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雏》
1. 第一章
序章
“是他杀的吗?”
“看着年龄不大啊,能是他吗?”
好吵。
县城上几乎凌晨四五点就有来回的行人,傅长明觉得自己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眼皮却奇怪的沉重。
好腥。
几乎还没有睁开眼睛,傅长明摁在地上的手掌就被砂砾硌的通红。他伸手去揉眼睛,却被掌心的血红糊住了眼睛。
他几乎下意识的睁眼,顺着流到手腕上的血液看到了不远处的尸体!
正文
“同学?”
季节被身后的人拍了一下,她渐渐回神。才发现是挡了后面骑自行车的人的路,这里的路狭窄,她抱歉的笑了一下让开了。
易市一中是早上六点上早自习,但是却要求在五点五十必须到教室。但是季节还是每天早上起来在许宁家楼下等着她。
楼道里传来一声怒吼:“许宁!又不吃早饭!”
“奶奶!学校下了早自习可以去买早饭。”
熟悉的声音让季节嘴唇轻轻勾了勾,从初二开始,似乎每天早上这一出已经是固定节目了。许宁两步并做一步的跳下楼梯,抬头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季节。
“你来啦!走吧!”
这是一家老小区,小区里没有电梯,楼层也不会很高。许宁家住四楼,已经是顶楼了。从初一开始两个人就几乎一起上下学,出了小区直走两个路口就是易市一中,近的很。
夏天的白天一贯都很长,天亮的也早。温度把昨夜的寒气蒸发,贴在人的身上湿湿的,让人不舒服。但也不影响许宁叽叽喳喳,她一贯吵闹,季节早就习惯了。
时不时的应一声,其实许宁不需要太多回应,她只需要有个人能听着。
易市一中不准带手机,但是许宁还是有一个几百块的触屏手机,款式老旧,名字没怎么听过,也只能用来打打电话看看小说听听歌。
手机常年静音,是许宁妈妈买给她的,为的就是能随时联系到她。手机屏幕亮了,许宁拿起来看了一眼,没管。
“你妈电话你都不接啊?”许宁同桌是个男孩,他看着屏幕上的备注用手肘捣了一下许宁已经趴下去的手肘。
易市一中早自习要求同学们站着朗诵,完全不管会不会低血糖。但许宁不管这些,她只是趴着补觉,连站起来都不愿意。
按她自己的话说就是,都是表面功夫,学不学的我自己能不知道?
她确实成绩不差,班主任都没管,班干部自然不能说什么。
原本就燥热的清晨因为几十个血气方刚的少男少女同时在教室里大声背诵,让空气更加浑浊。
门外走廊上穿着典型Polo衫的教导主任脸上挂着笑意的跟在一个女人身侧,“余警官,杜老师到底是为啥没来上班啊?他是连续三年的优秀教师,可从来没迟到过。”
余娟干练的短发和束腰的工装裤,一点看不出来是四十多岁的人,她一脸的公事公办:“目前还不能说,不过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事情现在很棘手。”
作为一个县城,出现这种事情,余娟觉得太阳穴隐隐有些发烫。
“wk,是光头!许宁!”许宁的同桌是个小胖子,小胖子平时不怎么看书,视力倒是出奇的好,他一眼看着正在往这边走的教导主任,赶紧拍许宁。
许宁刚睡着,要是平时她也就站起来了,但是今天睡得是真的香,她一把挥开头顶的手:“知道了,读你的书。”
毕竟正主都不在意,小胖子只好讪讪的收回了手。只隔了一个过道的季节顺着小胖子的目光看过去,翻书的手不经意的顿了一下,只是还未开口,教室的门被一把推开了。
原本熙熙攘攘的各种声音猛然停滞,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同一个方位。
光头可能确实享受这种目光,转身对着余娟道:“哎呦,我们易市一中的孩子一贯好学的呀,您要找的这个学生绝对也是个乖孩子....”
破锣嗓子突然顿住,他捕捉到了整个教室里唯一一个没站起来的人。想想刚刚说的话,他顿觉老脸一红,大踏步的冲着许宁的位置走。
“许宁!又是你!给我站起来!”光头气急败坏的去拧许宁的耳朵,许宁已经很久没被教训了,也不爱听睁眼就想反驳。
只是当她对上不远处的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爆了句粗口:“卧槽。”
有人忍不住“噗呲”一声,就像是被扔进湖水里的石子儿,越来越多人笑出声。光头已经快不敢看余警官的脸色了,但是最终余警官什么也没说,她只是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许宁。随后她凭借着来之前看到过的照片,几乎一瞬间就看到了最后一排拐角处的江年,走近低声不知道说了什么,江年就乖乖的拿着书包跟她走了。
光头见状用手指恶狠狠的指了指许宁,许宁脸上睡觉的印子都没消下去,但现在她也没空管光头了。
眼看着一场闹剧结束,小胖子松了口气:“你是胆子真大,真不怕光头处分你啊!”
“不过他旁边站着的女的倒是看着眼生,谁啊?应该不是相好的吧?敢这么大胆的带到学校来啊?”
话音未落,一本最厚的新华字典撞到自己怀里,小胖子闷哼一声看向始作俑者:“季节你干嘛!”
许宁只是剥了颗糖,又给了小胖子一脚,淡淡道:“那是我妈。”
“哦....什么?!”
十六班的孩子们今天上午讨论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班主任今天竟然没来!自习课没来就算了,语文课也没来?杜老师可是从来不会缺课的。
季节看着教室最后面空了的那一块,看向刚刚睡醒的许宁。“那是新转校生。”是陈述句,她在等许宁的下文。
“嗯。”许宁虽然平时吊儿郎当的不愿意好好学习,但其实为人八面玲珑着呢。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班里的那点小八卦也尽在掌握。
“是这学期来的,不认识,工作上的事吧。”许宁伸了个懒腰,看着外面的天空。但季节知道她在说余娟警官。
下了早自习天就彻底亮堂了,许宁说会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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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随口一说,她懒得动。
易城派出所里,从市里派来的警官在审讯室里审讯,外面几个警员装作不在乎的在门口走了好几趟。
虽说命案在这个小县城里是件大事,很快就会闹得满城风雨。但是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要从市局里调人过来查这个案子,人命案其实放在哪里都会有的。
“什么意思?找个市局的人来,看不上我们的工作能力?”李树华披着一件宽大的外套,坐在办公室的桌子上将手里的茶杯递到唇边。
“你可小点声吧!你知道人家是谁?人家是之前从省城里调过来的,参与了那个事的。”张哲压低声音用气声说话。
李树华平时因为当了个小组长的身份,能在所里说得上话,颐指气使惯了。再加上易城平时也没什么大案子,他一天天的可清闲。
这会儿听了这话迟疑了一瞬,“你是说...那个事?”
五年前,L省发生了一件响彻全国的大案件,其中涉及了儿童拐卖、器官贩卖等一系列的案件,据调查这一切都与一个组织有关。于是为了侦破这起案件,将所有嫌疑人一网打尽,L省省厅成立的一个专门侦破一系列案件的分队,取名赤雏计划。
为的是将那些被鲜血染红的孩子带回家。
可是经过了三年的努力,不但折进去大半警力,而且尚未将其连根拔起。随着又一波警力的牺牲,L省为了不引起恐慌,被迫将明面上的调查转向了地下。
之前很多参与此计划的成员也自请调离省厅,无人知道在这场行动中都发生了什么,但确实有不少人退居二线。
里头坐着的余娟,就是当年自请调离省厅回老家就职的一员。
李树华听完只敢咂舌,再也不敢嚼一点舌根。他虽然日子散漫惯了,但知晓谁才是真正的英雄。
审讯室的门“咔哒”一声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女孩乖顺的低着头。乌黑的长发被高高竖起,她抱着书包,和刚进来的时候一样。
“谢谢阿姨。”她低垂着眼眸,睫毛轻轻颤抖着,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又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余娟看着眼前这个和许宁差不多大的女孩,最终还是疼惜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节哀顺变,不过这件事情你先不要告诉同学,我怕会引起不必要的惊慌。”
十七八的小孩,听风就是雨。
江年点点头,余娟又问要不要送她一程,她说不用,余娟这才让她自己走了。
聂海瑶收起来做的审讯笔记,看着江年的背影有些感慨:“多好的孩子,又坚强又听话。”余娟瘦削的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她身材高挑,一身警服又合身,显得干练又不近人情。
“不过也是,从小在国外长大的,总共没见过几次这个亲舅舅,人就没了。要我我也不太悲伤,就是可怜她暂时得一个人了。”聂海瑶比余娟略矮一些,一张娃娃脸看不出来也已经快四十了,她为人多愁善感,喜欢唠点家常。
余娟低头去看手里的案发照片,上面是今日凌晨在焦海公园拍摄的。
2. 第二章
凌晨三点,天还未亮。初夏的暑气笼罩在焦海公园的头顶上,形成了一层水朦朦的雾气。
老年人本就觉少,喜欢天没亮就出来晨跑锻炼。焦海公园虽然在城郊,距离繁华地带远,但是周围也有不少外地开发商跑过来挣钱而新建的小区。
所以当老大爷在公园死水河上发现尸体的时候,差点没吓晕过去。哆哆嗦嗦的摸了好半天手机才拨出去公安的电话。
还好发现的早,警方直接封了过来的路。在附近住的以为是要修路还是什么的,压根也没多想。
到这里为止其实都没必要惊动市局,就算县城里多年来不曾出过什么大型命案,但是办公的能力还是有的。
可事情就坏在了死者遗体死状上。
内脏全部被掏空后被棉花塞满,原本和气的脸上还挂着隐隐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而且根据法医鉴定,伤口很有可能在死者生前就已经造成了。听到这里的聂海瑶觉得自己有些反胃,她没经历过这么血腥的案件,要不是和余娟公事了四年,是余娟最信任的警员,这一趟也轮不到她来。
余娟手指因为用力,有些微微泛青,被聂海瑶的声音惊醒。
“余队,我记得你就是易城人吧,这趟过来,不回家看看吗?我记得你家里还有个女儿啊,母女太久不见要出问题的。”
“你这人啊,面冷心热,其实家人哪有隔夜仇。回去看看吧。”聂海瑶虽然不知道余娟家里具体情况,这些年也鲜少听到余娟提起,但是她大致了解,余姐和自己女儿好像并不亲近。
余娟松开拧着的手指,没说什么。
其实许宁不是一直住在奶奶家的,她有自己的家。在十二岁之前,她一直跟随父母住在省城,那个时候她说她也要当个警察。
她的父亲就抱着她说,宁宁以后会是个好警察。
只是后来....
许宁站在家属院楼下,看着楼上透过窗户照出来的灯光。这个时间,奶奶应该在外面跳广场舞,不应该在家才对。
她随即回想起白天见到的人,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天色渐黑,但风却像是被凝固住了,没有半分的凉快,反而黑压压的。
老居民楼里没有电梯,但对于一直保持身体素质的许宁来讲,四楼不是难事。钥匙捅进锁眼的一瞬间,门从里面开了。
空荡的楼梯间里传来门开的回音,许宁抬头去看,余娟就这么站在门口,眸中没什么神色的看着她。
许宁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自从上了高中之后,平均好几个月见一次余娟,余娟平时住市里,不怎么回他们这个小县城。
余娟也没说话,闪开了一条通道。见许宁没反应,才回身往屋里走去。
许宁撇撇唇,她也是欠,还不如去街上奶茶店坐一会,说不准余娟看家里一直没人就走了。
余娟坐在沙发上,语气平静:“你也不用把我当仇人,没必要。”
“确实没必要,咱俩还是当陌生人的好。”许宁不声响的顶了回去,准备回房间。她可不想硬生生在这个空间里被尴尬死。
“许宁!”余娟微微提高了一点音量。
许宁也没停下脚步。
“你现在这样是给谁看?”余娟将试卷摔在了茶几上,轻飘飘一张纸,毫无震慑力。许宁回眸去看,眼底划过一丝讽刺。
她说怎么非得来找她,合着是兴师问罪来了。白洁的试卷上赫然一个二分的红色墨迹,就算是编也不可能就这么点分,许宁明显是故意的。
“这不是合了你们的心愿吗?我什么都不做也不行,我什么都做也不行,您到底想我怎么做?反正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也不还给您得了。”
余娟瞳孔微缩,她看着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现下陡然升起一丝的陌生。最终开口道:“我都是为了你好,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也....你是小孩,什么都不懂。妈能害你吗?我就想让你当个普通人而已,我又做错了什么!”
全然不同于在外人面前的平静,余娟痛苦的捂着胸口,像是在和许宁说话,又像是和自己说话。
许宁却已经听不下去了,难道她还要像小时候一样哭着跑过去说全是自己的错,求妈妈别哭吗?
她不是小孩了。
许宁快步走进房间,房门嘭的一声被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空间。许宁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动作,直到她听到外面声音小了,门锁重新被打开然后再关上。
一切恢复平静。
耳边嗡鸣的声音逐渐变小,寂静的房间里没有开灯,许宁低头去看自己颤抖的不受控制的指尖,左手握住了右手,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为她好,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谁问过她想不想要。
手机已经不知道震动多少次,许宁才掏出来查看,在微弱的亮光中她尚未看清楚上面的文字,又一通电话打进来。
是季节。
许宁摸了摸自己泪水划过的脸颊,清了清嗓子,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接通。
“许宁,杜江河死了。”
季节清冷的嗓音划过许宁的耳边,带着一股奇异的电流。
杜江河就是许宁的班主任,语文老师,白天没来上班的人。一中里白天一直有人猜测,年年是全勤奖的杜老师怎么今天缺了班,好像还没跟学校请假。
没想到晚上就出了这种事。
许宁只是愣了一瞬,道:“你怎么知道的。”
季节停顿一瞬带着迟疑:“阿姨没告诉你是吗?”季节以为余娟会告诉自己的女儿,哪怕除却一个警官的身份,她至少是个母亲,她应该告诫自己的女儿注意安全。
“这不是秘密,只是白天没传出来罢了。死人这么大的事情,瞒不住的。”季节道。
许宁想想也是,她神色有些复杂,就算她从前经常看着父母处理命案,死人也是常有的事,但是日日都能见的人突然没了,还是给她带来了一定的冲击。
见许宁不语,季节在静默中开口:“你在哪?”
“在家。”
“等着。”
“不....”
电话被挂断,许宁望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出神。她向来别扭,想要的不会直说,伤心了也要硬装没事。偏偏只有季节....
她兀自笑出声来,随后又恢复了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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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小便喜欢研究命案,也许是步了她爸的前尘。对于年幼的女孩而言,血腥的案件只是许宁的推理题。她喜欢坐在她爸的办公桌前头,看那些其他人想不出来的奇怪案件。
没人会防一个小孩,更何况是他们队长的小孩。
门铃响了,许宁回神去开门。
因为奔跑而湿润的短发贴在脖颈处,一口气上四楼已经是季节的极限。她没有许宁那么好的身体素质。
但是手里的一袋东西隔着模糊的白色塑料袋,许宁也知道里头是一些汽水和垃圾食品。
这些都是许宁爱吃的。
季节抬手擦了擦脸颊的汗珠,看着许宁已经没有任何痕迹的脸,才慢步走了进来。
“你知道杜江河的死状吗?”季节问道。
许宁摇摇头。季节家里虽然不算特别富有,但是也是住别墅那种,家里做点生意,在市区里开厂子,人脉算是广的。
和许宁家人丁稀少的情况不同,季节家里叔叔伯伯很多,杜江河这事一人一句话就能凑出来一个完整的故事剧情。
不过季节删删减减,挑了个重点道:“我说,但你不要激动。案发现场....他也是内脏被掏空...被塞了棉花的...”
为什么要说“也”?
许宁顿时瞪大双眼,“你是说!”她的声音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季节压下她的震惊:“你知道我三叔也在派出所工作,这件事虽然和那事有点关系,但是还不能确定。也不能确定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为什么针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高中教师,所以尚且不算绝密案件。”
“不过,上边不敢马虎,他们马上从市局掉了人过来。其中就有余阿姨。”季节边说边观察着许宁的神色。
在看到许宁看向她的时候,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爸的事是你的心结,所以我跑来告诉你。但是如果你要以身涉险,作为同学,我必须劝你冷静。”
五年前,最后一批大规模牺牲的警力当中,许宁父亲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烈士名单上。那一年许宁才十二岁,很多事她应该懂了,但又好像懂的不够彻底。
只知道在参加完父亲的葬礼后,她的母亲以不想看见她,看见她会想起自己死去的丈夫为由,鲜少回家。
许宁被丢给了自己的奶奶,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太太,纵使这个老太太也才刚刚送走了自己意气风发的儿子。
在一场爱情中,她却是被牺牲的那个。无人做错的事情里,最终只有她承担了父死母走的结局。可她怪不了任何人,因为所有人都不比她好受。
还好许宁不是个喜欢深想的人,哪怕午夜梦回泪水划过脸颊,她依旧能在晨起的时候恢复自如。
他们都说,小孩子懂什么。所以她便真的装作不懂的模样,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
“可是作为朋友,”季节突然看向她,“许宁,做你想做的。”她眼角弯了弯,就像这些年里,她一遍遍听着许宁内心的祷告,听着那些少女对旁人难以启齿的心事一样。
少女舔舐着自己的伤口,等待着一个机会,她从来不是认命的人。这一点,季节深信不疑。
3. 第三章
女孩背着书包站在保安亭前面,目光顺着栏杆看向家属院。因为尚未发育良好,她只能不停的垫脚才能看的远一点。
半开的窗户里,保安透过破旧的玻璃用方言喊着:“闺女,你来这里啥事啊。”
季节只能回头乖巧的笑笑道:“我们班主任让我来拿试卷回去批改,他还要备课忙不开。”
保安上下打量了一下梳着高马尾,规规矩矩穿着校服,脸上白白净净的季节,迟疑了一瞬才道:“哦,你班主任住哪栋啊?让她来接你吧,这里一般不让走学生。”
家属院就在易市一中后头,两个空间相互连接,不用出校门就能进家属院。也因此常有小孩借着来给老师帮忙的理由从这里逃课逃学出去玩。
“大爷。我同学在里面,她是上午跟着我班主任来的,一会她出来接我。”季节一双杏眼盯着保安大爷,不像会骗人的样子。
正说这话,许宁穿着校服气喘吁吁的从里头跑过来:“你怎么才来啊!那卷子太多了,你快点跟我一块去搬。”说着就拉着人要走。
保安大爷踉跄着从工位上站起来:“哎哎哎,你们两个真是去帮忙的吗?”
许宁急匆匆看了保安一眼:“大爷,我们都是走读生,想逃课用不着走这。您别疑神疑鬼了,再晚就耽误下午上课了。”说完头也不回的拉着季节就跑远了。
小区篱笆矮墙旁边,赫然躺着许宁的书包,静静的被主人抛弃在那里,不声不响的。许宁拿起来打了几下灰尘,脸上的急切才渐渐的消失。
季节抬头去看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矮墙,道:“好爬吗?”许宁看了看,满不在乎道:“简单,障碍跑的时候墙比这个高。”
虽然两个人确实不是来逃课的,可也确实不是来帮着批卷子的。就许宁那个一张试卷宁愿画王八都不写字的性格,恐怕没有哪个老师敢让她来批卷子。
易市一中现在的小区很老了,得有个几十年了。学校又在外环上建了个新校区,预计明年会搬过去。所以这里的家属院也和易市一中一样的破旧,到处都是爬山虎。
在这盛夏里绿油油的,看上去倒是生机勃勃。
“杜胖子...杜老师生前住在哪一栋?”许宁看着眼前一栋栋长得一样的楼房问道。杜江河生前,许宁是语文课代表。就连许宁都想不明白,自己这个混子,是怎么当上语文课代表的。
但是当其他老师都在靠着投票投票出来班干部的时候,杜江河只是微笑的看着许宁道:“许宁来当我的语文课代表。”后来杜江河说,越刺头他越觉得许宁厚积而薄发。那时候许宁拍了拍杜江河的啤酒肚道:“老杜,你少利用我了,别以为给我个班干部就能让我好好学习。”
“以前没老老实实叫过几次杜老师,临了了,倒是只能叫句杜老师了。”许宁喃喃的摇了摇头。
季节拿出手机,上面记载着之前她在班级里打听到的所有信息。“五号楼二单元六楼东户。”她精准的报出一个家庭住址。
两个人就这么挨家挨户的数,午后的阳光最为毒辣。小区虽破旧但并不复杂,很快便能找到具体位置。楼道里昏暗狭窄,但又因为是白天并没有掌灯。许宁回头看向季节,伸出手去问道:“你可以吗?”
季节身体不太好,但脑子聪明,和许宁不一样。季节轻咳两声,在漫天灰尘里冷静的摇摇头。到达六楼,许宁看着一梯两户的位置,两扇门对着,但空间很小。警方应该来过了,但是大抵是没发现什么,门依旧严严实实的锁着。
对面的那户没人住,门口是空的。许宁从包里掏出铁丝,这一手还是小时候跟他爷爷学的,她爷爷从前学过锁匠,一手撬锁的本事也算有点真才实学。
她轻轻侧头将耳朵贴在锁上,铁丝伸进锁孔当中试探。季节一边用胳膊捂着嘴,一边抬头去看外面的装饰。
杜江河在一中教了半辈子的书,据说年年都是自己过年,就好像没有家人似的。所以门口的春联还是前年的款式,估计是贴上了就没换过。
但是对面的房间墙上倒是干干净净,一看就没人住的样子。
因为太久没有被打扫过,墙壁上一层灰蒙蒙的尘土,再加上蜘蛛网一类的东西看上去脏兮兮的。
咔哒-一声,许宁眼睛亮了亮,无声的朝着季节道:“开了。”
打开防盗网,还有一层大门,都解决之后这还是许宁第一次见到杜江河生前的家。虽说一般总会有老师让学生帮忙搬东西拿东西,但是许宁这个语文课代表却从未帮助杜江河干过什么。
倒是班长和副班长,来帮过班主任做事。
因为大门的角度改变,阳光照射的角度也有所倾斜,墙壁上突然被反射起一个小亮点。季节几乎只一瞬间便捕捉到了。
“进去吧。”许宁对着季节道。
季节这才点点头收回视线走了进去,整个屋子不大,入目的只有两张桌子一个床,再往里走是厨房和卫生间。属于是单身公寓的布局,虽这一年不时兴,但是只有一个人住是最合适不过的。距离案发毕竟已经过去了三四天,该来的人都来过了,不该来的人也不会再来了,只剩下桌子上还未吃完的菜在被时间腐化。
警方不敢动这里的任何东西,生怕影响破案,所以筐子里的馒头,桌子上的剩菜,除了在这个夏天发出腐烂的味道,几乎没有用处。
屋子里不亮堂,因为窗户不宽,能照进来的阳光有限。许宁戴上手套又递给季节一双,从门口一路往里。
地方不大,几乎是一览无余,东西也不多。这毕竟是被警方查过一遍的地方,不会留下太多有用东西的,许宁只是想看看还有没有被他们遗漏的。
杜江河身死的消息这两日在易城传的沸沸扬扬,都上了当地的新闻联播。有些人觉得这是小概率事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有人以此为戒让自家小孩别出去玩了,注意安全。
众说纷纭之下,整个一中都知道了这件事。但校方始终在刻意压制舆论,学生们只敢在私底下聊聊这件事,不过那些老师虽说“不信谣不传谣”,但私底下也讨论着呢。
为了不引人注目,两个人进来后就将大门关紧,以免上下楼的人发现这里有人。
“杜江河多大了?”许宁手上拿着一个小手电筒晃了晃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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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厕所,回头问道。季节有间歇性哮喘,对空气里的灰尘敏感度很高,她不太舒服,只能一直捂着口鼻,声音也有些嗡里嗡气:“三十八。”
“没结婚也没孩子?”许宁虽然也了解一些,但从未深究过。她从前还想,杜江河有稳定工作,性格人品都不错。在这个封闭的小县城里,三十多不结婚都属于大罪了,他是怎么做到一直孑然一身的?
“应该是,目前掌握到的信息里,杜江河只有一个姐姐在国外。其余亲人不是不来往就是已经去世了,不过...他最近有个外甥女回来了,这个事你知道的。”
一般老师的私事,学生们最爱打听。当然知道杜江河有个外甥女从国外回来,转学进他们班了。
季节顿了顿道:“就是江年。”
许宁不认识江年,但是也想起来那天被余娟带走的女孩。她当时并未深究,现在才知道,江年和杜江河一案必定有关系。
但是这个江年一直沉默寡言,从转学到现在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
两人正压低声音说着话,突然门外楼道里响起上楼的脚步声。许宁立刻闭嘴,又对着季节比了个手势。两个人默契的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空荡的楼梯间里只要有一点声音,那就是又空灵又明显的。虽然这是杜江河生前住的地方,但一栋楼里十几户,因为一个人的死亡就让所有人搬走也是不现实的。
许宁只以为是楼上的老师或住户,安安静静的等着脚步声离开。
只是...有规律的鞋跟点地的声音最终戛然而止!仅仅一墙之隔的位置彻底停了下来。
钥匙捅入锁眼,带出一系列金属碰撞的声音。许宁大脑飞速运转,一把抓住了季节的手腕!
第一层防盗门被打开,却在第二层门被打开之前出现了一种怪异的停顿。虽只持续的几秒钟,但咔哒一声,最后一道屏障也被打开。
原本就安静的房间里,此时一如既往的安静。空无一人的地方让门口站着的人没有多余的动作,一双简单干净的女士皮鞋点在床边上。
近在咫尺。
许宁手中握着季节的手腕慢慢收紧,鼻尖与皮鞋的鞋尖不过半米的距离!
因为紧张,许宁的注意力都在这双鞋上。不是今年流行的款式,但却被擦拭的锃亮,看得出它的主人很喜欢它。
脚腕上的白色袜子有着一朵小花的纹路,纹路下藏着....什么?许宁有些看不清但鞋子的主人就这么站在床前,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做什么。
季节与许宁还好都较为瘦弱,双双躲在这张不大的双人床下。因为昏暗和狭窄,无人会去想床底下还藏着两个人。但毕竟离得太近,只要向前一步也许就会被发现。许宁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她在想...这是谁?
终于,外面的人有了动作,但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快速向外走去,关上门,就好像没有来过一样。
大门重新被紧紧关闭,许宁终于长舒一口气。但还未彻底放松,她便对上了季节的双眼。顺着季节的眼神看去,在床底的最里侧一双黝黑的眼睛紧紧盯着外侧,如今四目相对!
4. 第四章
月明星稀,夜晚的风比白天凉爽一些。
季节的家在别墅区,小区绿化很好。许宁坐在院子的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晃着。指节分明的手递到她的面前,是一支红豆雪糕。许宁笑着接过来,给身侧让出一个位置,季节顺势坐下来。
星空下,许宁将自己的脑袋枕在季节的肩膀上,纵使季节比自己矮半个头。那一日,幸亏他们走得快,听说当晚警方的人又去了杜江河的房间一次,只是这次也一无所获。
季节仰头看着天空,轻声问道:“那个东西....你打算怎么办?”许宁静默不语。她不明白,一个单身男老师又为什么会在家的床底下藏着一个布娃娃。
当她的眼神与布娃娃黝黑的眼睛对视,她后背立即浸湿一片。可是当她看清那布娃娃的样子---虽然看上去破旧,但是被人保护的很好。总不会是杜江河这个大男人,喜欢这些小女孩的东西吧?
“给阿姨吧,这也许是重要线索。”季节手心抚上许宁的手背,她虽然也希望许宁日后能找到真相,但不希望她自己置身危险中。
周日晚上开学,易城一中每两周放一次假,从周五晚上到周天晚上。许宁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盯着前面一道身影。
学校里派过来新的班主任,是一个戴眼镜的瘦高女老师,许宁并不关心这个,反正晚自习也没有老师在。但是江年毕竟因为家中有至亲去世,所以被新老师调到了前排的位置以示重视。
许宁便这样静静的看着,手指无意识的摩挲。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
季节将语文作业放进书包里,头也不抬的道:“不去问问吗?”江年一定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杜江河。
许宁起身将中午来的时候买的一瓶阿萨姆奶茶放到了江年的桌子上。一直低着头写试卷的女孩微微抬头,睫毛眨了又眨。她长得很漂亮,但是因为一直低着头也不和人接触,所以一直没什么朋友。
此时她正不解的看着许宁,许宁顺势坐在了她的面前:“给你的,看你心情不好。”江年脸颊有些微微泛红,可能是乍一下和陌生人说话的缘故。
齐刘海遮住了眉眼,让人看不清情绪。
“谢谢。”她声音比较嫩,长得也显小。不知道的以为是初中生,不怎么像高中生。许宁抿了抿唇,还是压低声音道:“我知道,杜江河是你舅舅。”江年面色一僵,但很快恢复正常。
“我之前是杜江河的课代表,老杜人...挺好的。不过你也是刚从国外回来,可能不怎么了解他。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许宁不怎么会安慰人,只能说点好话。但心却是真诚的。
江年点点头,手里捏着那瓶阿萨姆,也不打开,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宁又看了看周围的人,随后道:“那天带你走的...警官,是我妈。她人不苟言笑的,没为难你吧?”
江年这才有了些反应,抬头去看许宁。许宁长得高挑,清瘦,长得也白白净净的。高马尾束在脑后,再加上校服的缘故,看上去是个英姿飒爽的模样。
不过要是十六班的任课老师看了肯定气的吐血,许宁那点意气风发,全用在对抗教务处身上了。
“没有为难我。只是....她看上去对舅舅去世的事很在意。”江年不紧不慢的叙述着。许宁闻言一僵,随后又问:“那就好,你是不久前才从国外回来吗?国外好玩吗?”
这一年能出国的人,毕竟也是少数,许宁装作好奇的样子也不突兀。江年摇摇头:“都一样,哪里都一样。”
“那你们家就只有你舅舅在国内吗?”
“嗯。我妈妈和舅舅关系不怎么好,结婚后就不怎么往来了。”
“那你妈妈现在还在国外吗?”
“对,我爸妈离婚了,但是还需要处理财产问题,所以暂时回不来。”
许宁咬咬唇,“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江年摇摇头,终于扬起一个微笑:“没事的,我从小和保姆一起长大,他们离不离婚对我影响不大的。”
“那你知道...你舅舅一直是单身吗?”许宁试探的问道,她把下巴抵在手肘上,轻轻趴在书桌上,好奇的看着江年。
江年神色里露出一丝茫然,“应该是的,我没听说舅舅结婚的事情,不过如果是谈恋爱,应该也不会告诉妈妈的。”
许宁只好点点头,又闲聊了几句才回了自己座位上上课。
女孩子的友谊就是这么突然,江年收下了那瓶阿萨姆,之后便也只和许宁见了面打招呼,算是她在班里交的第一个朋友。
季节双手捏着书包带,和许宁站在红绿灯前道:“所以,她也不怎么了解杜老师吗?”许宁看着红灯变绿,抬腿往前走:“是啊,说是不怎么来往,也不知道。”
季节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道:“我看了她的学生档案,住的是自己租的房子,距离学校不算远,但也不近。根据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案发时间应该是在前一天晚上,但是前一天是端午节的大假期。所以在这三天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我问过了,她也是端午节假期的第一天才落地国内的,端午节三天内都在忙着置办家具,没有和杜江河有过联系。”许宁眼神淡淡道。
“没有联系?怎么会?杜老师是她国内唯一的亲人了,她又要转进杜老师的班里,却在此之前没有联系吗?”季节侧眸看向许宁。
许宁道:“嗯,因为她妈妈不喜欢她联系舅舅,但是她不想在国内也无依无靠所以执意要进舅舅的班。在回国的前一天晚上才和杜江河打了电话,杜江河嘱咐了一下注意安全之类的,但是也说这三天他有学校的事情要忙,等开学了再带她出去吃饭接风洗尘。”
一中是重点高中,平时事情确实很多。看上去节假日都在放假,但其实学校还在开放自主实习,说是自主甚至是颇为强制。老师就更不用说了,还有开会阅卷批作业备课一系列的事情,越是放假的时候越忙碌。
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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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平时就算了,但是如果杜江河只是在家里备课,却被莫名其妙带走杀了,这事也说不通。
“杜老师,不像是会树敌的人吧?但这肯定是谋杀,手法又和多年前一样,可如果是他们为什么要杀一个中学老师?如果不是他们,又为什么要模仿犯罪?”季节看向许宁道。
许宁想起来杜江河那整天笑眯眯的样子,顿时觉得烦躁。她有点懊恼自己从前不怎么愿意亲近各种老师,也懒得去了解杜江河是什么样的人。
天色渐晚,许宁坐在自己的卧室里,她拿着手机犹豫着。目光落在柜子最下层的布娃娃,一双黑色纽扣做的眼睛就这么盯着自己。她倒是不觉得可怕,只是她想知道,这个布娃娃,到底属于谁?
余娟自从上次出现了一次后,还真的就没再来找过许宁。不过这也合了许宁的心意,她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将这个娃娃交出去。但是那也就意味着,线索会断,而且日后案子如何她也就没有资格去过问了。
下意识的按了一串数字,打过去响了两声被挂断了。许宁有些意外,这个点,季节不会睡的。
昏暗的楼道里,两扇铁门的中间。季节面无表情的摸索着墙上凸起的胶点,它牢牢的扒在墙壁上,并未有丝毫的动摇。
季节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尽量让自己的脚步和衣服都没有任何声音的离开。
许宁没有打通电话,只能将壁橱的门关紧,连带着将布娃娃也隔绝了起来。她打开电脑想去查一中的官网上是否有杜江河的介绍,但可惜没有。杜江河似乎没有参与任何评比,这么多年一直只是优秀教师,顶多拿个全勤,所以也没有资格上学校官网。
右下角的屏幕上突然响起一阵咳嗽的声音,是□□邮箱。许宁疑惑的点了进去,是一封从未见过的号码的来信。一个文档表格,七百多MB的内存,许宁下意识点击了下载。
当文档被打开,许宁看着满屏的文字,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中的教职工名单!上面不仅有他们的身份信息,连住址和手机号都有。许宁退出来反复去看寄信人,只是一串数字,甚至都无法回信。许宁不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但她只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冰冷。
她不过是个普通高中生,就算是当年赤雏计划组长的独女,可是和这些案件也没有直接联系。这人是怎么找到她,又是怎么知道她也在查这件事的?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要帮她?
正想着,季节的电话打了进来,许宁觉得脑子有些嗡嗡的,身份信息被暴露在敌人手中的后怕让她反应有些迟钝,呼吸也有些发紧。季节是学生会的,但也顶多能调动学校学生档案信息,对教职工档案也没有查询权限。
“我刚从教职工宿舍出来。”季节的声音有些不明显的着急。许宁却打断了她的话:“季节!是他们!一定是他们!”
“什么?”电话那头有些茫然。
“就是那群人,杀了我爸的那群人,他们找到我了。”
5. 第五章
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在房间里忽明忽灭。
许宁看着手机彩信上的照片,是一个并不清晰的墙壁,墙壁上是一个有着异样阴影的凸起。
“许宁,在听吗?”季节陡然出声道。
“嗯?在听。”许宁心不在焉的回着,耳边是长久不停的耳鸣声。“原本只是猜测,看来杜老师一案果然跟你父亲去世有着直接关系。”季节冷静的分析道。
这个点,许宁的奶奶已经睡下了,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小夜灯。她在放大照片后道:“所以你又一个人去教职工家属院了吗?为什么不叫我一起?我们至今都不能确定那个开门进来的人是谁,万一...万一他又去了,你怎么办?”
季节笑了笑,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不过,如果杜老师家对面有老师居住,但是现在去看却是一片空旷,就连门口贴的对联都已经被清理的一干二净。我所发现的胶条估计就是用来粘对联的胶水。但如果是很久之前的,应该会随着时间风化,一碰就会脱落。”
“但是我去的时候,胶条虽然凝固,但并未掉落,不像时间很久的样子。所以应该搬走不久,对门毕竟出了命案,这时候搬走倒也不算突兀。但就是....”季节迟疑片刻。
许宁接道:“但是,对门走得匆忙,清理了所有痕迹,就像是不想被人知道自己住在这里一样。而且今夜我突然收到一份教职工名单,这就很奇怪。好像有人一直在关注我们的行踪,在我们需要的时候突然帮了一把。”
教职工家属院无关人员是无权搬进来住的,所以住在家属院的必定是一中老师。作为杜老师的对门,想知道之前有没有住人还要向班长副班长求证,毕竟只有她们两个来过杜老师家。
季节叹了口气,宽慰道:“你也不必太担心信件的事情,如果他们真的是想加害你,没必要帮我们搞来教职工名单。而且他们也没必要忌惮一个高中生,不过...他们是怎么知道你也在查这件事的?明明连余娟阿姨都不知道。”
易城一中,六月底会放暑假。一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许宁第二日特意找到班长求证,班长也是女孩,成绩优异正义感强,之前去家属院帮杜老师跑过几趟腿。
“对面吗?没怎么注意过,我去的几次对面都是关着门的,所以不清楚有没有人住。”班长试着回忆了一下。她当时知道班主任遇害也是吓一跳,又想了想自己之前去过杜老师住处更是后怕不已,很多记忆也跟着模糊不清,再说她是真的没关注对门的。
副班长是名男孩子,成绩也不错,说话温温柔柔的,和许宁差不多高。“应该是有人的,因为我当时看到门口鞋架上有鞋子摆放着,如果没人说不过去。”
“鞋架子?”许宁反问道。
副班长点点头:“是啊,门口有鞋架很正常吧。应该还是个男老师,我看见了一双和我爸一模一样的皮鞋,所以才记住的。”
“那对门墙上有没有张贴对联之类的东西?”
