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晚秋》 第一章 故友远来 南唐保大十年冬,金陵城里飘着不大不小的雪花,城中的天空因寒气结成浓雾,模糊异常,就是借着灯光也不能看清十步之外的环境。 就在这么一个朦胧的,模糊的,寒冷刺骨的冬日夜晚,两抹身穿破布褴褛的瘦弱身影从遥远的地方赶来,不知是怎么越过了那黑夜紧闭的城门,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城中空荡荡的街道,径直的走向了金陵郑王的府邸。 “砰砰砰——” 不大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冬夜里响起,郑王府的红漆大门从里面打开,发出吱呀的一声轻响。 “你们干什么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红漆大门里探出一个缩头缩脑的男仆,扯着嗓子就对着门外敲门的人吼道。 那男仆的态度十分凶恶,毕竟来人实在不会挑时间,如今是寒冷彻骨的冬日,又是夜晚,而且已过三更,此时登门,实在是扰人清梦。 “小生有礼,前来求见郑王。” 来人是一白面书生,身后跟着一个戴着斗笠的小喽啰,看样子是这白面书生的书童。 只是哪有人会三更半夜的登门拜访?......男仆惺忪的眼珠一转,凶狠的瞪了那白面书生一眼,厉声道:“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穷酸书生!没看见现在是什么时辰吗?王爷早已就寝了,你们改日再来吧!!” “砰——” 那男仆话一说完便将红漆大门紧紧的关上了,连一句额外的话都不让那白面书生说。 看着眼前再次紧闭的大门,白面书生轻声一叹,知道自己这是吃了闭门羹了。不过他转念一想,也是自己不会挑时间,这个时辰,应该是众人休息的时候。 只是...... 白面书生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人,无奈道:“歌儿......看来我们今夜得露宿街头了。” 白面书生身后的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如瓷娃娃一般的清丽小脸,原来那竟不是书童,而是一个女娇娥。 只见那女娇娥摇摇头,笑嘻嘻的咧开嘴:“没关系,此心安处是吾家,只要哥哥在身边,歌儿不怕吃苦的。” 那女娃的笑声清脆如鸟鸣,仿佛那幽黑冰冷夜里的一抹阳光,瞬间照亮了白面书生的心。 “好歌儿。”白面书生摸了摸那女娃的脑袋,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只是寒冬的夜晚,就算再困也难以入睡,所以白衣男子只好抱着自己的妹妹坐在郑王府门前的台阶上看着天空飘下的粒粒雪花,暗自出神。 入冬之后的金陵一直飘着雪,街道上早已铺满了一层厚厚的冰,夜风吹来,带起一卷雪花翻飞,倒也是难得的美景........ 鸡鸣天明,冬日的金陵迎来了新的一天,暖暖的阳光透过层层云雾照到了郑王府门下的两抹瘦弱的身影上。 因那两抹身影久不移动,身上早已落满了厚厚的一层雪,此时阳光落下,竟也显得寂寥萧瑟。 “吱呀——” 郑王府的红漆大门再次打开,昨日深夜开门的男仆搓着双手从府里踱步走出,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台阶上相拥而眠的两抹身影。 男仆用红彤彤的手搓了搓双眼,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睛,原来昨夜竟不是做梦,真有人深夜敲门想求见郑王? 男仆心中暗惊,想着这么冰冷的寒夜,这两人坐了一夜,会不会已经被冻死了? 就在男仆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查看一番的时候,前方的身影忽然动了动,他身上的雪花也随着他的细微动作簌簌往下落。落在同样雪白的地上,陷出一个坑洞。 见此,男仆抖着胆子走上前,弯腰问道:“这位先生?您这是......在这里等了一夜?” 地上的白衣男子听了身后男仆的声音,连忙将怀里的女娃摇醒,然后站起身,拱手客气十分的道:“小生有礼,求见郑王。”仍是昨夜的那句话,此时听来却有几分沙哑。 “先生客气,郑王今日早起,且容奴才进去通报一声,至于这郑王见与不见,就不是奴才能左右的了。”男仆许是为昨夜的事感到些许愧疚,所以当下说话也比昨夜客气了不少。 “既如此,那就麻烦小哥了。”白衣男子再次低头,言谈举止儒雅有礼。 看那书生的做派,男仆更加确定这书生确实有些本事,所以当下便欢喜的应了两声,转身进去通报了。 郑王是当今陛下的六皇子,别的喜好没有,就是醉心音律诗文,对那些寒门子弟一向礼待有加,所以男仆才会对白衣男子恭谨有加,毕竟郑王若是对那白衣男子青睐有加,自己也好讨个好处。 男仆走后,白衣男子身后的女娃站起身,看着白衣男子单薄的后背,上前牵了牵男子的衣角,软着声音说道:“哥哥,你说郑王会见我们吗?” “歌儿放心,郑王喜交寒士,他会见我们的。”白衣男子回头摸了摸女娃的脑袋,眼底是藏不住的宠溺与温和。 