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回家的小媳妇他成攻了》
1. 初相见
天已黑尽
青山村最西面的贺家院子里却依旧热闹非常,原因无他,贺家小儿子贺永源今天要成亲了。
新媳妇是买来的,花了足足三两银子,漂亮得不行,据说是大户人家里犯了错的丫鬟。
要知道,普通的农家一年到头也就能挣个十两,这十两还是没除开日常花销的,三两银子,足够一个五口之家嚼用上大半年了,如此巨款买来的媳妇,能不漂亮嘛!
然而,花这么多钱买媳妇的贺家却并不富裕,按理说,贺家三个儿子,前两个都能干活,贺老头身子骨也还硬朗,家境应该不差,但贺家田地不够啊。
就那么一亩水田两亩旱地,劳力再多,也没处使的,只能去田地多的人家做帮工,前两年大旱,晒死许多作物,地里收成更差,而在这之外,贺家还养了一个极其费钱的读书人,也就是前面成亲的贺家小儿子——贺永源。
要问并不富裕的贺家为什么要费钱费力养贺永源读书,就得从贺老太怀孕说起了。
贺老太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刚嫁过来,上头被婆婆压着,旁边还有妯娌,过得很不好。
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公婆不在了,本该舒缓些,贺老头却在分家的时候和兄弟产生争执,被兄弟打伤,在床上瘫了三个月。
可怜贺老太当时一边怀孕一边还要照顾他,而可能是怀老二的时候太过操劳,贺老太在那之后都没能再怀上孩子。
一直到贺老太三十五岁的时候,睡觉时忽然梦到只金鸡,那金鸡全身亮光闪闪,扇着翅膀,直直飞到贺家院子里,然后屁股高撅,下出许多个金蛋来。
贺老太在梦中看着贺老头用那些金蛋将贺家整个院子都翻修了一遍,又买了好多亩田地,因为地多实在忙不过来,天天雇人到地里帮忙,连耕田的锄头都换成了纯金打造的,惹得全村人眼红心热……
而在梦醒之后,贺老太就发现自己怀孕了,怀的这个孩子,便是贺永源,前两个孩子因为怀孕时的日子不好过,贺老太都不是很喜欢,对两个孩子都只是随意养着。
怀贺永源时公婆不在人世,贺老头也身强体健,再因着那个金鸡下蛋的梦,贺老太认定贺永源能有大出息,对他疼宠得紧,而贺老头受贺老太影响,又因贺永源出生在二月初二,是龙抬头,万事皆宜,顶顶好的春耕日子,也对贺永源很是偏宠。
贺永源一日日长大,即便被家里偏宠,也该像他的两个兄弟一样下地干活,却在幼年陪着下了一天地后,再受不了干农活的苦,发现旁边学堂里的孩子不用干活,回来就哭着喊着说要读书,贺家两老将这看成了金鸡下蛋的显现,主动想要读书,可不就是金鸡扇翅膀嘛,当即寻了学堂将他送过去。
而贺永源最开始为了逃避干活,确实有认真读书,好几回小测都得了头名,很讨夫子们喜欢,却在后面慢慢发现,自己只要去了学堂,认不认真贺家两老都不知道,甚至听夫子说他成绩下滑严重也全惯着他,都当是别人的错,便开始懒散起来,课业不做,上课不听,还结交了许多混子。
结交了许多混子的贺永源也慢慢变成了一个混子,成天招猫逗狗不求上进,变着法的从贺家两老那骗钱,这次买媳妇的钱,也是贺永源说要买书从家里骗的,他本想拿这些钱好好去赌场里玩一天,却在街头看到一个容貌绝美的小姑娘被捆在地上叫卖,当即色心大起将人买了回来筹备成婚!
贺家两老看到他带了个小姑娘回来,先是一惊,继而全听他的帮着准备婚事,当天就把所有都布置完毕,这院子里,除了青山村人,还有不少贺永源从县城里叫来的混子,混子们嬉皮笑脸,一个接一个的给贺永源灌着酒,“没想到啊,永源兄弟竟是我们这些人里最早成亲的……”
“永源好福气啊,那新娘子可真漂亮,那眼睛,那鼻子,我就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的,尤其是脸上的皮肤,嫩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那是,”贺永源被灌了满嘴的酒,嘿嘿笑着,极为自豪,“我可花了足足三两银子才将人买下来,咱们全县的姑娘加起来都没她好看!”
“新娘子脸看着那么嫩,不知道身上怎么样,是不是也这么白这么嫩,要是能看一看……”说话的人故意停顿下话,意有所指。
“那肯定一样白一样嫩!”贺永源又喝了一杯递过来的酒,大咧咧开口,“我挑的人不可能差!”
旁边的人却继续激道,“不见得,我在天香楼里逛时可见识过,这有的女的啊,脸看着好看,实际啊,那身上到处都是疙瘩,还有下面,直接烂了……”
贺永源果然受激,一拍桌子,“不可能!我买回来的人,绝对全身上下都一样白嫩!”
贺永源摇摇晃晃起身,看着旁边满脸不信的众人,酒意上头,直接道:“不然,待会我和她洞房完,就让你们进去看,眼见为实,看看到底是不是又白又嫩……”
“这感情好!”众人听贺永源这么说,当即乐了,架着人就往婚房走,“不多耽搁,你现在就去和新娘子入洞房,然后让我们看看……”新娘子这么漂亮,即便是让贺永源先上,他们后面来,也不亏啊!
贺永源就这么被众人推进了婚房内,连门都没怎么关好。
屋内,一个纤细的身影静静坐在床上,着一身大红嫁衣,被俗艳的盖头遮住头脸,听到到贺永源进来了也毫无动作,仔细看去,原是新娘的手脚都被紧紧用绳子绑住,想动作也动作不了。
贺永源酒喝得多,进屋了都还有些不稳,踉踉跄跄上前,用力掀了盖头,看着下面露出的精致眉眼,嘿嘿一笑,打出个脏臭的酒嗝,“娘子~”
新娘眉头紧蹙,嫌恶的歪头后避,竟连嘴里都被塞了抹布堵住声响,贺永源却全然不觉,伸手扯掉新娘嘴里的布团,“娘子,你叫我一声啊,今晚之后,我就是你相公了。”
新娘子性倔,被贺永源带回来的一路都在挣扎怒骂,还是被贺家两老捆成这样的,嘴里的布团从白日一直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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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会拿掉,整个脸颊都酸痛得不行,便暂时无言。
贺永源以为她是默认了,弯身将她被紧捆在背后的手给解开,嘴里念念有词,“娘子啊,你以后好好伺候我,我不会亏待你的,我爹娘可疼我了,家里钱都是我的,你嫁给我,我就把那些钱都给你……”
说话间,就凑上脸去,想要亲吻对方嘴唇,却见利光忽闪,被解开束缚的新娘猛然抬手,从头上拔下根长簪,重重插在贺永源后脑。
贺家并没有什么钱,这簪子还是为了贺永源成婚才弄出来的铜簪,比一般金银所制的簪子要坚硬锋利得多,一簪下去,贺永源就整个停了动作。
新娘却全然不敢大意,狠命将簪子推入,直推到最底,才终于拔出来,然后再是一簪,再再一簪,直到确认对方已经死透的如此数次之后,方长松口气,用力将人推开,俯弯下''身,去解自己脚上绳结。
绳子解开,姜延初松快抬头,却是悚然一惊,那被他扎了数簪的人,竟还没死!而他想要上去补刀,却发现先前所用的利器——簪子——被留在了对方身上。
贺宣坐在地上,后脑剧痛,缓缓抬手,从剧痛之处拔出根细长的东西,放在眼前一看,是一枝簪子,上面染了艳红的血,映得贺宣眼前发黑,贺宣捏着簪子,满满惊疑,这是哪里……他不是死了吗……怎么会……
另一边,姜延初看那簪子被贺宣紧紧捏着,着实不太好抢,只得转移视线,望向旁边的花瓶,然后猛然拿起花瓶,快步上前,重重砸向对方脑门,风声瞬至——
贺宣头皮战栗,极为警觉的往后一退,避开攻击,反让姜延初没收住力的整个摔在地上,花瓶坠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门外闻声传来许多混子的嬉笑询问,“永源兄弟,怎么了,新娘子不听话吗?”
随着这些询问,开始有推门声响,眼看着门就要被推开,姜延初不由一惊,满是惊慌的看着房门,外面那些人,而在此时,贺宣终于理清楚状况,大声开口,“没事,只是不小心摔了花瓶,你们别进来。”
说着,贺宣就站起身,快速走到门边关了房门,转身,看着倒在满地碎瓷间的漂亮小姑娘,因是为了杀他,小姑娘用的力气极大,这么栽倒在地上时被破碎的瓷片给划出了许多伤口。
而在贺宣看向对方的时候,姜延初也抬头怒视贺宣,手里紧抓着块瓷片,将手心割得流血都不顾的放出狠话,“无耻淫贼,你今日若敢碰我,我一定让你死无全尸!”
“我知道,我不碰你,”后脑仍在作痛,贺宣循着刚刚看到的记忆,绕过姜延初,从屋内翻出治伤的创药,凭感觉抹在后脑,伤药抹过,疼痛稍有缓解,贺宣微微低头,看一眼地上满是瓷片所割伤痕的人,想了想,终是将药瓶扔给对方,“你身上那些伤,可以用这个搽一搽。”
四肢都还有些发软,贺宣再不管别的,只随手扯了布条将脑袋包扎过,就在柜子里翻出条破棉被,就地打出个简陋的地铺,和衣睡下。
2. 非恶人
另一边。
姜延初看那意图强上自己的人打地铺躺下,再也不动,似是睡着了,犹豫半响,终于伸手,捡起地上药瓶。
姜延初将药瓶放在鼻尖闻了闻,确认里面是治伤的伤药,才慢慢站起身,避开满地瓷片坐回床上,倒出瓶里的药粉细细涂在自己伤口。
伤药不算太好,抹上去时疼得不行,姜延初忍了又忍,终是控制不住的自口中发出低低的嘶气声,精神一直紧绷到如今,所有伤口上罢,姜延初再撑不住疲惫与倦意的瘫倒在床,整个抱着被子沉沉睡去。
翌日,姜延初自沉梦中睁眼,目光无意识盯着房顶,许久,才认清自己所在的起身下床,而在姜延初下床的时候,打了一夜地铺的贺宣也同时坐起身来。
姜延初动作停顿,贺宣侧身,看着他这满是戒备的模样,想了想,温声开口:“身上的伤还疼吗?”说完,不等姜延初回答,就继续道:“你别紧张,我不是恶人。”
不是恶人?姜延初冷冷看着贺宣,满脸都是嘲讽,以三两银钱将他强买为妻,还想对他做那等不轨之事,也敢说自己不是恶人?
姜延初神色冷历,贺宣心知对方是不信任自己,嗓音更柔,竭力释出善意,“我当真不是恶人,不会对你做什么,你不必如此怕我。”同时说出一早的打算,“你家在哪?我可以送你回去。”
这话说完,贺宣看姜延初表情终于有所松动,缓步上前,牵住他手,“好了,我们一起出去,下午我就送你走。”话落,贺宣就带着他推开房门。
姜延初手上也有瓷片割出的伤口,所以贺宣牵他时力道很轻,而看姜延初并不拒绝他牵,不由心中稍安。
他昨夜一直没有彻底睡去,一是头上的伤口太疼,二是有这强娶来的小姑娘同屋,他担心对方半夜会突然扑上来弄死他,三则是贺永源昨夜答应那些混子在自己做过后让他们进来看,半夜一直有混子拍门。
好在是安稳过了一夜,他也通过贺永源残留的记忆,大概知道了自己所处环境,这个朝代叫大邺朝,朝代的皇室姓李,青山村位于邺朝九州三十六郡的南阳郡,隶属青云县,以四周环绕青山为名,他现在只要处理完外面的混子,再送走被自己强娶的这个小姑娘,就可以开启新的生活了。
而他主动牵着对方出门,则是因为昨夜那些混子还没有走,他这样带着对方,可以稍微护上一护,果然,两人一出去,就遇上两个混子,混子晃着身,嬉笑上前,“永源兄弟,昨夜不是说好的,你做完就让我们进去看的吗,怎么你昨夜都不开门啊?”
说着,那两个混子就伸出手来,欲要摸上姜延初脸颊揩油,贺宣侧步上前,隔开两人手掌,将姜延初全全挡在身后,“我娘子有些害羞,就不看了。”
同时笑着朝两人把这事掀过,“而且哪有让别人看自己新婚妻子的道理,我昨夜也是喝昏头了才会如此胡言,两位哥哥莫要当真。”
“永源兄弟,这怎么能不当真呢?你昨夜明明都答应了的,”两个混子显然不干,还拿出贺永源的读书身份来说话,“而且你们读书人不是常说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嘛,你不能这样言而无信……”
“可我们读书人也常说朋友妻不可欺。”贺宣看着两人,眸色微冷,这两个人还真是摸准了贺永源性子。
贺永源读书毫不用心,却极在乎自己读书人的身份,总喜欢以读书人自居,和这些混子们说话时也常常会故意蹦出句之乎者也,以享受众人吹捧,这两人如此说话,按原本的贺永源,定会当场将这可怜的小姑娘交给他们。
怕两人再多纠缠,贺宣继续开口,“我当两位哥哥是朋友,才请两位哥哥前来参加我的喜宴,昨日确实是我喝多了,所言所说全都当不得真,还请两位哥哥莫要计较,免得我娘子想不开寻死,闹得大家在衙门难看。”最后柔下语气,在话里带出安抚,“最多,我过几日到城里请两位哥哥吃酒赔罪。”
“这可是你说的,过几日请我们吃酒赔罪,你现在也没醉,可不能耍赖!”两个混子很是不满,却无法反驳,贺宣这话滴水不漏,他们用读书人说事,贺宣就同样用读书人来抵,然后推说醉酒,话不能当真,再以他们不同意就把事情闹大报到县衙做威胁,真真是好手段,两人只能退一步,以图在城里狠宰贺宣一笔。
“那是自然,两位哥哥放心。”逼退两人,贺宣牵着姜延初继续往前,遥遥向后续道:“对了,两位哥哥,我娶我娘子时花费太多,爹娘很是生气,今日就不能留两个哥哥吃饭了,免得受我爹娘迁怒。”
是了,贺家明明家贫,贺永源却老是喜欢请一堆外人到自己家吃饭,要求贺家两老杀鸡宰鱼,大力招待,弄得本就缺钱的贺家更加穷困,贺宣却是不愿如此。
贺宣依着刚才那话,将另外几个一直没走想着蹭饭同时欺负姜延初的混子赶走,最后于午间带着姜延初坐到饭桌上。
所有人都到齐了,贺宣就近端一碗饭给姜延初,再顺手往里夹了点菜,唤姜延初吃,从昨日到现在,姜延初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已然前胸贴后背,依言夹了口菜放进嘴里,却是在菜入口瞬间,就神色猛变,然后张嘴将菜吐回碗里,难吃!
“弟妹怎么了?菜不合胃口吗?”姜延初这动作极突兀,同桌人都注意到他动作,贺家大嫂杜氏率先望向他,先惊艳于他长相,感叹小弟买回来的这个媳妇长得可真好看,跟仙女似的,再收敛思绪,看一眼姜延初碗里由贺宣夹的野菜,以为对方是吃不惯野菜,好心指向自己认为好吃的猪肉粉条:“弟妹尝尝这个,昨天你和小弟成婚时炖的,用了不少猪肉呢。”
姜延初眉头紧皱,盯着杜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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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指的菜式,良久,才半信半疑的伸手夹了筷粉丝放进嘴里,然后再次控制不住的猛吐出来,还是好难吃。
这着实怪不得姜延初,杜氏指的这碗粉条虽然是和肉一起炖的,却没什么调味,毕竟乡下人家,有肉吃便不错了,最多再加点粗盐,哪里能那么细致的放各种调料,而姜延初在家时从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所有东西都要最好最精细的……
“啪!”姜延初还在不解怎么有这么难吃的饭菜,贺老太就猛地把筷子拍在桌上,横眉倒竖,“干什么?好好的菜这么糟蹋?不想吃就滚下桌去!”
“嫁到我们贺家委屈你了是吧?哪家新媳妇像这么不懂事的,刚嫁过来就睡到大中午后,半点不知道起床干活,吃个饭还挑三拣四!”
说到这,贺老太就气得不行,直接抬手去拧姜延初胳膊,“要不是怕吵着源儿早把你从床上拽起来了,敢在屋里赖这么久?我怎么就让你这种懒货进了我们家门……”话里话外全是嫌弃,全然忘记姜延初根本是被他们强买来的。
“娘……”眼见贺老太就要碰到姜延初,贺宣连忙伸手把姜延初拉到身边护着,强自受了贺老太这下拧掐,贺老太一惊,呆愣在原地,自己竟然拧错了人,伤到了自家乖崽,而在贺老太呆愣的时候,贺宣就带着姜延初下了饭桌。
姜延初既吃不惯桌上的饭,贺宣便干脆带着他走出贺家院门,往有牛车的李二牛家商借牛车,打算去城里的酒楼点一些菜给对方,反正下午他就要把人送走了,也就吃这一顿而已。
却是敲开李家大门才发现现在早已过了去县城的点,而原身品性恶劣,也就在戴着滤镜的贺家两老眼里是个好孩子,其实在村里名声都烂透了,对方根本不愿意单独把牛车借给他。
贺宣好说歹说,再拿出原身极为宝贝的一个玉坠子做押,才从李家借到了牛车,但李二牛却怎么也不愿意帮他驾车,贺宣只得照贺永源记忆里李二牛平时的样子,自己尝试着驾。
姜延初静静坐在车板上,看着前面笨拙驾车的人,脑中默默思索,自己到底要怎么才能跑掉,虽然早上贺宣就同他说了会送他走,但……
“咕~”姜延初正在细想接下来的逃跑之策,就听肚子传来一声咕响,这是……
牛车顿停,贺宣回头,看着轻捂小腹满脸窘意的姜延初,心中了然,伸手从兜里掏出半包原身藏的点心,拆开,递过去,“饿了吧?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
糕点因为隔夜,已经有些发潮,又被原身吃过,贺宣怕姜延初不要,软声哄着,“我知道你吃不惯,但只先吃一点,免得肚里难受,等到了城里,我就给你买其他吃的。”
“咕~”肚子又叫了一声,姜延初盯着贺宣递过来的糕点,抬头,再看一眼贺宣,终是接过,贺宣轻笑,回身,架着牛车继续往前。
3. 遇危情
牛车一路往前,很快就到了城里。
贺宣同姜延初下了牛车,再将车送到车行看管,便带着姜延初踏进城内最大的酒楼。
酒楼足有五层,装修得极为富丽,一楼专门有人说书,二楼可以听曲,三楼更是能够请戏班子唱戏,至于四楼和五楼,消费太贵,原身没有去过,所以贺宣也不知道有什么。
贺宣领着姜延初上到二楼,先照贺永源记忆,点了招牌的鱼脍,再要了几样小菜,就将食单递给姜延初,让姜延初看着挑些喜欢的。
姜延初捏着食单,看着上面故作高雅其实根本不知所云的奇怪菜名,全然不知该点什么,最后只胡乱划了几样,而在姜延初胡乱挑选的时候,贺宣则拿过桌上的茶壶,闲闲倒出两杯茶水,一杯给自己,一杯给姜延初。
夏日天热,两人从贺家出来时又没顾上带水,到现在确实有些渴了,姜延初望着推到自己面前的茶水,不自觉端起茶杯轻缀一口,甜的!
姜延初眼眸微亮,从里泛出喜意,直把整杯茶都喝完才放下茶杯,贺宣观察着他表情,知道他不讨厌,提壶替他把茶水续满,“这是云山茶泡的,还加了玫瑰花瓣,你喜欢可以多喝一些。”
姜延初不言,只捧着贺宣给他续的茶水,小口小口的饮,食单收走,没多会,两人的菜就都被上了上来,鲈鱼作为招牌摆在正中,上面还淋了层莹润剔透的芡,看着好看极了。
一日夜没有好好吃饭,姜延初口水微咽,放下茶杯,径直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然后再次瞬间将鱼肉吐出来,这次倒不是难吃,而是,有刺!
姜延初苦着脸,吐出这两个字,其实鲈鱼的刺已经很少了,但他在家时,所有的菜都是要剃掉骨刺才能端到他面前的,因而现在即便这少少的刺也让他难以忍受。
贺宣微愣,继而抬手,从鲈鱼最肥美的腹部分出块肉,缓慢将里面刺挑得净了,送到姜延初碗里,“刺没了,吃吧。”
至此,姜延初总算开始吃饭,贺宣安静坐在旁边,细细的给他挑鱼刺、剔骨头,忽而,旁边传来一道微显惊疑的声音,“贺,贺永源?”
贺宣抬头,发现是原身在书院的同学,叫王子进,现在手里正拿着个打包好的食盒,不知道买了什么,王子进家也是青山村的,只是在村子东面,和贺家离得远,平日里与原身并没有什么交集。
同原身的混账不同,王子进很是勤勉上进,每天上课都认认真真,一心想要考取功名为家里减免赋税,成绩极好,不管在书院还是村里,名声都很不错,贺宣默默算了一下原身和对方的年纪,开口,“子进兄。”
看贺宣这样叫他,王子进心中疑惑更重,这真的是贺永源?因为他和贺永源都是青山村的,又家境相仿,夫子们每次骂贺永源时都会提一嘴他,所以贺永源对他从来都没什么好脸色,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和气的称他子进兄?
而他刚才也是看对方长相是贺永源,气质却全不相同才惊疑上前的,王子进看着贺宣脸貌,心头奇异,半响,好心提醒道:“马上就要上课了,你不去书院吗?”
“上课?”贺宣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对了,贺家有供贺永源读书,贺永源是要上课的,他和姜延初午饭时分从贺家出来,一路坐牛车,送车到车行,再到现在点菜吃饭,看看时间,确实该上下午的课了。
贺永源已经两天没有上课,再加他错过的今天早上就是两天半,若下午再不去,便是三天,书院有规定,连续三天不上课,便要请家中长辈到书院说明情况,贺宣可不想劳烦贺家两老,但他早上就说过送这小姑娘走,怎么能食言?
贺宣看一眼娴静吃饭的姜延初,想了想,用筷子再给人剔出小半碟没有骨刺的鱼肉放在旁边,温声,“我先去一趟书院,找夫子请今天的假,你慢慢在这吃饭,等我请完假就回来。”
说罢,便起身找小二把账结了,跟着王子进一起下楼。
两人身后,姜延初缓缓停下吃饭动作,抬头,看着贺宣同王子进一点点走下楼梯,直到两人身影彻底消失在楼下,就于心中轻轻的默数十声,然后站起身,也跟着下了楼。
他要走,在那个强买他的人回来之前走远,姜延初控制着表情,状若自然的走下楼梯走出酒楼,先看一眼贺宣同王子进走的方向,确认人不会突然回头,就转过身,快速往两人反方向而跑。
姜延初心如擂鼓,什么都顾不得,就这样憋着劲的一路急跑,直到远远跑出酒楼所在的街道,方才气喘吁吁停下,然后望向四周,满满茫然,这个地方是在哪里?离他家有多远?要走多久才能回去?
旁边都是不认识的建筑,来往的人流也全然陌生,姜延初站在街市中央,视线扫过四周,实在认不出路,只能在旁边寻了个相貌和蔼的摊主询问:“大叔,您知道永安巷怎么走吗?”
“永安巷?”大叔翻着锅上的烙饼,“这里没有叫永安巷的地方啊,你是不是记错了?”
说罢,大叔抬头,看着姜延初长相穿着(姜延初还穿着昨日的嫁衣),以为是哪家的女儿被父母逼着嫁人,想要逃婚,不由叹声劝道:“小姑娘,外面不安稳,你家里便是逼着你嫁给不喜欢的人,好歹也算明媒正娶,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再不喜欢,忍一忍也就过了,何必往外跑呢?”
“不,不是……”姜延初连连摇头,想要说事情不是对方想的那样,大叔却并不听他解释,只连连催他回家,姜延初无法,只得转身跑了,寻另外的人问。
但他接连问了十几个人,所有的人都说不知道永安巷在哪,姜延初心续不断下坠,满满惶然,怎么会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永安巷在哪呢?
“大娘,您知道……”告别先前的路人,姜延初抬步,走向街角买豆腐的大娘,欲要再次询问,却还未问出口,就听身后传来一个油油腻腻的声音:“小娘子,你要去永安巷是不是?我知道那个地方在哪,可以带你过去。”
“嗯?”姜延初回头,是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姜延初性格单纯,并未察出不妥,只觉对方气质有些讨厌,开口:“你知道永安巷在哪?”他问了那么多人都不知道,这主动迎上来的男人竟然知道吗?
“当然,我家就是那里的,对那可熟了,不信你问这位大娘。”这男的跟了姜延初一路,看着姜延初一路询问,确认姜延初身边没什么人守着,就大胆走上前来,男人看着姜延初脸面,心中不断感叹,这小娘们可真好看啊,自己今天有福了……
姜延初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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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的望向旁边大娘,看大娘点头,虽仍有些不喜男人气质,也还是跟在了男人身后。
另一边,贺宣到书院同夫子请完假,重新回到酒楼,却发现姜延初不见了,不由抓过小二询问,小二却说客人太多,并未注意到姜延初是什么时候走的。
青云县并不安定,看看姜延初能够被原身强买来成亲就知道了,县里一直都有各种混混、拐子、流氓,姜延初是自己走的还好,若是被人骗走,贺宣心中一沉,当即跑出去询问有没有人看到过姜延初。
“你说的那个小姑娘啊,她一直在问有个什么安的巷怎么走,但她说的那个地方我们大家都不知道,最后好像被王癞子骗走了。”
王癞子,原名王天梦,是青云县有名的混混,因为和城内富户张大户家有些沾亲带故,在县里很是猖狂,而他头顶上生得有黄癣,又喜欢祸害人,所以大家都叫他王癞子。
“对,就是王癞子。”受王癞子威胁只能帮着一起骗姜延初的卖豆腐大妈也站出来,好心的替贺宣指路,“他带着那个小姑娘往东面走了,应该是要去那边的巷子,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东面,贺宣急急朝卖豆腐的大娘道声谢,就快步向东面跑去。
这边,姜延初缓步跟在王癞子身后,丝毫不知自己正步入危险之中,还在出于礼貌的和对方道谢:“多谢你给我带路,等我回家,就让我爹娘好好谢你。”
“不用等你回家,”王癞子引着姜延初一路往最偏僻的小巷走,语气淫邪,“你马上就可以谢我了。”
“什么?”姜延初不解抬头,就发现面前的男人停下了步子,而两人,现在正处在一个残败的小巷中,姜延初隐隐觉出不对,疑声问道:“这是哪里?你不是说带我去永安巷吗?
