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美人怜》 第1章 前尘如梦沉醉不醒 九重天上,游梓洞天居处。 此处万里灵秀,有天上地下第一居的惯称,传闻此处乃狐仙女君白湄所造,机缘巧合中,她下凡塑尘,路经峨眉山,见此处钟灵毓秀灵气逼人,便想着人间有峨眉天上有仙居的美誉,一时兴起便造了游梓洞天居,后来女灵降世,世人称其灵通,也是狐仙女君的继者,便将游梓洞天居赐予她。 眼见前夕有飞流瀑布青水落木,风光几近颓废,泉流断绝;草木稀疏,唯独剩下一棵焰光万丈的红枫,两棵别致的海棠与一棵七色彩柳在池边生长,那红枫下晃着两座秋千,一位神情黯然失色的女子一边轻轻晃动秋千,一边低头沉思,略显娇媚而又失魂落魄的闭上眼睛靠在秋千旁,用手并着花藤,头枕在手上。 此人名为女辞,女灵其妹,乃广目天王次女,执掌星司,测万物机缘,观天时地利人和,凡是异象冲天,皆有孽缘滋生,她便是掌管万千星象神。 若是说起女辞,那便有人传言为:四海颦颦有千秋,独有辞女为其首。 因说起机缘,她却是欠了一笔心债,唯恐日后都无法弥补。 情节:注《花月销魂渡》解析。 没过多久,两位小仙娥不耐烦的在萎靡的花丛里浇水,随后两人相约走到池边打水。 一位仙娥名为钦儿感叹不已,怀古伤今的捧了一洒水说道:“这里每日打扫,一尘不染的,只可惜这些花木再也没有先前的繁盛了,怪可惜的。他们都说,人死了,他们种的花草也会跟着殉葬,自打当年那件事后,这里再不是天上第一居了。” 另一个仙娥名为苏裴瞧了她一眼,追问道:“可别吹嘘了,几千年前你我都还未出生,你怎的会知道当年游梓洞天居为何种景致,不过是个贫嘴烂舌的小仙子!” 钦儿解释道:“我曾有幸见过女辞大人的画本,她无事时时常怀想起当年风情,妙手偶得,一页页画着,掌着灯在纸上描摹,我便在一旁看她画,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栩栩如生,令我分为企盼,而后,不知多久,这画本便形成了,层层叠叠,约莫一万多张。画中的水,似云溪漂流,画中的花木,好似繁星点缀,还有一只仙鹿趴在万花中,扑去了千蝶翩翩,还有女灵仙君,远远的看着背影,便知道是一个天姿国色亭亭玉立的美人。画中山水,较比此时此刻的游梓洞天居而言颇有春色,更为引人入胜。” 苏裴惊喜意外,遮住嘴巴缩紧脖颈,说道:“当真有你说的那么美好,我倒是想见识一番。” 两人相视一看,便抬眼望着远处那一抹银白,悄悄道:“话说,咋们大人重情重义,与女灵仙君姊妹情深,为了留住她们美好记忆,让我们每日来清扫,反反复复了不知多少天,至今没有停息。此处花木颓息,倒真是应景了。她心中定然是不好受的。” “看,我们大人又开始伤心了。”她们二人眼望着远处红枫下略略哀情的女辞,钦儿倍感难过,说道:“当下女辞大人成了无依无靠的人,而我们至少还有亲戚长随,我不禁觉得心疼。如此下去,恐怕伤了身子。” 苏裴也感同身受,哀怨道:“是啊,女辞大人如此多情,日日想起千年前的那件事,所以愧疚于心,至今介怀,若不释放心结,唯恐日后要郁郁寡欢愁云惨淡地度日。我们也不敢去相劝,想着,不懂她此时的心里想的东西是什么,也不敢轻易上前。她日夜保持妆容仪表,看似神气,实则是为了包裹她内心的脆弱,做了一副支架而已,回到栖霞宫钻进被窝里抽泣。” 钦儿突然感怀,不经意多看了两眼,说道:“大人看似坚强,其实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一个软弱的她,就好比一朵花,在满是风雨的世间绽放,是多么希望有一个人能为她避雨,毕竟花总是脆弱无依的。” “岁月悠悠,人间过去多少个日日夜夜,逝者已矣,女灵仙君死不见尸,白湄女君惨死,天王战死,他们一家命运果真是曲折离奇,令人感伤。” 钦儿泄了一气,暗暗碎碎念叨:“奈何天命所归,世人皆躲不过生死轮回,即便是神仙也难逃一劫,若是有幸,我还真想见见这女灵仙君的真容,是否如书中所写可能样貌奇丑,或是人人皆称令人黯然销魂般靓丽。不过她注定魂死归天,早早就祭坛了,可能难入轮回,我们注定是难见一面。” “光靠长相定论又如何,即便是再如花似玉,若没有冰心玉骨般君心又何谈令人歌咏千年,你瞧瞧那上清境紫薇宫中湛含鞠,即便身为一届女君,不仅有倾国的貌玉骨的性子,才情一方面更是无人能及。前些天在两重天宴会之时舌战群儒,被众人知晓,故不茂名为灵宝天尊坐下六弟子,也是后起之秀,才被人称仰为晓笙仙人。” 女辞蘸了蘸墨,随手麾下一笔画, 忆起在幼时失母后每夜从噩梦中哭醒,吵着清修的女灵讲故事,一夜又一夜,书中故事讲完了,她便将自己所见所闻编织成一个故事,她每夜里趴在她的腿上,女灵则靠着仙鹿轻轻顾着她,又是一段前尘如梦,而她,却在这染指流年中忘记了她的模样,一颦一笑微微皱眉和银铃般的声音,只是含含糊糊描摹着她的背影,一篷斗笠,那个伤人的背影,轻轻巧巧的晃荡在万花丛中,逐一淡忘,她伤心的落泪,记起女灵曾讲起的一个故事,名为《画中人》。画外的人不知画意,画里的人不知人意,就这样囫囵了一生的时光。若不是那年旧亭风光盛景,今昔哪来的万里花木残缺,缺人缺景却缺情味。 女灵曾这样讲述这个故事的:曾经有一个天界的画师,他所见之物都能跃然在纸上,栩栩如生。有一日她无意中画了一幅水墨丹青,一名素衣女子行水于桥头,皱眉雍蹙,恰此时风起天阑,雨时初来,她行于雨中,异常悲观,扯下一段白襟拭泪,故名曰:雨女怨。 