果然,还没等女娃再次开口,之前那男仆已经提着长袍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黝黑的皮肤被初晨的寒气侵蚀,透出一片红血丝。 “先生,我家王爷有请。”男仆跑到白衣男子身前福了福身子,朴实的憨笑两声,然后自然的侧过身为白衣男子让开了路。 白衣男子对男仆点了点头,然后牵着身后的女娃,缓步走近了郑王府。wWW.xszWω㈧.йêt 两人都是破布褴褛,可是一举一动却是贵族之气,特别是被白衣男子牵着的女娇娥,手指细长白皙,一看就非富即贵。 咦.......?女娇娥?男仆定睛一看,发现昨日夜里那小书童竟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娃。 而此时那女娃正转过头对自己咧嘴一笑,明媚清晰,如初阳照进了暮气沉沉的金陵城。 “歌儿,快走。” 感觉到身后的女娃走得缓慢,白衣男子轻轻拉了拉她的手,低声嘱咐道。 男仆跟在两人身后,时不时跟两人说着郑王的性子如何,生怕两人见了郑王逾了矩。 男仆一路说着,白衣男子时不时的低头应诺,没过一会儿便走到了郑王府的小花园,园里几支梅花傲立,中央不大的湖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而那冰湖之畔,此时正摆着一张木桌,上面平整的放了一张宣纸。 第二章 初见郑王 “郑王每日清晨都会在这里练习书法,先生且先等一会儿,王爷应该快到了。”男仆在一旁解释着。 “好,多谢小哥。”白衣男子俯首谢道。 “郑王——”就在白衣男子给那男仆道谢之时,男仆忽然对着白衣男子身后微微一鞠礼,语气恭敬。 白衣男子听了那声音浑身一震,随即缓慢的转身,怔怔的看着那缓步而来的青色身影。 来人一身青袍,上衣绣着一条纹路精美的黄蟒,四爪垂在腰间,一双兽目微收锋芒,腰上青绸为带,配上一颗月牙珠玉,随着来人的缓步踏雪,轻轻摇曳,风度潇洒。 “王爷,时隔五年,您真是风采依旧。”白衣男子看着来人,轻轻作揖俯首,在来人还没有回神之前便已经抬起了头。 白衣男子虽面色苍白,衣物褴褛,可李从嘉还是从那一双睿智精明的双目里看到了五年前徐州城下风流才子的模样。 “你是——楚兄?”李从嘉眼里透出一丝惊喜,疑惑的看着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轻扯嘴角,点头笑道:“王爷,徐州一别,再无机会吟诗风月,实在是楚渊之憾。” “哈哈,果真是楚兄,当初本王回徐州祭祖,最大的收获便是途中偶遇了楚兄,当日一番国论,本王至今还记忆犹新啊!”李从嘉上前拍了拍楚渊的肩膀,言语之间皆是对楚渊的认可。 这副场景被男仆瞧见,心中更是确定了自己之前的做法是多么正确,看来眼前的白衣公子不止是才华横溢的书生,更是郑王的旧识。 “对了,楚兄,你怎么弄得如此狼狈?”喜悦过后,李从嘉上下端视了楚渊一眼,眉梢微皱,似乎十分不解。 楚渊并没有即刻回答李从嘉的问题,他只是苦笑了两声,然后将身后的女娃拉到身前,跟李从嘉介绍道:“王爷,这是舍妹楚言歌,我们从南汉一路逃难至金陵,身上的盘缠早已用尽,所以——才会来投靠李兄的。” 说到这里,楚渊的脸上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狼狈。 闻言,李从嘉瞬时便明了楚渊的难处,他记得五年前楚渊就告诉过自己他是南汉人,如今父皇南下征战,南汉肯定饿殍遍野,像楚渊这样的读书人自然是受不得战乱之苦的。 想明白之后,李从嘉脸上划过一丝同情,他生在帝王之家,虽然醉心风月不问世事,可是世间诸多战乱却是实实在在与皇家脱不了干系,难为楚渊能不计较这些俗节来投奔自己。 “哥哥你好......我叫楚言歌。” 哥哥?李从嘉往那声源望去,只见一个极小的身影畏畏缩缩的从楚渊的背后探出脑袋,怯生生的叫着自己哥哥。 李从嘉生在帝王之家,兄弟姐妹自是不少,可是大都各自为利,整日生存在权谋机诈里,难有亲情可言。如今一听这小女娃的一声哥哥,竟让李从嘉心生怜惜。 “既是楚兄的妹妹,那既是我李从嘉的妹妹,以后你就住在郑王府了,没有人会欺负你的。”李从嘉温和的看着楚渊身后的可人女娃,低声承诺道。 见此,楚渊的眼里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暗光,不过转瞬即逝,无人发现异常。 楚言歌生在南汉白州,海域之地,胆子本就不小,如今李从嘉言词温和,她自然也就不再拘礼,蹭的一下便从楚渊的背后跳了出来,笑嘻嘻的看着李从嘉。 “从嘉哥哥,你真好!”楚言歌的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的微笑,李从嘉还未回神,只能怔怔的望着她那抹微笑,任凭那笑容如冬日的阳光般照进了他的心里。 “王爷,舍妹与我在一起久了没有拘束,还望王爷见谅。” 见楚言歌从自己的身旁像个泥鳅一般窜到了李从嘉的眼前,楚渊心中一惊,连忙拉住她,有些紧张的看着李从嘉。 李从嘉是帝王之子,虽然平日礼贤下士,可眉宇间还是有一股王家之气,令人不自觉的生出几分敬畏。 只是此刻的李从嘉明显毫无责怪楚言歌之意,他眼角划过一抹笑意,低声道:“楚兄真是见外了,本王本无胞妹,令妹肯如此亲近本王,实属本王之幸,那些繁琐细节,就免了吧。” 