“这就是永安巷啊。”王癞子回头,再不隐藏,邪邪笑着:“我刚取的名。”说着,王癞子就转身扑向姜延初,“你说让我带你到永安巷,永安巷已经到了,我该收谢礼了。”
“骗子!”姜延初惊觉自己受骗,躲开扑来的王癞子,转身欲逃,却是看到后面也走出来几个男人。
“王哥今天带来的货色不错啊。”走在最前的男人直直拦住姜延初,嬉笑捏上人脸颊,“瞧瞧,这皮肤嫩得,都能掐出水来。”然后手掌往下,摸向姜延初胸口。
“滚开——”姜延初难以忍受的用力推向对方,对方骤然受此一推,竟是被推得往后连退两步,当即大感失了面子的沉下脸色,“呦,小娘子脾气还挺大。”
“我倒要看看你待会被我干到哭的时候还有没有这么大脾气。”说罢,便恶狠狠的再次冲了上来,其他的人也全围上去,这个抓手那个抱腰,全都下流的在姜延初身上占着便宜。
“滚开,滚开,你们都给我滚开啊!!!”姜延初暴怒的挣扎着,却怎么也挣扎不开,本就是胡乱套在身上的衣服被哗啦一声撕开,裂出红艳的惨色,却在下一瞬,就有一道身影迅冲过来,猛力撞开众人,快速将姜延初拉出人堆。
“什么人?敢管爷爷我的事,活腻了……”王癞子从被冲撞的大力中稳住身形,欲要好好教训来人,却是才骂到一半就发现巷口涌来浩浩荡荡的人群,当即熄声,带着其他混子快速跑了。
4. 险被救
巷中
姜延初抬头,看着在关键时刻救出自己的人,半响,缓缓自眼中流下泪来。
贺宣解下自己外衫,温柔给他罩在身上,严实挡住下面被扯破的布料,同时安抚不停,“好了,不怕了,他们都走了。”
“呜呜——”姜延初猛地抱住贺宣,眼泪一发不可收拾,而在这时,吓跑众混子的浩荡人群也涌进了巷内,看脸上表情,全都怒气冲冲。
贺宣轻轻揽着姜延初,在那些人上来之前主动亮出手里的银块,开口解释:“抱歉,我并非有意抢拿这些银两,只是我,”
贺宣停顿一下,定好姜延初的身份,“我妹妹被拐子骗走,我一个人势单力薄,恐怕难以震慑走他们,只能出此下策。”
他追过来时又看到不少混子往这边走,想起县内的混子一般都是三五成群,他一个人,即便追上来也救不了姜延初,只能进到旁边饭店抓了台面客人结账的银子就跑。
果然,店内众人都跟在他身后追了出来,还有许多热心帮忙的路人,虽然方法不对,但好在是救下了姜延初。
贺宣抬手,将手里的银两递出,“虽事出有因,也终究是我不对,诸位要打要骂我都受着,只不要迁怒于我妹妹……”
“杨掌柜,要不算了吧,他也不是故意的……”众人看着贺宣递过来的银两,再看他怀里仍然哭泣未停的姜延初,心知对方没有说谎。
不由都开口劝起饭店掌柜来,受王癞子恐吓而不得已骗了姜延初一直良心不安于后面跟过来的卖豆腐大妈也主动在旁边替贺宣作证。
“无事。”众人求劝声中,杨掌柜从贺宣手里接过银子,看一眼已经哭过抬起脸来的姜延初,大度接受贺宣道歉,“你也是一时情急,都是拐子作孽,把人救回来就好。”
“对,人救回来就好。”杨掌柜没有怪罪,众人便也应和着杨掌柜出声宽慰贺宣和姜延初,还有上了年纪的大娘拉过姜延初,苦口婆心劝说。
“小姑娘,以后不要再自己一个人乱跑了,外面很危险的,想去哪都叫你大哥陪着,你看看,你先前差点出事,让你大哥多担心啊。”
姜延初任由大娘们拉着,并不开口解释,而在这时,忽听巷外传来焦急的呼喊,“掌柜,钱账房说他不想干了,现在就要走。”
“钱账房不想干了?”杨掌柜大惊,“怎么这么突然?”然后恍然想起什么的开口,“又是那个醉仙居是不是?”
醉仙居,也叫醉仙楼,就是贺宣中午和姜延初吃饭的那个酒楼,是在两年前来的,据说老板是京城人士,财大气粗。
一来就强势在人流最多的街道盘下一整座楼房,然后不停砸钱将其装修得比青云县另外的酒楼都要豪华。
若只这样也就罢了,可那老板却偏偏容不得县内有其他酒楼,各种垄断客源,恶性竞争,挤压其他酒楼的生存空间,想要弄垮所有酒楼,让自己一家独大。
杨掌柜的酒楼本来也是开在那边的,是醉仙居故意出高价租走了杨掌柜所在酒楼的店面,杨掌柜才不得不搬迁到这边。
而醉仙居在杨掌柜搬迁后也仍不愿意放过,不停挖角他们店里的员工,杨掌柜一直苦苦支撑,店里的人却还是越来越少。
到现在竟连账房都被挖走,要知道,这两天正是月末,正该是需要对账的时候,醉仙居在现在把他们的账房挖走,简直其心可诛!
贺宣站在旁边,听杨掌柜怒斥着醉仙居的恶行,犹豫半响,开口,“不如让我替杨掌柜算账如何?就当为先前擅自拿取杨掌柜银两的事做赔罪,正好我读过几年书,略通些算数。”
“什么?你会算账?”正在焦急思考该怎么办的杨掌柜闻声抬头,看着贺宣,怀疑自己听错,而当再次听到贺宣说可以替他算账后,当即大喜,带着人就往自己所在的明月酒楼走。
明月酒楼内,钱账房还在拿乔,“不是我想走啊,实在是掌柜给的工钱太低了,一个月就二两银子,这点钱能干什么?”
“掌柜不是说了,下个月就给我们涨钱,”一直跟着杨掌柜开店的小二不忿,“你当初重病晕倒在街上,可是掌柜好心把你救回来,还请大夫给你看病的,现在店里有难,你不帮忙就算了,居然还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什么落井下石?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就是想多挣点钱而已,世上谁不爱钱,我有什么错,说掌柜下个月给我们涨钱,他能涨多少?最多到三两,你知道醉仙居那边给我开多少吗?四两!足足比现在多了一倍,而且一过去就先给我开三个月的!”
“还有我当初也不是重病,只是一时犯困不小心睡在了路上,掌柜给我请那大夫才费几个钱,值得你们一直挂在嘴上?”钱账房直硬硬梗着脖子,腮帮上的黑痣都鼓了起来:“我就直说了吧,想我留下也行,不要扯其他虚的,让掌柜给我加钱,加到五两!”
“五两?”杨掌柜冷笑一声,走进店门,“五两一个月的账房我可用不起。”请一个账房只用一两三钱,账不多更是只用一两,他原本给钱账房的工钱就已经是青云县最高的,后面想着对方给他干了那么久,又一起撑过被醉仙居逼得搬迁,就再涨一些,竟还人心不足,想要五两一个月!
莫说五两银子远超市价,就算不超,他也不想给这种小人,“我们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把账本留下,要走就走吧。”杨掌柜斜眼扫过钱账房,目光冰冷。
“你,”钱账房满是震惊,楼内现在还有一堆账没算,他本以为杨掌柜不说全顺着他,也会好言好语的求他先把这个月账算完,结果杨掌柜竟然直接让他走?
“你什么你,别挡路!”跟着杨掌柜一起回来的小二推开钱账房,转身,笑迎进后面贺宣,“贺公子,您请进。”
贺公子?那是谁?钱账房好容易稳住身形,看向被众人众星捧月般迎进来,满是书生气的贺宣,再看杨掌柜神色间对贺宣的恭敬,恍然明白过来,杨掌柜这是找到新人顶替他了啊,难怪敢这么硬气。
不过,现在硬气,还太早了,想着自己所写账册,钱账房藐视的望一眼贺宣,从怀里掏出账本,重扔到杨掌柜面前,就直直走出酒楼大门。
杨掌柜躬身把账本捡起,并不在意他态度,只想让贺宣帮忙把月末的账都算了,却是一翻开账本,就气怒的睁大了眼。
怎么了吗?”贺宣看杨掌柜表情不对,不由走上前去看向账本,这一看,也愣住了,账本上,每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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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账数额都写得极为潦草,完全认不出写的是什么,认不出,就代表这些账都要重新算。
“他怎么敢……”杨掌柜嘴唇颤抖,整个气得战栗,重新算账耗时耗力,而还有两天这个月就要完了,“刘青!”
杨掌柜开口,唤身旁小二,“现在出去,把钱账房叫回来,让他把所有的数都给我写清楚!”小二听令出去,却是没多会就苦着脸跑了回来,“掌柜的,钱账房不回来,让您自己想办法。”
“他把账写成这样,还敢让我自己想办法?”杨掌柜大怒,小二脸色更苦,“钱账房说本朝并没有条例要求账房必须把字写得好看,您就是告到官府也没用,如果实在想他回来,除非您……上门求他。”
“什么?”杨掌柜拧眉,小二低下头,再不多说,其实钱账房原本的话更难听,“刚才不还很嚣张吗?现在知道来找我了?可惜,我这人心眼小爱记仇,想让我回去,就让杨掌柜跪着上门求我!”
还是贺宣在旁开口,“掌柜莫恼,这些账我都可以替你算的,不必为那种小人生气。”他刚才把账本翻了一遍,发现账本虽厚,却都只是简单的加减。
“这……”杨掌柜还想说什么,就发现贺宣已经动手算了起来,不由停了话语,让众小二给贺宣上笔墨,小二们快速动作,没多会就把笔墨纸砚连带算盘都摆到了贺宣身前。
贺宣提笔,将新算出的数额写在账册上,字迹端正工整,姜延初站在旁边,静静看着贺宣计算,而杨掌柜原本满心的焦虑也在望见贺宣写账的速度时平缓下来,转成满满惊异。
这位贺公子算账竟然这么快吗?而且旁边还有这么多人围看影响,在以前,钱账房算账的时候,每次都需要单独给他开一间屋子,再配上雨前新摘的龙井,不许任何人敲门打扰。
就这样,还大半天都只能算出一点,这也是他看到账本字乱第一反应就是把钱账房叫回来的原因,他根本没想过贺宣可以一个人把这些账都算完,现在看来,却是可以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贺宣不停的算着账目,账本一页页翻过,直到酉时的钟声敲过,贺宣终于翻到最后一页,将所有的账目都核算完毕,贺宣合上账本,递给杨掌柜,“所有账目都已算完,请掌柜检查。”
“不用,我相信你。”杨掌柜接过账本,仍有些不可置信,这么多账,如果让钱账房来算,起码要算半旬,有时还会出错,贺宣居然一个下午就算完了。
他却不知,贺宣来自现代,与此世受科举影响而只勤学四书五经不怎么关注算术的读书人大不相同,杨掌柜收起账本,想着醉仙居每次挖角成功后都会从中作梗让自己招不到人的下作手段,吩咐旁边小二拿五十两白银来给贺宣。
贺宣一惊,连忙推拒,却被杨掌柜按住,说这五十两也不全送,而是想要聘请贺宣继续做他们酒楼的账房,贺宣略一思量,想着自己之后也要寻活计挣钱,不如就先在这,毕竟杨掌柜人格品行都还不错,算是不错的东家,便伸手将银钱收了。
所有事毕,贺宣带着姜延初走出酒楼,酒楼之外,贺宣望望天色,重新看向姜延初,开口,说出一早的打算,“好了,现在天还未黑,你家在哪?我找马车送你回去。”
5. 隔阂解
回去?
听到这两个字,姜延初先是一怔,继而想起贺宣早上就同他说过的话——你家在哪?我可以送你回去。
这话竟然是真的吗?对方没有骗他,可,姜延初想着自己中午跑出来却一路都没人知道他所说地点的询问,还有后面遇到的那几个恶心流氓,半响,开口,“我不要回家。”
“我娘对我不好,我回去还会被卖的。”姜延初微红着眼,显出满满可怜,“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没地方可以去,你娶了我,就该养着我的。”
回去还会被卖?贺宣看一眼姜延初泫然欲泣的脸,再想对方先前被救出后抱着他久哭不停的可怜模样,终是应声,“好,我养着你。”
“谢,谢谢。”听到贺宣应好,姜延初安下心来,歪头,看向贺宣头上包扎的布条,小声问道:“你不是原来买我的那个人吧?”
原本买他的那个人油腻,粗俗,还想对他那个,而现在的这个虽然与之前是同一张脸,身上气质却截然不同,整个人像清润润的玉石,又温柔又和煦,看着就让人舒服。
一个人不会凭空起这么大的变化,也不会突然转性变好,最重要的是,姜延初回想着自己昨夜扎在对方头上的簪子,他明明下了死手!!
不可能有人在后脑受了那么重的伤后还好好活着。
姜延初回想着自己曾经所看孤魂入体的话本,眼中涌出点点滴滴的期翼,贺宣脚步停顿,回头,看着他,开口,“你可以叫我贺宣。”
贺宣,原来买他那个人是叫贺什么源的,姜延初听出他话意,抓住贺宣手,轻轻的摇了摇,“我姓姜,在家排行第九,你可以叫我小九。”
“嗯。”既答应要养着对方,就该把人养好,贺宣视线扫过姜延初身上还是昨日成婚所穿的嫁衣,略算下身上现有的钱,就带着人采买各种东西。
衣服,鞋子,乃至缠发的绢花头绳,贺宣望着姜延初,下意识就都挑了最贵最好的,衣服是最柔软的云绫锦,鞋子是最舒适的苏记出品,束发的绢花头绳也都是最时兴的款式,最后甚至还拿了两盒艳红的胭脂……
姜延初看着胭脂整个一呆,连连推拒,说不喜欢这个,贺宣却是轻笑,直接把胭脂盒塞人手里,说姑娘家哪会有不爱美的,自己刚得了杨掌柜的五十两银子,还不算拮据,不必如此省着。
穿戴的买完,贺宣又带着他到市集挑选米面,姜延初上午只吃过贺家的菜,他却是将饭菜都吃过,不光菜少调味,饭也是没脱完壳的糙米,他可以凑合着吃下去,姜延初却是万吃不了,必须要重新买些精细的米面调料。
而在米面之后,贺宣想了想,又按着人数给贺家的人选买礼物,待到酉末时分,每个人的礼物都买齐,贺宣带着姜延初走出集市,回车行拿牛车回家。
因为有了来时的经验,这次驾车要熟练得多,姜延初坐在后面车板上,一瞬不瞬看着前面贺宣,思绪已与上午全然不同,微风习习,牛车轱辘往前,两旁景物不断后退,很快,就到了青山村,却是还没下车,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村口,是贺老太。
“源儿!”贺老太一看到两人就着急的冲过来,抓住贺宣,“源儿,娘错了,上午的时候不该……”贺老太移转视线,看一眼姜延初,再看一眼贺宣,终是咬牙,“不该凶她。”
她在贺宣带着姜延初走后,就满心焦急的追了出来,听到两人进了城,便一直站在这等,只想在她家乖崽回来的第一时间赔罪以取得她家乖崽原谅,贺老太看着贺宣,满脸忐忑,“源儿,娘以后都不欺负你这个媳妇了,你不要再生娘的气好不好?”
贺宣静静看着她,半响,淡声开口,“没有生气,只是去城里买些东西。”然后扬起手中驭驶水牛的竹竿,“娘让一让,我先去把牛车还给李二哥。”
“好,源儿没生娘气就好。”听到贺宣没有生气,贺老太欢喜的让开道路,让贺宣架着牛车去李二牛家还车,同时积极的帮贺宣把买的东西拎回贺家。
贺家,贺二丫一直守在门口,看到贺老太拎着东西出现就开心的拍手叫唤起来,“奶奶回来了,奶奶回来了!”
贺大丫和贺大娃闻声跑出来,看着后面贺宣,也高兴的大叫起来,“小叔也回来了,小叔也跟着奶奶回来了!”
不怪三个孩子高兴,实在是白天贺宣带着姜延初走后,整个贺家就都沉浸在低气压中,当时,发现贺宣和姜延初不见了,贺老太当场就放下碗指着做饭的贺家二嫂李氏骂:“李氏,你做的是什么饭,难吃成这样,看看,你小弟都被你气走了!”
李氏:……你昨天明明还说味道不错来着。
骂完李氏,又骂杜氏,“杜氏,那买来的小贱人吃不吃饭关你什么事?你和她关系很好啊要你多嘴给她指?”然后是贺老大贺老二,甚至连贺老头都被她刺了两句,最后气冲冲走出家门,一直站在村口守着。
而下午杜氏和李氏去叫她别等了先回来吃饭又被她一顿恶骂,说她们小弟都没回来她们就有心情吃饭,真是半点没良心,如今贺宣和贺老太一起回来,代表今天这事总算过去了。
李氏杜氏积极的在厨房热菜,贺老大和贺老二则出来帮忙拿东西,所有东西都拿进屋,贺宣拆开包袱,从里拿出两匹蓝色布料,唤贺老太,“娘,这是我给你和爹带的礼物,共两匹布,你和爹一人一匹。”
“什么,源儿给我带了礼物?”贺老太先前只当贺宣那些东西都是买给自己的,毕竟贺永源以前从来没有给她买过什么东西,现在听到里面有给她的,当即喜不自胜的走上前来,双手接过布料 ,拿在手里用了力的摩挲不停,整个人高兴得不行。
在贺老太之后,贺宣又各拿出两匹布料递给李氏和杜氏,颜色都比给贺老太的要鲜艳些,上面还带了大片的花,看着就妍丽好看,然后是给贺老大贺老二各买的新鞋,黑布做面,葛布做底,再用麻线细细密密的纳出鞋垫,穿着又舒适又结实,最后,是给三个小娃娃买的各种零嘴和小吃……
“小弟实在破费了……”杜氏拿着布料,再看自抱着串糖葫芦吃得正香的女儿贺大丫,心中满满感动,连叫贺宣和姜延初吃饭都更积极了些。
贺宣却是摇头,说自己和姜延初在外面吃过了,这话倒是不假,他们先在杨掌柜那算账,又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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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各种东西,花费的时间着实不少,中间不可能一直饿着肚子,就在市集上先买了两碗烩面吃过。
东西分完,两人回房,欲要就此睡觉,姜延初却又睡不下了,不为别的,只因被褥是原身盖过的,有味,他昨天被强买至此,又困又怕,才没注意到这些问题,现在一切安定,就怎么都忽略不了被褥上的味道。
姜延初死死盯着被子,满满嫌弃,一步都不想靠近,贺宣看着他表情,暗叹声娇气,转从柜子里拿出套干净的床单被套,把原本那些全都换掉,重新铺整好床,哄着人,“好了,都换过了,睡吧。”
姜延初这才爬上床开始睡觉,贺宣则照旧打了地铺睡在地上。
第二日。
姜延初睁眼,就发现贺宣已经不在了,只在床边放了干净的水盆和毛巾,姜延初起身,就着水盆洗漱完毕,穿上衣服走出房门。
屋外,贺宣正在浆洗昨夜换下来的被套,听到声音回头,望着走出来的姜延初,“醒了?厨房里给你放了蛋羹,过去吃吧。”
“嗯。”姜延初应一声,依言去到厨房,蛋羹放在灶台上,现在还是热的,旁边摆着勺子,姜延初端起蛋羹,一边吃一边走到外面。
院子里,贺宣已经把被套洗来晾好,回身,看着正在小口舀吃蛋羹的姜延初,温声开口,“味道如何?”这是他早上起来做的,加了小半勺糖,姜延初喜甜,应当会喜欢。
“还不错。”蛋蒸得很嫩,上面还淋了层蜂蜜,姜延初咬着勺子,给出评价,贺宣闻言展笑,转看向他杂乱未梳的头发,上前,轻轻给他整理。
入手的发质很好,像上好的绸缎,在光下闪着润泽的色彩,只有些地方因两日未好好整理而稍打了络结,贺宣望着眼前的发丝,理得极细致,一点一点,直把每一根都妥帖的理顺才用发带收束……
姜延初也乖巧,全程安静不动的由他摆弄,倒是杜氏路过看到贺宣拿出的绢花,惊异开口,“小弟,这绢花是你昨天新买的吗?听说好贵呢,要二十文一个。”村长家的翠妮就有一个,在村子里逢人就拿出来炫耀。
“小九好看,该配绢花。”贺宣全不在意价格,只把绢花簪在姜延初发上,到底只在县城,绢花的材质还是差了一些,贺宣抚过中间有些粗糙的花蕊,心中微思,以后有机会再给小九换好的。
绢花戴罢,贺宣从姜延初手里拿走吃剩的碗,“我待会要去书院读书,你乖乖留在家里,橱柜第二层靠左边放了罐酱,是我早上起来做的,中午下午的菜如果不好吃可以用酱拌着。”
姜延初嘴挑,而贺老太抠门,指望贺老太给他开小灶是不可能的,贺宣转向旁边还未走的杜氏,开口,“我去书院后小九就劳烦大嫂照顾了,小九吃不惯糙米,我昨天有买白米回来,还请大嫂早晚做饭都用白米。”
“好好,小弟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弟妹。”杜氏连连应声,且不说贺宣昨日刚送了她两匹布,她照顾姜延初是应该的,就说这白米饭她也想吃啊,只是贺家穷,贺老太又抠,除了逢年过节,都吃不上一顿的,现在贺宣开口,她和她家大丫也可以跟着姜延初吃白米饭了。
6. 去书院
把姜延初吃剩的碗洗过,贺宣就收拾东西前往书院。
临走时,却被贺老太拉住,贺老太看着贺宣,从怀里掏出一个镯子,满脸慈爱,“源儿,没钱了吧,来,娘这个镯子还值不少,你拿去县里当了。”
她昨晚收到贺宣给的布时只顾高兴,今早醒来却是觉出不对,她家乖崽哪来那么多钱?虽说她对贺永源的零用比较宽松,可也买不起昨天拎回来的那么多东西啊,更何况贺永源才刚花了三两银子买下姜延初,现在身上根本没什么钱。
虽不愿多想,贺老太却仍是止不住的担忧,她家乖崽莫不是为了给他们买礼物在外面借了什么印子钱?
隔壁村的王二娃就是这样,突然开始用钱大手大脚,村人们还以为是发了财,其实是在县里借了高利贷,最后还不上,家里的墙皮都被扒去抵了不说,人还被要债的打断了两条腿。
贺宣看着贺老太递来的镯子,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微微一笑,把镯子推回去,“我昨日在县里找了个账房先生的活,掌柜给了不少定金,现在身上还有银钱,娘不用担心。”
“什么?源儿在县里找了活?”听到贺宣回话,贺老太先是震惊,继而满满心疼,着急的抓着贺宣,“是在县里哪个地方?事情多不多?累不累?”
“源儿怎么突然想着找活,是身上没钱了吗?源儿不用这样,没钱就和娘说,做这些耽误了读书怎么办,源儿还是别干了,回去把……”
“娘,”眼见贺老太说着说着就要让他把工作辞了,贺宣连忙开口,“做的事情不多,也不累,只随便算算账就行,不耽误读书。”
然后再安抚的说上几句软话,哄的贺老太彻底安心,就转身走出家门。
书院是在县里,去县城的路依旧是坐牛车,自从昨天贺宣按时把牛车还回去后,李二牛就对他有了改观,想着他能按时还车,应该不像村人们说的那么混账,只还拉不下脸给贺宣好脸色。
贺宣也毫不在意,独自坐在牛车一角,静静的捧着书看,同车还有不少带东西去县里卖的村人,不像李二牛,她们对贺宣的映象还是以前那个混子,现在看到贺宣在车上看书,就有人讥讽的笑起来,“我说贺家三郎,你那书也太干净了吧,今天莫不是第一次看?”
这话是真的,书实在太干净了,毕竟贺永源除最开始那段时间稍微有些认真后就再没有好好读过书了,到后面书院的书发下来更是看都不看便直接扔在一边,就现在这本还是贺宣早上从床底下捡出来的,封皮染了许多黑灰,内里却一点笔记都没有。
贺宣捧着书,默默侧身,背对说话的人,并不对其理会,那人却是越发来劲,“老早就说了,他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可贺家两老就是不信,非要砸钱送他读书,看看,那书干净得跟没碰过似的,像个读书的人嘛,不仅不像读书人,还半点不学好。”
“我可听说了,他在县里成天招猫逗狗不求上进,前天还花钱买了个姑娘,那姑娘也不知正经不正经,说是大户人家犯错的丫鬟,我那天偷瞧了一眼,那模样,长得叫个妖妖娆娆,手脚也细细嫩嫩看着就不像会干活的,得犯什么错才能被发卖出来啊……”
啪——
贺宣合上书,回头看着说话的人,开口,“我的书干净代表我对书爱护,也代表我勤快爱洁,不像……”贺宣微微顿声,从记忆里找出对方名姓背景,“张婶你,成日邋里邋遢,一件衣服十天半个月都不换,身上都起垢了,难怪在县里卖菜天天卖不出去。”
“你胡说什么?我哪里有卖不出去菜?又哪里有十天半月不换衣服?我身上才没有起垢!”张婶在村里是出了名的邋遢,曾经有过一整个夏天都没有洗澡的记录,还有过买了一件新衣服,穿上就舍不得换连穿了十天的光荣事迹,现在听到贺宣如此,当即气恼。
“有卖出去但是每天都卖得特别晚,必须得降价降价再降价才有人买,没有十天半月都不换衣服,嗯,那就是十天半月换一次咯,反正你衣服上那个油点十天前就在了。”
贺宣做作掩鼻,夸张的把身子往后挪退,“什么味啊,好难闻,我在市集闻到这种味道肯定凑都不想凑过去,更别提买什么菜了……”
听到贺宣此言,坐在牛车上的其他人不由嗅嗅鼻子,然后全部从张婶身边退开,张婶看到众人动作,满是震惊与气恼的大喊,“你们做什么?平日里也不见多爱干净,现在装这个样子干嘛?”
