许归忆垂下来的目光。
视线相接的瞬间,两人同时愣了下。
江望脖子上还挂着许归忆的包,手里拎着拖鞋,试探地问她:“醒了?”
许归忆看着他,答不出话,只迟钝地点了点头。
“啪塔——”
一双拖鞋径直丢在她面前,江望站直身体,单手抓着她包从自己脖子上抽下来随手扔在一边:“醒了就自己换鞋,然后去洗漱,别洗澡,洗完出来睡觉。”
他说完就丢下外套进了浴室。
许归忆没动,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浴室水声断断续续,江望擦着头发出来时许归忆还在沙发上坐着,他走过去问她:“愣着干嘛呢,洗漱去啊。”
“我饿了。”许归忆委屈巴巴地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她有低血糖,一饿就容易心慌。
江望从桌上拿过来一个小铁盒,在她面前打开问:“我只有糖,吃吗?”
他一直都有随身带糖的习惯,但早就忘了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了。
江望不知道他拿的正好是许归忆最喜欢的糖果,德国的一个牌子,许归忆当即眼睛亮了亮:“吃!”
她挑了颗柠檬味的,江望也跟着拿了一颗含在嘴里,俩人分坐沙发两头,各自嚼着嘴里的糖果,表情都十分安详。
江望头发还没擦干,湿漉漉的看起来特别软,正所谓酒足饭饱思淫/欲,许归忆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上手了,她轻轻扯了一下,江望吃痛:“嘶——”
“奇怪…”许归忆撇着嘴小声嘟囔。
江望扣住她胡作非为的手,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许归忆呵呵笑了,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笑完又神秘兮兮地对江望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之前有次公司聚餐,我把我们部门方总监的假发薅下来了,别看他才三十多岁,其实他就是个秃头电灯泡!”
她把领导的囧事讲得绘声绘色,江望闻言也忍不住勾唇。
许归忆声音还在继续:“你是没看见,他当时整张脸都绿了,但是看在我喝醉的份上又不能拿我怎么样,其实他不知道我压根儿就没喝醉,我装的,让他给我穿小鞋,哼!”
说完又看着江望问:“奇怪,你的头发为什么揪不下来?”
江望本来还在笑着,听到这里突然笑不出来了。
“因为我的头发是真的,如假包换!”
“有道理哦!”许归忆盘起腿,用眼睛细细描摹男人的五官,与此同时,江望也在盘膝看她:“仙女儿,问你个问题啊,你现在醒酒了没?”
许归忆肯定道:“我醒了。”
江望斟酌着问:“那你形容一下,现在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许归忆仔细想想,感觉踩在地上仿佛踩在棉花堆里,特别软特别舒服,她给出自己的答案:“飘飘欲仙的感觉!”
江望扶额叹气,得!这是还醉着呢。
某次抬眼间两人视线再次对上,仗着许归忆反应迟缓,江望先发制人:“你看我干嘛?”
他这话说得忒不要脸,明明他也在看人家。
许归忆挑眉:“我就看看怎么了,不让看啊?”
江望正了正神色,颔首道:“看的话得收费。”
“瞧不起谁呢,我有的是钱!”
许归忆说着就要拿包掏钱,江望连忙按住她:“好好好,看看看!”
许归忆这才重新坐好,“我手机呢?”
“自己找。”江望说着走进厨房倒了杯冰水。
许归忆若有所思地盯着手机屏幕半晌,眼神一顿,忽然“咦”了一声,茫茫然问:“这是谁给我转了十万啊?”
江望闲闲地靠着岛台,手里握着杯子远远盯着她喝了大半杯水,听见许归忆的话,他故意呛了一句:“真小气。”
“可他转的好像是美金哎……”许归忆小小声说。
“咳咳咳……”江望没防备呛了口水,边咳嗽边竖起大拇指:“我撤回上一句话。”
在当前全球经济下行的背景下,哥们儿一出手就是十万美金,真不是一般人!大气!
“可能是我闺蜜让大哥转给我的吧。”许归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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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半天说。
“你还有个哥哥?”江望走到许归忆身边递给她一杯温水。
“对啊,我有好多好多哥哥……”许归忆掰着手指头给他介绍:“我有大哥,二哥,”说到这,她语气不自然地顿了顿,过几秒才说:“还有四哥!”
好庞大的家族,江望心说阿姨真厉害,一口气生了这么多。
“大哥、二哥、四哥,”江望顺着她的话问:“那你三哥去哪儿了?”
“死了。”许归忆很干脆。
江望猛地呛了一口:“咳咳……抱歉。”
“没关系。”她好像一点儿也不介意他的冒犯。
等江望缓口气的过程中许归忆继续心安理得地看他,视线是仔细专注的,江望见她这么认真,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总是盯着我看?”
“因为你长得好看啊。”许归忆说。
“谢谢你啊。”江望虚心且礼貌地接受了她的夸奖。
但是许归忆好像不太满意他的反应,托着腮等了又等,见他始终没有下文,不由皱眉:“就谢谢啊…没了?”
“还有什么?”江望跟不上她的脑回路。
许归忆指着自己:“还有我啊,我夸你好看,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得夸我一句。”她在很认真地同他讲道理。
江望:“……”
靠!合着她刚才的那句赞美就是为了让自己夸她呗,亏他还以为许归忆是酒后吐真言,真情流露呢。
他不开口,许归忆就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江望懒洋洋地拖着尾音:“你也很好看。”
他主观上说得不情不愿,客观上说得一点儿都不违心。甚至毫不夸张的说,女孩有着令人一见钟情的外表。
闻言,许归忆对江望露出一个十分漂亮的微笑。
“现在可以就寝了不?”他抬腕看了眼手表。
“嗯!”许归忆乖乖跟着他去了卧室,心满意足地盖好被子,闭上了眼睛。
江望出来替她关好门,捡起被他丢在地上的包包,“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江望俯身拾起来。
是一张身份证。
照片上的女孩模样稍显稚嫩,显然是前几年拍的,他望着望着,那股子莫名的熟悉感又钻了出来。
江望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嘶——这诡异又微妙的直觉到底从何而来?
他皱着眉头使劲回忆了大半天,终于,江望后知后觉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了。
朝晨,机场。
为什么会在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她?