“这个没注意,不过应该有。我记得杜老师门前有春联,如果对面没有春联会显得很空旷。我记得当时楼道里并不空旷。”
“你能确定吗?”许宁抓住副班长的袖口,急切的问道。
季节在旁边摁住许宁的肩膀,朝着副班长道:“她就是好奇问问,你别介意。”
副班长摇摇头,有些歉意的对许宁道:“不好意思啊,我真的记不清了。但是大致应该是这样的。”
季节将多带的一份早餐递给副班长,副班长意外的挑了挑眉,但还是收下了。
季节和许宁回了座位,许宁有些若有所思。
“你别着急,这件事情既然警方那边还没动静,就没那么容易。越着急,越容易被误导,掉进陷阱里。”季节轻轻安抚着许宁。
许宁抬眸望去,身前位置上空无一人,环顾四周问道:“江年呢?没来上学吗?”
“她又被叫去警局问话了,毕竟是杜老师唯一的血亲,她妈妈又回不来,只能叫她去了。”季节解释道。
许宁将头枕在胳膊上,幽幽道:“季节,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季节轻拍许宁的手臂一顿,道:“我家人脉多,学校里警局里都有认识的人。”许宁倒是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随口感叹句,于是只是点点头没再管。
易城一中的教职工,上百人,再加上教务处后勤组这些几乎不怎么见面的老师,要想查谁住在杜江河对面,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季节看着那份文档问道:“他一定是最近搬出去的,如果查谁是最近搬出教职工宿舍的,找门卫最有效果。而且,他这么着急搬走,不想和杜老师牵扯上关系,很有可能是已经一并辞职了。”
“一户出现死者,他周围邻居必定都要被警方上门询问,但是对门却至今没人去找。所以他极有可能是在杜老师遇害之前就已经搬走了,所以才没有耗费警力去追查一个曾经的邻居。”许宁沉思道。
季节点点头,“那我们就要找出端午节之前,但不能太久远,就这几个月当中,有哪些人搬出了教职工家属院。”
家属院只有一个门,直接连通学校。往日里来回行人全部都要严格核查,以免有学生借着这个机会逃课逃学。因为家属院的墙比学校的墙矮,会更方便那些学生攀爬。
比如上次许宁就是直接从外面翻进来的。
门口门卫平时尽职尽责,不苟言笑铁面无私,但是如果有学生上去闲聊,那也还算和蔼。许宁装作是等着被老师来接的学生,坐在门卫亭里。
门卫老大爷六十了,说起来杜老师的案子还是一阵唏嘘:“你们班主任可是年轻,才三十多岁人就没了。外头都说他死的惨,估计生前没少受罪,我活了大半辈子,没想到竟然有这么残忍的死法!”
小县城里人员流动不强,这一年信息网络也不发达,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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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事情都传不出去。相比之下,镇民们的见识也就少一些,对于杜老师的案子那就是顶天的大案件,多少双眼睛都在等一个结果。
许宁替老大爷倒了杯茶,也有些伤感道:“是啊,我们老师之前都一直住在这里吗?”大爷回忆片刻:“我认识你们班主任,人很好,逢年过节也是一个人。别的教师都回去过年了,他也还是一个人住这里。有一回还送了我不少饺子吃,人是顶好的。”
眼见着老大爷又要开始感叹世事无常,许宁抢先道:“杜江...杜老师一直都是一个人?三十多岁了也没结婚没孩子?那他有什么一同出入的朋友吗?”
老大爷把老花镜拿下来擦了擦,回忆道:“没印象,只要我见着他那就是一个人来回。不过他没课的时候就一直在家,也不出门。尤其是不开学的时候,我很少看见他。”
许宁抿抿唇,瞟了一眼桌子上的出入记录:“那您最后见到杜老师,是什么时候?”
“你这小姑娘,倒是和警察问话一样。不过这我倒是记得清楚,端午节放假第一天,杜老师说要去学校开会。那天是例会,一般一中老师每个假期第一天都要开会安排教师事宜。但是那天出去以后,杜老师就再也没回来了。”
“可是来往老师多,我没太在意。后来听到杜老师的死讯,我翻了一下记录表,才发现杜老师没有回来的记录。”
例会一般是一上午,那么杜江河开完例会,又去了哪里呢?
许宁又问:“那咱们家属院,有没有搬家的人员名单?”
“搬家?这你得去学校档案室看。我一个门卫,哪里能有这些老师的搬家记录,包括哪个老师分到了哪间宿舍,都在档案室呢。”
很多事情,和许宁预想的没有相差太多。死者遇害就在端午节三天内,甚至可以锁定在两天半之内。端午节假期最后一天晚上死者被人拖到了公园的死水湖上,被人在凌晨发现。
这两天半究竟发生了什么?杜江河几乎从不出门,没有家人朋友,为什么会被盯上?洋娃娃到底是谁的?
许宁指尖轻轻碾在一起,有些若有所思。但是至少,从学校老师这点出发,一定没错。
一中的档案室在图书馆顶楼,和校长办公室在同一层。学校里晚上那些学生都被关在宿舍楼,走读生也已经回家,安保也不会很严格。
保安照常在图书馆内部巡逻,一共六层,但是守夜的只有两个人。许宁谨慎的跟着季节,季节手中拿着图书馆的地图。
“你确定是这个方向吗?”许宁第一次来图书馆,到处都很陌生。
季节镜片在黑暗中反光:“应该没错,档案室在校长办公室对面拐角,这边应该是校长办公室了。”
“谁?谁在那?”一声呵斥响起。
手电筒的灯光闪烁,在两个人面前亮了起来。许宁闪身将季节拉着推开了一扇门,但并未看清楚这是作什么的屋子。
6. 第六章
手电筒连着晃了好多下,门口的亮光和小声的嘟囔渐渐近了。
许宁紧紧贴在门上看着季节,季节轻轻摇摇头示意她千万不要出声。忽然,声音和脚步声远了,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许宁才终于松懈下来,回身去看才发现这是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装潢简单,办公桌上放着一些文件夹,桌子是木质的看上去质感不错。
季节的手突然碰到许宁的,许宁这才想起来,季节有夜盲症。
“分明夜晚看不清,上次还要夜探家属院,说了让你叫我一起。”许宁用气声小声说了几句,季节轻轻笑着:“上次带了一盏小灯,而且只是临时兴起。”
季节眸光透过镜片看向身后的空间,道:“这里,应该是校长办公室。那么对面,就是档案室。”
保安不在这一层,整个楼层就显得异常安静。从校长办公室到档案室很近,就几步路的样子。档案室也被锁着,但对许宁来说不算什么。
偌大的档案室里放着建校百年来的所有档案,无论是教职工还是校史,甚至历年来的校长资料也在这里。
“找到了!”许宁惊呼一声,在房间最内侧的一排架子上,是几个牛皮纸盒子样的文件。它们被规整的放在架子的玻璃橱窗里面,干净整洁。
玻璃门被打开,轻轻的吱呀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异常清晰。顺着从上往下,最后一格的盒子里就是近三个月的教职工调动名单和家属院分配记录。
“调动?”季节微微皱眉。是了,教职工调动会和家属院的搬家往来记录挂钩,她们之前只觉得奇怪,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搬家,还能不引起警方注意。
那就只有合规的调动了。
许宁迫不及待的翻开档案,却发现这里虽然有家属院的房子分配记录,清楚的写着哪些老师如今住在家属院,也记着哪些老师搬走了。但是却没有记录每个老师分到宿舍的清晰的门牌号。
“一中家属院虽然管理严格,但是毕竟只是当成宿舍去分,还没有严格到强制分到哪一户就必须住在哪一户。换言之,分出去的宿舍是可以私下换的,所以记录的也不会很详细。”季节翻看着记录,胸前的灯光忽明忽灭。
许宁抿唇:“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只是将这三个月以来所有的搬离老师的名单全部记录下来,一一排查了。”
三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但也能发生很多事。
许宁一手握着钢笔,用嘴巴咬开笔盖,安静的在黑暗中抄录着名单。灯光下,许宁的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季节借着这点光亮,眼神蓦然柔和下来。
只要是许宁想做的,她都会竭尽全力去帮。
下午四点,胜利幼儿园放学。门口围满了来接学生的家长。
李园长带着几个老师,站在余娟身旁。
“余警官,你终于来了。家长们在办公室呢,你快点去看看吧。”李芳办了幼儿园十几年,从来没出过这么大的事情。
“余阿姨?”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余娟一身风衣回眸去看。看上去是一个十七八模样的女孩,身上穿着易城一中的校服。
余娟有些疑惑,问道:“你是?”
女孩甜甜的笑着:“阿姨,我叫于晓敏,是许宁的同学。”
自从上次余娟去过一次班里后被许宁的同桌得知这是许宁的妈妈,立刻传的整个班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许宁虽然平时不与人过度来往,但在班里人缘绝对不算差,甚至可以说好。
余娟的神色有些松动,聂海瑶拍了拍余娟的肩膀:“有我在,我先去看看,你去跟人家孩子聊几句吧。”
同为母亲,有的时候聂海瑶有些不解余娟为何与许宁不够亲近。
余娟勉强扯了扯嘴角,看向于晓敏道:“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于晓敏突然抬眸朝着余娟身后挥了挥手,余娟回身去看,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于晓敏扬起一个笑容,介绍道:“这是我妹妹,我来接她放学。那阿姨没什么事情,我们就先走了。”
小女孩好奇的看着余娟,但还是被姐姐拉着走远了。
余娟渐渐收回视线,跟着聂海瑶等人去了办公楼。
楼上一片哭天喊地,余娟眉头轻皱听到了几个家长在校长室里的声音。
“我女儿是在咱们夏令营里失踪的,你们学校负全责!”
“就是啊,我们家就我儿子一个孩子,我们平时宝贝死了,怎么到你们这就不见了!你们老师怎么管的?”
余娟站在聂海瑶身侧问道:“怎么了?”
聂海瑶将资料递给余娟,道:“胜利幼儿园上个月组织了一场夏令营活动,就在昨天举行。学校要派车把报名的小孩子拉到镇上去体验农家乐生活,应该今天回来。但是今早上睡醒之后,带队老师说,有三个小孩,失踪了。”
“在农家乐失踪的?”余娟确认道。
聂海瑶点点头:“是,只是失踪不足四十八小时,没法立案。但是毕竟是无自主能力的幼儿,而且幼儿园官方也希望警方能尽快出面,不要错过最佳救援时机。”
随后她又压低声音道:“杜老师一案还没有结果,又有孩子失踪。上面怀疑,这与之前那个案子,有关联。”
余娟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发紧,孩子...器官....
哭的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家长猛地跪在地上,对着几个穿着警服的人不停的磕头:“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帮我们找找孩子吧!求你们了!”
几个小警员赶紧去扶人,有些不知所措。
余娟收回视线,冷静道:“去案发地。”
晚上九点,易城一中放学。
原本寂静的大街上突然变得吵闹起来,易城一中与胜利幼儿园只隔了两个路口。警笛声音轰鸣,红蓝的灯光在黑夜中尤为警醒。
许宁和季节刚走出校门就听到来接孩子的路人议论着:“胜利幼儿园死人了?”
“听说是,警察都来了,那边那条路都封住了。好像是个很小的孩子,真不知道这学校是怎么看孩子的。”
两个家长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接到自家孩子以后便离开了。许宁和季节对视一眼,默契的朝着胜利幼儿园走去。
外面被拉了警戒线,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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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儿园被围了起来。因为出警突然,声响惊动了一些人,幼儿园外侧已经被一些路人围住。许宁和季节挤到了最前面。
“好像是有人死了?”
“你别胡说八道的,这多吓人。”
“我哪里胡说八道了,前两天一中刚死了人,这幼儿园又死了,是巧合吗?”
“呦,一中还死人了?老师啊还是学生啊?”
“您不知道啊.....”
看热闹的人随口闲聊,许宁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今夜戒严,她们必定进不去。
“季节,你们家有人认识胜利幼儿园的人吗?能查到具体发生了什么吗?”许宁握住季节的手腕道。
季节反手握住许宁的手:“你想做什么?这事与你无关。”
她是想帮许宁找到真相,但不希望许宁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
“许宁?”
许宁猛然回头,是于晓敏。
手边上还拉着她的妹妹,棠棠。
于晓敏笑道:“好巧啊,我下午刚看见你妈妈了,晚上就又遇到你了。”
“于晓敏?你怎么在这?”许宁看了看姐妹两个问道。
季节耐心的帮忙解释:“晓敏今下午请了假带她上幼儿园的妹妹吃饭,请假条是学生会的学习部批的。”
于晓敏看向季节,道:“是啊,我和我妹妹平时都住校,半月才能见一次面,今天想带我妹妹出来吃点好的,就请假出来了。”
许宁看了看于晓敏牵着的小女孩问道:“你说你今天看到我妈了?胜利幼儿园发生了什么?”
几个人找了个麻辣烫店坐下来随便吃了点,于晓敏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夏令营里有孩子不见了。
许宁心中绷着一根弦,越听越觉得熟悉,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几个人吃了点东西说了会话就分道扬镳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季节缓缓开口道:“于晓敏母亲早逝,父亲又娶了继母,她妹妹是她继母的孩子。”
“不是亲妹妹?”
“毫无血缘关系。不过她生父好像身体不好,腿脚不便利,平时住在乡下,所以她和她妹妹都是住校的。”
“季节。”许宁突然停下道。
“我有种预感,儿童失踪,器官被挖,这或许是同一件事。”许宁握住季节的手,心跳的有些过火。
季节拍了拍她的手:“许宁,很多事情不能靠直觉,得有证据的。名单你核对了吗?”
许宁点头:“核对过了,搬出家属院的老师一共二十一人,根据他们的个人档案来看,只有七个是因为岗位调离才搬出来的,有九个是自己买了房子,有五个是因为结婚了,再在宿舍住着不方便。”
“不过巧合的是,七个岗位调离,都是往下边乡镇中学调的,说是那边老师人手不够。但是基本上县城的老师都不愿意下基层,最后还是凑了七个人去的。”
“哪个乡镇?”
“桐庐镇。”
季节微愣,“上周,我在舅舅家里看到过胜利幼儿园的夏令营传单,我侄女也去了,就在桐庐镇。”
7. 第七章
六月底,阳光毒辣,照在身上如同火烧。
从县城前往桐庐镇的大巴,一天两趟。半个小时的车程,许宁背着书包出了汽车站。
电话里,许宁听着季节的嘱托:“不要轻举妄动,只是去农家乐打听情况。人员调动涉及铜炉中学和铜炉二中,有问题一定要联系余娟阿姨,不要让自己身处危险里。”
“我处理好事情,晚上就过去找你,千万不要冲动。”
许宁胡乱答应着,不知道真的听进去了多少。
镇上不比县城,没那么多出租车可以坐,许宁只能走着去农家乐。
好在农家乐和车站的位置并不遥远,看来是故意选在了交通方便的地方营业。
说是农家乐,实际上就是一个农家小院,外面是草莓大棚,院中是葡萄藤蔓。这个日子刚好是草莓的最末一茬和葡萄的最早一茬。
从外面看,一片绿油油的,颇有些野趣。
门口的大娘穿着围裙打量着许宁,问道:“闺女,你这是来干嘛的?”
许宁扬起一个看似温和的笑道:“大娘,这里是专门招待外头宾客的农家乐是吗?”
大娘没有着急回答,看了看才道:“是啊,不过我们不接待个人,都是单位里或者学校里的活动。最近不营业,你回吧。”
说着就要赶人关大门,许宁虽然不甘心,但是往里面瞧了瞧,终归没说话。
其实这一年丢了小孩不是稀奇事,只是网络不发达没办法让更多人知道。
但是有小孩在幼儿园身亡,那才是真的大事。
铜炉中学在镇上,这个时间也是放假的时候,学校里没什么学生。
门口大爷看着许宁,和蔼的问:“孩子?是有作业没拿吗?需要进去吗?”
镇上民风淳朴,管理也没有那么严格。
许宁记着季节的话,只是摇摇头。
正想走,又回头问道:“大爷,咱们学校最近是不是转进来一批县里来的老师啊?”
老大爷回忆了一下道:“是有这么回事,来了三四个,穿的都可洋气了,应该是城里人。”
“那他们都住在教职工宿舍吗?”
“哎呦,那我可就不清楚了,这个不归我们管。”
许宁本就是个学生,哪怕再爱查案子,线索和权限也还是很少,只能暂时在镇上找个宾馆住下。
镇上的宾馆不比县城,大多是在路边闪着不同颜色的霓虹灯牌子指路。许宁找了家距离铜炉中学不远的,看上去还算干净的,住了下来。
季节是晚上来的,她说她家里有些事,要晚点过来。一进许宁给的地址宾馆,她看见前台有几个男人围着前台说话。
声音大的不行,操着一口方言,季节微微蹙眉。她没住过这种环境的宾馆,有些不适应。
但是看着前台的小妹也有些隐隐的不耐,似乎对于这几个大男人的盘问是有些涉及到住客个人信息的。
季节匆匆看了一眼,却好巧不巧与其中一名大汉对视,季节有些诧异的看到了男子眼角处的刀疤痕迹,不深但很长。
是什么样的伤,才会留下这样一道痕迹呢?
季节不愿多管闲事,径直走向了许宁的房间。
虽是镇上的宾馆,可宾客不少。上到二楼,刚好楼上有客人下来,季节不得不侧身让对方先走。一名妇女大夏天却将自己围的严实,路过季节连头也没抬。
直到人已经走远,季节才微微回神。她虽有呼吸道疾病,但对灰尘气味也过度敏感,总觉得那女子身上有什么味道,是很熟悉的。
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她快步走向宾馆,推开房门看见许宁大喇喇的呈一个“大”字型躺在床上,似乎因为坐了一天车又走了一天路,身心俱疲,早就睡过去了。
脚步声令许宁惊醒,她抬头去看,只见季节站在床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宁揉了揉眼睛,嘟囔着:“你来了。”
宾馆里的灯光本就昏暗不明,许宁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让季节过来坐。
大门紧闭,隔绝了外面的吵闹。
季节漫步走过来问道:“去农家乐了?”
“嗯,进不去。人家说了只能是单位活动和学校活动,不接待个人。”许宁因为刚睡醒,语气带着不自觉的委屈。
季节拍了拍她的脸,轻笑着:“人家毕竟要挣钱。”
“不过他们最近都不营业,估计是刚出了那件事,警方也在这里,他们不好营业吧。”
季节晦暗莫测的笑了笑,“有钱能使鬼推磨。”
“什么?”许宁没听清。
季节耸耸肩膀道:“没什么。那桐庐中学呢?”
“去了,人家说来了三四个老师,但是不知道在哪住。我们又不是桐庐中学的学生,不能再翻进去找档案室了吧?人生地不熟的。”
“嗯,这个不急,该见到的时候自然会见到了。”季节突然握住许宁的手道:“我跟你说件事,你别激动。”
“什么事啊?”许宁微微抬头去看。
季节认真的眼神透过镜片道:“胜利幼儿园死的小孩,死状和杜江河老师一样。”
许宁瞳孔微缩,这几乎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两件事,一定有所关联。
许宁收敛了多余的表情,在昏暗的房间里静默了良久。
她记得,她很小的时候在父亲的办公桌上看见过一张照片,那是季叔叔的女儿的照片。可在季叔叔因公殉职之后,季叔叔的女儿也被这些人抓走了。
或许是无意,或许是蓄意。尸体被找到的时候,就是已经没有了内脏,被填满了棉花,好像洋娃娃一样。
季阿姨崩溃大哭,她好像快要晕过去了,许宁躲在余娟身后,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
父亲说,他们的职责是将这些孩子,带回家。他们拯救的不止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家庭。她不傻,她知道那些孩子被拐卖后,好一点的便被挖心剖肝,身体不好的就会被拐卖到不知道哪里,或许一辈子都逃不出来。
可是他们曾经,也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有一个本该快乐的童年。
许宁觉得自己脸上湿湿的,她伸手擦去了脸上的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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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节,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当警察吗?”
季节轻轻的问:“为什么?”
“因为我想像父亲那样,他说,公安是为人民服务的。而孩子,是一个家庭的希望。赤雏计划不仅是救人的,也是给所有人带去希望的。”
“只要赤雏计划还在,就代表正义还在,这些孩子永远都能知道回家的路。”
“可是我没用,我没有父亲那么伟大,承载不了那么伟大的希望,做不了伟大的贡献。”
季节轻轻捧起来许宁的脸:“伟大没有定义,只要你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始终问心无愧,那便已经很伟大了。”
“你先睡吧,别想太多。也许醒来了,一切又都好起来了呢?”季节的语气好像哄小孩,许宁噗嗤一下笑出来,道:“你这一套,哄哄你侄女还行,我又不是小孩。”
话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小夜灯什么都照不亮,但季节却觉得屋子里很亮,她能清楚看见许宁的脸颊。
如同季节说的那样,许宁第二天一睁眼,季节便将外套给许宁递过去,道:“走吧。”
许宁愣了愣,问:“去哪?”
“农家乐。”
季节说的对,有钱能使鬼推磨。虽然农家乐不对外营业,但是只要钱到位,他们还是照样接待的。
许宁看着农家乐里乌泱泱的人,嘴角抽搐的问道:“所以你让你爸公司的人都来这里团建了?”
季节不以为然:“本来也是要团建的,我只是提供了一个地点。”
许宁拍了拍手道:“季大小姐,不对,小季总。财大气粗果然不一样哈。”
季节浅笑了一下,招呼来工作人员问道:“你们的宿舍在哪?一般来游学团建的都是住在这吗?”
工作人员上下打量了一下季节,虽然看她像小孩,但也知道这好像是这公司某个老总的女儿,只能毕恭毕敬道:“是啊,你是要休息吗?需要我带你过去吗?”
季节看向许宁,许宁点了点头。
几个人绕过前面的农家小院,后面是一条小河,小河前面是一栋楼。看上去是新装修的,或许是专门用来招待宾客的。
上了楼,这里房间很多,都是宾馆规格的客房。许宁跟着季节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在记地形。
突然,身后响起一道惊异的声音:“许宁?”
是余娟的声音。
许宁下意识的身体一僵,迟迟不肯回头。
“你在这里干什么?”余娟迟疑的问了一句。
反应过来以后不敢置信道:“你不会是....”
许宁猛然回头,倔强的不肯低头:“什么?我跟着季节家里公司来团建的,余警官有什么事情吗?我好像不是犯人,你也没有审讯我的权利。”
余娟才看见许宁身边的季节,神色才平稳下来。
她眉头紧皱,低声呵斥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快回去。”
“怎么?余警官能来,我就不行?还是说余警官怕我非要缠着您帮您查案啊。”许宁偏过头去,语气却丝毫没有缓和。
8. 第八章
余娟张了张嘴,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哎呀,这是老余的女儿吧?都这么高啦?还记得阿姨吗?”聂海瑶听见动静,出来就看见了许宁。
当年余娟回市里上任第一天,她和许宁有过一面之缘。
她看了看许宁又看了看余娟,知道余娟是倔脾气又犯了,只能道:“许宁对吧?你别跟你妈一般见识,她就是职业病,跟谁说话都冷冰冰的。你是来玩的吧?跟你同学去玩就行,别想太多,我们工作完就走了,不耽误你们玩。”
说完,她就推着余娟回房间:“走走走,跟孩子一见面就呛声,什么脾气。等把这件事搞完,回头带孩子出来吃个饭玩玩,十七八的小姑娘最是敏感叛逆的时候,你也非得较劲。”
温和的手掌握住许宁的手,许宁才回神看向手的主人。
季节扯了扯她的手臂道:“走吧。”
许宁这才跟着季节离开。
一墙之隔,余娟一言不发。
“养孩子不容易,一个年纪一个脾气,你得引导,不能这样。越这样越叛逆。”聂海瑶接了杯水递给余娟。
余娟接过水杯,沉默之余突然开口道:“她是最像我的。”
无论是脾气,还是性格。
许宁跟在季节身后一言不发,看似毫无反应实则心情已经跌到了谷底。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季节无法从中说些什么,只好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工作人员认识余娟,也在诧异许宁是余娟警官的女儿,审视了片刻。
许宁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们这里失踪的孩子找到了吗?”
工作人员因为已经知道许宁身份,倒是不意外这事被许宁知道。摇摇头道:“要是找到了,刚刚那几位警官就不在这了。不过说来奇怪,明明我们每天晚上都有人守夜,这几个孩子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啊。”
“就是这了,你们今晚住这里。右边那片是案发地,警员也都住那边方便查案。你们还是不要过去,就安心在这边吧。”
工作人员嘱托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他只是个打工的,不想过多招惹是非。
这一年街上没那么多的摄像头,很多事情也没有那么好查。
可是许宁要是个安分的人,那就不叫许宁了。
夜半时分,整个楼里静悄悄的。许宁没有叫季节,她怕万一出了什么事,季节跑也跑不快,打又打不过。
门被轻轻关上,发出一声轻响,但并不太过惹人注意。
季节坐在房间里手里握着对讲,这是许宁出门之前季节给她的。只要有危险就用对讲告诉她,她立刻带人过去找她。
这里几乎算是案发现场,和杜江河家里完全不一样。万一歹徒又回来犯罪....
季节心脏有些蹦蹦跳。
这边许宁蹑手蹑脚的顺着楼道走,只有外面院子里幽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楼道里许宁只能看见“安全通道”四个大字在泛着幽幽的绿光。
除了这些光之外,到处漆黑一片。许宁毫不怀疑,如果一直往前走就会伸手不见五指。
农村供电不多,晚上更是要节省,纵使是农家乐也不例外。
在这种空间下还能将四五名小孩掳走,看来是已经对这里的地形非常清楚了。许宁手里握了一把水果刀,她从小就跟着爸爸练体能和招式,在爸爸去世之前还考了散打的级。
之后虽然没有在明面上练过,但季节一直都在帮她在不上学的时候练习这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小区公园,在季节家后院,甚至是在一次次的爬树翻墙中,许宁从未放弃过自己的梦想。
只是这个梦想如今已经鲜为人知了。
她重新正握了一下刀柄,摸黑贴墙行走。整个楼是凹型的,两排凸出来的是楼房,中间凹进去的则是一个小花坛,小花坛边上是一条小河。小河蔓延,几乎贯穿桐庐镇,这地方四通八达,无论是谁都能靠近这里。
许宁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她脑海中深深印刻着季节提前给她看过的农家乐地图。
穿过长廊回到余娟她们住的那一半边,左侧是余娟她们的房间,右边则是案发房间。当时胜利幼儿园一共来了十五个小朋友,三个带队老师。分别住在九个房间里。
但是只有三个房间的孩子不见了,一共消失了五个。原本应该会是六个,但是有一个小朋友半夜想上厕所便去找带队老师上厕所了。
这些房间里都没有配备厕所,只有走廊两头配了两个卫生间,是公共的。
等到小孩子上完厕所回来,房间内的五个小孩就已经不见了。
短短上一个厕所的功夫。
而其中一个案发房间,就是在余娟对面。
许宁转动手柄,发现房间被锁上了。她看了一眼对面的余娟房间,最终收回了视线。轻轻蹲下开始撬锁。
在全黑环境下,纵使是许宁都有些费劲。但还在她在黑暗中听力更胜一筹,不到十分钟也就开了。
房间内部构造都一样,两张单人床中间一个小柜子。房间面积都不会很大,但是这间房间唯一的不同是,有阳台。
这里的房间并不是每一间都有阳台,只有从上到下这一纵房间有阳台。同样的为了对称,许宁那边的房间也有一纵是有阳台的。
许宁推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哪怕是夏天的夜晚也并不凉爽,站在阳台上可以看见外面的山景,桐庐镇或者说整个易城都是被山围绕。
这里的山不会很陡峭,也没有很高耸。但就是密密麻麻的绕了一圈。
这里是二楼,距离一楼其实不算很高。如果有心想爬上来不是难事,但是想悄无声息带着孩子走掉那就不容易了,而且他们可以上来抓走一个房间的孩子,之后又是怎么带走其他几个房间的孩子的?
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分不清是去厕所的声音还是往这边来的声音。许宁快速将自己关在阳台上,拉上窗帘遮挡自己,心脏因为兴奋止不住的跳动。必要的时候,她会从阳台上翻下去。
门把手被拧开,许宁握刀的手有些颤抖。
她分不清是谁,只能将刀紧紧握在手里,听说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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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分子会返回自己的作案地点....
窗帘被哗啦拉开,季节的脸出现在玻璃门内部,许宁已经举起来的手顿在了空中,原本用了力的手臂突然卸力。
还好....
季节实在放心不下许宁,可是她自己在黑夜中也看不远,只能留在房间里。可是刚刚她收到了一封短信,季节尝试联系许宁,许宁却迟迟没回信。
她不敢贸然用对讲机联系许宁,怕声音会让许宁遇到危险,只能自己出来找许宁。
为了以防万一,还叫了隔壁房间的两个叔叔,谎称许宁出去上厕所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迷路了。
他们声音很轻,没有惊到任何人。许宁将刀收了回去,她推开阳台的玻璃门,和季节一起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房间。
季节看见许宁又下意识的看了眼余娟阿姨的房间,最终开口道:“余娟阿姨在下午的时候就走了,胜利幼儿园死人,死状又和杜老师案件颇为相似,上边肯定第一时间就将余阿姨调走了。”
许宁一愣,这才意识到,是啊,他们自以为声音轻,但是在余娟那里怎么会到现在也没听见。她不在意的摇摇头:“无所谓,她在不在都一样。”
季节拿出手机递给许宁道:“白天公司坐大巴来的时候,被于晓敏看见了。她家就住附近,白天出来买东西的时候听说有公司的人过来团建,联系到胜利幼儿园失踪这件事,她就多打听了一下。最终知道是我爸的公司后,猜到我也在便给我发了消息。”
“她妹妹就在胜利幼儿园,而且也参加了这次夏令营,上次没细问,这次可以多了解一下。你要去吗?”季节抬头去看许宁问道。
“当然。”黑暗中,许宁的眼神依旧很亮。
翌日一早,许宁和季节约了于晓敏来农家乐。于晓敏一进大门便将自家种的水果递了过来:“你们来桐庐玩,我也没有什么好吃的。这些是自己家种的,你们吃点吧。”
进了房间,于晓敏叹了口气:“我妹妹幸运,十五个孩子里是作为幸存者回来的,可是那五个孩子就没那么幸运了。真不知道是谁!好好的偷人家孩子干什么!”
她不知道内情,但是她也有妹妹,无论如何,一个家庭丢了孩子都是大事。更何况大部分家庭都只有一个孩子。
许宁问道:“你妹妹也参加了这次夏令营吗?”
“是,虽然这农家乐就开在我们自己镇子上,但是平时也不接待个人。有这种机会又不算太贵,就给我妹妹报名了。她说那天晚上,她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一听说丢了孩子,镇上很重视,立刻就派人报了警。但是警察来了查过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再加上没有监控,根本无从下手。”
于晓敏一顿,道:“你们怎么这么巧在这个时候来这家农家乐度假?”
许宁随口扯了个谎,没说自己在查什么事情。但下一刻,于晓敏嘟囔道:“那真是凑巧。我上周请假回来还看到了咱们一中的老师呢,不过她被调到我们镇上来了。这周回来就见到你们了。”
9. 第九章
于晓敏穿着一身碎花的衬衫,麻花辫梳在一边,笑起来很有感染力。许宁顿时皱了皱眉头问道:“谁?”
“你们可能不认识,是十八班的廖丽娟老师,她原本是教历史的。但是后来听说自请调来了乡镇,他们班很舍不得廖老师呢。”
“不过我有个十八班的朋友,我经常去十八班找她,遇到过几次这个廖老师。声音很好听,虽然和学生不算太亲近,但是很好说话。”
于晓敏坐在许宁的对面,好似陷入了回忆一般,“我之前去幼儿园接我妹妹的时候,遇到过廖老师,好像在接她的女儿。”
这年头乡镇上的老师都想往县城里调,还很少有老师愿意主动调到乡镇上的。
许宁追问道:“你知道她现在住在哪里吗?”从一中来的老师要一个个排查,那就先从这个廖丽娟老师下手。
于晓敏摇摇头道:“不知道哎,我只在桐庐中学门口遇见过。不过我可以帮你去问问,说起来,那还是我的初中呢。”
桐庐中学几乎算得上镇上最好的初中了。易城一中虽然只是县城高中,但是每年都有考往京市的学霸,是名副其实的重点高中。
而从桐庐中学升学去易城一中的也有很多人,比如于晓敏。
今天是周末,原本晚上就要回一中返校开学,按正常来说于晓敏下午就要登上回县城的班车了。但是现在她们一行三人却站在桐庐中学门口向里头张望。
门卫大爷还是昨天那个,今天是周天,学校里依旧没人。门卫大爷看见于晓敏倒是认识,和蔼的问道:“这不是晓敏吗?怎么过来了?”
于晓敏笑眼弯弯,麻花辫甩在胸前,虽然清瘦但是却半点不文弱。她礼貌的道:“赵伯伯,你认识廖丽娟老师吗?就是一个从县城里调过来的老师。”
门卫大爷想了很久却什么都没想起来,刚好去巡逻的另一个门卫回来。他听见廖丽娟的名字立刻用方言道:“不就是那个经常把女儿放在门卫上然后下班过来接人的女老师吗?”
“那老师才真是有意思,门卫不是用来给她看孩子的。每次上班就把孩子放门卫上,让我们帮她看着。这来来往往的,我们不工作了?”
看得出来这个门卫大爷对廖丽娟颇有微词,许宁抿了抿唇突然想到什么,转身问于晓敏:“廖老师的孩子是个女儿?她喜不喜欢玩洋娃娃?”
于晓敏面露难色:“这...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小女孩都喜欢的吧。”
刚刚还在抱怨的门卫接着道:“那小孩次次来都抱着一个小娃娃。不过好像听力智力都有障碍哈,跟她说话也不回答,看着怪可怜的,我们能帮也就帮了。”
说完又自己嘟囔着:“真是奇怪,明明是学校老师,好好的宿舍不住,非要住镇上的宾馆里,还和一群男的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什么?”许宁耳力好,清晰的听到了门卫的话。
“什么样一群男的?”季节半天没说话,突然开口问道。
门卫一愣,端起茶缸子回忆了一下:“就有一次,几个五大三粗的男的,非要让我们叫那个女老师出来。那时候正是上课时间,哪能他们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不过他们那几个小伙子的个子还真是唬人嗷。”
赵伯伯也想起来了,点了点头。
季节指了指自己的眼尾道:“那群人脸上有没有这么一道伤疤?”
门卫回忆了下实在想不这么清楚了,只能迟疑的摇摇头。
许宁又问了一遍廖老师如今住在哪里?
“嘉悦宾馆。”
季节意外与许宁对视一眼,正是他们刚来第一天住的那家店。
嘉悦宾馆外面围了一圈的警车。
余娟穿着防弹衣站在后排,聂海瑶向来轻松的神情此刻也紧绷起来。
“队长,里面的人挟持了人质要和您单独谈谈。”警员有些忐忑的上前压低声音跟余娟说道。
余娟深呼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
“武装戒备,如果有任何情况.....通知狙击手直接开枪。”说完便大步走进了宾馆内部。
宾馆大门紧闭,二楼窗户前出现了一道人影。她用胳膊压着前台小姐的脖子,一把手枪抵在女孩的额角上。
对死亡的恐惧让前台工作人员害怕的瑟瑟发抖,但廖丽娟眼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坚韧。
一屋子的人质抱头蹲着,几乎全是妇孺老幼,他们被用绳子捆着动弹不得。
楼下拉了警戒线,警局的人清了场,但还是有许多人在围观。许宁人到的时候只看见外面有很多辆警车和余娟一个人走进去的背影。
“妈!”一声惊呼从许宁口中冲出。
从前她也是这样看着爸妈无数次无畏的冲在最前面,可是自从父亲死后,那道决绝的背影是许宁多少年夜里的噩梦。
余娟听见了,但余娟没有回头。
她在是一个母亲之前,先是一个警察。
许宁下意识想往里面冲,被几个警员拉住。还是聂海瑶让人松开许宁,道:“你妈有分寸,这次的犯人并不是真的想死,她有分寸的。”
许宁渐渐冷静下来,她抬头望向二楼的身影,却突然觉得很眼熟。
廖丽娟....
许宁以为自己是不认识这位老师的,但她错了。她见过。
有一次,在学校后门那里,是杜江河和廖丽娟站在一起说话,似乎还在拉拉扯扯。许宁正要逃学出去,转眼看见了自己班主任,不动声色的退了回来。
她并不在意杜江河跟谁在一起,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记起来。
“是她?”许宁喃喃自语道。
但廖丽娟却看见了她,廖丽娟不认识许宁,但清晰的听到了一声“妈”。她身形晃了晃,手中的枪却并未有任何迟疑的向前了几分。
随后也许是余娟上去了,所以廖丽娟离开了窗台。里面发生了什么,外面不得而知。但许宁却突然抓住姗姗来迟的于晓敏道:“廖丽娟的女儿有没有参加这次夏令营?”