“回来啊,全都给我坐回来!”这样喊叫了数声后众人都没理,张婶心头怒火再忍不住,整个举起手扑向贺宣,贺宣微微侧身,避开她打来的动作,反让她一个收力不住,把旁边几个篮子撞下了车。
“哎呦,我的菜!”篮子被撞下车的几人心痛叫出声来,一阵兵荒马乱,李二牛赶紧停下牛车,让众人下车捡菜,同时看向趴在车板上还想拧打贺宣的张婶,语气不愉,“好了,张婶子你别闹了,贺家兄弟本来好好看书,又没招你又没惹你,你非说人坏话干嘛?”
“明明是他……”张婶恨恨瞪着贺宣,还是气恼,却碍于李二牛而不好动手,贺宣淡淡瞥她一眼,收敛神色,重新捧着书看,张婶邋遢其实是因为家里太穷孩子太多,足足有五个,每一个都要张嘴吃饭,家里穷,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根本没什么时间打理自己。
菜难卖也是因为她家的田地离河最远,浇水不易,长得没其他人好,世道艰难,他本不欲如此,但张婶却不该说到姜延初身上,人家好好的姑娘,怎么能无端被张婶这样恶意的说什么正不正经毁坏名节。
众人把掉落的菜全部捡回来,由李二牛继续架车,清风徐徐,牛车一路往前,很快就到了县里,贺宣跳下牛车,再递给李二牛两个铜板的搭车钱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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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步行往书院。
书院位于县西,两面临河,风景极好,院前还种了一排杨柳。
时值七月,柳条长得很是繁茂,绿盈盈的飞舞在空中,贺宣一路从中穿过,再踏过刻有厚德载物的秀丽门廊,就听到朗朗的读书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声声朗润,诵的是四书《礼记》,贺宣进去,找到原身所在的班级教室,坐到位置上,拿出书,也加入到诵读队伍之内,他这一读是没什么,却把旁边众人惊得不行。
要知道,贺永源以前就是个混子,别说好好读书了,就连书院都不怎么来,现在居然会这么认真的诵读?其中最惊的属王子进,王子进远远看着贺宣,犹豫半响,走上前来,开口,“贺,贺永源,你真的打算改好了?”
昨日他一说上课,贺永源就跟着他来书院,却是找夫子请假,他还以为贺永源其实还不想好好上课呢,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嗯。”贺宣应一声,“我以后都会认真听课,和你一样好好读书,只,”贺宣略顿一下,露出丝踌躇的神色:“我以前功课落得太多,有很多知识都不太懂,以后可以找你请教吗?”
这话他是有好好思量过的,贺永源被贺家供着读书,却对读书并不上心,连科举的时间要求注意事项都不清楚,他穿到贺永源身体里,对这些事情自然也不清楚,急需有人带领引导,王子进性格好,又与贺永源同村,一定会答应,而他在讨教功课的时候就能把这些事情一起问了。
果然,王子进一听贺宣说完,直接就应了好,“当然可以,只要你想学,什么都可以拿来问我,我保证不藏私。”说着,就伸手翻过贺宣书页,指着某一篇,“你昨天没来,夫子让我们预习这里,你可以先看看,待会课上要讲。”
“好。”贺宣含笑,有礼朝王子进道谢。
另一边,姜延初已经从贺大嫂那弄清了现在所在的村名地名,知道这个地方离他家足有几千里远,想要一个人回家根本没有可能,不由有些愁闷。
“弟妹,淘米水不是这样到的!”旁边忽而传来呼喊,姜延初一惊,低头,原是自己只顾想事,淘完米后直接就到,把米都顺着水流到了出去。
杜氏快速走上前来,从姜延初手里接过米盆,“好了,我来,你站旁边休息。”这可都是白花花的大米啊!
“哦。”姜延初低应一声,乖乖站到旁边,杜氏舀第二轮水把米淘好,满心无奈,姜延初真的什么家务都不会,她早上让对方帮忙生火,人却拿着火石擦了半天也擦不燃,让出去扯点猪草,又分不清草和菜,现在让淘个米也是这样。
罢了,杜氏看一眼姜延初脸,弟妹长得这么漂亮,不会干活才是正常的,自己答应过小弟要好好照顾弟妹的,以后就都不叫对方做事了,反正这些以前也是自己一个人做。
7. 彻悟醒
午饭做好,所有贺家人围在一起吃饭。
杜氏的手艺只算一般,纵然用了精细的白米,再听贺宣的不吝啬撒放调料,味道仍然比不上姜延初以前吃的 ,好在还有贺宣给他留的酱。
也不知贺宣是怎么做的,明明里面都只是些普通平常的东西,整体却香得不行,刚一掀开盖子,香味就溢得满屋都是,大人还好,三个孩子已经完全忍不住的吞起了口水,最后,是最大胆的大娃开口,“小婶婶,你这个是什么啊,好香,能不能……”
“那是你小叔特意做给小婶的,你不能要。”李氏拿筷子轻敲一下贺大娃脑袋,制止他后面想要的话语,然后不好意思的朝姜延初笑笑,他们已经托姜延初福吃到了香喷的白米饭,现在怎么还能抢小弟特意做给对方的酱菜。
“没关系的,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姜延初却是并不介意,抬手,给每个孩子碗里都挖了一勺,三个孩子顿时大喜,一叠声的叫着谢谢小婶,端起碗狼吞虎咽起来,脸上全是满足,真好吃,真好吃,小叔做的酱真真真真好吃。
县城书院内,众学子也到了吃饭的点,贺宣认认真真的上了四节课,课下间或找王子进询问各种问题,一上午下来,已然和王子进处成了好友,现在吃饭就自然而然的坐在了一起。
今天有冬瓜汤,是和豆腐一起炖的,汤面上飘着翠绿的葱花,和豆腐衬在一起绿白相间,好看极了,两人一人打了一碗,王子进捧着汤碗,连连夸赞,“今天的汤真不错,里面居然还加得有肉呢。”
贺宣含笑不语,只文雅细腻的饮着,却听王子进转了话题,“贺三弟,说起来,你现在真的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王子进看着贺宣端着汤碗的清秀模样,再想贺宣今日课上既不趴着睡觉也不早退偷跑的认真状态,继续接着 :“你以前从来不会好好听课,也不会在书院饭堂吃饭。”
这话是真的,贺永源从来不吃书院的饭,书院的饭味道其实不差,但大都只是应季的蔬菜,没什么珍贵的,也鲜少有肉,就像今天王子进夸赞不错的冬瓜汤,其实也只是掺了一点点肉星。
家里有钱的学子都更喜欢到外面去吃,贺永源自认是有身份的人,绝不能像普通学子一样在书院吃饭,所以每天都不停的找贺家两老要钱以在外面酒楼潇洒装样。
“人家都说经历大悲大喜后就会大彻大悟……”王子进望着贺宣,忽而想起贺宣昨日小心为姜延初挑弄鱼刺,就连后面来书院找夫子请假都要先安抚着人留在原地的细致模样,打趣开口:“我看贺三弟也没经历什么大悲之事啊,能这样醒悟莫不是成婚娶妻的功劳?”
“混说什么?”贺宣轻拍一下他后脑,王子进却全然不觑,嬉皮笑脸,“难道不是吗?我可看到了,”王子进想着姜延初长相,“弟妹着实漂亮,那容貌眉眼,也难怪能让我们贺三弟浪子回头,这是好事,好事啊。”
“不要再胡说了。”贺宣轻声制止着王子进话语,心中却是有了思量,他与贺永源性格迥然不同,又不愿装做贺永源那样行事,确实可以将变化推到与姜延初成婚之上。
饭吃过,再回教室上完下午的课,贺宣就走出书院往明月酒楼而去。
他昨日答应了杨掌柜做酒楼的账房,现在该去算今天的账了,现在是下午,杨掌柜正在店里,一看到贺宣就欢喜的迎上去,“贺公子。”
“嗯。”贺宣浅笑应声,同杨掌柜一起进到里间,笔墨纸砚都已备好,和今天的账册一起规整的放在桌上,贺宣也不多耽搁,直接就提起笔开始算。
账目不多,也不难,没多会儿就被贺宣全部算完,算完了账的贺宣坐在原位,随意打量四周,这应当是钱账房以前算账的屋子,布局摆件都透着股俗气,旁边的笔洗上更是刻着一个小小的钱字。
忽而,贺宣视线停顿,伸手,从架子上抽下一叠厚厚的账本,这是,钱账房的账册留存,看时间是前半年的,字迹依旧很乱,只有每个月尾的总额能够看出写的是什么。
这么乱的字,贺宣叹声,无聊的从头对算起来,一直算到月末,却是发现自己所得总额与钱账房所写有差——他算出的总额比钱账房要多。
贺宣微微皱眉,提笔又算了一个月,结果依旧如此,他最后的总额还是比钱账房所写要多,他不可能算错,那……只能是钱账房作假,贺宣低头,再次对比账目,确认自己所想无误,起身,找杨掌柜说明情况。
“什么?”杨掌柜大惊,看着上面多出的数额,知道贺宣没有骗他,然后想到什么的翻出前年,再前年,再再前年乃至之前所有的账册留存,求贺宣帮忙重算,帮人帮到底,贺宣也不推辞,脾气极好的接过所有账本。
而杨掌柜则出门去找人撰写诉状,钱账房在明月酒楼干了七年,所涉账额颇多,又时日久远,纵然贺宣算账较快,也着实有些费神,但想着杨掌柜的恳求,贺宣仍是一点一点算着账额。
黎明时分,杨掌柜拿着写好的诉状回来,贺宣也将所有账额全部算好,杨掌柜吩咐个小二带贺宣在楼里睡下休息,就拿着账册直奔官府。
现在太早,县衙还没开门,杨掌柜站在县衙外一边等候一边翻看贺宣新写的账册,越看,怒气越深。
按贺宣新算出的结果,钱账房这些年足足贪走了他三千多两银子,难怪他以前老感觉利润不对,却一直因为信任对方,而没有多做核对。
他自认这些年没有半点对不起钱账房,对方怎能如此造假欺他,杨掌柜咬牙,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把那姓钱的送进牢里!
辰时整,新上任的县令郸城才刚起身,就听到外面传来砰砰响声,这是,有人击鼓!这么早就有人击鼓状告,郸城肃色,快速穿好衣服走到堂前。
伴着“威武”的杀威棒声,整个大堂都被升起,众衙役庄严立在两旁,杨掌柜先是躬身一礼,继而猛地跪下,语调铿锵,“大人,草民杨奉昭,乃西承街明月楼的掌柜,以酒楼食肆为生,现状告我楼之前的账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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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怀编作假账,偷贪银两,侵占我之财物。”
同时将账本和诉状呈上,“这是草民的诉状和证物,请大人查验!”
小二也跟跪在后面抱着不平,“钱仁怀实在可恨可恶,还请大人为我们掌柜做主!”
郸城静默不语,只从下面接过诉状和账本,在全部翻看过后才沉了神色,叫身旁捕头,“久孝,带人去将那姓钱的账房传来。”
他本是从二品京官,本性清正廉洁,却因得罪了人而屡受针对,不断受贬受责,最后心绪沉郁,放任自己被贬到这儿。
却是品性未改,最恨贪污受贿奸险无耻之辈,若真如这掌柜呈上来的诉状与账本所说,钱仁怀明明受其恩义竟还如此不堪为人偷偷作假坑骗其银财,真真是世间最无耻之人,合该受刑。
只他还未见过钱账房,不能听信一面之词,需得将人传来再审。
承门街,钱府,钱账房还在床上和新娶的小妾打闹调笑,就听到外面传来持续不停的喧闹声响,只能收敛身下欲望,气冲冲出门查看,“谁啊,大早上的……”
却是话还未完就看到个明晃晃的“捕”,当即收了骂声,讨好笑道,“这位差爷,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一大早就来我府前,要不要先进屋喝杯茶水,我昨天新进的好茶,味道那叫一绝。”
“县衙查案,现在就跟我走。”郸久孝并不听他多说,直接将人带走,倒是后面的衙役受他奉承,偷偷在路上说是明月酒楼的掌柜击鼓告他。
明月酒楼的掌柜?不就是杨奉昭吗?钱仁怀脸上流出不屑,只当杨掌柜是因为已到月底又看不懂他账上的字迹而去告他,要他理清账额,真是好笑!
大邺可没有条例要求账房必须把字写得清楚好看,杨奉昭想告他这个,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如此想着,钱仁怀整个都放松下来,威严的杀威棒再响,钱仁怀被带到堂下,郸城坐在台上,沉声高喝,“钱仁怀,明月酒楼的掌柜在此状告你……”
“大人,草民承认,”郸城话还未完,钱仁怀就不以为然的开口,“草民确实做了此事。”不就是账本上的字迹难认嘛,这有什么,又不能以此罚他。
嗯?郸城微微一愣,这人认罪倒快,既如此,他便省心些,直接开口,“好,你既已承认贪拿明月楼掌柜杨奉昭的银子,本官现在便直接宣判——”
“什么?不对!”钱仁怀猛地打断郸城,整个一惊,“大人,小人并没有贪拿他的银子!”
杨奉昭不要来告他账本字乱的吗?怎么变成告他贪拿银子了?钱仁怀心中狂乱,不行,他不能承认,这可是要进牢里的……
“如何不对?”郸城被他打断宣判,横眉冷视,“你刚才不是说你承认吗?怎么现在又说没有?”
“小人说错了,小人刚才承认的是确实有把账本字迹写乱,但小人没有贪拿他的银子……”钱仁怀满脸惊惶,不住辩解,“小人在明月楼的时候一直兢兢业业,绝没有半点贪污。”
8. 夫子寻
“是他!”
钱仁怀突然抬头指向杨掌柜,极为愤恨,“一定是他因为小人前日辞工,心生不满蓄意报复!”
“小人在他那干了那么久,要贪钱早贪了,怎么会一直都没问题,而小人现在一辞工不干他就告上门来,显然是存心诬陷,还请大人明鉴,严惩这满口谎言的恶人……”
“闭嘴!”杨掌柜身后的小二听得此言,当即大怒,“钱仁怀,你还是人吗?掌柜这些年对你多好,当初路边救你不说,在店里你有急事需要用银子也是问都不问缘由就直接支工钱给你……”
“你才闭嘴!”钱仁怀却是比他更怒,“什么叫救我,我都说了我当初只是不小心犯困睡着在街上,根本用不着他救,至于支工钱就更搞笑了,我给他算账他给我工钱这不是理所应当的,纵然提前支取些也是因为他招不到人,必须讨好留住我,而且杨奉昭都没说话,你个狗腿吠什么吠……”
“肃静——”郸城制止两人争吵,这时,一直没有露面的师爷陆回从外进来,凑到郸城耳边小声耳语,郸城静静听着,待到听完,看钱仁怀的眼神就彻底变了,开口,“罪人钱仁怀,身为账房却编作假账、偷贪银两,侵占主家之财物三千六百余两,数额巨大,现人证物证俱在,罚判徒刑五年,更兼故意把账册字迹写乱,加罚赀徭一年!”
“大人!”钱仁怀听得判罚,全然不可置信,继而争辩,“小人不服,这里只有杨奉昭和我,哪来的人证?还是大人说的人证是他旁边那个小二?可那个小二根本就是他的人,如何能当人证?”
“还有物证,大人说我偷贪了三千多两的银子,我要贪这么多必得天长日久而非一朝一夕能成,大人可有我这么多年的贪额明细?”他在明月楼算账多年,所涉账目众多,他才离开两天,笃定杨奉昭核定不出那么多账。
却听郸城冷冷一笑,猛拍惊堂木,“人证在外,物证亦是在外,你既不服,我便让你死个明白,传钱张氏——”
“我们审案传个无用的妇道人家做什么?”钱账房瞪眼不解,却并无人解释,而随郸城话落,一个神态精悍的中年妇人被带上台来。
那妇人甫一上台就拿出个朱红木盒,高举在首,“启禀大人,钱仁怀这些年贪的银子,有五百两在天源街买了一个宅子,有三百两赎了天香楼的妓子云霜……”
钱账房在听到妇人话语后神色骤变,瞬间暴怒,抬脚踹向对方,“贱妇,你做什么?”
“休得咆哮公堂。”两旁衙役冷冷拉住钱账房,钱张氏则满是不屑的望着钱仁怀,语气怨毒,“钱仁怀,你敢纵容那贱人害死我的丹杏,我就让你们全部进牢里给丹杏陪葬。”
“你,”听得钱张氏背叛自己的缘由,钱账房更是气急,丹杏,他和钱张氏的小女儿,在他把云霜纳入门后就一直对云霜不忿,甚至对他也满是憎恨,毫无该对父亲的尊敬,而丹杏在前些日子不小心跌进云霜院里的水池淹死。
明明云霜都说了,是丹杏自己贪玩想抓水里的蝌蚪才不小心掉进去,钱张氏却不依不饶非说是云霜故意害死了她,简直无可理喻,别说丹杏是自己掉进池里,便真是云霜害的,也不过一个丫头,有什么大不了!
钱张氏转向郸城,继续陈罪,“有两百两在城外西郊买了二十亩地,有一百两用于给云霜出气责打欺辱天香楼另一妓子清宁并至其毁容,还有一些购买了各种古籍字画仆妇奴丛以及存在钱庄,这是他所买人事的房契地契身契,请大人查验。”
而在这时,又有人闯了进来,这次进来的是一个眉目盈满戾气的男子,那人一上台就想要揍钱账房也同样被衙役拉住,只能转向郸城,“大人,就是他,就是他害死了我娘子!”
郸城看向男子身后的捕头久安,见对方微微点头,便开口让男子细说,原来,这男子原是隔壁何家村的人,名唤何有山,同妻子何小慧一起为醉仙居供应蔬菜,却在两个月前在醉仙居送菜时被同在楼内的钱账房遇到。
何小慧长得好看,钱账房当场就看直了眼,竟不顾对方是有夫之妇直接冲上去调戏,何小慧不愿,却被他强行拉扯,最后于拉扯中跌下楼梯摔死。
而在何小慧死后,钱账房拿了十两白银与何小慧父母,让他们不要追究,同时以女方长辈的身份解除何小慧与何有山的夫妻关系,让何有山也无法告官。
可怜何小慧无辜惨死,却只用区区十两银子就可以买通她父母与仇人和解,让其无法申冤!
而在何有山之后,又持续不停的走进不少人来,钱账房这些年靠着从明月楼贪的钱,各种作威作福欺压邻里,反正他钱多,也不是自己费心挣的,花起来全不心疼。
郸城坐在堂上,看着自钱张氏言罪以来脸色就越来越差,现在已经差得几无人色的钱账房,严正宣判,“钱仁怀,你还有何话说?你不光编作假账、偷贪银两,还欺压邻里亵狎妓子调戏有夫之妇至其坠楼身死,乃杀人恶罪,本官在此依律判你斩首之刑,于明日午时三刻行刑斩首!”
斩首之刑,满堂皆震,继而全部大喜,向郸城叩头拜谢,其中以何有山最为诚恳,整个痛哭流涕,“多谢大人为草民申冤,大人真是青天在世,慧慧,害你的人已经受到惩罚,你终于可以安息了……”
所有判罚完毕,钱仁怀斩首,其依靠不当手段得来的财物抄没,钱张氏包庇至今,但念其最后愿出堂作证,只判徒刑三年。
县衙后堂,郸城看向捕头久安,“何有山那些人是怎么回事?”他只让对方去找钱张氏作调查询问,怎么会带回来那么多人?好在并未耽误时间,还让钱仁怀的罪事全部暴露出来。
郸久安恭敬开口,细细将事情始末讲来,原来,他在早上听命去寻找钱张氏调查的时候,看到另一波人也在找钱张氏,仔细问来,竟是明月酒楼的伙计,而在钱张氏之外,那些人还找了钱仁怀所在街道的各户邻居,何有山也是被那些人找来的。
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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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郸城轻捻胡须,悦声感叹,“能知道提前去找证人,那明月酒楼的掌柜倒是有几分聪明。”
“不,”久安否定道,“提前找证人并不是他们掌柜想到的,而是他们新任账房所提。”
“哦?”郸城微有疑惑,“他们新任账房是什么人?”要知道,钱仁怀被抓,可就是因为这个新账房查出了他账本里的贪漏。
“是知行书院的学子,叫贺永源,青山村人氏,今年十九岁。”郸久安将自己听到的信息全数说出,还细致补充道:“他从成为明月酒楼的账房到现在,一共只有两天。”
“两天?”郸城眉间流出异色,明月酒楼那个掌柜状告时呈上来的账目繁杂,所涉时间更是横跨七年,而据对方所说,那些贪漏都是由他新招的账房查出,也就是说,这个叫贺永源的学子只用两天时间就重算了七年的账?
“对。”知道郸城在惊异什么,郸久安继续开口,“而且据那些伙计所说,他这两天也没有全在算账,而是还要分出时间在上课,真正算账的时间其实只有前天下午和昨天下午到昨天半夜。”
另一边,算账算到夜半才睡,早上醒来又急急提醒小二们去寻找证人的贺宣坐在窗边,认真整理着夫子课上所讲内容,忽见有人站到自己桌前,神色鄙夷,“贺永源。”
“嗯?”贺宣应声停下动作,抬头看向面前的人,这是班上另一个学生,叫张诚,在贺宣穿过来前同王子进十分交好,只这几日生病没来书院,贺宣想着王子进,忽略掉对方不友善的表情,好脾气开口,“张贤弟有什么事吗?”
“谁是你弟?别乱攀关系。”张诚扫一眼贺宣纸上整理的内容,哼,就是些课上的东西,还整理到现在,张诚极是不屑,开口,“陈夫子找你。”
陈夫子找自己?贺宣有些疑惑,他才穿过来两天,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陈夫子怎会突然要找自己?想不通便不想,贺宣站起身,朝张诚轻道声谢,就往陈夫子的书舍而去。
陈夫子所居书舍之内,王子进恭敬立于桌前,表情诚恳,“夫子,贺永源真的已经改好了,他这两天都没有早退迟到,也没有在上课的时候睡觉,还会在课下主动找我询问问题,不再是以前那个混子,不会把我带坏的。”
陈夫子不言,只缓缓批改着学子们交上来的作业,而在此时,门外传来贺宣的敲门声响,“夫子,学生到了。”
陈夫子放下手中作业,示意王子进出去,同时唤贺宣进来,一进一出,王子进与贺宣脸面相对,然后快速将视线移开,惶然踏出书舍。
房门紧接着关上,王子进站在屋外,望着闭合的房门,既担忧又愧疚,担忧贺宣会在里面被陈夫子刁难,愧疚贺宣因自己而惹得夫子不喜,陈夫子是书院里资历最老的夫子,在书院内极有话语权,贺宣若因自己被他厌恶……
在王子进的忐忑不安中,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开门声响,王子进抬头,看到贺宣从里走出。
9. 覆盆子
“永源,”
王子进缓步上前,看着贺宣,艰涩开口,“夫子在里面对你说了什么,可有………”刁难?
“没有。”贺宣看着王子进表情,再结合夫子先前在屋内问话时的神色态度,已然明白陈夫子叫自己来是因为王子进。
却并不对王子进有所怨怪,反温声安着王子进心,“夫子只随意抽问了些课上所讲的知识,应当是对我这两天是听课情况的考察。”
“就只是这样?”王子进有些不可置信,夫子竟然只考察课业,而没有做别的刁难贺宣。
“呃,也不只是这样……”贺宣笑着,从袖里拿出一张红笺,“夫子给了我这个,让我参加本次的折花宴。”
折花宴,青云县有名的宴会,每三月举行一次,宴上有许多知名的大儒学士,但却不是所有学子都能参加。
按要求,只有过了童生试或得到秀才及以上功名之人的推荐才能参加,那张红笺就是属于陈夫子的推荐信。
贺宣才穿来两天,按贺永源以前的表现,是远远不能参加折花宴的,贺宣心知,这是陈夫子对误会自己会带坏王子进还将自己叫去考问的歉意,算下来,还是他赚了呢。
“陈夫子的推荐信?”王子进一惊,继而大喜,朝贺宣求道:“永源,一张推荐信能够进两个人,你可以把另一个名额拿给张诚吗?”
一个秀才只能送出三张推荐信,而每张推荐信只可以进两人,也就是说,一个秀才手里只有六个名额。
六个名额,何其稀少珍贵,一般都只拿给自己最看重也最需要的学子。
王子进成绩好,往年都有夫子给他推荐,他得到推荐信后,除自己以外的另一个名额都会拿给张诚,但他今年考过了童生,可以直接参宴,夫子们便不再多拿推荐信给他了,这可把王子进愁大了头。
毕竟他以往都是和张诚一起参宴的,这次怎么能丢下张诚一个人,尤其张诚早上还询问他宴会名额,现在贺宣有了陈夫子的推荐信,只要贺宣同意,就可以把张诚带进去了。
“当然可以。”贺宣并不拒绝,虽然张诚对他的态度不是很好,但王子进却对他不错,现在也是王子进向他讨要,反正他一个人也用不了两个名额,就当看王子进的情面了。
“谢谢,谢谢你永源,以后我有其他宴会名额,也不会忘了你的!”听得贺宣同意,王子进欣喜不已,连连道谢,然后拉着贺宣一起回教室上下午的课。
明月酒楼内,十数个衙役进进出出,将从钱账房那收缴的东西全都搬到楼内,杨掌柜站在旁边,满满欣喜,他本以为钱账房最多被收押入牢,让他出一口恶气,没想到竟会被数罪并罚直接斩首,而从钱家收上去的东西也被县太爷按财产来源还给自己。
纵然钱账房这些年大手大脚的浪费掉不少,剩下的那些房契地契却都还是保值的,折下来有近两千两,有了这些,就能给明月酒楼回一波血,让明月酒楼多撑一段时间,杨掌柜想着,就让小二抽出些钱来给贺宣包红包,他能把这些财物拿回来,可都是托贺宣的福。
这边喜气洋洋的同时,醉仙居那边,掌柜赵权已经连摔了三个杯子,怒斥两旁下人,“所以,杨奉昭不光成功结清了上月的货账,还翻出钱账房以前的贪漏,得了两千两的回款?”