他如此兴奋画下女子,却忘记描画旨,变成如此凄凉阴郁的画,使它变成了一张废纸。当他经历人生大起大落后,才读懂里了雨女怨中怨气由来,重新看这副画,是如此感同身受,视之若命。所以说,一个人怀着怎样的心情看时间,她就只能看见如何的事件。 不觉之中,女辞的眼泪滚落至眼畔,每逢思亲最是无期,不是海角天涯相隔,来生茫茫无期,好似寻找一粒沧海一粟般绵绵崎岖。希望是无望,它在给你期盼的同时给了你无尽的愁苦,三生三世,轮回生死,最重在彼此记忆中消失。 而她却遗憾了终年。 “姐姐,我好想你,在每一个年年岁岁,一朝一夕,我都在念着你。即使你堕入忘川还是托生九幽,我一定会把你寻回来。每一年,我守着游梓洞天居,守着我们的一点一滴回忆,是何等孤单,以前的每一个日夜因为有你不再落寞,我眼中的世界便不再是悲伤,而今没有了你,我的几万万年就如同行尸走肉,黯然失色,我多想你还活着,我们不牵扯世间恩怨,隐居山林,这样即是你的心愿,也是我今生所求。我寻遍山川大河,看了许许多多风景,懂得了人间爱恨情仇贪嗔痴恋,我的贪就是再见你一面,我的爱都可以给你,我的嗔就是害怕你不在身边,我的恋就是有你在的每一个日夜。” “明月依旧,今昔几何,上天不许逆天改命,让我寻得你的元神,他们也不愿我因你生执念心生魔障,而寻你就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你的温情犹在,岁月蹉跎了记忆的沉沙,我努力记起你,却忘的越来越快,上天,你真的忍心让我一人独守苍穹,没有情爱吗?” “我一定要找到你,哪怕你化作忘川的怨灵,九幽的烟火,还是凡间的俗人,天涯海角,我用我几万年光景换与你的重逢,此生此世,只为你残留意念。三生七世,我相信我一定会找到你。”她轻描淡写到抚过一笔,微微沉思。 八荒苍灵,六界众生,皆因缘字相识,缘分到了自然相见,时机未到则阴差阳错。 她此去彼岸渡头,一为寻得女灵孤魂下落,即便要以命换命也在所不惜,二为探测天界命数,女灵曾说天界在十万年间即将有一场大劫和一场空劫,如今空劫已过千年,怕是难有安详的生活了。 你若是问我妖仙有何区别,我确切不知,若问我魔鬼怎样辨别,我亦不知,若你问我妖魔有何区别,我只能告诉你:我还是不知道。 年年月月似昙花一现般万年已故,多少人间生生死死恩恩怨怨已隔万年,三生七世犹似前尘如梦,不顾一切的在今生短暂的妖生徘徊,冤冤相报,奈何风雨过后,却发现心疼,人世间最让她痛苦的,不是三万岁的劫数,而是让爱的人独守洪荒无法相守一生。 爱上一个劫数,误懂一个尘缘。 最怕叱咤风云后,留下一个恋恋风尘。 飞雪恰暖自在去,疑似人间白绫悬。春晖悠悠踏风悲,巧言问柳折几回?烟云多渺渺,何辜入画囚。 看云卷云舒,叹潮涨潮落。世间的因果轮回有缘起缘灭,花开花谢,尘埃落定。经历了深夜,期待着晌午,经过日暮黄昏,期盼黎明破晓,经历过生死离别,盼望着久别重逢。你是凌落的花,来年再开。你是消散的云,雨后再聚。你是亘远的路,柳暗花明。你是迂回的溪,兜兜转转。你是变色玫瑰,余香袅袅。你是余音绕梁,缠绵悱恻。你是飞叶翩翩,舞姿婀娜。你是夜色朦胧,月影婆娑。 话说,三界初成,元气蒙鸿,萌芽兹始,肇立乾坤,启阴感阳。 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循其道,观之恒,天下万物之情可见,则印鉴自身。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 青为地。洪荒久远,而后乃六界祥和。 妖仙白嵋创世妖仙,带领无数妖族子民退妖骨,化妖力,修得无上巅峰,却意外赐婚广目天王为妻,从此人生停滞,深居门庭。 而后万年,尚有一女名女灵,号风女,乃三万岁修得上仙,命格迷疑,乃司命星君占卜无效,不知命数。父赐予惊尘以为本命剑,居于游梓洞天,与冰晶鹿相伴。被赐婚二殿曈烨为未婚妻,预备在万年一度的施卉节成亲,喜上加喜。 待她成亲前百年,人间灾祸连连,鬼怪横市,四海枯竭,八荒乱伦,四海龙王多次上奏祈愿施恩,八荒地仙皆遣散,玄机仙子与上生星君测人间星运,皆预料灾难乃人间怨念毒发,爱恨情仇,贪嗔痴怪填充人心,唯恐怨念再度复生似蚩尤一样为战神一样厉害的怪物,危害人间,需以上古神界战神后裔一脉精血献祭,不得有误。 玉皇大帝再三思虑,念及女灵有婚约在身,又未曾出游梓洞天,广目天王为一代枭雄,南征北战,便择选女灵舍妹女辞祭天。 后来,女灵为护舍妹短处,自请以身试法,救济八荒六合,隐瞒白嵋,待献祭之时,白嵋突然献身四象星台,与女灵一并消亡,白嵋的狐仙血撒入四象星台,玷污了四象星台,引发凡界异象,四象奔雷,劈天盖地,诸生怨念。 半妖半仙血与上古战神血交融,弥生事端,引发众生异象,凡间死伤上万,怨念平息,万象更新,八荒六合重振祥和,四海水源不息,就是诸生魔族,引发玉皇大帝震怒,将广目天王左迁至逝川战场,终身不得回归仙族。 女灵身死,白嵋以上神之力渡于她上神境,护住心脉元神,重塑肉身转世投胎,将来以妖族身份求仙问道,降生于妖族帝王家。 第2章 江边有采桑女,其厌学 天地六分,天上云间是三十六重天,九重天之上是神的独居,而仙居于九重天中,冥府在地狱之中,魔界位于西荒戈壁,妖盘踞于北荒辽阔大地,人族则居于鱼米之乡富庶之地的东,南两处。 若说起九重天的仙和妖族的万年恩怨,简直是说来话长,若天方夜谭怕只能知晓凤毛麟角,而神与仙自古不分家。 