闻言,楚渊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点头,跳过这个插曲,可是深夜的一番冷冻早已让楚渊的身体临近极限,此刻也是强撑着身体与李从嘉叙旧。 许是看出来楚渊的身体不适,李从嘉越过楚渊的肩膀看向楚言歌身旁的男仆,“王权,你去告诉管家,王府里来了两位客人,让他安排一个小院出来给客人居住。”顿了顿,李从嘉状似无意的望了楚渊兄妹身上的褴褛衣物,然后再次对着王权吩咐道:“对了,你速去街市上买些女子穿戴的衣物用品,至于楚兄,就拿今日送来的新衣即可。” 语罢,王权连忙点头离去,李从嘉转身看向楚渊,笑道:“今日东巷的裁缝刚好送来几件新衣,我还没来得及细看,这下都给楚兄了。还望楚兄莫要嫌弃。” 楚渊连忙摆手笑道:“楚渊哪敢?王爷是皇孙贵族,楚渊这是沾了莫大的荣光。” “哎呀哥哥,你们这些文人说话就是穷磨叽!我好冷啊,你们就不能进屋再谈吗?”就在楚渊和李从嘉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楚言歌略显不满的声音便从楚渊身后传来,有些抱怨却并无无礼之处。 楚言歌自小在白州长大,白州是海域之城,在礼教词法方面没有江南这边严苛,所以在楚言歌心里李从嘉不过是自家哥哥的一个朋友,对于王爷这个称呼,她是不怎么明白其中深意的。 楚言歌不明白,可楚渊饱读圣贤之书,他自然懂得江南文化和权势背景,就算李从嘉再怎么与自己称兄道弟,他始终还是帝王之子...... “王爷见笑了,舍妹.......” “无碍,是本王思虑不周,你们长途而来定是受累了。” 说着李从嘉便唤来身后两个奴婢,低声吩咐道:“带楚姑娘和楚公子去沐浴更衣。” 两个奴婢听后连忙移步上前,低头伸手,指着不远处的庭院道:“姑娘请,公子请。” 第三章 竹影小院 “楚兄,你们先去沐浴休息,等楚兄养好了精神,我们再来叙旧。”一开始故友相见李从嘉还没有发现楚渊的脸色有异,如今细细看来,楚渊的脸色却是过于苍白,若是不注意的人还会以为他得了什么怪病。 “多谢李兄!” 看着楚渊道谢,楚言歌在一旁吐了吐舌,连忙蹭上前,一双眼睛看着李从嘉滴溜溜的转。 “从嘉哥哥,谢谢你啊!” 李从嘉本被楚言歌的动作吓了一跳,谁知道她竟是在同自己道谢,当下也就没了脾气,只是笑道:“你们快去吧。” 听李从嘉说完,楚渊这才带着楚言歌离开了小花园,只是楚渊并没有注意到,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楚言歌回头对着李从嘉眨了眨眼睛。 李从嘉微微一怔,随即摇头自笑,这楚兄的胞妹真是有意思。 王权将消息带给王府的管家后,管家知道楚渊兄妹是李从嘉的贵宾,当下便将王府里环境清幽的竹影小院安排给了楚渊兄妹居住。 经过一番洗漱,楚言歌在一众丫鬟奴婢的收拾下已经从一个假小子摇身变成了金陵城里的富家小姐,一袭蓝裙,内着抹胸,外穿对襟大衣,衣外一件貂毛披风防寒。腰间系丝带,长袖自由下垂,蓝裙之外露出了一双小绣鞋。 “小姐真是生得可人,这蓝裙长衫衬得小姐就像那九天下凡的仙女儿似的!”一旁替楚言歌整理衣衫的丫鬟忍不住出声赞叹。 是个女子都喜欢被别人夸奖,更遑论楚言歌这样年纪尚小又性子直率的女娃? “姐姐你嘴可真甜,嗯.......比白烟的小曲儿更让我欢喜!嘿嘿!” 虽不明白楚言歌嘴里那白烟是何人物,可那丫鬟也明白自己这是讨了贵人开心,当下更是连声赞叹。 “对了,我哥哥在哪里啊?”理了理自己刚穿好的南唐服饰,楚言歌偏过头问着为自己梳洗的小丫鬟。 小丫鬟正在替楚言歌挽发,当下一听便随口答道:“公子应该是在隔壁厢房。” 管家给他们安排的是竹影小院,环境清幽,厢房加上楼阁能抵得上外面一座小宅的面积。 “在隔壁?”楚言歌一听连头发也不想挽了,连忙提着裙摆就跑出了房间。 小丫鬟见了一愣,连忙跟上前,手里还拿着没有来得及别上的朱钗。 “小姐——您的头发还没有挽好呢!!” 楚言歌回头笑道:“等我见了哥哥再挽!你先回屋吧!” 听楚言歌这么一说,那小丫鬟的步子顿在了房间门口,只能拿着朱钗愣愣的看着楚言歌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竹影小院分南北厢房,楚言歌住的是南厢房,楚渊则是北厢房,一个转角的距离便到了。 “砰砰砰——” “哥哥!你收拾好了吗?” 楚言歌连敲了几下房门,声音里透着欢快。 “是歌儿吗?进来吧。”楚渊温和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 楚言歌推门而入,正好看见楚渊坐在木桌旁,独自饮茶。楚言歌还以为楚渊会在休息,没想到竟在饮茶。 楚渊桌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刚才沏好的。楚言歌见了眼睛转了转,一屁股坐在了楚渊的身旁,拿起手边的茶杯便凑到了自己的嘴边。 楚渊无奈的伸手拦住楚言歌,轻笑道:“你个蠢丫头,没看见这还在冒热气吗?当心烫着你!” 闻言,楚言歌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的将茶杯放下,正想说些什么,楚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了一丝责备。 “歌儿,你头发怎么还没有挽好就跑出来了?我们这是在金陵,金陵礼教法严不比白州,女子不得衣冠不整,你切要谨记。” “哎呀哥哥,既然这金陵繁文缛节如此麻烦,那我们还来这里干什么啊?我好想回家啊!!”楚言歌一听脸色立马就耷拉下来,细碎的抱怨起来。 听了楚言歌的声音,楚渊的脸色微微一变,若有若无的叹了一口气,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也渐渐阴沉下来。 “歌儿,白州我们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为什么啊?”楚言歌抬头皱眉的看着楚渊,神色之间有些慌张。 说来到底只是十三不到的小女娃,一听到自己暂时回不了故乡,总是有些惊慌的。 只是楚渊并没有回答楚言歌的问题,他只是爱抚的摸了摸楚言歌的头发,略有病态的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 “哥哥,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母亲啊?”就在楚渊将手从楚言歌的头上移开的时候,楚言歌的声音再次传来,已经带上了丝丝抽泣。 闻言,楚渊只觉得自己鼻头一酸,只是近年来的诸多变故已经让他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当下他只是轻笑道:“歌儿,时候到了,母亲自会来找我们的。” 楚言歌自小就在楚渊和母亲的保护下长大,在这世上,除了自己的母亲,楚言歌最信任的人就是楚渊了。 所以听了楚渊的说词,楚言歌也识趣的不再多问,只是一直耷拉的脸色仍旧没有好转。 本来她就是想来找自己的哥哥问清楚何时能回白州的,可是没想到竟得了这么个答案,她的心情自然好不了哪里去。 “歌儿,来,哥哥给你挽发。”看着楚言歌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楚渊无奈的笑了笑,然后站起身看着楚言歌,语气温和。 “挽发?哥哥你要给我挽发?”楚言歌蹭的站起身,一下子撞到了楚渊的胸口,当下不由得呼痛一声,轻轻揉着自己的额头。 “呵......歌儿,你这莽莽撞撞的性子何时能改改就好了。”楚渊无奈的笑了两声,然后转身走向梳妆台处拿起一把木梳,不急不缓的对楚言歌吩咐道:“去叫你屋里的丫鬟打一盆凉水来。” 楚言歌揉着自己的额头,一听楚渊真要给自己挽发,当下便飞奔出了楚渊的房间,迈出门槛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楚渊笑着摇摇头,也不知楚言歌这莽撞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第四章 女德女训(一) 没过一会儿楚言歌便带着之前为她梳洗的丫鬟出现在了楚渊的门口。 “哥哥,我打来了凉水,我今天想梳白州的发髻!” 楚言歌笑眯眯的看着楚渊,声音却很低,生怕楚渊拒绝。毕竟他们一路北上来到金陵的途中,楚渊为了不节外生枝,从不给她梳白州的发髻。 “歌儿,入乡随俗,今日我替你梳个金陵的发髻就好。” “可是哥哥......为什么啊,我想梳白州发髻......” 楚渊没有即刻回答楚言歌的问题,相反,他看向楚言歌身后的丫鬟,淡淡道:“你先下去吧。” 那丫鬟站在门外,本被楚渊风光霁月的气质所吸引,一时有些失神,反应半晌才知道楚渊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是.......”那丫鬟反应过来后脸颊一红,低声道了一声是便矮着身子退了出去。 看着那消失在房门口的衣角,楚言歌调皮的吐了吐舌,显然已经忘记了之前的小插曲,回头揶揄的看着楚渊。 “哥哥还是这么受欢迎,若是芷荨姐姐见了,定是要吃醋的!” 楚言歌口里的芷荨,是与他们兄妹二人一起在白州长大的刺史之女叶芷荨。 叶芷荨自小便对风姿出尘气质儒雅的楚渊芳心暗许,可是南汉近年转乱,白州一时失守,楚家四散流离,叶家也是朝不保夕,就在几个月前楚渊带着楚言歌离开白州后,他们就再没有听到过叶芷荨的消息。 此时楚言歌说起,除了语气里对楚渊有所调侃之外,还有些许的伤感。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楚渊听后眼神轻轻闪了闪,随即低声呵斥着楚言歌。 见此,楚言歌老实的撇了撇嘴,然后转过头任由楚渊给自己梳着发髻。 空气静谧流动,楚言歌的黑色发丝在楚渊的指尖游走,木梳在水盆里蘸了蘸,然后缓慢的将她的长发一层一层的陇上去。 为楚言歌拢好头发,楚渊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一些简单的发饰为楚言歌带上。 看着楚言歌渐渐成形的金陵发髻,楚渊轻叹了一口气,淡淡道:“歌儿,你喜欢金陵吗?” 楚言歌微微一愣,随即转过头看着楚渊,笑道:“金陵是南唐皇都,是天下少有的繁华之都,歌儿自然喜欢,只是真要我选的话,我还是更喜欢白州啊!” 