哦,想起来了,因为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江望看人,第一眼总是先看眼睛,因为它最夺人心。
天空阴暗,黑压压的光线衬得少女面容清冷,那双小鹿似的眼眸永远满含亮晶晶的神采,眼波流转间盛满了温柔的月光,特别干净透亮。
机场人如潮水,女孩周身散发出来的海洋般淡静的气质无声吸引着过路行人的目光,好像她什么也不用做,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足以令人心动了。
江望视线凝向她。
冬日清晨,少女裹着被露水沾湿的大衣,踏着晨雾薄曦,慢慢朝他停留的方向走来。
他没有出声,司机便恭敬地候着。
中途秘书看了好几次手表,直到眼看着再不走时间就来不及了,张文博这才小心翼翼地唤了声“老大”,提醒江望该离开了。
江望开门上车,眼睛注视着后视镜的方向,远远望见那抹身影消失于茫茫大雾。
神秘,自由,无拘无束,难以占有,就是许归忆给他的第一感觉。
视线右移,男人曲指对着照片叩了几下。
“时一。”他轻声念,不知想到什么,江望忽然弯唇笑了。
呵,这名字,有意思。
8. 第8章
江望刚放下许归忆的身份证,房间里座机就响了,是大堂经理米娅打来的:“江先生您好,这里是酒店前台,有一位叫Maria的小姐想要见您。”
Maria?
江望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低声说:“不认识,不见。”
“可是,这位小姐自称是您的女朋友。”米娅略带迟疑道。
她这话说得十分没有底气,因为就在两个小时前,她才眼睁睁看着江望带了一个女人上楼,结果现在又冒出一个自称是他女朋友的人,此情此景,饶是训练有素的米娅也忍不住感叹一句:“贵圈真乱!”
“女朋友?我的吗?”完全处在状况外的江望疑惑道。
米娅暗道这位江总好像记性不太好的样子,语气非常客气地:“……是的先生,是您的女朋友。”
江望心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女朋友,难道现在连这个都有假冒伪劣了吗?
好奇心已经被激发起来了,他撑着额头想了想,说:“让她上来。”
「叮咚——」
过了一会儿,房间的门铃响了,紧接着一个身材优越的女人出现在门前,她一见到江望就笑了,细长的眉尾弯弯的。
江望看她一眼,兴致缺缺地问:“你是?”
Maria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原本微笑的神情变得有些慌乱:“你…你不记得我了吗?”
她从纽约追到伦敦就是为了见他一面,尽管在来的路上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真正听到这话他嘴里说出来时,Maria还是难掩失望。
也是,Kinder Shiche的江总,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女人,掰着指头数都数不过来,又哪儿能记住她们的名字呢?
但Maria仍不死心地望着他问:“您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江望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几秒。
他对眼前这张脸倒是有点儿印象,挺漂亮的,但是漂亮的女孩江望见多了,觉得也就那样,他还是记不起她的名字。方才电话里那个什么经理好像提过一嘴,叫什么来着?
瞧他是真的不记得她叫什么了,Maria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为了避免气氛更加尴尬,她主动自我介绍:“我叫Maria。”
这下江望把她的名字和脸蛋儿对上号了,他侧侧身子让她进来,没什么情绪道:“找我有事儿?”
Maria沉默几秒,深吸口气说:“我今天过来就是想亲口问您一句,两周前,您为什么突然想要结束我们的关系?”她想要一个理由。
江望挑了下眉,漫不经心地反问:“我们什么关系?”
男人语气淡淡的几个字成功截断女人憋了一肚子的话,Maria怔怔地僵在那里,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他问她,他们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的答案两人都心知肚明。
他们之间最大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这段关系既不走心,也不走肾,她甚至连他的情人都算不上。
她敢在陌生人面前自称是他女朋友,就当是自己骗骗自己了,但是这些话,哪怕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绝对不敢当着江望面说。
看着女人失神的模样,江望轻叹:“Maria,我要回国了。”
Maria哽咽着问:“你不会为我停留,对吗?”
听到这里,江望眉头皱起来,平时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也收了几分,沉声道:“我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希望你是个聪明的女人。”
泪盈于睫,Maria拼命摇头,她宁愿不当什么聪明的女人,她想哪怕是合作关系,但江望既然选择了她,是不是就说明在他心里,她或许有那么点儿与众不同?
她盯着江望,慢慢地有眼泪涌出来:“我不相信,难道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她扶着桌子嘶哑着声音说:“你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吗,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
“所以呢?”江望出言打断她的话,他这会儿语气已经彻底冷下来了:“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我就应该回馈给你相同的爱情吗?”
他嗤笑一声:“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Maria:“我……”
“是我主动招惹你吗?”
男人冷声发问,眉宇间满是生人勿近的冷酷,他直视Maria的蓝眼睛一字一顿道:“这场戏是我求你陪我演的吗?我不是一开始就很清楚地告诉过你,我不爱你,也永远不会爱你吗?”
Maria闻言像是挨了当头一棒愣愣地看着江望,他脸上并不见怒意,对于不爱的女人吐露的字字句句都是无情刻薄的。
是的,他说得没错,他从一开始就明明白白地告诉过她,他不会爱她,是她不撞南墙不回头。
Maria张了张嘴还欲说什么,这时卧室里突然传来一道呢喃娇软的声音:“热死了……”
然后在Maria不可置信的眼神下,江望十分自然地调低了空调温度。
明明是很随意的一个动作,Maria却呆呆地看了好久。
“你真是个渣男!”漂亮女人终于褪去故作平静的假面,忍不住大骂。
“中文说得不错。”江望回应她怒气的语调是一贯的波澜不惊。
Maria突然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她看着面前矜贵桀骜的男人,某一刻忽然心惊,今晚好像是她第一次看透江望的真实情绪,那就是,他不会为她有丝毫情绪波动。
再开口时,Maria的声音变得异常艰难:“里面那位是你的新欢吗?如果你还需要有人继续陪你演戏,为什么我不可以?”
“Maria小姐,请你自重。”
今晚跟她说了这么多,江望耐心已经彻底告罄,直接起身送客:“该说的我都说完了,现在,请你离开。”
Maria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酒店的。在来伦敦之前,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在他心里或许有那么点与众不同。今天她才彻底明白,其实并没有不同。
想到这里,女人蓝色眼睛里不知不觉涌出了两行清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和一个风流浪子谈感情,她真是傻的可以!
更何况,他们一开始就约定好了不是么?她陪他应酬,帮他解决身边的野花野草,他付她钱财。
可她想要的不仅仅是钱啊。
这样一个众星捧月的完美情人,可以满足女人所有的虚荣心。俊朗的外表,优越的家世,事业、金钱、地位,无论哪一点对女人来说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他说,他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也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她知道他身边来来去去了许多女人,同样是逢场作戏,同样是金钱交易,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么谁会是他的最后一站呢?什么样的女孩才能让他真正动心呢?什么样的女孩能让浪子回头呢?
她思考了一宿都没思考出答案。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大地。
宿醉醒来的第一秒,许归忆就有了想死的心。
昨晚的记忆像潮水般一口气涌入脑海,混沌的大脑一下子变得清明了。
许归忆啊许归忆,这么多年你还是改不了遇到帅哥就走不动道的毛病!你说说你不走就不走吧,你扑上去亲人家干嘛呀!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有种呢?我真是小瞧你了!