这样的日子何时有出头日,天上掐指会算的神仙也尚不知道。 自神只轩辕羽化后,心血化冰心,骨骼化玉骨,遗留某处,至今在谁身上,也不知其命途如何,这些谜题还需慢慢解刨。 人界与妖界之间隔着一条大河,全长九万三千里,盛产赤金石和河菱角,河边两岸住着很多依水而生的人和妖,他们互不侵犯攻击,过着何乐而不为的生活。 无梓江畔,有一名少女妖怪名曰南宫皓月,真身是一只六尾狐妖,其母阿琅乃织布能手,织的线纤纤如丝。她是个江流儿,因此更名为南宫皓月,命格古刹,天性懒散,而且从小缺少一识没有嗅觉。 曾有个信奉道法的老猫妖路过讨了一杯水喝,借机给家中的女儿算了一卦,他有言说:“此女命格孤煞,年岁五千,出生时恰巧妖族劫变,不详啊,老夫特此开了天眼,方才所见此人乃是旱魃降世。。 阿琅不悦,打发了他出了桑园,骂骂咧咧送走了这个疯言风语的老道。 彼时,无梓江畔。 传说中的你,一个神往的你,我怀中的你,一个娇美的你。 当她正洋洋得意的踩着落下的玉兰花当地衣,轻轻巧巧的掌着飞扬的花落,此时正是夕阳无限之好,巧的让人醉意萌发。她散下犹如泼墨的长发,抚着秀发如水划过胸际,痴傻傻的望着一树残花败落,低声无言。也许,曾经的时光略过很多这样的美景,每一天每一年,花开花谢,如此美妙,能听见每一时心动的声音,心心相惜相看两不厌。 可叹自己比不得花开锦绣,他们如此芬芳万里,沁人心脾,花下正有绿茵,稀稀落落的花或系在指头占着头筹微微一笑,或成泥揉捏在混沌的泥堆,或牵引着情人在互诉衷肠,甜甜蜜蜜,或化作风流韵事,执意在风中游走。 在她记事时,腰间饰有一块玉佩,上刻有“莘莘”二字,乃是罕见的通灵宝物,她自小就带着,谁料南宫皓月千岁时,竟然将它不知置地于何处,至今为找到。她丢了玉佩很难过,它是南宫皓月幼时记趣时的信件,丢失了它,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来日,南宫皓月觉得家中实属无聊,竟趁着她爹娘离家远,顺着一路的玉兰花树,树上挂着零零星星的残花,直觉妖生恨长,苦处多难,就像一树的玉兰花,过了花开时节,就只剩散落的残花枯叶,只是一路的玉兰花的颜色好认,顺着花来到镇上。 南宫皓月漫步走入小镇,这里说来不拘小节,琳琅满目的物件,在街上行走,就是一种让她得意忘形的享受。这里不是凡间,而妖族效仿人间的街市,都如此相近。路边还有各式各样树丛,挂着灯笼,镇中正是将近元宵节,到处挂的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然而更让人牵制的就是这金光闪闪的树,树叶的血红色,泛着点点流萤,这种树甚是罕见,难得她有空出来一遭,能见到如此稀奇物件,惊讶了。 于是她拉住一个过路人,问这树是什么!他含含糊糊的回答:“你这孤陋寡闻的小妖,连这树都不知道,长辈们怎么教的。” 她淡淡的闪烁其辞,微笑着,说道:“我自小在深山长大,未听闻有如此稀奇的树竟会发光。” “那是,这棵树可是千年老树,在此扎根千年,世世代代保佑这里风调雨顺,从未有过祸灾,因此当地人称它为福树,有因叶子火红,花开银白,因此每个节日这里有情人都会在树下许愿,挂起一盏小灯笼,以表诚心相爱,有情人将彼此姓名写在纸上,藏匿于灯笼中,天上的月老就会看到,定然求得家庭和睦。” 竟有如此怪哉,只可惜她从未有过心怡人,只是有一堆狐朋狗友缠绕着,对于情情爱爱的事,也无心顾及,在此就不便叨扰。 看这树灵气逼人,定然已休得通灵之术,叶子又如此艳红,花开银白,简简单单被称为福树实在太老土,就勉勉强强给它取名火树银花,它心中定然欢喜吧! “火树银花是什么低级野草,也佩与我这种高级植被齐名,你这妖精,修习如此不济,甚是让老夫大跌眼镜啊!”随之,那树轻轻抚下几片叶子,貌似恩准。 待南宫皓月游览一番海棠镇暮景,日落西山时,她溜进了镇边一所学堂,化作一只小狐狸。 那学堂书声琅琅,氛围独特,南宫第一眼就被吸引,这些学子倒是其乐融融,氛围独特,没有人心不齐 之事,每个人听着先生念着《善经》,着实入迷。 南宫皓月慢慢步入学堂,正想做到心静如水,情急之下,竟然被一胖乎乎的手抓住,一小孩嘟着嘴,举起南宫这只可爱的小狐狸,说:“好生漂亮的小狐狸,要是把你的皮剐了做冬衣就最好不过了。” 她一听魂不守舍,这个人怎的如此轻浮,意图轻薄,难道世间男子都是如此沾花惹草的吗?只要自己心怡就不择手段想得到?瞬间,南宫皓月用她法力低微的法术挣脱,实在不行,那小妖嘿嘿的笑了一声,笑得极度猥琐。 可恶,这小妖的法术竟然如此不可衡量,南宫皓月心中默念着,南宫皓月在他手中,就像一个蝼蚁,随时会消亡一样,让她不勤加练习,如今连一个一无是处的妖精都会欺负她。那小妖说道:“竟然是灵狐,太可爱了,嗯,我还没有娶媳妇,不如我把你带回家,把你养的胖胖的咱两再成亲怎么样?让我亲一口。” 不行,南宫皓月顿时心中抗拒,手上挣扎着乱晃头脑,这小妖,太嚣张跋扈了,我还是闺阁之中,岂能让你糟蹋犯贱。南宫皓月心有不甘,默默的冷静下,那小妖先是揉揉南宫的头,再而凑过头来,她吓了一跳,危机之下,另一个小妖淡然处之的施法挣开男小妖的嘴。 南宫皓月趁机落地,躲在桌底,走到那小妖脚旁,朝男小妖发吼,那长的清秀的妖精发话:“令人源,这还是一只乳臭未干的狐狸,为何忍下心轻薄无礼?” 这句话虽话里话外为南宫皓月打抱不平,可里外还是充满了讽刺,着实让南宫皓月雷霆震怒。