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嫡》 楔子 嘉靖十四年,芳春时节,黄道吉日。 宁府门前,张着灯结着彩,锣鼓唢呐齐齐奏响,爆竹声声如雷音般震耳欲聋。 这一天,是宁家二小姐的出嫁日,一个待在深闺二十年的老闺女,终于要成亲了,宁府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盼着她早些迈出宁府的大门,永不回头。 在青州,宁家算得上是名门大户,若是举办喜事,定会引得众人侧目,纷纷前来围观。此刻,正有一堆人聚在一起看着热闹,把宁府围了个水泄不通。Www.XSZWω8.ΝΕt “这下可有意思了,宁家大老爷才死了没几天,他们家竟然就要往外嫁女儿,你们说荒唐不荒唐?” “他们干脆把这红事白事一起办了得了,还免了一遍麻烦。” “哈哈哈哈哈……” 周围的男子们都大笑了起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丝毫不避讳,而一旁的妇人们则是不可置否地摇着头,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半晌,又不知是谁说了句,:“再怎么急着嫁人,也该把三年的孝期服满才对,这宁家的二小姐可真是不应该!” 而后,众人敛起了笑脸,陷入了沉思。父亲刚刚过世,女儿就要成亲,这的确做的不对。 他们口中的宁家二小姐,就是宁家的嫡女宁锦云,人人皆知,她是个容貌不俗且知书达礼的好女子,只可惜不知是因为什么缘由,如此出挑的名门小姐却错过了婚嫁的好年龄,一直到了二十岁都未能嫁人。 而现在,她的父亲撒手人寰才不过三天,她竟突然要成亲,二十年都已经等了,却偏偏要在这个让人伤心的时候,大操大办地举办婚事! 这等有违孝道的事情实在令人心寒! 很快,一支迎亲的队伍就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停在了宁府的大门前面,最前面的马背上坐着一个年纪偏大的男子,他穿着一身宽大的红褂子,俨然一副新郎官的模样。【愛↑去△小↓說△網wqu】 这男子身材佝偻,相貌丑陋,嘴角挂着淫笑,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都透着一股猥琐气息,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他和宁家二小姐极不般配。此刻,他正鼻孔朝天,颐指气使地派人去敲宁家大门。 就连和宁家毫不相干的路人都不免唏嘘,宁家二小姐的口味真是极重,放着那么多名门公子不要,挑来挑去就看上了这么个丑老头? 一个穿戴喜庆的年轻男子几步就走至了门前,他扯开嗓子喊道,:“喂,快开门,我家老爷来接新娘子了!”声音是极为粗鲁的,似乎还夹杂着些许不屑的意味。 接新娘子,接新娘子…… 宁府,红芍院。 头戴凤冠,身披霞帔,华丽如斯。 宁锦云穿着一身华服,怔怔地坐在镜前,含泪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她能够清楚地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 她垂下了眸子,落了一滴清泪,声音难掩沙哑,:“青芸,可是他们来了?” 门边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名为青芸,她年纪不小,约莫二十左右的样子,但却仍梳着双丫髻,典型的丫鬟打扮。 青芸紧紧地捏着袖角,带着哭腔,从牙缝了蹦出了几个字,:“是,小姐,他们……来了。” 听罢,宁锦云扯起嘴角,苦笑着,她的未婚夫君来了,等了这么多年,她终于要成亲嫁人了。 可是,她根本不想嫁! 什么狗屁亲事,什么混蛋夫君,这些不过都是李姨娘的勾当罢了,李姨娘使出各种下三滥的手段,就是为了作贱她,把她许配给一个糟老头子! 爹爹过世之后,李姨娘就立刻作主安排了她的婚事,要把她许配给一个年近五十的富商做续弦,李姨娘收下了人家丰厚的彩礼,就迫不及待地要将她赶出宁府去。 甚至,连爹爹的头七都等不得。 宁锦云的身子不免发抖,她颤颤地打开面前的楠木妆匣,里面的一把金制剪刀赫然出现在眼前。 宁家给她安排的夫婿并非良人,她绝对不能嫁! 青芸见状,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她的神情惶惶,急忙开口问道,:“小姐,您拿剪刀做什么?” 宁锦云苦笑,苍白的面容上不见半分血色,:“长痛不如短痛,现在不动手,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小姐,您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青芸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向镇定的她,此时却只能不知所措地捂住了嘴巴。她只想哭。 宁锦云低声喃喃,:“要不然呢,你想看我嫁给一个老头子?我都打听过了,他叫王忝,是靠做生意起家的,不仅大字不识几个,而且还好色好赌,他的第一个夫人是被他打跑的,从此下落不明,他的第二个夫人嫁了不到半年就重病而亡,据说尸体上还有不少伤痕,都是被他打的,若是我真的嫁了过去,恐怕只会生不如死。” 王忝并非本地商户,他是在三年前才搬到青州的,一开始的时候,街坊们都不识得他,但是现如今,他却成了无人不知的王老板,当然,是臭名昭著的那种。 这三年以来,他时常出没于赌场和青楼,离不开吃喝嫖赌,而且还总是欺压弱小百姓,在众人眼里,他就根本不是个东西。 青芸眼底含着泪,摇了摇头,她才不想让小姐嫁给这么一个混蛋,如此粗鄙的老男人,怎能配得上高贵的小姐? 可是,纵使再不情愿,她们也是无能为力,毕竟真正掌握决定权的是李姨娘,李姨娘是铁了心要折磨宁锦云,所以才要把她许配给这么一个不堪的男人。 青芸强忍住心底的难过,正欲再开口劝慰宁锦云,但这时,内室的锦帘猛地一下被人掀起,一个略显丰腴的身影走了进来。 此人穿着一身艳色衣裳,身上散发着重重的胭脂味,正是李姨娘。 “王家来接亲了,你还不快出去?”李姨娘一进来就大声质问,语气是不容反驳的,她白了一眼宁锦云,又哼道,:“别磨蹭了,你想嫁也得嫁,不想嫁也得嫁!” 宁锦云用力瞪着她,悲愤地斥道,:“我爹刚过世,你就打扮成这个样子,你对得起我爹吗?” 她的爹爹一向软弱,李姨娘本就看不起他,如今他撒手人寰,李姨娘又怎会乖乖为他守孝。 李姨娘不屑地扯起嘴角,冷笑了一声,:“少跟我提你那个不中用的爹!你马上就要嫁到王家去了,从此就再也不是宁家的人,我做了什么用不着你这个外人管!你祖母可怜你是个没爹没娘的人,还给你准备了嫁妆呢,我和你祖母为你操办婚事,可算得上你的大恩人了,要不然你这么个老闺女哪里还会嫁的出去?” 祖母?宁锦云心寒不已,祖母竟然帮着李姨娘如此欺负她,要把她嫁给一个不三不四的男人,她都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亲祖母会做出的事情。 “呸。”青芸听不下去,狠狠地啐了一口。什么大恩人,分明就是作贱小姐的仇人。 李姨娘脸色一冷,抬起手重重地打了青芸一巴掌,她生气地骂道,:“小贱蹄子,有你什么事?你们主仆二人还真是像,都是一身的贱骨头。” “你给我滚出去!”宁锦云眸底含泪,伸手怒指着李氏,恨恨地骂道,她再也不想多看李氏一眼。 李姨娘不耐烦地斜睨着她,:“你以为我愿意来吗,还不是为了催你?王忝已经来了,你最好快出去,让他等久了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说罢,李姨娘拂袖而去。 青芸望着宁锦云,声音哽咽,:“小姐,该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宁锦云捂着胸口,心痛地喘了两口气,她之前怎么就能那么傻,任由李姨娘百般刁蛮,却都不知反抗,眼睁睁地看着李氏得寸进尺,直到今天她才幡然悔悟,但却是为时已晚。 木已成舟,她这辈子算是栽在了李姨娘的手里了。 宁锦云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剪刀上,刃轻薄又锋利,若是用其割破血肉,想必是不费力气的。 她拿起剪刀,嘴角勾起了一个凄惨的笑容,她是不会嫁的,不会让李姨娘的奸计得逞,更不会容渣男来白白糟蹋她! 若有来世,她定要好生谋划步步为营,再也不能让奸人钻了空子。 宁锦云仰起了头,露出了白皙修长的颈部,她努力微笑着,想要笑着离开,但却仍忍不住落了几滴伤心泪。 这一生,真的就要结束了,爹爹,青芸,我们来世再见吧。 冰冷的刀刃抵在脖子上,宁锦云闭上了眼睛,抬手用力地一划…… 第一章 重生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 窗外,纷繁的桃花在晨光中开得喧闹,密密茂茂,随风摇曳,宛若一片烟霞。 宁锦云躺在临窗暖炕上,瘦小的身子上盖着一条不合时宜的厚被,她眨巴了两下眸子,望向了窗外。 记得,六年前,她临终之时,窗外也是这满树的桃花,只不过更加绚烂,更加夺目,同她颈间的鲜红不相上下。小說中文網 宁锦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重生。 成亲那日,她用力握着剪刀,只想着要了结余生,任由脖子上的痛楚吞噬了自己,很快,眼前就只剩下一片黑暗,四周都是死寂。 宁锦云本以为她会去阴曹地府,喝下一碗孟婆汤,让所有的前尘旧恨都成了飘渺云烟,从此开始新的人生。 却不曾想,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见到的却是自己的闺阁,她这才发觉,原来她并没有重新投胎,而是重生了,重生回她十四岁的时候。 十四岁,豆蔻年华,正是个好年纪,或许一切可以重头再来,只不过这一次,她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再也不要受人摆布。 宁锦云正在慢慢接受她重生的事实,她需要时间缓缓,但是也不能太久,她已经躺了整整三天,是时候做些事情了。 她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闭目养神,阳光落在了她纤长的睫毛上,有种柔和的美。 片刻后,宁锦云压低了声音,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们出去吧,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再进这个屋子。【愛↑去△小↓說△網wqu】” 屋内,除了宁锦云之外,便只有两个小丫鬟,这话显然是对她俩说的。这两个丫鬟有些愣住了,她们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然后,才不情不愿地迈着步子重重地走了出去。 还未走多远,稚嫩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你说二小姐是怎么了,前两天掉进水里,回来后就变成这个样子,突然就不喜欢我们了,是不是在埋怨我们不该引着她去河边溜达?” “你别瞎想,她自己不是也挺想去的吗,怎就怨得着你我二人,我猜,她定是得了风寒身子不适,所以才心情烦躁。” “二小姐最好快点好起来,要不然咱们俩可要跟着受罪了,连她的屋子都不能进,还怎么给李姨娘传话?” “嘘!你小声点。” …… 宁锦云听着她们二人的私语,不禁在心底嘲笑自己太傻,她上辈子到底是有多蠢,才能被这么两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骗的团团转,一个叫秋菊,一个叫冬梅,其实都是李姨娘安排过来的人,根本不会真心侍奉她。 这次,如若不是这两个丫鬟的诱导,她也不至于非要去河边散步。 此时正是嘉靖八年的春天,而在三天前,宁家发生了一件大事,青州的人都知道,宁家的二小姐失足落入了河里,险些丢了性命。 不过好在,她被及时救了回来,只是染了风寒,并无大碍。 宁锦云重生回来正赶上这件事情,所以她就借着身子上的不适,以风寒为由躺了三天的时间,这三天她闭门不出,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无论是宁家还是她,都需要一个改变。 “小姐,你可是睡着了?” 一声温柔的轻唤拉回了宁锦云的思绪,她知道是何人在与她说话,立刻就睁开了眼睛,回以灿烂一笑。 她的视线里映出了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女,穿着一件浅色褂子,正一脸忧虑地看着她。这少女名为青芸,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也是同她一起长大的玩伴。 前世,宁锦云身边有不少丫鬟,能干得力的也有,嘴甜会讨她欢心的也有,可当她被定下了一门不如意的亲事要被打发出宁家时,却不得不经历树倒猢狲散的悲哀,到最后身边陪伴的就只剩下了青芸,只有青芸待她一如既往,肯和她共患难。 想到这里,宁锦云不免湿了眼眶,她静静地看着青芸,深邃的眸子里闪着感激的亮光。 青芸把手轻覆在宁锦云的额头上,神色担忧,:“小姐,你的眼睛有些发红,是不是风寒又加重了?” 宁锦云浅笑着,把她的手拿了下来,:“别担心,我的身子已经完全好了。” 青芸依旧放心不下,:“真的?昨天您还喊着难受,说不能给老太太请安,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康复了。” 宁锦云低下头,昨日她不是不能过去请安,而是她还没有准备好,不知该如何去面对那些伤害过她的人。 她轻声回道,:“我骗你做什么,只不过是个小风寒罢了,忽然好了也没什么可稀奇的,对了,你方才去了哪里,我好半天都没见着你。” “奴婢去小厨房亲自给您熬了小米粥,您今天还没吃饭呢,一定已经饿了吧。” 