钱仁怀那个废物,亏他还帮忙封了看到何小慧坠楼情景的客人的口!
两旁下人战战兢兢,全不敢言,赵权又骂了数句,终于平复情绪,缓声开口,“那个帮杨奉昭算账的新任账房是哪来的?居然可以在短短两天算出七年的账,能为着实不差,你们去查查他的名姓资料,想办法把人给我挖到醉仙居来。”
下午,贺宣上完课就去往明月酒楼算今天的账,却是一到就被杨掌柜塞了个大红的红包,贺宣本想推拒,却被杨掌柜拦住,说这是贺宣帮自己送钱账房进牢里应得的,贺宣若是不收,就是看不起他,贺宣无奈,只得将红包收了,转而坐下开始算账。
今天生意不错,杨掌柜早上进的菜蔬都被卖得差不多了,贺宣算完所有账目就走出酒楼往青山村而回,因为时辰晚,李二牛早已回村,贺宣是在县里新找的牛车,比李二牛要价贵些,一次三个铜板,但车板要比李二牛的平滑舒适得多,也不算宰人。
贺宣坐在平滑舒适的牛车上,有心情去看杨掌柜给的红包,红包不重,贺宣慢条斯理把红封打开,却在拿出里面的东西后睁大了眼,杨掌柜竟在里面放了张百两面额的银票,也就是说,杨掌柜给了他足足一百两的红包!
这,掌柜给得也太多了,贺宣捏着银票,有些怔愣,纵然他帮掌柜重算了以前的账册,也不至于能给这么多啊,许久,贺宣才将银票收起,于内心感叹杨奉昭的实在,罢了,自己以后替杨掌柜算账都更细心些吧。
日头渐落,牛车持续往前,很快就在贺宣的感叹中到了青山村,贺宣在车夫的提醒中跳下牛车,却是一眼看到前面村口处蹲着个人影,是姜延初,贺宣微惊,不知姜延初怎么在这,当即快步朝人奔去,“小九?”
姜延初应声抬头,望着贺宣,先是愣神,然后欢喜的眨眼,“你回来了?”他在青山村一个人都不认识,唯一熟悉的贺家人也全都要出门干活,便是答应贺宣好好照顾他的杜氏现在也忙着打扫灶台,没什么空闲管他,他一个人无聊,便只能在这等贺宣,昨天他等了很久,贺宣都没回来,现在居然回来了吗。
“嗯,我回来了。”听出姜延初是在等他,贺宣心中泛出柔软,温柔带人起身,姜延初却是一个踉跄,猛地往前栽去,这是,蹲得太久,脚麻了,好在被贺宣及时扶住才没有摔个狗啃,姜延初满是赧然,抓着贺宣,让贺宣等他缓一会再走。
“不用。”蹲这么久,一时半会可缓不好,贺宣直接伸手,将人打横抱起,“我抱你回去。”
啊?姜延初一惊,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已腾在半空,有些突然,不过他脚真的好麻,而他也不讨厌被贺宣抱,就不逞强下来了。
车钱早在上车时就已结过,贺宣远远打发车夫回去,抱着姜延初抬步往前。
贺家,正想去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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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姜延初找回家的杜氏一推开门就看到贺宣抱着姜延初回来,登时大喜,“小弟回来了!”
“什么,源儿回来了?”贺老太应声从里走出,满是喜意,毕竟贺永源以前经常一去县里就好几天不归家,直把身上的钱全都花光才讨巧卖乖的回来找贺家两老要,这还是第一次只在县里待了一天就回来。
“大嫂,娘。”贺宣叫下两人,抱着姜延初踏进院门,三个小娃娃欢喜的从里迎出,“小叔……”然后就看到被姜延初拿在手里品吃的红色野果,当即惊呼,“哇,石榴果!”
“嗯,是石榴果。”贺宣望一眼姜延初手里的覆盆子,并不对三个小娃娃的称呼作出纠正,这是他回来时看到路边长了几丛,顺手摘下来的,想着姜延初喜甜,应当会喜欢。
而姜延初也如他所想,确实喜欢,从村口到这足足吃了一路,三个小娃娃眼巴巴盯着姜延初手里剩的果子,显然是想要。
姜延初看着三个小娃娃的渴望眼神,虽有些不舍,却仍是将果子递出,“你们吃吧。”他已经吃了许多,该让给三个小孩子了。
“谢谢小婶!”三个小娃娃登时欢呼,从姜延初手里接过果实,高兴的分吃起来。
今天贺宣不在,做的酱也因为分给三个小娃娃而在早上提前吃完了,姜延初下午的饭就进得比较少,贺宣听杜氏说完,便直接走进厨房替姜延初煮面。
先擀面,再烧水,等水在灶上烧开,就下入擀好的面条,同时不断用筷子搅动防止粘黏,到水重新沸开,就下入当季的苋菜,然后快速烫熟捞出,撒放调料……
贺宣动作很快,纵然需要从头擀面也没费多少时间就做出一碗面来,还在上面卧了个漂亮的煎蛋,再最后滴上两滴香油,就把煮好的面端到姜延初身前,唤人吃面。
姜延初看着面,先是一呆,继而就开心的接过面条夹吃起来
面味道很好,每一根都劲道顺滑,里面的苋菜也极为鲜嫩,泛着浓浓的蔬菜清香,让下午确实没怎么吃饱的姜延初吃得一派满足。
贺宣坐在旁边,望着欢喜吃面的人,忽而开口,“我以后会多做些酱,不会再让你像今天这样受饿。”
“也会每天回来,你不用再在村口等我,然后……”贺宣思量一下,续道:“你可以把我当成哥哥,不用那么拘谨小心,平时在家里,有什么不舒服不方便或者想要的,都可以告诉我。”
——他穿过来到现在,所有的人都当他是贺永源,就算书院里的王子进,也只觉得他性格变化过大,而毫不怀疑他不是原身,这些人,都是属于贺永源的亲友。
只有面前的姜延初,是被强行从外买来,明确知道他不是贺永源,完完全全与他本人相识,独属于他一个人的。
“嗯……”姜延初咬着面条抬头,确认贺宣是说真的,心中对人再放下一分提防,小小声开口,提出第一个要求,“这次的蛋太熟了,以后能不能做生一些,我喜欢溏心的。”
“好。”贺宣伸手,擦掉他嘴角沾的葱花,起身,给他重新煎了个蛋。
10. 南瓜粥
第二天。
贺宣早早起身,先给姜延初做了足足两罐的酱,再蒸上早饭,就打水回去给人洗脸,时间卡得刚好,到推开房门时姜延初正正睁眼。
贺宣拧干帕子,轻轻给人擦着脸颊,“早饭在锅里,给你煮的南瓜粥,多加了糖,味道很甜,记得多吃一些。”
“嗯。”自从昨天的哥哥之说后,姜延初就对贺宣亲近许多,此刻被贺宣伺候洗脸,不仅不觉羞赧,还毫不见外的抓住人手,开口,提出第二个要求,“你昨天带回来的那个果子,我很喜欢,你下午上完课回来,可不可以还带?”
他本不想一醒来就说这个,显得他很贪吃似的,但他记性不好,经常忘事,现在不说,等到贺宣走时说不定就忘了,所以,还是趁自己这会儿正记得直接说吧,——丢脸咬牙!
“可以。”贺宣含笑,捏一把他脸颊,嗯,触感很软,贺宣将帕子放在水里清过,给姜延初洗完第二道脸,就拿出身干净衣裳放在人床边,转而将他和姜延初这两天穿脏的衣服同盆一起抱出去洗。
姜延初躺在床上,再舒服的眯了一会儿,方才慢腾腾起床,走到外面时贺家人已经全起了,贺宣更是早已离开往书院而去,只有洗好的衣服整齐挂在绳上,姜延初站在衣绳下,缓缓伸手,摸向被洗得干干净净的衣物。
“弟妹。”身后忽然传来呼喊,姜延初回头,是贺家两个哥哥中的大哥贺有成,贺有成和老二贺有礼都不受贺老太喜欢,平日里很是沉默寡言,姜延初在贺家这几日都没同两人说过什么话,此刻听到贺有成叫自己,心中微感奇怪,却还是有礼应好,“大哥。”
“你和小弟要好好的。”贺有成得了姜延初应,整个站在原地,半响,吐出这么句话来,而后接道,“好好过日子,小弟以前很混账,但现在已经改好了,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如果他以后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我们会的,谢谢大哥。”贺有成话说得有些乱,但姜延初还是听明白对方是在关心自己,还听出对方会在以后贺宣欺负自己时给自己撑腰,不由感动应好。
不过,贺宣才不会欺负自己呢,姜延初甜蜜展笑,贺宣是个大好人,会给自己做好吃的酱,会给自己带外面的果子,还会给自己洗脸洗衣服。
另一边,被姜延初觉得是大好人的贺宣正同王子进并排坐在车板后排,互相抽问夫子这两天课上讲的知识。
早上空气清新,思维也最清醒,两人这样互相抽问,复习效果极好,原本不太明了的知识点都在交流中被巩固理清,贺宣捧着书,深觉同王子进在一起大有所益。
王子进亦是觉得自己应该早些关注贺永源,贺永源明明很聪明,这两天好好听课后,夫子讲的那些内容全部都能清楚理解,他要是早些和贺永源走近接触就好了,说不定就能提早让贺永源跟着自己一起学习,但转念一想,却又摇了摇头。
贺永源现在能改好的很大一个原因是成亲娶了媳妇,他若在贺永源没娶亲的时候跑去和人说话,估计根本没什么用,如此,王子进再不多做奇想,只继续和贺宣抽问复习。
牛车一路往前,很快到达县城,两人一起跳下车板,再一起行进书院,却在即将走进教室时变了脸色。
教室内,张诚坐在自己位置,大声朝旁边众人炫耀,“这次折花宴的名额我已经有了,是昨天王子进给我的。”
“不错啊阿诚,王子进果然还是同你关系好,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你。”张诚旁边的学子笑着捧道,以图能让张诚回来后将宴上大儒学士们发的文册拿给自己看看。
张诚却是冷哼一声,并不满意,“什么和我关系好,他最开始一直推三阻四,说什么没有名额,明明以前都有的,这次他和贺永源走近就没了,肯定是想把名额留给贺永源,要不是我聪明,去找陈夫子说贺永源成绩差又不上进,让陈夫子禁止他和贺永源交好,估计这名额就真被贺永源拿走了。”
王子进站在门外,听着张诚话语,越听脸色越沉,在听到张诚又说了一句贺宣坏话后,终于忍不住的冲进教室,一把揪住张诚后脑砸向桌面,“混账!”
他就说,好端端的,夫子怎么会突然觉得永源带坏他,还找他谈话,原来是张诚!也就永源这两天真的有好好学习,才没有舍得陈夫子厌恶被陈夫子针对,王子进怒不可遏,这样砸了一次还不解气,扯着张诚头发,又将人脸面拉起,然后一次又一次的重重撞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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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旁边众人全然呆滞,傻傻站在旁边,只有重重的撞击声不断响在教室,张诚被抓着脑袋连砸了数次,整个痛得不行,只觉头都要破了,忍不住的哀凄叫饶,“表哥,表哥,你别砸了,我错了……”
没错,王子进和张诚是表兄弟,王子进他娘一直让他好好照顾张诚,所以王子进才在书院内对张诚多番迁就,每年得到的折花宴名额都分给张诚不说,这次因为考过童生而没有得到推荐也找贺宣要了名额给他,却不知张诚竟是这样想的!
良久,王子进才终于砸够了的停手,看着人,声色冷沉,“给永源道歉。”
“对,对不起……”张诚抬起脸来,整张脸都被砸得溢血,看着鼻青脸肿,极是凄惨。
“没关系。”贺宣淡淡一笑,越过对方,迈步走向自己座位,而王子进还在拉着张诚教训,说出自己考过了童生,可以直接参宴,所以夫子们并没有给自己推荐,张诚得的那个推荐名额根本是贺宣给的,张诚该继续朝贺宣道谢!
什,什么?张诚一愣,恍然想起,确实考过童生就可以直接参加折花宴了,而王子进,也确实在今年四月考过院试得了童生之名……但,张诚拧眉,贺永源凭什么能得到陈夫子的推荐?贺永源成绩那么差!
不论张诚如何不忿,贺宣都有了陈夫子的推荐,先前捧着张诚的人全部转围向贺宣,想要像讨好张诚那样从贺宣这里讨些好处,甚至有人直接贬起了张诚,“永源,你看张诚那么在背后同夫子说你坏话,人品差死了,怎么配拿你的名额,你不如把名额收回来,重新交给值得的人……”
“不了……”贺宣拿着书,温声回绝,“我答应子进要把名额留給张诚,就不该食言收回,不过……”贺宣略顿一下,想着自己进来时听到众人所讲的话,开口,“我可以把宴会上大儒学士们发的文册拿回来,借给诸位传看。”
“真的?永源你人真好!”听到贺宣可以把大儒学士们发的文册拿回来给他们传看,所有人都高兴的看着贺宣,不论以前对贺永源看法如何,全都先捧再说。
只有张诚满是愤恨不服,却又被王子进压着,只能低头朝贺宣道谢,感谢贺宣愿意把第二个名额给他。
11. 做盆栽
张诚这谢道得极为不情不愿。
贺宣却并不多做计较,只专心拿书准备上课,一举一行都端雅无双,看得张诚又恨了几分,深觉贺宣装模作样。
而因着这恨,张诚上课也不能专心,连着被夫子点了几次,好容易捱到下课,就气冲冲的跑了出去。
张诚漫无目的往前,直想找个地方撒气,却是一时没有看路而撞上个人,那人气汹抬头,“什么东西,没长眼……”
那人看着张诚腰间属于书院学子的出入铭牌,咽下后半句骂语,调整表情,讨好笑道,“这位公子可是知行书院的学子?”
“是。”张诚停步,满脸不虞,硬梆梆答话,对面看他这样也不恼,只继续含笑开口,“公子可认识你们书院的贺永源?在下寻他有事商谈,能否让公子为我引见?”
“贺永源?”张诚本就是因为生贺宣气才跑出来,现在听到对方再提贺宣,当即大恼,就要说句不认识把人推开,却是猛然注意到对面人手上翠绿的扳指,好东西啊!不由收敛神色,状若矜持的开口,“认识,你找他做什么?”
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若是好事,自己就给他搅了!
认识!对面大喜,直接向张诚开口,“是这样的,我们掌柜想聘请贺公子到我们酒楼当账房,价钱就按他现在工钱的三倍来开,啊,在下还忘了说自己的身份。”
那人一摇扇子,恍然想起的自我介绍道:“我是醉仙居的管事李安,让贺公子当账房的地点就是那边的醉仙居。”
醉仙居?!张诚瞬间睁大眼,满满震惊,县内最大的酒楼,里面做招牌的鲈鱼脍极是鲜美,就是贵得不行,他能吃到还是前几天仗着生病,敲诈王子进让王子进给他带的,现在,这家酒楼的掌柜居然要请贺永源去当账房?价钱还按贺永源现在工钱的三倍来开!
他不知道贺永源现在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贺永源现在的工钱是多少,只知道醉仙居是县里最大的酒楼,当即抓着李安,满是兴奋,“这事你请他不如请我啊,我课业一直比贺永源好!”
张诚极为自信,贺永源那种学渣都能被看上去做账房,他没道理做不了。
“什,什么……”李安一愣,猛地甩开张诚,大觉晦气,怎么遇上个疯子,明明刚才看着还挺正常的。
“哎,你别走啊!我课业真的比他好!”张诚连连追着跑走的李安,却是全然没有追上。
书院内,贺宣照常听课上课,待到一日课完,再去明月酒楼替杨掌柜算完今日的账就坐着牛车回家。
路上记着姜延初要求,特意摘了许多覆盆子,还连根挖了几株,打算直接移栽到贺家的院子里,而他昨日明明说过不用姜延初再在外面等他,却仍是在村口看到了姜延初。
“贺宣!”姜延初一看到贺宣就欢喜的迎上去,他今天卡着时间,没有在这蹲太久,脚还不麻,姜延初一把抱住贺宣,然后眼神移转,看向贺宣身后的绿色植株,再看上面的红色果子,认出这是自己昨天要的东西,当即伸手去拿,心中欢喜,他只是让贺宣带些果子,贺宣怎么把整株都挖回来了。
贺宣却是抓住他手,爱护的拿向一边,“有刺,当心扎到手。”
“啊?哦。”姜延初乖乖停手,收敛想要摸摸那些植株的想法。
牛车上除了覆盆子的植株,还有不少其他东西,贺宣跳下牛车,按早说好的,同车夫一人拿一些,缓步行向贺家,而姜延初则被贺宣塞了他在路上摘下来小心放在匣里装好的覆盆子,一路吃着回去。
覆盆子全都熟度正好,极是好吃,姜延初却是一边吃还一边有心思把目光看向车夫和贺宣一起拿的包袱,满是疑惑,那些包袱是什么呀?贺宣又买东西了?家里最近没什么缺的啊,贺宣又买了什么?
所有的疑惑都在到达贺家后被解开,只见贺宣打发走车夫,就解开包袱,露出里面东西——是些女孩子的玩具,纸鸢,手鞠,草笼,连环,还有一个刺绣用的绣绷,全都是贺宣怕姜延初在贺家无聊,特意买回来给人耍弄打发时间的。
贺宣把东西推到姜延初身前,盈盈含笑,“送给小九。”然后又在扫过姜延初嫩白的手指时停顿下神色,转望向旁边的绣绷,轻声询问,“小九会刺绣吗?”
姜延初性子娇气,不会干活,也很可能不会刺绣,若是从头再学,被针扎到就不好了。
果然,姜延初当场摇头,“不会。”
“那就不要这个,”贺宣将绣绷拿到一边,打算回头送给杜氏,转而去指其他东西,“这些都是给小九玩的。”
尤其注重里面的九连环,贺宣当着姜延初面,一个个把上面的环解下来再重新套上去,姜延初安静坐在旁边,看贺宣把九连环完整的拆解一遍,就抱起所有东西,展出个欢喜的笑来,甜软道谢,“谢谢贺宣~”
而在这些玩的东西之外,还有一个不大的花盆,贺宣让姜延初先玩着,就自己出去把挖回来的覆盆子植株种在墙角,然后从里面分出两小条枝桠插在花盆里,做成一个秀丽的盆栽,端回来给姜延初看。
姜延初又是满满欢喜,捧着新做出的盆栽看个不停,还用手摸上面翠绿的叶片和没完全成熟颜色淡红的果子,几个小娃娃也惊奇的跑出来盯着瞧。
初经移植的盆栽难活,贺宣详细告诉姜延初照料打理的方法,还小心帮着浇水松土,而姜延初也很喜欢这株盆栽,一醒就把盆栽抱出去晒太阳,等正午日头猛烈的时候又赶紧抱回阴凉处躲着,整日对着枝桠摸个不停,用手指比量上面的叶片有没有变大变绿……
贺宣则同往常一样,早上早起替姜延初准备早饭,然后打水回房替人洗脸梳头,再去书院上课读书,到下午给杨掌柜算完帐就坐牛车回家,然后看到全然不听自己话语,每天都雷打不动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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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口等他的姜延初。
好在姜延初现在知道卡着贺宣回来的时间,不会再把双脚蹲到发麻,红日西斜,贺宣同再一次前来接自己的姜延初一起往回,忽听身旁传来调侃,“贺三郎,又给你媳妇买小孩子吃的东西啊?”
这些时日,贺宣都不像原身那样在外鬼混惹事,再有王子进替他说的好话,已然洗清之前的混子之名,除了被他讽过邋遢的张婶,村内人都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厌恶,偶尔还能开些玩笑,
姜延初贪嘴好吃,贺宣每天都会给他带些打嘴的吃食,或许是两块点心,或许是一块酥饼,再或许是包松脆的核桃瓜子,量不多,但都是县里较好的品类。
村人们见得多了,便时常说他是把姜延初当孩子哄,也更对王子进所说,贺宣娶完媳妇就转性了变成好人的事深信不疑。
“小九年纪小,本来就是孩子呀。”姜延初才十六,对比他穿过来前就有的二十四岁,实在是个孩子,贺宣淡淡笑着,并不反驳,倒是姜延初咬雪球山楂的力度猛然变重了些,很是不虞,他哪里有那么小!
不过,姜延初嚼着嘴里的山楂球,眼眸微弯,他还是很喜欢贺宣每天惦记着他给他带各种零嘴的,众村人还想调侃,就听前面突然传来急促的呼喊,“王婶子,快过来!你家小栓掉进河里了。”
“什么?”那被叫的婶子,也就是何秋芬大惊,当即大步朝呼喊来源奔去,其他众人也跟在后面,很快就来到了事发的河边,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孩童正在河水中沉沉浮浮,眼看就要彻底掉下去,人命关天,贺宣松开姜延初,猛地跳下河岸。
近日雨多,河流湍急,光贺宣跳下去这一会儿,孩童就已又沉下去了不少,贺宣咬着牙,全力往前,终于在孩童的发顶也被河水淹没时游过去抱住了人,然后快速将人带向岸边。
“小栓,小栓,”何秋芬候在河边,一把抱住被贺宣推上来的孩童,却是发现自家儿子已经脸色青白,失去了所有意识,任由自己怎么叫都不醒,不由满目悲戚,痛哭不停,还是重新爬上岸的贺宣看不得她这模样,走上前去,“王婶子,把人给我看看。”
何秋芬犹自沉浸在悲痛中,没有注意贺宣话语,贺宣不由伸手,将人从其怀里拉出,王小栓在水里沉的时间太久,已经陷入重度昏迷,却仍然还有细微的心跳,贺宣按着溺水急救的知识,不停拍着王小栓后背,再按压胸腹,开放气道,助他吐出呛入的水。
其他村人远远看着贺宣动作,一个都没敢上前,落水能被救回来的都是进水没多久,还在扑腾就有人下水带出来的,王小栓掉进河里的时候周边都是妇人,没有会水的汉子,喊人耽搁了好一会儿,贺宣跳下去时就已没了挣扎的动作。
但万一呢,贺三郎毕竟是读书人,虽然以前不咋上心读书,现在也算改好了,而读书人总能干成他们这些庄稼汉子干不了的事。
12. 山楂球
终于,在贺宣又按了一下怀里人胸口后,王小栓猛地从腹中吐出几口水来,意识恢复,“娘……”
其他村人看得大喜,“活了,活了!”王小栓刚才被抱上来时可是连脸上都露出死相,现在竟然真的被救回来了。
何秋芬愣愣看着醒来的儿子,半响,才确认王小栓已经彻底没事,然后猛地上前,抬手打在王小栓身上,“我让你来河边玩,我让你来河边玩!”