闻言,楚渊的指尖微微颤了颤,眼眸微不可见的闪了闪,却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看着楚渊变幻的脸色,楚言歌似乎明白了什么,只见她站起身,然后笑看着楚渊:“哥哥,其实歌儿也不是那么喜欢白州的,白州那个地方偏僻鲜少人烟,相比金陵的繁华,那是一点儿都不好。” 楚渊无奈一笑:“你还知道什么是繁华?” 楚言歌一听连忙扬起下巴,得意洋洋的说道:“那是!在白州的时候,白烟姐姐可是告诉了我许多许多关于金陵城的故事,白烟姐姐说了,金陵可是如今天下最为繁华的都城了。这里通夜灯火,五彩华灯,歌舞升平!” 闻言,楚渊微微哑然,最后气极反笑:“那白烟都教了你些什么啊!” 楚言歌缩了缩脖子,实在不敢告诉自家哥哥,平日里她与白烟谈论最多的就是世间之事,若非此次被迫离开白州,她都准备和白烟来一次离家出走了。 想起几月前他们在白州落难而逃,楚言歌就算再心思大条都还是忍不住伤感。 那日南唐大军拿下白州,白州百姓一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慌乱逃离白州之时,在人群的冲击下,他们和母亲被迫分散。 母亲隔着老远的人群对他们喊着,在金陵相聚,可是他们来了金陵,却没有找到母亲的半点痕迹。 无奈之下,楚渊才带着楚言歌来投奔了李从嘉。 看着楚言歌耷拉下来的脸色,楚渊自然知道楚言歌是想到了家里的遭遇。 一夕之间四散流离,莫说是楚言歌,就是楚渊自己也是缓了多日才渐渐接受。 “好了歌儿,我们先去见一下郑王吧。” “嗯。”楚言歌抬手摸了摸自己头发上的小铃铛,轻轻的点了点头。 见此,楚渊温和的笑了笑,然后牵起楚言歌的手走出了竹影小院。 “先生,小姐,郑王在府中摆了酒席为两位接风洗尘,请跟奴才来。” 楚渊前脚刚踏出竹影小院,适才为他们领路的男仆王权便从不远处赶来,气息微喘的说道。小說中文網 见此,楚渊连忙放开楚言歌的手,然后对着男仆点点头,轻声道:“好。” 王权见楚渊似乎没有在乎昨夜的那些不愉快,当下也就热络的同楚渊聊起了天。 “先生和小姐是哪里人呢?” 楚渊微微皱眉,不过并没有不悦,只是淡淡道:“上杭。” 楚渊之所以不明言自己来自白州,主要还是不愿给李从嘉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毕竟白州虽然偏僻,却是军事要塞,若说他们来自白州,怕是会落人口舌。而上杭虽也曾是南汉之地,可早年已经被南唐归入版图,想必不会有人再用此做什么文章。 况且,现在李从嘉在金陵的形势不容乐观,他因天生异相已经被皇太弟齐王和吴王李弘冀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如果此时再因他来自白州让人给李从嘉安上个通敌卖国之罪,那就真的算是恩将仇报了。 “上杭?那可是文人聚集之地,难怪先生如此风雅。”王权一听楚渊说自己来自上杭便连连赞叹。 闻言,楚渊只是摇摇头,口上说着不敢当。 “你问我哥哥这么多,你怎么不说你自己的哪里人??”楚言歌越过楚渊来到王权的面前,一双大眼睛紧紧的盯着王权。 王权闻言一愣,在金陵哪有小姐会这么同男子搭话?他确确实实是被楚言歌的言行给吓了一跳。 楚渊见此连忙将楚言歌拉回来,刚想同那王权说些什么,王权却径自的笑了笑,然后十分不自然的说道:“奴才是金陵本地人士,十岁那年家里闹饥荒,我爹无奈之下才将我送进王府当个打杂的,也好为王家留个后。” 第五章 女德女训(二) 听了王权的一番苦楚,楚言歌偏头看他,不无惋惜的说道:“你真是可怜,这要是在我们......” “歌儿,女子不宜与男子擅自搭话,你将我告诉你的女德女训,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就在楚言歌想要同那王权细谈之时,楚渊脸色一变,然后一手拉回楚言歌,低声斥道。 闻言,楚言歌小嘴一撅,她自是知道楚渊为何生气,只是她不明白为何他们要与人说谎,难道来自白州是不能同人讲明的事情吗? “先生说的是,是奴才逾矩了!!”王权被楚渊那冷下来的脸色吓得脸上一白,连忙低头道歉,那模样,活脱脱的一个被官家欺负的良民。 没想到王权的反应会这么大,楚渊脸上微微一怔,然后温着声音道:“你误会了,我这是不想舍妹在金陵惹是生非,与你并无干系。” 闻言,王权连忙低声道了几声是,接下来便一路无话,再没有之前的热情。 楚言歌似乎是感受到了楚渊的怒气,所以也一路无言,只是一个人闷闷的走在最后,脸色郁郁。 什么嘛!金陵又怎么了?为什么连话都不能说?那她还不能交朋友了吗?金陵真是麻烦,她还不如回白州呢!! 楚言歌的那些小动作楚渊自然都看在眼里,只是楚言歌这张嘴太容易露馅,若不是他及时制止,那白州二字说出来,就有了欲盖弥彰的嫌疑。 三人各怀心思,心念之间已经来到了郑王府的大堂。 郑王府的大堂正对着郑王府的红漆大门,王府门口有一颗枯叶的枫树,此时已经落满了大雪,寒风吹来,卷起一地的白色雪花,煞是好看。 看着郑王府门前的雪树,楚言歌从自己的貂毛披风里伸出手感受了一下空气里的温度,一块雪花落在她的手心,久久不曾融化。 “这里真冷啊。”楚言歌收回手在自己的嘴前呼了一口热气,然后笑看着楚渊。 楚言歌年纪尚小,心思单纯,虽然口不择言,可是心底却对楚渊十分依赖,此时肯对楚渊笑言大雪,想来是在示好。 