青芸这才不纠结风寒的事儿,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桌上的热粥端了过来。 米粥的香气很快就溢了出来,有一种家的味道,很是温馨。 宁锦云接过银匙,舀了一小口粥喝了下去,米粥中带着甜味,真的很好喝,以前的时候,青芸也是常常为她做加糖的米粥。 她一口气吃下了半碗,还不忘称赞道,:“好吃,青芸你的手艺可真好。” 只不过一碗粥而已,有什么值得夸赞的,青芸疑惑地挑起柳眉,觉得小姐有些反常,这几天,小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比如,好端端的就突然一个人默默流泪,再比如,冷不丁地会冒出一句不知所谓的话来,最关键的是,小姐的眼神和语气,不再像平时那般柔和温吞,而是透着一股坚定,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一番。 许是因为落水受了惊吓,还没有缓过来吧。 青芸拿起帕子擦掉了宁锦云手中的米粒,她接着说道,:“早些时候,奴婢还去了趟青莲院,去向老太太汇报小姐的病情,老太太问了很多,很是关心您的身子,还让您不要胡思乱想,一定要安心养病。” 宁锦云听罢手指一僵,声音也不自觉地冷了下来,:“老太太关心我?她都问了什么,说了什么。” 宁老太太对宁锦云向来还算可以,只不过经历了上辈子的种种事情,宁锦云已经看透祖母的心思了,祖母待她不差,只是为了维持着表面上的融洽关系而已,而在祖母的心里,她其实根本就没有地位。 “老太太问了您康复的怎样,有没有按时吃药,都是类似的这些问题,倒也没说些别的,但是在奴婢临走前,听到老太太在跟身边的人抱怨,说什么都怪文姨娘没有照顾好您,才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说要来训斥文姨娘,让她以后当点心。”青芸如实答道。 “什么?祖母说了文姨娘的不是?”宁锦云脸色微变,眉毛皱在了一起。 下一刻,她立即就掀开被子,起身下了地,:“不行我要去找祖母,不能让她迁怒于文姨娘。” 文姨娘是她至亲之人,也是她最想保护的人,如今能够重活一次,宁锦云已经下定了决心,她要和真正的亲人们好好地活下去…… 第二章 关系 文姨娘与她没有血脉关系,但却是她的至亲之人。 宁锦云的亲娘林氏走的早,在她还不到三岁时林氏便因重病而与世长辞,不得不与年幼的宁锦云天人两隔,后来,宁锦云就由文姨娘来带着,文姨娘待她如同亲女儿一般疼爱,万事皆要为她考虑,甚至为了她肯忍气吞声受欺负,所以对于宁锦云而言,文姨娘就如同亲娘一般,是这世间待她最好的人。尛說Φ紋網 宁世元的妻妾不少,最起码在宁锦云的眼里,已经算是足够多了,除了早逝的正室林氏之外,他还娶了强势的李姨娘,软弱的文姨娘,以及戏子出身的赵姨娘。 文姨娘总是一副温吞吞的样子,待谁都是以笑相迎,以诚相待,很是温柔贤淑,可李姨娘却是完全不同,李氏是个强势的妇人,她的城府极深,性子也颇为霸道,关键时候也总是能够狠下心来,完全不讲情面,准确的说,她的眼里只有她的三个孩子,对于其他人,她一律都是冷漠的。 有些时候,宁锦云常常会想,如若宁家的人都如文姨娘这般心善该有多好,那她的日子也就不必过的如此艰难了……如今重回宁家,她要顾虑的,要谋划的,实在是太多。 宁锦云站在铜镜前面,仔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她十四岁的身子还未完全长开,显得有些清瘦,胸前也是平平的,一下子小了不少,她还不能完全地适应过来。 就连衣着和妆扮都有些无从下手。 她本想只穿一件团蝶纹浅色长裙,但思虑了片刻,又怕祖母见了会觉她穿的少又要着凉,到头来只会更加责怪文姨娘照顾的不精心,于是她只好又多穿了件金丝暗纹对襟小褂,看起来暖和了不少。 出了门,凉风徐徐吹来,宁锦云把一双纤手缩进了袖中,感觉到了凉意,看来是她估摸错了,此时天气虽好,但毕竟仍是中春时节,还没到只穿单衣的时候。 她三日没有出门,自然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青芸见状,调皮地弯起眼睛,神色得意,:“小姐,您看您冷了吧,方才奴婢让您穿上厚褂子您偏不肯听。” 的确,出门前青芸劝她别穿身上的薄褂子,可她却不以为意。 宁锦云勾起嘴角浅浅地笑着,打趣地回道,:“要不是怕祖母在意我的穿着,我本来连身上的这件小褂都不想穿呢。” 青芸停下了脚步,叹气道,:“这怎么能行?您的风寒才刚好,可别再冻着了,奴婢这就回去给您拿件外裳来。” 说罢,她抬脚就要往回走。 “别麻烦了。”宁锦云轻声叫住了青芸,无所谓地摇头,:“没事的,我只是手有些凉而已,身上不冷的,咱们还是快些过去祖母那里吧,现在时间还不晚,还来得及去请安。”她得把宁老太太哄好了,才能使文姨娘不会被为难。 往前走上两步,出了红芍院,再过了一个精致的石门,又穿过一条长长的游廊,走了好长一段甬石路,才能见到宁老太太所居的启祥院。 启祥院是宁府中最大也是最气派的院落,院内除了正房之外,还有两套相当宽敞的厢房,十二间耳房,以及两座用于赏景玩乐的亭台楼阁,楼阁建的绝妙玲珑,深得宁老太太的喜爱。庭院中央有着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别具风情的大假山,还有一个不小的花圃,而东南角则还有个小戏台。 宁锦云看着眼前这熟悉的启祥宫,鼻子不免一酸,她低头简单整理了下衣服,顺手又抹了下湿润的眼角,而后才带着青芸,从侧边的小门走了进去。 正房门外站着两个一样高的丫鬟,她们见到宁锦云前来,急忙福身行礼,声音洪亮,:“二小姐!” 清风吹过,两个丫鬟身上的绿色葫芦纹比甲被风轻轻吹起,露出了暗灰色的里子。 宁锦云目视前方,直直地走了进去,没有搭理她们,要是换作过去,她定会笑着朝她们点头致意。 或许就是因为她一贯太好性子,才会使众人对她毫无忌惮,甚至敢帮着李姨娘对她使坏,而如今,她是不会再重蹈覆辙的。 走进明厅时,宁锦云已经听到了不小的说话声,这些声音都是她所熟悉的。 很快,锦帘被一个小丫鬟高高打起,宁锦云顿了一下,继而缓步进了内室,见到阔别已久的宁家人。 宁老太太坐在大炕的里角,正与旁人谈笑风生,见到宁锦云时,她脸上的神色有了短暂的错愕,不过下一刻,她就又立马挂上了慈祥的笑脸。 宁锦云乖巧地上前行礼问安,每一个动作都做的甚为标准,规规矩矩的,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宁老太太和蔼眯着眼睛,眼角的褶皱堆在了一起,瞧起来心情不错,她笑呵呵地说道,:“云儿,快起来吧,你的身子还没有康复,何必急着过来请安,看着让祖母怪心疼的。” 宁锦云缓缓起身,垂着眸子,态度很是恭顺,:“祖母,我的身子好的差不多了,不碍事的。” 她深知宁老太太的性子,老太太要是高兴了,那怎么着都成,可如果老太太来了脾气,那可就免不了要大发雷霆,宁府上上下下都得跟着心惊。 所以,她可得顺着老太太的心意,一点一点地往下说。 宁锦云转了下眸子,环顾四周,看清楚了屋内的其他人,李姨娘带着她的两个女儿宁锦华和宁锦娆正冷眼瞧着,而二太太则站在另一侧,面色平和。 