如果说酒是成年人的社死催化剂,那么此刻的许归忆已经社死到无法和自己和解的地步了。
房间里没人,许归忆躲在被窝里给时予安打了个电话,她将手机听筒捂住,张口第一句就是:“念念,我犯罪了!”
时予安闻言情绪没她那么激动,也没问她犯什么罪了就顺口安慰道:“没事儿,放心吧,你就算真进去了我们也能想办法把你捞出来。”
许归忆成功被她的话带偏了,趁机多打听了句:“怎么捞?”
“怎么捞啊……”时予安正在撰写起诉状,说着说着还真盘算起来了:“我可以帮你打官司,我哥可以帮忙劫狱,二哥可以把你打包送出地球,唔,至于三哥么……三哥可以砸钱!”
提起江望,时予安忽而记起一事:“对了十一,你听说了吗,三哥好像要回国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俩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别跟他怄气了吧。”
“念念,我没和你开玩笑!”许归忆还沉浸在惊恐的状态里,精神恍惚也没听清时予安的话,自顾自道:“你知道吗,昨晚我喝醉了,我竟然亲了一个陌生男人!”
“你喝醉了?”时予安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语气难掩震惊:“你居然还有喝醉酒的一天?”
许归忆说:“是的我喝醉了,等等——这不是重点啊!重点是我亲了一个陌生男人!”
很明显时予安和她抓的完全不是同一个重点。
“帅吗?”时予安问。
“帅。”许归忆发自肺腑地赞美。
“ok我明白了,总之就是你昨晚亲了一个帅哥,对吧?”时予安总结地很精辟,随即毫不吝啬地夸夸她闺蜜:“你怎么这么棒啊!”
“谢谢啊,”许归忆谦虚道,忽地反应过来:“不对,这不是重点!”
“知道啦。”时予安不逗她了,笑着说:“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放轻松,世界这么大,你俩以后想再碰到也难。而且你是女孩子欸,真要说起来,这种事情也是你吃亏吧。”
“不是说宿醉之后都会断片吗,为什么我没有断片。”许归忆语带哀怨。
时予安宽慰她:“别想那么多了,不亲白不亲,你不亲别人也得亲,总之肯定不能便宜别人就对了!”
“啊啊啊——”许归忆在床上羞愤打滚。
时予安听她那边声音不对,忽然问:“十一,你不会还在床上吧?”
许归忆说:“对啊。”
时予安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傻!不趁着没人的时候赶紧溜,还等着人家回来抓你啊!”
“对对对。”许归忆呼啦一下掀开被子,夹着尾巴溜之大吉了。
彼时江望正窝在座椅里听下属汇报工作,手指百无聊赖地敲击着座椅扶手,突然一阵嗡嗡嗡的振动在极其安静的会议室里响起,把汇报工作的那人吓够呛。
江望先是说了声“抱歉”,然后按了接听,男人低沉的嗓音随之响起:“喂,你好。”
他手机音量不大,但在鸦雀无声的会议室里,离江望较近的人听得还是蛮清楚的,所以当听筒里传来一道女声时,江望当即感受到许多道目光同时朝他看过来。
下属同事敏锐地嗅到八卦气息,纷纷竖起耳朵凝神细听,心里猜测难不成是一段美好的爱情?
事实上他们猜错了,打电话过来的是酒店前台:“您好江先生,就在刚刚您房间的那位女士已经离开酒店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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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的时候特意给我们留了一沓现金,嘱托我们务必要转交给您。”
“哦,她还说什么了?”江望随口问了句。
前台吞吞吐吐:“这个……她说昨晚辛苦您了,这些钱是补偿给您的报酬。”
江望:“?”
他就多嘴问这一句!
前台话音刚落,本就安静的会议室里瞬间变得更安静了。
同事们惊呆了,这可是犯罪啊!!!
下属们则纷纷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地盯着地板,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的都是同一件事——这姑娘究竟什么来头,竟然能嫖/到江总?
众所周知,金融行业是公认的帅哥美女如云,亏得江望还总教育他们一定要守住底线,卖艺不卖身!结果他自己就……天呐,有钱人的世界真乱!
前台说:“那位女士已经离开了,江先生,您看这些钱——”
江望气定神闲地勾了勾唇:“她还会回来的。”
他说得非常有把握,前台听得一头雾水。
江望说完就收起手机,抬了抬下巴示意大家继续开会。
他猜得没错,两个小时后,许归忆确实又跑回来了。
她到了机场才发现自己的身份证不在包里,估摸八成是落在酒店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又折返回来。
天知道她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敢回来面对这扇门啊!!!
敲门之前,许归忆先上百度搜索了下:
【喝多了酒醒后尴尬怎么办?】
网页显示——
【对付酒后尴尬的两条制胜心态:第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第二,死不承认,不存在我记忆里的事情就当从没发生过。】
许归忆把这两条牢记在心,然后捏了捏嘴角,摆出一个标准的笑容,毕竟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好一番心理建设过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抬手,扣响了门铃。
门很快打开。
许归忆热情地:“嗨!”
江望朝她扫了一眼,语调懒洋洋的:“Morning.”
许归忆立刻回应:“早上好呀!”
江望倚着门框抱臂瞅她,阴阳怪气道:“舍得回来了?”
“啊?”许归忆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跟着江望进门,“我刚才是出去晨跑了。”
“哦——”江望拖长尾调,上下打量她一眼,接着走到窗前刺啦一声拉开窗帘,窗外漫天飞雪,江望回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慢悠悠道:“顶着暴风雪晨跑,时小姐好雅兴。”
许归忆讪笑两声,正想解释。
——等等,时小姐?
许归忆一时嘴快:“你叫我什么?”
“时小姐。”江望重复了一遍,“有什么不对么?”
听见他的称呼,许归忆拼命压下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暗自庆幸,还好还好,丢人的是时一,关她许归忆什么事,她自我安慰道。想到这里,许归忆像是放下了一件心头大事,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随即又想起一事,许归忆问他:“我的身份证是不是在你那里?”
“在。”江望点头。
他居然还敢点头,许归忆气势汹汹地质问他:“你拿我身份证干嘛?”害她白跑一趟机场。
“怕你不认账呗。”江望说。
他明显意有所指,此话一出,许归忆嚣张的气势顿时弱下去了,低眉顺目地朝他伸手:“你把身份证还给我。”
“你叫时一?”江望说着拿出她的身份证递给她。
许归忆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明显不想和他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她技巧拙劣地没话找话:“对了,你早上去哪儿了?”
“开会。”江望言简意赅。
“那你快去忙吧,我就是回来拿身份证,收拾收拾就走了。”顺利拿回自己的身份证,许归忆又想跑了。
“我忙完了。”江望根本不给她逃跑的机会,随手帮她拉开张椅子:“坐,咱俩聊聊。”
许归忆心虚得不行:“聊什么?”