既然楚言歌已经开口示好,楚渊自然不能再生自家妹妹的气,当下也是温和的笑道:“金陵不比上杭,自然冷一些,特别是冬日。” 听楚渊一口一个上杭,楚言歌就算再不懂事也该明了了楚渊的良苦用心,所以她连忙将手缩回披风,然后咧嘴道:“是啊,咱们上杭可暖和了。” 闻言,楚渊轻轻一笑,“好了,走吧。” 楚渊伸出手拍了一下楚言歌的头,然后抬步上了大堂的台阶。 可就是此刻,楚言歌却在楚渊身后酸酸的说道:“哥哥真是的,不是不让我同男子说话吗?自己还随便摸我的脑袋......” 楚言歌的声音虽小,可是四下十分寂静,楚渊怎么会听不见那小声的抱怨?只见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稳住身子,楚渊无奈的回头看着楚言歌,低声道:“歌儿,你记性还真是不错啊!” 闻言,楚言歌微微一怔,随即讪笑的吐了吐舌,一言不发的矮着身子跑进了大堂。 看着前方娇小的身影,楚渊有些头痛的扶额。楚言歌自小在白州长大,性子野,实在难以在朝夕之间有所改变,他还是且行且看吧。 郑王府坐北朝南,大堂面南而建,每至冬日,都会格外寒冷。可一旦王府需要招待什么客人,一般还是会在大堂设宴,以示尊重。 当楚言歌迈着小步子走进大堂的时候,李从嘉已经坐在了饭桌的首位,与早晨不同的是,大堂里除了李从嘉,还有另外一个妙龄女子,看上去与楚言歌一般大,衣着十分华贵。 楚言歌的目光与那女子的视线在空中一撞,那女子傲慢的瞥了楚言歌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倒是楚言歌有些发愣,久久不能回神。 这不,还未等楚言歌反应过来,楚渊已经从楚言歌的身后走了进来。 楚渊一走进大堂便扫到了李从嘉身旁放着的两把木椅,看来是为他和楚言歌准备的。 而李从嘉右手边的那位妙龄女子......楚渊细细一看,顿时明了,忙拉着楚言歌走到李从嘉和那妙龄女子身前,低首俯身道:“楚渊携舍妹见过王爷、公主。” 那妙龄女子看上去与楚言歌一般大,头上戴着的却是鸾凤朱钗,在金陵,除了当今皇后娘娘,也就只有公主能佩戴了。 “楚兄何必多礼?今日本是为你兄妹二人接风洗尘,只是不巧碰到我这七妹上门求画便一起用膳了。她虽长在宫廷,可对规矩却没那么看重,你们不用过多拘束。”李从嘉说完以眼神略过他左手边的那两把木椅,再次道:“你们先坐下吧。” 其实在教条礼法严明的金陵城,楚渊兄妹本属平民,自是没有那个身份地位可以和李从嘉兄妹共用晚膳的。只是李从嘉与楚渊算是少时知己,所以这些礼法规矩,也就暂且被李从嘉放在了一边。 只是李从嘉性情恣意洒脱,可楚渊却不敢随意逾矩,正当他犹豫的时候,楚言歌居然大大方方的拉开了木椅,眼看着就要坐下。 “歌儿!!” 楚言歌一听楚渊的低吼,当下便愣在了原地,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向自家兄长。 “楚兄这是为何?”李从嘉疑惑的看着楚渊,不解的挑眉问道。 “还有什么为什么啊?我看就是不想与我们一起吃饭呗!!”楚渊还未开口,坐在李从嘉身旁的公主倒是先出口堵住了楚渊的解释。 之前楚渊向那公主问好的时候她没有言语,此时话倒是多了起来。 楚言歌幽幽的望了那公主一眼,罕见的保持着沉默。 “永姗,你若是真心来向六哥求画,还请不要随意插嘴六哥与楚兄之间的谈话。”李从嘉一句话将李永姗堵得哑口无言,只能一个人在旁边揪着桌布生闷气。 看着那刁蛮公主被李从嘉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楚言歌没由来的觉着心情舒畅,嘴角抑制不住的勾起了一抹弧度。 可好死不死,楚言歌的这抹笑意正好落在了李永姗的眼里,惊得楚言歌连忙收回表情,一脸肃穆的垂下头。 第六章 刁蛮公主 楚言歌和李永姗之间的小插曲李从嘉和楚渊都没有发现,只是李永姗那不怀好意的眼神让楚言歌有些毛骨悚然,一时之间只能躲在楚渊身后,一言不发。 楚渊没有注意到楚言歌的异样,只见他三步并两步的走近李从嘉,眼神恭谨,礼数周到的行了个礼。 “王爷是天之骄子,公主是千金之躯,我们兄妹二人实在不应该与王爷同桌用膳。”wWW.xszWω㈧.йêt 李从嘉听言眉头一皱,其实从早晨见到楚渊的时候李从嘉便察觉到了楚渊的刻意疏远。 那是一种因身份和地位的不同,硬生生隔开的距离。 “六哥,你看我说的对吧?人家就是不愿意同我们一起吃饭。”李永姗斜着眼睛瞥了楚渊身后的楚言歌一眼,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楚言歌有些骇然的撇了撇嘴,他们什么时候得罪这位公主了?怎么一直给他们使绊子? “楚兄你为何会拘于俗节?本王还以为,楚兄还和那日徐州城下的陌上少年一样风姿依旧,没想到居然是本王看走了眼。楚兄亦是免不了俗套,同那些虚荣求贵之人一般无二!” 李从嘉这次倒是没搭理李永姗,径自的便站起身,斜睨着躬身在侧的楚渊。 听了李从嘉的声音,楚渊原本躬下的身子更显僵硬,当下不知如何开口,一旁的楚言歌却是看不下去了。 只见楚言歌一把将楚渊拉到身后,怒目瞪着李从嘉:“亏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好人!你干什么要凶我哥哥??” “歌儿!”