我已经五千岁了,与你们是长辈,况我怎会乳臭未干?这小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遛弯骂我小呗,竟如此猜忌,若不是我修习愚钝,天资不好,不然早就给你们一点颜色瞧瞧,胆敢小看我。 “嘿,蒲公英,你少多管闲事,我令人源行为举止何如,要你作何表率?”名为令人源的小妖暴跳如雷,指着名为蒲公英的小妖大叫。令人源装腔作势,挺着胸脯傲娇的蔑视他。 蒲公英倒是冷漠,见他脸色阴沉,温和中带有轻觑之意,默默的的瞪着令人源,说道:“万物有灵,况你我同为妖类,对这只小狐狸为何不能一视同仁?” 说的正是,南宫皓月向来爱憎分明,不确定的事情不会鲁莽行事,这次挑起事端,分明是令人源轻浮在先。南宫皓月当时真想三拳两脚踢死他,让他知道惹怒她的后果很严重,可是她忍了,南宫皓月想这每个人都长了一张嘴,况广阔的妖也天生尤物,总不能每个人都揍一遍吧!而且,世界上还有一个比恶魔还可怕的人,恐怕世间再无人能敌了! 对于这个令人源和蒲公英的吵口,她只是听听,听个三瓜两枣的样子,他们何如,南宫皓月的确不宜过问,况她不喜欢多管闲事,也不想与蒲公英同流合污,他也不是什么深明大义的人。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什么麻雀,唧唧喳喳,什么乌鸦,没完没了的。 南宫皓月抬头看见蒲公英的样子,有一些仰慕之意,打着小算盘:若我长大,我一定要对他穷追不舍。他除了嘴巴小点之外,身材瘦小,手指若根葱般修长,鼻梁圆润,眼神透彻慎人,束一潇洒飘逸的秀发,斜发撇左,他淡然而高清,冷漠而沉稳,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中,从玉冠两边垂下淡绿色丝质冠带,在下额系着一个流花结。淡雅如雾的星光里,优美如樱花的嘴唇,细致如美瓷的肌肤,摇椅中的他宁静地望着那张纸,仿佛希腊神话中望着水仙花死去的美少年。 再来说说令人源,长得歪瓜裂枣,贼眉鼠眼,怎么看也辣眼睛!简直与生得端庄高冷的蒲公英形成反差和对比,连南宫皓月这种低眼光的人都看不下去,若日后要是嫁与了他,南宫皓月觉得此生还是早做了断为好,像他们这种花花公子,占着身居高位就眠花宿柳,在外惹是生非。 自从见了这个蒲公英,南宫皓月顿时认为他就像蒲公英一般扑朔迷离,印象深刻,只是不知其姓名,待她修成正果,定然与他结拜为兄弟,即使他不知道南宫皓月真实身份,待日后有时机定然会游历至此,与他相识一场。 “妖也分贵贱,既然还没有修得人形,定然是家中松懈怠慢了,一时兴起,所以才溜出来的吧!”南宫皓月一时气不打一处着,心中有所不悦,压沉着脸,心想:为何这些人对我偏见如此之大,我只不过路过此地,无意逗留,他们二人为何对我丝毫没有在意的样子。 世间有云:众生平等,皆有好生之德,众生皆有佛心在,只看执念茧已深。妖类就有如此之大偏见?世间流传千古的名句:人妖殊途,妖仙有别之类大逆不道的词语,人妖为何殊途,妖仙有何区别,妖类,如此不堪入眼吗 ? 当南宫皓月正思索着,蒲公英勃然大怒,发话:“同为妖类,若不是你母族庞大,为妖帝护法,又怎敢在此造次无度?”蒲公英越说越激昂,直至干扰了正常课堂。 为了躲避闲杂目光,南宫皓月躲在蒲公英腿上,静静的窝在他腿上。其实南宫皓月也不知她男女身份,若是男子,南宫皓月与他结为异性兄弟,若是女子,南宫皓月与她结为同甘苦共患难的生死姐妹。 然后一如既往地听讲,不过随着寂静无声下,南宫皓月便晓得蒲公英和令人源惨了,南宫一心想着肇事逃逸,不过事发突然,况蒲公英是为了她而受牵连的,要不是他,恐怕南宫皓月的贞洁就毁于一旦了,南宫皓月心想:不行,本妖可不是那样不光明磊落忘恩负义之妖,妖有妖道,我就勉强认罪吧! 南宫皓月为让蒲公英逃脱罪责,瞬间跳起,踩在蒲公英的书上,舔一舔爪子,然后映个梅花映,一跃,踩着一妖头,一下子扑到那先生身上,抓着他的羽裳,凶恶的吼叫,南宫皓月顿时觉得自己好勇猛,谁知,悲剧了!“哪来的野狐狸,敢跑到我的课堂上来撒野。” 那先生一吼,遭了,这先生好生霸道,在此,她不是自找没趣嘛!南宫顿时吓得全身颤抖,脱落在地上,南宫皓月心想:这法术太贼精了,本妖被吓得毫无还手之力。南宫此时就像一个被抓现形的毛贼,在众妖面前颜面扫地,躺在地上装乖卖萌,诚服的呢喃细语,这个先生比先前自己那个先生强悍多了,他霸道蛮狠,难怪别人在他的课上都默默无闻的,原来如此。 先生竟直接将她扔了出去,南宫皓月乖乖的趴在地上,觉得好无助,心中疑云冒出,觉得世道不公,得有一个救世济民的人改善他们的心灵,要制造一个和和美美的六界才好。 后来,应南宫皓月求学,阿琅还是把她送进了一所私塾授业解惑,但不出几百年,这孩子求学若渴,学堂的书早已看了个七七八八,老师所授文言地理皆无法满足她。 南宫皓月的记忆中,她在这五千年中,两千年休得的人身,还是一只小小六尾金狐,修为只有两千多,什么也不会,连简简单单的飞行施法都有困难。 阿琅给南宫皓月上私塾,她反倒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上课不是睡觉打哼,就是嗑瓜子聊天,扰乱课堂,散学后拉帮结派打群架,反倒自己修为不精进被打的鼻青脸肿,学堂作业不按时完成,还时常投机取巧让他人代劳,自己与同行去溪中摸鱼,是课堂里的头号犯欠人物。 