于晓敏愣了愣,道:“好像是有的。但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幼儿园不会透露具体情况的。”
许宁转身向季节要来了背包,从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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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来在杜老师家里找到的洋娃娃,一把抓住聂海瑶道:“让我去吧!我知道廖丽娟想要什么了。”
聂海瑶看了看许宁手里的洋娃娃,挣扎片刻还是道:“许宁,这不是开玩笑的事。余娟有能保护自己的能力,但你只是个高中生。”
“阿姨,你信我,你真的信我。”许宁有些着急,却被季节拉了过来。
季节看着聂海瑶问道:“阿姨,你们掌握多少线索了。”
原本这些事情不该告诉两个小孩,但如今特殊情况。聂海瑶咬了咬唇道:“是廖丽娟自己报的警,她说她是当年器官贩卖和拐卖儿童一案的参与者,她可以为我们提供更多线索,但前提是要见余娟一面。”
“她的女儿在幼儿园夏令营计划当中丢失,也许是当年的组织成员寻仇,导致幼儿园其他孩子遭受到了牵连。我们猜测,她是想要让警方帮她找孩子。”
季节追问:“那她和杜老师有什么关系?”
“这...”聂海瑶语塞,这个他们还没有查到。
廖丽娟报警突然,他们也是刚从胜利幼儿园赶过来的。
许宁沉声道:“她应该跟杜老师是一对,这个女儿或许...是他俩的。”她的目光落到了手里的洋娃娃上,洋娃娃的裙摆有些破旧,虽然嘴角笑着却略显诡异。
眼见着窗前重新出现了廖丽娟,这一次还有余娟的身影。
余娟的声音被风吹散,许宁听见了“警方会帮你...”几个字。
看见余娟平安,还不等众人松口气,突然从不知道哪里冲出来几个男子。带头的人直接踹开了宾馆的大门,事发突然所有人始料未及!
防爆盾牌排在了前面,楼上一声枪响不知道打向了哪里。周围的群众顿时有人尖叫,有人逃窜,场面顿时慌乱了起来。
许宁握着洋娃娃,没有任何迟疑的冲了进去。
“许宁!”季节尖叫一声,鲜少有失态的情况。
只是许宁回身不知道说了什么,季节只能听到自己耳边的尖叫和嗡鸣声。再回神的时候,许宁已经只身冲了进去。
里面打了起来,到处都是桌子椅子被掀翻的声音。又是几声枪响,还有人质尖叫的声音。许宁跟着那群人走了进去,却在所有人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时候绕去了后面的小楼梯。
因为她在这里住过,所以她知道除了前面的大楼梯,后面还有一条只有工作人员才会走的小楼梯。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许宁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刀,刀柄朝上,刀刃朝下。她快速朝着那扇窗户里面的房间靠近。
因为要谈判,余娟并没有带枪进来,许宁从拐角看见余娟的时候,她正在赤手空拳的防卫着那几名男子的拳打脚踢。
他们人人手中拿着棍棒,有木头的有铁的。
余娟闪身躲过一下,但紧接着又是另外一下。
廖丽娟眼中闪过决绝,她看着男子不断向着自己靠近,嘴里不断咒骂自己。她看向余娟大喊一声:“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手中的手枪对准了自己。
10. 第十章
许宁二话没说仗着身形瘦,闪身窜到了廖丽娟身边一脚踢掉了廖丽娟手里的枪:“你死了,你女儿没人替你养。”
随后完全没有迟疑的将匕首划伤了歹徒的腹部。
鲜血流出,许宁却有种别样的感觉。
余娟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许宁,她瞳孔微缩,原本已经体力不支的身体还是强撑着起来。
许宁趁着对方重伤疼痛难忍,弯腰捡起地上的枪扔给了余娟,随后将自己袖口里另一把匕首递给了廖丽娟:“拿着,有危险就捅上去。聪明人不会把枪口和刀刃,对准自己。”
廖丽娟愣怔着握着匕首,看着许宁又踢了一脚过来的男子。
但毕竟身形不占优势,许宁只能依靠着自己灵活周转在几人当中。
但她终归没有经历过正规训练,一棍子正中后背,她被拍了出去,嘴角一股腥味。
余娟连开几枪,但廖丽娟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子弹,打了几下就没有了。连着躺下了两三个人后,终于刀疤男有些忌惮道:“老大说....”
带头的高大男子心一横道:“今天这娘们不死,咱们都得死!”
许宁捂着肚子站起身:“她死不死,你们都得死。”
余娟趁机朝着窗户不知道比了什么手势,只听下面哗啦啦的武警冲了上来。
之前他们一直在等命令,焦急的不行。
终于,看见自己也许真的要在劫难逃,歹徒没办法还是掏出了腰间的手枪:“妈的,非要坏老子的事。”
余娟瞳孔微缩,没想到他们也有带枪。
枪口黑漆漆的,直指余娟。还不等余娟反应过来,许宁的身影已经冲了出去。
“宁宁!”余娟霎时间明白过来许宁想做什么,她大脑像是炸开了一样,很多画面在自己眼前翻滚。
有她的丈夫,也有她的战友,还有她年幼哭喊的女儿。
砰的一声,手枪因为后坐力抖了一下,但下一秒枪支就落在了地上。子弹打向天花板,留下一个小孔。
许宁翻身落地,疑惑的看向余娟。
才反应过来,余娟可能以为自己想替她挡枪子。许宁抬腿踹到了男子的肚子,大喊一声:“老子能踢下来第一次,就能踢下来第二次。”
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是傻子。她许宁会从源头扼制悲剧发生,而不是干那些自我感动的事。
或许是这么严肃的环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不一样的许宁,余娟竟然都忘记了刚才的情绪。她也没有半分犹豫的扔掉了空枪,转身加入了战斗。
楼下的武警来的很快,七八个男子早已剩下三四个。许宁体力不支跪在地上喘着粗气,刀柄上全是汗渍,刀刃上是鲜血。
实战和演练还是不一样的,但许宁不亏,凡是靠近她的身上都有或深或浅的伤痕。
廖丽娟呆愣的站在原地,一点点顺着墙体滑了下来:“他们只是想要我的命,为什么不让我死?”
余娟一言不发的去扶许宁,失而复得的心脏跳动感还回荡在自己耳侧。
很快所有人被控制,但带头的人眼睛一横突然暴起抢夺武警的配枪!为了保护证人与受害者,很快的时间内一声枪响打中了他的膝盖。
痛呼声响起,男子不甘的看向廖丽娟。眼神中是根根分明的红血丝。
“叛徒!”
许宁觉得自己前胸后背都各有各的疼,但还是将地上的洋娃娃捡起来递给了廖丽娟。
“你要是死了,你女儿怎么办?”许宁的声音有些虚弱,不太敢用力。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
廖丽娟目光落到了洋娃娃身上,她颤抖着手接过洋娃娃,痛苦的将洋娃娃抱在了怀里。无声的热泪打湿了衣衫,许宁这个一向不会安慰人的人如今也只能闭嘴不说话。
等到武警将嫌疑人和廖丽娟压着走向警车的时候,余娟抿了抿唇扶着许宁往外走:“这一趟还得你去警局录口供。”
许宁扯了扯嘴角的伤,她又不是钢铁之躯,被打了不知道疼。刚才是在忍着,这会才真是到处疼的出奇。
“哦。”
季节和于晓敏看见许宁出来立即冲了上来,旁边的警察想拦,被余娟用眼神制止了。
季节看着许宁嘴角流出来的鲜血,她用自己的手帕去擦,却听到许宁痛呼一声,立刻吓得不敢动弹了。
她从前总觉得许宁是无所不能的,忘却了她也是一个普通人。
许宁笑了笑:“哭什么?这不都好好站在这。”
季节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掉眼泪了。
原本余娟一定会斥责许宁不好好待着自找危险,但今天如果没有许宁,她们能不能完完整整的出来都是问题。
“你...一直....”余娟不知道应该怎么问,是她将孩子丢下不闻不问,是她不许许宁日后从事这个行业的。
许宁却并不看她:“与你无关,这是我自己的事。”
余娟知道,站在许宁的立场上,自己不是个好母亲。她最终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许宁,没再说话。
许宁和季节坐在后面那辆警车上,余娟和聂海瑶坐在前面。
季节后怕的握住了许宁的手,而聂海瑶却有些意外的道:“许宁那孩子竟然这么勇敢,怪不得你不让她掺和这些事。太不要命了,她冲进去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
许宁勇敢,余娟一直都知道。有的时候她都分不清,是她在逃避,还是许宁在逃避。
但是想到收到丈夫死讯的那一刻的痛苦,她深吸一口气。她的想法,不会改变。
有的时候勇敢换不来什么,反而会让自己处于危险当中,连累家人。
许宁受了伤,需要快点接受治疗。她匆匆录完口供便和季节去了县医院验伤治疗,季节掏出手机给自己和许宁请了假。
因为季节平日里听话又学习好,所以老师和学生会也没有过多为难。
只是她们都没有想到,于晓敏会再次联系到她们。
*
警察局里,廖丽娟穿着一个白色的衬衣,头发是被打理过的烫的卷,只是现在已经乱的看不了。她虽然不算老,但是脸上已经有了几道皱纹。
她如今正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娟坐在了她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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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刚一坐下,手铐的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廖丽娟突然情绪激动道:“我女儿!我女儿一定死了!”
她崩溃的抱着自己的头,眼泪落的到处都是。
站在她身后的男警察一把把她按了下去道:“廖丽娟,注意你的态度!你虽然这次也是受害人,但是你之前参与过犯罪,是嫌疑人!”
余娟抬手摇了摇,让男警察别说了。同为母亲,她更加能体会到廖丽娟的痛苦。
“你先出去吧。”余娟让那两个小同志先出去。
灯光打在廖丽娟脸上,余娟温声道:“我们会尽全力帮你的。”
廖丽娟不是她的本名,她本名是杜蓉,宁市人。她是十年前加入的犯罪团伙,参与了多起犯罪。有的时候是装成迷路女性诱骗路人,有的时候是利用假身份带走小孩。
但是在五年前,她有意金盆洗手退出犯罪团伙。但那帮人怎么会轻易让她进出?于是她逃走了。东躲西藏,这些年来隐姓埋名到处搬家。
终于在三年前才来到了易城,成为了一中的教师临时工。
临时工查的不严,没有所谓的身份信息核对,这年头受过教育的人不多,能当高中老师的人也很少,杜蓉够资格就被顺利招收到了一中。
在三年前,她怀孕生下女儿,她可以自己死,但女儿不行。女儿是她的命根子!
可是那群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她的消息,于是派了很多人来杀人灭口。她躲在学校里,那群人一直是在暗处,不敢暴露身份所以没能对杜蓉下手。
“我在组织的时候,他们每天都在打我。我帮他们招来了人,他们打我。我没招来人,他们还是打我。他们就是一伙畜生!他们....”杜蓉拳头捶在桌子上,发狠的声音震耳欲聋。
她眼眶通红,哪怕过去数年,她依旧恨得要死。
而那些人抓不到杜蓉,于是转而盯上了杜蓉的女儿,杜思思。
杜思思是残障儿童,不会说话智商发育也不完善,杜蓉自己可以躲在学校一辈子,但是女儿不能带到学校来。
于是她只能自请调离县城,换了一个地方生活。
只是在这里还没站稳脚跟,就被那群人发现了。不但抓走了她年幼的女儿,还伤及无辜逼着她现身好一网打尽。
既然他们不想让自己在明处,那杜蓉就是要把事情闹大,只有事情闹大了,她的女儿才有一线生机,她自己才有一线生机。
但今日也许他们是真的着急了,竟然直接冲了出来杀人灭口,要不是警方,她真的不一定还活着。
“伤及无辜?他们抓走儿童,杀死儿童可以看做是震慑和威胁。你的女儿失踪,也许他们已经得手。但是易城一中的杜老师呢?他和你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成为受害者?”余娟皱眉问道。
杜蓉安静了下来,跌坐在椅子上只能默默流泪,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阵敲门声响起,余娟回头去看,是聂海瑶扶着许宁站在外面。
这个时间,许宁应该在医院而不是这里。余娟还没说话,许宁却道:“你与杜老师是情侣对吗?杜思思是你们的女儿。”
11. 第十一章
杜蓉惊讶的看向许宁,白天的时候她就惊讶于她的身手和聪明。
“你怎么知道?”
许宁一瘸一拐的被人扶着进来,叹了口气道:“你因为被犯罪组织追杀,情绪过于紧张。杜思思失踪你就觉得一定是被他们抓走了。”
“实际上并不是。你紧张的情绪已经把你的大脑蒙蔽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女儿已经被他们抓走了,为什么胜利幼儿园还会死人?”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女儿被抓走了,你又迟迟不现身的情况下,他们为什么不向你透露一点风声?哪怕只是一个电话,你早就冲出去救你女儿了,还会让他们逼不得已最后当着警察的面抢人吗?”
杜蓉神情微微怔愣,她完全没想过这方面。毕竟除了那些人,谁会对自己女儿下手呢?
“你该庆幸,不是那群人。你女儿没事,就是好几天没怎么吃饭,现在和其他小孩一起在医院里输液。”许宁长舒一口气道。
余娟皱着眉终于插话道:“你怎么在这?”
事实上,杜蓉与杜江河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但是却因为一些原因,两个人互生情愫。在那个年代,很多事情还没有定性,他们无人教导年少相爱,这也是杜江河和自己亲姐姐关系不好的原因。
杜江河的亲姐姐接受不了自己的弟弟和妹妹做出这种有辱家风的事情,最终远走国外此生不再联络。如果不是江年执意回国就读,可能也不会联系杜江河。
杜蓉说自己是被骗到犯罪团伙当中的,具体细节她也记不清了,但是有几年没有联系到家里人。后来她为团伙做的贡献足够多才渐渐被放宽了很多权限,联系到杜江河之后,杜江河就要帮她逃跑。
之后就是漫长的逃亡生涯和婚前生子。
虽然她的一生与正常人的不一样,但是后来的那几年却算得上是她鲜少幸福的时光。
“是我对不起江河,是我连累了他!没有我,他就不会死!”杜蓉哭的崩溃不已,她紧绷的神经终于缓解了一些,想起自己惨死的爱人泣不成声。
余娟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杜蓉也不是什么好人,她手中也涉及着很多件拐卖儿童的案件,是十恶不赦之人。后面会如何判定,要交给法律了。
但是胜利幼儿园这件事,真的算是巧合。
许宁早在夜探农家乐的事后就有疑惑过,为什么五个小朋友一起失踪却没有惊动任何人。之前所有人都觉得是坏人从阳台上爬上来绑走了小孩,但实际上就算爬上来,又是怎么绑走三个房间的小孩的?
只有一个可能,有人监守自盗了。
蒋君竹是胜利幼儿园的老师,在三天前和自己学生的家长大吵了一架。家长嫌老师打骂了自己家孩子,蒋君竹委屈,说没有。她只是让孩子在外面罚站了一会。
家长告到了幼儿园,要求开除这种体罚学生的老师。
由于教室里没有监控,蒋君竹有理说不清,再加上小孩子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些红痕,于是被认定为打骂小孩。
由于失了师德,她大概会被开除。但是解决结果还没有下来,还需要一步步审批,开除一个老师那是需要深思熟虑的。
正好学校要举办夏令营的活动,为了不让蒋君竹老师再在学校里让其他家长害怕,只能外派出去带活动。
也是在那一天晚上,她突发奇想,即将要失去工作的害怕和被委屈了的害怕最终爆发,决定将这几个孩子藏起来报复一下这些家长。
但是她没有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她本以为只是最后会说她失职,但她本身工作就快没有了。等到那些家长害怕了,她就把小孩子送回来。
结果没想到这件事被上边直接和胜利幼儿园死人的事情并案处理了,余娟这些市局的工作人员介入一下子让蒋君竹害了怕。
她迟迟不敢将小孩子们送回来,只能让小孩子藏在自己老家的地窖里。说来也巧,蒋君竹的老家就在于晓敏的隔壁村。
于晓敏的妹妹于棠在村子里玩的时候说听见隔壁村地底下有声音,是鬼魂。最后没办法叫了几个村子里的叔叔伯伯一起去撬开地窖才发现,里面有五个小孩。
他们衣服脏兮兮的,因为蒋君竹不能频繁回来,导致他们也不能保证正常进食和进水,已经有小孩出现神志不清的情况。
现在都在县医院里输液。
“如果想震慑你,胜利幼儿园死人这件事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去绑架五个小孩?甚至还没有惊动其他人。只有自己老师做的才最能说得通。”
许宁耐心的解释着,她就说,那农家乐的宿舍楼地势复杂,没有地图根本不能快速找到小孩子的房间。再说了,那群无恶不作的匪徒又何必大费周折,这般仁慈可不像他们的作风。
杜蓉泄气的半躺在椅子上,她惊出一身冷汗。竟然是这样,因为一个老师的一念之差,就引得自己不知所措,险些命丧当场。
而那个老师或许也没想到,在学生失踪第二天,幼儿园里竟然会发生命案,一下子让失踪这件事成为了很严重的事情。
聂海瑶叹了口气道:“蒋老师已经被带过来了,你要亲自审她吗?”
余娟点点头,沉默半晌才抬头郑重其事的对着许宁道:“谢谢你。”
许宁愣在了原地,这是余娟第一次这么对自己说话。一直以来自命铁石心肠的许宁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要是被人对她冷言冷语,她肯定就面不改色的怼回去了。但是这种善意的感谢,反而让她招架不住。
“要谢就谢于晓敏吧,没有她我们也找不到小孩。”
在审讯里,杜蓉交代了一些关于犯罪团伙的线索。许宁却破天荒的没有被赶走,而是被聂海瑶请到了审讯监控室里,听完了杜蓉的自白。
聂海瑶拍了拍许宁的肩膀道:“这件事你有知情权,你妈妈她...她其实也没做错,她不想你受到伤害。”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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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许宁快速的回答。
这场关于成长的命题课里,谁都没有错。但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当想法起了冲突,自然就有了矛盾。
许宁向余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很多东西也会随着时间的增长悄悄发生改变。
“所以,杜思思是残障儿童,是因为她是近亲结婚产下的孩子。”季节扶着许宁在医院做复健,许宁握住栏杆慢慢的走动。
许宁点点头,谁都没想到看上去憨厚老实的杜江河竟然还有过这么一段过往。只是人已经死了,说再多也没结论了。
季节回忆了一下道:“所以我那天在宾馆上楼碰到的是廖..杜蓉。我说她为什么大夏天包裹的那么严实。”
“只是,孩子终究是无辜的。如今杜江河已死,杜蓉被抓,杜思思又是残障儿童,往后余生怎么办?”许宁抬头看向天空。
大人之间的事,复杂又多面。可往往最终承受伤害的,是孩子。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是是非非,对对错错,都随着一条人命又一条人命浮出水面,最终又被时间淹没。
季节还是道:“仅仅因为恐吓,胜利幼儿园一个孩子的命就没有了。这个犯罪团伙还真是丧心病狂!”
许宁和季节一同坐在了长椅上,许宁的声音有些轻,散在了空气中:“所以一定要找到,连根拔起。否则还要有多少的家庭,被迫支离破碎....”
六月,随着一场期末考试落下帷幕。
暑假也正式开始了。
之前于晓敏和许宁她们算不了多么熟悉,但是经过了这次的事情之后倒是亲近了很多。
所以许宁在收到于晓敏去她家玩的邀请的时候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她从前不太愿意和人亲近,朋友多不代表个个都能交心。但是这次,她不仅带了季节,还带了江年。
江年后来跟她们说并不知道杜江河有过这种事情,但大人们的事情,她评价不了。未经他人恶,莫劝他人善,就杜江河和杜蓉未婚生子这件事,她只能保持沉默。
不过许宁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但她不是警察局的在编人员,没有权限知道更多的内容。最终在季节的劝说下,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放个假。
从前许宁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所以季节对于许宁的心愿也没有多加干涉。但是经过这件事之后,她格外担心许宁会被卷入其中,最终无法脱身。
于晓敏的家具体是在桐庐镇的玉泉村。这里山清水秀,不算太落后,但也不算太先进。不过村子隔壁还被政府开发了一个旅游度假村,只是现在还没建好。
许宁第一次去除了季节之外的朋友家玩,显得有些紧张。再加上江年本就是不怎么好说话的性子。逼的季节这个平时不怎么说话,只擅长倾听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江年扯东扯西。
玉泉村虽然算是模范村,但是交通不太方便。需要先坐大巴到桐庐镇,然后再小巴进乡村,最后一段路则得自己走。
12. 第十二章
许宁头一回来这种野外玩,将带的烧鸡递给于晓敏,左右看看。于晓敏家住的是村里的那种小平房,外面带个院子还喂着鸡。
于棠怯生生的躲在于晓敏身后,又有些好奇的看着这几个大姐姐。
许宁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块糖递给于棠,于棠看了眼于晓敏,于晓敏点点头她才敢伸手接过来。虽然家里清贫,但是于棠被收拾的很干净,也完全没有单亲家庭孩子的感觉。
于晓敏拿暖壶给几个人倒了杯水道:“长姐如母嘛。”许宁接过茶缸,却发现于晓敏穿的还是长袖长裤,她之前就有注意到,于晓敏虽然穿的不厚,但是也不爱露任何皮肤。
于晓敏心思细腻,注意到许宁的目光之后垂了垂眼睛,解释道:“我皮肤比较敏感,不能晒太久阳光,习惯了长袖长裤。”
许宁点点头,却还在若有所思。
季节问:“你爸爸呢?在家吗?”
于晓敏道:“在,但是他腿脚不好,这会在屋里躺着呢,不太方便见客人。没事,他知道你们来,也很高兴。”
季节看她不想多谈,也知道她家庭情况便没再多问。
玉泉村隔壁是还未开放好的度假村,几个人在林子里面随意的逛逛。大自然的空气无论如何都比城市里的新鲜。
连带着许宁的心情都好了不止一倍。
夏天天气热,小溪里水却清凉。许宁脱了鞋袜将脚放进小河里,冰冰凉凉的感觉缓解了一丝暑气。
“江年,你要试试吗?”许宁知道季节不爱做这种事,邀请江年一起。江年重新将帽檐盖在头上,尽量不让阳光晒到,她低头思索了一会,还是坐到了许宁身侧。
虽然这种事情季节没有想法,但还是蹲在许宁另一侧看着她。
于晓敏很高兴她们可以喜欢这里,摘了些自己喜欢的野果递过去:“这种果子很好吃,但是不能咽,只能吸些汁水。你们嚼一嚼吐了就行。”
野果是红色的,许宁接过来道了谢放在河水中简单冲了一下,一口下去鲜甜爆汁。她一下子瞪大眼睛看着季节。
她不经常吃水果,对水果也不太喜欢。但是这个果子确实让人在夏季能感受到一丝丝的甜意。许宁伸手将吃了一口的果子递到了季节嘴边上:“好吃的!”
她们两个人口味比较相似,不爱吃水果也不爱吃蔬菜。但是许宁觉得好吃,一般季节应该也会喜欢。
季节顺势咬了一口点点头。
江年向来沉默寡言,这会突然道:“你们关系可真好。”
山间的风被夏日的阳光凝滞,耳边是溪水流淌的声音。季节看向江年,此时的江年不像教室里那般死板的模样,反而眉宇间带着一丝浅笑。
许宁不以为意的接道:“那当然了,这是我们认识的第四年。”
如同很多朋友最开始那样,许宁和季节的开始是源自于许宁的一句:“我可以坐在这里吗?”那一日阳光明媚,季节的位置靠近窗边。微风吹动着窗帘,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许宁的身上。
她眉眼弯弯的看着季节,季节说:“好。”
她是她在初中的第一个同桌,也是这辈子认识时间最长的好朋友。
江年眼神中并无艳羡,反而有些怀念。只是不知道这份怀念的对面会是谁的?许宁没有在意,撩起一捧清泉朝着季节泼了过去。
季节被吓得往后仰了一下,反应过来立刻也在小溪里捧了一捧反击回去。许宁开怀的笑起来,一边用袖子挡着季节泼过来的水一边拉着江年道:“快帮我啊!”
江年也难得笑了起来,三个人打成了一团。
不远处,于晓敏手里拿着一个老式的DV对着这边:“看这里!”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向于晓敏的镜头。这年头谁家里有个摄像机还是非常罕见的。
许宁不争气的比了个剪刀手,季节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江年则微微低下了头。她说她不太擅长面对镜头。
几个人在山间玩到了天黑,一会采个蘑菇,一会捉个小鸟。那原本安安静静没什么人会来的林间被搅了个天翻地覆,连带着一些小动物都不得安生了。
一下午的鸟叫声叽叽喳喳,许宁打了个寒颤,她太怕这种尖嘴动物。于是转身道:“咱们回吧。”
于晓敏这才收起来刚采的不知道什么野菜道:“回吧,正好我也该做饭了。”
许宁一愣,旋即问道:“一般都是你下午做饭吗?”
于晓敏温柔的笑着摇摇头道:“我在学校的时候当然用不着我,一般都是叔叔伯伯他们过来给我爸送点饭。但是我要是放假了,也不好麻烦他们。”
知道于晓敏家里家庭复杂,许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辛苦你了。”
于晓敏眉眼一弯,嘴角的梨涡浅浅,美好而又真挚道:“不辛苦呀,还要谢谢你们愿意来我们这里玩呢。”
许宁看着院子里天空上的漫天星河,她突然发觉原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真实存在的,不幸的人有太多,所以她们更要把握当下的幸福。
粗茶淡饭并不太豪华,但绝对心意满满。看着于晓敏在厨房里忙前忙后,一向不怎么多愁善感的季节都忍不住感叹道:“晓敏是个善良的女孩。”
许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由衷的点点头。
于晓敏家里还养着一只小狗,据说是邻居家的大狗生的小土狗,黄灿灿的很小很招人喜欢。于棠坐在灯下面做手工,小狗就趴在她的脚边一动不动。
突然屋子里传出来一阵咳嗽的声音,于晓敏皱了皱眉把围裙拿了下来快步走进了屋。过了一会出来道:“我爸该喝药了,你们稍等一下,饭菜马上好。”
几个人点点头说不着急,于晓敏从厨房里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往屋里走。只是在经过于棠的时候,于棠毫无征兆的拉住了于晓敏的衣摆。
于晓敏一愣,温和的蹲下来道:“棠棠饿了吗?饭菜一会就好了。”
于棠最终将手拿了下来,于晓敏进了屋去。
许宁戳了戳季节道:“我们是不是该帮帮忙?”
江年接话道:“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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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们随意走动不太好吧。”
季节也点点头道:“有的时候不过度多管闲事也是一种美德。”
许宁看向屋内,不再说话。
堂屋外面响起一阵拍门的声音,老旧的铜环拍打在木门上咚咚咚的响在人的心上。
许宁刚想起身,又被季节拉住。许宁回身去看,宽慰道:“没事的。”
她知道经历过上次的事情之后,季节一直很担心她会被犯罪团伙盯上。
但是他们不至于追到这里来。
门被打开,于晓敏也听见动静走了出来。
来的人是一个不太脸熟的小青年,大概也就是十六七的样子。许宁在自己脑海中搜索了一圈,突然发觉他也是一中的学生,但是班级不在他们这层楼上。
“栋浩?”于晓敏眼睛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你怎么来了?”
林栋浩没有迟疑绕过许宁大跨步上了于晓敏面前:“为什么!为什么要分手?”
许宁如遭雷劈,尴尬的帮他们把门关好,默默退回到了院子里,把堂屋的空间留给他们。
季节和江年坐在院子里也听到了这句质问,几个人眼观鼻鼻观心的不说话。
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
许宁朝着两个人招了招手,两个人凑过来以后她压低声音问道:“这人谁啊?”
季节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丝毫不意外道:“林栋浩,六班的。算是学习还不错的那一类,也在学生会里,只不过是纪律部的。他们两个是男女朋友不是秘密,稍微留心一下的话你就能见到他们两个经常一起吃饭。”
许宁脸色古怪:“我留心他俩干什么?我变态啊?”
江年轻笑了一下,季节也只是侧眸看了许宁一眼,继续道:“他俩已经谈了快半年了,但是听起来应该是于晓敏提分手了。”
“为啥啊?”许宁的八卦细胞被彻底激活。
“我也不是变态,我怎么知道。”季节不动声色的回了一句。
两个人在堂屋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只听门被开的呼呼作响,于晓敏回来的时候眼角有不明显的泪痕。
许宁焦急的想要安慰,憋了半天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最终无措的看向季节和江年。
季节叹了口气,道:“晓敏,没事吧?”
江年也看了过去,于晓敏强颜欢笑的扯了扯嘴角道:“没事的,我去给你们端菜。”
许宁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来:“我帮你!”
于晓敏这会实在说不出来什么别的话,最终只能安静的吃了一顿饭。
饭桌上除了于晓敏之外的几个人暗自交换着神色,却都没敢开口。于晓敏心事重重,除了往于棠的碗里夹了些菜之外,什么都没说。
看着一向欢快的人也会为情所伤,许宁有些下意识的讨厌这种情愫。情感会让人变得脆弱,也会让人变得不像自己。
“晓敏,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会想办法帮你解决。”许宁看着于晓敏只用筷子戳碗里的米饭,终于还是开口道。
13. 第十三章
于晓敏微微回神,道:“没事的,没事,这个年纪嘛分分合合很正常的,你们吃饭就好。”
正主都这么说了,许宁也不好再说什么。
但别的不说,于晓敏手艺很好。特意钝的小鸡炖蘑菇鸡肉嫩嫩的,蘑菇是新鲜的,还有炒的小青菜。
许宁原本不太爱吃家常菜,但是也配着鸡肉吃了一碗米饭。
于晓敏把东边的小屋子收拾了出来,头顶上的灯泡有些电压不稳,灯光也忽明忽灭。许宁站在于晓敏身后看着她铺床道:“这屋子寒气稍微重点,有点潮。不过只住一天问题不大,你们今晚就住这吧。”
许宁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妈妈照顾自己的身影了,站在身后听着于晓敏说话竟然觉得有些恍惚。
反应过来之后深呼吸一口气道:“好。”
原本四个女孩商量好了今晚一起睡,但是半夜的时候林栋浩又来了,于晓敏叹了口气道:“你们先睡吧,我去看看。”
灯亮了又暗,许宁看着黑乎乎的一片,轻声道:“没事吗?不用跟着去吗?”
“去了看他们两个吵架吗?”
许宁也知道不太好,最终没再说什么。
虽然这里没有空调,但是出奇的许宁竟然并不觉得燥热。睡到半夜,许宁迷迷糊糊的感受到有人给自己盖了一下被子,她依靠着剪影判别出来是江年,口齿不清的说了句:“谢谢你呀江年。”随后就彻底睡了过去。
一夜过得很快,随着一声大公鸡的啼鸣声,许宁睁开了眼。
季节站在门口,江年已经不见了踪影。许宁眨了眨眼睛,刚出口的早安被硬生生噎了回去。
“于晓敏死了。”
响亮的警笛声盘旋在整个玉泉村的头顶上,许宁头发凌乱的站在山崖边上,眼神空洞的望着下面。
季节从后面扶着她,原本平淡的声线好像终于有了一点起伏:“是今早发现的,山下的居民今早上山挖野菜发现了于晓敏的尸体。”
“为什么...为什么啊....她昨天还好好的,她不是让我们先睡吗?她怎么就....”许宁突然激动的抓住季节的衣领,有些接受不了。
明明昨天还在山林间游戏的朋友为什么会尺骨冰凉的躺在地上?她后悔,后悔昨夜没有追出去。
周围迅速被拉上了警戒线,有警察上前问季节和许宁情况,许宁什么都想不出来,只能呆呆的站在旁边听着。
待到警察告诉她们一会来警察局做笔录,便没再管她们而是继续去了现场。于晓敏的尸体今早上就被运走去做尸检了,山下的居民说他也被吓坏了。
许宁突然握住季节的手,小声问道:“是不是他们?”否则她实在想不到于晓敏死亡的原因。
季节回握过去,低声应道:“不会的,初步判断是失足跌落。身体上没有明显伤口,只有摔伤。你记得昨夜她跟谁出去了?我们应该去问林栋浩,只有他知道昨晚上发生了什么。”
正说这话,从山下正在往上走的江年站在不远处,一步步朝这里走来。
季节冷静的看向江年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江年双手插兜,好像是哭过,但看不真切,最终摇了摇头。
季节没再说什么,这也在意料之中,不是所有人作案都能留下证据的。
但于晓敏绝不会是简单的失足落崖。
警察又在现场搜寻了半天,才和许宁她们一起回了于晓敏的家。于棠从今早开始就没有见到姐姐,抱着一个玩具乖乖的站在门口等着她们。就连小狗都绕来绕去,好像在等一个消息。
许宁心里悲伤,却不敢表露出来。一个上幼儿园的孩子,还不能理解死亡是什么意思。她无声的上前摸着小女孩的头,心里想的却是她的以后。
那些被人津津乐道的“别人家的事”,就是她漫长的一辈子。
季节往桌子上放了几百块,压在锅的底下。她虽和于晓敏不甚亲近,但好歹同学一场。江年也没说什么,只是站在最后面,宽大的帽檐照常遮住她的视线,如同往常一样。
一切都没变,一切都变了。
昨天一天都没有出现的于晓敏的父亲,这会才一瘸一拐的从里屋里出来,他一身老头汗衫,腿上是个灯笼裤子,背心已经被洗的发白了。背佝偻着,看上去是穷苦了大半辈子的老实人。
警察在向老人问话,在谈到自己女儿的尸体的时候,他突然弯下腰去,像是支撑不住这个消息一样跪在了地上。
他就那样的卑微,好像风一吹就会散去。再抬头的时候,他满眼都是泪水,普通话并不好的求着警察一定要抓住凶手。
许宁就这么看着,反倒没有上前。季节和江年也是为人淡淡的,都没有多余的动作。许宁看了季节一眼,季节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三个人跟着警车去做了笔录,出来之后又一同回了县城。虽然于棠可以证明三个人晚上都没有出过房门,但是小孩子的话不能全信,所以最终只是通知了家长之后有需要再传唤。
江年和另两个人的家不在一个方向,分道扬镳后许宁看向季节道:“我们怎么找林栋浩?”季节可以利用学生会的权限查看整个年级的学生档案,上面有林栋浩的家庭住址和电话号。
“我觉得于晓敏的爸爸有点奇怪。”许宁坐在季节家的秋千上,考虑了一会还是道。
季节站在一边靠着,也道:“为什么这么说?”
许宁想了想:“警察并没有说于晓敏是因为什么死的,为什么她爸就这么确定她是被谋杀?”
季节却摇头道:“可是我们也不相信她是意外或自杀不是吗?于晓敏很坚强,除了谋杀解释不通的。”
最终的问题还是昨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已经许久未见的余娟破天荒的回来了。
许宁回家的时候开门锁的时候就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她以为是奶奶跳广场舞回来的早,但听到里面稳健的脚步声就知道不是奶奶。
许宁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也很久没见过余娟了,乍一见到有些不适应,看着余娟欲言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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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的看着自己,最终喊了句:“妈。”
余娟这才上前从头到脚打量着许宁,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心道:“你没事吧?”
其实许宁的奶奶也在家,只是母女这么久没见,她总要给人家留个说话的空间。
于晓敏的事通知未成年家长,理应通知到了余娟那里。短时间内又发生命案,她马不停蹄的从外地赶了回来。原本根据杜蓉的线索,他们这段时间都在外地追查那个犯罪组织。
于晓敏一案不属于余娟的管控范围,她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她的女儿昨夜也在案发现场很近的地方。
许宁眼神闪躲,无法承接这种善意,脚步往后退了两步道:“我没事,但晓敏一定不是死于意外。”
余娟眼神中终究流露出了一丝疲惫,道:“许宁,你为什么会和你爸这么像?”
这么多年,余娟从来不提她爸。许宁脸色微变,眼神中有一瞬间的茫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事不关己的事,为什么一定要揽在自己身上?你只是个高中生,你好好学习就好了。很难吗?”余娟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歇斯底里,却比之前的模样更加令许宁难受。
若说之前是麻木,如今便是心疼。
许宁张了张嘴,可是让她对于晓敏的死视而不见,她也做不到。
“因为我是个活生生的人。”许宁轻声道。
余娟抬头看她,许宁落寞的站在门口低声道:“我是管不了世界上所有人,可是如果我对所有苦难都视而不见,所有人都对别人的苦难冷漠而麻木,那正义和真相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我关心,当事人关心。于晓敏关心,于棠也关心。是爸爸说的,案件不是单纯的正义,那是一条人命一个家庭。而且,她是我的朋友。”许宁说完没有停留走过余娟身侧。
“如此渺小的我,也想要改变世界,有错吗?”
余娟在背后无力的问道:“那如果这个真相永远无法到来呢?如果你会因为这个真相付出生命呢?”
“你让我怎么办?”