二太太旁边站着一个笑容明媚的少女,大约十二岁的光景,穿着一条桃红地妆花纱蟒裙,上半身罩了件藕色的短褂,笑起来明明唇红齿白,却给人一种没心没肺的感觉,此人正是她的堂妹,宁锦瑶。 宁锦云转过身又向两位长辈行了礼。 宁老太太捋了把额前的银丝,语气柔和地叹道,:“祖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一向都是最懂事的,就连生病了也不忘来看祖母,好孩子。” 宁锦云回以浅浅一笑。 “祖母过奖了。” “哼!还真是挺会装模作样!”忽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听着刺耳,:“什么带病来看长辈?你倒是挺会装的,掉进水里就能染上风寒大病一场?至于这么娇气吗!” 看都不用看,听这刻薄的声音就知是李姨娘,宁锦云的心底泛起了恶心。 她回过头,脸色冷了下来,但声音却是极无辜的,:“李姨娘,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没事装病做什么,这……这您就冤枉我了,要不然,您也掉河里试试看,保准你回来后会被冻病的。” 她的语气有些无助,又有些着急,结结巴巴地为自己辩解着,一听就是个受了冤枉的孩子。 李姨娘神色一凛,顿时冲上前去,抬起手臂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响亮又清脆,屋内瞬间就静了下来,宁锦云眼睁睁地看着巴掌落下,却没有躲开,挨的结结实实的。 “你这个死丫头,竟然敢咒我掉进河里,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第三章 冲突 少女的肌肤白皙娇嫩,哪里挨得了如此重的打,宁锦云的左脸瞬间就红了起来,隐约能瞧得出暗紫色的指印,这一巴掌打的着实不轻。 李姨娘瞪着一双怒目,气势凌人,方才她没有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宁锦云竟然会冲她顶嘴,这触动了她的怒气,使她不经思考地就动起粗来。 宁锦云下意识地伸手捂脸,手心已经感受到了脸颊的滚烫,她默默抬起了泪眼,楚楚可怜地看向了宁老太太,她又紧咬着下唇,似是强忍着不使眼泪落下。 这让宁老太太难免有了点心疼,毕竟是她的孙女!她自然得为孙女说上几句,就算不为了宁锦云,也得为了维持她好祖母的形象。 宁老太太是个精明人,虽老但却不糊涂,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她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清楚。 “你在做什么?谁许你动手打云儿的?”老太太猛地喝了一声,拉下了脸,白了李姨娘一眼,:“她不过是个孩子,一句话说的不合你意就得挨打?你就是这么做长辈的?” 李姨娘受了训斥,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当着宁老太太的面儿对宁锦云动手,难免会惹老太太不高兴。 她抽了下嘴角,小声回道,:“媳妇儿以为她会躲开的,结果没想到真打上了……。” “你动手那么快,她哪里来得及躲开?”宁老太太有些不大满意,不悦地哼道。 李姨娘只好不再找借口,低声认错,:“娘,您别生气,是我的错,我不该动手打云儿,以后……以后媳妇儿不会再这样了。” 听罢,宁老太太才缓和了脸色,哼了句,:“云儿还小,怎会没病装病,你以后多用点儿心,好生照顾着她,别总那么严苛。” “是,我知道了娘。”李姨娘急忙应下了。 宁老太太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在她看来,此事就算是这么过去了。 炕桌上摆着几碟零嘴儿,她草草地看了眼,然后随手抓了一小把果脯塞进了宁锦云的手里,笑呵呵地说道,:“来,云儿,拿去吃吧。” 宁锦云握着有些发黏的果脯,站在原地,心里生出了厌恶,这算什么,难道就想用一点儿吃食来哄她?她又不是三岁的孩子。 祖母一向如此,把她当小孩子一样糊弄。 二太太见宁锦云怔怔地干站着,急忙过来把她往后拉了一把,让她和自己站在一起,二太太伸手轻抚了下她的脸颊,眼神中露出了心疼和无奈。仦說Ф忟網 “没事的,回去后让丫鬟们拿凉水敷一下,实在不行,就来绮兰院找我要药。”二太太小声安慰道。 宁锦云没有答话,心里正暗暗盘算着,这时,她的手心忽然一热,她急忙低下眸子用余光一瞥,瞧见了一只小手正握住了她的手,那白皙手腕上的南珠铃铛手串还在微微作响,是宁锦瑶。 宁锦瑶被方才那一巴掌吓到了,她不敢作声,只能用这种方式默默地安慰着宁锦云,两姐妹的手握在了一起,有了短暂的温馨。 宁锦云有了几分宽慰,在宁家的女眷当中,除了文姨娘之外,就属二太太和宁锦瑶对她最好了,她们母女二人性子温和敦厚,很少沾染是非。 尤其是宁锦瑶,她年纪尚小,人又总是欢实活泼,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从来不会去主动使坏的。 宁锦云和宁锦瑶的关系向来很好,她也很喜欢这个堂妹,只是现在回过头来再看看,她们俩之前简直就是一对不长心眼的傻姐妹,没少受宁锦华和宁锦娆的欺负,受了欺负又不知反击,这就成了个恶性循环。 宁锦瑶好在还有二老爷和二太太宠着,为她作主,可宁锦云呢,关键时候身边没一个能帮衬的大人,这才是她最后落得惨淡下场的真正原因。 不过这一次,她再也不要忍着了,她要想法子为她自个儿作主! 宁锦云轻轻松开了宁锦瑶的小手,她低着眼睛瞥了李姨娘一眼,而后眼眶一红,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哭声,使屋内人都被吓了一跳。 只见宁锦云可怜兮兮地呆站着,豆大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她的脸颊吧嗒吧嗒地往下落,她哭得梨花带雨,声泪俱下,似是把憋了很久的委屈都给哭了出来,浅色的衣襟和袖角很快就被浸湿,留下深色的一块泪渍。 宁老太太见状,很是不解,她蹙眉问道,:“云儿,你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 宁锦云只顾着哭,哭得都快背过气了,来不及回话。 李姨娘露出了不屑的神色,阴阳怪气地跟着问,:“就是啊,方才挨了打都不哭,现在哭个什么劲儿。” 听了这话,宁锦云才止住了哭声,她用衣袖抹了把泪,抽抽嗒嗒地回道,:“祖母,都是云儿的错,不怪李姨娘打我,是我不该偷偷跑去河边玩,让家里人为我担心,刚才更不该跟李姨娘顶嘴,都是我的不对。” 宁老太太略微吃了一惊,:“你是因为做错了事才哭得这么厉害?” 她想不到,一个小丫头还能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宁锦云委屈地垂下了眸子,哽咽不已,:“云儿打小就没了娘,和其他姐妹们是不一样的,我本该比她们要更加懂事才对,可现在,我不仅给大人们添了乱,还冲撞了李姨娘,实在是太不应该,祖母常夸我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我却觉得,我只会给宁家丢脸。” 