这天,亭子里的先生正兴致勃勃的赶课,外头气喘吁吁跑来一个小胖子名曰:余润物,所谓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正是这道意,他乃余家八代单传,素来与南宫交好,是名副其实的打手。 “不好了,不好了,先生。”他口吃的快把口水吐干净了,才拿捏着回归正题。 先生将书籍摆在桌上,满怀期待的走来,说:“何事慌慌张张?” 余润物吞了口气,指着林间树林,叹气道:“小狐狸被裘无常围堵在林子里了。” 先生不急,倒是异常开心,拍手叫好:“吾还以为是什么事,不必慌张,细细说来。” “小狐狸告了裘无常的密,他就挨了他爹三十板子。” 先生突然大笑释怀,说道:“小孩子打打闹闹罢了,未有什么事,你且坐下听课。” “先生,裘无常此刻正在城外树林里找小狐狸呢,放下狠话说要是找到了她非得扒了她的皮做狐裘大氅。”余润物含了一口唾沫,困难的低声细语,说着他五音不全的口吃话。 先生神色已经冷静的出奇,不慌不忙说道:“素闻裘无常乃裘大老爷独子,娇纵惯了,随他去吧,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先生你还是去看看吧,他们二人平日见面就会掐起来,这眼下裘无常带着自己的几十个仆役找她去呢。”余润物扶着柱廊,咽气。 林中鸟语花香,绿树成荫,森林里肯草的兔子跳动,踩在落叶上,也未惊扰她的美梦。 “老妖婆,老妖婆在哪,给我出来。”裘无常带着众人在林子里转悠。 “你寿诞已过,我代表黑白无常来索命来了。” 姑娘瞬间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咒骂道:“谁家的狗乱叫,也不管管。”紧接着,她洒了一口气,继续睡。 裘无常打了个喷嚏,说道:“这鬼天气,这么凉,本少爷都着凉了。这老妖婆,落在我手里,有你好看。” 随后,他和他的跟班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在林子里兜了大半天,连个鬼影子都没找到。 随后,裘无常非常愤怒,抓着手下的领子询问:“是不是骗本少爷,这人根本不在这。” “不会的,我们看见她进了这里,特地 包围了,除了她会飞,但是我们的确消息是她不会飞行术,所以,她一定还在林子里。” “难不成撞鬼了!”他松开手下的领口,唾了口沫,然后大喊一声:“南宫皓月,给我滚出来。” “叫你姐姐我干嘛!没看到我在睡觉啊!一边去。”南宫在树上靠了个姿势,摇头再睡。 “在哪呢!别给本少爷玩躲猫猫,等本少爷抓到你了定收拾了你!”裘无常寻声前去。 “你瞎啊,树上,你个没脑子的。”南宫再度不耐烦的叫喊。 待裘无常抬头仰望,只见头顶有似一片疑云晃动,六条金色尾巴垂下,着实吓一跳,妖物啊。 是的,南宫皓月是一只六尾金狐,因为法术不济,睡觉时易把尾巴露出来,大大咧咧,着一身橙色素衣,头束着一根橙色丝带,按道理,上课期间不得穿其他衣服,一并素色搭配,女扮男装,而她打扮的男儿,灵秀俊美,在余晖照耀下显得光彩照人,那丫头轻轻巧巧跃上枫树枝,将一只脚踏下,两只手张开卡在树杈里,聪明的很。 “站,站那么高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怎么虐你的吗!”裘无常躲在下人后边,搭着他的臂膀,两条腿都在抖。 南宫皓月自然一笑,呵呵笑道:“虐我!好啊,你上来十对一啊。”众所周知,裘无常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恐高,南宫皓月只是随便找了个地方睡觉大发时间,裘无常就找来了。 随后,裘无常侍从说道:“少爷,我们胜券在握,您施法将她震下来不就大仇在报了。”“是啊!”裘无常猛地拍脑子,站前去,就施法将南宫刮下来。 南宫跳下树干,缩起尾巴,伸了个懒腰,靠着枫树,有气无力的问:“有事啊!裘无常。” 裘无常昂首挺胸,仗着势力说:“看在你是姑娘家的份上,我且问你,是不是你昨天向我家老头子告状来着。” 南宫皓月接过一片落下的叶子,无心的说:“正是姐姐我的杰作,可还喜欢!” “哼哼,我佩服你的胆量,就是我碰着我家老头子都腿软,你倒是胆大包天还敢去告我的状。” “有什么不敢的,反正我把自己做的好事都署名你了,我这是让它大白于众而已,顺便添油加醋,加了点调味料。”南宫皓月说的如此轻巧,她视钱如命,顺便在裘大老爷那要了点爆料费。 “鬼丫头,看招。”裘无常指尖沾着法术,幻变出一把剑,一步步朝她逼来。 南宫最近练着点穴功,对着木头甚是无趣,如今活人一个,正好拿来练练手。于是她飞身跃起,踩着裘无常的剑锋,纵身一跃,到了裘无常的后面,点了他脊梁一处不知名的穴道,他随即呦呵一笑,嘴巴就歪了,把剑抖下。 最后,当然是南宫皓月得胜归来,谁料到她点穴功夫不到家,没有到炉火纯青就拿活人试炼,裘无常已经歪头伫立,左手僵硬,右脚动弹不得,身体倾斜,脸上还鼻青脸肿,看似折磨的不轻啊,他是被抬回去的。 南宫皓月得意洋洋的回到风清庭,见着先生已经在亭子里等她一人,小心翼翼的一路磨蹭接近,然后在柱廊后轻声学了一声猫叫,先生扭头将眼神杂去,南宫立刻躲起来。“别躲了,泼皮狐狸,吾知道你来了。” 南宫一脸无知,世间万物不是没有味道吗,自己何时有狐臭这种东西!