醉酒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帮你回忆。
“昨晚——”
江望刚起了个头,就被许归忆迅速打断:“昨晚谢谢你收留我!”
“这么说,你记得昨晚的事?”江望语气不疾不徐。
听见这话,许归忆差点咬到舌头:“啊不不不,我喝断片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这不是早上起来看见自己住在你这里才想起来的嘛。”
江望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继续道:“昨晚——”
“昨晚我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许归忆斩钉截铁地说,选择装傻到底。
“那——这个你也不记得了?”江望指了指自己嘴巴和脸颊左侧。
许归忆凑近点仔细瞧瞧,好像才发现他嘴唇上的牙印似地,装模作样地惊呼一声:“呀!你嘴巴怎么了?”
江望抬眼看过去,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眼睛,被他这么盯着,许归忆尴尬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垂着眸子不敢与他对视。
足足过了一分钟,许归忆才听见江望皮笑肉不笑的挤出一声冷哼:“没什么,被狗咬了一口。”
许归忆愈发心虚地“嗷”了一声,就在她以为这一篇已经被自己糊弄过去的时候,不料对面男人突然拿出一摞人民币。
许归忆:!!!
靠!我忘了还有这一茬!
9. 第9章
在沉默中,许归忆端坐餐桌旁,腰背挺得直溜溜的。
她从小就不敢佝偻着腰,不单许奶奶不让,许爷爷也不让,用她爷爷的话说就是,不管遇到什么事,我许褚渊的孙女儿必须挺直腰杆做人!
这话许归忆一直谨记在心,但是当江望把一沓鲜艳的人民币拍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许归忆向来挺立的脊梁骨还是控制不住地塌了下,心里直呼完蛋了!
人赃并获,她还能争辩些什么挽救一下呢?
江望站许归忆左侧,他大概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没干透,黑色卫衣宽宽松松穿在身上,搭配浅色运动裤,整个人显得特别干净清爽,看上去完全就是男大学生。
许归忆目光空洞地注视着前方,心里在疯狂祈祷,不要问我不要问我不要问我……
见状,江望唇边缓缓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下一秒——
“敢问时小姐给我留钱是什么意思啊?”他状似不经意道,语气也是稀松平常的懒散,但是,相信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听出来他分明是在明知故问。
许归忆简直欲哭无泪。
她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早知道直接走得了,给他留什么钱啊!现在倒好,破了财还没免灾!
许归忆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江望,半晌过去,她忽然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地觑了男人一眼,眸光清澈却没什么底气:“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钱是让你去打狂犬疫苗呢?”
前面可是你自己说被狗咬的!
“嗯?”江望慢悠悠地拉长语调,手臂撑着桌面俯下上半身低头朝许归忆靠近,视线寻找到她的眼睛盯住,他冷着脸道:“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回答。”
随着他的动作,许归忆本能察觉到了危险气息迫近,男人低哑的嗓音在她听来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没有任何区别。
她悄悄抬眼,视线和江望碰上。
他投过来的视线实在是太有压力了,许归忆有些招架不住,转开眼睛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江望曲指敲了敲桌子催促。
“好吧好吧!”许归忆破罐子破摔,挺直腰板直接说:“我承认,我昨晚亲你了,这些钱就是补偿你的!”
“反正做都做了,现在说什么也于事无补。”
瞧她梗着脖子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江望这才直起身子拉开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他往厨房走的同时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严谨地纠正她:“你那是亲吗,你那是咬!”
“哎,你别走啊,”许归忆也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背后念叨:“你要是觉得自己亏了,我可以让你亲回来,实在不行……让你咬回来也成。”她越说声音越小。
为了表明自己不是那种借着醉酒占人便宜的渣女,许归忆大度地把主动权交给江望。
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她打心底里觉得江望根本不会对她怎么样,别问为什么,问就是第六感。
他总不会真选择咬回来吧。
没想到江望根本不按常理出牌,闻言步子一顿。
许归忆怔了怔。
江望回过头上下打量一番许归忆,眸光深沉最终停在女孩微微发红的嘴唇,定了许久,然后,忽然朝她挑了半边眉。
个中风流许归忆这辈子大概想都没想到过。
她被那眼神看得心头一紧,嗖的一下跑回中岛前坐好了。
江望嗤笑一声,呵,胆小鬼。
厨房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碰撞声,江望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又给许归忆冲了杯蜂蜜水,端给她后隔着中岛回答了她之前的提议:“你想得美。”
许归忆撇了撇嘴,不理会他的调侃。
她把蜂蜜水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地喝,注意力很快被电视声音吸引过去。
客厅电视正在播放新闻,播报员说:“近期冰岛多次出现极光大爆发,许多游客幸运地见证了这一自然奇观。根据NOAA的声明,从2024年1月开始,随着太阳风暴的增多,第25个太阳周期活动高峰将迎来‘太阳活动极大期’。今年随着太阳活动进入高峰期,极光的爆发频率达到了近十年来的新高点,这意味着北极光的可见度可能会比过去几年更高,是观赏极光的最佳时机!”
“哇快看,有极光诶!”许归忆兴奋道。
江望“嗯”了声。
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许归忆顿了顿说:“我也想看极光,我都没见过极光呢。”
江望抿了一口咖啡,他没玩手机也没工作,只是看着她,语气淡淡的:“看极光要靠运气。”
许归忆挑眉:“我运气顶顶好!”
江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许归忆搁下杯子转脸凑到江望跟前,歪着头,俏皮地问他:“明天你有时间吗?”
“我休假了。”江望说。
不出意外的话,他接下来几天都会很空。
“那——明天我们一起去冰岛追极光,好不好?”她语气自然地邀请江望同游,姿态一点不扭捏。
江望温和地看着她,眉眼弧度渐渐变得柔软起来。
他喜欢和这样大大方方的女孩子相处。
“为什么要等到明天?”他问。
许归忆:“嗯?”
江望直截了当:“趁兴而行啊。”
许归忆仔细看他,眼里藏不住笑意愈来愈浓。
她喜欢一切疯狂刺激而又冲动的瞬间,江望此举正合她意。
如果按照原本的计划,许归忆会在伦敦停留五天,去冰岛追极光只是她临时起意决定的事情,但是心血来潮的想法有人愿意附和,愿意陪她毫无准备地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这种感觉真的棒极了!
“那好,我们即刻出发!”许归忆拍板,说话间,江望已经订好机票了。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带,分别背了个旅行包就打车去机场了,除了提前预定住处,也没做任何攻略。
踏上飞机的那一刻,自由与热烈,放肆与疯狂,与他们并行。
冰岛航空FI451次航班自伦敦希思罗机场T2航站楼起飞,历时3小时15分,15:30落地凯夫拉维克国际机场,江望和许归忆顺利抵达世界尽头——冰岛。
这是一座远离世界中心的岛屿,来到冰岛所有烦心事都会被抛之脑后,在这里时间过得很慢,人们可以仔细感受生活的每一个瞬间!