许宁紧紧抿着唇:“爸爸说,如果因为害怕和胆怯便不去做,那么世上再无奇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一个警察应该有的精神。从他选择这条路开始,他接受任何结果。我也是。”
“好,好,你们都是英雄只有我是胆小鬼。我守不住任何人,你想做什么就做吧。”余娟没有半分停留摔门而出,随着哐当一声许宁闭上了眼睛。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如同这五年的每一次见面一样。
许宁的奶奶慌张的从屋子里走出来,喃喃道:“这怎么又走了?不留下来吃饭吗?”
“宁宁你也是,那毕竟是你妈。你怎么不知道说点软和话呢?”老太太年近七十,身子骨还算硬朗。几年前刚经历了丧子之痛,如今将生活的重心放在了许宁身上。
许宁僵硬的手指骤然弯曲了一下,渐渐才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她眼底神色复杂,看着那扇紧紧关闭的大门,目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14. 第十四章
“算了,你们的事我这个老太婆不懂。你今晚想吃什么?”老太太唠叨了一会没得到任何答复,最终起身去准备做饭。
许宁看着奶奶忙碌的背影,沉郁的神情这才会慢慢化开留下一抹浅笑,眉间依旧澄澈如泉水。
根据季节给出的电话和地址,许宁打过去的电话无人接听。许宁对着季节摇了摇头,两个人没办法只能去了林栋浩的家。
林栋浩家也住在县城,不过不算很中心,而是在了外环上。季节查看了一眼门牌号点头道:“就是这里。”
门铃被摁响却很久没有声音。许宁看了一眼季节,两个人又等了一会,门才从里面被打开。开门的人是个很高大的男人,男人手里拿着酒瓶子脸上凶神恶煞的看着许宁和季节。
“你们也是来找林栋浩的?”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两个女孩。
许宁还想客气一下,有礼貌道:“对的叔叔。”
男子咧唇轻嗤一声,回身踢了一脚沙发道:“林栋浩,又是找你的!”
酒瓶子碰在一起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林栋浩闪身躲了一下绕开了男子。
“你们...找谁?”林栋浩眼神有些木讷,看着许宁好像完全没想起来是谁。
也是,那天她们仅仅一面之缘。
“我们是于晓敏的朋友,想知道那天晚上,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宁余光看向客厅内的装饰,虽然住着楼房,但是屋内陈设很简陋。地上的酒瓶子和其他垃圾摆了满地,林栋浩眼神顿时躲闪起来。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别再问我了!”林栋浩突然低声尖叫起来,他好像在害怕谁,下意识想要逃避关门。
许宁一条腿死死的抵住了门,眼神不复刚才的那般温和,冷声威胁道:“我知道于晓敏的死不是意外,如果你能说出真相,或许我能帮你。”
“帮我?”林栋浩神色一动。于晓敏的死对他打击看上去很大,让他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你们帮不了我!你们能让晓敏回来吗?”林栋浩在门口大喊大叫,季节和许宁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里面的男子向外面不知道丢了一个什么东西出来,砸的门框震耳欲聋。林栋浩下意识抖了一下,这才恢复了神智:“你们走吧。”
许宁看的出来林栋浩害怕那个男子,只能压低声音道:“明天中午,我在你楼下等你。我们是晓敏的好朋友,她死了我们也不会开心。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找到真相了,晓敏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许宁深深的看了林栋浩一眼,大门关闭许宁静默下来。
警方说于晓敏大概率是失足坠崖而亡,因为在案发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嫌疑人踪迹。
再加上林栋浩后来去录口供的时候说,他和于晓敏并不是在山崖边上发生争执,他们大吵一架后他就一气之下转身走了,他走的时候于晓敏还好好的。这件事情周围的居民可以证实。
可是如果不是林栋浩,于晓敏大半夜为什么要往山崖走?而且这里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家,她能不知道哪里危险吗?她怎么会失足呢?
许宁想不明白,但警方似乎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蹊跷。一个少女,和周围的人无冤无仇,案发的时候没有别人,也不存在任何外伤。看上去并没有任何问题。
季节看着许宁在楼下长椅上无措的挠头,突然出声道:“我舅妈在鉴定科上班。于晓敏的尸体虽然没有外伤,但是具体的鉴定报告今天出,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小县城里没有专门的法医部门,但是有县医院分属的鉴定科,专门用来配合警方检验尸体。季节的舅妈,刚好是在鉴定科上班的医生。
只是易城杀人案不多,鉴定科一般比较清闲。
在县医院里绕来绕去,许宁觉得自己最近来的次数有点多。头顶上“鉴定科”三个大字被红色的灯光映照的有些诡异。
“季节?你怎么来了?”季节的舅妈名叫张婉,三十来岁没有孩子。季节是个大家族,人口兴旺,人脉也广。家族里干什么都有,自然而然形成一张关系网,在十几年后可以称之为县城婆罗门了。
张婉人如其名,穿着一身白色大褂,头发在脑后盘起,笑起来还有酒窝。
季节礼貌道:“舅妈,于晓敏一案的受害者尸体在这对吗?”
张婉脸色一变:“季节,我知道于晓敏是你同学。你...知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
季节神色错愕一瞬,这才道:“有是有的,但是怎么了?”
张婉这才稍微安心一些,但还是咬着嘴唇道:“你们进来吧。”
两个人跟着张婉向前走,是停尸间。停尸间隔壁是一间实验室,用来检查尸体。实验室的隔间里是档案室,用来记录尸体的档案。
“我们检查发现,于晓敏不是处女。她才十七啊,按道理来说不应该的,我们还担心她是生前被人欺负了,但是如果有男朋友那倒是也说不准。”
许宁和季节也没谈过恋爱,也没经历过这些,虽然不懂但是略有耳闻。只是她们很惊讶于晓敏看上去如此老实的人竟然会和林栋浩偷尝禁果?
玻璃窗外面一具尸体静静的躺在那里,张婉拿起检查报告告诉季节道:“她虽然没有致命外伤,但是大腿内侧有一块青紫的伤痕,应该是被掐导致的。胳膊上也有一些旧伤,时间很长了。不过这些都不是她死亡的原因,不算太过重要。”
“她确实是坠崖而亡,头着地大动脉破裂而亡。除此之外身上没有任何外伤,身上也没有任何嫌疑人的线索,警方那边几乎可以断定为意外死亡,过不久就会结案了。”张婉嗓音清甜。
许宁的声音突然响起道:“可是您也说了,虽然晓敏确实因为坠崖而亡,可她身上还有疑点啊。你们这就不管了吗?”
张婉看向许宁,之前就已经听说过许宁,是季节很好的朋友。可是如今她只能叹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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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道:“小朋友,拿钱办事。我们是鉴定死因的,不是回溯她的生平过往的。我们都应该顾好自己的分内的事,你说呢?”
许宁咬了咬牙,她没有立场要求别人多管闲事。季节将她推到自己身后,道:“她只是太伤心了,晓敏死的那天我们在她家里,她一时间不能接受罢了。”
张婉也有些同情于晓敏,小小年纪还跟花一样就去世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于是她只能上前摸了摸许宁的头,叹了口气,没再说别的。
许宁从医院出来,情绪就不太好。想起于晓敏就这么安静的躺在床上被白布盖住,她明明前几天还温柔明媚的和自己说话。
她明明,人那么好。
“等明天见完林栋浩,我陪你再去一趟玉泉村看看于棠吧。”季节也安慰着。
于棠失去了妈妈又失去了姐姐,父亲又是残疾人,她还那么小。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
许宁点点头。
第二日中午,许宁和季节早在的在林栋浩家门口等着,但直到十二点半都没有人影。季节看着许宁已经晒的出了汗,问道:“也许他并不想和我们说什么,毕竟连警察都没问出来什么。”
“再等等吧。”许宁抿唇道。
一点半,太阳渐渐变得毒辣,一个人影出现在楼道拐角处。穿着宽大的卫衣东张西望。
是林栋浩。
许宁眼睛一亮;“来了。”
林栋浩眼神躲闪,不停的向后看着,不知道在防谁。他向着周围看了一圈,才看到许宁和季节,忐忑的往这边走。和那天与于晓敏说话的神态完全不一样。
“你们说能帮我,你们要怎么帮?”林栋浩眼神中是急切和迷茫。
许宁抬头看他,眼神中是探究:“昨日那个男的是谁?你和于晓敏究竟说了什么?”
林栋浩说,他们是在高一刚开学的时候就认识的,那时候他是学生会的干部,她是班干部。两个人经常因为一些事情见面,于晓敏对谁都是笑嘻嘻的,一副热心肠的模样,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昨天那个男的是林栋浩的父亲,与其说是父亲,不如说是继父。是林栋浩的母亲生前嫁的最后一个男人,而那男的酗酒赌博无恶不作,在他母亲生前打他母亲,如今又开始打他。
“你没想过报警吗?”季节打断他问道。
林栋浩痛苦的抱着自己的头,喃喃道:“那男的只会说这是家务事,教训孩子不需要和警察交代,警察也没办法的。”
“他一开始想把我卖到国外去打黑工,是我说我学习好,以后可以挣大钱养他,他才同意我留下来到成年的。可是这房子本来就是我妈的!”林栋浩眼睛通红,有些青春痘的脸颊上挂着几滴泪珠。
许宁没想到林栋浩过得这么苦,但是又不敢轻易相信他。如今多少男子装的深情,实际上杀妻杀子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万一这个林栋浩早就心态扭曲了,就是杀人凶手呢?
15. 第十五章
“你和于晓敏那晚发生了什么?”许宁追问道。
林栋浩回忆起那个夜晚,夏天的山里晚上的微风吹在人身上刚好,但于晓敏却铁了心要和林栋浩分手。林栋浩说了不会放手,他相信他们以后会越来越好,不管发生什么他都愿意和于晓敏一起面对。
但于晓敏只是一味的哭,并不表态。
“所以你就把她推下去了?”许宁试探的引导问道。
林栋浩陡然激动起来:“怎么可能!我那么爱她!怎么会让她去死!她一向有些固执,我以为她以后会想通的,我就放了几句狠话就走了。”
“而且我们不在山崖吵架,是在山脚下!那天下山比较晚的居民都看见了!”林栋浩双眼猩红的否认着,情绪逐渐失控起来。
这边的争吵声引来了周围居民的侧目,许宁用力捂住林栋浩的嘴将他连人带到了墙根前。林栋浩不敢相信的看着许宁,这女的怎么能力气这么大?
许宁满脸平静,又问道:“你走之前于晓敏还活的好好的?”
“那当然了。”
“你走的时候有别人来吗?”
林栋浩回忆了一下:“那时候天才刚黑,山里的人都还没睡,有的正从山上往山下走,那么多人我怎么记得住?”
“最后一个问题。”许宁深吸一口气道。
“你和于晓敏有没有出去开过房?”
林栋浩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我非常尊重晓敏,在结婚之前,我都不可能会做这种事的!”
许宁脸色骤然一变,回看了一眼季节。季节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人在撒谎。
许宁看林栋浩情绪激动,也不像说假话的样子,知道应该也是问不出来什么了。只好叹了口气对着季节道:“一会咱们去看看于棠吧。”
林栋浩却脸色复杂的看着二人,连着想开了好几次口,最终都没出声。许宁耐心彻底用光了,大声道:“你有屁快放!”
林栋浩这才慢吞吞道:“于棠的妈妈是被拐来的,你们不知道?”
*
因为如今监控少,治安也多有不周全的地方,前几年确实有拐卖妇女与儿童的事件。虽然赤雏计划所针对的主要是拐卖儿童,但拐卖妇女这一恶劣事件也令人深恶痛绝。
二人原本要去玉泉村的计划被打乱,许宁实在想象不出来她们前几日去的地方,她觉得民风淳朴的地方,竟然会出现拐卖妇女的事情,而且也许整个村的人都是帮凶!
季节为许宁倒了杯温水,看着她坐在沙发上。这里是许宁自己的家,不是奶奶家。只是因为余娟常年不回来,许宁又不会做饭才会一直住在奶奶家。
红布沙发好像一张血盆大口,将坐在上面的许宁吞噬。她觉得她自己的记忆都有些出现了割裂。
温水被许宁吞下,脑子才稍微清醒了一些。
季节宽慰道:“林栋浩不过是一面之词,也不能完全相信。”
可是许宁想起林栋浩临上楼之前曾说:“不止于棠的妈妈,于晓敏的妈妈也是,只不过后来跑了她爸才娶的于棠妈妈。”
那个瘸腿的老男人,因为女儿死去而跪地求警察的老男人,竟然是参与人口贩卖的重要人员。
许宁想不通:“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报警呢?”
“许宁,很多事情不是报警就能解决的,也有很多因素是没办法报警的。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的对吧?”季节手掌落在许宁的肩膀上。
水缸里的鱼奋力游动,形成一股股水流,冲不开,逃不脱。
手机短信声音响起,许宁的邮箱又受到了一封彩信。许宁打开之后看见一张照片,上面是于晓敏的手部特写,手中抓着一块破碎的灰色布料。
许宁瞳孔微缩,将手机递给季节。
“尸体被抬走的时候,并没有握着任何东西。这照片是谁发的?”季节蹙眉严肃的问道。
许宁看了看发件人是一串英文字母,她觉得有些熟悉,随即突然想到:“是之前给我们教师名单的人!”
之前发给许宁的那份教师名单,虽然不算决定性文件,但也算有一些用处。可是她当时只觉得这事与那个组织一定有关系,或许她被人监视了。
但是现在一看,于晓敏一事应该和那个组织没有关系才对,怎么会那人还在暗处观察着她?
许宁紧紧握着手机:“这人到底是谁....”
可惜手机不会说话,也注定没有答案。
破旧的布料像是衣服的,但许宁见过的很多人当众都没有穿这种手打补丁衣服的。
季节的镜片透过阳光反射,看不清眸中神色:“是玉泉村的村民。”
她们在夜晚终究还是来到了玉泉村,但是上一次有于晓敏的带路。这一次先入为主,已经觉得这个村子处处透露着诡异,便更加小心。
她们没有惊动任何人,季节手中拿着上次的对讲,站在村口道:“你小心点,有问题我会第一时间报警。”
许宁穿着一身运动服点点头:“有问题你先跑,不用一直在这望风。”
玉泉村依山傍水而建,除了一条河流贯穿之外还有几座不高的山丘组成。由于这里在很多年前经历过泥石流,所以有些地方很陡峭。
白天当然没什么事情,只有到了晚上因为会看不清路,而导致失足。但是这里的居民都在这里居住了一辈子了,哪里有坑哪里没有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也是许宁不信于晓敏会失足的原因。
许宁逆流而上,准备先去案发现场看看。这一年还不流行墓地,家中有人去世都会埋在山上,许宁就路过了好几个坟头。好在她夜视能力不错,一路上没有碰到什么东西。
在山头最上面,许宁上次来的时候脑子不算清醒,整个人都在悲伤的情绪当中,现在从上往下看才知道,那一块不算太高,但如果头着地确实会让人死亡。
许宁没敢打手灯,怕惊动其他人,模模糊糊的往下走的过程中她无意间碰上一座坟,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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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着:亡妻之墓。却没有写名字,也没有照片。
按理来说,没有照片算正常,毕竟都葬在山上了。但是既然刻了碑,为何会没有名字?
许宁心下疑惑,又接连看到好几座石碑,竟然都是亡妻之墓却没有名字。许宁心下有个猜测,她觉得她被这个猜测惊的说不出来话。
这不是个山林,分明是女性的坟墓!
她们被拐卖进来之后葬在这里,或真或假,可她们的灵魂已死,就算逃走了也会给她们的人生带来很大的痛苦。
更何况那些没逃走的。
许宁有些呼吸困难,终于走到了最下面。山谷下面是一些落叶铺成的地,案发的痕迹早就不见了踪影,就连血迹都已经被清理干净。
许宁抬头去看,从下往上看,确实很高。所以于晓敏摔下来的时候一定很疼吧。许宁吸了吸鼻涕,准备往回走。
也是,警察都已经找了一圈了,又怎么会找到新线索呢?
或许这一次,许宁知道单纯依靠自己的力量,行不通了。
许宁在往回走的路上,忽然看见前面亮着灯。按理说这个点村里为了省电都不会亮灯了。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奋力的往外跑。
风声划破在她的耳边,响起呼呼的声音。到了村头那户人家,一名中年男子正在拉着季节的胳膊。季节纵使再聪明,可在绝对的力量悬殊当中,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季节!”许宁撞了上去,那中年男子不备被撞的踉跄了一下,连带着也松开了季节。
男人被撞开,嘴里说着方言,骂着不干净的话,脸上没有了刚才的猥琐,而是变得凶狠。
季节摔倒在地,许宁去扶她。季节说她已经报警了,但是还没来。
许宁看到她身上有鞋印,动作一顿,低声问道:“他打你了?”
季节低头看了看没回答,许宁又问了一句:“他是不是打你了?”
季节无奈点点头,许宁赤红着眼起身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回头道:“往外跑,别回头。”
季节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拖后腿,无奈下只能硬撑着腹部的痛楚快速向外移动。
还好这里的动静不算大,没有惊动太多村民,而且这个位置本来就在村口,也好跑。季节头也不回的往外跑,那男子四五十的样子,穿的也是打着补丁的衣服,看到许宁拿着刀顿时有些害怕。
他是好色,但不是想死。
就算是一个几岁的孩童在漫无目的的挥刀,你也要掂量一下,更何况是一个即将成年的少女。
“你真该庆幸你什么都没干,否则我今天就算是和你同归于尽也会要了你的命!”许宁咬牙切齿的说道。
正义或许会迟到,那就让她来替天行道。
那男的就是个花架子,除了一身力气实际上没有什么威胁,再加上许宁手里有刀,他也得三思而后行。
只是还未真的碰到那男的,警笛的声音响彻整个村庄。
许宁迅速将匕首收了起来。
16. 第十六章
季节忍着腹部传来的隐隐作痛,痛苦的捂着肚子,身后跟着的警察是那日于晓敏身死时出警的警察,小伙子二十来岁拿着手电筒照在男人身上大喝一声:“干什么的!”
那男人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唯唯诺诺的站在一边。
小警察站在一边手电筒在两个人身上来回转:“大半夜的干什么?”
许宁看着季节,季节不动声色的轻轻摇了摇头,让她不要把事情闹大。
“叔叔,我不认识他,我是来找我同学的家人的。他就把我托住不让我走,我朋友就帮我报警了。”许宁咬着后槽牙道。
警察知道许宁是前几天死者的同学,来看看死者家属也算正常。
“小老汉,你是怎么回事?人家来找人,你拖着她不让走是什么意思?”
中年男子只是憨憨的笑,看上去像是有智力缺陷一样,但实际上刚才比谁都伶牙俐齿,骂人的词都不重样的。许宁欲言又止,知道她就算说了,那警察也不会信,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一直没有动静的房屋打开了门,那小老汉的家人冲了出来,应该是他儿子,装模作样的说他爹脑子不好说了对不起,又让小老汉鞠了好几个躬,好像真的知错就改一样。
但许宁却死死的盯着那一家人,刚才的动静不大也不小,惊动不了其他人,难道他们家一墙之隔会听不到?一直没出来现在才出来是什么意思?明摆着睁着眼说瞎话!
看双方都没手上,解决完事情,许宁和季节坐着警车回去了。到了派出所,警察说什么都要给他们父母打电话。季节倒是没什么,她父母都在外地出差,家里只有一个保姆。大不了让保姆过来领走就是了。
可是许宁料想到现在她奶奶已经睡了,无奈之下只能给余娟打。说来也巧,近几天余娟都没离开易城,一个电话她就连夜开着车来了桐庐镇。
桐庐镇派出所的认识余娟,上次因为廖丽娟一事,有过交集。知道余娟的权限比较大,他们事无巨细的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出来之后,季节被自家车接走了,临走之前,许宁一再让她去医院看看,她受伤的事情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唯恐坏了事,但是鬓角的细汗却骗不了人。
季节勉强笑了笑,让许宁放心,许宁第一次有些自责。
余娟一路沉默着启动车子,许宁也一言不发的坐上了副驾驶。轿车的车灯亮起来,刚倒出派出所,许宁突然开口道:“妈,玉泉村拐卖妇女。”
余娟打方向盘的手一顿,一声急刹车响起,她把手搭在方向盘上郑重的看向许宁:“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许宁将来龙去脉讲完,余娟觉得自己的手指在轻轻颤抖。她在之前的从业生涯里什么都见过,自己的丈夫甚至都是死于人口拐卖。可是当她的女儿也被卷入,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女孩--于晓敏。
她在这种地狱里生活了十七年,她的人生又是怎么样的?
“你,受伤了吗?”余娟生硬的重新启动车子,让自己看上去更加自然一些。许宁摇摇头道:“一个老头子还伤不到我。”
不是许宁吹牛,小的时候和爸爸比赛有的时候论速度和敏捷程度,爸爸也未必赢得了自己。只是很快,她便收敛了心神。
余娟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影响太广了,我们没有证据。”
许宁眼睛亮了亮:“找证人!根据墓碑的数量来看,参与犯罪的人数不在少数,我们只要找到拐卖妇女的当事人或者证人就好了。”
余娟并不赞成这种做法:“你的意思是你要再自己来这个村子?你今天只是运气好,你知道如果今晚那些村民都出来了,你以为你还能走得掉吗?”
许宁静默了。
她不是傻子,也不是理想主义者,她虽有想法,但不代表是完全不了解现实的笨蛋。
她抿了抿唇,忽然想起什么:“于棠,于棠还在那村里,她还那么小,她不能经历晓敏那些事。”
“许宁,收起你的英雄主义。于棠有亲生父亲,不是我们说能带走就能带走的,你以为我们是什么?是强盗吗?”
有的时候许宁也不得不承认余娟是正确的。
林栋浩没有钱上什么辅导班,只能寒暑假也得回学校进行自主学习,一是可以躲过继父的毒打,二是可以安安静静的学习。
如果他不能考上重点大学,对继父来讲就失去了价值,到时候下场不会太好。
所以当许宁在马路上堵住林栋浩的去路的时候,林栋浩愣了片刻准备装不认识。
林栋浩向右挪一步,许宁就跟着向右挪一步,林栋浩向左挪一步,许宁就跟着向左挪一步。
“你到底要干嘛?我已经把能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不是说能帮我吗?能帮我摆脱我的继父吗?!”林栋浩气急败坏的低吼着,微微抬头的时候还能看见嘴角的淤青,脖子上是被指甲划伤的血痕。
许宁张了张嘴,最后只能道:“是于晓敏告诉你她爸买卖妇女的事情的吗?”
林栋浩平静下来没好气道:“是,他们村一直有这种习惯,光棍娶不到老婆就去外面买媳妇。买回来就用狗链子拴着,动辄一顿打骂,还有的是全村共享,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共同抚养。”
“晓敏妈妈自己跑了,于棠妈妈生下于棠之后求晓敏放过她,晓敏心善趁着全村人农忙的时候放走了于棠妈妈,回来之后被几个长辈打了个半死,是她爸拦着才没被打死的。”
许宁心里一阵绞痛与恶心,她甚至不敢想,她们平时一同在一中上课,可回去了就是人间炼狱。许宁深吸一口气问道:“晓敏的爸爸人怎么样?”
林栋浩这次摇摇头:“她不会跟我主动提她爸爸,我也不会问。但是她曾经说,她爸也是帮凶,她永远不会原谅她爸。”
许宁想起当日她端着药进屋的时候,一副孝顺的模样,完全想象不到竟然会有这样的隐情。
“你经常去玉泉村吗?能不能带我去一趟?”
林栋浩思量了许久没说话。
“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晓敏就白死了,她绝对不是自杀。”
*
这一次许宁拿着对讲机,提前联系了派出所,由季节和警察在村口等着,一旦发生意外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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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进去。
连续出警几次的小同志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来了,只是没有带其他同事,他自己一个人站在季节身边。
“小朋友,我还有工作,还得上班。”
季节伤还没好利索,不过也没什么大碍,她正色道:“叔叔,不管你信不信,我们怀疑这个村子与拐卖人口有关,也许今天只是耽误你一天上班,但却是那些女孩的一辈子。”
小同志眼睛瞪圆,过了好久才抿了抿唇有些犹豫,这种事就好像是有人突然跟你开个天大的玩笑,他能相信几个孩子的话吗?
“你就和你单位说市局的余队长急需人手,外调了你就行,麻烦你了。”余娟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吉普车前响起,季节有些意外的喊了句:“余阿姨。”
余娟点点头,许宁也惊讶的看着余娟。
余娟将一把刀递给许宁道:“保护好自己,别以为只有你想为民除害,这是我们警察的职责。”这话说得那想回去上班的小同志脸一红。
林栋浩不认识这些人,但也能感觉到都是官家的人,有些怯懦的小声道:“你到底是谁啊。”
许宁并未搭理他,只是随手将匕首收进了腰带里,随意答道:“救你命的人,走了。”
两个人长得都不矮,十七岁的年纪,一米七几的个头,一步步往村里走去。
正值夏季,不少人正在田里种地没在村里,再加上玉泉村人本来就不多,大多都去外地打工了,于是只剩下一些留守老人儿童和光棍。
许宁一路走过来就觉得有些人的目光不太友善,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外来人的原因。他们上次来的时候,于晓敏带路,她们也没怎么好好去观察周围的人,但是又想到了当时廖丽娟的女儿被救,竟也是这些人做的。
她更是觉得这个世界割裂的不行。
“妹子,你是去于家的吧?”一个三十来岁的小伙子上前问话,又看着了林栋浩道:“我知道你,你是于家大丫头那个同学。”
林栋浩本能的有些戒备,点点头不说话,他眼睛低垂着看地,不太想和别人对视,也许是不想暴露自己的伤口。
许宁打量着小伙子,打扮的干净不像老光棍,而且说的是普通话,证明经常出村。“你是?”她问道。
小伙子憨厚一笑:“我是晓敏的表哥,之前你来的时候我看见你了,还有好几个丫头。”
许宁点点头,道:“我们想来看看于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晓敏死后于叔叔身体不方便,于棠又小,应该挺困难的吧?”
小伙子名叫程文忠,说是之前在外头打工,这两年才回来的,说是周围开发度假村,想回来干个保安的活,不用背井离乡挺好的。
程文忠挠挠头一边领着许宁往里走一边道:“哎,舅舅命苦啊,年轻的时候种地摔断了腿,后来也没人伺候,好不容易把女儿养大了,又死了。”
“不过你们城里人比较懂,这种情况,保险公司赔不赔钱啊?”
许宁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有些厌恶这种拿人命换钱的行为,道:“生前没有买保险就没有保险。”
17. 第十七章
程文忠看出来她不想聊这个,讪讪的憨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到了于家,程文忠大喊一声:“舅舅,来人了!”
里头想起了淅淅索索的声音,许宁和林栋浩在外面等了一会,一瘸一拐的男人走了出来。许宁环顾四周,没有于棠,也没有小狗。
许宁笑着问道:“叔叔,我们是晓敏的同学,学校里让我们过来慰问一下的。”
于友仁身上披着一个破外套褂子,头发因为刚从床上起来而像个鸡窝一样,他半条腿走不动路,表情讷讷的,嘴里道:“哦,进来吧。”
许宁和林栋浩交换了一个眼神,许宁握紧了手里的小刀,一进屋里就闻到一股长年累月不见阳光的腐朽的味道,还有一股药味。
许宁想起那一日于晓敏熬的药,不自觉的放慢了呼吸道:“叔叔,于棠呢?”
于友仁没说话,背对着几个人,程文忠讨好似的笑笑道:“可能贪玩出去了吧?来喝水喝水。”
屋子里没有点灯,也没有窗户,院子里的光照不进来虽在白天却并不亮堂。许宁左右环顾了一下,上次来并没有进主屋,一是于友仁在屋里休息,二是于晓敏也没让她们进。
但是今天一看,屋子里家具很少,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沙发,床的一半都放置着很多物品,只剩下一半的空间给人躺着。屋子里还有个对着门口的电视机,但是是很老旧的那种大头电视机。
院子里突然响起拿石头砸门的声音,程文忠脸色一变起身知会众人他去看看。许宁张望着往外看,不一会程文忠和一个小丫头拉拉扯扯起来。
“丫头,你来找谁啊?”于友仁刚点上旱烟,目光将许宁从头到尾看一遍,许宁突然起身走了出去。
隔间门被拉开,小丫头七八岁的样子一口咬在程文忠的手腕上,程文忠吃痛松手的前一刻将小丫头摔在了地上。
许宁快步走过去将人扶起来,“没事吧?”
“你扯人家干什么?你不扯她,她能咬你吗?”许宁将小孩子护在身后,上下打量着程文忠。程文忠揉了揉手腕,赔笑着:“是是是,我这不是看她来捣乱,想把她赶走吗?”
小姑娘穿着一件一看就是大人衣服裁下来的布料做的裙子,肥大又不合身。她比于棠略高一些,头发也没有打理,看上去乱乱的。
她在背后轻轻扯着许宁的衣服,然后大声道:“姐姐,你看见于棠了吗?”
应该是于棠从前的玩伴,程文忠上前还想将人拉开,“去去去,没看见,不知道疯哪里去了,你出去找去。”
但是还没碰到小孩,就被许宁摁住了,许宁手劲大,程文忠一愣这才解释道:“她是东头老田头家的,这丫头片子可疯了,你甭理她。”
许宁细细揣摩着程文忠脸上的表情,转身蹲下对着小姑娘道:“你叫什么?”
“宋明珠。”
“田招娣。”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程文忠终于忍无可忍的将小丫头提溜起来捂住嘴:“她就是胡说八道,她叫田招娣,是东头老田家的。我这就把她送回去,别吓着你们。”
许宁还想说什么,但是程文忠已经架着人走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小女孩也是被拐卖来的。许宁眼睛里闪烁着锐光,她看着程文忠的背影,手里的刀刃蠢蠢欲动。
林栋浩按住了她的肩膀,他们是进来打探消息的,不是打草惊蛇的。或许也清楚了许宁的脾气,林栋浩紧张的看着她。
许宁只好暂时没有动。
毕竟都已经进屋了,于友仁将茶水放在了两个人面前,说是茶叶,其实就是些茶沫子。碍于礼貌,许宁象征性的抿了一口,但也留了心眼吐了出去。
于友仁不怎么说话,只是那双黝黑的眼睛照在人身上,很不舒服。许宁觉得他和警察来的那天,完全不一样。
“我们出去逛逛。”许宁起身要走,于友仁也没拦着。
只是走到门口正好碰上回来的程文忠,许宁下意识和他保持距离,他却丝毫没有感觉的凑上来:“这就走了?需要我带路吗?”
许宁摇摇头,和林栋浩走了出去。程文忠老鼠眼睛一转,进了屋看着桌子上的茶杯问:“喝了?”
于友仁又坐在了自己那半边床上:“喝了。”
“先说好,给我一个。我养了这么久的猪最后死了,我养老怎么办?”于友仁又点上旱烟,烟雾瞬间弥漫在屋内。
程文忠:“那得看村长怎么安排。”
这边许宁走在村子里,虽然也正值晌午,可整个村子安静的出奇。上午那些盯着她的不友好视线也没了,只剩下风吹在树叶间沙沙的声音。
许宁的直觉告诉她,刚刚那个小女孩一定有用,一路往东头走。还没走出去多远,身后扑通一声,许宁回头去看,林栋浩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许宁刚想说话,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许宁觉得自己脖子很疼,也许是摔倒的时候磕到了。她的手被绳子绑住,有三个手指那么粗的麻绳,勒在手腕上挣不开。
许宁没有着急,她早就猜到了。有什么办法能比亲身经历更能体验被拐卖女性处境的呢?她不介意成为一个新的证人,亲自揭开这些恶人的面具。
只是...要是被余娟和季节知道,又要说她不顾自己的安危了。
许宁的手摸向她的袖口,发现匕首和腰间的对讲都不在了,看来是被搜身过了。哪怕早有预料,可是还是叹了口气。
林栋浩迷迷糊糊的醒来,昏暗的地窖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几缕阳光可以透过头顶的木板缝隙照进来。
“我们被绑了?”林栋浩瞳孔微缩,语气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腕和脚腕。
许宁让他别出声,别把人招过来。余娟她们毕竟还等在村口,想必如果夜幕降临她们还出不去,外面的人就会进来找人。
农村的地窖一般是用来存放酿的酒的,所以会比陆地上更加阴冷,也会潮湿一些。许宁扭动着身体,将鞋子脱掉,还好她藏在自己鞋底还有一片刀片。那些人绝对没有想到,所以也没有带走。
刀片不大,想要割开这节绳子需要很长时间。
一边的林栋浩被吓坏了,一直嘴里低声喃喃着:“怎么会这么...怎么会这样...我是男的啊,他们抓我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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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宁斜睨他一眼,冷声道:“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晓敏生活在什么样的地狱里,现在只是亲眼看到冰山一角就吓坏了?”
林栋浩口口声声说自己很喜欢于晓敏,很爱她,可是他从未付出过任何实际行动,他的爱永停留在口头上。那些锦上添花的爱意根本无法帮助一个需要雪中送炭的人。
林栋浩静默下去,许宁拿着刀片奋力的在切割着脚腕上的绳子。
还好栓他们的不是铁链子,否则许宁也没办法了。
忽然,头顶一束强光照进来,许宁和林栋浩警惕的抬头去看,只见一张倔强而又脏兮兮的小脸在头顶上。
是宋明珠。
许宁心里一喜,还不等她说话,宋明珠扔下来一把剪刀和一根绳子。
清脆稚嫩的声音和这里格格不入:“用这个会快一点。”
许宁连滚带爬的去拿剪刀,至少比刀片要快一些。等许宁给林栋浩剪开绳子,林栋浩也给许宁剪开绳子,许宁才真正看清这个地窖。
她突然想起,之前也是于晓敏在地窖里发现了杜江河的孩子。
她从未怀疑过这些地窖是干什么的,在农村有地窖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这里的地窖里有着几个木桩子,不知道是用来栓什么的。许宁心里大概有了猜测却没有一分钟的犹豫顺着绳子往上爬。
林栋浩站在后面犹豫着不敢上前,许宁回眸看他:“干嘛?不愿意走?”
这些年来被打的林栋浩有着最本能的胆小,他怕出去后会被发现然后被打个半死。“我...我就在这等你回来吧。”
许宁冷冷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自顾自的爬上去了。于晓敏和他谈恋爱,算是瞎了眼了。她在心里骂道。
宋明珠很聪明,她知道将绳子栓在一边的树干上,不然她是拉不动许宁的。
“大姐姐,你们是来找于棠的是不是?”宋明珠抬头问道。
许宁虽然不是因为这个来的,但还是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他们把你们拴在这里,等晚上村长回来就会把你们分掉。”小女孩也没有任何惧怕的神情,仿佛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许宁昏过去的时间应该不长,如今还是白天。她抬头查看四周发现这里就是于晓敏家的后院!她有些愣怔,那木桩...她下意识的不去想一些事情,只能被小女孩拉着进了周围的树林里。
还好于晓敏家算是比较偏的一处,进了树林只要不是当地人都不会这么快的被发现。许宁被拉着一味的走,原本穿的白衬衫因为被扔进地窖已经脏兮兮,她高束的马尾有些散开一看就是狼狈的样子。
直到到了一家院子门口,小女孩才停下来。她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等到找到一个狗洞不由分说的钻了进去。
许宁这辈子什么事都干过,唯独没有进过狗洞,但是特殊时候,她咬了咬牙跟了进去。
又是一个同样的地窖入口,许宁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女孩跪在地上朝着里头敲了三下,里头传来勺子碰锅的清脆声音,很小但很好辨别。
小女孩打开木头的盖板,底下一张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的脸映入眼帘。
18. 第十八章
毒辣的阳光照在地窖里,被捂着嘴巴发不出什么声音的女人虚弱的躺在地窖里。她身上衣服堪堪能够盖住身体,看上去有气进没气出。
许宁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浑浊的空气从地窖里传出来她有些想吐,但她还是忍住了。宋明珠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被压扁的馒头扔了进去,女人赶紧挪动着自己本就无力的躯体去拿,也顾不上嘴上的布条,隔着细细的布条将馒头往嘴里塞。
许宁脸色难堪,看向宋明珠问:“她是谁?”
宋明珠将地窖门关上,稚嫩的声音解释道:“她是上个月来的,我也不认识。但是听田爷爷说,他们不给她吃的,如果我不能给她带点吃的,她可能早就饿死了。”
许宁初步判断出田爷爷也许是个好人,心里默默记下了。刚一抬头就听到有远处响起的脚步声,她眼神一凛,拉起小女孩的手便往外跑。
她记得出村的路,出了狗洞头也不回的往村口的方向跑。小女孩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丝毫没有犹豫的跟着她,只是她毕竟年纪小步子也小。
许宁咬咬牙,单膝跪下道:“上来。”
十七岁的少女,一米七出头的个头,她不算壮实,但却义无反顾的背着女孩朝着村口跑去。
只是还没跑的太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群人,他们一看就是村里本地人,大多数是男性,有女性也都手中抱着孩子,眼神狠辣的看着许宁她们。这些人手里拿着干农活的工具,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看着两个人。
带头的就是程文忠,程文忠还是一脸的谄媚样子,只是现在他也不需要装什么了。上前想要摸许宁的脸,被许宁皱眉躲开。
“进来了还想出去?怎么这些女人都这么天真。”程文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表情突然变得凶狠起来,语气也是说不出的恶心。
程文忠看向许宁背上的宋明珠,他更加气恼指着鼻子开始骂:“简直是个白眼狼!要不是老田头拦着,你早就不知道被分给谁了,一次次的坏事!当时就应该把你直接弄死!”