她转过身,坐在凳子上,安安分分的微笑,说:“先生,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先生正襟危坐,“既然来了课上,就老实本分坐下,莫要想些别的。” 南宫点点头,说道:“先生,我新学了点穴功,方才跟裘无常过招的时候,第一次实验就成功了。”她一脸满意的微笑,天真无邪的脸庞泛滥着求知欲。 先生摆了摆袖子,问:“你点裘无常哪道穴位了?”南宫回想当时一寸茫然,人体几百多道穴位她都不太记得,只能瞎蒙点了,就两指一点,轻轻松松制服了他,于是傲气回答:“弟子点穴太快,一时忘了。” 先生顿时瞪大眼睛,忍俊不禁说:“你这泼皮狐狸!” “我只是点了他后背脊梁处,觉得很好玩,点穴讲究的不就是力道吗,所以我很大力的点,直到把那个穴位点青了,也就算大功告成了吧。” 先生原本想喝口茶消气,谁知被南宫这么一说,一口茶就喷出来,随后摆正了坐姿说:“你懂穴位你还乱点,不是瞎胡闹吗!” “没有啊,我只是精益求精,对他稍微狠了点,不过应该不至于出妖命吧。” 回到家里,裘大老爷果然没有找上门,家中还是祥和,她照常去后山采菊花泡茶喝。 谁料,待她回来时,家中似喜气临门,园中放着两个大箱子,外边用上好的绸缎编制精巧,袭上一朵艳丽 的红花,这是:聘礼。南宫皓月如此果断聪明,今天也有为难的时候,裘家来提亲,要八抬大轿迎娶南宫皓月为媳妇。 阿琅与靖宣二人躲在房间商量。 “怎么办,裘家来提亲,裘家是镇中有名的落户,实处名门,若不允,日后定然不好过,若允了,阿月的幸福可就栽在他儿子手上了。”阿琅捂着手,纠结的坐卧不安。 靖宣也深思熟虑,为南宫皓月打算,于是他做了一个坚决的决定:不嫁。 “南宫身负金莲,乃命定天选之人,身份可不是那落户能比的,大不了我们搬家,远离这里,总之,这人我们是不可能送出去,误终生啊!” “对,不能,得把阿月锁在院子里,以后不能出去招惹是非了。” 随后,两人来到园中,南宫皓月一个无辜表情告诫二人自己不促成这段姻缘,不能应允了。二人向她点点头,让她放心。就上前于管事商讨。 “我们裘家家财万贯,乃三代世家,放眼妖族,再也找不到与我们有如此天成佳偶的良缘,我们少爷与你们家姑娘自小不打不相识,也算半个青梅竹马,我们老爷很是欣赏南宫姑娘,愿把她接纳进裘府为妾。”老管事低头吆喝,自吹自擂,在别人面前树立足够的威严,然而在南宫面前,这么觉得他如此虚伪? 妾!没错,只是不起眼的妾,一个有名无实的妻妾身份,深居府邸,不出二门,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即便享不尽荣华富贵,吃不尽山珍海味,但失去了足够自由就像笼中之鸟,终日唱歌,却无人知道它热爱的是外面的世界。既然如此,就更不能嫁,与其说南宫对裘无常喜欢不喜欢,就是他爹,那般心术不正。 “这个,方才我们深思熟虑过后,阿月是我们的心头肉,我不能将她嫁出去,我们大寿将近,还望着她给我们养老呢。”靖宣握着袖子,怯懦的回答。 阿琅则掌握大权,她来回走动,抚弄着柔软的丝绸,意味深长的说:“果然是好布。”然后,对老管事面前强悍的抬起头,说道:“若是说天成佳偶,看来你们裘府少爷是真的没这福分配得上这个词。” 老管事扫一眼南宫,在撇向阿琅,说道:“这丫头即不是什么天姿国色也不是千金小姐,如何与我们裘府少爷不配对?” “实不相瞒,我们阿月打小性通仙法,幼时授仙人指导,用宝剑斩断尘缘,以仙露悟境修仙,不能被红尘加持,误了时宜,让仙人怪罪。” 老管事机敏的瞧她一眼,半信半疑的问:“既然如此,我会向我们老爷禀报的,你们这些贱民如此不识好歹,可别说我们没给你机会。” 他收走彩礼,仆人们挑着重担一摇一摆的消失在黑暗中。 随后,老管事传话回去。裘府竟再没有人踏境桑园,后来阿琅预感以后要发生什么大事,所行将南宫皓月短暂憩学,安置在家中,以免再生事端。 第3章 红月当空,四方异象 今夜星子如眸,明日天气定然大好,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凉爽的风从无梓江吹来,脸也觉得湿湿凉凉的。桑葚叶还冒着余温,蟋蟀却赶早来了鸣叫。 到了夜深人静时,林子里的飞鸟乍起,一盏灯笼穿梭在桑葚林中。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皎洁月光泛着血红,阴云也被染成血红色,谁也不知今日何时,天上血月再现。此乃不祥之兆。 南宫早已睡下,阿琅与靖宣回来时,往她的枕边放了一株没有花瓣的桃枝,此时四月,桃花已盛,正是抽芽季节,桃枝香清幽,可助眠,而桃花易败,一夜便落,其味腐败难闻。所以去花瓣有益睡眠做好梦。 “瞧着这天怪异的很,血月之夜,必有灾难降世,明日我们且留在家里尽量不要外出。”两人在屋檐下叨叨相谈。 靖宣道:“正有此意,明日你和阿月在家待着,我前去镇上探听消息。” 阿琅道:“也好,妖族百年不曾出现血月,这次一现,我估摸着又是哪里乱了。” 靖宣道:“难说,如今外界情况我们不知,还是谨慎些为好。” 阿琅点头,说:“我担心帝宫有乱,会牵连到阿月,你明日顺便探听一下帝宫的消息。” “今天桑葚酒卖了多少钱?” “不少呢!” 这个晚上,不知又在天涯某处发生了怪异之事,翌日,六界开始骚乱,卧底在各地的内线将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妖帝病倒,其子年幼,便由帝妃执掌政务,妖朝动乱不堪。