楚渊双眸一张,显然有些惊异于楚言歌的行为。 李永姗见此小嘴一张,随即夸张的吐了吐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李从嘉也是有些讶异,只闻他轻哼一声,冷冷道:“本王把你哥哥当做知己,可他却拒人于千里之外,连同桌用膳都觉得不妥,难道这也是本王的错吗?” 楚言歌闻言一怔,随即回头望了一眼楚渊,她恍然发现此时楚渊的眼神竟有些游离。 四人沉默半晌,就在李永姗偏着脑袋打量着楚渊兄妹的时候,楚渊这才缓缓抬起头,越过楚言歌来到李从嘉的身前,沉声道:“王爷大量,是在下过于守旧了。” 没想到楚渊会突然改口,李从嘉三人皆是一惊,只是楚言歌反应要快一些,她当下便坐在了李从嘉顺位的第二个木椅上,然后回头对自家兄长和李从嘉说道:“哎呀!哥哥还有王爷,你们两个真是矫情,不就是吃一顿午饭吗?何必说这么多呢?你们要是再这么站下去,饭菜都凉了!!” “歌儿说的对。”楚渊眸光微微一闪,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松了口。 李从嘉见楚渊并无其他表情,当下也觉得适才的小插曲没什么,轻轻的扯了扯嘴角也就坐了下来。 李永姗见着李从嘉居然没有对这两兄妹发火,当下气不打一处来,倏地站起身,冷冷的瞪着楚言歌。 “你们真是好不要脸,落魄的难民而已,居然还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永姗!”李从嘉一记目光扫过李永姗,沉声道:“坐下!” “六哥!他们来路不明,你居然将他们奉为座上宾,父皇知道了会怎么样??” “难道本王没有交朋友的权力吗?”李从嘉冷冷的斜了李永姗一眼,那记目光毫无温度,吓得李永姗只能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此,楚渊若有若无的叹了一口气,然后理了理自己身上的月牙色长袍,缓慢的站了起来,对着李永姗行了个礼。 “若是楚某没猜错,公主豆蔻年华,应是陛下七女,永嘉公主。楚某虽是平民,却是家世清白,实在担不起公主那来路不明四字。”楚渊行礼之后抬头看向李永姗,一字一句的说道。一身清风朗月之气,令人望之生慕。 李永姗微微一怔,轻哼一声之后坐下,闷闷的道:“家世清白与否可不关本公主的事,本公主只是怕六哥错信了旁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说什么麻烦呢?”楚言歌抬头,愤愤的看着李永姗。 “我说你呢!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么跟本公主说话!”李永姗一拍饭桌,脸上怒意已显。 “行了!”李从嘉低沉的声音传来,李永姗和楚言歌皆是一愣,随即讪讪的住了口。 李从嘉的目光在李永姗和楚言歌之间转了转,随即有些疲惫的对外喊道:“来人。” 王权畏首畏尾的从大堂外走进,低首道:“王爷。” 李从嘉轻瞥了李永姗一眼,然后扶额吩咐道:“去将本王书房里的那副新画取来。”王权听后一愣,那画可是李从嘉临摹多日才成的一副贺寿图。 “还不快去?”李从嘉的声音再次传来,王权身形一抖,连忙应是,然后小跑着离开了大堂。 楚渊和楚言歌都不明白李从嘉意欲何为,只有李永姗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六哥果然最疼我了,母后看到这幅画一定会很开心的!”原来李永姗是想索要李从嘉的那副贺寿图给钟皇后,以此讨钟皇后欢心。 李从嘉倒是不在意这些俗节,李永姗平日里与他关系不错,一副画而已,他给了便是给了。 “你拿了那画就回宫吧,若是回去晚了,母后该担心了。”李从嘉淡然自若的拿起手边的酒杯轻噙了一口,仿佛说话之人不是他。 “六哥你这是赶我走?”李永姗不可置信的看着李从嘉。 李从嘉将酒杯放下,轻望了一眼还站在酒桌旁的楚渊,“楚兄先坐下吧。” 楚渊点头坐下,李从嘉这才勾了勾嘴唇,再次看向李永姗,“今日六哥宴请好友,就不招待七妹了。”说到这里,正巧王权取画回来。 李从嘉接过画递给李永姗,淡淡道:“劳烦七妹代本王向母后问好。” 李永姗脸上一白,随即莫名一红,冷冷的瞪了楚渊兄妹两眼,粗鲁的接过李从嘉递给她的那副贺寿图便起身离开了郑王府,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堆的宫女太监。 楚言歌远远的望了李永姗怒气漫天的背影一眼,心中暗道,怎么刚来金陵就遇见这么个不讲道理的公主? 第七章 宴席浅谈 李永姗走后,大堂里再次恢复了平静,三人皆未被之前的气氛影响。 “楚兄和......言歌,你们长途跋涉,想必饿坏了,还是先吃饭吧。”李从嘉淡笑着招呼道。 楚渊沉默的点了点头,楚言歌倒是不客气的咧嘴一笑,伸手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之前李永姗在的时候楚言歌还会收敛一些,李永姗一走,她便本性暴露无疑。 席间,楚言歌一人埋着头不停的夹菜吃得很香,而楚渊和李从嘉却在一旁饮酒作词,时不时举杯大笑,气氛也算是和谐。 只是酒过三巡,李从嘉忽然放下酒杯看向楚渊,轻声问道:“楚兄,当日徐州匆匆一别,本王还不知道楚兄是南汉哪个地域之人呢?”