宁老太太叹了声气,虽然多年以来她早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但一想起她的孙女是个没娘的可怜孩子,便不免心软了许多,她伸出手,把宁锦云叫到了身边。 “傻孩子,你还小,难免会犯些小错的,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哪里算得上丢脸?”宁老太太抚摸着宁锦云的头发,语气轻柔了不少,:“以后,你就多跟着华儿和娆儿待在一起,你李姨娘会好生教导你们的。” 跟着李姨娘能学到什么好东西,无非就是学得和她一样尖酸罢了,看看宁锦华和宁锦娆就能知道。 这时,李姨娘正紧紧地盯着宁锦云,目光很是不友好,宁锦云能够感觉到自己快被她看穿了。 宁锦云心思一转,抬起泪眼看向老太太,乖巧地回道,:“祖母,文姨娘把云儿照顾得很好,不用麻烦李姨娘的,李姨娘又要照顾操持着家事,又要照顾大姐,三妹,和倾儿,已经很忙了。” 李姨娘单名一个菁字,她嫁入宁家多年,共育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小儿子名为宁浩倾,是宁家这一辈当中唯一的男丁,故而深受长辈们的宠爱和厚望。李姨娘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儿子,她在宁家才有了些地位。 宁老太太摇头皱眉,她可不喜欢文姨娘,文姨娘嫁过来这么多年,从未生下过一儿半女,而且又是个懦弱好欺负的主儿,连个下人都管不住,在老太太眼里,文姨娘一无是处,早知如此,她才不会叫儿子娶文氏为妾。 “她?哼!”宁老太太不大高兴,:“我可不放心她,她要是真能照顾好你,你又怎会跑出去玩掉进水里?还有那两个胆大包天挑唆你出去玩的丫鬟,叫什么秋菊冬梅的那两个,她连这么两个丫鬟都管教不好,真是没用!” 显然,老太太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文姨娘的无能,对其很是不满。 宁锦云眨巴了两下眼睛,拉住了宁老太太的衣角,小声道,:“祖母,这也不是文姨娘的错,秋菊和冬梅一直都是李姨娘来管教的,是李姨娘派她们俩来我身边伺候的。” 听罢,李姨娘顿时脸色一沉,她懊恼地望着宁锦云,眼神凌厉,恨不得把宁锦云给吃了。 宁锦云无辜地回过头看着李氏,二人四目相对,宁锦云淡如止水,而李氏却是气急败坏。 宁老太太小有不悦,她挑起了眉,斜睨着李氏,质问道,:“你就派了这么两个不懂规矩的丫鬟去红芍院伺候云儿?你是怎么想的!” 第四章 多嘴 李姨娘顿时黑了脸,臭丫头,这不是在拐着弯跟老太太告状吗! 她可不吃这个瘪。 李姨娘佯装出一副吃惊的模样,疑道,:“娘,这您可就错怪我了,我可是特地挑了两个乖巧懂事的丫鬟去伺候云儿,在去红芍院之前,秋菊和冬梅都是很听话的,几乎都没出过错,谁能想到她们一到了红芍院,这才没多久,就变得如此不守规矩?” 三言两语,李姨娘便把责任撇的干干净净,反而还给宁锦云下了个绊子。 俗话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人,要是说秋菊二人是去了红芍院后才变得不乖,那不就等于在说是宁锦云性子顽劣不守规矩,所以才带着丫鬟都跟着调皮吗。 宁锦云瞥了李氏一眼,听出了她的话中有话。 “祖母,是我对下人们疏于管教,才使得身边的个别丫鬟有些懒散了,日后我定会注意的。”宁锦云低眉顺眼地站在老太太面前,连声认错。 她故意顺着李氏的话往下说,把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她知道,祖母不会因此而真的苛责于她,毕竟她的年纪还小。相反,如此一来,祖母或许还会觉得她识大体明事理,对她另眼相看。 宁老太太紧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她缓和了神色,点头叹道,:“也罢,不过是两个不知轻重的丫鬟而已,回头打发出去就是了,咱们娘儿几个也没必要再多说了。不过云儿啊,你一向性子太软,这也难怪下人们会疏懒怠惰,你回去后可要多长几个心眼,得好生给她们立立规矩才行。” 这话说的在理儿,只是宁老太太并不知道,宁锦云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唯诺的二小姐了。 “你李姨娘虽然得力能干,但毕竟她还有三个孩子要照料,再加上宁府上下的一些琐事也需她打理,同时还得管着牡丹院的事儿,她实在是分身乏术,偶尔也未必会及时地照顾好你,所以说,你自己红芍院的大事小情,还得你来慢慢学着处理。”宁老太太伸出干瘪却又硬朗的手,拿起了一旁桌上的热茶,润了润喉咙后继续道,:“你迟早是要嫁人的,得学会持家了。” 宁锦云垂眸听着,心头却是一颤。 祖母的话听起来苦口婆心,似乎是为了她好,可说来说去,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嫁人,持家,祖母自然想让她做个精明会持家的女子,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在嫁出去后在婆家站稳脚跟,继续帮衬着娘家,以助宁家守住荣华权势。 宁家的女儿,大多都是这般用处吧。反正都是早晚要泼出去的水,谁还会关心她们的冷暖喜悲,只要对宁家有用就好。 前世,宁老太太根本就从未关心过宁锦云的婚嫁事宜,想来就是因她懦弱无用,才把她当成了一枚弃子,早就不在意了,故而李姨娘才能趁机把她许配给王忝,使她不得不以自尽来逃避耻辱…… 宁锦云的目光正一寸一寸地结成冰,眸底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云儿,你听明白了吗?”宁老太太见她没有吱声,又问道。 宁锦云只好在心底重重地叹了声气,她虽不喜祖母,但眼下还是得顺着老太太的心意才行,毕竟宁府真正当家的,还是老太太。 她听话地点着头,敛起了眼底不悦的目光,换上了一副乖巧的面容,看向老太太,:“祖母,您说的对,云儿知道了,不过……” 她怎会轻易放过李姨娘。 “不过李姨娘虽然操劳,但姨娘可并没有疏忽云儿这边的事情,这一点您倒是说错了。” 宁老太太挑眉,:“是吗?” 宁锦云用余光瞄着正一头雾水的李氏,语气很是笃定,:“当然,李姨娘一向惦记着云儿,这两天还常常来红芍院训话呢。” 宁老太太不免好奇,疑道,:“训话……她都训了你什么?” “李姨娘前前后后差不多已经训斥过我六七次了,都是为了落水一事,李姨娘说我给宁家丢脸了,还给长辈们添了麻烦,若不是因我病了,本来还应罚我抄写一百遍女诫的,嗯……总之,就是训我不该擅自出门的。李姨娘教诲之后,云儿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定不会再让祖母为了这种小事为我担心的。”宁锦云徐徐说罢,脸上现出了孩子气的笑,似乎是全然不在意自己受了训斥。 