“说过多少次了,河里危险,不要跑到这来,你非是不听!”何秋芬怒不可遏,一下一下打在王小栓身上,到底只是个孩子,没多会就打得王小栓呜呜呜的哭起来。
“我不是来玩……”实在被打得痛了,王小栓抽抽噎噎开口,“娘,我是看到河里有鱼,想抓条鱼回家给你补身子,我有用的,我不是拖油瓶……”何秋芬丈夫在前几年就去了,一直是她把王小栓拉扯到大。
孤儿寡母,在村里没个男人帮衬,又没什么资产,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家里别说肉了,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只能煮点野菜糊口,其间也有男人想要娶她,但她顾着王小栓小,都没答应。
前几天她娘家兄弟又来劝她,说有个男的不错,王小栓也十来岁不小了,让她收拾收拾准备再嫁,她仔细思考,再问过王小栓意见说不介意她改嫁,便答应了,谁知对方却嫌她带着王小栓这个儿子,不愿意要,说想嫁过去必须把王小栓这个拖油瓶扔了,她当场大怒,直接把人骂走。
那人被她骂走后就百般不爽,成天说她会被王小栓这个拖油瓶害一辈子,王小栓本就看他娘辛苦,现在又听有人说自己是拖油瓶,便更努力更乖巧的帮着何秋芬干活,明明是个小子,打扫家里卫生却是比丫头还要细致,这日出门洗衣服,看到水里有鱼游过,便不自觉伸手去抓,想要带回家给何秋芬吃,却是一个不稳直接栽到了河里。
王小栓抽抽噎噎的哭着,何秋芬听他说完坠河的理由不由也哭起来,心中万般悲凉,抱着人,“是娘对不起你,娘没本事,不仅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还要让你为娘操心。”
其他村人全都围上去劝着,说世道如此,何秋芬已经尽力对王小栓好了,贺宣静静退到旁边,把位置让给劝慰的村人,忽觉身后传来拉扯,回头看去,是姜延初。
姜延初拽拽贺宣衣袖,开口,“你衣裳湿了,我们先回去吧。”衣裳湿了,要换,头发也湿了,要赶紧擦干。
贺宣轻应一声,同姜延初一起返回贺家,到达贺家时,贺老太看到贺宣湿漉漉的身上,整个大惊,当即叫杜氏李氏去给他熬煮姜汤,然后又焦又急的冲上来问贺宣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把身上弄得这么湿。
“没什么,只是下水救了个人。”贺宣随意应付走贺老太,进屋去换干净的衣服。
衣服换好,贺宣坐在椅上,轻轻擦拭还在滴水的头发,姜延初从厨房把煮好的姜汤端过来,姜汤热腾腾的,贺宣接过,轻道声谢,就低头喝了起来。
一碗姜汤喝罢,还未放碗贺宣嘴里就被塞了个圆圆的东西,微甜微酸,贺宣抬头,姜延初抱着贺宣下午给他的雪球山楂,眉目娇矜,“你买的,分你一颗。”姜汤好难喝的,他每次在家喝完,都要吃块点心压压。
贺宣看着人表情,知道这是在关心自己,轻嚼下嘴里的山楂球,含笑开口,“多谢小九。”
第二日,贺宣才刚起身,就听外面传来吵嚷,贺宣不由走出去查看,原来是昨天何秋芬和王小栓痛哭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贺宣这个救命恩人走了。
这么大的恩情不能不谢,两人当即跑回家找能做礼的东西,但王家穷,何秋芬翻遍全屋,除了日常吃的糙米红薯,就只找出来半筐黄豆,还是去年放陈了的,根本拿不出手。
何秋芬想了想,便决定把黄豆做成豆腐再送,豆腐不难做,只是准备时间长,贺秋芬先把黄豆洗干净泡在水里,再准备盐卤石膏和清水,待黄豆泡好,便全部捞出,用石磨推成豆浆,然后过滤豆渣,煮好定型。
待全部弄好,已经过去一夜,然后急冲冲的拿着走向贺家,却是忘了,黄豆寒碜,豆腐也好不到哪去,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她刚敲开门,说完来意,贺老太就怒了,猛地将人推倒在地。
“我家源儿冒着那么大危险下河救你儿子,你就拿块豆腐当谢礼?你当我贺家是什么?”昨天贺宣说得含糊,贺老太没怎么弄清楚状况,现在听何秋芬说完,只觉大怒,当场冲上去打何秋芬。
王小栓不由大哭,挡在何秋芬身前,“贺奶奶,不关我娘的事,您打我吧,是我不小心掉河里,累得源三哥下去救我……”他陪着何秋芬做豆腐熬了一夜,本来何秋芬是让他留在家里睡会的,但他放不下何秋芬,硬是跟了过来,现在万分庆幸还好自己来了。
“该打的就是你,你个小贱种,就该和你那爹一起去死,要是我的源儿救你时出了什么……”贺老太针对何秋芬被拦,不由怒气更盛,手掌高高扬起,就要扇在王小栓脸上。
“娘。”贺宣走出来就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去把人拦下,贺宣看一眼勇敢挡在前面的王小栓,再看后面被贺老太推得摔倒也紧紧护着手中豆腐的何秋芬,结合自己来时听到的话语,朝贺老太开口,“我救小栓是自愿的,都说施恩莫望报,王婶子有心来道谢已经很好了,您怎么还能嫌别人谢礼给得轻呢?”
“而且婶子和小栓只有两个孤儿寡母,哪怕一块豆腐也已经是极珍贵的了。”贺宣说着,就从何秋芬手里拿过被护得完完好好的豆腐,温柔含笑,“谢礼我收下了,婶子真是太客气了,大家都乡里乡亲的,我不过是顺手,您还特意跑过来谢。”
何秋芬看着贺宣,心中那被贺老太辱骂激出,只能拿豆腐做谢礼的窘迫不由消了大半,呐呐开口,“贺,贺三郎不嫌弃就好。”
如此一番下来,所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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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决,贺宣送走何秋芬母子,转身,就见贺老大贺老二都站在门边看着自己,纵然他穿成了贺永源,白天大部分时间却都在书院,并未和两人有多少单独接触,而两人也都沉默寡言不爱说话。
三面相对,还是贺宣先朝两人颔首问好,然后抬步往里。
豆腐被贺宣顺手放在厨房,贺老太恨得不行,不许任何人碰,但又顾忌贺宣想法,没敢直接扔了,就这样原模原样的放在灶台上。
夏日天热,灶台更热,等到晚间,一块好好的豆腐,竟是被放得臭了,贺宣下学回来,看着有些发臭的豆腐,内心极是无奈。
罢了,到底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不好浪费,贺宣想了想,就将豆腐拿出来,重新洗过,沥干水分,用刀切成大小合适的正方体状,正切着,姜延初就来了,姜延初盯着贺宣动作,不解开口,“这豆腐都有些坏了,你不扔掉,还切它做什么?”
“做霉豆腐。”贺宣含笑,把最后一块豆腐切好,转身拿过一个簸箕,先在上面铺一层稻草,再铺一层柔软的纱布,然后小心的将豆腐块放上去,姜延初蹲在旁边,还是不解,“霉豆腐,那是什么,发霉的豆腐吗?”
“呃,可以这么说……”贺宣沉吟一下,如实回答,姜延初顿时皱眉,“发霉的豆腐也可以吃?不会吃坏肚子吗?”说着就要伸手把这些豆腐拿去扔了。
贺宣挡住他手,“是发霉的,但可以吃,我们那边很多人做,不会坏肚子的。”怕姜延初不信,贺宣继续开口,“除了这个,我们那边还有一种臭豆腐呢,需要把豆腐弄臭。”
“臭豆腐?”姜延初眉头皱得更紧,终是信了贺宣所说的话,转而问道:“那这个霉豆腐好吃吗?好吃的话,我要吃第一份,做好了给我夹十块!”
“十块?”贺宣失笑,手里的豆腐块都拿掉了,“你想齁死自己吗?”
贺宣低头,将掉落的豆腐块捡起,重新洗过擦干放在簸箕里,开口,“霉豆腐只能用来下饭,不能空嘴干吃,臭豆腐倒是可以让一次吃个十块,你要的话,我明天买豆腐回来给你做。”
“要!”姜延初当即点头,霉豆腐先不说,他要看看贺宣说的臭豆腐,到底怎么让豆腐臭了还能吃。
贺宣温柔应了,将所有豆腐放好,块块相隔,保证中间留出空隙,就端起簸箕放在厨房一角,最后盖上块棉毛巾挡风当尘。
“对了,”棉毛巾盖好,贺宣起身,从外面拿回一根鱼竿,递给姜延初,“现在天晚,大嫂已经进屋休息了,而我明天一早就要去书院读书,你中午的时候帮我把这鱼竿拿给大嫂,让她去王家送给小栓。”
王小栓昨天会掉进河里是因为想要抓鱼给何秋芬补身子,是个可怜的孩子,他帮不了什么,只能买根鱼竿送给对方,希望王小栓以后想要鱼都远远在岸上垂钓,不要跑到河边去抓,这次是运气好被救回来了,再有下次可没这么好的好运。
13. 要鱼竿
“小栓?”
姜延初捏着鱼竿,半响才反应过来小栓是谁。
他只关注贺宣,并未注意昨天王小栓和何秋芬哭了些什么,现在听到贺宣话语,不由有些疑惑,贺宣为什么要给那个黑黑瘦瘦的小子买鱼竿?
想不通就不想,姜延初乖巧应了,转而开口,“我也想要鱼竿。”他在家时养了一池子锦鲤,这里没有锦鲤,养几条普通的鱼总可以吧。
“你也想要鱼竿?”贺宣听得一愣,不知姜延初怎么也想要鱼竿,却仍是温柔应声,“好,明天给你带。”
说带就带,贺宣第二日就给姜延初挑了根新的鱼竿回来,是用紫竹做的,配了棉麻掺以蚕丝的钓线,样式精致,握柄处刻有细致的花纹以便抓握,整体流畅坚韧而富有弹性,同时又轻便小巧,很适合姜延初用。
而在鱼竿之外,贺宣还买了许多豆腐回来,臭豆腐要先发酵几天,不能马上就好,姜延初贪嘴,贺宣便只做了一半,剩下的直接弄成铁板豆腐给人解馋。
瓦锅放在灶上,雪白的豆腐切成合适大小一块块煎在上面,贺宣一边翻动一边刷上提前调制的酱料,香味瞬间扑鼻,姜延初围在旁边,满满惊叹的耸动鼻尖,好香!
只是普普通通的豆腐而已,贺宣居然可以做得这么香,贺宣盈盈含笑,在姜延初的惊叹中将第一份煎好的豆腐递到人手中,“吃吧。”
“嗯。”姜延初点头,用筷子夹起一块放进口中,然后就满足的眯起双眼,极是欢喜,真的很好吃!几个小娃娃也全围上来,瓦锅不比真正的铁板,一次煎不了太多,贺宣温柔哄着,一份份给他们煎后面的。
李氏杜氏也跟在娃娃们身边蹭吃,贺宣忽觉有人在看自己,抬头,是贺老大和贺老二,想着都是一家人,直接含笑招呼,“大哥和二哥要来吃一些吗?”
“吃一些吧。”贺老大腼腆一笑,拉着贺老二一起走上前去,各自抱着大丫二丫,询问贺宣做的豆腐味道如何,两个女娃娃自然大肆夸赞,被单出来的贺大娃却是不开心了,抱着贺老二腿,很是委屈,“爹,你怎么只问妹妹不问我?我也知道豆腐是什么味道的。”
贺老二不由安抚的抱住他,把二丫分给李氏,“现在不是抱你了吗?小叔做的豆腐是什么味道呀?”
贺大娃顿时高兴起来,乐呵呵的向和贺老二介绍,“有些麻,有些辣,上面的酱汁很香,刷了很多蒜蓉……”
在贺大娃的介绍中,贺宣快速煎出两份豆腐来给贺家两个大哥,连续煎了这许久,贺宣手腕微酸,不由略停一下,回头,却是就被姜延初喂了块豆腐进嘴里。
姜延初看着他,俏皮的眨了下眼,很是可爱,贺宣轻笑,将豆腐咽了,看一眼姜延初盘里所剩无几的豆腐块,转身,重新又煎出一盘放到人手里,同时轻轻给人擦下嘴角,“慢慢吃,吃完我再给你做。”
铁板豆腐好吃,姜延初连续缠着贺宣给他做了几天,而这几天之内,还每天抱着鱼竿去河边钓鱼,他长得漂亮,手里的鱼竿也漂亮,很是引了村人注目,有年老古板的村人看不惯他作为媳妇还成天悠哉玩钓,旁敲侧击说他该勤快些回家帮着贺家两老干活,都被得了贺宣请求,帮忙好好照顾他的王小栓挡了回去。
青云县城,贺宣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很是无奈,“我现在已经在明月酒楼做了账房,还提前收了半年定金,实在不能转投其他酒楼。”这叫李安的管事已经缠了他几天,硬要叫他从明月酒楼辞工转去醉仙居。
“那个不用担心,我们可以帮你把定金还了,只要你能转来我们这边,保证给你的工钱比现在的两倍还高!”李安拉着贺宣袖摆,极力开价引诱,他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人能不爱钱?
“不了,我是读书人,不能不守信用,而且,”贺宣轻轻掰开李安手指,“我在明月酒楼也并非全是为钱,而是他们掌柜于我有恩,只能辜负先生美意了,还望先生莫怪。”然后快速转身,将人甩在身后。
李安看着再次飞速走远的贺宣,怒气勃发,愤恨咬牙,这姓贺的怎么那么死犟,他堂堂一个管事,连着上门求了那么多次居然都不答应,还说什么明月酒楼掌柜对他有恩,他都查过了,贺永源和那个杨奉昭以前根本就不认识,能有个屁恩!
李安气冲冲转身,就看到身后的张诚,张诚望着又失败一次的李安,满脸堆笑,走上前来,“管事大人,我都说了,那贺永源就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您请他不如请我。”
“你?”李安看着张诚,满脸不屑,白送上来的,能有什么好,张诚却是拉着他,“我是说真的,我成绩真的比他好,保证算账比他麻溜,而且,我也不要您多的。”
张诚比着从王子进那听来贺宣的工钱标准,伸出五根手指,开口,“每月只用给我五两银子就行。”贺永源在明月酒楼的工钱是三两一月,他比贺永源成绩好那么多,要个五两不过分吧。
说着,张诚还不满的甩手,“我都是跟贺永源不对付才来你这,不想让他占了您的便宜,多拿您的钱,不然,我直接去明月酒楼抢他班了,管事真的不好好考虑考虑我吗?”
跟贺永源有不对付?李安这才正视张诚,目光仔细扫过人全身,半响,开口,“你成绩真的比他要好?”
“当然是真的!”张诚连连点头,“我们书院会把每次小考的成绩都贴在墙外,不信我带你去看!”
“不用了。”这人说得如此信誓旦旦,成绩应该真的比贺永源好,这样跟着自己也只是跟贺永源有仇,想坏贺永源事,反正他现在也请不动贺永源,不如就招这人试试。
做下决定,李安直接拍板,“你明天就来醉仙居吧,我收下你了。”
“多谢管事!多谢管事,管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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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眼识珠,招我过去不会亏的!”张诚大喜,连连拍着管事马屁,心中极为自得,他现在可是找到了五两一月的工作,看村里人以后还会不会说他比不上王子进那个只会死读书的表哥!
还有贺永源那个蠢货,放着县里最大最好能开双倍工钱的醉仙居不来,硬要留在什么明月酒楼,真是脑残,还好自己聪明,占了这个便宜!
青石村,姜延初和王小栓并排坐在岸上,一人拿着一根鱼竿钓鱼,水波粼粼,两人的钓竿都紧握在手中,钓线另一端连着钓钩远远垂入水面。
微风吹拂,忽而,一直平静不动的水面缓缓绽出波纹,这是,有鱼上钩了!姜延初看着晃动的水面,满满激动,直接一个用力将鱼竿拉起,旁边的王小栓都没来得及拦,吊钩就已受力脱出水面,王小栓抬眼望去,果然,鱼钩上又没有鱼,反而挂在上面的鱼饵还不见了。
姜延初看着空荡荡的鱼钩,满满委屈,怎么又没有,明明他都感觉到鱼竿动了的!
王小栓伸手,替姜延初把鱼钩收回来,重新自旁边的小碗里抓条蚯蚓挂上去,就再次把鱼钩扔回河里,安慰姜延初,“小九姐姐,我说过了,鱼吃饵了要再等一会儿,等鱼彻底咬勾才动手拉竿,不然只会白白浪费鱼饵。”
“我等了的……”姜延初皱着眉,极为难受,他现在拉竿已经比之前慢很多了,怎么还是钓不起鱼,那鱼咬个勾到底要咬多久啊,真是烦死了,就不能直接让他钓起来吗!
“还要再等一会儿,”王小栓说着,就感觉自己手中的鱼竿动了,当即噤声,屏住呼吸,暗暗于心中默数,同时感受手中鱼竿抖动的频率,待鱼彻底咬稳钩子后就猛地抬手,将鱼钩从水里拉出,两人同时望去,是一条肥大的鲫鱼!
王小栓将鱼收回来,看一眼自己已经有了两条青鱼的鱼篓,再看满脸羡艳的姜延初,想了想,转身,将鱼递给对方,“小九姐姐,钓鱼是有些难,多练练就好了,你以后肯定能钓起来的,我先把我钓的这条送你,给你招招好运。”
“啊?”姜延初盯着王小栓递过来的鱼,有些震惊,他是知道王小栓家穷的,王小栓年纪小,干不了什么农活,家里家外基本只靠何秋芬一人操劳,没什么挣钱进项,一条鲫鱼就已经是极珍贵的东西了,王小栓竟然愿意把鱼给他,姜延初连连推拒,“不,不用,我能自己钓的……”
“没关系的,”王小栓直接将鱼用草绳串了,递到姜延初手里,“我今天已经钓到两条了,够我和我娘吃,这条正好当感谢贺三哥给我买鱼竿的谢礼,姐姐就收下吧。”
——他娘昨天知道姜延初每次都空手而归后就教训过他了,说做人要有感恩之心,贺三哥给他买了鱼竿,他拿条鱼哄贺三哥的媳妇开心是应该的。
“好吧。”推拒不过,姜延初只好把鱼收了,然后继续抱着鱼竿同王小栓一起钓鱼。
14. 臭豆腐
下午时分
姜延初看看时间,抬手把鱼竿收起,“贺宣要回来了,我去接贺宣。”
“好,小九姐姐去吧。” 姜延初每天下午都要去接贺宣,王小栓早习惯了,挥着手朝姜延初道别。
村口,贺宣跳下牛车,看着远远等待自己的人,眉目温柔,“小九。”
“贺宣。”姜延初大步奔上去,手里的鲫鱼随动作一晃一晃,贺宣视线扫过,微微惊异,“小九钓到鱼了?”
姜延初从拿到鱼竿到现在,每天都两手空空去,两手空空回,别说鱼,连条虾米都未钓到过,今天,居然有了这么大一条鱼吗?
“小栓给的。”姜延初老实说出鲫鱼来源,心中暗暗咬牙,自己绝不会一直这样,绝不会!明天,他明天一定可以钓到鱼的!
原来如此,贺宣看着他表情,有些失笑,伸手,从人手里接过鱼绳,自然的转开话题,“今天臭豆腐就发酵好了,我在县里买了需要的调料,回去做给你吃。”
“真的?”姜延初睁大眼,惊喜的望着贺宣,虽然这几天都有铁板豆腐可以吃,但他还是更想尝尝贺宣说的臭豆腐霉豆腐,能让贺宣说好吃的,味道一定不错。
“嗯。”贺宣牵着他,一路往回。
先在铁锅里烧上热油,贺宣就拿过发酵豆腐的瓷坛,盖子掀开,顿时就有一股臭味扑鼻而出,守在旁边的姜延初神色猛变,一把捂住口鼻,好臭……
姜延初推翻下午时对臭豆腐的满满期待,紧盯着坛口,有些害怕,“这,这真的可以吃吗?”臭成这样,光闻到就已经熏死人了,怎么能放进嘴里!
“可以的。”油已烧好,贺宣用筷子夹出坛里已经发酵成青黑色的豆腐放进锅里,瞬间,油珠起泡,臭味顿时炸开,在滋滋爆响中散出贺家厨房,直往外面而去。
有邻近的人家掩鼻询问,“贺大媳妇,你们家在做什么啊,怎么这么臭?”
“没,没什么,只是小弟在给弟妹弄吃的……”杜氏呐呐应声,心中很是无措,小弟做的这是什么,怎么臭味那么重。
另一户曾经和贺老太吵过架的人家就没那么好脾气了,直接开骂,“什么吃的能臭成这样?你们家在煮屎吗?”
“你才煮屎!”贺老太听不惯有人说贺永源不好,即便自己也觉得厨房传来的味道太臭,仍是隔着墙壁和人对骂,“我家源儿在做一种新的吃食,比前两天的铁板豆腐还要好吃!现在骂臭,待会可管好你儿子,别在家里哭着说馋!”
贺宣做吃食的手艺很好,前几天的铁板豆腐可是香得旁边几户人家的孩子都叫嚷不停,吵着要吃,豆腐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贺宣也脾气好,有被香味诱得上门讨要的人家就都给了一块,只有现在说话这户的陈家,因为当家媳妇以前和贺老太吵过架而不好意思上门,家里孩子哭得不行。
“你说谁哭着说馋?”陈家媳妇赵月兰冷笑出声,“这种臭烘烘的东西,都不知道是从哪个屎坑里淘出来的,能好吃就有鬼了,我们家青元才不稀罕,之前哭也只是没穿到想要的虎头鞋,才不是想吃你那破烂!”
“娘,我想吃……”一个弱声弱气的声音从隔壁响起,正是陈家的小儿子陈青元,赵月兰刚怼完贺老太,就听自家儿子这么出声打自己脸,当即气恼,一巴掌拍在人屁股上,语气凶狠,“想什么想?下午没吃饱饭吗?家里短你吃还是短你喝了,成天眼馋别人家东西,我赵月兰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陈青元被打得哭起来,呜呜哇哇的嚎个不停,又吵又可怜,有听不惯的人家劝慰,“赵月兰,你和贺老太吵架就吵架,打孩子干嘛?”
“就是,小孩子馋嘴不是正常的,你与其在这打孩子,不如想办法提升下厨艺,把家里的饭做好吃点。”赵月兰没出嫁时是家里最小的女儿,饭菜都有姐姐们做,自己一直不会做饭,嫁到陈家后做的饭也仅限于能吃,在村内时常惹人嘲笑。
“我做饭咋了,我好歹能把饭做熟呢,贺家新娶的那个媳妇可是连淘米都不会……”赵月兰梗着脖子,还欲再说,就发现隔壁的味道变了,从原本的臭中缓缓蔓延出一股奇异的香来,这是,贺宣放调料了。
贺宣轻轻把豆腐划出花刀,放在盘子里裹满酱料,趁热夹起一块喂到姜延初嘴边,“来,尝尝。”
姜延初盯着贺宣喂过来的豆腐,虽仍有些顾虑,却还是张嘴含了,下一瞬就惊喜的瞪圆了眼,好吃!比之前的铁板豆腐还要好吃!
贺宣把一整盘豆腐递给他,让他慢慢吃,转而继续去炸新的,待给了贺家每人都炸了一份后,还分出一些给了周围的邻居,因着陈青元哭得惨,贺宣也不顾忌贺老太和赵月兰矛盾的往陈家送了一份。
做好的臭豆腐外面是油炸的焦脆,咬开却会从里面爆浆,伴着料汁滑嫩爽口,好吃得不行,所有人都捧着臭豆腐吃得津津有味,贺宣看着贺家众人,忽而开口,“爹,娘,你们觉得这臭豆腐如何?可不可以摆摊开卖?”
这是他这些天给姜延初做铁板豆腐时有的想法,贺家贫困在于没有田地,家里那一亩水田两亩旱地出产的粮食,除开缴纳赋税,吃是够吃,却半点匀不出多的,想要多点进项就得去田地多的人家做帮工,贺宣了解过,田地多请得起帮工的人家一共三户。
村长王明安家,村南赵大户家,还有村子最里人多地多的陆家宗族,里面以陆家宗族需要的帮工最多,这也是贺老大贺老二经常帮工的一家,但陆家宗族的人脾气不好,时常对着帮工打骂,帮工为了挣钱,被打被骂也低头受着,从而养得他们脾气越发大发,像贺老二曾经就因为不小心挖坏一块红薯被陆家老爷子揪着耳朵骂了一天。
然后是村南的赵大户家,赵大户看着脾气尚好,每天都笑眯眯的,实则对工钱极其苛刻,出个二十文就恨不得让贺老大贺老二从天明干到夜半,还动不动挑刺扣钱,相比下来,最舒服的是村长王明安家,但王明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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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地不算多,需要帮工的时间也不多,一年到头根本做不了几次。
贺宣三边对比,与其去别家田地里做帮工,不如自己摆摊挣钱,就先拿臭豆腐开摊,辅以霉豆腐和铁板豆腐,然后一点点扩大市场。
“摆摊开卖?”贺老太最先摇头,“那多麻烦啊,摆摊还得去县里,万一不挣钱咋办?我看还是像以前一样帮别人家做帮工好些,拿钱保险,这豆腐就偶尔做来吃吃吧。”
贺老头也跟着摇头,虽然臭豆腐确实好吃,但也就他们觉得,县城里好吃的东西多,城里人能看上这玩意儿吗?更别说这做时的臭味,刚下锅就能熏走不少客人,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最后还是贺老大木纳开口,“我觉得可以……”贺老大看着碗里的豆腐,这豆腐闻着臭,吃着香,味道一绝,完全可以在县里卖。
最重要的是,他实在不想去别人家做帮工了,一直有人盯着不说,中午吃饭也没个自主权,主家给啥他们吃啥,有的时候做一上午,就只能得两个干硬的窝头。
以前是没办法,现在能有别的出路,自然想出去摆摊试试,却是话还未完,就被贺老太拧住了耳朵,“你说什么?”
“摆摊子风险多大?万一赔了你负得起责吗?”贺老太恶狠狠打在贺老大面上,“马上你小弟就要交下一季的束脩了,你不好好帮工,弄这些乱七八糟的,到时候没钱拿什么给?!”
“娘!”贺宣连忙拉开贺老太,把贺老大护在身边,“这事是我提的,你生气冲我发,别欺负大哥。”
贺大丫心疼的自旁抱住贺老大,揉着人被贺老太拧红的耳朵,满脸是泪,“爹爹,你疼不疼呀,我给爹爹吹吹……”
“不疼,大丫不哭。”贺老大搂着女儿,连声哄慰。
贺宣继续开口,“我这里还有些钱,可以自己付下一季的束脩,不用辛苦大哥二哥去做帮工挣钱,至于赔本也不怕,我出买豆腐摆摊的本金,就算赔了也不耽误家里。”
“源儿?你说什么?”贺老太看着贺宣,半响才理解人话语,继而焦急的湊上前来,“源儿哪来的钱?是不是又找别的活计挣钱了?”
“哎呦,我的源儿啊,”贺老太叹声,“你本来就已经在外面给人算账了,再找别的活该多累啊,源儿听娘的,别干了,家里还有钱,不用你操心这些,全都推给你大哥二哥就好……”
贺宣推开贺老太,有些不满贺老太理所当然将贺家两个哥哥当牛马使的态度,却终究没有多说,只淡声开口,“我把几种豆腐的做法教给大哥二哥,明天就准备开摊吧。”
“好吧,”贺老太看贺宣真的生气了,不由收敛话语,“源儿说什么就是什么,摆摊子也行,卖臭豆腐也好,有源儿在,肯定能挣钱的。”
转而望向贺老大贺老二,横眉冷对,发泄最后的怒气,“看看,你小弟对你们多好?有这样好的小弟要知道感恩,以后有什么好的都得先紧着你们小弟!”