宋明珠却并未害怕,她被许宁放在地上,脆生生道:“你们不给地窖的女人吃饭,你们都是坏人!”
在场的人神情各异,程文忠知道许宁也知道了这回事,立刻凶狠道:“既然你知道了,你就走不了。”
突然人群中,有落地的声音。许宁在剑拔弩张之间定睛一看,是被五花大绑的林栋浩。
他被打的遍体鳞伤,左边脸高右边脸低,眼圈也乌青。嘴里被塞了布条,只能呜呜呜的说话。程文忠嘿嘿一笑:“你放心,你比他待遇好。”
要问林栋浩后不后悔不跟许宁走,他大抵是后悔的。
“跑...”口齿不清中,他的眼泪流下来,如同他妈妈在弥留之际对他说的话。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在这,许宁旋身突然抬手向着程文忠而去,阳光下剪刀刃的光闪烁,尖端不留情面的对着程文忠的脖子,尖锐被抵进去一些。
这剪刀刚好就是宋明珠给的剪刀。
剪刀开了刃,锋利无比,能将三指粗的麻绳剪断,此刻抵在人的脖子上任谁看都有威胁感。
程文忠平时不干农活,没什么蛮力,许宁看准这点,一只手牢牢控制着程文忠的脖子,另一只手用了些力气。
程文忠脸色一变,开始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可是等到脖子的痛感越来越清晰,令他渐渐害怕了,他开始求饶。
这村子干的事虽残忍,但他们格外团结。当看到有男性受伤,他们没了主意。这时候人群后走出来一个六十多岁的男子,披着一个褂子没有穿袖子。
“小姑娘,既然是你自己来的这村子,就没有出去的道理。”男人手里拿着旱烟,脚上踩着布鞋,面无表情的同时声音慢吞吞的,许宁猜测这是这里管事的。
许宁冷声勒紧程文忠道:“你知道你们犯法了吗?”
这里的村民很多没有被普法过,也许不知道,但带头被称为村长的人脸色却没变:“这是我们这里这么多年的传统,你说突然变了,我同意,村民们同意吗?”
“不同意!”
“凭啥同意!”
男性的血脉想要得到延续,只能利用女性,可是他们村子自己当年只要生下来女孩几乎都被溺亡了,所以根本没有女性。为了传宗接代只能从外面买,他们花了钱,凭啥要放过她们?
“买卖人口是犯法的!你们究竟把她们当人,还是当牲畜了?”许宁双眼赤红,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杀了他们。
可是没有人在乎她说什么,就像这么多年来他们不在乎女人的性命一样。
眼见着所有人离得越来越近,许宁咽了咽唾沫,心里盘算这,几十个男人就算是她也有点双拳难敌四手啊...
突然警车的声音在村口凭空响起,众人瞬间停下了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宋明珠从人群里钻了出去径直跑到村口去找了余娟她们。
宋明珠虽然年纪小,但是古灵精怪的一看之前就被养的很好。她跟在余娟和季节的后面,一双大眼睛仿佛夜间璀璨的星星,因为许宁一早就交代过她,如果出事往村口跑,找警车旁边的人。
许宁送了口气,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村长站在最前面看着来了的三个人,其实不足为惧,于是眯了眯眼道:“这是我们自己村里的事,我看和你们就没有关系了吧?这是家事。”
余娟手里拿着枪,握紧看着被围在中间的许宁道:“家事?这是我女儿,你们从哪里开始算的家事?”
众人皆是一愣,余娟最后警告道:“放下手里武器,我们的人已经将这里包围了。我们不想和你们造成冲突,放了人质。”
警车的声音还在蔓延,可是他们就像是早就达成共识一样不肯放下自己手中的东西看向村长,他们只听村长的。
“我们这里没有让来了的人还出去的道理。”村长将手背在身后,摆明了只认死理。
余娟咬了咬牙,直接对着天空放了两枪,按理说她们没有逮捕令,不能开枪的。但是眼见着凶手不肯放人,没有办法。
枪响震碎了天空的宁静,树林里连着飞出来几只鸟。村长盯着黝黑的枪口,沉默了一瞬后终于松口道:“让她们走。”
“但是这个女孩留下。”他指着宋明珠,季节将孩子护在身后。如果把她留下,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许宁第一次开口略微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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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祈求:“妈...”
村长眼神犀利的看向她们,开口:“不留下她,你们谁也别走了。”
“让她留下吧,我看看谁敢动。”人群后面出现一个颤巍巍的声音,田老头拄着拐杖一步步的往这里走。
有人立刻谄媚的上前扶着他道:“田姥爷。”
这种封建农村里,家族观念很重,血脉相连互相包庇。虽然对女性没有人权,但是很尊重男性家族长辈。
比如田姥爷,他在族谱里比村长辈分还高,基本上全村没有不听的。
宋明珠对田爷爷并不抵触,之前是田爷爷将她留下,并且保护她的。还告诉她让她去给地窖里快饿死的人送吃的,田爷爷是好人。
宋明珠走到田姥爷身边,余娟咬了咬牙低声对许宁道:“先走,带人来救。”
许宁看着目光明亮的宋明珠,又想起来下落不明的于棠。如果他们今天出不去,那么这些人怎么办?
“好。”许宁闭了闭眼,最终道。
她退到了人群最外面,在放了程文忠之前,她看到了一个人。是那一天踹了季节一脚的男人,他躲在人群里看着季节傻笑。
许宁推了程文忠一把,接着回身一脚踹在了那男人的心口处,众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但许宁反应的很快起身就跟着余娟她们走了。男人却捂着心口坐在地上,还未反应过来,剧烈的疼痛传了过来。
程文忠坐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摸了下自己的脖子,鲜血已经渗出来了,他怨毒的看着村长道:“就放她们走了?!”
村长看着几个人的背影,“蠢货,你没看到她手里是什么吗?”
余娟开车直奔桐庐镇派出所,她打电话通知了县里和市里。多年拐卖人口,涉及人数之大难以想象,这件事联系甚广必须尽快解决。
聂海瑶拿着上面发下来的逮捕令从县里一路开车过来,她听说了这件事很生气,同为女人,同样有一个女儿,如果这种村子一直存在,那么得有多少人提心吊胆?
派出所出警很快,拿到了逮捕令立刻派了警力前往玉泉村,县里市里都派了人来,这件事非同小可。
聂海瑶看着站在一边的许宁道:“又是宁宁发现的?哎呦,你这女儿不得了。”
许宁抿了抿唇,没有被夸的高兴,只有被真相冲昏了的压抑。
“上车。”余娟认真的看着许宁,许宁是这次行动的关键证人,只有她才知道人质的具体位置。
许宁觉得自己指尖有些颤抖,但还是点头:“好。”
她不能怕。
最后由季节留下来照顾负伤的林栋浩,林栋浩在镇上诊所里接受治疗,许宁跟着警车再次前往玉泉村。
警车行驶过泥泞的山路,朝着玉泉村走,这条短短的路,是那些女孩一辈子走不出来的一条路。
玉泉村全村一百一十八人,最终全部被捕,根据证人田姥爷和宋明珠的口供,他们几乎或多或少的都参与过买卖女性与迫害女性的案件当中,有些人身上还有人命。
从地窖中救出的女子一共十七人,可这仅仅是还活着的人,那些漫山遍野埋在黄土之下的冤魂却再也没有了获救的机会。
19. 第十九章
还好于棠是被宋明珠带着藏到了田姥爷家中,并未受到过度迫害,而宋明珠也确实不叫田招娣。她是被人从南方拐卖来的,最后根据警局的资料库的数据,找到了她远在温城的父母。
她是家中独女,家中做生意,是掌上明珠,在跟随父母北上卖货的途中不幸走失。进了玉泉村后,田姥爷力保了下来,找了个借口说要给以后的儿子当童养媳,这才改名叫了田招娣。
田姥爷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受过一定的教育,早就不是村子里的老旧思想。但是后来复员回家,他看着一茬又一茬的女孩被迫害,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宋明珠是被拐来最小的,他实在于心不忍才要了过来,幸好他辈分高,在村里也有声望。
于友仁也被逮捕到了警局,在接受审讯过程中他一个庄稼人,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穿警服的,就算一开始硬气,后面也渐渐开始心虚。
许宁被特批站在监控室里和聂海瑶坐在一起,聂海瑶将水杯放在许宁面前的桌子上:“喝口热水吧,这一次真的多亏了你。上次也是,不过你还真是大胆,作为阿姨我肯定是要赞扬你的。但是如果我是你的妈妈,我也是要心疼担心的。别怪你妈妈。”
许宁握住滚烫的水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嘴角勾起一抹勉强的笑意。“阿姨,我和我妈,这些年都是这样的。很多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别看许宁还未成年,自己的主意大着呢。聂海瑶点点头,也就没再说什么。
从监视器屏幕上传来审讯室的声音。
“我们怀疑你和两起人口拐卖有关,另外你女儿...是否遭受过他人迫害?”余娟将于晓敏案发现场的照片拍在桌子上,下面几张则是他家地窖的照片。
于友仁的脸上是多年来风吹日晒皲裂的皱纹,黝黑的皮肤下他的眼神中划过一丝阴狠:“警官,这是我自己家的事,什么拐卖,我不知道。我就是老老实实娶媳妇。”
余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整个审讯室里回荡着回音,桌子都掺了一下,她质问:“娶媳妇?违背当事人意愿强行将人带回去占为己有,不顾当事人同不同意发生性行为,并逼迫生下孩子,你说这是娶媳妇?”
于友仁照样不服,他们村里都是这样的,那咋了?
余娟双手撑在桌子上,将桌子上的灯光打向于友仁:“你的同村人有些已经认罪了,他们都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尤其是你们村长,这些年几乎所有女性都经过了他的手,他这辈子不出意外就要在监狱里度过了。”
“你就算不承认,人证物证都在,我们可以去山上挖死去女孩的尸骨做DNA检测,到时候由不得你不承认!”
本来坚信自己没有做错的于友仁在听到有人认罪的时候,踌躇起来,确认了好几遍:“他们真认了?”
“咋可能啊。”
“你们不要骗人啊。”
余娟忍着脾气,最后一次道:“我们没必要骗你。”
“警官,我真就是娶媳妇,没人愿意来我们村,我们村太穷了,只能从人牙子手里买。但是这是我们村很多年的传统了,以前也是这样的啊,没人说这是犯法的啊!”
“而且我娶了两个老婆,不是都让她们跑了吗?我也没怎么她们啊,她们来了以后吃我的住我的,我都没要钱呢,生个孩子咋了?”
“你说晓敏,那就更冤枉了,以后我还想给她找个好婆家赚笔彩礼呢,咋可能让她跟那些外来的女人一样。”
余娟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道:“吃你的住你的?要不是你们,她们在自己家里过得好好的,哪里需要你们给她吃,还要逼迫她们生孩子!”
审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黑暗的审讯室里突然被外面的强光照射,两个人同时回头看去。许宁站在门口被聂海瑶拦着,她心口起伏,很明显是被气到了。
余娟皱眉看着许宁道:“出去,我在工作。”
许宁置若旁闻,一步步走进来紧紧盯着于友仁:“晓敏被人侵犯过,晓敏死的时候,手里的衣裳布料,是你的吧?”
于友仁一愣,顿时眼神闪躲起来。
许宁继续道:“你说你要让晓敏找个好婆家,卖个好价钱,既然村里别人不可能,那只有你了,是你侵犯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是不是?”
“胡说,你们有什么证据!”于友仁用方言突然高声反驳道。
“我早就觉得那布料有点眼熟,以前只觉得整个村子里这种衣服应该不少见,但是我今天看过所有人的着装,只有你喜欢穿这种薄薄的纱织衣服,而且因为常年因病卧床不起,所以衣服没有什么磨损痕迹,也没有被汗渍侵染过。”
“那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这个禽兽!你为什么要杀了晓敏!”许宁双目赤红,她如今依旧记得笑颜如花的于晓敏,一次次的帮她,在玉泉村给她们做饭,她那么善良。
她知道林栋浩家庭情况,害怕自己的父亲会去找人家的事,所以主动提出分手。她出生在这里,她无法选择自己的家世,可是她却向阳而生,没有被同化,一直在帮助女性,她都已经接受她会被自己的父亲以结婚没借口卖出去的命运了。
“你为什么还要杀她!”许宁全身因为愤怒而颤抖,她被聂海瑶死死摁住,才没能冲上去动手。
于友仁被吓坏了,瘸了的那条腿无力的耷拉在一边,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挨揍了,只能坦白道:“是她放走了于棠她妈,我又没钱再出去找一个。我也说了于棠也行,是于晓敏说不能动于棠,她就是假好心,到底谁会记她的人情?跟她那个便宜妈一样。”
“我也没想杀她啊,我那天晚上就是看她出去了,我就也去了,谁知道她跟野男人在外面私会。要是让她以后婆家知道她跟不三不四的男人在外面,还怎么卖高价?”
许宁高声道:“那你就把她杀了?!”
于友仁赶紧道:“当然没有,她都要嫁人了,我还不能再爽一下了,结果她也不知道给谁守贞洁,死活不让我碰,推着推着就掉下去了。”
“警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我不是要杀人,她死了我就没钱了,我怎么会杀人呢?”于友仁急切的去拉扯着余娟的袖口,却被余娟甩开。
许宁像是溺水了一样,觉得越来越呼吸困难,晓敏这些年,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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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什么样的生活...她不敢想,她想起来就觉得心脏疼。
许宁挣脱聂海瑶的束缚,眼角是略过一丝凌厉。她将一直随身带的匕首狠狠的插在桌子上,锋利的刀刃对着于友仁,于友仁顿时吓得屋子里升起一股尿骚味。
“你也不会例外,法律会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或者我也不介意亲手解决你。”
漫山遍野的绿色当中,许宁手里捧着一束雏菊,缓缓放在墓碑前。她身后的季节和江年默不作声,却也没抬头。
墓碑上的照片里,女孩肆意温柔的笑容打动人心,这是于晓敏高中入学的证件照。她或许也曾经以为,自己会考大学,有一个还不错的人生。
“傻子,明明都这么惨了,还对人那么好干嘛?”许宁吸了下鼻涕,将一些糖果放在墓碑前,年仅十七岁的少女永远留在了十七岁。
“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但我觉得,你吃的苦够多了,后头的路多吃点甜的吧。”
更让许宁觉得可悲的是,她甚至分不清于晓敏死去是好事还是坏事,若是活着,痛苦才会伴随这个善良的女孩一辈子吧?
季节看着许宁抽动的肩膀,叹了口气。她说不上对于晓敏特别熟悉,但毕竟也是朋友,她知道许宁重情重义,到嘴边的安慰终究没说出口。
如果连她们都不记得晓敏了,还有谁会记得晓敏呢?索性就让她哭吧。
雏菊花迎风而动,在夏日中璀璨闪耀,即便她只是一朵雏菊,可却依旧熠熠生辉。
许宁心想,所有人都要她别管闲事。可是她要说的,怎么能保持沉默呢?她要将不公公之于众,要让所有人看见事件的真相,于友仁说谁会记于晓敏的人情,她许宁记得。
如此才能对得起那些正在经历着不公的人。
从事情发生后便一直没见面的江年今日也来了,许宁无意让她卷入这件事,后来也就一直没有联系她。于晓敏一案中,江年是最无辜的,如果不是她将人叫来,江年也不用经历这种触目惊心的案件,她没有义务对这件事负责。
“对不起。”江年突然开口道。
许宁侧眸疑惑问道:“什么?”
“那天晚上,我看到有人出去了,但我没看仔细。我以为我看错了,后来就没敢说。”江年低下了头,看不清表情。
许宁反应了一会,这才笑笑,她对自己有着不一样的要求,可不代表所有人都要像她一样天不怕地不怕。抛开一切,江年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正是最敏感的时候。
杜江河一事已经让她有些筋疲力尽了,又是一个人在国内,没有父母的关怀,许宁不能奢求她义无反顾的站出来帮忙。
“即便你说了,又能怎么样呢?晓敏不会回来。可是如今已经真相大白了,你说不说也不重要了,对吧?”
江年抬起头,她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去看许宁,她不禁在想,这个女孩的瘦弱的躯体里究竟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呢?
许宁的手机铃声在空旷的墓园前响起,余娟的名字赫然醒目。许宁接起,那边响起余娟冷静的声音:“林栋浩杀人了。”
许宁瞳孔微缩。
20.第二十章
警笛的声音响彻在整个福源一号小区。许宁和季节赶到的时候,林栋浩被警察扣着手铐正在往警车里送。
原本就在玉泉村身受重伤的林栋浩被送回家后看来过得也不好,旧伤加新伤,让他整个脸肿的不能看。甚至在许宁看见他的最后一瞬,他左侧脑上部流下一道鲜血,蔓延过他的半张脸,极其可怖。
小区的邻居对着他指指点点,有人说他是好学生,有人说他大逆不道,有人说每到晚上就有他们家摔东西的声音。
警局里,许宁看着余娟,疑惑她为什么要通知自己。往常像这种事,她都不会让自己知道,让自己掺和进来的。
余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的样子,将林栋浩一案案发照片放在许宁面前:“林栋浩是于晓敏的男友,也是你的同学。有人能证明,在此案发生之前,你有单独见过他。”
许宁看着照片上的惨状,根据案发现场来看,是林栋浩拿家里的花瓶砸伤了继父的后脑,导致继父昏迷。但他并未停下自己的行为,而是选择再次在继父头上重重一击,导致继父失血过度,最终导致死亡。
“是。我单独见他因为想问清楚于晓敏的事情,他认罪了?”许宁拿着照片反问余娟道。
会议室里只有她们两个,正值午休时间,空间里只有无休止的寂静。余娟点点头,道:“他自己报的警,而且他是未成年,不会判很久,另外他在实施犯罪行为之前也正在被继父施暴,有一部分算是正当防卫,但是他继父死了,这就属于防卫过当。”
许宁急切的为林栋浩辩驳道:“可是他常年遭受继父的暴力行为!这不算故意伤害吗?而且他说他的妈妈也是死于家庭暴力,是被他继父活生生打死的。然后呢?然后他活的好好的!”
“你别激动,这些情况我们会慢慢了解,林栋浩肯定不会因为这件事被判死刑,就算是无期往后在里面好好表现也会有机会减刑。”余娟叹了口气,看着许宁这急脾气就觉得熟悉。
许宁沉默了一会,突然道:“我不是说他,我说他的妈妈。”
“谁为他的妈妈讨公道?”
余娟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逝者已逝,多说无益。
许宁思量了一会道:“我能见他一面吗?”
“可以。”
隔着一扇玻璃,许宁坐在一侧看着空荡的对面。已经换上囚服的林栋浩被人押着送到了玻璃前,他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原本肿的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也已经能看见人了。
林栋浩惨然一笑,伸手拿起挂在一边的通讯电话,许宁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也拿了起来。身边来来往往的人,许宁都觉得不存在了,她这是第一次来探望自己认识的人。
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你...还好吧?”许宁低沉的声音透过电话沙沙的声音传到林栋浩的耳朵里,林栋浩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说:“我很好,活到现在从未这么好过。”
“许宁,你知道吗?每天有把刀悬在我的头顶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我每天都在担惊受怕。我妈说我们的命就是这样的,没办法改变的,我信了,然后我妈死了。”
“我后悔了许宁,如果我早一点动手,或许我妈就不会死了。”年仅十七岁的林栋浩的眸子里却是少见的光芒,那是许宁之前从未在他眼中看见的。
林栋浩深吸一口气,他说:“我没能帮到我妈,也没能帮到晓敏,我从来都只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直到那把刀开始对准我,我才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会接受我所有的审判,这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可是杀了他我不后悔,因为如果我不杀他,今天坐在这里的或许是他,死者就是我了。”
许宁静静的听着,她看见林栋浩的眼泪流过脸颊,顺着皮肤滴到了衣服上,他在想什么许宁不知道,但是许宁知道他在忏悔,也许是对他的妈妈,也许是晓敏。
原本准备的话都用不上了,林栋浩原比他想的要透彻,他是胆小鬼,但有时候也是个清醒的人。
许宁心想,很多人因为事不关己便漠不关心,但从未想过他们不是在争取性别上的福利,而是人的平等,暴力也好,犯罪也好,等到他们在女性身上实施成功,便会很快将手伸向同性。
纵容,不会换来和平。
从审讯所出来,许宁感觉自己的脸上也湿湿的,她抹了一把头也不回的走了。
派出所的办公室里,许宁和季节被聂海瑶带着到了余娟面前。周围的几个警官偷偷抬眼去看,这就是余队的女儿吗?
余娟置若旁闻只是丢下一句:“进我办公室说。”
许宁回首看了眼季节,季节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她们才跟着余娟进了办公室,一门之隔隔绝了两个空间,但这一次许宁和余娟在同一个空间。
余娟将一张照片放在许宁面前:“我们问过宋明珠了,她说卖掉她的人手臂上有这个标志。”
照片上,一个环状的图腾跃然纸上,首尾相连的龙头与龙尾,片片鱼鳞如锋利的刀刃令人看了只觉诡异。
“这是什么?”季节看了一眼好奇的问道。
余娟无悲无喜的答道:“乌洛波洛斯图腾。”
许宁猛然想起些什么,手指骤然握紧:“是那个组织!”
余娟点头,“是,拐卖宋明珠的人就是那个组织的人,但是他们向来残忍,像宋明珠这样的健康孩子,不应该会被直接卖掉。”
会怎么样,不言而喻。
但许宁却觉得呼吸有些急促:“所以他们内部出了矛盾,如今的他们远没有十几年前那么团结。”
余娟深深的看了许宁一眼:“他们说你天生是学警的料,从前我不信,我不想信,但是如今你也大了,你爸爸的事情,你有知情权。”
两张工作牌放在了两个女孩面前,许宁和季节的名字与照片赫然出现,“特殊顾问?”
聂海瑶笑着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开心的道:“是啊,你们未成年也没有编制,按理说不能直接参与案件的,但是鉴于你们之前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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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娟特意跟上面申请了两个特殊顾问的名额,让你们辅助办理赤雏的案件。”
许宁抬眸去看余娟,眸中有不解,有激动,还有一丝高兴。余娟别扭的偏过了头,自从许宁回县城之后母女两个人聚少离多,每次见面也是剑拔弩张。
“我也有?”季节有些惊异的拿起自己的工作牌意外道。
她可没帮什么忙,几乎都是许宁自己的功劳。
聂海瑶摸了摸她的头,慈爱道:“怎么会没有?要不是你一直在帮许宁,单单依靠许宁的力量好几次都难以逃脱吧?”
“对,多亏了季节。”许宁抢先一步说道,原本还想说什么的季节闭上了嘴巴。
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季节偷偷在袖子里握了握许宁的手,许宁这才道:“谢谢妈。”
“这就对了,母女哪有隔夜仇,你们再怎么说也血脉相连着呢。”聂海瑶一手揽着余娟一手揽着许宁将两个人强行凑在一起。
余娟目光落在窗边的绿植上,眼神柔和却执意不看许宁:“别叫妈,工作期间叫余队。”
“是,余队!”
*
虽然有廖丽娟和宋明珠的口供可以将案子继续办下去,但是一个年岁已久,一个还是小孩,难免早就有了偏差,余娟带队剿灭了几个小点,救了一些人,但若是想接触到核心还是太难。
许宁在一堆资料当中抬头,看向季节。
季节在窗边翻看着资料袋,她向来平静的眸子里如今也是一贯的毫无波澜,察觉到许宁的目光抬头问道:“怎么了?”
许宁翻身在地上打了个滚,看着头顶上亮如白昼的灯光突然道:“你说他们这个组织,那么大,都是怎么隐藏自己的啊?”
“不知道,也许遍布在世界各地吧?”季节随口道。
季节的房间很大,她一个人住在二楼,父母很多时候都不回家。偌大的房子里有的时候只有季节和保姆住在一起。
门铃声响起,季节起身将资料丢到床上道:“你先在这,我去开门。”
因为许宁不习惯有外人,今天家里没有保姆。
许宁点点头继续看。
季节下到一楼看着门视器的那一端熟悉的脸,她微微一愣道:“傅长明?”宽大的帽檐将傅长明的脸藏得很深,但他有意让里面的人看见。
大门开启,季节说不出欣喜还是如何,只是有些意外的道:“傅长明。”
傅长明早已不是十几岁的年纪,他如今挺拔成熟,站在门口柔和的笑了笑:“小节。”
许宁看着两个人坐在会客厅里一人一端,有些踌躇到底要不要上去,可是她真的有点饿了。傅长明穿着宽松的白T恤倚在靠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节给傅长明倒了杯水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回来的。”傅长明打量着没怎么变的房间,目光柔和。
“从市里来的?”季节察觉到许宁偷偷摸摸的目光,神情软了软招呼道:“过来吧,躲什么?”
21.第二十一章
许宁挠挠头,宽大的裙子罩在身上,她不太好意思的走出来,朝着傅长明点了点头。
季节看向许宁介绍道:“这是我小时候邻居家的哥哥,刚出国留学回来。”
傅长明随意搭在餐桌上的手抖了一下,他抬起头来去认真打量着许宁,少女个高白净,普通高中女生的样子。
季节拉着许宁坐下,向着傅长明介绍道:“这是我好朋友许宁,平时品学兼优现在是警局的特殊顾问。”
“特殊顾问?”傅长明有些意外的看向许宁。
许宁立刻摇了摇头,否认道:“没有没有,这事说来话长,太夸张了。”她向来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说这些事,有种别样的羞耻感,但季节从不吝啬在外人面前夸她。
“她侦破了好几起案件,救过不少人质。”季节眼神平静,冷淡的语气和说出来的话完全不符。
傅长明指甲敲在玻璃杯上,在空荡的餐厅里发出刺耳的声音。他默了默,半晌后突然道:“季节,你记得我是因为什么出国的吗?”这也是他回来的目的。
从前傅长明家就住在季节隔壁,如果说季节家里安静,那傅长明家里更是有过之而不及。与季节一样,她是被保姆带大的,而傅长明也和自己的保姆住在一起。
九岁的季节在某天放学回家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隔壁搬进来一户人家,他们也在市里做生意,但是却将自己的儿子送回了县里老家。
那时候保姆在后院摘菜的时候无意间提起这件事,又突然想起季节也是被父母放在老家的孩子,顿时闭上了嘴。
季节其实并不在意,她不是那种矫情的性格,不是那种拿着很多钱还要说我不要很多钱我要很多爱的富二代。相比之下她看了太多家庭不幸福每天都在吵闹的家庭,她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自己这样挺好的。
她与傅长明不算熟识,因为那一年的傅长明已经十五,算是半大小子,和她一个九岁的小屁孩没有任何共同话题。
但是有一天在屋里写作业的季节听见隔壁别墅里传出来的吵架声,她才知道傅长明的妈妈来了。季节的房间在二楼,透过自己房间的阳台可以隐约看见对面的情况。
那个一身皮草妆容精致的女人声音温柔,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傅长明摔碎了房间里所有的东西。
“你为什么非要和你爸对着干呢?”
“是我对你不够好吗?”
“长明,跟我回去,你爸和傅伯元向来不对付,你怎么能帮着外人?”
女人去拉傅长明的胳膊,却被穿着白T恤的傅长明一把挥开,少年倔强的不去看自己的妈妈,而是大喊大叫着:“他是我小叔,不是外人!相比之下,你们才是外人吧。”
“妈,我真的是你儿子吗?为什么你从来都不关心我。”傅长明掷地有声的质问让女人彻底失去了力气,她不敢置信的退后了两步才失望的离开了这座别墅。
季节看见大人走了之后的傅长明一屁股坐在地上,落寞的表情不似作假,青春期孩子的叛逆期淋漓尽致。
只是季节再抬眼的时候和傅长明的视线交汇。
那算是他们正式的认识契机。
后来季节没有再见到那个女人,傅长明也在十七岁的时候突然搬走出国再也没回来。
“记得,因为你叔叔死了。”季节眼神重新变得清明,眸光中平静的仿佛不是在说一条人命。
傅长明没有料到季节会是这种神情,他以为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女眼中应该会有惊慌,会有后怕,或者是好奇。
但通通都没有,季节就是这样,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她向来不会太共情。
“但凶手不是你,对吧?”季节话锋一转,宁静如湖面的眼眸直直看向傅长明。坐在一边的许宁倒是有几分意外的重新打量起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金丝边框给他来了一丝文弱感,碎发遮盖在额前。
傅长明的胸膛微微起伏,他想说什么来辩解,最终还是道:“怎么可能是我,我怎么会...杀我叔叔。”
他眼中有着落寞,也有不解。
季节大概知道傅长明家中情况,但不代表就要帮傅长明什么。
傅长明希冀的看向季节,问道:“小节,你...”
话音未落,外面响起一阵砸门的声音。
重物被搬起砸向镂空雕花的铁门,发出低沉的撞击声音,女人疯疯癫癫的头发杂乱着吼叫着:“杀人犯!你不是回来了吗?你出来啊!”
一左一右两个保安将女人架住不让她发疯,可女人灵活的身躯如同蛇一样的想尽一切办法不让自己被他们抓住。
“你出来啊!你个杀人凶手!伯元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这么狠?和你爹妈一个样!”女人还在不停的叫骂着,还好现在小区里没什么人,也没有造成很大的影响。
几个人顺着院子走到外面,傅长明眼镜下的眼神有些晦涩,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低垂下去的睫羽微微颤动,好似在诉说着自己的不甘心。
那女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目光所及落到傅长明身上那一刻开始仿佛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似的,不要命的往这边挣扎。
保安拿不准状况只能不停的跟这边道歉,那女人就算再蛮力也抵不过两个青壮年的男子,只能被压着赶了出去。
傅长明始终没敢抬头去看女人。
尽管整个过程艰难了一些,许宁和季节看完了全程才审视着傅长明。
“那是我...婶婶,对不起。”傅长明无力的低下了头。
傅家是家族企业,傅氏兄弟早些年靠着房地产建筑行业起家,原本也算是和和睦睦,但是后来因为理念不同和利益分配不均闹了分家。
傅长明的父亲傅峥留在市里开了自己的建筑公司,一家人也都生活在市里。而小叔傅伯元则在县城老家揽一些小工程自己做包工头。
八年前傅长明作为傅峥唯一的儿子看不惯自己父亲的唯利是图,而母亲也一门心思在自己丈夫身上对他鲜少关心,最终他执意要回县城找自己的叔叔生活。
期间母亲劝过他无数次回家,可是年轻气盛的傅长明有着自己的价值观,也痛恨自己的母亲不爱自己,眼中只有阔太太的生活和丈夫的心。
直到六年前的一天早晨,昏迷的傅长明被人在工地上发现,身边是杀害自己叔叔的凶器和亲叔叔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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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整个县城里风言风语,有人说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叔叔,也有人在看这家的热闹,毕竟傅家算得上是易城比较有名的企业家了。
只不过后来警方通过种种证据否认了傅长明的罪行,傅长明也被家里安排出国避风头,一躲就是六年。
季节看着捂住自己的脸疲惫的坐在沙发上的人,她叹了口气,还是道:“我相信警方的判断,而且你不是也说不是自己吗?逝者已逝,再伤心也没有办法。”
许宁倚靠在客厅的门框上,静静的听着两个人说话。
突然傅长明将目光落到了许宁身上:“小节,你不是说你这个朋友查案子很厉害吗?我想知道,我叔叔到底是被谁杀的。”
许宁:“....?”
季节眼睛略过一丝惊异,这才道:“你这事情毕竟过去太久了,那一年许宁甚至都不在易城。”
许宁是十二岁才搬回易城居住的。
与之前的事件相比,陈年旧案因为时间久远,很多线索早就不复存在,进度也只会停滞不前。
“而且我只有...那一个案子的询问权,其他案子我都不适合介入。傅大哥,我帮不了你。”许宁知道自己能力在哪,她也不是神仙,做不到事事都能查个水落石出。
季节也赞同的点点头,傅长明心有不甘,但是他也知道无法强迫别人卷入这件事。而且..是他心急了,许宁看着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孩,怎么可能真的有通天的本事,是他病急乱投医了。
他后知后觉的笑自己的妄想,他这一次回来就是想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当年他浑浑噩噩间被送走,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国外了。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在想,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明明在家里,醒过来就在工地上了。
阳光透过纱窗照在傅长明身上,白色的T恤隐隐透光,他甚至比许宁都白,透过皮肤可以看到皮肤之下的血管。
许宁身子一顿,她只觉得自己血液倒涌,一个想法冲出了自己的胸膛。
在傅长明转身的一刹那,许宁陡然出声:“等一下!”
另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许宁,许宁瞳孔微缩,彻底看清了那么痕迹,她深呼了一口气,故作镇定道:“我帮你,但今天我要早回家,明天,明天我来找你。”
傅长明有些意外,明明刚刚还不同意的人为什么转眼间就改变了自己的主意?可是这件事总归有利于自己,他没有深究点了点头,重新将鸭舌帽待在发间,刻意压低的帽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快步走出了别墅。
等到屋里只剩下许宁和季节两个人的时候,季节才回身郑重的看向许宁:“说吧,怎么了?”
傅长明不清楚许宁,季节可太清楚,许宁这人脾气倔,认准一个道理就算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怎么可能仅仅这么一会就改变了主意。
可是她的眼中没有探究,只有担忧,上次的事情历历在目,就算季节是个感觉缺失型人格,在一次次面对生死威胁的时刻,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许宁调整了好几次自己的呼吸,不自觉的咬上自己的手指:“他脖子上,有乌洛波洛斯图腾。”
22.第二十二章
今天余娟难得回家吃饭。
路上突然开始下起了大雨,许宁没有带伞,幸亏离得近又跑得快。
“小宁,快来吃饭了。”奶奶笑着从电饭煲里盛了一碗大米饭放在桌子上,“今天吃西红柿鸡蛋汤,伴着米饭吃。”
余娟一言不发的帮着奶奶往桌子上端菜,许宁甚至有些恍惚,余娟见她没有反应才抬眸道:“愣着干嘛,吃饭。”
长桌上三个人,奶奶不停的给许宁夹菜,许宁已经有点吃不下了,才开口道:“奶,我真吃饱了。”
许奶奶红了眼眶:“你说你们娘俩,多久没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
“要是凌志还在,该多开心啊。”
许宁和余娟的动作霎时一顿,对于她们来讲,许凌志的死是一场无法正大光明言说的腐肉,每被人揭开一次,都是彻骨的痛。
许奶奶也意识到了什么,偷着用衣角抹了下眼泪:“你看我,这么好的日子说这些话,你们吃,吃。”
最快恢复的是余娟,她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继续夹菜吃。一直到许奶奶吃饱回了房间,许宁才压低声音道:“我有情况要说。”
余娟看了她一眼,才淡淡吐出一个字:“说。”
*
乌洛波洛斯图腾,存在于组织成员及被拐卖儿童身上,是一种标识也是一种勋章。
他们病态的想要通过在儿童身上产生烙印,来达到一种满足感,一种将他人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
余娟严肃的又问了一遍:“你确定在他身上看到了乌洛波洛斯图案?”
许宁还记得那一瞬间血液倒涌的感觉,“虽然没有纹完整,但是肯定是,我对那个图案很熟悉。”
她曾见过那个图案三次,一次在小时候跟着父亲出现场时死者儿童的身上,一次在小学放学路上组织成员企图拐卖她来报复她父亲的时候那人的手腕上,最后一次是在父亲失踪时遗落在地上的手机里的彩信中。
那是一道梦魇,伴随着许宁的成长。
所以她一定不会看错。
傅长明暂时还是住在季节家隔壁,只是这一次没有了保姆,只有他一个人住。透过季节家的窗户还可以看见傅长明坐在花园里看书。
男子喜静,半点看不出曾经桀骜不驯的模样,如今的他好像一株水仙,寂静高雅,实际上却并没有根脉。
或许是察觉到了季节的目光,男子抬头轻轻点了下头,季节也礼貌回应了一下。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六年前顶着杀人凶手的名声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宁来了以后几个人一同坐在客厅里,还是昨日的模样,只是许宁口袋里的手机一直亮着屏幕显示着正在通话中。
那一端的余娟和聂海瑶安静的在办公室里听着这边的动静。
“以往都是我和保姆住在这里,可是那天保姆临时家中有事请假回家,我便一个人上床睡觉,可是醒过来的时候就在案发现场了。”
“你当天有没有见过什么人?”许宁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长久的静默之后,傅长明觉得回忆逐渐模糊:“我不记得我有出过门,大概...只有我的家庭教师。”
“但他只是我妈给我请的老师,拿钱办事不了解我们家情况,应该跟他没关系。”
当年这起案件在派出所有备案,监控没有普及也无从查证,作案时间应该是在半夜,周围并没有居民目击。
虽然凶器在傅长明手中,但是上面的指纹并不符合拿刀杀人的姿势,而且法医报告显示,尸体是被人从背后用重物敲击伤到脑干而死,与刀伤关系不大。
刀伤只是在傅伯元死后又补上的罢了,并不是致命原因。
嫁祸的意味很明显,所以傅长明才能全身而退,但是流言蜚语可不管什么证据不证据,就连常年在精神康复中心疗养的傅长明的婶婶,都已经打心底认定了凶手是傅长明。
因为没有过多线索,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破案,傅伯元的妻子因丈夫横死精神失常常年在白石寨疗养院接受治疗,傅长明的父亲也并不关心弟弟被谁所杀,他只希望这件事息事宁人不要影响企业形象。
所以一直拖到现在都没有了下文。
白石寨疗养院坐落在易城某个乡镇上,它的选址比较僻静,远离闹市很适合精神患者疗养。
许宁和季节到的时候出示了自己的特殊顾问吊牌,工作人员也不懂那些,只是听说是警方的人赶紧将人带到了徐诗的病房。
虽然傅伯元已经死了,但是徐诗是弟弟的遗孀,傅长明的父亲傅峥并不介意每年花一笔钱养着徐诗,对于他来讲他觉得自己仁至义尽。
许宁到的时候,徐诗在自己病床上挣扎,三五个医生压住她的身体,为首的医生企图向她注射镇定剂。
她是趁着医院没人的时候偷溜出去的,而且被人送回来之后一直在念叨着要报仇雪恨,情绪极度不稳定。
许宁更好奇的是,她一个常年住在精神病院的人是怎么在第一时间知道多年未归的侄子回国的消息,她这样的精神状态又是怎么避开医生护士顺利离开的。
“徐诗。”许宁的声音突然响起,在病床上挣扎的女子有一瞬间的停顿,她好像很多年没有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了。
医生趁机给她的静脉中打入了镇定剂,被说明情况后交代许宁:“患者过一会要午睡,有什么事情尽快说吧。”
男医生高大壮硕,许宁觉得他有点像放大版的教导主任,医生交代完和其余人走了出去,许宁看着那医生的背影发呆。
很多时候,没有证据,但是许宁有种直觉,而且人都会有种感觉,一种对自己友好或者不友好的感觉。
许宁认为这个医生属于后者。
徐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宁问身边的工作人员:“她一直这样吗?”