与此同时,西海灵泽鲛人内乱,西海分崩离析。魔族的天被红云侵盖。人间蜀地内涝严重,大雨下了一整天还不见退散,新农被摧毁。扶桑狐族圣树一夜枯萎,扶桑灵气溃散。更有仙界无晴,笼罩在黑夜之中。 今夜注定是个惶惶不安之夜,六界一下子遁入了黑暗,所有人都不知其因始。 无梓江的波涛怒吼,似乎申诉着不平。天上血月依旧不见消弭。 翌日,南宫皓月从噩梦醒来,她梦见了自己步入迷雾,走出迷雾后出现一棵苍天大树,而她也亲眼目睹了扶桑木枯萎。可她无论如何为它施法都无法复生,这棵苍天巨树落下衰黄的落叶,盖过她的身体,不一会,扶桑木便枯枝摇曳,丝毫没有了生机。 这棵树大抵有一座高山之耸立,有两个无梓江宽长,遮天蔽日,密密麻麻的树叶根本透不下一束阳光。她站在树下就像一叶扁舟游荡在海上。树叶随风飘荡,飘得天空各处,密匝匝地像雨点。 可是她怎会梦见这棵大树呢?她试着穿过叶子海,去触碰那颗树,她化作狐狸摇荡着尾巴站在树叶上,那树干如青筋暴起裸露在外,她终于碰到树干,一瞬间,所有的树叶重新落回地面,她又被淹没了。 这下她更真切看到光秃秃的树干,才看到阴郁的天,这时一颗露珠落在她的鼻尖,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落在她的全身。 颗颗饱满的水不似雨点细密,南宫皓月抬头看以为是下雨了,却看到无尽的水从扶桑木的枝干上涌出,如此情形,若飞流瀑布垂下三千尺。 扶桑木哭了? “境外之人。”一阵女声在空中响起。 “谁在说话?” “我等了你许久,你终于来了。” 她环顾四周却未见人影,问:“这是我的梦境?你是何人?” “我在此等候了你两万年,便是想有朝一日与你重逢。” “我只是一介修了六尾的狐狸精,年龄不过三千岁,前辈如何等了我两万年?” “不会有错的,您来此世将近四万年,是时候回去了。” “回哪去?前辈请说清楚,我怎么听的云里雾里的。” “你不需要明白,只需谨记:云荒天门五万年重开一次,你可早些回去,若误了时辰,天下将有大乱。” “云荒天门?是什么?又在哪里啊?” “它就在我……” 一会,天地摇晃,落叶纷扬四起,她就跌入了叶子海,再听不清那个女声所说。 随之,她便醒了,脑袋一阵疼痛,方才所梦之事便不记得了。 早上起了很大的雾,到处雾蒙蒙的远近看不见,她推开门,伸了个懒腰才发现起了大雾,迷茫到看不到太阳,看不见无梓江,连门前的桑葚树都很模糊。 靖宣冒着晨露回来,鞋袜已经走湿了。此时木屋的炊烟袅袅升起,升进迷雾里融为一体。 “阿琅,我回来了。”靖宣顺手拿了一条汗巾,往伙房钻。 他脱下鞋袜,双手取暖,阿琅问:“如何了?” “昨晚镇上的人几乎没几个人睡着,血月之夜,镇子里在一个古井里捞出三具猫尸,而且客栈食肆后院的马厩也病死了不少马,奇异得 很。” 阿琅擦干手,坐在他身边,问:“这么邪乎?那帝宫的消息有吗?” “当朝妖帝潺钦病入膏肓卧床不起,已经立皇子彦华为幼帝,但念及年龄小,由帝妃璐瑶垂帘听政。” 阿琅怒吼一声说:“荒唐。一介东海龙女,如何能处理国政?” 靖宣道:“不仅如此,幼帝继位,帝妃便执行新政,下令当朝妖官若不拥护幼帝者,都诛其九族,所有人都不敢声扬。毕竟是妖帝独子,当之无愧为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 阿琅冷笑,既可笑又无奈说:“当今妖帝糊涂不堪,遭此横祸罪有应得。也让他后继人不堪重用毁其所有,才能知道暮老垂青无人善后之苦。” 靖宣挽着阿琅的肩说:“何必这么大怨气,他如今中年却膝下无人承欢,非常可怜,这应该就是他的报应了。” 阿琅依旧怒气不减,说:“就这?那是他应得的,谁知道这幼帝是否亲生?与他娘长得像又如何?长得不像妖帝,总是要我们非议其中血亲的。让他替别人养孩子,那才叫报应不爽。” “那我们算什么?” “算什么?这能相提并论吗?咱们是亲生的!” “爹!娘!今天怎么起这么大的雾啊?”南宫皓月从二楼喊叫。 两人都不打算把血月的事告诉她,阿琅走出伙房,朝她大喊一声:“阿月,今日你便在房中复习功课,哪里也不能去。” 南宫皓月趴在栏杆上向下说话:“我不都休业了吗?怎么还要复习功课?” “学无止境,你在学堂不学好是是因为我们管不到,但在家里看你还敢放肆?进去,待会我送上餐食来,若你不在念书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南宫皓月长吁一口气,说:“娘!” 阿琅双手叉腰怒喊:“娘什么娘,喊亲爹都没用!” “爹!你看看她,又凶我!” 靖宣已穿好鞋袜,就等这一刻出来和解,他拉着阿琅的手袖说:“他亲爹在此,你看你这当娘的把孩子吓的。” 在南宫皓月心中,她的地位永远在阿琅心中不及靖宣重要,她分明是个少女,却非要做恶婆娘给她看,在靖宣面前是乖白兔,凡事都听。在南宫皓月面前却是一个一毛不拔铁公鸡,稍稍有差池不合她的意,阿琅就大刑伺候,根本不手下留情。若是两人同时争论,阿琅也半分不顾及靖宣的情面,对南宫痛下狠手。 “慈父多败女,你再惯着她,她就要上天了。” “这不有你吗?哪上得了天呐!” 南宫皓月嘻嘻一笑,头就塞回房间去了。真无趣,今天大雾迷茫,找亚宁这只兔子捉迷藏甚好,只要一钻进树林里,半天都找不出来。 她在窗前凝望了许久,只听见阁楼的竹板吱呀响,脚步声清晰了,想必是阿琅来了,她连忙找了本书有模有样看。 