冬天的冰岛每天只有四到五个小时是白天,其他的时间都是黑夜。
他们从机场出来的时候恰逢日落之后,太阳位于地平线下,许归忆终于亲眼目睹了冰岛的blue moment——蓝调时刻,同时它还有一个浪漫的名字叫“曙暮光。”
此时落日的余晖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越来越低,它会被幽蓝色一点点吞噬掉,整个过程大约会持续三十分钟,直到整个天空都被染成一片静谧的幽蓝色,与地面灯光交相辉映,神秘而忧郁。
“冰岛,我来啦!”许归忆忍不住展开手臂高呼,嘹亮的一嗓子引来周围人侧目,江望站她旁边表情很是淡定,庆幸自己今天最明智的决定就是戴了墨镜。
许归忆深深吸了口气,不禁感叹:“冰岛就连空气都是自由的!”
江望闻言没说什么,他顺势走在靠近车流的位置,让许归忆走道路里侧,防止她被自由冲昏了头脑看不清来往的车子。
冬天是冰岛的旅游淡季,到处冰雪覆盖。
乘坐机场巴士到达雷克雅未克,江望租了辆车,本来马上就能走,但是江望取车的时候在外面逗留了一阵子。
他是个挺会聊天的人,绅士,有趣,懂分寸,不会借着聊天的名义打探敏感话题,能谈天也能说地,随便你讲什么他都能跟你聊下去。
店老板就感觉和江望聊得特别投机,特别舒服,拉着人不让走。
许归忆嫌冷没下车,趴在车窗上透过玻璃看他。
黑色墨镜遮眼,这样一来,江望脸的下半部就更加突出了,许归忆集中视线看他,看他的肌肤,喉结,下颌,嘴唇,兜兜转转,目光最终落在他挺翘的鼻梁。
许归忆留意到江望鼻背线条很是流畅自然,还有一条十分优美的海鸥线,与他面部整体的柔和感稍加契合,男人干净阳光的气质便被很好地衬托出来。
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江望手揣在冲锋衣口袋里,身体微微前倾认真听人讲话,时不时点头轻笑。他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仿佛能一下子笑进人心里去。
许归忆不知道自己看了多长时间,她刚眨了眨酸涩的眼眶,江望就嚼着口香糖迈开长腿朝她走过来了。
许归忆降下车窗:“聊完了?”
江望双手撑在车窗边沿,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俯身问她:“等着急了吗?”
“没有啊。”她实话实说。
虽说被江望晾在车里等了一小会儿,但许归忆不仅没有丝毫不快,还仰头对他说:“我不着急,你要是没聊够还可以回去再跟他聊会儿。”
“不跟他聊了。”江望摇头失笑。
见许归忆一脸认真地望着他,墨镜后的那双桃花眼下意识微微弯起,江望低了低脖子在她耳边低声说:“我想跟你聊。”
男人嗓音磁沉,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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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出的蛊惑,混合温热气息喷洒在许归忆柔软的耳廓,令她条件反射般浑身一颤。
她揉了揉发麻的耳朵,呼吸有些错乱:“聊什么?”
许归忆抬眸和他对视着,心中隐隐期待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与她这般近距离对视着,江望喉结滚动了下。
大约过了三秒,他才平复下来重新开口:“你想寄明信片吗?”
他刚才问了老板雷克雅未克可以寄明信片的地方。
“轰隆”一声,心里有块石头悄然落地,许归忆有一瞬间的呆滞。
几乎是同时,一种重重拿起又轻轻放下的失落感包围了她,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有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拂起她脸颊边的碎发,江望把墨镜往上一推,抬手指了指车窗,示意她关上窗子,然后绕去驾驶员一侧,开门上车。
接下来的路程江望开车,许归忆在旁边帮忙看导航。
冰岛的干线公路铺得非常漂亮,道路两边是五彩斑斓的小房子,道路尽头是雪山和海。
路过哈尔格林姆斯教堂时,江望熄了火,他们下车拍了几张照片,没有在此多作停留。
顺着彩虹路往前走,咖啡店和纪念品店遍布其间,许归忆问江望哪里可以寄明信片,江望领着她进了一家书店。
里面空间不大,许归忆发现书店四面墙边都堆满了盒子,甚至好几个小房间的书都堆到了天花板。
趁没人注意,她偷偷和江望吐槽说,感觉店里又整齐又凌乱的,江望闻言被她这个形容逗得忍俊不禁。
屋里处处弥漫着旧书的味道,行走在其中仿佛穿梭旧时光,那天令许归忆特别惊喜的是她淘到了一整套德语版本的《米老鼠画刊》。
这可是她童年的回忆啊,她小时候只看过中文译本。
江望看着许归忆手里的漫画书心痒得难受,这也是他童年的回忆啊!
江望想从她手里买过来,他说了,价格随便她开,许归忆摇头,抱紧漫画生怕被他抢了去似的一刻不离手,她说什么也不卖,沟通半小时无果,江望颇为郁闷地转头去挑明信片了。
当天值守的店老板是个友善的老奶奶,挑好明信片和邮票,江望问她最近的邮局在哪儿,话语间得知该书店提供代寄服务,游客写好明信片并填好地址后交给他们就可以继续去旅行了。
许归忆一口气挑了三十张明信片,分别寄给爷爷奶奶,大伯二伯,还有念念,陈词,迟烁,方逸航……
江望挑了许久,最后只寄了一张。
离开书店去民宿的路上,许归忆闲来无事问他刚才的明信片是给谁寄的。
听见这话,江望摘下墨镜挂在胸前,沉默半晌,轻声说了三个字:“好朋友。”
他想了半天,还是选择用“好朋友”三个字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尽管在她眼中,或许他们早就不是好朋友了。
“说起来很巧,她也叫十一,但是和你同音不同字。”他说。
许归忆心想,果然这个名字已经烂大街了,幸好不是我真名。
她没出声,过了片刻江望继续说:“小时候挺要好的,我答应过她,会陪她来冰岛看一次极光,但事实上,我们很多年没有联系了。”
也有很多年没有见面了。
兴许在路上碰到都不一定能认出对方。
江望是个把朋友看得特别重的人,他朋友不少,但是要好的就那么几个。
这些年江望并没有刻意打听有关她的事情,但是靠着从迟烁陈词他们的只言片语中也能稍稍得知她的近况。
知道她离开了大院,知道她谈了男朋友,知道她分手,知道她去了法国。
也知道她,一直不想见他。
许归忆眼神轻轻落在他身上。
能让淡漠的他露出这副遗憾的神情,许归忆就知道,他说的这个人肯定不是普通朋友,没准儿就是他前女友呢。
不小心挑起了人家的伤心事,许归忆有些过意不去,她想调节下气氛:“是不是你们男人都爱承诺带女生看极光啊,有个人也曾经这么承诺过我。”
“是吗?”江望单手打转方向盘,顺嘴问了句:“后来实现了吗?”