工作人员也不太了解,她刚来了没两个月:“从我在这里开始就是这样的,她不像其他人住在一起,她自己一间病房。之前其实还挺好管理的,就是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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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情绪开始激动。”
“最近有人来看过徐诗吗?”
工作人员想了想:“有,我值班的时候有一男一女,看起来是两口子,但是那个男的...有点奇怪,长发到肩膀,很少见这么阴柔的男性。”
许宁和季节又想办法跟徐诗说了会话,可是无论她们问什么徐诗都不会回应,只有说起傅伯元的名字,她才会有明显的情绪起伏,但不知道是不是打了针的缘故,她的眼睛一直在眨动,呆呆的目视前方,呼吸急促却没有任何表达。
季节朝着许宁摇了摇头,许宁这才作罢。无论她们问什么,说什么,徐诗都不会回应。
跟着工作人员去了监控室,只有走廊里有一个摄像头,乡镇上的疗养院环境没有那么好,只能调取这一周的监控录像,再往前的都会被循环覆盖,所幸傅长明也就是这几天回来的。
“等一下,这个画面,放大。”
许宁突然出声,指着老旧台式电脑的一个画面。
保安一愣随即放大,一个暑天穿着黑色冲锋衣的人为了不被人认出身份,还带了墨镜进了徐诗的病房。
但还是能从细枝末节上勉强判断出来是个女人。
许宁指着画面问季节:“这是傅长明的妈妈吗?”
这个年龄,还知道傅长明回国事情的,许宁知道的只有一个人。
季节鼓了鼓腮帮子,摇摇头:“无法判断,但是她来的目的是什么?”
许宁也不知道,但许宁觉得这个节骨眼打扮成这样来找徐诗,一定有问题。
两个人又调了其他监控,但这里的监控七天一更新,往前就没有了,七天来只有这一个女人进过徐诗的病房,至于工作人员说的一男一女已经是上周的事了,没有证据也没有登记。
这里的疗养院规制不严格,登记不完全,人也不多,规模也不大,充其量就是让徐诗有个地方住。
许宁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没结论的事情,她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就得到什么结果。
后来许宁又找傅长明确认过一次,傅长明说他的母亲并未在这七天里见过徐诗,她巴不得一辈子见不到这个女的。
季节和许宁解释过,傅峥在外面不止一个小情人,但是都上不得台面,傅长明的母亲为此绞尽脑汁希望自己丈夫的目光一直放在自己身上,而且傅长明作为家中唯一的孩子,往后也理应继承家业。
可是如果傅长明彻底被毁了,例如被舆论攻陷又或者是自己堕落了,傅峥不会把自己的产业交给这样的儿子,说不定就会从外面再生一个私生子回来。
徐诗虽然精神失常了,但是她一口咬定傅长明是凶手,只要她还活着这件事就一直被人记得,只有徐诗死了,这件事才能彻底被淹没在时间里,无人提起。
傅长明的母亲李思楠对徐诗有多厌恶,可想而知。
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李思楠做的。
“你好,请问你还记得进徐诗病房的一男一女长什么样吗?”许宁看向前台工作人员。
23.第二十三章
前台工作人员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她绞尽脑汁想了想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我有点记不清了,好像两个人都带着口罩,我没看清。但是那个女的穿了挺多名牌的,应该很有钱,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没有更多信息,许宁和季节只得铩羽而归,和余娟交代了状况先回了季节家。
她们也问了傅长明脖子上印记的问题,傅长明说自自己记事起就有,他一直以为是胎记。但是许宁知道,那就是未纹完的乌洛波洛斯图案。
只是为什么是未纹完的,许宁不得而知,这应该也能证明傅长明不应该是组织人员,如果是同伙不可能顶着一个未纹完的。
许宁也怀疑傅长明也许不是李思楠亲生的,但是傅长明说自己很小的时候确实丢了一段时间,回来发了高烧很多事不记得了。
不过他和李思楠做过亲子鉴定,这也是多疑病的傅峥让做的,结果显示为百分之九十八的母子关系,许宁只能作罢。
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难道是傅长明小时候被拐卖了,但是还没被那伙人得逞又被人救出来了?
电话铃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响起,突兀而又诡异。许宁看向手机页面是余娟两个字,许宁按下接听键:“喂?”
那边异常安静,完全不像是余娟的作风。
“妈?”许宁又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枪响声突然传来,余娟闷哼一声,电话被彻底挂断!
许宁瞳孔微缩看向季节,季节也紧紧咬着嘴唇判断着情况,空气逐渐凝固,在许宁站起身的一瞬间,聂海瑶的电话打了进来。
“许宁!你妈妈不见了!”
余娟下班的时候和聂海瑶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就自己开车回家了。根据之前廖丽娟的口供,犯罪份子在宁城有一个藏身点,用以连接整个东省的组织成员,几乎所有卖往国外的孩子都会经过宁市。
原本她们今天就应该出发去宁市,但是因为临时出了傅长明的事情,所以多留了一天,结果刚下班聂海瑶就失去了余娟的联络。
耳边轰鸣声占据着许宁的大脑,刚刚的枪响不是假的。季节一把夺过手机,握住许宁那只颤抖不已的手:“阿姨,能不能通过手机定位余阿姨的位置?”
聂海瑶也是被吓昏了头才会忘记还有专业手段,立刻道:“好好,我现在回警局,你们要不要过来?”
县里的派出所没有查定位的权限,要回市里,车程是一个小时。许宁紧张的坐在后排座椅上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夜景。
季节担忧的望向她,许宁察觉到了季节的视线,勉强笑了笑,她也不想让自己的表情太难看。
“小宁,你也别太担心,余娟常年训练身体素质不差,而且她随身带着枪,无论如何都能自保的。”聂海瑶试图宽慰许宁,许宁点了点头却并未接话。
市局和县城里完全不一样,晚上八点灯火通明。聂海瑶带着许宁和季节进了大楼,路上遇到的警员见到她都有些惊讶:“瑶姐?不是出差了吗?”
有个个子不高的小女生,齐刘海抱着档案袋问着聂海瑶。聂海瑶顿住脚步问道:“冰冰,能不能联系信息科的人,我现在需要调余娟的位置信息。”
被叫做冰冰的女生一愣,看向聂海瑶身后的两个女孩才反应过来:“这就是那两个小顾问?真是年轻有为,余队出什么事了吗?”
时间紧迫只能边走边说,到信息科的时候还好还有人在值班。坐在位置上的男子一下子站起身来,他刚刚有点打瞌睡,现在看见领导有点打怵。
“聂副队。”
聂海瑶来不及寒暄,大概说明了情况,幸好所有警务人员的手机都有GPS定位,尤其是赤雏计划的参与人员。
“找到了,余队定位在述县,但是怎么定位是不动的?”小伙子疑惑了一下,许宁冷声道:“她的手机被遗失了。”
年轻的警员这才看见许宁,刚想开口问这位是,聂海瑶几人已经准备出发了。
“冰冰,通知一组成员,集合前往述县。”聂海瑶的声音恢复了冷静,这时候有点线索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许宁其实早就该想到,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坏犯罪组织计划,那些恶人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放过她们。
警车的警报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许宁白净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担心,但身侧毕竟还坐了别人,她也不好表现出来,今天要是她自己深陷危险也许并不会如此害怕,可却是余娟。
纵使是这些年不愿与余娟和解的许宁都不得不承认,这种眼看着自己的至亲遇上危险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烂透了。
述县距离市局一个半小时,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余娟至今没有消息,他们也只有一个大致位置。突然许宁熟悉的铃声响起,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许宁掏出手机,上面余娟两个字清晰醒目。聂海瑶一边开车一边透过后视镜示意许宁开免提,呲呲拉拉的摩擦声非常明显,随后传来的是痛彻心扉的尖叫!
许宁双目通红的一拳打在座椅上,发出一声闷哼,电话那头却传来一阵极轻的笑声,仿佛一种挑衅,令在场所有人都赶到了不适。
电话被挂断,聂海瑶用对讲联系信息科的人:“位置信息。”
“述县英民路七十九号。”
幸好聂海瑶一直让信息科的人尝试追踪,才会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定位到准确信息。等众人到了的时候才发现,这里是一座废弃的化工厂,紧邻海市。
嫌疑人打电话挑衅他们,很显然就是知道他们正在往这边赶,聂海瑶示意许宁和季节等在原地,她自己带队进去。
许宁想说什么,却被季节拉住:“阿姨你注意安全,我们在外面等。”聂海瑶有点不太放心,但还是点点头,穿戴后防爆头盔和马甲,手上重新握了握手枪带着人消失在夜幕中。
黑夜中的化工厂好像是一座蛰伏在暗处的猛兽,吞噬着进来的每一个人。许宁只要一静下来耳边就响起电话里面的尖叫声,是一名年纪不大的女性,不像余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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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早就知道这些犯罪团伙的猖獗,可是如今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许宁做不到安静的等着。
“我去那边看看。”许宁实在静不下心来,主动提出去周围看看,这里的警员无心去管许宁,只有季节看着许宁的背影发呆。
一阵寒风吹过,不知道是不是季节的心理作用,她竟在夏天打了个寒颤。转眼的功夫,许宁就不见了!
原本一身白色衣裙站在不远处的大活人顷刻间消失不见,季节瞳孔微睁立刻去拉吴冰冰的胳膊:“姐姐!许宁不见了!”
本身就神情高度紧张的警员一听说有人失踪了,立刻骚乱起来,吴冰冰转身去寻找那名高挑的女生,发现确实消失了踪影。
可是他们必须原地等待聂海瑶的命令...她咬了咬唇,跟身后的特警交代道:“你们在这里守好,随时准备接应聂副队。”又转身对着季节道:“我们去找。”
这里很有可能就是犯罪团伙的聚集地,许宁又不是儿童,她能在瞬间不见只有一种可能,季节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她脸色涨红,后悔刚才就不该放许宁一个人过去,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抬眼,眼前是茫茫夜色,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
许宁是在清醒的情况下被带走的,只是她被人捂住了嘴巴没有办法发声,可是带走她的人显然也没有恶意,所以许宁才愿意跟着过来。
女人苗条高挑,穿着运动鞋身上却穿着风衣,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看上去三十出头,她对着许宁小声道:“我知道你妈妈在哪,你不要出声跟我来。”
短短几个字,就连许宁都无法拒绝的顺从了,两个人顺着比人高的芦苇到了小河边,这是化工厂的后面。
走的越靠近河流,就越浓重的血腥味,许宁不适的用手捂住了鼻子。余娟腰上被划伤,虽然经过了简单的处理,但是伤口还是在止不住的渗血。余娟额前密密麻麻的细汗,腰上的疼痛让她的唇角发白。
许宁睁大了瞳孔,她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余娟,她印象中的余娟始终是冷硬的,尤其是在父亲去世之后,留给许宁的永远是那抹绝情的背影。
从来不是这样无力的,如同粘板上的鱼。听见脚步声,余娟瞬间警惕,她手中的枪已经没有子弹,只剩下一把短刀可以勉强用来防身,她紧紧的握着刀柄,洞悉着来人的动向。
在看见许宁的脸的一瞬间,她不经意的松了口气。她赌对了,她的女儿就是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疯劲儿。
许宁呆愣的站着,直到被身后的人推了一把,她才如梦初醒的去扶余娟。
女人看了看四周的动静,确保没有人过来才低声解释着,她的声音像大提琴般悠扬,和着夏风好像下一秒就要消散在夜幕中。
“外面都是你们的人,我是废了很大的劲才把人带出来的哦,这下可以证明我不是坏人了吧?”
余娟脸色复杂,她安静的问道:“你想要什么?为什么帮我?”
24.第二十四章
余娟下班的时候,车子刚开出派出所就被一起交通事故拦下来了。
偏僻的小道上,电动车被汽车撞翻在马路中间。余娟的车过不去,后面的车也不让,前头车上下来人敲她的车窗,她没有防备的降下来的一瞬间被电击了一下。
强烈的刺痛反而让她的思维更加清晰,凭着她敏捷反应里刚脱离电击的掌控,车门被从外面拉开,余娟在慌乱中按响了自己手机上的按键。
老式手机上有一个键是会自动联系紧急联络人的,那个按键连接着许宁的电话。
余娟从跳车后在地上滚了几圈,从腰上去摸出了枪支连开几枪,但因为被电击过,手并不平稳,收效甚微。
她这才发现,从后面的车上下来的人竟然和前车的人是一伙的,他们竟然如此猖獗的当街劫人!脖子剧痛之后,她很快失去了所有力气。
醒过来的时候她和十几个人质待在一辆大货车的货斗里,其中有年轻女人也有儿童,余娟不觉得他们会是随机选中的自己,从醒过来开始并没有开口一直静观其变。
她的手枪和电话都没有了,她只能祈祷他们没有扔掉自己的电话,而许宁要再快一点确认自己的位置。
从警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有置身于危险中,只是安稳了这么些年竟然有些忘却了深入龙潭虎穴的滋味。她看着身边小女孩趴在自己妈妈怀里吓得直哭,又不敢发出声音,身子一抽一抽的。
她抿了抿唇,勉强开口:“没事的,我们会有救的。”
但是她的处境实在不具备说服力,车里也没有人理会她的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化工厂里化学用品的味道刺鼻,所有人被蒙着面带到了建筑物的内部,面罩揭开的一瞬间,余娟看清了站在最前面的男人。
她瞳孔微缩,心中诧异,这个男人...她有见过照片,在七年前的小组会议上。
那一年她意气风发,与爱人并肩战斗,他们心中有信仰,面对着组织下达的任务有着无限的冲劲。重要绝密资料里有几张犯罪嫌疑人的照片,其中一位便是眼前这个。
余娟微微眯起双眼,呼吸也不自觉的放慢。
孙英,和省人,早年是地痞流氓,后机缘巧合经人介绍加入犯罪组织,这些年来经他手的受害者数以千计。这还是七年前的资料。
孙英很快也注意到了余娟,上头吩咐了这个是重点人员,他们安插在警方的卧底也不是吃素的。眼前这个女警官在多年前就负责调查他们的事情,好像丈夫还因此牺牲。
粗粝的手指摸索着头上的弹坑,他这辈子最讨厌这些拦路石。
“英哥,这些货色还不错,要是老大看了又要夸你了。”刘曼小手一伸挽上了孙英的胳膊,孙英原本向前的脚步顿了一下,转过身狐疑的看着刘曼。
刀刃紧紧贴在刘曼脸颊上,空气中陷入了诡异的静默,最终孙英用刀背拍了拍刘曼的脸:“老实点。”
他们之所以要绑这么些年轻女人和儿童来,好像是上面突然要求那她们来祭奠些什么,可是具体的他们不说,余娟也不知道。
草菅人命,无恶不作,余娟心里寒光乍现,可是手上没有合适的武器。而且这里人实在太多,还有人质,实在不方便她动手。
直到有个小孩最终吓破了胆,失禁后被一高个男子拎了出来。孙英点了根烟,看也不看:“杀了算了,麻烦。”
其实只是一句抱怨,但孩子的妈妈当了真顿时跪着向前祈求他能放过自己的孩子,孙英彻底被惹恼了一脚踹上去,女人顿时进气不比出气多。小孩也害怕,挣扎着找妈妈,一时间哭闹声响彻整个空荡的建筑物。
眼见着孙英掏出了枪,他杀人惯了,从不在意这些,看着小孩的眼神好像看一具冰冷的尸体,余娟咬咬牙突然从地上弹起抱住了被拎起来的小孩。
说来也巧,刘曼在混乱中不小心撞了一下身边的男人,腰间配枪掉在了地上,余娟没有犹豫的上前捡了起来。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人质四散逃离,枪声四起,可余娟就算身体素质再强也不可能抵得住十几个男人的围攻,在转身时被近处敌人的刀柄划伤在腰部,一股股的鲜血往外冒。
刘曼大惊失色一连撞了好几个人,余娟才有机会往外跑去,化工厂虽然被废弃,但厂房众多地势复杂,余娟强撑着绕了几圈才获得逃生的机会。
再被找到的时候就是刘曼搀扶着她一步步到了最外侧的浅水滩上。
刘曼看上去真诚无比,盯着余娟母女:“我曾经也是被逼着才进的组织,我早就不想干了,但是他们不会放过我的。只有你们一举端了他们,我才能被救出来,到时候我隐姓埋名他们一定以为我死了。”
余娟想起刚刚刘曼的所作所为,她看上去处境确实不太好。
“你这样帮我,不怕回去被他们报复吗?”
“我经常做一些蠢事,他们应该早就习惯了。而且我和孙英是情人关系,他现在对我还有兴趣,不会这么轻易让我去死的。”
刘曼看上去对自己的处境很了解,说话也比较随意,看上去确实没有对性命的担忧。
余娟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道:“这次谢谢你,我们会再次尝试和你取得联系。保护好自己,如果有关键信息就从电话亭里打报警电话,我们会尽力救你出来。”
身后化工厂里一阵巨大的轰鸣爆炸声,火光照亮了半天的天幕,许宁忽然想起些什么惊呼道:“聂阿姨!”
可是身边脚步声乍起,许宁耳朵一动,夺过余娟手里的短刀,这是刘曼给她防身的,但是她现在身受重伤根本没有自保能力。
如果真的是那些人...许宁会毫不犹豫的站起来反抗。
“许宁!”季节眼眶通红的扑进了许宁怀里,许宁一愣,全身紧绷的肌肉骤然松弛下来,手里的刀刃也改变了方向。
季节无法形容这种感受,她这一生对什么事情都不太在意,就好像失去什么都是无所谓的。可是鬼知道当她发现许宁不见了的那一刻,她想了很多,许宁的处境、性命、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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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根本无法想象如果许宁真的遇害,她又该怎么样,她不会原谅自己的。
但是幸好,在看清许宁脸颊的那一刻,她觉得耳边一直出现的嗡鸣声戛然而止,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曾经她们一同上下学,在学校形影不离,算上平时私下见面的时间,一天二十四小时,只有睡觉的八小时不见。
季节曾开玩笑说好烦,可是现在她竟然觉得五分钟都是那么难熬。
吴冰冰看清了负伤的余娟,她低声惊呼道:“余队,你怎么在这!”
刘曼立刻起身道:“我不能在外面停留太久,我先回去了,希望你们遵守约定哦。”
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完全不像是生活在阴暗的犯罪组织的人,如果是在马路上遇见,许宁大概会以为她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大姐姐。
那声爆炸声太过于巨大,几乎惊动了周围所有的居民和当地管理者,距离这么近的许宁甚至觉得自己脚底下的地都跟着震了震。
“冰冰姐,你送我妈先回去,她受了重伤必须经受治疗。”
吴冰冰接过余娟担忧的看向她:“那你呢?”
“我去看一下聂阿姨,她是为了救我妈才来的,我不能让她遇险。”
一向不赞同许宁的余娟,头一回保持了沉默,或许是许宁的话触动了她。
季节颤抖的握着许宁的手,却被许宁推给了吴冰冰:“你和她们回去,我去找聂阿姨。”
少女白皙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季节并不想放开她的手,因为她永远都不知道许宁这一去究竟会碰见什么事情。
但许宁还是毅然决然的转身走了,季节被推搡着落寞的回了头。
她自知自己不如许宁厉害,去了也是添乱只能跟着吴冰冰回去找大部队。
聂海瑶在遭遇大爆炸的前一刻,用尽所有力气请求支援,可那建筑物太大了,支援人员不敢轻举妄动,整个建筑物里依旧安静的仿佛与外面不是同一个世界。
爆炸之后空气陷入了凝滞,到处弥漫着一股硝烟的味道。许宁咽了咽唾沫,用手捂住口鼻,手中的匕首闪着在月光的照射下闪着亮光,她生怕敌人从某个角落窜出来。
不知道从哪里有个喊叫声:“他们上船了,快追!”紧接着是一连串的脚步声,顾笙紧急循着那个声音的来源空气能见度越来越低。
直到到了烟雾的中心范围,许宁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了,脚边上她不知道踢到了什么,垂眸望去,是趴在地上意识不清的聂海瑶。
许宁尝试着去推她,没有反应,不算太壮硕的身躯将人抗在背上,聂海瑶周身并没有明显的血迹,大概只是被气流击晕了。
烟雾稍微散了一点,许宁才看清楚周围横七竖八的人,有武警也有人质,只是人质在少数,而且地上一朵血莲绽放在人质女子的身下,带着奇异的美丽。
许宁来不及想,她现在快要喘不过气了,用尽了一切力气将聂海瑶背了出来,吴冰冰还守在外面,她焦急的表情顿时喜极而泣!
25.第二十五章
要知道那声爆炸声响起之后,聂海瑶的存活率太低,前去支援的人只赶上了紧急撤离的犯罪团伙,人质几乎被他们早就转移到了船上,这条河四通八达紧邻海域,他们想追也没那么简单。
一个氧气罩被罩在了许宁的嘴边,她大口呼吸着氧气,才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往前走左转前进大概五十米右转还有大约十一名昏迷的警员。”许宁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完。
吴冰冰惊讶的看着她,能在这种情况下在空旷的建筑物里记清楚出来的路,还能迅速判断存亡人数,她真的有当警察的天赋。
“按照她说的快去找。”
虽然这次聂海瑶判断的足够快,没有进入包围圈,跑的也快,没有造成大规模伤亡,但是人质他们是几乎没有救下。
此次伤员尽数被转移到了医院,死者联系了死者家属,被证实就是一场拐卖行为。
许宁躺在病床上拧着魔方,听着吴冰冰来告诉她大致情况,她并未抬头道:“好像是一场蓄谋已久,将我妈抓走却不处置,任由她逃走还顺道展示一下自己的战利品,就连转移人质都做到了提前。”
故意做给他们看,可是目的是什么?
许宁也不想去信那个刘曼,但是她们想要打进内部,没有别的选择。
其实警方之前也有安排过不少人进入犯罪组织卧底,后来全都杳无音信。他们的残忍程度超乎想象,警方不能任由自己的人进去殒命。
病房的门被敲了三下,季节推门而入,怀中还抱着果篮。原本半躺在病床上的许宁立刻将魔方放下,重新坐直了身体。
“季节,你怎么来了?”许宁以为季节至少要在家里休息两天,这次虽然她们没有和对面正对上,但也算得上惊险。
果篮被季节放在床头柜上,她身后还跟着自己家的保姆,估计是她爸妈知道了这次的事情不放心她一个人出来。
季节发丝摇晃在肩膀上,眼底是化不开的担忧,道:“你还好吗?”
“我能有什么事,我妈伤的重一点,不过也只是皮肉。”
季节鼓了鼓腮帮子,喃喃道:“这我倒是头一次看见余阿姨这么狼狈。”
许宁翘起二郎腿,表情不自觉的僵硬了一瞬也不禁叹息道:“我也是头一回看见她负伤。”
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余娟是战无不胜的。
余娟这次的病房就在隔壁,但是因为她伤的更重一些,所以需要静养。许宁和她的情况完全不同,能吃能睡也没受伤,就是吸入了一些有害气体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那些原本要去探望余娟的同事转头都来了许宁病房,男男女女的穿着便服,可是许宁几乎全都不认识。
她嘴角扯着微笑,一个个把这些陌生的叔叔阿姨送出去,但实际上一大半以上都叫不出名字,直到脸部肌肉酸疼,这一天才算结束。
季节扶着她回去坐下,用床头上的电水壶倒了杯热水给她:“以前不知道你还会人情世故。”
许宁嗤之以鼻道:“什么人情世故,一个个的全是人精,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能清晰的感受着余娟大小也是个官。”
天色渐暗,病房的门没有关,一只手轻轻在门框上敲了几下。
许宁抬眸去看,男子站在门口,一身蓝黑色运动服,头发撩起梳成背头有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
季节缓缓抬眸看清男子的脸的那一刻,眉头紧紧促起,低声道:“学生会主席,徐昼,应该是代表学校来慰问的。”
许宁不可思议的挑了挑眉,下意识低呼道:“这事学校都知道了?!”
淡淡的笑声在病房里响起,徐昼笑意不达眼底道:“许同学,你的事迹学校已经知道了,特别让我来对你表示嘉奖,另外...”
他停顿一刻,意味深长的看着二人:“你们说小话,我是可以听见的。”
许宁尴尬的笑了笑,没接这个话茬。
徐昼礼数周全,带来的礼物有牛奶,有水果,还有鲜花。许宁甚至觉得玄幻,自己之前被教导主任当成心腹大患,如今学校倒是上赶着来送礼物,不知道教导主任知道了什么表情。
徐昼说话慢悠悠的,不该问的一句没有多问,临走的时候还让她们二人往后注意安全,作为高三的学生,他实在不像一个未成年。
等徐昼离开,许宁才啧了两声,道:“看徐昼的谈吐,学生会主席确实名不虚传。”
季节静默了一会:“嗯,别说是单亲了,健全家庭的孩子一半以上都没有他的阅历。”
“他是单亲吗?”
“他在学生会的档案上写着单亲,并且长年跟妈妈住在一起,上次学生会聚餐,他妈妈来接他,是很有气质的一个女人。”
许宁想了想,似乎也能想象的出来,能养出这样的徐昼的女人大抵也很优秀。
许宁在医院住了不过几天的时间,傅长明却一直在家里等的焦头烂额,他听说许宁住了院,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又害怕许宁往后不再查他的案子,不敢主动联系,只能在家里待着。
在出院那天,他终于见到了许宁。
彼时许宁非要坐轮椅,她说这样被推着比较有面,季节暗笑着还是给她租了轮椅,果然走过一路吸引了一众回头率。
傅长明看见许宁的时候,就是季节推着许宁回来,他激动的心情都被这个画面震撼的迟疑了一瞬,他看了看许宁又看了看季节,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许宁同学的腿?”
“她没事,她就是懒得走路。”季节淡淡的开口解释着。
傅长明这才松了口气道:“对于我叔叔这个案子,我有个新发现。”
在许宁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傅长明的邮箱里多了一个东西,是一张多年前工地附近的超市门口的监控截图,但是画面上并没有任何人。
右上角显示的时间是案发的前一天。
他们当年应该也有查过附近的监控,但是没有什么收获,这样能精准拍到谁进出了工地的监控录像无意于是有力证据,傅长明不禁血液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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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
许宁看到截图和邮箱地址,心里萌生出一个想法,她暗暗记下了邮箱地址却发现和她之前收到的两封邮件的发送账号完全不同。
虽然都是虚拟的,但是她收到的两封都显示来自国外,而这封来自内陆。
许宁抬眸与季节眼神交错,季节明白了她的意思,将目光重新落在屏幕上。
傅长明的脸上有些焦急:“既然这里有这个机位,就证明那天晚上也能拍到是谁去过工地对不对?”
许宁冷静的看着他道:“首先,我们收到这个截图,证明你查这件事已经被有心人知道了,你应该想想知道这件事的都有谁。”
“其次,他既然有这个机位的证据,他之前干什么去了?他到底是敌是友,这是威胁还是线索还说不定。”
“最后,你们家势力不小都没能得到的东西,为什么他能得到?他多年前选择藏匿这段监控,现在为什么又要公开?”
许宁摇摇头:“这些我们都不知道,仅仅凭借着一张截图,事情不会比之前好太多。恰恰相反,我们做的事情已经被人知晓了,他手中还有我们需要的关键证据,他是朋友还好,如果是敌人,反而不妙。”
傅长明没想这么多,一心只想着有了关键证据就能洗清自己的冤屈,现在被许宁这么一说,他也冷静下来。
季节赞同道:“他发给你,而没有发给我们,证明他更加了解你,也许是你认识的人。你的事情有告诉过别人吗?”
傅长明略显苦恼,想了想还是道:“没有,我怎么可能告诉别人,我妈巴不得这个世界上都没人找到我的事情,我怎么敢说。”
这也在许宁的意料之中,多年未结的悬案如果这么容易就水落石出,也不太可能。
他们还是决定先去机位的拍摄地,原先施工工地门口的超市去问问。
事情过了那么多年,原本杂乱的工地已经变成了高楼,但是因为这里出过人命,据说房地产商卷钱跑了,没有拨款这里成了烂尾楼。
而对面的商店早就换了一批又一批,超市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许宁拿着画面截图,一点点的去找监控可能存在的位置,最终在工地门口右转的路对面的一个小巷前找到了机位。
工地门口狭窄,这条路是单行道,往里走就是工地,只有右转才能连同大路,所以来的路确实只有这一条。
许宁也不是对整个县城都了如指掌,她对这个地方不太熟悉,抬眸看向季节。
季节立刻解释道:“房地产行业兴起之前,傅家二儿子承包了这里的工程,原本是打算建成小区,取名兰心家园。可是在工程到二分之一的时候出了事故,据说是资金有问题导致拨款下不来,工人没有工资集体罢工了。”
“傅家二儿子傅伯远没有办法,只能亲自去工地想帮忙干些什么,却在某一天突然惨死在工地现场,因为现场没有工人,事发又在半夜,并没有目击证人和证据可以结案。”
“这里就是兰心家园?!”
26.第二十六章
许宁倒吸一口凉气,她那时候年纪小,听说余娟回老家要重新买房子,因为他们常年在省城,老家没有自己的房产,但是现在许宁要回去上学,也不能一直住在奶奶家。
一开始要买的就是兰心家园,但是兰心家园一直没有竣工,无奈之下余娟才买的现在的家。
不等许宁惊讶,她抬头去看原本应该有监控的地方,摄像头已经没有了,但是原本固定摄像头的架子还在。
那时候的摄像头不够先进,不能根据人影摇摆,只能固定机位,而且扯的线子也比较多,需要的电源也多,所以很多地方都没有。
许宁看着原本的超市已经变成了水果店,她指了指摄像头架子问着老板娘道:“你好,请问你知道这里原先有摄像头吗?”
拿着苍蝇拍子在门口坐着的老板娘抬头打量了一下几个人,语气不冷不热道:“那怎么能不知道?这家走之前给拆走了,说是要留下,摄像头这东西我们又不会用,要了干啥?”
旁边鲜花店的老板正巧也站在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道:“那家子可是发达了,直接就搬走去市里享福去了。我们什么时候能有这命?”
水果店老板娘撇了撇嘴:“睡着了啥都有,咱们能跟人家比吗?”
许宁捕捉到了几个关键字,“之前这里的人,是怎么发达的?”
“不知道,中了彩票吧?具体的没说,那有发财的路子哪能跟咱们说?”
许宁点点头,季节看着两家店互不打扰,又紧紧挨着,问道:“那之前那家子是去市里做生意了吗?叫什么啊?”
水果店老板这才回过味来,重新打量着两个人道:“什么意思?你们找那家子干啥,是不是有什么事?”
许宁脑子灵光,眼珠子一转,将季节一把搂怀里道:“是,还是大娘眼睛尖,我跟我妹妹是离异家庭,跟着我妈长大,我爸就是这里之前的水果店老板,他重新成家立业就杳无音讯了,我们妈妈不想让我们见他,但是我们长这么大就想知道爸爸到底长啥样。”
许宁说着说着都快哭出来了,季节比许宁矮点,在许宁怀里大概也就到脖子的距离,嘴角一抽一抽的,更别说站在一边不知道看哪的傅长明。
那花店老板真信了,赶紧帮腔道:“那男人真不是个东西哎,自己发达了亲闺女就不要了!老李,你快把之前那男的留下的电话给她们。”
当年租这家店面的时候,因为和之前的超市老板打过交道,所以留了个电话。许宁如愿以偿拿到电话号码打过去,响了几声后被接通。
那边好像很嘈杂,许宁问道:“请问是之前在兰心家园对面开超市的老板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默下去,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你找他什么事?”
许宁看了季节一眼道:“我们有点事想找你问问行吗?关于摄像头...”
话音未落,电话啪的一声被挂断,许宁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果然有问题。
估计这监控截图就是从这老板手上买来的,所以这老板才会如此敏感摄像头三个字,而且还突然发达,早不发达晚不发达,有了监控录像就发达。
什么彩票,许宁不信。
再打过去,那电话彻底打不通了,一开始是无法接听,后来直接关机了。
许宁倒是想去警局直接查地址,但是这件事毕竟还无法和赤雏的案子完全关联,只是为了这桩陈年旧事的话,恐怕警局的人不会帮忙查。
季节只能安慰她道:“慢慢来吧。”
许宁点点头。
可是令许宁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傅长明又收到一封邮件,这封邮件上是傅伯元走向工地的截图。
时间刚好是案发前几个小时,傅伯元踏着月色走进施工场地,他恐怕也没想到走进去便再也没出来。
季节拧着眉毛,她想不通发送邮件的人的意图是什么。从前许宁收到的两封邮件都是关键线索,发件人很明显是想帮许宁的。所以哪怕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但是至少不会是敌人。
可是这一次,如果发件人有意想帮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将录像带发过来,而是一张截图一张截图的发,看上去更像是威胁。
威胁什么?不要让他们继续查下去?可是傅长明本就不是杀人凶手,查下去只会揭露真相,又不会伤害傅长明,为什么不能继续往下查。
如果是想让傅长明不要掺和进来,那就更奇怪了,这事本就是傅长明背锅,如果不查明他一辈子都要背上杀人凶手的骂名,因为永远找不到真正的凶手。
明明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为什么要提醒或是威胁他们?
许宁看向季节,电脑的荧光打在季节的脸上,她从认识季节开始,季节就是她的精神支柱,在漫长的孤寂中,季节是唯一相信自己能成功的人。
她不会骗自己,但是傅长明呢?
傅长明那么急切的想要知道真相,到底是另有所图还是真的想要摆脱骂名?
许宁犹豫片刻问道:“季节,当年是有明确证据证明傅长明不是凶手吗?”
季节一愣,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抽离,昏暗的季节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宽大的阳台上没有锁门,风从门缝里钻进来,让人感受到一丝夏夜的凉意。
二人目光相对,季节疑惑的问道:“怎么了?这个案子发生之后,我们家里有人提起过,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傅长明,所有受害者的信息与傅长明的现场也对不上。”
许宁只好点头,笑了笑道:“我就是随口一问,没事。”
夜色越来越黑,似乎一张网罩在许宁的心上,看不见尽头。
余娟病好之后回了警局,他们没能在上次行动中救下人质,很多受害者家属都在各地警局里哭天抢地,七个县里都有失踪人口,余娟作为最大的负责人忙的焦头烂额。
暂时没有任何线索的许宁只好将心思放在傅长明一案上,自从上次电话打不通之后,傅长明被他妈妈叫回了市里,具体是什么事情不清楚,许宁只能和季节单独查找着线索。
案发当日,傅长明并未见过其他人,据他所说,他是正常上床睡觉的,只是醒过来的时候就在工地上了,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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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的监控那段时间刚好坏了,没有任何信息能够看到当时的真实情况,就连门卫处的门卫都莫名睡着了不知道具体情况。
但是她们找过多年前的门卫,这不难,只需要去门卫处以季节业主的身份找之前离职门卫的档案,调出来找到他现在的家。
门卫回忆说,那一天他就是很困,但是由于一般晚上都没什么事,栏杆也是比较高级的识别到车牌可以自动升起,所以他就没有防备的睡着了。按理说他睡着之后是没有外来车辆的,因为就算来了,也进不去。
季节心下有个想法,看向许宁道:“是被登记过的车辆。”
只有被登记的车辆才能自由进出小区,而且带走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几乎算是个成年人的体型了,没有汽车怎么将人带走?
许宁升起一股希望,问道:“能不能查询被登记的所有信息,对了既然是自动升杆应该有车辆信息才对?”