尛說Φ紋網 “我们是上杭人。”还未等楚渊回答,一直埋头吃饭的楚言歌忽然抬起头,朗声说道。 楚渊下意识的望了楚言歌一眼,发现这丫头居然再次埋下了脑袋,仿佛几日没吃过饭一般。 李从嘉倒是略有醉意的笑了笑,一张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然后喃喃道:“原来楚兄竟是上杭人,只是上杭在两年前已经归属我南唐,如此细细算来,楚兄倒也算是我南唐人了。” 楚渊神色从容的点了点头,然后淡淡的同李从嘉谈起了他们自“上杭”到金陵的遭遇。 经过楚渊的一番细讲,李从嘉这才知晓原来楚渊兄妹本是南汉上杭人,五年前楚渊与自己的父亲经商路过江南,这才有徐州城下与自己以文相交的事情。 如今南汉与南唐之间战乱不断,上杭虽已归南唐管辖,可是上杭县令与南唐朝廷派下的巡抚之间矛盾不断,最终受苦的还是上杭的百姓。 楚渊一家便是受不得上杭乌烟瘴气的环境,所以才会选择一路往北来金陵生活,可是在出上杭后,楚渊母亲却在一场山洪中与他们兄妹二人失散。 无奈之下,楚渊这才想着来金陵投奔李从嘉,一来是想再次拜访老友,二来则是想安静等候母亲归来。 楚渊说完,李从嘉沉默良久,最后他闷头喝了一杯烈酒,然后沉声道:“楚兄受难了,如今天下四分五裂,乱象纷纭。若是楚兄不嫌弃,当可在郑王府常住,至于楚兄的母亲,本王定会遣人尽心寻找。” 李从嘉言词恳切,目光坚定,虽然李从嘉今年只有十五,可是心底却最是重情重义。 楚渊听后心中一阵暖意,连忙俯首道:“王爷恩情,楚某恐无以为报。” “哈哈哈......楚兄真是爱开玩笑,你我之间,还需讲这些繁文缛节吗?楚兄是真不知道,本王在这金陵城是度日如年,如今有楚兄在金陵与本王作伴,本王倒是求之不得的。” 闻言,楚渊一张若有病态的脸上划过一丝复杂,随后轻敲着桌面,笑着点了点头。 李从嘉本就有了些许醉意,所以自然没有发现楚渊那略带复杂的神情。 “王爷想必是醉了,你们扶着王爷回房间休息吧。” 看着李从嘉越来越迷离的眼神,楚渊款款站起身走到大堂外唤来两名奴婢,轻声吩咐道。 那两名奴婢听后弯身绕过楚渊来到李从嘉的身前,然后将李从嘉从位子上扶了起来,此时李从嘉脑袋还有些清醒,只见他目光略微有些闪烁的看着一旁敲着碗筷的楚言歌,轻声道:“嗯......歌儿,这饭菜,你可还吃得惯?” 一声歌儿,多么自然流畅,楚言歌和周围的婢子没听出异样,楚渊却是变了脸色。 楚言歌本百无聊赖的玩着碗筷,当下一听李从嘉问自己,连忙抬起头,笑道:“习惯!” 李从嘉一双美丽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径自点头:“那就好。” 见此,楚渊连忙上前道:“王爷想必是喝醉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也好,楚兄你是不知道,这些年来,本王是许久许久没有遇到这么开心的事情了......” 说着说着,李从嘉的眼皮已经耷拉了下来,只剩下嘴里的喃喃低语。 看着李从嘉醉意已显,楚渊轻飘飘的望了那两名婢女一眼,沉声道:“王爷已经醉了,你们快扶王爷回去休息吧。这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你们可要替王爷关好门户,屋里的炭火也莫要少了去。” “是!”那两名婢女一听连忙应声,半点也不能含糊。 郑王可是当今陛下放在心肝儿上的宝贝,自小身子就弱,如今天寒地冻,她们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否则,那可是人头落地的事。 看着那两个丫鬟越走越远,楚渊轻叹了一口气,缓慢的回头看向尚还坐在桌边的楚言歌,抿唇问道:“吃饱了吗?” 楚言歌还沉浸在楚渊适才散发出的那种凌驾众人的气势里,当下一听,不由得有些愣神。 “啊?......哦,我吃饱了,不过哥哥应该没怎么吃吧?要不要让小厨房再热一热?” 适才楚渊一直同李从嘉饮酒作词,兴起之时还会敲两首词乐,哪里来那么多时间吃东西? 显然楚言歌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如今李从嘉醉酒回了房间,她才开口关心自家哥哥。 兴许是为楚言歌的话所感动,楚渊原本有些冷硬的脸庞渐渐舒缓下来,然后轻声道:“我本就没什么胃口,何必还要劳烦厨房再做新食?倒是你,吃好了就回房间休息吧,这几日连夜奔波,你也累了。” “那哥哥你呢?你不回去休息吗?”楚言歌看着楚渊,有些疑惑的问道。 闻言,楚渊轻笑两声:“哥哥还要去见一位故人。” “故人?谁啊?” “母亲的故人,等哥哥回来再同你细说,你好好回小院休息,哥哥估摸着王爷醒来的时候就会回来了。”楚渊走近楚言歌,将放在一旁的貂毛披风取下给她披上,温声细语的嘱咐。 闻言,楚言歌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楚渊却忽然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让她的小脸一白,然后迅速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