15. 甫开摊
臭豆腐味重。
姜延初吃的时候好吃,吃完才发觉自己全身都是臭的了,贺宣知道他难受,殷勤的打水给他洗澡。
竹制的屏风横在屋中,贺宣站在一边,“你慢慢洗,有什么需要就叫我,放心,我不会偷看,只是在旁边守着。”
“嗯。”姜延初应一声,将自己整个泡在水里,这浴桶也是贺宣在穿过来后特意给他买的,桶身打磨得极其光滑,一点毛刺都没有,里面还有个方便进出的木阶,泡澡时可以直接坐在上面。
姜延初舒服的坐在桶里,轻轻撩着水流浇在身上,用泛着清香的澡豆搓洗手臂,一边洗一边低头去嗅,待感觉那处的皮肤变香了就欢喜的将澡豆抹向下一个地方。
屏风外,贺宣拉来椅子坐下,就着点燃的烛火,心无旁骛补习以前贺永源该学的知识,待书册再翻过一页,忽听屏风被从后面轻轻敲响,自里传来姜延初有些难为情的求助,“贺宣,帮我拿张大的沐巾……”
——他洗澡的时候太急,只拿了澡豆和换洗的衣物,洗完才发现没有擦身子的巾子,但身上全是水,不擦又不行,只能找贺宣帮忙了。
忘记带沐巾了吗?贺宣抬首,柔声应好,放下书,起身给人拿了干净的沐巾,转隔着屏风递过去,只瞬间,沐巾就被人用力抽走,然后传来快速擦拭穿衣的沙沙声。
光听这声音都能听出动作里的不安急促,贺宣含着笑重新坐下,待姜延初穿戴好一切走出,才起身把屏风撤掉,上前将人留下的洗澡水弄去到了。
摊子第二天就摆出来了,只贺老太害怕赔本,不敢一次就去县城,而先摆在了村里,但能够摆摊就是好的开始,贺宣也不强催,等在村里赚到钱了,贺老太自然愿意把摊子搬到县里去。
而在村里摆摊也很简单,就在贺家院子里弄,臭豆腐是发酵好了的,用锅烧上油就能炸,然后照着贺宣教的划出花刀洒上料汁,铁板豆腐则继续用瓦锅代替铁板,一份一份的煎。
因为臭豆腐做出那天贺宣给周围的人家分过,众人知道这个好吃,听到贺家摆摊开卖,全都过来捧场,贺老大按着众人要的数量,不断将臭豆腐炸好捞出,心中高兴得不行,小弟说的这个生意,真的成了!
在周围邻居的捧场下,摊子的名声渐渐传到了全村,其他村人一开始看臭豆腐太臭,都害怕吃坏肚子不敢上前尝试,只要了正常的铁板豆腐试吃,待吃过煎好的铁板豆腐后,才忍不住连臭豆腐一起买了,然后大觉美味,每天都带着钱袋来贺家守着。
当然,比起贺家其他人,他们全都最喜欢吃贺宣做的,贺宣每次下学回家,除亲自做一份给姜延初外,还要连做好几份给特意卡着他回家时间跑过来买的客人。
在这中间,贺宣捂在簸箕里的霉豆腐也长出了白毛,长出白毛的豆腐被贺宣沾过酒液,裹上提前用花椒胡椒姜粉油盐拌好的辣椒面重新封进坛里。
晨露初晞,贺宣和姜延初一起坐在岸上,共同握着鱼竿,静静在河面上垂钓。
这十几天里,姜延初还是一条鱼都没有钓起来过,虽然王小栓时常会送他鱼吃,却终究不是他自己钓起来的,姜延初从拿到鱼竿时的兴致勃勃,到现在已经变成郁气满满。
贺宣看他恼意一天重过一天,最近这两天更是连吃喜欢的铁板豆腐都没那么香了,便趁今日旬假,陪着他一起钓鱼,打算帮他把一直钓不上鱼的怨念消了。
现在时辰还早,两人安静等着,太阳一点点从山涧爬出,波光粼粼的照耀到河上,忽而,一直保持平静的水面泛起淡淡涟漪,有鱼来了!姜延初惊喜的睁大眼,就要将鱼钩拉起,却被贺宣按住。
“乖,再等等。”贺宣握着他手,极温柔的哄慰着人等待,目光直直盯向水面,感受手中的震感,待确定鱼已彻底咬钩,就一把将鱼竿拉起,哗啦声响,鱼顺着鱼线脱水而出,日光照耀下,一条肥硕的江鲟鱼在银色鱼钩上摆动不停!
“哇!”姜延初欢呼出声,他终于钓到鱼了,贺宣有条不紊收回钓线,将鱼解下来递给姜延初,笑声夸赞,“小九真厉害,一下就钓到鱼了呢。”
姜延初整个眉眼都笑开了来,双手抱着黑鱼,欢喜的感受鱼在自己手中甩尾摆动,好一会儿才缓和下心情,将鱼放进旁边的桶里,贺宣则轻轻把鱼饵挂在钩上,再次扔回水里,继续垂钓。
河里鱼量不少,没多会就又有鱼儿咬钩,贺宣每次都哄着姜延初慢些,待鱼彻底咬稳钩子才将鱼竿拉出,因而一次脱钩跑鱼的都没有,时间淡淡流逝,到中午时分,已然有了满桶的鱼,姜延初看着满满一桶的鱼,开心得不行,他真的钓到鱼了欸,还钓了这么多!
桶里除了上斤的大鱼,还有不少拇指粗细的小鱼,这么小的鱼,贺宣本欲直接扔回河里,却被姜延初拦住,说要养,贺宣便依他,将所有的小鱼都留了下来,还顺手捡了不少虾米贝壳水草放进去,看一眼装得满满当当的木桶,贺宣上前,和姜延初一起将桶拎起,沿路提回贺家。
李氏杜氏看到两人提回来的鱼都震惊得不行,要知道,姜延初钓了这么多天,可是一条鱼都没有钓上来过,贺宣出手,居然一下就钓回来这么多,当然,两人都按着贺宣说的,将这钓鱼功劳全安在姜延初身上,对姜延初连声夸赞。
姜延初被两人夸得不好意思,羞赧的捂着脸跑进里屋,等脸上热意消了,才端着水盆出来,喜滋滋将桶里的小鱼抓进盆里养着,贺宣也半蹲下身,从桶内捞出最大的两条鱼进厨房做饭。
李氏杜氏忙跟进去打下手,贺宣手艺好,不管什么吃食经他手里做出来都香得不行,她俩跟在后面帮忙不仅能快点吃上午饭,还能偷偷偷上点师,贺宣也不介意两人偷学,全按着步骤正常的杀鱼刮鳞,洗米煮饭。
两条鱼,全被贺宣煎成了鱼块,用辣子和花椒再混上紫苏土豆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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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辣口味,只留出鱼头煮汤,菜式上桌,姜延初挨着贺宣坐下,巴巴看着被辣椒染得红彤彤的鱼块,心中激动,这是他自己钓上来的鱼,味道一定很好!!
贺宣笑看着他模样,待所有人都入桌坐下,就伸筷夹出最大的一颗鱼块进他碗里,姜延初看着掉落在自己碗中的鱼肉,满满惊喜,朝贺宣粗道声谢,就急急的吃了起来。
炸过的鱼块又麻又香,吃到嘴里好吃极了,连里面的鱼刺都是酥脆的,完全不用担心吐刺,就是辣子太多,没吃几口就让姜延初辣得连连吸气,却又舍不得就此不吃,只能一边吃一边给自己嘴里扇风,还是贺宣抬手,盛出碗鱼头汤到他手边,温声哄着,“来,先喝口汤。”
姜延初依言端汤喝了一口,立时便觉辣意散了许多,合着鱼头一起炖汤的还有粉丝和冬瓜,姜延初在喝完汤又吃了一块鱼肉后便找到了两边平衡——吃两块鱼肉,下一块冬瓜,然后夹一筷子粉丝,再最后喝一小口汤把辣味压下去。
而在姜延初之外,其他人也吃得满舌生香,只没姜延初那么夸张,突的,外面传来砰砰砰的拍门声,贺老大第一个停筷,放碗出去开门,院门打开,是赵月兰和陈家小姑子陈巧云。
陈巧云前年嫁去了县里,今早回来听到贺家有卖一种闻着臭吃着香的豆腐,满心惊奇想买点尝尝,便拉着赵月兰一起过来了,被她拉过来的赵月兰却满心不爽,不就一个豆腐嘛,青元那小崽子喜欢成天闹着要吃就算了,这回来的小姑子都那么大人了,怎么也吵着要吃?还硬把她拉过来买!
她也不能不同意,不然她家那口子又要说她不待见陈巧云这个姑子了,现在门开,赵月兰满脸烦躁,高声开口,“贺永源呢?让他出来,我要买臭豆腐。”贺宣做的臭豆腐最好吃,出门时陈大山指名了让她买贺宣做的。
“小弟还在吃饭,你先等等,或者我给你做……”贺老大站在门口,憨厚的提着建议,却被赵月兰一把撞开。
“不行!”赵月兰蛮横闯进院内,把气撒到贺老大身上,“必须要贺永源做的,我也等不了,现在就要,让他赶紧出来给我做!”
赵月兰站在贺家院子内,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真是的,小姑子干嘛非要吃贺家的东西!明知道她和贺老太不对付,贺老太现在肯定在屋子里偷偷笑话她了!
“这……”午饭才刚开吃不久,小弟又是母亲最疼的儿子,贺老大站在原地,有些无措,下一瞬就见贺宣从里走出,顿时大惊,“小弟……”
“无事。”贺宣摆手,让贺老大先进去,转向赵月兰与陈巧云,笑意盈盈,“劳两位先等一下,我把摊子弄出来,马上就给你们做。”
“多谢。”这样打扰人家吃饭,陈巧云有些赧然,赵月兰却是突觉全身都舒坦起来,轻哼一声,满心解气,贺老太平日里再嚣张又怎么样,她最宝贝的儿子现在还不是自己一句话就要放下碗出来招呼做事
16. 小媳妇
赵月兰双臂环抱,得意扬眉。
却是忽听脚步声响,抬头,便见贺家那个新娶的媳妇端着饭碗出来。
贺家这新媳妇是真漂亮啊,呸呸呸,赵月兰刚感叹完就在心中连连呸声,再漂亮又怎么样,只要是贺家人,就都是她的敌人。
倒是对方碗里装的菜闻着好香,是什么菜?赵月兰嗅嗅鼻子,忍不住的伸眼去瞧菜色,发现是煎好的鱼块。
鱼?赵月兰目光四扫,看见墙角装满活鱼的木桶,心中大惊,她当然没有认为这是姜延初钓的,姜延初貌美,却废物无用,以前从来没有钓起来鱼过,而贺宣今天在家,桶里的鱼定然是贺宣钓的,她只是震惊,贺宣钓鱼的技术居然那么好,能钓起那么多鱼。
她大儿子陈青宇以前也拿鱼竿钓过鱼,却只偶尔才钓上来条把,贺宣这样,贺老太又有现的了,而且,也不知姜延初碗里那些鱼块是怎么做的,闻起来好香,赵月兰深吸口气,想着自己和贺老太的矛盾,努力忍住不走上前。
而陈巧云就同贺老太没什么矛盾了,直接朝姜延初夸赞开口,“这位妹妹是哪里来的?生得好漂亮。”然后视线下移,望见姜延初碗里的饭菜,目光微滞,她不像赵月兰那么粗浅,只看到上面鱼块,而是看到了压在鱼块下面的米饭,竟然全都是白米。
鱼肉虽说是肉,但河里就有,并不如何珍贵,家里有青壮小子的都能下河去抓些鱼虾尝鲜,而白米就不一样了,一斤白米的价格可以买三斤糙米,不说村里,便是县内都没有几家能日日吃得起白米的。
“我是贺宣新娶的媳妇,你可以叫我小九。”姜延初并未注意对方神色,只甜声回应,径直在院子里坐下,一边看贺宣,一边吃饭,间或喝口出来时盛的汤,陈巧云瞧着姜延初吃饭的动作,心中思量更深,“小九妹妹碗里的菜看着好香,是贺三哥做的吗?”
“是,贺宣做菜最好吃了。”姜延初端着碗,极为自豪,他最喜欢贺宣做的饭了,不管什么菜,只要经贺宣的手一做,都会变得超级好吃,只贺宣要去书院读书,只有早上或者今日这种旬假才能给他做些吃的。
一旁的贺宣听着两人互动,含笑从摊子里抬头,看向陈巧云,再顺带带上赵月兰,“陈姑娘和赵婶子吃过中饭没?我家现在还在吃,两位没吃的话可以去屋里跟着吃些。”
“这,这样可以吗?”陈巧云微怔,看着贺宣,很有些不好意思,赵月兰却是一把截住陈巧云话语,“不需要!”赵月兰忍住嘴里馋意,斜瞥贺宣,满满不屑,“就一点河里钓的臭鱼烂虾,跟什么稀罕东西似的,也好意思叫我们进去吃。”
“娘~”赵月兰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臭豆腐好了没呀?”是陈青元馋臭豆腐,自己追过来了,赵月兰同贺老太不和,一直不许他吃贺家摊子上的东西,今天陈巧云在,他可以蹭着陈巧云的面子一起吃!
陈青元问完臭豆腐,就注意到空气中那极热辣的香气,陈青元循味找去,看到正在吃饭的姜延初,今天有陈巧云,他也不害怕,直接冲上去指着姜延初碗里的鱼块大喊,“娘,我要吃这个!你快给我买!!”
“你!”赵月兰大怒,她刚说完不要,这小兔崽子就跳出来打她脸,真是胆子肥了,也不顾陈巧云这个小姑子还在旁边,直接抓过陈青元就揍,陈巧云看得大惊,连忙冲上去拦着,贺宣也远远开口制止,“赵婶子,你别生气,青元只是年纪小有些馋嘴罢了,小孩子都这样,您别打了。”
赵月兰气吁吁停手,看着半点不争气,仍旧吵着要吃姜延初碗里鱼块的儿子,恨恨咬牙,揪着人胳膊往里,“想吃他家的饭是吧?好,我让你吃,我今天让你吃个够!”然后回头凶狠朝贺宣瞪眼,“贺老三,你先前自己说的,请我们进去吃饭!”
“是,我说的,婶子你直接进去就好。”贺宣轻笑,并不介意,倒是姜延初不满撇嘴,这人刚才不是还看不上贺宣做的东西嘛,现在怎么又要吃?
里屋,一直听着外面动静的贺老太看到赵月兰进来,下巴高抬,满脸得意,“呦,这不是赵月兰吗?怎么来我们家蹭饭了?”
她就知道!赵月兰看着贺老太表情,心头气恼,却又不得不带着陈青元坐下,只硬梆梆回应,“你儿子请我来的,不高兴找你儿子去。”
“怎么会不高兴,我高兴得很,”贺老太洋洋得意,随意舀了碗米饭扔到赵月兰面前,“来,多吃点,还是我家源儿心善,看你们陈家穷得吃不起饭,特意赏你饭吃,瞧瞧,这香喷喷的白米饭,你们家都吃不起吧……”
赵月兰想要反驳,却又吃人嘴短,贺老太就这样坐在饭桌上,对着赵月兰持续嘲讽不停,直到贺宣做好赵月兰需要的三份臭豆腐重新回来才有所收敛。
旬假放过,贺宣继续回到书院读书,时间一点点往前,很快就到了七月甘一,也就是当初陈夫子所给邀请信上所写的折花宴之日。
也不知为什么,最近这些时日张诚老是旷课不来书院,王子进看着他的空位很是担心,好容易抓到人一次询问对方为什么不来上课,却被张诚推开,说自己已经找了什么厉害的工作,每月能挣五两,日子很不错,不用再苦兮兮读书科举了。
王子进大急,想要劝人回来继续读书,反被张诚不满质问,说王子进是不是嫉妒他看不惯他挣钱想坏他好事,然后就再找不到人,王子进苦恼得不行,不知该怎么劝回这个表弟,还是贺宣开口,让他直接去张家看看,问问张诚的父母,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子进听贺宣说完,深觉可行,打算过几天就抽空过去,而这次的折花宴张诚也没有来,两个名额不好浪费,王子进便做主拉了班上另一个成绩还不错叫周天祥的学生过来。
虽是被王子进拉来,但名额属于贺宣,周天祥连连朝贺宣道谢,贺宣含笑,让他不必客气,然后就三人一起递函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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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
宴会之内,满满都是青年才俊,王子进脾气好,人缘好,一路都有人打招呼,连带贺宣和周天祥也得了不少笑脸,三人一起走到席位上坐下,却忽听旁边传来阵阵吸气声响,“县令大人来了。”
贺宣抬目,便见一个约莫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踏步而来,王子进轻轻拉贺宣袖子,提醒,“快低头,别看了。”
周天祥也赶紧拉着贺宣压低头颅,待到县令走远,才后怕的重新抬起脸来,贺宣望着两人神色,有些不解的开口,“你们怎么都那么害怕的样子?”
“这个县令,很凶残啊……”王子进还未措好词,周天祥便已直接开口,
“嗯?”贺宣微愣,再次疑问,“如何凶残?他做什么了吗?”
“你不知道吗?”贺宣这问可是把周天祥的话匣子打开了,他再看一眼县令,确认人已经走远,不会听到他说的话,就凑到贺宣耳边开始讲述,“咱们这位新来的县令大人,那叫一个凶残可怕。”
“他才到县里一个月,就把以前的案宗翻了个大半,拉了不少人去县衙重判受罚,就前些天,他还判了一个人斩首!”周天祥家就离菜市口不远,那天中午回去看到行刑,给他吓得啊,饭都没吃两口就饱了。
青云县很多年没有出过这种斩首的大案了,不止他,县里很多人都觉得新来的县令凶残。
“斩首?”贺宣想着杨掌柜和自己所说钱仁怀的结局,开口,“那被判斩首的人可是姓钱?”
“你怎么知道?”周天祥微怔,如实回答,“就是姓钱,听说是个账房,也不知犯了啥事,就被斩了。”周天祥低声抱怨,“要我说,这县官是不是因为被贬了太多次,到咱们这,心理扭曲了啊。”
“周兄别这么说,”贺宣不由开口,“那个姓钱的我知道,他之前是明月酒楼的账房,做假账贪拿了楼内好几千两银子……”贺宣话语娓娓,将钱仁怀和杨掌柜之间的矛盾全部讲出,还说出钱仁怀被判问斩的首罪——调戏良家妇女何小慧并至其身死。
“什么?”周天祥听得大惊,“被斩首那人竟这般恶劣?”王子进也听得愤愤,“恩将仇报,偷拿酒楼财物,在酒楼有难之时落井下石转投他处,甚至还害死过人?”
“对。”贺宣点头,他从杨奉昭那听到钱仁怀还害死过人时也是震惊的,贺宣继续开口,说出郸城将从钱家收上去的东西全部按财产来源还去了明月酒楼,评道:“所以在我看来,郸县令是个好官,至于天祥兄所说有不少人被拉去县衙重判受罚,应当是那些人确实犯了事,之前的县官判得昏庸让他们逃过了,郸县令重翻卷宗发现不对,又将他们抓过去重判。”
“是这样吗?”周天祥双目望天,有些茫然。
“应当就是这样。”王子进仔细回想,青云县以前的县令确实不怎么管事,整个县都乱得不行,而郸城上任之后,县内的治安确实在慢慢开始变得好了。
17. 折花宴
午时一刻,宴会正式开始。
整个折花宴的流程大致分为三轮。
第一轮,飞花令,以花为令,各学子轮流接令,可背诵前人诗句,也可现场吟作。
第二轮,对偶句,前一位学子做对,后一位学子对出,做不出和对不出的学子都各罚酒一杯。
第三轮,写诗作赋,所有学子都以今日的宴会为题,赋诗一首。
三轮层层推进,从开始的可以背诵前人诗句,到后面只能自己创作赋诗,对学子们的文化要求越来越高。
最后由场上大儒根据众学子所作诗赋,折下手边鲜花投给喜欢的学子,这也就是所谓的折花,得花最多的学子可获一块上品端砚以做奖励。
现在还是第一轮,坐在首位的学子举酒起令——花时同醉破春愁,第二个学子瞬间接上:“梨花院落溶溶月。”
然后是第三位,“取次花丛懒回顾”,第四位,“看雪寻花玩风月。”贺宣坐在位上,静静饮着茶水,待花令行到自己时就随意从背过的诗作里挑出一句接上。
花令接替,一句句带花字的前人诗句在场上轮换而出,忽的,自外传来阵阵夹着脏话的吵嚷声响,而后声音越来越大,直至盖过众人令声。
一时,所有学子都停了接令,望向声音来源——一个佩着知行书院铭牌但半点没有书生气质还不停和护卫推搡想要进来的男子。
作为知行书院代表的陈夫子看着男子长相,眉头微皱,率先发问,“张诚,你来这里做什么?”
没错,这满面丑态与护卫推搡的男子就是连续旷课多日的张诚,张诚不停往前挤着,想要越过护卫拦阻,“当然是来参宴……”
“你参什么宴?”陈夫子气怒,这个张诚,连着旷课就算了,现在还这样闯进宴来,真是把知行书院的脸都丢光了。
“折花宴!”张诚理直气壮,“我有名额的。”旁边护卫立时反驳,“您并没有邀请函,而园内所有席位也都有学子对应了,根本没有空的!”
“有!”张诚梗着脖子,“我名额是跟着贺永源的,不信你们翻单子看!”
“贺永源?”旁边负责记名的老儒微微捻须,回想了下,“今日是有个叫贺永源的学子,但他已带了一位姓周的,哪里还有你的?”
“什么?”张诚瞪眼,继而暴怒,一把揪住护卫衣领,“姓周的?哪个姓周的,居然敢占我的名额?把他叫出来!还有贺永源,把贺永源也给我叫出来,他明明答应把名额给我,现在怎么拿给了别人?”
“怎么回事?”,“好像是有人占了他的名额……”,“是一个姓贺的学子答应给他名额却又把名额给了别人……”,“这都已经答应了,怎么能又出尔反尔把名额拿回来……人家生气也是应当………”
张诚气势极强,样子又凶狠气壮,引得殿内众学子都低声谈论起来,言语间渐渐觉得张诚被人抢了名额,这样暴怒也是情有可原,反是贺宣不讲信用,王子进勃然起身,直对张诚,“名额是我让永源拿给别人的,你有气冲我发,不要扯到永源身上!”
“你?”张诚一愣,全然没想到名额是被王子进送出去的,他可是王子进的亲表弟,王子进有什么好东西都该紧着他,而现在这个名额也是王子进给他要来的,结果王子进居然又把名额送了出去,张诚又怒又气,抬手指着王子进,“王子进你怎么可以……”
“我怎么不可以?谁让你宴会开始了都还不来的,你自己不来还不许我把名额给别人?”王子进全然无惧,望着张诚,很是恨铁不成钢,“还有,你这些天到底跑到哪里鬼混去了,书院不回,课也不上,张叔他们花那么多银子送你到书院就是让你这样荒废的?”
旁边众学子听得王子进这话,又转而偏向贺宣,是啊,这叫张诚的自己开宴时不来,那人家把名额换给其他能来的人不是应当的?他怎么有脸在这不满?而且他还旷课,就算拿了名额也是浪费。
张诚看众人如此,再看王子进和贺宣,然后望见两人身边的周天祥,结合先前记录老儒所说的姓周,认出是对方占了自己名额,心头怒急,直接挣脱两旁护卫冲上去动手,“就是你占了我的名额对不对,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我的名额都敢占……”
“张诚,你疯了吗?”王子进看得大怒,连忙冲上去替周天祥挡,贺宣也凑上去帮忙拦着。
“我没疯!”打不到周天祥,张诚直接揪着王子进打,“王子进,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看在能从你这蹭各种宴会名额我才叫你声表哥,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管到我头上来了……”
“够了!”忽听一声冷喝,两道身影闪出,瞬间制住张诚。
郸城高坐席位,视线冷冷扫过被压跪在地的张诚,沉声发话,“扰乱宴会,还殴打宴内学子,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王子进一惊,不顾自己才被张诚打出的伤,连忙开口求情,“大人不要!我这弟弟只是不太懂事,没有什么坏心的,而他也只对我出手,并未伤及旁人,大人就饶他这回……”
张诚却是嗤笑出声,半点不领情,“王子进,你装什么,不就是你害我被罚板子的嘛,你看我受罚应该很高兴才对,还在这扮什么好心?”