“没有。”许归忆别过头去,望着窗外轻声道:“后来我们吵架了,再后来,他就出国了。”
也一直没联系过她。
“真像。”江望轻声念了两个字。
故事的开头和结尾似乎总是惊人的相似。
年少的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段友情的崩塌竟是那么容易,轻轻裂开一道口子便覆水难收。
10.第10章
许归忆没有再说什么,江望看了眼后视镜,打着方向盘驶入另一个车道,接下来的路程两个人都明显缄默了许多。
他们预约的民宿坐落在雷市安静的街区,离海很近,黄色的屋子,暗红色砖瓦,下车后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绿色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此外许归忆还注意到院子里种满了蓝色绿绒嵩,听说此花只有在极地气候下才能生长。
从这些细节中可以看出来,房东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进屋开灯,两人奔波了一天,脸色都有些疲惫。不用刻意说什么,互相对视一眼就懂对方的意思了,于是分别回各自的房间休息。
江望住在三楼,许归忆的卧室在二楼,从阳台出去能看到海岸火山和高高的松树。她房间的构造是典型的北欧风,极简素雅,木地板擦得一尘不染,墙面、窗帘、棉被都是雪白的。屋内暖气打得很足,许归忆甚至觉得穿短袖都完全没问题。
没带行李箱,也没什么行李可收拾,许归忆脱下外套,坐在灰色地毯上发了会儿呆。她有种恍惚的感觉,明明不久前还待在伦敦,短短三个小时过去,竟然就到达了欧洲极北的冰岛。
真是不可思议!
手机没电了,许归忆先给手机充上电,林晖发来微信消息告诉她说,据自己观察方总监和安妮一直没有动作,也不知道有没有重新开启调查。
许归忆看了眼日期,距离她给出的半个月期限还剩十天。
强撑着精神回完林晖的消息,许归忆随便吃了点东西垫垫胃口以免被饿醒,然后蒙上被子倒头就睡了。
晚八点,江望也饿了,下楼想弄点饭吃,结果在餐厅碰上了房东,是一个打扮精致的老奶奶,穿着紫色风衣搭配一条深蓝色丝绒长裙,看着状态超级好。
老太太旁边坐着她的小孙女,看上去五六岁的样子,一点不认生,扎着一对羊角辫冲江望热情招手:“哥哥好!”
江望笑着说:“你好。”
见到江望,房东奶奶脸上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真诚地邀请他共进晚餐。
江望低声道了谢,这才注意到餐桌上摆了好几碟菜,都是冰岛的特色食物,鳕鱼料理,烟熏羊肉,龙虾汤,还有用海报牛皮纸包住的热狗和黑麦面包,听房东奶奶介绍,这款面包是通过地热蒸汽烘焙而成的。
她说着递给江望一个黑麦面包,江望接过来咬了一口,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硬,口感松软,甜中带有一股独特的焦香。他又尝了一口龙虾汤,顿时感觉全身都暖和了。
客厅电话铃响,房东奶奶去接电话了,一时间餐厅只剩下江望和小姑娘两个人。
小姑娘嘴巴塞得满满的,一边吃热狗一边拿眼睛偷瞄江望。
江望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不禁失笑,他抽了张纸巾帮她擦掉嘴角沾上的蛋黄酱,温声提醒她:“慢点吃,小心噎着。”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咽下嘴里的食物后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哥哥。”
“不客气。”江望说。
吃完热狗,小姑娘用熟练的英文和江望交谈:“哥哥,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姐姐呢?我们不用叫她一起吃饭吗?”
“姐姐在睡觉。”江望轻声回答,他伸出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小声说:“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好了。”
见状,小姑娘也十分配合地压低声音又问:“哥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那个姐姐是你的女朋友吗?”
江望闻言乐了,他搅了搅碗里的热汤,低声说:“不是。”
听见这话小姑娘似乎高兴极了,她有些腼腆地小声张口:“那,那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吗?”
似乎是没料到她会问的这样直白,江望怔了几秒,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姑娘问住了。
“可以吗哥哥?”见他不语,小姑娘看着江望不确定地问。
江望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是一本正经地反问她:“但是我的家在中国,如果你做我的女朋友就要陪我去中国生活,你愿意离开奶奶跟我回中国吗?”
他把问题抛了回去,小姑娘皱着眉毛想了想,还挺干脆,说:“不愿意。”
孩子挺好,一点不恋爱脑,江望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嘴上却说:“真令人伤心,所以你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了吗?”
小姑娘摆摆手:“哥哥别伤心,我想了想,觉得还是让姐姐做你的女朋友比较好!”
“为什么?”江望抿着嘴笑。
“因为姐姐长得比我好看。”
她在很认真地陈述自己的理由,神情平静,但江望还是听出她语气有些沮丧,发现这小丫头好像不太自信。
江望起身在她面前蹲下来,视线平视着小丫头,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儿,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说:“你也很漂亮,记住哥哥的话,女孩子天生漂亮。”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在认真思考他的话,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对江望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嗯!我记住了,谢谢哥哥!”
江望摸了摸她的脑袋。
看着她蹦蹦跶跶哼着歌去找奶奶了,江望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我以后结婚了也有个女儿该多好。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江望自己把自己惊了一跳。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结婚的想法……
江望认真思索两秒,得出结论,肯定是被他妈天天念叨地给自己洗脑了。
找王慧女士要精神损失费的时候,江望抬头看了眼二楼的方向,许归忆还在睡。
她睡得很沉,江望一直没有过来催她,给了她完全自主的时间。
许归忆记得自己睡下的时候天是黑的,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外面天又黑了,江望过来敲门的时候她刚从床上爬起来。
睡眠是情绪最好的解药,睡一觉再见面,两个人情绪都调整好了。
不等许归忆提问,江望率先开口:“快换衣服跟我走。”
“去哪儿啊?”许归忆懵懂不解。
江望:“追极光去。”
许归忆身体醒了,大脑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她揉揉眼睛下意识问:“什么极光?”
江望盯她三秒,曲指敲了敲她额头,“睡蒙了你?”