可宁老太太与李姨娘则完全不同,她们二人的脸色都阴沉了下来。 宁老太太拉着脸,别有深意地哼笑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云儿方才一直说自己做错了,还为此大哭了一场,原来是挨了骂,才会如此小心翼翼!训了六七次,还是对一个孩子?李菁,我让你帮着照顾云儿,你就是这么照顾的?你对华儿和娆儿也这般不近人情吗?” 李姨娘单名一个菁字,宁老太太总是对她直呼大名。 宁锦云见状,悄悄地往后退了两步,退回了二太太的身边,她捏紧了金丝薄锦的袖角,纤细的长指来回抚着布料上的凸纹,准备好了要看李氏的好戏。 李姨娘被老太太的质问给噎住了,她为难地支吾着,不知该如何作答,她脸上的表情愈来愈纠结,嘴巴两侧的法令纹也加深了不少,似是两道弯弯曲曲的小沟壑一般,嵌在了她暗沉的黄皮肤上。 “出事前不去关心,出事之后就知道去责骂,你这算什么?”宁老太太斜睨着李氏,提高了音量,显然她很是不快。 宁老太太的生气倒也不全是为了宁锦云,其实主要是为了她自己。 宁家老太爷走的早,多年来,都是宁老太太来把持这个家,她不允许别人挑战她的权威,自然就更见不得有人敢凌驾于她之上,做了些未经她允许的事情。 李氏性子强势,老太太早就看透了,所以老太太在把一些权力放给她的同时,也会把她看的紧紧的,绝不许她自作主张。 “我只让你抽空时去帮衬着红芍院,可没让你随意处置红芍院的事情,还罚云儿抄写女诫?谁许你这么做了,云儿可是宁家的嫡孙女!”老太太沉声喝了一句。 嫡庶有别,宁锦云是正房夫人所生,虽从小就没了娘,也并非长女,但她也始终是嫡出,在外人眼里总是要比庶女尊贵不少的。 宁老太太的目光如炬,好似一把刀子般投向了李姨娘,而李姨娘只能低头认错,不得不忍了这一时,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去反驳老太太。 这时…… “祖母,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娘再怎么说也是长辈,教训二姐几句怎么了?谁让她不听话乱往外跑,还掉进了水里,她本来就该被责罚。”娇气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跋扈的语气。 说话之人正是李氏的女儿,宁锦娆。 第五章 挨骂 宁锦娆穿着一身水蓝色绣花棉裙,腰间束着一根赤色丝绸腰带,腰肢被绸带收拢得极妙,显得纤腰很是轻盈,即使穿的略厚却也看不出半分笨重。【愛↑去△小↓說△網wqu】头上挽着随常的云髻,鬓角垂着几綹青丝,衬托出了一张如桃腮般的瓜子小脸。 她年方豆蔻,只有十三岁,但是却生得甚为妩媚动人,一颦一笑间,尽现少女的动人风情。比起两位姐姐,她倒是更加成熟撩人。 外人常道,宁家小姐们个个容貌不俗,可若论起最为貌美的,那定非三小姐宁锦娆莫属。 此时,宁锦娆正仰着白皙的下巴,眨巴着一双桃花眼,理直气壮地看着宁老太太,她的性子一贯娇气,自然看不得自己的娘受气。wWW.xszWω㈧.йêt 宁老太太的耳根有些发红,她坐直了身子,但是却没有说话,只是瞪着眼睛直直地望着宁锦娆,目光渐冷。她的怒气一下子就从李氏转移到了宁锦娆的身上。 见状,宁锦云便知祖母要发火了,她从兜里掏出一块糖粒含在口中,等着看宁锦娆出丑。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的老祖母方才没听清楚!”老太太板起脸,问道,:“你是在说祖母不该责怪你娘?” 屋内一下子静悄悄的,没人再敢吱声,只有宁锦娆仍不知天高地厚,回了老太太的问话。 她虽然生得貌美,但可惜却没长个聪明脑袋,:“我娘没有做错,祖母您为何要怪她?要怪就怪二姐去,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一旁的大姐宁锦华急忙狠拽了一下她的袖角,示意她快些闭嘴,可她并未能够反应过来,反而还推开了大姐的手,心疼的抚摸着自己被拽皱了的袖角。 宁老太太彻底被惹怒了,她顿时重重拍了下桌子,扬起了声音,高声喝道,:“好啊,李菁,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闺女!娆儿可是越来越出息了,不仅敢出言对嫡姐不逊,还敢当众跟祖母顶嘴,还真是个有教养的好孩子!” 老太太怒发冲冠,说了一串反话来奚落李氏和宁锦娆。在宁家的这四个孙女中,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宁锦娆——这个完全不懂规矩是何物的骄横小姐。 此话一出,宁锦娆就算是再蠢笨也该明白了,祖母这是在斥责她们母女,只是她并不觉自己有错,她委屈地避开了祖母冒火的目光,转头向李氏求救。 李姨娘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忍住了想要骂她的冲动,一双浓眉被气得拧在了一起。 “娘,娆儿不是这个意思,她怎敢和您顶嘴?她只是有些不大会说话而已,回去后我定好好教她。”李姨娘勉强挤出了个笑脸,低声下气地向老太太赔不是。 宁老太太哼了一声,声音不减严厉,:“好一个不会说话!你还真是会给自己的孩子找借口,你只会一味地护着娆儿,却不肯教她正儿八经的道理,有你这么当娘的吗?咱们宁家是书香门第,最注重女子的礼节和规矩,可你倒好,偏偏教出了这么个不听话的孩子,你以为这里是哪?是你的娘家吗?” 老太太顿了顿,露出了颇为不屑的神色,:“你都嫁进宁家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像个李家人一样,没规矩!” 听罢,李姨娘的脸顿时就青了,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原本恭顺的神情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若隐若现的愠意。【愛↑去△小↓說△網wqu】 宁老太太又在嘲讽李家,她的娘家! 李姨娘的娘家很是富裕,家底比宁家还要丰厚很多,光是她带过来的嫁妆就有三大马车,在当时还轰动了整个青州。只可惜李家虽然多财,但却是商贾出身,在这个重农轻商的时代,世代经商的李家可是受了不少名门世家的贬低和鄙视,这让李家人还真是有苦说不出。 所以如今的李家,十分注重后辈们的教育,只盼望着他们来日能够出人头地,得到个一官半爵,还为李家长长脸。 宁老太太是个极为传统的人,她看不上李姨娘商贾的出身,也看不惯她庶女的身份,故而一直不肯给她扶正。毕竟李氏和宁锦云的娘林氏不同,林氏家世极好,又是根正苗红的嫡长女,在宁老太太的眼中,只有像林氏这样的女子才配当宁家的大太太。 至于李姨娘,不过是个拿不出手的俗妇罢了,宁老太太觉得她只配当个偏房。 李姨娘抽了下嘴角,冷声道,:“娆儿固然不对,但娘为何要说李家的不是,她继承的可是宁家的血脉,又不是李家的,难不成娘把她当作了李家的子孙?” “娆儿当然是宁家人!”宁老太太瞪起了眼睛,喝道,:“我说的是你!