“阿诚!”王子进看着张诚,想要表示自己没有,张诚却直接扭过头去,看都不看他一眼,还是贺宣看不得王子进这样,也跟着出声求情,让郸城饶过张诚这次。
郸城望着三人,良久,开口,“罢了,免掉那二十大板,只拖下去便是。”
张诚被众护卫拖走,一切混乱完毕,郸城淡淡朝贺宣招手,“你,到本官身边来。”
“是。”贺宣恭敬应声,走到郸城身边坐下。
宴会继续,贺宣安静坐在郸城身边,郸城也不说话,只在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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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写着东西。
少顷,将写好的东西推到贺宣身前,连带一个算盘,手背轻点:“替本官解下这题。”
贺宣低头,是两道有些繁杂的算数题,当然,这繁杂只对古人来说。
贺宣看着题目,虽不知郸城为何莫名让他算题,却仍是提笔开算,待到把两道题都解出,就恭敬递回给对方,“大人。”
“你没有用算盘。”郸城并不看贺宣解出的答案,只盯着贺宣,语气笃定,“你虽然有拨算盘做掩饰,但实际的结果却都是在纸上直接算出。”
贺宣神色一滞,微微思量半瞬,开口,“不敢欺瞒大人,草民曾在本古书上看到种计算方法,不用算筹拨珠也能解出算数。”
“哦?”郸城挑眉,他那日听郸久安说了贺宣在明月酒楼真正算账的时间,就猜贺宣手里有更简单便捷的算法,如今看来果然。
贺宣似无所觉,只缓缓将属于现代的计算方法讲出,先讲加减,再讲乘除,还将一到十的阿拉伯数字都写在纸上给郸城观看,并依次将各个数字与古代数字对应。
郸城看着贺宣所写,眼中不自觉流出赞许,台下众人看着郸城神色,全部啧啧称奇,他们都以为县令把贺宣叫上去是接着张诚名额的事给贺宣教训,没想到啊,这姓贺的小子竟是走运了。
与此同时,青山村,姜延初正兴致勃勃的跟着杜氏打络子,一个络子两文钱,用五彩的丝线编成,若是花样好看,还能再加,村内的妇女都会做些来贴补家用。
姜延初照着杜氏动作,将两根丝线缠绕在一起,然后打结拉紧,就是一个最简单的金刚结,杜氏看着他打出的结,轻赞声不错,就继续教他稍难一些的灵蛇结。
然后是双联结,万字结,姜延初十指灵活,跟着杜氏步骤,没多会就将这几种结也全都学会,再跟着杜氏学会更难一些的柳叶结,环形结,就伸手拿过旁边的花样图,一样样照着编。
一个个络结在姜延初手中成型,杜氏坐在旁边看着他这勤奋认真的模样,心中甚为欣喜,忽的,姜延初动作停顿,直直看着图册一角。
杜氏顺着他视线望去,发现是个攒心梅花的花样,县里的娇小姐们特别喜欢买来送情郎,顿时一笑,“弟妹想编这个?这个可不好编。”样式繁杂不说,还要用各种丝线布色,有空编这个,不如多编两个其他的。
“不好编也要编。”姜延初却是理出丝线,直接动手开做,这么好看的络子,做出来贺宣一定会夸他,如此想着,就将图册拉得更近一些,极认真仔细的按着上面图解编结花形。
而诚如杜氏所说,这个络子确实很难,不光要编出四周的花瓣,还要编出中间的花蕊,同时将花蕊与花瓣勾连不掉,看着自然和谐。
姜延初捏着丝线,手眼同步,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编折出第一片花瓣,欢喜的轻笑一声,就接着编第二片,第三片……
18. 女儿心
郸城一整个宴会都专注听着贺宣讲解现代的算数方法,到折花宴结束都意犹未尽,还是郸久安上前提醒,才站起身,为得花最多的学子簪花送砚。
宴会散了,众学子陆续离场,王子进担心张诚,一散会就跑出去追人,周天祥与贺宣不算熟悉,作为两人媒介的王子进不在,便也先走了,只有贺宣还留在园内,询问两旁护卫,自己能否以市价摘些园内的果子。
这园内种了许多无花果树,一簇一簇,枝繁叶茂,绿森森的占了大半个庭院,上面的果子全都已至成熟,只微嗅下鼻,就能闻到满满的果香,早在开宴时贺宣便已注意到满树的果子,熟得这样好,姜延初一定会喜欢。
两旁护卫先前一直远远看着贺宣同郸城交谈,知贺宣受郸城看重,全都欣然应允,还拿了个精巧的竹篮来方便他装,贺宣连声道谢,递出与市价相应的银两,就在园中采摘起来。
姜延初挑剔,给他吃的,必须是最好的,贺宣一个一个的选着果子,只要每根枝桠上最大最圆,颜色形貌也最漂亮好看的那颗,无花果挑过,现在亦是石榴成熟的季节,贺宣又顺手摘了两个大红的石榴。
所有果子摘罢,贺宣向两旁的护卫再道声谢,走出园子,往青山村而回,牛车轱辘,贺宣坐在车上,远远的,就看到一个身影等在村口。
“小九。”贺宣温柔呼喊,立时便见那等在村口的俏然身影抬起头来,然后展出笑意,大踏步朝他奔来,“贺宣——”
牛车停顿,贺宣跳下牛车,看着奔到近前的姜延初自豪递出一个络结,“贺宣,看,我今天编的络子!”好险好险,他在最后一刻钟时总算将这络子编出来了。
“小九编的?”贺宣看着姜延初递过来的络结,有些惊奇,然后接过络子,细致放在手中打量,是一枚梅花形状的编络,整整五片花瓣,每一片都极富层次与纹理,中间的花心也攒得极好。
这么费神的东西,贺宣弯眸,难为小九能编出来,却听身后车夫催促,“贺公子,您要不要先把东西拿下车,我要赶着回去了。”
贺宣回神,连连同车夫抱歉,从车上拿下装着无花果的果篮,递向姜延初,“给你摘了果子,尝尝。”
“果子?”姜延初眼神瞬亮,欣喜的伸手去抓果篮,所有的果子都圆润饱满,色泽鲜艳,又漂亮又好看,姜延初拎着果篮,一路瞧个不停,等到了贺家就迫不及待的对着篮子开吃。
篮子里的无花果多,姜延初还叫了三个小娃娃过来一起吃,贺宣温柔笑着,静静坐在旁边替姜延初剥石榴。
剥好一碗就插上勺子递到姜延初手边,姜延初却是正在剥无花果上的皮,腾不出手,要他喂,贺宣也不恼,就这样拿着勺子喂他。
而等果子吃罢,姜延初就拉着贺宣看自己今天的战绩,金刚结一个,对联结两个,万字结三个,还有双佩结,草花结,全部加起来足有二十多个。
“都很不错,小九很厉害,”贺宣一个个看完,含笑开口,“不过小九只编这些花花草草,没想过编别的吗?”
“别的?”姜延初微愣,大嫂的花样图上没有啊,还能编什么别的,然后便见贺宣拿起各色丝线,“我编几个给小九看看。”
姜延初乖乖站在旁边,看着贺宣手指灵活挑动丝线,快速扯拽收拉,没多会就编出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来,蝶翅艳丽如画,精致得不行,姜延初惊喜的赞叹出声,“好漂亮!”
贺宣轻笑,裁断多余的线头,将蝴蝶递给他,又拿着白色的丝线编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来,然后是老虎,雪狮,孔雀,骏马,姜延初看着一个个动物在贺宣手中成形,连连抓着人,一声声求教,“快教我,快教我……”
“好,这就教你。”贺宣同他并排坐下,理出同样的两份丝线,就带着他编勾起来,因为是教,贺宣特意把动作放慢,每一步都等姜延初看清跟上了才接着往下,而遇姜延初弄不会的地方,就亲自上手帮人扯弄,很快,两只一模一样的丹顶鹤便自两人手中浮出。
真好看,姜延初盯着丹顶鹤的翅膀,欢喜打量不停,许久才放下鹤鸟,跟着贺宣学第二种。
贺宣也不藏私,由易到难,一样样的教着他编,姜延初极喜欢这些,跟着贺宣,连编出十数个动物,一直到睡觉,手里都还抓着只半成的猴子。
第二日,贺宣早早起身,昨天一直教姜延初编东西,还未把夫子安排的课业做完,需要赶紧回书院补做,却是才走出房门,就看到贺家二嫂正神色小心的在院中洗着什么。
“二嫂?”贺宣微微疑惑,二嫂不是昨天下午才洗过衣服吗?现在怎么又在洗,李氏整个一惊,悚然回头,“小弟?”
继而快速将洗着的东西拿到身后躲着,眼神游移,满满的防备与不自然,“小弟怎么起来了,天还这么早。”
“我有些事,要早点去书院。”贺宣温声回话,不自觉张望李氏放在身后的东西,“二嫂在洗什么,上面都还在滴水,这样拿在后面……”
“没,没什么,小弟既然有事就快走吧,不必管我。”说着就整个侧身,给贺宣让开道路,而哪怕这样,也紧紧将洗着的东西挡在身后。
李氏的神色实在太过奇怪,贺宣也顾忌时间,不好多做耽搁,直接绕过李氏,走出院门,只在心中将这事记了下来,于下午跑去询问杜氏。
杜氏听他说完,立时懂了,“二弟妹是在洗月事带呢。”李氏害羞,每次都是天蒙蒙亮就爬起来洗,日头刚出就收,绝不让贺大郎和贺宣这两个青壮男子看见。
杜氏不比李氏,她已与贺老大成婚多年,早没了年轻女儿家的羞涩,知道贺宣与姜延初年少新婚,定然有许多不懂的。
为着两人日后,杜氏直接开口,“女人来癸水时为了防止弄脏衣裙,都会用月事带垫着,月事带用过了就要洗,这些东西不好给男人看,二弟妹才会在这样偷偷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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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月事带,女人还有贴身穿的小衣。”
“对了,在女子那段时间一定要小心照顾,不能碰凉水,不能受累劳作,也不能吃太过辛辣的东西,需要好好躺着休息,若是身子骨弱的,在那几天还会肚子疼……”
贺宣一样样记着,继而于心中懊恼,他给姜延初洗衣服的时候从来没有洗到过什么小衣,更别提什么月事带,而这不是姜延初不需要。
是他在给姜延初采买衣物时未注意到男女差异,只买了普通的裙袂,姜延初年纪尚小,又性子羞涩,怎么会好意思找他要这些贴身的东西。
里屋,一直等贺宣教他编新东西的姜延初隔窗看着两人,心头十分不解,贺宣和大嫂有什么说的,要说那么久?
而哪怕两人说完了话,贺宣也没有过来找他,只跟着杜氏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姜延初忍不住的主动凑上去。
贺宣倒没有无视主动凑上去的他,却也对他比以前敷衍,姜延初不由有些不满了,什么嘛,贺宣怎么这样。
这种不满一直持续了数日,直到第五日的下午,贺宣终于主动来到他身前,朝他递出几件布料。
布料样子很奇特,本想拿捏下脾气不那么轻易理人的姜延初看得疑惑,不自觉开口,“这是什么?”
一个瞧着像衣服,却只有半截,而且小了许多,上面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带子,另一个也很奇怪,看着是一条长长的布带,里面好像塞了什么东西。
“小九需要的东西。”贺宣含笑,将东西递到姜延初手里,温声给人致歉,“这么晚才准备,实在是我有错,好在应当能赶上小九这次的月事……”
?姜延初先有些发懵,继在听到月事时瞬间懂了,一把拍开贺宣手,将布料扔回去,满脸恼怒,“你给我这个?”那么多天不理他,一找他就是什么月事!
“小九……”贺宣一愣,但看姜延初神色,又觉应该,确实是自己冒犯,但这种贴身的东西必须得给,不由走上前去,软声哄着,“小九乖,我都是挑的很软的布料,一点不会磨到皮肤,月事带里也已塞好了草木灰,可以直接用……”
“我不来月事不用这个!”他又不是女人,来什么月事,还有,什么不会磨到皮肤,姜延初整个推开贺宣,气恼得不行,贺宣却是一惊,“小九不来月事?”
女子大多在十三四岁就会迎来初潮,姜延初已经十六了,怎么可以不来月事?
“对,我不来!”姜延初气冲冲甩开贺宣,欲要转身往外,却被贺宣拉住,“小九是何时不来月事的?还是一次都没来过?”
贺宣大为焦急,若是曾经来过现在没了就是现在的饭食不好,需要好好补养,若是一次都没来过就是姜延初身体出问题了,需得赶紧去看大夫。
“关你什么事!”姜延初本就恼怒,又被贺宣这样拉着,整个气急,猛力抬手,只听一声脆响,姜延初回头,是贺宣被他反扇了一巴掌。
19. 红糖水
怎,怎么会……
姜延初表情停滞,呆呆的看着贺宣。
贺宣却并不生气,只上前抓着他手,“小九手疼不疼……”他俩现在站的地方靠近菜园,姜延初打他时手背正正擦过了围篱延出来的半截竹片。
手?姜延初后知后觉的感出手上痛意,低头,便见自己手背上缓缓浮出一道血痕,贺宣轻轻抚过那血痕,心疼得不行,“是我不好。”
“男女有别,是我不该同小九说这些。”贺宣捧着人手,小心的给姜延初包扎好伤口,抬眸,看着人,满满歉然,“以后不会了,小九别生气。”
姜延初却是盯着贺宣手指,“你手上……”刚才他只顾怒,现在才注意到贺宣手指上有许多被针扎出的伤口,再看那两件布料上的针脚,以及贺宣这几天天天跟着杜氏,明显是……
“不小心弄到的,小九不用担心。”见姜延初不那么恼了,贺宣心中稍安,转将姜延初扔在地上的小衣和月事带捡起,这两样东西,还是明天找杜氏拿给小九吧。
姜延初看着贺宣动作,心中愧疚更盛,是他一直作女孩装扮,贺宣不知道他是男的,才会给他弄这些,他不领情便罢,居然还打贺宣,而且……
贺宣恐怕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能亲自学着缝制女子所用的月事带吧……
姜延初纠结半响,终是咬牙,一把从贺宣手里拿过还未完全收起的两样东西,脸色涨得通红,“我,我收下了。”
贺宣一怔,继而展笑,轻轻揉下人脑袋,“小九愿意收下就好。”
姜延初低着头,以为这样事情就算完了,却在第二天被杜氏拉着喝红糖水,姜延初看着飘有红色大枣的糖水,很是郁闷与不解,“大嫂,我为什么要喝这个啊?”
“小弟昨天和我说了,你不来月事。”杜氏正着脸,替贺宣打听姜延初身体情况,“女子不来月事可是大事,大嫂跟你都是女人,你不用害羞,好好同大嫂说说,你月事是多久没来的,还是一次都没来过?”
“我……”姜延初有苦难言,他可以随心所欲的跟贺宣闹脾气,却不好同杜氏说什么,只能抿着嘴,半天才支支吾吾出一点含糊不清的声来。
杜氏看他表情,以为他是来不了月事无法生育而自卑,不由缓下神色,对人温声劝慰,“没关系,好好调理,总会养好的,小弟那么喜欢你,绝不会因为你不能生就弃了你。”
而贺宣从杜氏那得到姜延初一次月事都没来过的信息后,就满心担忧的在县里找大夫给人开药,顾忌之前送小衣和月事带时姜延初的抵触,便没开喝的苦药,而是仔细定制了一些调理身子的药包,回去给人加在水里泡脚。
知道那药包是用来治疗他不来月事,姜延初整个气恼得不行,却又已经错过坦白性别的时机,姜延初万分后悔,几次想同贺宣实说自己是男的,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他连月事带都收了),只能在被贺宣按着泡脚时踢水盆撒气。
贺宣却是极为温柔,哪怕被姜延初把水珠踢溅到身上也不生气,只专心致志的往水里洒放药粉,时间一久,姜延初便也不闹了,反正,那个药包也没什么感觉,就当是普通热水好了。
贺宣之前做的霉豆腐已经弄好,但霉豆腐只能下饭,村人都觉得比不上直接就能吃的臭豆腐和铁板豆腐,一直都没什么人看,贺宣思量一下,便让贺家二哥在下午吃饭的时候把饭桌搬到院子里,以霉豆腐下饭。
果然引来村人好奇询问,贺宣顺势摆出米饭,让村人就着米饭试吃,本来是买另两种豆腐的村人尝过之后当场惊艳,全都掏钱买了不少霉豆腐走。
霉豆腐也被卖出去,贺家又多了一项进项,县城内,郸城对贺宣在折花宴上所讲的现代算术方法极为看好,邀请贺宣同自己一起编撰算术书籍发行,以供其他学子学习,唯一的一点不好,便是张诚持续不来书院,王子进担忧得不行。
周天祥和贺宣都开口劝说过,说各人有各人的命途,没人能代替他人过日子,张诚现在不想读书,以后怎么样也都是自己选的,王子进只是他的表哥,不是他的父母,没有必要负责他的一切,王子进却仍是十分沉郁。
两人看得无奈,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像以前一样照常读书,等着王子进自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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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日子一日日往前,很快就到了八月。
八月十五是中秋节,贺宣在县里买了各种原料,开始准备月饼。
青云县的月饼大多是酥皮,皮如雪花,口感酥脆,外形却是有些粗丑,吃的时候还容易掉渣,姜延初从来喜欢精致好看的,贺宣想了想,便顺手做了些冰皮月饼出来。
颜色五彩,用各种蔬果所沥汁水染色,配以特制的模具压出,花漾晕染,极为漂亮,哪怕蒸过了也半点没有变色变形,姜延初望着这晶莹剔透从未见过的新奇月饼,缓缓伸手,捏起一块浅蓝色的放进嘴里,然后就瞬间睁大了眼,“好吃!”
外面的饼皮酥软滑爽,柔韧细腻,极其富有弹性,还泛着淡淡用于染色的蝶豆花的清香,而里面的莲蓉馅香软可口,完美保留着莲子的清润,同时又与微咸的鸭蛋黄融合得正好,一口下去,满嘴留香,姜延初吃了一个不够,欢喜的伸手去拿第二个。
第二个是浅粉色,泛着霞光,像嫩枝新绽的粉樱,而里面的馅料也是满满的樱桃果酱,还有上月姜延初没吃完的无花果,也被贺宣混上冬瓜剁成细蓉包进了馅里,配的饼皮是青绿的竹色,姜延初将每种月饼都尝过,按着口味依次排出最好吃的,最最好吃的,最最最好吃的,最最最最好吃的。
而在姜延初之外,贺家的其他人也都尝了月饼,发现果然是不同一般的冰滑爽口,尤其是浅紫色的紫薯芋茸月饼和淡绯色的红豆薏米月饼,紫薯软糯,红豆醇厚,全都又香又甜,好看又好吃,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更喜欢冰皮,像贺老头和贺老太就因为年纪较大,还是喜欢传统酥皮月饼的口感。
贺宣也不介意,反正两种月饼他都有做,大家爱吃哪种就拿哪种好了,月饼做得多,除了贺家人,贺宣还往村内处得好的人家各送了一些,像村长家和李二牛王小栓家就都送了不少,然后又带了些到县里分给夫子同窗以及明月酒楼的伙计后厨,最后再单独给了当掌柜的杨奉昭一盒。
所谓拿人手短,各家收了贺宣的东西,不管以前贺永源如何,都对贺宣态度好上许多,而贺家摊子的生意,也因此更为兴旺。
20. 委屈极
中秋当日。
贺家停了摆摊,贺宣也早早算完酒楼的帐,所有贺家人一起围坐在院中赏月。
夜色如水,皎洁莹润的圆月高悬于空,银辉照耀整个院子,贺宣移种在院墙的几株覆盆子已然长势繁茂,绿茵满丛。
各种干果桃仁丰盛的铺满了桌,摆盘好看的月饼放在桌子最中,难得有这么多零食,几个小娃娃欢喜的抱着各种吃食啃个不停。
姜延初靠在贺宣怀里,极幼稚的用丝线编着两只带有蝴蝶的满月络结,等到编好就轻轻系到贺宣腰上,贺宣看着络结,心中感动,开口,“小九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明日给小九带。”
“没有。”姜延初摇头,贺宣常常给他带各种礼物,他根本没有缺的,贺宣无奈,便将自己新剥出的一把桃仁递到他手中,“那给小九这个,小九一直在编络子,都没怎么吃。”
节日过罢,贺宣继续回书院读书,间或抽时间去郸城那编写这位县令大人要的数学书籍,这日,贺家如往常般在教室内上课,却忽听有人找。
谁会找自己?贺宣疑惑,同夫子打声招呼就跟随守门的门子往外,然后在看到书院门口的人时瞬间愕然了眼神,“小九?”
姜延初头发凌乱,眼眶微红,贺宣早上出门时给他理得整整齐齐的衣衫已然松散,袖口处还染了很大一摊血,看到贺宣就猛地滚落下泪来,满满委屈,“贺宣……”
“怎么了?”贺宣快速上前,发现他右手上有很长一道刀口,袖子上的血就是从那染的,还是护送姜延初过来的刘青开口,“贺公子,小九姑娘是一个人走到县里的。”
走?贺宣低头,果然看到姜延初鞋子上沾了许多泥沙,青山村离县城极远,坐牛车都需要坐上大半个时辰,姜延初居然是走来的。
而刘青还在说他遇到姜延初的场景,他当时是奉杨奉昭的命出来采买东西,突然看到姜延初一个人在街上狼狈可怜的乱走,身上还染了血带了伤。
他记性好,认得这是贺宣初来明月酒楼时带在身边的妹妹,便走上前去询问对方遇到什么事了,想先把人带回酒楼。
但姜延初不去酒楼,也不让他上药包扎,只想找贺宣,一直在街上乱走也是因为没去过知行书院,不认识路,他没办法,就将姜延初带到这来了。
贺宣微微握拳,让门子替自己请个假就抱起姜延初,快步往书院外走,路上详细听着姜延初讲述。
原来,今日早上,赵月兰带着陈青元来贺家买臭豆腐,贺老太照常嘲讽,然后被赵月兰反嘲——赵月兰自从上次同陈巧云在贺家吃过饭后就隔三差五被贺老太讽。
或讽陈青元馋嘴,或讽赵月兰煮饭难吃,再或讽他们陈家穷得吃不起饭,赵月兰被讽得多了便也摆烂了,直接带着陈青元天天来买臭豆腐,点名了要贺老太给她做,还时常摆出买家的谱对着贺老太反嘲,继而互相不服大开嘲讽。
这本也没什么,只是两人今天嘲着嘲着贺老太就骂了句陈青元,说陈青元看着就蠢以后一定娶不上媳妇,贺老太如此诅咒,赵月兰当场暴怒,说贺老太的儿子聪明能娶媳妇,就是娶了个啥都不会还要人伺候的千金大小姐,然后战火就烧到了姜延初身上。
贺老太骂不赢赵月兰,就转头拿姜延初撒气,在赵月兰走后让姜延初做饭,姜延初顺从跟着杜氏一起拿了土豆削皮,贺老太却说想吃鱼,姜延初便又去桶里捞了昨天新钓的鱼放在砧板上试着杀,结果贺老太挑说不要那条,要姜延初养在盆里的小鱼。
明明家里就还有别的吃食,桶里也还有其他的鱼,贺老太却偏偏要吃姜延初养的那些小鱼,分明是故意找茬,姜延初不愿,贺老太便冲上来打他,拉扯间姜延初被整个推向灶台,手掌猛然划过用来杀鱼的菜刀……
姜延初脸埋在贺宣怀里,边说边哭,眼泪不住滑落,湿漉漉的浸透贺宣衣襟,贺宣听得满满心疼,一边哄慰一边抱着人往前,就这样一直行到明月酒楼。
杨奉昭看着入楼的两人大惊,听刘青说完缘由就快速去找了伤药来给贺宣,然后腾出一个房间给两人处理上药。
房间内,贺宣轻轻挑着姜延初脚上从青山村走到县城而磨出的水泡,心疼得不行,姜延初却是已经停了泪水。
手掌上的刀口早被用柔软的棉布仔细包扎,现只微有些疼,姜延初乖乖坐着,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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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贺宣给他打理脚上。
最后一个水泡也被挑破涂上药膏,淡淡的药味中,姜延初忽觉脚上一凉,低头,就看到一根漂亮的链子。
链子是银制的,同大小合适的红玛瑙串成一串,样式精巧,下面还缀有几颗铃铛,姜延初脚趾微缩,有些羞怯,“做什么?”
“路过珍宝阁时看到的链子,觉得很衬你,就买下来了。”本还说下午再带回去给人的,贺宣将银链系在姜延初脚踝,视线打量,确实很衬。
“珍宝阁?”姜延初知道,那是县里有名的首饰店,杜氏同他讲过,说里面一件首饰的价格可以顶外面其他小店十件。
“对。”贺宣轻轻抚过链上铃铛,带起叮铃铃的响,“店主说这链子上的铃铛是在庙里供过的,可以带来好运,小九现在戴上,正好去去晦气。”
“谢谢贺宣。”姜延初睫羽微眨,低声道谢,姜延初还未吃饭,贺宣轻笑,给人重新套上绫袜,就出去端了馄饨来喂着人吃。
馄饨是鲜煮出的,还有些烫,贺宣细致将每一颗馄饨都吹得冷热正好,才温柔喂到姜延初嘴里。
进来询问是否还有需要帮忙的杨奉昭看得连连惊叹,笑着称赞,“两位感情真好。”
贺宣含笑,并不反驳,倒是姜延初有些不好意思的歪了歪身子,让贺宣把自己挡着。
馄饨吃罢,贺宣也没有回去上课,而是一直待在酒楼陪着姜延初,拿各种有趣的玩意逗人开心。
时间一直过到下午,姜延初透过窗户打量外面天色,开口,“贺宣,今天不回去吗?”
天已经快全黑了,再拖下去不好找车……
贺宣轻笑,捏捏他脸颊,“不回去,就留在县里。”
嗯?姜延初有些呆,贺宣继续开口,“我们以后都不回去了。”
姜延初身上的伤全然是因为贺老太,而贺老太是贺永源的母亲,他顶着贺永源的身份,不能对贺老太有所责备,便只能带着姜延初远离。
房子暂时还没找好,就先住在明月酒楼,姜延初黏人,不要一个人睡,贺宣找杨奉昭要了被子,像往常那般打出地铺,照旧同他宿在一个屋里。
21. 流苏缀
深夜。
姜延初忽从被子里伸出受伤的那只手来,小小声唤:“贺宣~”
“我在。”贺宣抬手,隔着虚空握住他手,轻轻摩挲一下上面包扎的棉布,柔声询问,“怎么了,是手疼吗?”
“不疼,想牵着贺宣~”姜延初语气里带出甜软,显然是在撒娇,贺宣失笑,将人手重新塞回被窝,“外面冷,当心着凉。”
“我不怕着凉。”姜延初软着嗓,贺宣无奈,微微挪动身子,往床边靠近了些,把手搭到床上握着他手,“好了,我们手牵着了。”
姜延初却是低头,轻轻在贺宣手背亲上一口,贺宣一怔,然后就看人整个闭目睡下,万分安分乖巧,顿时无奈,就这样久举着手搭在床边。
第二日,贺宣又送了姜延初两个镯子,也是银制,三股绞成一圈,上面缠绕花枝,缀着流苏和碧玉,衬得他手腕极白嫩。
贺宣将两个镯子都套在姜延初手上,然后转从身后端出一个水瓿,“给小九买了观赏的鱼,小九看看,喜不喜欢?”姜延初养的鱼被贺老太煮了,需要重新补上。
“鱼?”姜延初睁大眼,望向瓿里活泼游弋的绯红小鱼,认出那是锦鲤,顿时满满欢喜,他最开始钓鱼,就是因为想要锦鲤,没想到,现在贺宣居然给他弄来了。
而贺家那边,贺老太一晚上都没有睡着,她在昨天姜延初走时强守着不让任何人追,到了下午却开始忧心贺宣回来该怎么同贺宣交代。
本来她都押着家里其他人对好了话,打算将所有责任全推到姜延初和赵月兰身上,结果一直到了戌时都没有等到贺宣回来。
她不甘的又等了一个时辰,终于忍不住走去王子进家,向王子进询问贺宣踪迹,听到贺宣课上被人找,请假出去再没回来后就瞬间明白了所有,牙根紧咬,那个狐狸精,竟然跑去了县里!还去找了她家源儿,哄得源儿不回家!