季节摇摇头道:“进出车辆信息因为内存问题每三天自动删除一次,当时又遇上系统维修,我记得是没有信息记录的。”
许宁沉默下来:“那太巧了,门卫昏睡,保姆请假,系统维修,就好像那一天集齐了所有的要素,才能让人把傅长明完整的带到案发现场。”
“可是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据傅长明所说,与他一同居住的是一个名叫赵孔梅的保姆,当时就已经五十多岁了,现在可能已经六十多岁了,另外白天见过的人只有他的家庭教师冯玉山。
赵孔梅退休多年,一直在老家那边修养,据说她儿子后来打工赚了点钱,重新盖了老家的房子,她就回乡下去住了。
许宁问傅长明要了赵孔梅的老家地址,是在隔壁水县底下浦镇的一个村子里,许宁和季节收拾了东西坐着大巴就直接过去了。
暑假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过完大暑天气还是闷热的不行,尤其是庄稼地里土地被阳光照射的开裂,许宁一路打听才找到这个村子。
为了防止遇到上次那种情况,许宁还特意跟余娟、聂海瑶说过了,如果她们没能在天黑前回来记得来找她们。
这个村子就坐落在庄稼地边上,和上次那种山林中的村子不同,他们这里一看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模样,广袤无垠一眼望过去全是种满粮食的庄稼地,估计到了秋天,粮食产量还不错。
许宁敲响了某家小将军楼的门,门铃轻响,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奶奶开了门,她银发苍苍将头发大致束在脑后,上下看着许宁和季节问道:“你们找谁?”
许宁亮了一下警局的特殊顾问牌子,问道:“您是赵孔梅女士吗?”
赵孔梅眼神混沌了一下,才点头:“是,是我。”
“警察同志,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她一辈子勤勤恳恳安安分分,不成想老了还有警察找上门,许宁没有纠正她,只是大概问道:“多年前你在傅家做保姆的时候,记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
“傅家?”赵孔梅想了想,突然好像记起来什么事,顿时像是记起什么天大的事道:“记得,记得!那是大事,死人的大事啊!”
27.第二十七章
赵孔梅干了一辈子农民,老头子死之前和老头子一直在家务农,老头子死了以后,她在家干不动农活,她就想抱孙子。结果她儿子就是没生个孩子出来,实在闲不住,她儿子就给她找了个上城里当保姆的活。
虽然傅长明不算孩子,但是这活总体来说钱拿的多又轻松。
她和傅长明这孩子相处下来,其实觉得这孩子不坏,虽然和父母总是吵架,但是同为母亲的赵孔梅认为,从小没有家人陪伴的孩子确实命苦,她也愿意把傅长明当成亲孙子看待。
直到那天,她儿子给她写信,说儿媳妇生了个七斤六两的大胖孙子,她一听就睡不着觉了,赶紧请了假回了老家,果不其然儿子和儿媳妇带着孙子回来了,于是老太太就把工作辞了。
还是后来某一天才从村里听说,大老板傅家的儿子杀人了,结果老太太一想,那不就是傅长明吗?
她心神不宁的过了几年,也没出什么事,于是慢慢就淡忘了,再后来孙子到了七八岁,就跟着儿子儿媳一同打工出去了,现如今她就一个人在家了。
许宁心想,生孙子这事可不小,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成的,看起来就不是故意将人引开的。
但是还是很奇怪,怎么就那天请假,就那天出事了呢?
季节看了看小二层的将军楼,在村子里算是条件很好的了,四处张望着问道:“奶奶,您这房子是儿子出钱修建的吗?是打工挣的钱吗?”
赵孔梅人老实,问什么说什么,道:“是啊,说是之前欠的工程款下来了,所以就直接修缮了一下家里,本来他们也不乐意把孙子带回来的,说是村里各种条件都不好。”
许宁明白了什么道:“所以,他们回来的时候,您孙子不是刚出生?”
赵孔梅:“哪能刚出生,都快一岁了!我在外头干活,他们不想我辞工作,就一直没跟我说,直到有了钱想回家来住,瞒不住了才说的。”
许宁心下了然,那就对了,生孩子不能急于一时,但是回家可以。多年不想归家的儿子,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许宁觉得自己胸口有股闷气,长舒一口才好了一些,看来她们的对手比想象中的要强大,至少在财力上很强,无论是买监控还是能帮忙盖房子都是小事。
那么他们到底图什么?杀死傅伯元,他们能得到什么?又或者栽赃傅长明,他们能获得什么?
回去的路上,许宁跟季节复盘了一下,其实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这就是有人做的一场局,为了让傅长明身败名裂,但是具体为什么,不知道。
二人回到县城没多久,傅长明也回来了,他看上去很憔悴,黑眼圈也变得重了很多。许宁眼神询问着季节,季节只能摇摇头,她也没有过问。
傅长明应该是知道自己什么样子,苦涩的笑着眼神不知道落在哪里,他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些沙哑:“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
季节摇摇头,毕竟是从小的邻居,就算时间不长,但是傅长明对季节一般都不错,是会帮忙带礼物的那种交情。
“我不知道这件事对查案有没有帮助,但我希望有用。这次我妈把我叫回去,就是想要告诉我一件事。”他深吸一口气,看上去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道:“我一直都知道我父亲在外面有情人...”
或许是顾忌着许宁和季节还是高中生,觉得这么说不太好他心虚的眨了眨眼睛,但他还是坚持道:“可是我一直不知道他在外面是有私生子的!”
拳头锤在沙发上,许宁心下了然,其实这不难猜,根据季节的描述,傅长明渴望母爱,但是他的母亲却一心扑在他父亲身上,证明他父亲在外一定是沾花惹草才会让他妈妈如此担心。
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私生子这种事只是时间问题。
“我妈说会帮我摆平这件事,保证没有人会再记起,只要我老实的待着不要再违抗家里,正统继承权就还是我。”傅长明一半的脸藏在灯光的阴影中,看不真切。
许宁不懂这些有钱人家里,为了钱和继承权打的你死我活,但是也能明白其中艰辛。
季节错愕了一下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查了?”
傅长明摇头道:“不,我当然想要真相,与其让人不提起,不如直接解决它永绝后患。但是我一直有个想法,之前没说是因为我还不清楚我该不该说。”
傅长明的父亲和小叔当年是一起做生意的合作伙伴,但是发家之后两兄弟的价值观出现分歧,傅伯元看不得傅铮眼里只有钱的模样,于是和傅铮分道扬镳独自回了县城老家。
傅长明自懂事开始,他也亲眼目睹过几次父亲对着工人颐气指使,克扣工人工资等等情况,他顿时觉得自己花的每分钱都是人血馒头,于是和家中频频吵架,执意回县城老家找小叔生活。
但是他虽心比天高,但实际上还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干不来什么脏活累活,去了小叔的工地几天就罢工不干了。
至于傅铮和傅伯元兄弟俩表面上看已经分家了,但是都在一个市里,又从事着一个行业,难免会有生意冲突,所以傅长明甚至后来想过,会不会是自己父亲想要铲除异己....
但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不说那是他亲弟弟,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找自己做替罪羊?
许宁和季节听完他的猜测,陷入了沉默。就许宁而言,并不认为这件事是这样的,但是私生子一事可以印证许宁的一个想法。
“长明哥,你先不要怀疑你爸,我有个想法。”许宁正襟危坐道,“你如果被冠上杀人凶手的骂名,谁会是既得利益者?是你那个素未谋面的私生子弟弟。”
许宁神色中没有玩笑:“如果真的是你爸,选你做替罪羊就等于放弃了你,但目前从你妈妈的语气里听,不是这样的。”
“你那个...弟弟多大?”许宁问道。
傅长明想了想:“大概十几岁,但应该还是未成年,比我想的要大。”
许宁道:“那就对了,虽然他不一定是想和你争家产,那他的妈妈呢?你的妈妈会为了你的继承权劝你,他的妈妈就不会为他谋划吗?”
“更何况你是正统继承人,不争不抢一半以上也是你的,可他不一样。”
傅长明瞳孔微缩,顿时觉得后背发凉:“所以你的意思是...当年杀死我叔叔,陷害我的,是我的私生子弟弟和他的母亲?”
许宁摇头:“我只是猜测,不代表正确,推理就是要发散思维对吗?”
傅长明镇定下来,他年纪尚且比许宁要大,竟然还做不到人家一半的冷静,不由得对这个十七岁的女孩有些敬佩。
许宁又告知了他这几天的调查结果,最后还是决定先去找傅长明曾经的家庭教师冯玉山。
冯玉山当年二十多岁,如今也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头发是一个干净利落的板寸,和傅长明印象中的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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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颇为不同。
傅长明记得,那时候男的都流行头发盖住脸的一半,冯玉山就是一个很时尚的人,穿着喇叭裤,头发偏分,但是据说他爱看很多书,所以知识面也广。
冯玉山如今穿着一身衬衣,扎着腰带穿着西装裤,看上去很板正的人,透过眼镜片的折射他笑眯眯的给三个人倒了水道:“长明一转眼都这么大,上次见你还是小孩呢。”
傅长明点点头,但还是有些羞于启齿。
最后还是许宁抢先开口道:“你好冯老师。”冯玉山如今在一个课后辅导班里教孩子做作业。
“请问你记得最后一天在傅家工作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冯玉山的眼神变得有些感伤,看着傅长明的眼神也有些怀念:“当年那件事我真的很遗憾,没来得及好好跟你告别,你就走了。我记得你一直都很听话,在我的课上你一直很爱听讲,最后那天也不例外,我送了你一支钢笔,没想到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冯玉山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发梢,眼神不知道落在哪里,带着一些回忆的朦胧,许宁闻到一股属于文人的酸气,不太适应的抖了抖。
傅长明扯了扯唇角,有些勉强的笑笑,又追问道:“冯老师,你能记得当天我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冯玉山双手放在脑后,摸了摸后脑勺这才放回腿上,道:“奇怪的事?没有吧,我那天没什么离别的愁绪,觉得第二天还会见面。”
他摩挲着自己的手腕,说话的时候有些播音腔,听上去令人起鸡皮疙瘩。
他们又说了会话,但总归没问出来什么特别的,只要说到那天,他就会陷入回忆说些想念怀念的话,听上去完全不了解那天对傅长明的意义。
出来之后,许宁问傅长明:“他之前是长发?”
傅长明诧异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习惯性的想要去扎头发,应该是之前长发留下的习惯,长发的人会无意识的去拢自己的头发,以防止它们妨碍自己写字或者工作。并且,他也会去手腕上找自己的发圈,只不过现在剪了短发就没有那东西了。”
“时间推断,他剪短发的时间不会太久。”
傅长明惊讶的看着许宁,他根本没有注意过这些细节,他没有留过长发,不知道这些事情。
许宁却没理会他,只是看向季节道:“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个长发男人。”
季节立刻回应道:“白石寨精神康复中心。”
“对。”
许宁留了个心眼,趁着冯玉山在和傅长明回忆过往的时候,她偷偷拍下了冯玉山的脸,只要让白石寨的前台指认一下就知道是不是了。
手机短信铃声响起,在出租车上格外明显。
傅长明没有防备的打开,手机屏幕在车内亮起,照的他的脸上泛起白光,看清屏幕的那一刻他突然身体出现痉挛,气血倒涌,呼吸急促起来,他有些颤颤巍巍的去滑动手机上的照片,他用的是最时兴的触屏手机。
许宁看他有些奇怪,低头想知道怎么了,一瞬间她也僵硬起来。
画面上,傅长明拿着一块石头穿着工人的衣服,戴着安全帽一步步走向工地。
半个小时后,他又拿着沾了血的石头从工地上颤颤巍巍的跑出来,将那快石头踹进了自己的军大衣里。
多年前的监控虽然模糊,但是放大再放大,还是能看清楚傅长明的脸!
28.第二十八章
晚上十点二十八分,许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在她的认知里面,查案只为真相,不可以掺杂私人感情,否则现实里要多多少冤假错案?
可是这是头一次,她开始怀疑自我。
自认识傅长明开始,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傅长明是否真的是杀人凶手,可是她一次次将自己的假想推翻,直到现在,她也不敢相信这件事。
因为依她看到的傅长明,如果真的是杀人凶手,为什么要执意查清真相,将自己钉死在杀人凶手的牌匾下?
季节冷静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回响:“你要将证据给余娟阿姨吗?”
这几张监控截图几乎可以定傅长明的罪。
其实许宁在此之前并不在意最后的凶手是谁,因为无论是谁都和她没关系,可偏偏是这个结果。
她从枕头底下翻出来手机,翻盖后找到了季节的电话。
手指迟迟在上面拨不出去。
既然已经确定凶手是谁了,还有查下去的必要吗?
出神之际,季节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许宁看着莹白的屏幕亮光,上面季节两个字让她心里好受了一些。
“喂?”季节的声音传过来。
“嗯。”
“许宁,做你想做的。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不需要顾忌我,如果你认定是傅长明,我会站在你这边。”
许宁勾了勾唇角,轻轻嗯了一声。她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也不知道这照片是真是假,我只信我自己查到的。”
电话那头突然轻笑了一声,似乎这种回答在季节的意料之中。
“那就查下去,不要被外界的信息所干扰。”
许宁认为,在对方意义不明的情况下,几张照片就让她们几日的调查功亏一篑,才是中了敌人的诡计。
想让她陷入自我怀疑或者听风就是雨,那就是太不了解许宁了。
早上,白石寨精神康复中心一开门,许宁和季节已经站在门口。
前台小姐姐吓了一跳,认出来了是上次来的两个小女孩。
“今天是来看徐诗的吗?好久不见。”小姐姐个头不高,笑起来两个酒窝,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好。
许宁点点头走上前去拿出手机问道:“我想问一下,上次来这里去看徐诗的是他吗?”男人坐在沙发上,和对面的傅长明不知道在说什么,唾沫横飞。
小姐姐看了看使劲回忆了一下,道:“有点像,但时间太久我有点记不清了,而且,他上次来是长头发,这剪了短发有点不像他了。”
季节只好继续道:“您要不再看看呢?这件事对我们很重要。”
女孩突然恍然大悟似的记起来一件事:“他的脖子后头有个印记,黑黑的一个圈,看上去像纹身,他低头帮那女的捡东西的时候我不小心看见了。”
黑黑的一个圆圈,许宁猛然明白过来,看向季节。
也许是...乌洛波洛斯图腾,那么他也有可能是组织成员!
许宁压下心里的激动,还是去看了看徐诗。彼时徐诗躺在病床上,两只眼睛安详的闭着,据前台说不经常有人来看她,她平时就日复一日的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
一个家境不错的女孩,嫁给了同样有能力的丈夫,还未来得及享受几年婚姻,丈夫突然惨死,财产被哥哥夺走,她自己则只能住在精神病院里。
经历这种人生变故,饶是许宁也有些接受不了。
只不过这次的徐诗看上去更加平静,并没有上次那样的激动。
许宁走出病房的时候和上次的主治医生擦肩而过,浓重的消毒水味让许宁有些头疼。她身形晃了晃被季节一把扶住,季节担心的看着她道:“没事吧?”
许宁天生不喜欢医院的味道,但没什么太大的事只是摇摇头,走到一楼路过前台的时候,前台小姐姐正和旁边的人说话:“我下楼的时候好大一股苦杏仁味。”
“你闻错了吧?医院里怎么可能有苦杏仁?”
两个女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许宁目光微微一顿,她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向着楼上跑去。
那日傅长明的话回荡在耳边:我妈说会帮我摆平这件事,保证没有人会再记起。
只有死人才能闭嘴!
男人将手中的生理盐水里掺入了□□溶液,离得近了味道逐渐蔓延在房间里。他自认为这里不会有第三个人会来看徐诗,往后也不会有人记起她。
尖锐的针头离徐诗越来越近,徐诗却还是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她在不久前刚被注射过镇定剂,睡得很安详。
紧锁的房门被许宁一脚踹开,巨大的声响回荡在空荡的医院走廊里。
她第一时间看清了距离徐诗近在咫尺的针头,上前一把将男人推开。男人一时不觉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腹便便的他行动起来并不方便。
“哪来的小毛孩!滚出去!”男人气急败坏的在地上挣扎着站起来,季节紧随其后上了楼,手上还在拨打着余娟的电话。
许宁抓起床头柜上的搪瓷杯子趁乱罩在了针头上,不锈钢做的针头轻而易举被搪瓷杯压弯,针头弯曲成了不能刺入皮肤的角度。
徐诗听见动静醒了过来,可身体与眼神还是没有半分变化,只是呆愣楞的看着天花板。
“警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最好是放下,你现在只是未遂,如果你真的做了什么,那你后半辈子就得在监狱里度过了。”许宁冷声出言警告。
地上的男人眼珠子转了转,他们医院位置偏僻,进来的患者就没有正常出去的,很多人送过来的时候其实就是想找个地方扔下累赘。
他们当然有的时候就要处理一些病重的病人,反正也无人在意。
可是这次却不一样,如果被发现,他还有老婆孩子,往后的日子怎么办?
警车鸣笛的声音在楼下响起,余娟脸色还是微微苍白的带人上来将主治医生压了下去,她看着又以身涉险的许宁叹了口气:“你怎么总是学不会冷静?”
许宁不以为意,而是道:“徐诗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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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要杀她,最好派人来守着。”
余娟这次没有反对,而是示意底下的人去办。
她上次流了很多血,导致到现在都不太舒服。
许宁眼神凌厉,也许她一开始就错了,既然傅长明一事牵扯着上一辈的恩怨,她应该去亲自见一下那位傅长明的母亲。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轻而易举的买通医院的人杀死一个同样命苦的女人?
另一边的傅长明偷了一份自己父母的DNA样本,和自己的一同送去了医院进行检查。
得到的结果是和父亲有百分二十三的DNA重合率,跟母亲的则只有百分之十五...
傅长明手里握着报告,心里五味杂陈。这么多年,母亲将他当成争夺家产的利器,他也从未怀疑过自己不是父亲的孩子。
如果不是许宁让他去偷一份样本出来做检测,恐怕他这辈子不会怀疑这点。
几曾何时,他理所应当的挥霍着家产,也以儿子的身份叛逆的与父母作对,在这一刻显得他从前是多么的可笑。
DNA报告被交到许宁手里,傅长明痛苦的捂着脸,不知道还应该相信谁。他记忆有些混乱,他明明不记得自己杀死了叔叔,绝不可能,可是监控截图却板上钉钉。
一切的一切和自己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甚至推翻了他前二十几年的世界观,这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既然你不是亲生儿子,那么你母亲当年应该确实是有生育的吧?那孩子呢?”许宁看着DNA报告没有什么惊讶的情绪,其实从傅长明身上看到乌洛波洛斯的时候,她就有猜想过了。
季节动用自己父亲的关系查询了当年李思楠生育的医院,恰好就是当年季节出生的医院。市里就这么一家比较好的妇幼保健院,有钱人都愿意来这里生育。
南湾妇幼保健院坐落在市中心,是一家私人的医院。季节花了钱才能见到这里的院长,只是像傅家这样的人家的档案自然是高保密不会给外人看的。
傅长明将身份证放在桌子上,眼神中有一丝的犹豫又有想要知道真相的挣扎:“这是我自己的出生档案,我自己也不能看吗?”
院长老谋深算的眼镜框后面折射出一丝不同寻常的眼神:“年轻人,很多事情一味追求真相,会伤害你自己。”
傅长明看着身侧站着的许宁与季节,是他拜托她们来帮忙的,也是她们一步步帮着自己走到今天的,虽然结果和自己预想的完全不同,但是总应该给逝者一个交代。
他颤抖着手指轻轻点在身份证上,偌大的办公室里没有任何人说话的声音,许宁尊重他的所有决定,毕竟如果傅长明不愿意,谁也没办法看到这个档案。
傅长明犹豫的神色很明显,如果这上面真的写了什么不利于自己的话,那么二十几年的傅家唯一继承人的身份将会被动摇,他母亲的暗中谋划将会功亏一篑。
更重要的是,他拥有的一切将会化为乌有。
“我想看,所有后果由我一人承担。”他深吸一口气道。
29.第二十九章
被尘封多年的档案夹,翻开第一页是病人档案,第二页是生产记录。
在新生儿那一栏上填着清楚的一个男,新生儿没有名字,傅长明茫然的抬头看向院长。
院长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文件夹道:“原本我不该给你这个,但是谁知道呢?年纪大了就会有恻隐之心,年轻时候做的事,等到了一定年纪就会忏悔。”
“无论因果如何,一切都是命,孩子。”
牛皮色的档案夹里和刚才一样的内容,唯独新生儿那一栏里性别是女。
傅长明心中五味杂陈,将文件夹啪的一声扣上,他一直都知道母亲眼里只有父亲,他以为是母亲过于爱父亲,所以眼中时常没有自己。
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个新生儿的女孩是可以被随意抛弃的工具,自己亦是。他们都是母亲为了争名逐利,为了继承家产和拴住男人的工具。
傅家老宅在东坊区的郊区山上,旁边设有高尔夫球场,在物资并不发达的年代,这是很多人连见也没见过的东西。
李思楠这个时间一般会和朋友在外面和下午茶,只有晚饭时间会回来,但她没有吃晚饭的习惯,她常年减肥要保持仪态。
毛发蜷曲的马尔济斯犬穿着粉色的小裙子,头顶中央夹着一个发夹,看上去精致时尚,它被李思楠抱在怀里,空出来的一只手摸了张麻将牌:“二筒。”
今天天气不好,她没有出门,而是叫了一些朋友在家里打麻将。
别墅的门被保姆打开,轻柔的喊了句:“大少爷回来了?”
一派有钱人的做派,许宁在身后鸡皮疙瘩掉了满地,什么人还叫小姐少爷,简直腐败。
傅长明脸色不太好,但目不斜视的找到李思楠。
新生儿档案几个字印在封面上,红色的大字刺眼。东西被扔在桌子上,李思楠打牌的手顿了顿,脸色却并没有什么变化:“前几天不是刚回来吗?怎么今天又回来了?”
她眼睛只是瞟了一眼档案袋,完全没看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妈,我想问问二十五年前的一件事情,一个新生儿被遗弃的事情。”一改往常傅长明和家里闹别扭的时候大呼小叫的做派,他的语气冷静而又稳重。
李思楠表情一变,将面前的麻将往前一推:“今天先到这里吧,改天再约。”
几个贵太太没怎么见过这个一直被养在外面的傅家少爷,没寒暄两句就各自离开了。
屋子里很快就剩下他们四个,李思楠这才像是看见许宁和季节似的道:“这两位是...”
“你要是谈恋爱,我也不反对,但是带到家里来就没必要吧。”李思楠完全不在意的语气。
“妈!”傅长明有些窘迫的打断她,将监控截图和DNA报告放在桌子上,“从前我以为你是不够爱我,其实我根本不值得你爱对吧。”
傅长明扯了扯嘴角道:“一个连亲生孩子都能抛弃的人,又怎么会对养子好呢?”他自嘲的笑笑。
李思楠看清楚桌子上的是什么,脸色骤然一变,她翻了翻档案立刻敏锐的问道:“你去查傅伯元的案子了?”
“我不是说了,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家产都是你的!傅长明,你到底要干什么?”她把狗放在了地上,很快就跑的不见了踪影。
住家保姆听见动静,很识趣的回了自己的房间两耳不闻窗外事。李思楠染得红红的指甲压在白色的A4纸上,显得格外突兀又诡异。
她将纸扬起扔在傅长明脸上,语气有厌恶也有懊恼:“你从哪里得到这些的?”
锋利的纸张划伤了傅长明的脸颊,近在咫尺的真相摆在眼前,傅长明竟然害怕了,害怕他的妈妈亲口说出,你不是我儿子,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他张了张嘴,最终哑口无言,他发现自己没有质问的立场。
许宁见场面陷入了沉默,这才开口道:“李思楠,你涉嫌一桩人口买卖与买凶杀人的案子,我们已经通知了警局,警察正在赶来的路上。”
李思楠怨毒的眼神扫射在许宁身上,如今证据确凿,她却还在胡搅蛮缠:“是你!是你伪造证据陷害我是不是?我跟你有仇吗?还是你也是傅铮在外面的情人!对没错,我刚刚怎么没想到,你们一个两个都想置我于死地!”
她听见警局两个字,情绪逐渐激动起来,不分青红皂白的想要冲上来掐许宁的脖子,许宁想抬腿踢她,可是突然发现对面是个手无寸铁的妇孺,哪怕她是嫌疑人,也应该有人权。
避无可避的许宁被掐住了脖子,李思楠陷入了自己幻想里,手上下了死劲,季节用力去推她,可惜没有什么力气。
最终在警笛声里,许宁被余娟大力的拉扯了过来,她才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李思楠癫狂的还在发疯,傅长明却沉默的跟在了警察身后。
一场闹剧不欢而散,整个山庄的人都听到了响亮的警笛,在猜测声里,几个人陆续上了警车。
李思楠算计了二十五年,没想到最后会被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送进了警局。
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李思楠却什么都不肯说,余娟看过了那几张监控截图,有些严肃。虽然画面上显示傅长明是凶手,可是很明显这也只是间接证据,不是直接证据。
顶多是加大了傅长明嫌疑人身份的可能性,不代表他一定是凶手,而且傅长明始终无法想起来自己有没有动手杀人,他的模样不像撒谎。
审讯室里异常的安静,李思楠恢复了平静,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她画着精致的妆容,头发是被打理过的弧度,就连指甲的颜色也是恰到好处。
无论谁进来,说什么,她都一问三不知,她始终只有一句话:有问题找我的律师。
许宁隔着审讯室的单向玻璃看着里面翘着二郎腿的李思楠沉默片刻,还是起身对着余娟道:“我去试试。”
季节第一个站起来反对,从前她一定不害怕许宁会在李思楠这种人手里吃亏,但是今非昔比,刚刚许宁被掐的毫无还手之力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许宁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这里这么多人,她不能拿我怎么样。再说了,我刚刚是心软了,真打起来还不一定谁打谁。”
余娟束手无策,但许宁总会给自己带来惊喜,于是她点头道:“好。”
门被打开又关上,许宁的身影出现在监控里。
李思楠不屑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许宁道:“是你帮我儿子找的那些莫须有的证据?”
许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开口道:“你有想过被你丢掉的女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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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思楠的手顿了顿,面色如常。
“你找人杀徐诗,是我救下的徐诗。”许宁继续道。
李思楠眼神垂了下去,却还是没有开口。
许宁没有看她,而是兀自开口道:“你应该很恨我吧,我破坏了你的计划,让你的儿子重新成了嫌疑人,还找到了傅长明的身世,他不是你亲生的,你的亲生孩子是个女孩对吧?”
“可我只是那个发现真相的人,悲剧不是我造成的。其实悲剧也不是你造成的。”许宁突然看向她。
李思楠下意识道:“那是谁?”后知后觉被绕进去了。
许宁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道:“是你的丈夫,傅铮。”
“是因为他的不忠诚,使你丧失了安全感,认为家产和男人的心都会随时离你而去。所以你想用孩子拴住一切,这种想法在你这一辈里太过于平常,你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什么。”
“可是天不遂人愿,你生了个女孩,你知道你的丈夫重男轻女,绝对不会因为你生了个女儿而收心回家,可是你已经等不及了,所以你从外面买了一个孩子回来。这个男孩哪里都好,只是与你的丈夫理念不合,于是处处叛逆不愿意成为一个孝子,也不愿意听你摆布。”
“那你原来的女儿呢?你想处理的干干净净,大概率她不是死了,就是作为交换给了贩卖组织的人。所以傅长明身上的图腾没有被刻完,因为他是被临时替换出来的。”
李思楠疑惑的反问了一句:“什么图腾?”
监控另一面的傅长明蓦然握紧了拳头,监控画面里的许宁继续道:“李思楠,你谁都不爱,你一心都在自己和男人身上。这些年你从未亲近过傅长明吧?所以你根本没发现傅长明身上印有一个图腾,那是被拐卖的小孩身上特有的。”
李思楠神色这才彻底有了改变,她真的没有将傅长明放在心上,孩子只是她用来拴住老公的工具,是谁都没关系。更别说亲生的她说扔就扔了,养子更不算什么。
许宁看她眼底有着诧异,没有多管继续道:“李思楠,如果没有傅铮,你会活的很好。你家境不错,如果嫁一个对你好的人,你本不需要提心吊胆一辈子。”
“可是你在这里经历审讯,你那深爱的丈夫又在干什么?是在哪个温柔乡里?他的心里真的有你吗?”
“够了!你闭嘴!”李思楠尖叫出声,她一直在逃避。仿佛只要这个家的女主人是她,只要钱还在她手里,傅铮就还属于这个家。
许宁没有停,而是起身压低身子看着她,厉声道:“你在这里受苦受难,他却隐身了,你明明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但他却高高在上,好像你才是那个肮脏的人。凭什么?明明你的痛苦来源是他!你却百般维护他!”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李思楠痛苦的眼泪顺着眼睑落到昂贵的衣裙领子上,几曾何时,她只是一个想幸福的普通女人,一步步又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许宁安静下来,没有继续逼她:“你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这些证据已经板上钉钉,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说出来你知道的,让一切都回归正轨上,你犯下的罪都不致死,与其耗在这里,你原本应该拥有更加美好的人生。”
人这一辈子最听不得的就是:原本你会得到。
30.第三十章
余娟让人进去,李思楠边哭边说出了当年她所做的一切。聂海瑶在余娟身后对着许宁竖大拇指,余娟也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在她没有看见的地方,她的女儿出落得十分优秀,而这些年自己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李思楠,一心沉溺在过去,对至亲弃之不顾。
不出许宁所料,李思楠当年向犯罪组织买了一个男孩,因为着急所以走的是内部关系,好像是一个叫龙大的线人。
如今已经成了亚太地区最大的负责人。
原本这个孩子是不对外售卖的,但是由于李思楠给的钱多,又用自己的女儿做了交换,所以龙大才同意了卖掉傅长明。
据李思楠说,她此后再也没有过问过女儿的踪迹,因为做事不能留后路,否则瞻前顾后,吃亏的永远是自己。
许宁不得不承认李思楠心太狠,可惜眼光狭窄,这样的女人如果在商场上,一定也能占一席之地。
但是对于傅伯元死亡和傅长明杀人一案中,她并不清楚。
傅长明在审讯结束后想要进去和李思楠说话,得到了批准才走了进去。
李思楠并未抬头也知道是他,自嘲的笑了笑,道:“连你也来看我的笑话。”
傅长明欲言又止,被李思楠打断:“我没有爱过你,在我心里你从来不是我儿子,我全部都是做给你和你爸看的。你满意了吗?”
傅长明握紧拳头道:“我知道,我从来都知道。可是妈,你知道吗?孩子不是物品,只有在感受到爱的情况下,心才会向着你。”
“所以啊,所以我被你出卖惨了傅长明,这辈子把你从外面买回来我特别后悔,我真傻还想着帮你洗刷冤屈,实际上你根本没记我的好。”李思楠讽刺的笑了笑。
傅长明深吸一口气,还是问道:“傅伯元真的不是被傅铮杀的是吗?”
李思楠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到眼泪都下来了,她才停止道:“傅长明,你以为傅伯元是什么好东西吗?他只不过是个伪君子,他和你爸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坏!”
“只不过你爸坏在明面上,他只是打着正义的旗帜做着不地道的事情。他如果不拖欠工人工资,工人怎么会罢工?如果工人不罢工,他也用不着去工地,也不会不明不白的死去。”
傅长明不敢相信的往后退了两步道:“他是因为工程尾款被卷跑了才没钱发的。”
李思楠好笑的看着他:“傅长明,你这天真的样子还真是跟咱们家里格格不入,你以为当年的工程尾款是卷跑的?是他傅伯元!他亲手做了阴阳合同,谎称工程尾款被卷跑了。所以他才能名正言顺的不发工资。”
“也只有你,会信他那套说辞,傅长明,你真的傻的可笑。”
傅长明觉得自己头有些眩晕,在这个家里,他的前二十五年,全是笑话。
“所以真的是我杀的吗?”傅长明自言自语的摇摇欲坠。
监控器前面,许宁面不改色的冷静道:“不是他。”
余娟和季节都惊讶的看向她。
许宁道:“傅长明是双胞胎,他还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哥哥,监控里的人多半是当年被组织拐卖的另一个受害者。”
就在两个小时前,之前给许宁发过两次邮件的国外地址邮箱再次给许宁发送了一封邮件。
邮件上是一对双胞胎的照片,双胞胎的其中一个右手上有一个月牙印记的凹痕。许宁看过了,傅长明手上就有。
而邮件的另一张照片,是一个女孩惨死的照片,女孩被掏空内脏扔进海里,浮起来的时候尸体已经呈现出巨人观。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张照片肯定与这起案件有关,所以这个女孩极大概率是被卖掉的李思楠的亲生女儿。
不过这件事许宁没说,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说了没有意义,但余生中李思楠都会在幻想,她的女儿到底在哪,什么样子,活的好不好。
傅长明走出警察局,他在刚得知自己有双胞胎哥哥的时候,竟然出奇的没有惊讶,也许是他经受的打击已经够大了,俗称麻木了。
这样反而更好,至少证明自己不是失忆真的失手杀了人。
徐昼穿着宽大的卫衣,鸭舌帽压的很低,他就等在警局门口,因为他听见了山庄里警笛的声音,也目睹了被带走的傅长明。
傅长明愣了愣,他很确定并不认识这个男孩,男孩看起来还是未成年,更不在他的交友圈里。
“你好傅长明,我是徐昼,你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徐昼落落大方,像傅长明伸出了右手。
傅长明一愣,苦涩的笑着握了上去道:“我不是你哥,至少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哪怕在今天之前,他见到这个私生子都会气恼,可唯独现在不会,他丝毫没有立场。
徐昼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但很快接受,因为今天二人进了警局一定是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徐昼压低声音道:“监控截图是我发给你的。”
这次傅长明真的有些惊讶了,他上下打量着男孩,疑惑的问道:“为什么之前要匿名,今天就敢现身了?因为我对你彻底失去威胁了吗?”
徐昼身姿挺拔,看得出从小就接受着良好的教育,他姣好的脸颊轻轻摇了摇,道:“因为我不希望你继续查下去,因为这上面显示你就是杀人凶手,继续查下去对你不利。”
傅长明有些恍然,但还是道:“谢谢你,但是我如果身败名裂,你就是唯一继承人。”
徐昼摇头:“这不重要,我本来就是爸爸的孩子,爸爸不是不知道我的存在,该是我的都会是我的。”
他说这话平静,也没有为了钱而失态,傅长明自愧不如。
徐昼的妈妈徐丽华开着轿车在警局门口停下,看见徐昼和傅长明站在一起,脸色稍微有些难堪,但还是朝着傅长明点了点头道:“小昼上车吧,你明天还有物理补习。”
徐昼朝着傅长明看了一眼最终开门上了车。
许宁晚出来一步,只看到了上车的徐昼和徐丽华的侧脸,听完傅长明的解释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傅铮的私生子会是徐昼,这地方就这么小。
但是许宁想起来一件事,之前他们就已经猜测过,傅长明被诬陷成杀人凶手,对谁最有利,一定是傅铮的情人和私生子。
不过他们没有确凿的证据,没办法直接上去质问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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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宁在临走之前和余娟交代了在冯玉山的肩膀上有乌洛波洛斯图腾一事,余娟立即申请了搜查令,将人带回了警局。
彼时冯玉山正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完全没有大难临头的知觉。
身穿警服的警察将他从补习班带走,就算他什么都没做也有口说不清。
余娟亲自检查过冯玉山的肩膀,果真有乌洛波洛斯图腾,但当她质问冯玉山的时候,冯玉山却说,这只是一个很新潮的纹身样式,他看着好看就纹了,不能因为一个纹身就定他的罪吧?
眼见着时间过了十二小时,却什么都没问出来,余娟只好把人给放了。
冯玉山说的对,怎么可能仅仅依靠一个纹身就定罪?
时间进入八月份,许宁的假期仅仅还有半个月。
高中生的假期要比其他学生短一些,许宁对此也很无奈。
她躺在季节的床上写着暑假作业,几乎没怎么动笔的书被摊在床上,许宁奋笔疾书。
听说傅长明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有钱人的圈子,李思楠的事情被判了刑,但缓期两年。傅长明虽不是傅家真正的孩子,但好歹在傅家住了这么久,傅铮也表示愿意养着傅长明,只是家产不会给他一分钱。
傅长明早就没有那些想法,他如今只想知道自己的双胞胎哥哥在哪。
听季节说,后来傅铮去拘留所看过一次李思楠,后来两个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决定等李思楠出来就签离婚协议。
许宁点点头,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把时间耗在一个不爱你的人身上,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现在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到底是谁陷害的傅长明?是谁买通了保姆儿子请假,知晓小区系统损坏,又熟悉傅伯元的作息?
傅长明又是怎么被带到现场的?