许归忆吃痛,这下彻底醒了。
由于冰岛靠近北极,天气变化非常快,极端天气很多,暴风雪说来就来,自驾游追极光有一定的风险,江望果断选择请极光猎人。
虽然极光出现是很没有规律的,但是专业的极光猎人会根据当天的云层、天气以及极光指数情况,判断去哪里追到极光的可能性更大,在这个过程中要一直不停地换地方。
怕他们期待值太高,愿望落空后过于失望,出发前极光猎人就给江望许归忆提前打好预防针,说今晚不一定能看到极光,江望笑着说没关系,许归忆也表示不介意,她说:“人生的精彩之处就在于未知和不确定啊。”
于是一行人踏上了追极光的旅程,他们七点钟从民宿出发开车上了公路,九点十分到达第一个观测点。
江望找的这位极光猎人名叫李远,是个中国人,老家是东北的,特别健谈,他来冰岛定居已经三十多年了。
在观测点等极光的时候他们三个窝在车上聊天,李远说起他妻子刚才给他发了个最近网上挺火的问题,给你四个词按照重要性排序,分别是:生活、生命、自由、爱。
他给出的答案是:生命、生活、自由、爱。
李远笑着说不过妻子好像对他的答案不太满意,于是他又问坐在后排的两人会怎么排序。
江望不假思索:“自由、爱、生活、生命。”
许归忆眼神微动。
李远停顿片刻,又问许归忆:“你的答案呢?”
许归忆当时半张脸缩在围巾里,闻言轻轻笑了下,朝江望歪了歪头说:“答案同上,自由至上。”
江望唇角勾起浅浅的笑。
李远神情若有所思,沉默半晌后也笑了,说:“我还是不能理解你们为什么不把生命排在首位,命都没了其他的都免谈啊!”
许归忆微微一笑,没有多做解释。
李远说着发动车子,赶往下一个观测点,那天晚上他们在零下二十几度的冰岛追了六百公里,期间李远无数次下车拿照相机观测有没有极光。
在到达第三个观测点时,许归忆实在支撑不住闭眼小憩了会儿,让她一个人在待车里睡觉不安全,江望留在车上陪她。
半梦半醒间,许归忆感觉手背被人轻轻碰了下,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江望。
那人正笑吟吟地着看她,说:“快下车!”
许归忆闪电般意识到什么,情绪掩饰不住的激动,兴奋得腿都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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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起来了,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下一刻手被一阵温热捉住,江望拽着她朝外跑,顶着呼啸的寒风,视野猛然开阔起来。
最开始许归忆只看见天边一条浅浅的光带,泛着淡淡的绿色光晕。
“是极光!”她忍不住尖叫。
“再等等。”江望说。
没过多久,无数光突然在夜空爆炸开来,是极为罕见的极光大爆发!
深夜的苍穹流光四溢,她看到所有的光都汇聚在头顶中央跳跃,肉眼可见的,清清楚楚的,仿佛海浪涌动在夜幕上。
无比绚烂,无比震撼。
那种感受只有亲眼所见才能体会。
许归忆望着望着,毫无预兆地,忽然就热泪盈眶了。
经过六个小时的漫长等待,极光如约而至。
得偿所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许归忆盯着天空喃喃道:“像在做梦,我们居然真的见到极光了。”
和她想象中的一样美。
“沾你的光。”
男人含笑的嗓音响起,许归忆扭头看他,只见江望仰头凝视夜空,对她轻声说:“Lady Luck .”
幸运女神。
许归忆的心被轻轻拉扯了一下。
这是一个被幸运之神眷顾的夜晚,天际广袤,光柱交相辉映,面对大自然的馈赠,我们只能感叹人类的渺小,许归忆旁边不断有人惊叹:“Crazy!”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美,她第一次觉得语言是那么匮乏,嘴里不断说着:“太漂亮了!”
夜幕下女孩的脸庞被极光照亮,江望侧头看她,看见她通红的耳垂,看见她鼻尖被氤氲雾霭晕染,察觉到他的视线,许归忆亦回过身子面向他,见他盯着自己不出声,姑娘眼神也不回避,直勾勾地回视过去。
那时许归忆满眼都是他的眼睛,目光从他领口若隐若现的喉结移到他的嘴唇,江望近距离看到她的眼睛里映着自己的身影,融在极光温柔的光彩中,漾了眉眼,就像童话般美好。
他想吻她。
他很确定。
心随意动,江望就这样弯腰低头下来,然后在距离她很近的地方堪堪停下,某一刻,时间仿佛凝固,许归忆感受到他呼吸拂在她脸上,她清楚地看见江望在向她靠近,她知道,如果她不偏头躲避,下一秒他们就会接吻。
于是她依旧笑着,慢慢阖了上眼睛。
隔着沉沉的风声,许归忆好像听见他低笑了声,她下意识想要睁眼,紧接着下巴被抬起一点,男人在她冰冷的嘴角轻轻印下一个吻。
这是一个不包含情欲的吻,如蝴蝶翅膀的轻触,那么清浅,那么克制,短暂得如同一个礼节性的吻。
“Kiss Moment。”
吻落下的一瞬间,许归忆听见他低声说。
浅尝辄止的触碰后,江望凝望着她的眼睛,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语气却是难得的认真:“可以吻你吗?”
许归忆心说那你刚才的行为算什么?
“请问刚才吻我的是小狗吗?”她轻声询问。
“时一小姐,你之前亲过我了,所以,刚刚那个吻是你补偿我的。”江望语速很慢,许归忆听他慢慢纠正:“现在,可以继续吻你吗?”
许归忆没说什么,现在说什么都是废话,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江望毫不客气地俯首,随即将她带入一个更深的亲吻。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自然。
他们在宇宙尽头的茫茫雪野中自然而然地接吻,他先主动,她亦配合,坦诚的,纵容的,不矫情,不扭捏,尽情享受此时此刻身体带来的快感。
李远远远看到接吻的两人,以为他们是情侣,识相地没有过去打扰。
许归忆被江望搂着腰按在怀里亲,周围一切都感觉不到,耳边只有彼此浓重的呼吸声。
男人比她高很多,亲起来毫不费力,吻愈来愈深,愈来愈深,力度一点点加重,近乎吞噬,仿佛这样就能把彼此的灵魂糅进对方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忽然下起了流星雨,一颗颗流星划过天空绽放美丽的烟花,相机的快门声此起彼伏,江望和许归忆恍若未闻。
当极光邂逅流星雨。
他们在异国街头热情拥吻。
自由和爱意在翻涌沸腾。
11.第11章
长长一吻结束,许归忆觉得自己几乎快要窒息了,心里一阵一阵地涌动着惊涛骇浪。
江望捧着许归忆的脸颊,将女孩散乱的头发拨到一边,撤开身子看了她许久。
许归忆也在看他。
江望沉溺于那双清亮的眼睛,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亲她唇角。
许归忆还没平复下来,胸口起伏着微微喘息。
“你肺活量是不是不高?”江望嗓音沙沙哑哑的,落在耳畔更是多了几分蛊惑。
许归忆面色潮红,听见他的问题下意识作出回答:“你怎么知道,我去医院体检肺活量只有——”
她说到一半突然收了声,眼睛瞪得大大的,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被调侃了。
江望在黑暗里低低笑一声,嘴唇贴着她耳朵:“你喘得太厉害了,刚才我一直在帮你换气,没感受到?”