你少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李姨娘本想再开口反驳,但还是忍了下来,把一连串的谩骂都憋在了肚子里,她额头上的青筋微微跳着,足以看出其心里的不忿。 她当然清楚,老太太是嫌弃她的出身不够好,在拐着弯地嘲讽李家。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不能成为正房,即使她为宁家付出了这么多,甚至还生下了可以传递香火的儿子,她也依旧只能当个贵妾。 李姨娘对此一直很不甘心,所以她才格外地厌恶宁锦云,这个由正房林氏生下来的嫡女。 “娘,您消消气。”这时,一旁的二太太见情况不对,急忙递过来一杯茶水,劝道,:“有话好好说,您别气坏了身子。” 宁老太太没有搭理她,只是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依旧不悦地看向李氏,:“方才云儿说你想罚她抄写女诫?依我看,云儿倒是懂事的多,真正需要熟记女诫不是她,而是娆儿!你以后少去管红芍院的闲事,有时间还是好好管教娆儿吧。娆儿,你回去后把女诫抄写十遍,写不完不许出牡丹院!听到没有?” 宁锦娆一脸委屈,只好点头应下了,:“是,祖母。”说罢,她立刻转头,使劲儿地瞪着宁锦云,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宁锦云抬起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这关她什么事,还不是因为宁锦娆自己愚笨,偏偏要惹祖母发怒。 李姨娘脸色极其难看,她不想再在此久留,免得和宁老太太再呛上几句,可就不好收场了。 她一把拉过宁锦娆的细腕,敷衍道,:“娘,牡丹院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李姨娘偷偷地翻了个白眼,然后便拉着宁锦娆走了出去,宁锦华一步不离地跟在了她们的身后。 “娘,你轻点,你拽疼我了。” “闭嘴,就你事儿多!” …… 片刻后,估摸着李氏母女三人已经走远了,宁锦云便也向宁老太太行了个礼,默默地退了出去。 她的心情,忽然变得好了起来。 (打滚求推荐票~~~) 第六章 宁家 宁家是书香门第,世世代代居于青州,祖上曾出过不少三品以上的大官。【愛↑去△小↓說△網wqu】 在鼎盛时期,宁家曾经同时有过一位骠骑将军,一位荣禄大夫,和两位资政大夫,可谓是荣极一时,而宁锦云的曾祖父还曾是礼部都御史,被授予善大夫的官阶。 不过等到了宁家老太爷这一辈时,宁家便开始走了下坡路,不再复以往的显贵了,家族中的男丁逐渐稀少,出类拔萃的则就更为少见,宁锦云的祖父不到四十岁便因病离世,仅当了个七品的芝麻小官,没能实现自己的远大抱负。 他留下的三个儿子中,只有最小的宁三爷在朝中当了个五品的文官,勉强了争口气,而另外的两个,则是空有雄心壮志却碌碌无为,整日以有钱人家的老爷姿态来混日子。 宁大老爷宁世元,也就是宁锦云的爹,如今正和宁二老爷在京城厮混,他们已经离家近两个月了,说是要出去见见世面广交友人,不能整日待在这个狭小的青州地界,没出息! 可家里人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知道他们俩就算出去了也不会有什么能耐,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任由他们二人出去闹腾,只要别闹出乱子就行。 好在宁家基业深厚,再撑个百八十年也没有问题,所以现在依然算是钟鸣鼎食之家,是普通老百姓连门槛都迈不进的名门大户。也正是因为如此,宁锦云依旧可以住在这个粉墙朱户的大院深宅之中,过着翠绕珠围的富贵生活。 她也算是想开了,重生回不愁吃穿的宁家,总比投胎成一个家徒四壁的穷人家丫头要好的多,只要她这辈子能长点心眼儿,别再重蹈前世的覆辙,她依旧可以如愿地当个风光的宁家二小姐。 出了宁老太太的启祥院之后,宁锦云一言不发,但脸上却是挂着浅浅的笑意。 一旁的青芸先开了口,她得意地叹道,:“小姐,您方才是没有仔细看,挨了老太太的训斥之后,李姨娘的脸比那锅底还要黑,看来这次,三小姐是非挨打不可了。” 宁锦云低低地回道,:“谁让她口不择言,挨顿打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青芸难掩心底的兴奋,嘴上也就多说了几句,:“依奴婢看来,这三小姐就是活该,谁让她一贯不讲道理又不懂规矩,还敢跟老太太顶嘴,真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以后谁要是娶了她可真是倒了大霉,不过以她的德行,估计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 以往,宁锦娆时常欺负宁锦云,很是蛮横,青芸对她是不满已久,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怨气,而这次,当着老太太的面看宁锦娆挨训,毫无疑问是让青芸出了一口恶气,心里痛快的不得了。 “别乱说话!”宁锦云忽的发声制止了青芸,她的眉眼间飘过一抹愁云,不悦道,:“怎好拿她的婚嫁事情来胡说?你没听过隔墙有耳这个词吗?在外面乱嚼什么舌根?要是被人听到传了出去可如何是好。” 青芸立即噤了声,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的确有些不妥。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有的时候一句话都可能会挑起严重的事端,这些嚼舌根的话回去说上两句倒还可以,可要是出了红芍院,那可就不宜胡说了。 她的脸羞的通红,小声嚅嗫着,:“小姐别生气,奴婢知道错了。” 宁锦云看了她一眼,不由得叹了声气,声音也不自觉地温和了很多,:“我并非有意责怪你,只是你需知道,无论何时都要谨言慎行,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你的话一旦被有心人听到用来大做文章怎么办,到时候你我都免不了要受罪。”尐説φ呅蛧 青芸一向谨慎,这次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宁锦云心中虽然明白,但仍放心不下又嘱咐了两句。 她压低了声音,:“祖母很是看重我们几个的亲事,巴不得我们个个都嫁得风光体面,好给宁家增光添彩,所以,就算宁锦娆不配嫁入好人家,你也不许在外面说起。有话,回咱们自己院子里说去。” 青芸明白其中利害,她点着头,面带羞愧,:“是,奴婢知道了。” “知道就好,以后可得记住了。”宁锦云拂了下青芸的肩膀,轻声道,:“好了,我也有些乏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春风轻轻吹着,空气中一片静谧,唯有两阵节奏相同的脚步声可以清楚地听到。 宁锦云的浅蓝香罗高底鞋踏在石子小径上,发出“嗒嗒”的清脆声响,而青芸穿着一双素色的平底鞋,脚步声则相对要闷的多。 