许宁还没得到这一切的答案,先等到了刘曼的联系。
她的电话是从一个路边电话亭打过来的,她的声音有些低哑,说龙大将会在下周来宁城处理一批货物,只要能拿下他几乎就算是断了组织在亚太地区的根。
余娟反问她,他们怎么才能相信她,刘曼说明天他们会在明海湾带一批货物偷渡出国,转卖国外,如果他们守在明海湾能够救下来这些人,就能证明她真的想帮警方。
余娟慎重的答应了,又嘱托她一定注意安全。
这件事余娟没有让许宁参与,但是许宁知道。直到第二天的晚上八点,聂海瑶电话打过来告诉许宁:“放心吧,你妈妈很好,而且任务圆满完成,这是我们这么多年头一回这么顺利。”
许宁才彻底松了口气。
但宁城这趟,许宁执意要去,余娟劝了不止一次。可许宁说,她走到今天就是为了这一次。
余娟无奈之下,只好听聂海瑶的。聂海瑶说,你还不知道你这个女儿吗?总是会为我们创造惊喜。
有的时候,她的女儿比她想的要固执,这种亲手为生父报仇的机会,许宁不会错过。
于是季节和许宁一同上了出发宁城的警车。
许宁靠在季节肩膀上,放松的睡了过去,好像无论做什么,季节都会陪在自己身边,永远不会离开。
31.第三十一章
烟雾缭绕的码头仓库里,刘曼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
身侧死人的血迹蜿蜒在地面上宛若一朵绚丽的玫瑰花,惹眼而又瑰丽。
正上方坐着的是孙英。他耳后里多出一条三厘米长的疤痕,如一条蜈蚣似的趴在那里,周围的头发不得不剃掉。
这是上次任务失败之后,龙大给他长得记性。
明海湾的那批货应该是这次送往国外的最至关重要的一批,可是却被警方截获。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未如此凑巧的碰上埋伏,一切都昭示着组织里出现了叛徒。
孙英手中的匕首被磨的铮亮,灰蒙蒙的衣服布料擦拭在上面,孙英冲着刀刃吹了口气,对于这把跟了他十几年的匕首爱不释手。
他垂眼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的十几个人,眼神阴鸷而又阴毒。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只敢低着头,饶是平时被孙英带在身边的刘曼这次也跪在孙英脚边。
“英哥...”刘曼咽了咽口水,刚一开口一声枪响又一个人毙命,吓得她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求饶声响起,大家都在争相表着忠心,这次龙大下令要找出卧底,如果找不出来,孙英自己提头来见。
刘曼跪在地上往前爬了爬,拖行出一道跪过得痕迹,她胆怯的将脸放在孙英的膝盖上,表情里流露出不自觉的讨好:“英哥,您是我第一个男人,我怎么可能背叛你?”
孙英无悲无喜,眼神落下来,刘曼接收到眼神,手指立刻摸上了孙英的腰带,下一秒孙英抬脚踹了出去,刘曼闷声被扔出去了很远。
他一脚踢在了刘曼的肚子上,鲜血自下身流出,刘曼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瞬的茫然,孙英却没管她的死活。
“我不管你们谁是卧底,今天如果不能顺利出国,过了今天你们都得死。”孙英低沉的声音仿佛一条毒蛇,沙哑而难听,却缠绕在每个人的心上挥之不去。
许宁睡醒的时候,警车已经到了宁城警局大楼,一条薄被盖在许宁的身上,车上已经没有了其他人的身影。
季节站在车下吹着夏风,原本到锁骨的头发已经微微有些变长到了肩膀,随着风被吹起来看不清她的神情。
许宁开门下车,猛然接触空气被冷的哆嗦了一下,季节闻声回头看向她。
“醒了?”季节嘴角微微勾起,许宁点点头。
余娟和聂海瑶已经去参加总部会议了,许宁和季节等在门外。
季节看向她,眼神犹豫但还是问道:“许宁,如果这次...这次失败了,怎么办?”
她知道许宁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许宁眼神平静的看着窗外,以往如果想到要直面那个组织,她会觉得担心与兴奋。可是如今真的要面对了,反而有种异常的平静。
一切都会在今夜出一个结果。
“死而无憾。”许宁薄唇轻启。
最终总部决定由余娟带一队偷偷潜入进去,由聂海瑶带一队在外面进行谈判吸引敌人注意,远处的特种部队架起了机关枪,武警部队暗中将整个港口围了起来,以防万一。
“那周围百姓呢?”许宁问道。
余娟道:“不能打草惊蛇,尽可能暗中撤离。”
“我要和你一起做潜入部队。”许宁抬眼去看余娟。
“不行!”
“不行!”
两道响亮的声音响起,来自于余娟和季节。
聂海瑶这次也没有赞成,而是道:“许宁,你是我们的王牌,你要在外面守着,必要时候还指望着你能帮忙呢。你要是进去了,我们联系不上你怎么办?”
许宁沉默片刻,她是心急,可是也还有理智,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她懂。
夜幕降临,宁城港口里,孙英难得没有耍威风,而是站在一边看着主位上的龙大。
隔壁库房里关押了二十一个未成年男女,这是这次的最后一批货。原本加上明海湾的刚好五十个,但是如今数量不够,龙大只能想办法从别的省里调过来了二十九个未成年,如今正在来的路上。
孙英心有不忿,他跟了龙大这么多年,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原本这次的任务应该交给自己才对,但是因为明海湾一事令龙大对他失去信任,这次只能让冯玉山去。
“龙大,冯玉山这人圆滑,惯会偷奸耍滑,而且他才加入我们组织不过四年,他算什么东西?”孙英站在龙大身边,低垂下去的头梗着,语气里有不服。
龙大这人寸头三角眼,长脸上沟壑明显,他叼着一根烟,烟头在嘴边忽明忽灭,斜眼撇了一下孙英,语气平静:“你算东西,你算东西你让明海湾的货跑了。”
孙英只好闭嘴。
龙大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中间,眼神落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这是上头要的货,必须在今天出海,谁要是破坏这次行动,怕是自己和家人的命全都不想要了。”
“是。”
国内如今查的越来越严,他们在这里的可操作空间越来越小,等今年下半年把货清理了,往后他们就要转移到国外去了。而这次的五十个孩子是上头的一笔大单子,千万不能出差错,他这才从国外赶过来亲自盯着。
今天无论是谁来了,都不能活着出去。
余娟穿着防弹衣带着防爆面具,怀中抱着枪,身后跟着她的小队成员。余娟仔细听着前头若隐若现的脚步声,抬手示意后面的人停下,她们要以解救人质为主,避免正面冲突。
她趴在地上听着不远处的声响,根据多年的经验快速判断出一个大致的方向带着身后小队的成员往右前方移动。
港口对面的高层建筑上,许宁身穿一条工装裤,上身是一个简洁的白衬衣,头发扎着马尾辫在后脑勺随着动作摇晃。
她手腕上的手表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四十,距离刘曼上次说的出港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许宁深呼吸了一下,担心的看着对面庞大的港口建筑物,谁也不知道在这样一个平静的夜晚会发生什么。
余娟的远程收音器出现声响,聂海瑶拿起扩音麦克风高声道:“对面的人,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释放人质,一切会从轻处理。”
随着巨大的扩音传遍原本寂静的夜空,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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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里立刻响起了警报。
“条子,是条子!妈的,怎么又是他们?”孙英给手中的手枪上膛,后槽牙被咬的咔咔作响,龙大目光并未太过惊异,但还是压着气愤一脚踹了过去。
孙英闷哼一声,龙大冷眼扫过去:“废物,一点脑子都不长。他们能知道第一次行动还会不知道第二次吗?能亲手养出来奸细,孙英,这次过后我唯你是问。”
“如果我今天不来,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货送出去。”
孙英自知理亏,只好赔笑:“是,还是龙大有先见之明。”
隔壁仓库里,余娟已经找到了关押人质的地方,门口有四个守卫,可能孙英太过自信,完全没料到警方的人会堂而皇之的潜进来。
余娟做了个手势,将枪背在身后,换成了匕首,几个人从背后将看守仓库的人抹了脖子。
敌方的人力几乎都在龙大那边准备和警方进行抗衡,余娟轻而易举的进了关押人质的屋子,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里除了人质还有半躺在箱子旁边的刘曼。
海藻般的头发散在脸上,裙摆的血迹明显,余娟几乎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目光严肃的向着刘曼靠近,刘曼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在昏睡还是什么,余娟拍了拍她的脸试探道:“刘曼?刘曼。”
还好这次被拐卖的都是十四五的孩子,如果是七八岁的就算是让他们闭嘴,他们也不见得会听话。被拐卖的少男少女们如同受惊的兔子似的盯着穿着警服的大人,原本胆战心惊的眼底燃起对生的希望。
副队低骂一句:“妈的,这群畜生真不是人啊。”
这些孩子的下场但凡有脑子就能想出来,何其残忍。
余娟的声音透过电流从对面建筑的临时基地的设备中传出来,聂海瑶知道她顺利潜进去了。她还在想方设法吸引敌人的注意,但不论他们说什么,对面始终没有回应。
聂海瑶拿着扩音设备最后一次警告道:“如果还不放下武器,我们将进行武力镇压。”
这一次通讯设备里传来滋滋啦啦的声音,是余娟的收音麦。
“小心!”余娟惊呼一声随即响起几声枪响,收音设备被打爆了,语音暂停在了这里。
许宁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原本悬着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聂海瑶的眼神也瞬间警惕起来,她拿起桌子上的头盔道:“一队留守,二队跟我走。”
屋子里立刻响起穿戴装备的声音,许宁挡在聂海瑶身前道:“我也要去。”
聂海瑶抱着枪支,拍了拍许宁的肩膀交代道:“你走了谁坐镇?你不能有危险,不然我没法向你妈妈交代。”
许宁的眼底猩红一片,这时候如果再听不出来聂海瑶是在哄小孩,那她就是纯傻子了。她坚定的道:“我一定要去。”
“不行,你留在这里。许宁!这是命令!”聂海瑶变了脸色高声呵斥着,这次不是小打小闹,对面的人的残忍程度不是开玩笑。
聂海瑶吩咐身后的人:“找人看着她们两个,不能让她们靠近那边的建筑物。”
许宁被身后的人压住,彻底动弹不了。
32.第三十二章
余娟是被子弹的冲击力打晕过去的,她穿着防弹衣没那么容易被打伤。
醒过来的时候她的双手被手铐拷在原先刘曼的地方,但现在刘曼不见了踪影。她的记忆起初有些模糊,但随着清醒,很快记起来了情况。
果然龙大狡猾而又多疑,表面上看守仓库的人只有四个,其实只是一个障眼法。他早就猜出来警方会用调虎离山计,于是他将计就计来了招瓮中捉鳖!
孙英殷勤的给龙大点上烟,龙大阴鸷的目光扫过来,原本跟着余娟潜进来的队员也已经尽数被绑了起来,就在人质旁边,甚至在刚刚的对战中还牺牲了两个年轻的警员。
余娟虽然醒了但却并未睁眼,而是暗自判断着情况。
“余副队,啊不,现在应该叫余队了,别来无恙啊。”龙大冷哼一声,目光尚未落在余娟身上,却已经看透了余娟在装睡。
果然老奸巨猾,余娟在多年前看过这个龙大的资料,但是那时候他还尚未在犯罪组织中获得高层地位,顶多算是个小组长,在底层做些脏活累活。
他们也交手过几次,但是余娟不记得跟他有过正面冲突。
龙大饶有趣味的盯着她看,又道:“怎么?很惊讶?你不记得我,我可记得你。许凌志的妻子,当年赤雏计划的核心成员。”
听到许凌志三个字,一向平静的余娟瞳孔微缩,她陷入了某种回忆,眼神突然变得猩红起来:“是你把凌志抓走的?!”
龙大点了点烟头,燃烧殆尽的烟灰落地,他不紧不慢起身一脚踩在余娟的肩胛骨上,响起骨头嘎嘣的声音:“很意外吗?可我记得,许凌志死之前还在喊你和你女儿的名字。”
许凌志当年被判定为失踪,虽然都知道凶多吉少,可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余娟一直心存幻想,或许许凌志还活着。
“我想想...是叫许...宁是吧?”龙大突然笑起来,尖锐的笑声响彻空荡的建筑物,“知道我怎么明确记住你的脸的吗?当年我们把许凌志放在深坑里看着他活活烧死,他化成灰之后,他的身上还剩下半张被烧的只留下一角的照片,上面是你的脸。”
余娟疼的咬牙,却不愿意发出任何声音,龙大似乎觉得无趣,他手指捏住余娟的下巴,慢慢收紧用力,似乎在打量着:“啊,是老了不少啊,比照片上老多了。”
龙大惋惜道:“当年啊,我看着火蔓延在他身上,可是他爬不出巨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慢慢烧成灰烬,一定很疼吧?”
余娟的眼睛红的快要滴血,心脏一抽一抽的剧痛,她狠狠闭上眼睛,咬牙切齿道:“狗东西!”
时隔多年,听见当年丈夫的死状,她依旧痛不欲生,那是她一辈子的噩梦,她这一生的幸福都停留在丈夫失踪的那一刻。
龙大并未理会绝望的余娟,还想继续说什么,门外却突然响起剧烈的枪响声音,他眼神一凛看向孙英:“愣着干嘛?去看看!”
孙英得了命令一瘸一拐的拖着刚刚被龙大踹的麻木的腿往外走,门外枪响声结束,刘曼捂着耳朵显得有些畏缩,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手指却坚定的指着那扇门道:“就是那里!踹开它!你妈就在里面!”
她身后站的是穿着警服、佩戴防爆装备、怀中还抱着枪支的许宁!许宁的身后是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的江年!
二十分钟前。
许宁被关在临时基地里,警员们没有多余的精力看守她,只是将她关在了临时仓库里,仓库里是存放这次补给的地方,门锁只能从屋子外面打开。
原本他们想将季节和许宁关在一起,但是季节从始至终没有过半点想违抗的意思,她对着警员们道:“你们不用关我,我不会打架也没有本事,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警员们看她老实听话,便没管她。许宁充满希冀的喊了两声季节,企图让季节帮忙说情不要把自己关起来,但是季节却一反常态的冷漠道:“你想死别拉上我。”
许宁眼神顿了顿,不可思议的停止了一切动作,眼神落寞的被人带进了房间里。
门锁上锁后,季节看上去一点也不关心许宁如何,而是对着最近的女警官道:“请问如果想上厕所应该去哪?”
女警愣了一下,她还以为这两个女孩是好朋友,但是看眼前这个女孩没有丝毫想帮里头的女孩的意思,觉得心里冷了冷。但是想到面对生死,这算什么?她又很快释怀。
“在外面解决就好,需要我带你去吗?”
季节摇摇头:“没关系,反正不远,我马上回来。”
正是缺人的时候,女警便没太在意。
季节绕过人最多的大厅,看似在往外走,却在某个拐角处突然改变的方向。
门内,许宁看着手机上的短信,是一个距离这里不远的定位,发件人还是国外的那个地址。与以往不同的是,上面还写着几个字:冯玉山。
许宁出神之际,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试探的问道:“季节?”
季节轻轻嗯了一声。
在几分钟前,许宁早就通过手机给季节说了,配合她演一场戏,只有她们两个有一个在外面,才有可能逃出去。
季节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喑哑,她问道:“你真的要去吗?”
隔着一扇门,许宁没有丝毫犹豫:“季节,里面是我妈妈,我不能再失去我妈妈了。”
人们都说童年的创伤会通过时间的消逝而慢慢被抚平,但许宁不这样认为。那些痛苦的记忆印在骨髓中,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深。失去父亲时她年纪尚小,什么都做不到,可是现在她不会坐以待毙。
季节抬手摸了下脸颊上的泪,沉默的给许宁开了门,她说:“许宁,活着回来。”
许宁笑着道:“当然。”
她偷了补给仓库的装备和枪支,在季节的掩护下逃出了建筑物,一个人朝着对面的建筑缓缓移动。
许宁内心祈祷着,希望这一次也有奇迹发生,她在黑夜中奔跑,风声呼啸而过。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在港口入口处,夜幕中是站在巨大建筑物下的江年!
江年侧对着自己,她依旧一身卫衣,外面罩了个外套,连衣帽扣在头上,与之前的她看上去完全不同。
“江年?”许宁不解的喊了一声,此时此刻的江年难道不应该在易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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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年平静的转过来,眼神中没有惊讶,好像一潭死水,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她。她向着许宁伸出手:“许宁,我给你的线索,还好用吗?”
国外的虚拟地址,是江年从前在国外的住址。
许宁震惊的看向江年,之前她收到的所有邮件...原来如此,一直知道许宁踪迹而又了解事情内情的人人寥寥无几,江年算一个。
可是,许宁还是不明白,江年为什么会有那些关键证据。
江年:“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你们不是一直好奇我妈妈在国外是干什么的吗?我爸妈都是犯罪组织高层,你们以为是地狱的地方,不过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她看向许宁震惊的表情,疑惑道:“很意外吗?”
不过她不是真的想得到许宁的答案,而是继续道:“你很聪明,冯玉山确实是组织成员,一个小时前他带着二十九个人质想要来这里汇合,被我的人拦截在了外面,现在应该已经控制起来了。”
“许宁,我又帮了你一次。”
许宁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帮我?”江年既然是组织成员,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
江年的声音被吹散在风里:“许宁,不是每个人都能选择出身的,活在地狱不是我的错啊。”
许宁张了张嘴,突然发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吗?太苍白了。
她只能沉默的握紧了怀里的枪,上一次摸枪还是爸爸活着的时候会定期带她去射击场训练,不知道她如今准头还与当年一样吗。
其实刘曼也是江年安插的卧底,让刘曼对许宁他们释放善意,泄露情报,都是江年的计划。
刘曼昏倒后,犯罪组织的人没有太关注到她,谁也不会觉得一个平时蠢笨如猪的女人会起什么大作用。
可是就是这样的人在外面接应了江年和许宁,将她们带到了一墙之隔的地方。
孙英出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披头散发的刘曼、身后的许宁和一地的尸体。
他一瞬间明白过来卧底真的是他亲手养出来的,他怒骂一声:“婊子!”手枪随即上了膛。
许宁想要开枪,可是却发现一路上冲进来耗费了太多火力,子弹夹里已经不剩下什么东西了。
不等众人反应,刘曼只身冲了出去抱住了孙英。她手上是干涸的血迹,嘴里念念有词:“孙英!你他妈的畜生,你不得好死!”
孙英承认在某一瞬间可能真的喜欢过刘曼,可惜他这种刀尖舔血的人从未有过资格说喜欢,巨大的利益做诱惑,女人远远没有钱对孙英有吸引力。
他气急败坏的想要去推开刘曼,却发现刘曼下了狠力气,她大喊着:“许宁!给我报仇!”
枪声响起,刘曼瞳孔涣散,许宁拔出匕首从背后捅上了孙英,这几乎是同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许宁应该承认,如果没有刘曼,她没办法偷袭成功奸诈的孙英。
刘曼躺在地上,她的眼神似乎在看江年,似乎又不是,许宁看到了不甘又看到了解脱。
可是没有时间给许宁犹豫,她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冲破这个牢笼,江年紧随其后轻轻拿手掌合上了刘曼的双眼。
33.第三十三章
透过铁门,余娟看见了许宁,她心脏一痛,拼尽最后力气喊道:“快走!”
许宁没有丝毫犹豫的将空了弹夹的枪甩了出去,推开了涌上来的人流。她拉开自己的防护背心,在场的人俱是一震。
她的马甲内侧贴满了密密麻麻的手榴弹!
这是许宁临走之前在补给仓库里拿的。
甚至跟在她身后的江年都没有料到许宁这么敢。
原本还想往上冲的人面面相觑看向上位的龙大,龙大阴狠着一张脸,目光低沉的看着许宁,他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有见过这张脸。
“你到底是谁?”
许宁手在抖动,声音也不太稳,在她短暂的十七年生命里,鲜少碰到这样的情况。她咽了咽口水,尽量冷静道:“你死还得死明白是吧?反派真是死在话多。”
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许宁抬着下巴指了指地上的余娟道:“一命换一命,放了她,我留下。”
龙大表情不善:“你以为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许宁眼神扫视过去:“不然呢?你以为我拿的是玩具吗?老子就是今天死在这里,你们今天一个货也别想送出去。”她手里拿起一个手榴弹,作势要拉。
龙大顾忌的起身松开了余娟,上下打量着许宁:“你不是警方的人吧?”
许宁一愣,没接这话茬:“少废话,快点放人。”
许宁站在江年身前,江年不如许宁高,龙大这才看见江年,他先是眼神顿了顿,随即露出一个没有直达眼底的笑意:“呦,大小姐也愿意来我们这又脏又累的地方了?”
他反应了一秒才明白过来,江年是和许宁一起来的,龙大不可思议的挑了挑眉:“你自己家的产业,你也要出卖吗?你爸说的还真是没错,你真是个白眼狼。”
“在当年你去救那个女孩的时候也是。”
龙大话音未落,江年一向平静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她手指攥紧:“你有什么资格提她!”
江年拔出了腰间的手枪,毫不犹豫的对着龙大开枪,可惜龙大身体反应很快,只是擦伤了胳膊。但这伤还是让他意外,对着身边人道:“抓活的,一个也别放过。”
他认准了许宁看上去只是个丫头片子,不敢真的拉响手榴弹,眼见着这些人越来越近,许宁只能步步后退和江年背靠背紧紧站在一起。
许宁被逼的没了办法,心下一横拉开了一个手榴弹的引信,余娟在血迹模糊间看到了这一幕,她瞳孔睁大,嘴里喃喃道:“不要...”
可是手榴弹已经被拉响,许宁朝着门外扔了出去,所有人都没想到她真的会拉,注意力也都在手榴弹身上。
许宁转身拉着僵硬的江年的手向着余娟扑了过去。
巨大的轰鸣声在耳边响起,地上的尘土盖在了许宁的身上,身侧是昏迷的江年,身下是她的妈妈。
许宁觉得自己头疼的厉害,一道血迹顺着头顶流了下来,这是她头一次受这么重的伤。
余娟挣扎着,手铐束缚着她的手脚,可是她还是拼命的流着眼泪,手掌颤巍巍的摸上了许宁的侧脸。
柔软的脸颊不似小时候那般还有婴儿肥,如今的许宁已经更加瘦削,出落得亭亭玉立。余娟想说对不起,又觉得矫情,话语逐渐被眼泪代替。
龙大也被人护在身下,他怒骂一句,这次才认真去审视许宁的要求。
“你到底想怎么样?”
许宁害怕到了极致,竟然笑了出来,她说:“放了他们,不然我要同归于尽。”
如果是原来,龙大一定不会同意,可是现在接应的船还有半小时才来,外面又全都是警察,如果许宁真的拉响手榴弹,所有人今天都走不出去。
走到哪里都呼风唤雨的龙大被一个小女孩摆了一道,他心里闷的要死,恨不得直接杀了许宁。他身侧的小弟压低声音劝道:“老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龙大踹了他一脚,骂道:“我他妈用你教?”
他用力挠了几下后脑勺,道道血印子在他皮肤上显现,最终他妥协道:“妈的,放人!”
许宁终究松了口气,她举起手里的对讲对着那边道:“派人来接人质。”话音未落,她体力不支的跪了下去。
小弟给余娟解开手铐,许宁让她带昏迷的江年出去,余娟想说什么,许宁道:“你不走,在这里就是拖累我。”
雷厉风行了一辈子的余娟咬牙带着江年往外走,最后一次回头是许宁坚毅的背影半跪在地上。
没有了人质,许宁的处境很危险,可是这里几十条人命,余娟不可能置之不理,这一次她又在国家和家人中间选择了国家。
眼泪漫过脸颊,这一刻她与几年前的丈夫有了共鸣,如果不牺牲自己,将会有更多的人受苦,而人民警察的指责是要保护人民。
她步履蹒跚的架着江年一步步往外走,其他被释放的警员也在尽可能保护人质,在拐到第三扇门的时候,聂海瑶和季节站在门口,她们的背后是已经天亮的阳光。
一切都结束了,余娟彻底失去了力气,整个人摊在了地上,季节跑上前去轻颤着声线问道:“许宁呢?”
余娟闭上了眼睛,她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哭腔:“来不及了。”
季节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向着里面冲了进去,所有人都没想到她会突然行动,余娟起身想抓她却扑了个空:“拦住她,里面随时都有可能...”
她的后半句话被爆炸声掩埋,所有人的耳边响起的连续不断的耳鸣声,余娟的泪被吹散在气流当中,彻底在高压的冲击中昏了过去。
聂海瑶也是满脸的惊讶,她没有想到许宁要牺牲自己,那么冰雪聪明的孩子,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她握紧拳头狠狠朝着地面砸了一锤,指缝里流出血迹。离门口近的人被冲击到了地上,她离得远尚且可以稳住自己的身子。
就在这个时候,靠在柱子上勉强稳住身形的副队捂着胳膊上的伤口,在剧痛中抬头,不敢相信的晃动着聂海瑶:“聂队!你快看!”
*
市人民医院里,入驻了一帮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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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娟的病房在五楼,聂海瑶手里抱着一捧玫瑰,她倒是想买点雏菊向日葵之类的,但是可惜余娟不喜欢那些,她说那些花太普通,在病房里送玫瑰才好,别出心裁。
余娟受的伤不重,仅仅两天就和正常人无异。
聂海瑶打趣她还以为自己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呢,今年都四十好几了。余娟笑笑没说话,沉默片刻才问道:“许宁呢?”
聂海瑶记起那天她最后记忆中的场景。
在火光与硝烟里,季节架着许宁的胳膊,一步步将人带了出来!
许宁身上有着明显的伤口和血迹,却还是装作无所谓的压在季节身上不知道在说什么。
二队的人带着防爆盾牌冲了进去,如果能一网打尽最好!
聂海瑶快走几步接过许宁的重量,她开口的瞬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颤的不像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宁扯着嘴角意气风发的笑着:“老子又不是傻子,还能留在那里白白等死,这又不是演电视剧,谁会真要一命换一命。”
“幸亏我还藏了一把手枪,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把马甲扔了出去,在跑出去的瞬间引爆了所有手榴弹,他们不知道怎么样,反正我是被炸的有点听不见声音了。”许宁大喊解释着。
回神片刻,聂海瑶有种大难不死的满足,道:“你可真是生了个哪吒,平时跟你作对,可关键时候厉害着呢。”
“虽然我们没能抓到龙大,还是被他跑了,但是他手底下可死了不少人,而且这次人质我们都救回来了,往前数多少年,我们哪次这么大获全胜过?”
聂海瑶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话,余娟沉默着看向窗外,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许宁十二岁前,大家都说许宁是天才,她还不信,如今她不得不信。
六楼病房里,那日许宁出来还在兴奋的说着话,突然陷入了昏迷。
在医学上这就是人体在受到重伤后肾上腺素飙升导致的假性兴奋,帮助人体能多挺一会。
季节永远都忘不了自己冲到最里面倒数第二扇门的时候,巨大的爆炸将她击飞出去半米,血液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向来肩不能抗的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步步爬到了最后一扇门。
许宁就那么趴在那里,安安静静,季节心中闪过一万种想法,最终在摸到许宁呼吸的时候,她真正的哭了出来。
还好,还好她的许宁还活着。
她哭着将人背到肩上,在往外走的时候许宁清醒过来,讶异于自己在这里,她说让自己快走别管她。
季节记得,她当时说什么来着?
她说,许宁你能不能多学着依靠别人一点。
对啊,许宁,你不是一个人,为什么总要自己扛着呢?
昏迷的第三天,许宁照常还在输液,病房里除了季节在旁边的桌子上写作业,屋子里没有别人。
立秋后的第二天,季节把病房的窗户打开了,秋风顺着窗户吹到屋里,没有了前几天那般的闷热,但也不算凉爽。
许宁夹着仪器的手指轻点,于八月初清醒过来。
34.第三十四章
季节在一楼打了盒饭,往上走的时候碰到了正准备离开的聂海瑶。
彼时聂海瑶刚从余娟的病房里出来,她欣慰的看着季节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辛苦你了,许宁有你这个好朋友真是幸运。”
季节笑着摇摇头,她能认识许宁才是她的幸运,她向来不会把人生看的太重要,那些别人倾尽一生而得到的东西,她都会轻而易举的得到。
久而久之,她甚至对活着也没那么大的欲望。可是在某一个夏天,她遇到了许宁,虽极力在扮演一个叛逆的孩子,可许宁身上蓬勃的生命力,是她穷极一生要去学习的。
夏日中相识的人终究会回到盛夏,在这个盛夏她将永生难忘。
她拎着盒饭进了许宁的房间,许宁正躺在床上摆弄着一个挂件,那是昨天余娟给她的,说是礼物。
许宁觉得幼稚,她又不是三岁小孩。
季节说,那是余娟阿姨想要给你的补偿。
“好点了吗?”季节摸了摸许宁的额头问道。
许宁拍打了一遍全身,站起来笑嘻嘻道:“当然没事。”
许宁已经听余娟说过,龙大就是当年杀死父亲的主要罪魁祸首,她暗暗发誓,下一次绝对不会再让他逃走。
她尚且年轻,有的是时间与之周旋,总有一天,她会亲手端了那个组织,给父亲报仇。
救援任务结束后的第二天,江年说她的人将冯玉山扣押在了离港口不远的一个山洞里,聂海瑶带人过去的时候不止看见了冯玉山,还有一个人。
徐昼的母亲,徐丽华。
经过审讯得知,徐丽华在冯玉山给傅长明做家庭教师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建立了情人关系。
并且冯玉山就是因为给傅家做事,才后来认识了龙大,借此进入了犯罪组织进行敛财。而徐丽华早就想要铲除傅长明为自己的儿子铺路,所以伙同冯玉山陷害傅长明。
原本他们打算杀死傅伯元嫁祸傅长明,只要他坐实了杀人凶手的位子,往后徐昼的人生将会一片坦途。
但是谁也没想到傅伯元提前被人杀死了,他们只能将计就计栽赃给了在家中熟睡的傅长明。据冯玉山所说,他那天给傅长明的牛奶里加了安眠药。
聂海瑶问他为什么上次审讯那么硬气,这次就都交代了。冯玉山嘿嘿一笑,讨好道:“这不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吗,警官,您看我该说的都说了,这人质的事...”
聂海瑶公事公办起身道:“国家不会冤枉你,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人,等我们查清楚你的犯罪记录,自然会给你一个说法。”
随后不顾冯玉山的哭天喊地,走出了审讯室。
许宁撇撇嘴,没想到他俩倒是伉俪情深,冯玉山押送人质,那个徐丽华也要陪着一起,结果直接来了个人赃并获。
季节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擦嘴,摇摇头道:“多年来两个人依靠着对方手里的关系赚了不少钱,早就不是只有奸情那么简单,他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
只是不知道徐昼知不知道徐丽华做的事情,不过那都跟许宁没关系了。
而江年自愿被逮捕,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所有内部情报,警方根据她提供的窝点,一连端了几个,惹得犯罪组织受到重创,警方也营救了不少人质。
可是她自己并未实施过犯罪,正如她自己所说,生在地狱,不是她的错。所以她大概率也不会被判刑,更何况她提供的情报非常有用,也算戴罪立功了。
*
九月,许宁一身黑色运动服,身旁是穿着西装的余娟和从前与许凌志并肩作战的战友们。
许宁抱着一束白色的菊花,挺拔的身姿不复当年的小女孩,她将花放在父亲的墓碑旁,为父亲斟了一杯酒。
余娟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时才明显的感知到许宁的身高马上就要赶上自己。
林华峰是当年赤雏计划核心小组成员,只是后来赤雏计划解散,他自请复员回家,现在在体制内上班,朝九晚五。
他点了根烟放在墓碑的台子上,他就这么蹲着,与墓碑平齐,许久后拍了拍墓碑道:“这么多年兄弟在外地没能来看你,给你赔罪。我记得你最喜欢喝高度的白酒,那时候咱俩经常下了班去喝。”
“一晃五年过去了,日子过得真快啊,兄弟。”林华峰起身突然敬了个礼,如同当年他们一同入职赤雏计划时,在红旗下起誓的模样。
只是时隔多年,当年小组十四个成员只剩下七个,终究是物是人非了。
但他们相信,青出于蓝胜于蓝,正义永远是正在进行时。
等其他人各自寒暄离开,余娟将空间给了许宁自己。
许宁独自坐在墓碑前的台阶上,好像小时候和父亲一同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一样,她抬头看着晴朗的天空:“爸,好久不见。”
“如果你在,你肯定要说了,许宁别活在过去,别让仇恨蒙住双眼。”许宁学着许凌志的口吻道,“不会的,爸,我不是活在过去,而是如果我不将那些人全部抓住,将会多出来多少受害者。”
“如果是你在的话,也不会放弃的吧。”
许宁起身,将酒洒在土壤里看着不远处的余娟,道:“所以,我不会停下的,我会很出色,告诉所有人我有特别勇敢厉害的父母,而我,不逊色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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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问季节,这个夏天之后,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大概就是许宁突然不那么抵触学习了,她说她要考警校,余娟阿姨竟然也没有丝毫的反对。
许宁的脸上多了很多的笑意,这对于季节来说已经很好了。
春去秋来,高考如约而至,从考场出来的那一刻,许宁撞了撞季节的肩膀道:“怎么样啊大学霸,能赶上我吗?”
季节轻笑一声:“许宁,我不会跟你上一个大学的。”
许宁的笑容僵硬了片刻道:“为什么?”
“你的梦想不是我的,我有我的梦想,对吧。”季节看着花瓣被风吹散,青春永远都是一场盛大的告别,熟悉的朋友会各奔前程,但是合适的朋友会在前程中等着你。
季节浅笑着看向许宁道:“我想学医,这样等我们许大警官哪天受伤了,我不会束手无策。”
许宁不是特别敏感的人,随即释然,笑着点头:“那就等着看吧,许大警官不会轻易受伤的。”她在回家的小路上蹦蹦跳跳,十八岁的少女正青春,也在一步步长大。
季节慢慢跟着她,小声道:“但愿吧。”
许宁永远不知道,在她昏迷的那几天里,季节不知道多少次祈祷过只要许宁没事,拿什么换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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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某月某天,二十六岁的傅长明在一家金融事务所当风投师,他下班的时候饥肠辘辘,正准备回家吃饭,在路过一个小区拐角的时候撞上了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破旧的棉袄,蓬头垢面,大概率是个流浪汉。若是平时,傅长明不会在意这样的人,可是今天他鬼使神差的抬头,愣在原地。
那张与自己长得有九分相似,却瘦的不像样子的沧桑的脸突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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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乎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他是谁,那是与自己一母同胞却有着截然不同命运的亲哥哥。
命运有的时候就是会开一个巨大的玩笑,原本顺风顺水的兄弟俩因为被拐卖而彻底改写命运,再然后弟弟被卖到有钱人家里,哥哥在组织内乱的时候逃了出来在孤儿院长大。
本该最亲密的兄弟二人,如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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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被从拘留所保释出来的李思楠躺在市医院的病床上输着昂贵的营养液,她前半生都在节食减肥,对饮食有着严格的把控,导致如今她只是在拘留所待了几天竟然就破坏了饮食结构,出现身体不适的症状。
保姆为她煲了鸡汤送到的时候,李思楠手里拿着一张彩色照片,是她的女儿出生的时候拍的。虽然她从未想过找她,但是若说心里不想,是假的。
保姆心里叹了口气,有钱人家的事她不清楚,送完饭只能尽快离开。
今天来扎针的护士看上去与以往的不太一样,李思楠多看了她一眼,但是没多想,这是一家私立医院,能进来的人非富即贵,大概率不会有可疑的人。
输完液,她静静的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穿着护士服戴着口罩的江年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推着小车走了出去。
许宁当时问她为什么要帮她,其实她不是帮许宁,她是想借许宁的手揭开这个真相。
当年李思楠的女儿被置换进了组织,组织对于这种不记事的儿童,一没有器官用途,二没有身体用途,只能先养着。
而这样的儿童在组织里不在少数,于是他们把这些孩子关在一起,养着长大的同时让他们自相残杀,活下来的为组织效力。
当年被卖进来的女孩尚且还没有被取名,就已经来了地狱,是江年为她取名,如意。她们一同长大,她比江年还大几岁,但后来江年护着她一路活下来。
如意之于她而言,是黑夜中唯一的曙光,让她得以窥见世界的美好。可最终如意还是没能活下来,在一场厮杀中死亡,器官被贩卖,尸体被抛入江海中。
那一夜江年和父母大吵一架独自坐在河边想着,不如她也跳进去算了,可是还不行。如意原本也应该有光明灿烂的一生,她要揪出罪魁祸首为如意讨个公道。
所以她借杜江河一事接近许宁,借于晓敏一事对许宁进行试探,确定她是可用之人,在最后揭穿了李思楠虚伪的面目。
可是不够,仅仅是几年的牢,无法抵如意悲惨而又短暂的一生,所以她要亲手结束李思楠的性命。
公平,就是一命抵一命。
病房的门关闭,江年离开医院,将口罩扔在垃圾箱里,平静回到自己的出租屋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她自出生开始便不懂光明正义为何物,在与如意相识的几年里,她很开心。可是她知道,她出卖了组织,就算警方不对自己出手,组织也不会放过自己。
与其被抓住,不如自己结束一切,反正她已经没有遗憾了。
锋利的刀刃划过手腕,玫瑰绽放在水盆里,江年闭上了眼睛,耳边是如意曾经对自己唱的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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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岁,许宁正式从警校毕业成为了重案组的一名警员,她身穿警服在红旗下宣誓,明艳的脸上是对未来的期许。
她将奉行她的使命,永远怀揣正义,身后是国家,身前是人民,胸中有信仰,捍卫盛世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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