然后对姜延初涌出无尽的愤恨,这狐狸精可真有本事啊,居然能哄得她家源儿就那么陪她住在县里,同时憋着气于脑中幻想,等他们明天回来,她定要把那狐狸精的皮子扒了……
然而哪怕直到现在,贺宣也还是没有回家,贺老太反反复复的在院内踱着步子,内心极度焦灼,贺老大看着她模样,在旁边试探道:“不然,我们去县里,把小弟和弟妹请回来?”
“请?”贺老太瞬间瞪眼,将手中东西砸在贺老大身上,怒不可遏,“那蹄子受一点伤就跑去县里,半点不知道尊敬公婆,还要我去请她?”
贺老大低眉顺眼受了她砸,再不敢多说什么,杜氏李氏也带着几个孩子离得远远的,时间流逝,很快就到了这日的下午,依旧只有王子进从县城回来,整个贺家的气氛越发凝重……
一直到第三天,贺老太终于忍不住,叫了同姜延初比较亲近的杜氏去县里把人请回来。
杜氏去到县里的时候贺宣正带着姜延初选买衣服,姜延初的衣服还留在贺家,贺宣也懒得回去拿,就重新给人置办了,听到杜氏请求,两人都没有应允,只给杜氏挑了两匹布,让人拿回去和李氏一起裁衣服穿。
杜氏无功而返,贺老太气得大骂,连着把杜氏带回来的布料也撕了撒气,看得杜氏和李氏连叹可惜,那些布料可以给三个小娃娃一人做上两身衣裳了。
如此,又过了两天,贺老头看着日常在家里暴躁打砸不停的贺老太,终于开口,“我们一起去县里,把老三夫妻请回来。”
贺老头说话很管用,当天,贺家就所有人一起包了牛车,浩浩荡荡的去到县里,他们最先去的是书院,结果因为贺宣事先打了招呼,直接被门房拦在外面。
好容易等到中午散学,贺宣从书院出来,贺老太就欣喜的冲上去,“源儿!”
贺宣淡淡侧身,避过贺老太扑抱,扑了个空的贺老太整个一愣,看着贺宣,满满悲痛,“源儿……”
贺宣冷眼扫过贺老太,并不欲搭理,其他的贺家人却都围了上来,贺老大伸手抓着贺宣,神色诚恳,“小弟,回家吧。”
“外面哪有家里舒服,娘以后不会欺负弟妹了,我们一起回家。”这是杜氏和李氏。
三个小娃娃也一起求着,“小叔,你跟着我们回去吧,你这几天不在,阿婆砸了好多东西……”
贺老头更是直接带着贺老二拦在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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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宣微微不耐,正想开口,就看到姜延初的身影,顿时欣喜,“小九。”
所有贺家人都抬头望去,赫然看到了好几日未见的姜延初,姜延初一身簇新绸衣,手里拿着个艳色的风筝,头上多添了许多簪花配饰。
因在县内过得舒畅,满脸灿烂笑容,衬得眉眼更加精致,隔着老远就娇娇俏俏的朝贺宣撒娇,“贺宣,走,我们今天去放风筝~”
贺宣温柔应声,众人自姜延初容貌中清醒,贺老太第一个反应过来,冲到姜延初身前,抬手就打,“你个死贱蹄子,都是你这狐狸精蛊惑,才让我的源儿有家不回……”
贺宣快速上前,将姜延初护在怀里,然后冷冷抬眸,望着在他上前时就整个停下打人动作的贺老太,语气沉闷,“你之前,也是这么打小九的?”
“我,我……”贺老太看着贺宣,满满无措,她怎么就直接动手了,明明出来时说好的把两人请回去,贺老太怯怯看一眼被贺宣安稳护在怀里的姜延初,心中懊恼,都怪这狐狸精张扬,让她一看到就控制不住脾气。
“小弟……”还是杜氏上前,干巴巴帮着贺老太说话,“娘那天只是轻轻掐了下弟妹,弟妹手上的伤口,也是不小心被推到灶台碰到了菜刀,娘没有存心想弄伤弟妹的……”
贺宣却是眉目更沉,没有存心都把小九伤成这样,若是存心那还了得?贺家人还想多说,贺宣就再不耐烦的甩开他们,带着姜延初大步往前。
“源儿!”贺家人连忙追跟上去,欲要拉着贺宣不让人走,贺宣看着已然快要将自己围住的贺家人,神色更加不耐,视线忽然在旁边扫到一个熟人,顿时开口,“郸大哥,帮我拦住他们!”
正好路过的郸久安应声而出,“好说,贺贤弟放心,我一定帮你拦住他们。”
——为着撰写郸城要的数学书籍,贺宣去县衙的次数多,久而久之也就和里面的捕快衙役都混得熟了,尤其郸久安,最是与他交好。
难得听贺宣找自己帮忙,郸久安直接挡在贺家人身前,不让他们再追着贺宣,贺家人欲冲破阻拦,却根本敌不过会武功的郸久安,就这样看着贺宣跟姜延初远走。
22. 小祖宗
没了碍眼的人。
贺宣带着姜延初,先在明月酒楼吃过中饭,再一起拿着风筝去外面放玩。
两人选的地方开阔,贺宣逆着风,一路将风筝放飞,待风筝迎风飞起,就小心控制丝线,让风筝在空中保持平衡,等整个风筝都平稳下来,就转交到姜延初手里。
姜延初握着纶轴,欢喜的提拉丝线,看着风筝飞在天上,这风筝是燕子形状,燕尾上拖了两根长长的布条,在姜延初扯动下,时而左右摇摆,时而高低晃悠,再或迎着风向转圈。
发上点缀的浅色流苏伴着他动作,一下下甩动不停,蹁跹若蝶,贺宣安静站在一旁,看着姜延初跟小孩似的,真把这风筝当只燕子在玩,不自觉展出笑意……
另一边,贺家众人在贺宣走远后就再寻不到贺宣身影,想直接留在书院外等着,看贺宣回来上课,却直接被郸久安赶走,警告他们不许再站在那蹲守贺宣。
贺家人无法,只能远离知行书院,却又不愿就此回去,还是杜氏开口,“爹,娘,我们不若就先在这里摆摊,小弟之前一直想让我们把摊摆到县里来,或许看到我们照办,就主动回来了呢?”
“这,这样?”贺老太颤抖着声,仔细一想,确实有这个可能,当即拿钱找了车夫,快速回青山村把摆摊需要的东西拉过来,站在树荫下开始摆摊,她这一来一回费了许多时间,待到摊子摆好,已然接近下午。
贺老太却并不觉晚,招呼着摊子,积极的让贺家大哥二哥在旁边叫卖,三个小娃娃也得了令,不停的拉着过路之人,不为赚多少钱,只为把他们摆摊的消息散出去。
两天后,贺宣坐在教室,听着身旁学子谈论,“听说了吗?城西那边多了一个新摊,说是摆摊卖东西,但东西没怎么做,一直拉着人说要卖。”
“听说了,”另一学子颔首点头,“还有他们要卖的那个东西,说什么臭豆腐,霉豆腐,豆腐都发霉发臭了还怎么卖……”
“对的对的,”还有个学子也围上来,“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到他那个臭豆腐,我早上路过时正遇到他们从坛里把那豆腐拿出来,味道确实很臭……”
“这么臭还拿出来卖,你们说他们是不是疯子啊,”众人都谈论起来,“可看他们摆摊的样子又挺熟练正常的,不像疯子啊……”
听到众人说贺家人是疯子,王子进神色微变,想要开口,却又看到贺宣,想起姜延初独自走到县里的苦状,默默把话咽回去。
罢了,是贺大娘先欺负小九妹妹,只贺家其他人就有些无辜了,然后王子进又想到张诚身上去,张诚也是,这些天一直嚷着闹着要退学,姑妈天天在家抹泪,都不知道该怎么劝。
贺宣静静坐着,并不把贺家人的消息放在心上,待到上完一天的课,就直直走出书院,到院外左拐第二个摊子买上张漂亮的糖画,拿着走向明月酒楼。
而后将糖画递给早早等着的姜延初,再拿过账本,开始算今天的账,姜延初捏着糖画,紧紧偎在贺宣身侧,一边小口小口的啃吃,一边看贺宣算账。
账目从上到下,贺宣挨着挨着的算,算完一面,翻页,望向旁边已经将糖画咬去一半的人,开口,“甜吗?”
姜延初整个一笑,猛地吻向贺宣嘴唇,与人唇瓣相接,然后快速退回去,抿着嘴,“给贺宣尝过了,贺宣觉得甜吗?”
贺宣微微舔唇,有一点甜,但,贺宣伸手,轻捏下姜延初脸颊,“不是说过了,男女授受不亲,不能随便亲别的男人?”姜延初自来到县里后,就总喜欢亲他,怎么说都不改。
“贺宣不是别的男人。”现在,姜延初也是这个样子,“我喜欢贺宣,就要亲贺宣,还是说……”姜延初忽地瞪起眼,盯着人,声调委屈,“贺宣嫌弃我?”
“没有。”这小祖宗,贺宣无奈,再不敢多说什么,只顺着他,专心低头算账,姜延初则继续贴靠在人身上。
县城最西,贺家人已经摆了几天的摊子,都没有等到贺宣过来,只能主动开口询问四周可有知行书院的人,问他们知不知道贺宣在哪。
问得多了,总算有一个在明月酒楼看到过贺宣算账,又瞧拉着自己的贺大丫模样可怜的学子开口,告诉他们贺宣所在,当即,贺家所有人就都直冲明月酒楼。
酒楼内,贺宣正在同姜延初下棋,这套棋盘是两人在市集上收回来的,材质是白烨木,贺宣本想再给人买些女儿家的脂粉,但姜延初不要,就要了这棋,而后每天缠着贺宣下玩。
贺宣也依他,只要空闲下来,就都陪着他玩,而姜延初平常爱闹爱作就算,下棋的时候也极不讲理,每次下错了都要耍赖重下,反正也是为了哄人开心,贺宣从不多争,次次都由着姜延初悔棋重来。
棋盘左侧,姜延初正第三十三次悔棋,将下错的黑子捡回来,盯着棋盘,纠结该下在哪个地方,却忽听楼下传来吵嚷,然后是独属于贺老太的喊声,“源儿!”
贺老太怎么来了?贺宣神色微变,贺老太还在继续,“源儿,你快出来,娘知道你在这,”然后怒骂两旁伙计,“都是你们这个店,拐了我的源儿,让我家源儿好些天不回家……”
“贺老夫人,您先冷静……”知道这是贺宣的爹娘,杨奉昭也不好直接把人赶出去,只快步上前安抚,贺老太却不依不饶,指着杨奉昭,“冷静什么?你就是老板是吧?都是你这黑心老板让源儿没日没夜的干活,我家源儿才没空回家……”
“够了!”眼见贺老太把脏话说到杨奉昭身上,贺宣从里走出,声如淬冰,首先替酒楼正名,“我不回去同明月酒楼无关,同杨掌柜也无关。”
再看楼下贺老太,“我为什么不回去你心里清楚,你自己做了错事不要想着推到别人身上。”
“源儿……”贺老太整个看着贺宣,心知贺宣确实不是因为这个酒楼才不回贺家,却怎么也无法接受贺宣是被自己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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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贺宣看着她表情,冷冷吩咐两旁伙计,“把他们轰出去,免得扰了客人吃饭。”
“源……”贺老太还想再闹,就被贺老大拉住,“娘,您闹毁了楼里的生意小弟会更生气的。”
贺老太顿时熄下了声,就只这样被众伙计赶出酒楼,杨奉昭重新招呼客人,“各位继续吃喝,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不用担心,方才让各位受惊,此次饭菜价格全部减半。”
“掌柜大气。”被扰了吃饭的客人顿时喜笑颜开,朝杨奉昭道谢,杨奉昭应完了众人的声,走向贺宣,有些踌躇,“永源,这样把他们轰出去,会不会太过了?”
毕竟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就这样把人轰走,贺宣却并不心软,“小九在贺家受了那么大委屈,我回去是对不起小九,他们都是互相的亲人 ,而小九在这只有我一个亲人。”
杨奉昭看看贺宣,再看紧紧抱着贺宣胳膊的姜延初,只觉无奈。
他最开始还真以为姜延初是贺宣的妹妹,看到姜延初被抱到酒楼时那满袖子的血,还想贺家那当娘的怎么那么心狠,舍得这么弄伤自己女儿,现在这几日弄清姜延初是贺宣买回家的媳妇,顿时觉得贺老太对姜延初那样正常,毕竟少有婆婆看儿媳顺眼的。
尤其姜延初还是身份不明,花了整整三两银子买回去的,一进门就费了贺家这么多钱,又性格娇滴不会干活,自然惹公婆不满,但换做贺宣那边,他却又能理解,每天疼着护着舍不得受一点苦的媳妇因为自己一时不在就被人弄得满身是伤,还那么可怜的一个人从村里走到县里,杨奉昭叹了口气,终是没有多说什么。
酒楼之外,贺家人驻守在两旁,想等贺宣出来,却直到客人走完,楼门关闭,贺宣都没有出来过一次,一直到第二天,早起去书院读书的贺宣推开院门,看着门口众人,“你们要守便守,我总归是不会回去了的。”
然后视线扫过杜氏怀里抱着的大丫,再扫过李氏怀里的二丫,以及旁边靠墙睡着贺大娃,微微皱眉,转向贺老太,“三个孩子都还小,你为了叫我回去,让他们在这陪你一起熬着长夜受着寒冻,真是半点也不配当个奶奶。”
“什么?”贺老太一惊,回头看一眼三个小娃娃,然后连忙摇头,“源儿,我不是……”她只是一时忘了还有三个小娃娃,不是故意拖着所有人在这等贺宣的,贺宣并不理会,跨过贺老太和贺家众人,径直往前。
贺老太看着贺宣再一次从自己面前走远,猛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贺家所有人都围上去劝慰,却怎么也劝不好,不知道多久之后,贺老太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让杜氏和李氏先把三个孩子带回去,然后剩下的人重新留在酒楼门口等着。
怕再惹贺宣生气,贺老太也不敢再闹,只巴巴的站在门口,每次贺宣出楼进楼都可怜兮兮的盯着人瞧,间或喊上一两声源儿,对着姜延初也连喊儿媳,说自己错了,自己不该欺负姜延初,让姜延初原谅她这一次。
23. 经时事
一连数日
贺老太都站在酒楼门口哭求,而贺宣全不理睬,只要贺老太不拦到他路就行。
这日,贺老太照例哭着说自己错了,让贺宣和姜延初原谅,旁边忽有一个滑腻腻的声音传来,“阿婆,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你这样站着求是没用的。”
酒楼客人每日进出,全都看到了贺老太这恳求两人原谅的模样,有唏嘘,有慨叹,也有帮着出主意,教她怎么挽回贺宣原谅的。
那些主意贺老太全都照着试了,却仍然没用,但每每听到新的法子,还是会尝试照做,像现在,贺老太就焦急的问说话人,“那该怎么求啊?”
这说话人是县里一个游手好闲的油子,因为行事疯癫,平日里基本都没什么人愿意搭理,现在看贺老太主动焦急的问他,顿时来了兴致,乐呵呵开口,“简单,阿婆你直接在这跪下,你儿子肯定就跟你回家了。”
旁边众人听得震色,哪有母亲给儿子跪下的,正要开口呵斥,却见贺老太已经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朝着贺宣跪了下去,“源儿,娘真的错了,你就跟娘回家吧!”
贺宣瞬时一惊,整个侧身后退避开贺老太跪拜,杨奉昭也赶紧冲上去扶着人,急声劝哄,“贺老夫人,您先起来……”
“我不能起来……”贺老太哭着,挣扎看向贺宣,“源儿都没答应和我回去,我怎么能起来,”同时叫旁边的贺老大贺老二,“快点,你们两个也赶紧过来给你们小弟跪下……”
贺老大贺老二走上前来,欲要下跪,姜延初看着两人动作,终于忍不住的开口,“贺宣,我们回去吧。”贺家人在这闹了许多天,明月酒楼的生意多多少少都是受了些影响的。
而贺老太和贺家两个大哥现在还要朝他们下跪,兄跪弟,母跪子,这事若闹大贺宣便会在城内人人喊打,姜延迟连声劝着贺宣,“贺宣,我们回去了吧,我身上的伤已经全部好了,娘也和我道歉了,说以后都不会欺负我了……”
“好,我们回去。”知道姜延初是为了自己,贺宣轻握着人手,答应跟贺老太回去,同时冷冷看向先前说话的油子,那油子与贺宣目光相接,顿时一吓,然后快速后退,将自己躲到两旁的人群中去。
贺宣愿意回归贺家,所有青山村人都闻风跑过去观看,尤其那些爱谈论八卦的,一个个跑得又快又急,毕竟村内一年到头都没什么有趣的事能打发时光,他们全闲得发慌呢。
伴着轱辘辘的轮子声,牛车缓缓停在村口,所有村人都伸直了脖子张望过去,只见贺宣率先从车上下来,然后温柔去抱坐在中间的姜延初——
顿时有人嘻嘻怪笑,“贺三郎还真是疼他这个媳妇哩,下车都要抱着人下。”话说,几日不见,贺家那媳妇好像又漂亮了几分。
“可不是,”另一人开口,“不然贺老太能这样跑到县里去把人求回来?”还有妇人盯着姜延初穿着打扮,语气酸溜,“贺老三是真舍得给这媳妇花钱,瞧瞧那丫头头上戴的珠花,每个都要大几十文一个。”
而姜延初甫被抱下牛车,就撑着贺宣站好,然后乖乖的跟着其他贺家人一起往贺家的院子走,全然不知两旁村人谈论,贺宣也只专注身边的姜延初,毫不注意四周村人。
贺家人身后,众村人还在谈论,“你们看那丫头身上穿的衣裳,是不是李记出的料子,看着质地很像,还有那丫头脚上的鞋,花纹真是精致,样式也好……”
谈论的村人当中,赵月兰看着贺家人往前的背影,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自从贺家追去县里找贺宣和姜延初后贺家摊子就没了,村人们吃惯了摊子上的臭豆腐霉豆腐,咋然一下吃不到,全都有些明里暗里的看她不爽。
甚至她家那口子也因为没有臭豆腐吃而埋怨起她,说都是她把贺老太吵急了,让贺老太迁怒姜延初,导致姜延初跑去县里带着贺宣不回贺总家,然后导致贺家人全追去县里没人摆摊做臭豆腐,现在贺家人回来了,臭豆腐的摊子应该能重新摆出来了吧。
赵月兰揣着这想法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好觉,却在第二天一早听到个噩耗——贺宣做主,把贺家的摊子摆到县里去了,同时贺家所有人都跟过去招呼摊子,以后除了去县里买,就都别想再吃到贺家摊子上的东西。
贺家人怎么这样啊?!赵月兰整个傻眼,连着失手摔了两个盘子,惹得陈青元疑惑问她怎么了。
县城内,贺家的摊子重新摆了起来,这次不像之前那样是为了引贺宣回家,而是真真正正的摆摊挣钱,还是摆在城西,所有人都卖力的干活吆喝,贺宣也全心出力帮忙。
臭豆腐味重,便先不卖,只专注铁板豆腐,贺宣摒弃了最开始的瓦锅,直接找铁匠打了铁板,铁面宽大,一次可以煎很多,这样哪怕客人多时也不用那么久等,贺宣手艺绝佳,铁板豆腐香味一出,县内的人都忍不住来买。
而在铁板豆腐卖出去后,贺宣才打开臭豆腐,也不直接卖,而是先免费拿给买了铁板豆腐的客人试吃,虽然闻着臭,但人都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又看贺家人说得好,便试着尝了尝,然后惊觉味道不错,再不顾摊子上的臭味一人买了一份带走。
臭豆腐在县内的市场就此打开,贺宣再暗暗摆上几小罐霉豆腐跟着卖,又引得众人惊奇来买,短短几天,摊上的三种东西就都被县城人爱上,凡县里爱吃会吃的人,路过摊子都要顺带买点拎走。
贺家摊子生意走上正轨,贺宣又把心思放回书院,书院内,张诚闹着退学,任由王子进怎么骂都没用,硬是坚决的逼着夫子把学退了,午时课下,贺宣安慰过还在为张诚退学叹气的王子进,就跟着周天祥一起往外。
书院外,早早等着的姜延初一看到贺宣就整个扑奔到人怀里,“贺宣~”
“小九……”贺宣轻抱住姜延初,拍着人后背,任由人在自己胸口挨蹭,好一会儿,姜延初才直起身来,注意到旁边的周天祥,有些不好意思,“这位……”
“嫂夫人唤我天祥便好。”周天祥比贺永源小一岁,听王子进说过贺宣花三两银子买了个媳妇,还知道贺宣就是买了这个媳妇才从原本的混子转变成现在的上进好学,因而对姜延初很有好感。
现在见到真人,虽觉姜延初瞧着年岁太小,不像个能管事的,但长相样子着实美貌,贺永源愿意听她话改好,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好,好的,天祥。”姜延初被这声嫂夫人叫红了脸,却并不反驳,只呆呆的应了周天祥话语,贺宣看得好笑,轻轻捏一把他脸颊,转向周天祥,直接告别,“周贤弟,我先和小九走了。”
周天祥欣然应声,贺宣带着姜延初,左拐进旁边街道,贺家摊子搬来了县里,姜延初不可能一人留在贺家,便也跟着过来帮忙,而每到中午下午,他都会跑来守着贺宣下学,然后和贺宣一起逛集市。
今日是赶场日,集市上多了很多有趣的东西,比如前面的石膏娃娃,五文钱一个,交了钱就可以拿着娃娃涂色,姜延初兴冲冲冲上去,连着拿了五六个,旁边摊主喜不自胜,连赞豪气。
贺宣站在旁边,静静看着他给娃娃涂色,忽觉被人撞了一下,贺宣抬头,便见两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站在面前,低声开口,“贺老三,你之前说的事要多久办啊,刘管事那边可还等着哩。”
贺老三?贺宣一愣,这显然是在称呼贺永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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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说的事是什么?那刘管事又是谁?贺宣不停自脑海中挖寻属于两人的记忆,一时失神,然后就听到姜延初不满声响,“贺宣!”
“你在想什么啊,我都叫你好几声了……”姜延初满脸委屈,抱着手中的彩绿乌龟,他好容易给这乌龟上完颜色,想让贺宣看,却发现贺宣神色飘忽,根本没有看他。
贺宣一笑,知道他要什么,直接夸赞,“好看,小九涂得很好。”然后挨着姜延初坐下,“好了,我就在这里,一直陪着小九。”
这还差不多,姜延初涌出笑容,却仍有些不满意的贴近贺宣,直将自己整个坐到贺宣怀里,方才心满意足,贺宣也温柔的伸手抱着他腰肢。
那两个男人想再同贺宣说话,却因贺宣和姜延初抱得太近而只能做罢,贺宣半搂着人,看姜延初涂画乌龟之外的娃娃,在姜延初给另一个棕熊类型的娃娃画上眼睛后,脑中总算想出贺永源和先前那两人的交集。
那两人是隔壁永和县的,分别叫李钱和赵二,是贺永源以前赌钱吃酒的时候认识的,因为不在一个县,平日碰面的时间少,贺宣穿过来时便也没多少这两人的记忆,现在重新想起来,贺宣不由变色,那两人凑上来问贺宣要多久办的事是指把贺大丫卖了!
永和县那边有一家的大少爷很喜欢玩弄幼女,之前贺永源赌输了钱,就和李钱赵二商量着把贺大丫送给那大少爷玩,换些钱子吃酒打牌,都已经同那家的管事说好了,只是贺老大跟杜氏看贺大丫看得紧,他一直没找到机会把人掳走,后面更是直接死在新婚之夜,换成贺宣穿了过来。
这事不能不处理,贺宣控制着表情,陪姜延初将所有娃娃都涂上颜色,拿着上好色的娃娃再逛了会集市,将人送回贺家摊子旁,就独自走出来,远远避开贺家人站在一处偏僻的巷前,“李钱,赵二,你们出来吧。”
一直跟着贺宣后面的两人顿时跳了出来,也不再压低声音,大咧咧开口,“贺老三,你到底多久把你那侄女送来,刘管事那边已经开始催了,还有好几家的姑娘也在被送来,你要是再不抓紧,赏钱可拿不了了。”
“那便不拿了。”贺宣看着两人,一字一句,“那终归是我大哥的女儿,我实在忍不下心,劳烦你们转告刘管事,这生意我不做了。”然后直接与把同两人的关系也断掉,“我不会再去赌馆赌钱,也不会再去邻县,两位以后都不要再来找我了。”
“这,这怎么可以?”两人大惊,尤其李钱,感觉这贺老三简直换了个人(可不就是换了个人嘛),他瞪着贺宣,满是不解与恼怒,“我们都已经跟那管事谈好了,当初不是你主动要把你侄女卖了吗,你自己说的,不拘卖到哪,也不拘卖去做什么,只要给的钱多就行,你现在居然觉得不忍心想反悔?”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贺宣完全不为所动,“你们只和那个管事谈了,又没有给我定金立约,我为什么不能反悔?而且,”贺宣睨着两人,“你们不是说还有好几家的姑娘等着被送去吗?缺我这边一个,应该不打紧。”
“你……”赵二怒了,他刚才说那话只是想给贺宣一点紧迫感,让贺宣赶紧把贺大丫绑了给他们,哪想贺宣现在居然用这话回怼,贺宣看着两人,心知两人可能会因为狗急跳墙,淡淡开口,预先把两人想做的事堵回去,“你们不要想着偷偷去把我侄女绑了。”
“我侄女只要不见,我立马就会报官,我们县新来的这位大人性格刚正,就算跨县,也会把你们抓进牢里,而我家的摊子现在很挣钱,你们要是进了牢里,我一定会花钱上下打点,让各位狱卒好好照顾,至于那家的管事少爷,应当不会有空管你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