怎么可能没感受到,但是谁要和你讨论接吻换气的问题啊!!!
见他笑得愈发得意,许归忆恼羞成怒,一拳锤在他胸口:“不许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江望被揍了也不恼,他憋着笑凑过去,不忘欠嗖嗖地补上一句:“不用担心,长期接吻有助于提升肺活量。”
“哎呀你别说了!”许归忆直接抬手捂住他嘴巴,强行打断施法。
江望果然不出声了。
许归忆这才放下手,不知她瞥见什么,目光突然越过江望肩膀往斜后方看过去,停留片刻,眉头紧紧皱了下。
江望一直看着她,见她神色有异,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了眼,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他问。
许归忆目光已经转了回来,摇摇头说:“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回程路上李远从后视镜里看了后排一眼,不由自主冲他们露出暧昧的笑。
李远本意是促狭一下他俩,没想到两位当事人都表现得相当坦然,仿佛刚刚在大庭广众之下热吻的不是他们两个一样。
对江望和许归忆来说,今晚发生的一切看似意料之外,实则情理之中。
他们都不是少不更事的年纪了。
深知关系跨越雷池,是彼此默许纵容的结果。
没有人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就困惑自己的角色定位,主动问对方:“你觉得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当然,也没有人再提及那个吻。
那之后江望和许归忆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神情、态度、情绪、语气都和往常一样。
他们在冰岛玩了两天,打卡了气势磅礴的黄金瀑布,探索了冰岛冬日限定蓝冰世界,还去参观了电影《白日梦想家》的取景地斯蒂基斯霍尔米。
一切都很和谐,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许归忆接了个电话,那之后她一直兴致缺缺。
江望眼睁睁看着她注视自己的次数越来越多,人也变得越来越沉默,没来由的沉默。
江望想不明白为什么仅一通电话便让她极力伪装的平静产生了裂痕。
但他知道许归忆心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或许是因为那通电话,又或许是更早的时间节点。
从黑沙滩回到民宿时已快凌晨一点,江望转过楼梯口准备上楼的前一刻,缄默半天的许归忆忽然拽住了他衣角。
他回过身子,语气实在谈不上温柔:“有事?”
许归忆手指紧紧地拽着他衣角,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仍是盯着他不吱声。
江望看着这样的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僵持片刻,他终于还是放缓语气循循善诱:“时一,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许归忆点点头,喉咙有些艰涩,她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我要离开了。”
江望闻言似乎并不意外,问她:“什么时候?”
许归忆:“……明天。”
这么快……江望颔首,问:“需要送你吗?”
许归忆摇头,语气轻缓:“我明天一早的飞机,有车来接,你不用特意起来送我。”
原来机票都买好了,江望顿了下,继续点头:“早点休息,晚安。”语气是轻描淡写的。
她没说去哪儿,他便也没有深问一句。
许归忆慢慢松开他衣角,抬头盯他三秒,见他始终没有再张口的意思,许归忆没来由的烦闷。
有什么好烦的?
不纠缠,不打扰,不正是她所希望的么?
她实在没理由不开心。
于是她也回他:“晚安,再见。”
这话听着可太像赌气了,许归忆心里堵得慌,她转过身去打算离开,快走几步,正要扭动门把手时,背后传来一阵格外清晰的脚步声。
许归忆停下手上动作,耳听那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心跳声如擂鼓在耳边嗡嗡作响。
男人从她背后倾身过来按住她搭在门把上的手不放,鼻息都洒在她颈侧:“生我气了?”
他嗓音撩人极了,许归忆咬着嘴唇不言语,江望胳膊没松劲儿,直接握着她手把人身子转过来,两人面对面。
许归忆背倚着门,听他慢条斯理地开口:“除了晚安和再见,时小姐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么?”
许归忆垂眸低声问他:“你想听什么?”
“都行。”江望借着窗户透进来微弱光线看着许归忆的脸:“我想听你说。”
江望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想听她说什么,又或者只是想再听听她的声音,仅此而已。
许归忆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认真道:“我要说的,应该不是你想听的。”
“时一,”他的声音忽然压得很低很轻,这样一来便不自觉带了点恳求的意思:“别让我猜。”
女孩长长的睫毛搭下来轻轻颤着,不知过去多久,许归忆慢慢张口:“很高兴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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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你。”
话落,江望眸子里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连同许归忆的一起。
她用的词语是“遇见”,而不是“很高兴认识你。”
说来可笑,他们遇见了,接吻了,但是他们彼此不认识。
人与人交往,首先要知道对方姓名。
江望知道她叫时一,但她从头至尾都没问过一句他的名字。
“还有呢?”江望问。
许归忆:“谢谢你陪我来冰岛看极光。”
江望沉声:“还有呢?”
架不住他再三逼问,许归忆深深吸一口气,终于抬眼看他。
她在开口前先弯了下唇角,那是一个标准的微笑:“我承认,你很迷人,既有风度又很浪漫,特别吸引我。”
她坦然表露心迹,不兜圈子,不绕弯子,望向他的眼睛真诚而炽热,江望心头一热,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我喜欢与你相处聊天,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心跳加速。”许归忆实话实说,她的身体反应骗不了人。
江望长久地盯着她,听见这话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两人挨得极近,眼睛对着眼睛,渐渐地,江望看到她眼眶红了一圈。
“待在你身边很刺激,也很开心,但是接下来的旅程,我们不顺路。”
江望闻言闭了闭眼,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许归忆强压下心头汹涌的难过,朝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很好,但我也不差。你有很多追求者,我也有不少。”
说到这,她兀自停了停,换口气,然后才语气平淡地说:“那天晚上在伦敦酒店,你和那位Maria小姐的谈话我听见了,不是故意的,我当时正好被热醒了,出去不合适,继续听下去也不合适,所以我出声打断了你们的谈话。”
听见这话,江望深深皱了下眉,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接着听她继续道:“我不知道你对爱情的定义是什么,也不知道你对女朋友的定义是什么。我读不懂你,就如同我读不懂自己。”
理智和欲望在脑海中叫嚣着拉扯,许归忆语速缓慢:“说实话,你看起来就像那种有过很多女人的人,或者我用词更准确一点,应该是叫‘情人’。”
“你们这个圈子的人和事我见过很多,我这样讲并不是想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判什么,在我看来,只要男女双方是自愿的,各取所需,这没什么问题。”
许归忆平时虽然也爱闹爱玩,但她是有原则的。
“假如你只是想跟我玩玩,没问题,我可以陪你玩,前提是你得挑明了告诉我,我们各玩各的互不相干。”说完,她顿了顿,“可是假如说你想和我发展一段长久稳定的亲密关系,你得先告诉我,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话落,他低眸,她扬眸,两人眼神相遇,江望犹未张口,许归忆便直视他的眼睛缓缓问:“是你的女伴?女人?还是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