这种石子小径在宁家随处可见,皆是由光滑的小鹅卵石所铺,铺的密密实实的,走在上面不仅不硌脚,反而更容易走路,还能促进足底的穴位按摩,有利于全身的健康,是宁老太太格外钟爱的。 这种小路若是放在普通人家,或许就显得多余碍事了,可是在宁府,倒是不足为奇,毕竟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用来享受的景观,比起那些如云的楼阁,这些石子路实在不值一提。 宁府占地面积甚广,建的也是极为奢华,想当初宁家的祖先们可是花了重金,好不容易才买下了这块青州第一风水宝地,才得以有了如今这富丽奢靡的宅邸。 宁家的子孙们,几乎人人各有一座宽绰的院落,而每座院落内,都是布局的极为精心,无论是游廊还是厢房,都布置地错落有致井井有条。除此之外,还有着不同的亭台楼阁,可供院中的主人平时休息和玩乐。 宁锦云住在西北角的红芍院,是宁家最小也最偏僻的院落了,不过尽管如此,她也仍旧觉得红芍院太过空荡。好在她向来喜静,住的倒也算是舒心。 与她同住的还有从小照顾她的文姨娘。 李姨娘和她的两个女儿住在牡丹院,她的儿子宁浩倾则单独享有一座院子,不必和他多事的姐姐们整日待在一起。 而宁府最为居中的启祥院,自然是由家中的管事人宁老太太所居。 宁锦云走回了红芍院后,并没有直接回到她所住的正房,她拐了个弯去向了西厢房的方向,那里住的是文姨娘。 第七章 小惩 西厢房的门外蹲着一个正在打盹的丫鬟,她的一双手伏在膝盖上面,眼皮沉沉地耷拉着,鼾声渐起,墨绿色的袖角上还沾了两滴晶莹的口水,可见是睡了有一会儿的功夫。 宁锦云低头打量着她,一时还想不起她的名字,只觉得面前这个胖丫头有些眼熟。 “阿莲,你又偷懒!” 这时,身后的青芸怒声斥了一句,语气稍显无奈,只是这丫鬟依旧没有醒过来,只有鼾声停了下来。 原来是阿莲,宁锦云若有所思地眯起了一双杏眼,十四岁时的回忆被一点一点地勾了起来,就连她的眼神也不自觉地变得复杂了些。她的红芍院的确有很多丫鬟婆子们伺候,可是真正尽心尽力的却是寥寥,大多都是些偷懒耍滑的,而这其中,最为懒惰的定少不了这个阿莲。 阿莲不过十五岁左右的光景,年纪虽轻但是嘴皮子和心眼却比谁都要老练,她常年侍奉在文姨娘的身边,只会用好话哄骗姨娘,平时捞了不少好处,可正儿八经的活却没干多少。每次文姨娘吩咐她做事,她都是糊弄着草草了事,根本就没上过心。 文姨娘性子温和,从不忍过多的苛责于阿莲,这也使阿莲的惰性愈加滋长,也愈加无所顾忌,甚至,敢在大白天地放下差事不做,竟蹲在门口睡大觉。 宁锦云伸脚轻踢了两下阿莲的鞋子,清了清嗓子,唤道,:“阿莲,醒一醒!” 阿莲感受到了脚前的异动,缓缓地睁开了眼,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神色,直到听闻宁锦云的声音,她才抬起头来看了两眼。 “是二小姐来了,二小姐请进。”阿莲站起了身,一只手还在垂着发麻的大腿,漫不经心的敷衍道。 宁锦云拉下了脸,目光渐冷,她知道,过去的自己可是个好脾气的主子,就像个熟透了的软柿子一样,任由着下人们拿捏,所以阿莲等人即使见到了她,也毫无半分敬色。 她不免有了愠意,低声喝道,:“你还知道我是二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主子呢!这大白天的你就敢明目张胆的偷懒,是把我的话都当作耳旁风了吗,我何时准许你在此睡觉了?” 此话一出,青芸和阿莲同时都怔住了,她们一直以来认识的二小姐,可从有过如此严厉的时候。 这是怎么了。 阿莲吃了一惊,心里慌慌的,只好低下头来小声认错,:“回二小姐的话,奴婢只是个丫鬟,哪敢把您的话置之不理,方才奴婢实在是太困乏了,才没熬住小睡了片刻,这是奴婢的错,奴婢知错,也认罚。【愛↑去△小↓說△網wqu】” 她想着,只要认个错就定能糊弄过去,不打紧。 “好一个油嘴滑舌的丫鬟,嘴巴倒是挺会说的。”宁锦云冷眼瞧着她,:“当然要罚你,要不然你还不知要嚣张成什么样子。你既然喜欢在门口打盹儿,那行,就罚你跪在这里,跪到明天的这个时辰,期间不许吃饭,也不许喝水,更不许睡觉。” 这个阿莲实在过分,整日只会巧言令色糊弄主子,不罚不行。 阿莲不敢相信地瞪着眼睛,没有想到会被罚跪一整天,如此严重的处罚还从未出现在红芍院过。她急忙求道,:“小姐,这也太狠了些,奴婢的腿去年冬天受了寒,实在不宜这么跪着,要不您就网开一面,饶奴婢这一回?” 宁锦云摇了摇头,:“你连半点重活都没做过,好端端的怎会受了寒,我怎不知?你若是再敢装病求情,我就罚你跪上三天三夜。”小說中文網 闻言,阿莲不得不噤了声,她不情不愿地撅着嘴,偷偷地翻了个白眼,准备跪下。 “慢着,先别急着跪。”宁锦云转头吩咐青芸,:“你去后院的花圃里找些石子过来。” 青芸愣了一下,刚想问找石子有何用处,但当下一刻她的视线落在了阿莲的身上时,便立刻心领神会了。 她笑着应道,:“小姐别急,奴婢去去就来。” 而阿莲还没能理解宁锦云的意思,正不知所措的提着裤腿,不知到底该不该继续跪下,她额前的碎发又多又凌乱,显得整个人都变得邋遢,再配上她现在滑稽的动作,实在是难掩狼狈。 青芸一溜烟地就跑了回来,手里多了一铜盆小石子,宁锦云把纤手覆在石子之上,瞬间便感受到了上面凸出的一面,若是有人直接跪在上面,定会被硌得很不舒服。 不过倒也不会到受伤的地步。 宁锦云抬手用力一把掀翻了铜盆,任由众多的小石子“哗啦”一声地撒在了地上,石子落在干净的地面上,格外扎眼。 “行了,跪下吧,就跪在石子上面,跪不满一整天不许挪地方。”宁锦云指着地面,声音清冷。 阿莲不敢不从,她紧咬着嘴唇硬着头皮慢慢跪了下去,脸上纠结的神色充分表明了她现在极为不适,但又没胆子做出任何反抗,以至于眼底都憋出了星星点点的泪迹。 见状,宁锦云才长吐一口闷气,径直地迈进了门内,脚底发出“咯哒咯哒”的声响。 待厚重的锦帘一被掀开,映入眼帘的,便是正躺在雕花梨木床上的文姨娘,她比宁锦云记忆中的模样还要年轻了几岁,皮肤白皙,光滑细腻的面容上几乎看不见皱纹,两边戴着的红玉耳坠衬着一副秀气的鹅蛋脸,好一个美妇人。 宁锦云轻轻地走至了床边,仔细端详着熟睡中的文氏,文姨娘还是那么端庄,就连入睡时都会露出慈祥的浅笑,此情此景使她觉得好像回到了小的时候。记忆深处的那些过往和委屈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宁锦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渐渐的红了眼眶,她先是无声地默默流泪,而后终于忍不住,放开声音大哭了起来。 文姨娘的睫毛又长又密,温和的阳光透着睫毛留下了一排整齐的阴影,闻到哭声,她的睫毛眨了两下,缓缓地睁开了眼,露出了一双亲和可人的美目。 “云儿……你,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要哭?”文氏极为疑惑,立刻坐起了身,急急地问道。 宁锦云扑到了文姨娘的怀中,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