开门的确是靖宣,靖宣关上门,南宫皓月喊了她一声,就放心放下书给他让座。 “书读的怎么样?” 南宫皓月说来就头疼,她的心浮躁得就像海水一样一涨一平的,怎么会静下心来看书呢?她揣着小手说:“通俗易懂,一目十行。” “你啊!”靖宣打开她的书,是一本老子记转,老夫子那又臭又长的大道理说的,真是不嫌累,现在她这个不读圣贤书的人背起来真是难。 靖宣放下书,对南宫说:“最近外面不太平,尽量就不要出去。你娘也是为了你好,才让你呆在屋里。” 南宫皓月好奇问:“外面怎么了?为什么不太平?” 靖宣说:“外面发生了很多事,一时半会还不知道有多少。你昨晚见着那月亮了吗?” 南宫皓月说:“月明星稀,万里无云。照理说今日应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怎么就大早上大雾迷茫不见天日呢!” “昨日几时睡的?” “酉时。” 昨夜的血月大概是在戌时变换的,那时南宫应该睡得很香,大早上睡到辰时,便没有看到血月现场。 靖宣这就放心了,他抚摸着南宫的头,说:“甚好,早睡早起,阿月乖。” 一天的雾还未散,南宫皓月就在屋里坐了一天,无聊到长草,不过她偶尔小憩片刻,时间固然过得快,到了傍晚,阿琅又来查岗,此时南宫已经趴在桌上不知睡了多久,阿琅一手敲桌子,大喊:“南宫皓月,又偷懒?你几时才能有长进哈?” 南宫皓月被惊醒后,面对一只随时暴怒的母上大人,她实在想钻地缝逃走,可是阿琅可以像拎猫一样把这只小狐狸抓起来,实在无处可以依傍后,她只好听阿琅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除了睡就是玩,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书不好好念,人家先生看到你就后怕,哪家 书塾敢收你啊?别人家孩子进书塾是为了念书,你呢,就是找一个没有我没有唠叨的地方继续疯。这天地这么大,我就不信连你一只狐狸我都管不听了。” 南宫皓月当场去世,她已经无数次接受这种爱的洗礼了。这时,她会像小弟一样绝对服从,丝毫不敢懈怠,拿起书瞪大眼睛看,可是夜色已暗,屋里还未执灯,这得借着外头的廊上的光看。 阿琅走后,南宫执起灯火,房里通明了些许,她端着凳子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雾气已经未消,心中略感忧郁。 阿琅和靖宣命南宫皓月早睡,可是睡了一天,她早睡熟了,一个人看着天空,希望再看到那一轮清月,久久未见,她又灰溜溜爬回床上熟睡。 到了晚间戌时,那一轮血月再次从东方升起,虽然被迷雾遮挡,可是那一抹晕红依旧透过阻碍照进每个人的眼里心里,成为一生无法抹去的神秘。 到底血月为何再现世间,又因何到处故障频频出现,血月之夜的预兆是什么,当世的人,谁也无法知晓,即便神算如心算的仙界百官也不知,他们遭遇了一时的黑夜,所有人都遭到前所未有的诅咒。 福禄寿三大神官再算仙界气运,皆算不了未来仙界如何,是否走向颠覆或者高涨,皆未可知。 玉帝与众臣忧心忡忡,这龙王未降雨于人间,蜀地大涝并非神为,一时他们也想不出有何办法解决。 看着这阴天,神界诸位神佛也是坐卧难安,三尊四佛,七圣八仙,找来了南海观世音与释迦佛陀,在昆仑山玉佛台与玉帝诸仙商讨此事。 神界虽未受这血月之灾影响,未有败落之状,但禹余天上清圣境灵宝天尊所住弥罗宫中,他的一位徒儿名为无涯的,所种的三棵银杏树的树叶全部掉光了,就在一夜之间,三棵老树皆似光杆直立。据说这三棵银杏树的树种与无涯从天地灵育的胚胎里一并带出来的,乃灵物,如今已有四万年树龄,天地灵通,枝繁叶茂四季不减,如今一夜落光,可让他哭了好久。 这三棵灵树与天地混沌本体一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树叶脱落,大抵是大事将发生,银杏树受到牵制,才会有所反应。树老叶黄,气数长存,叶落归根,气数将尽,难道神界也要开始颓败了吗! 事关天上仙人命脉所有人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准备寻找事情的由头,可是皆一无所获。 就在所有人绞尽脑汁时,蓬莱仙君叱延日理万机求见玉帝与昆仑上的神仙佛陀,他一身白袍,静如细溪,他乃上古洪荒年代留下的战神后裔,为人不凡,所有人都要敬他三分。 如今求见,正是为了最近的异事而来,他自诩已参透其中奥义,愿抛砖引玉,引导各位走出迷途。首先他阐述自己有盘古年遗留下的七星伴月司南,可看气运命数,姻缘财运,生死寿岁,见此六界异状,便占卜了一番,亲自在众目睽睽之下实验了一遍,这所有的异常惨案皆来自——北方北荒。 第4章 仙人入梦得窥劫数 血月已浮世三夜,无梓江周边便被白雾盖了三天,久久未晴,衣服都发霉了,二楼的格台都冒了小霜,桑葚脱落了些许,黑的熟透了掉地上,粒粒饱满,黑红的还勉勉强强掉在树上,青的不多,但毛很多,下不去嘴。 南宫皓月在窗前发了三天的慌,这三天里,她不是坐着睡着就是醒着发呆,书还没背下一章。谁知道谁惹老天爷生气了,你倒是下个雨落个雪也烂漫多彩,天天起雾,蒙蒙的一片,看得也闲了。 不知亚宁这只长毛兔子有没有找个洞藏起来,有没有妖给她送萝卜白菜,等这雾散了,她要第一时间去看看。 南宫一只手试图去抓住一团雾气,可是除了手湿哒哒的什么也没有碰着。这个季节,桃李杏林的花都该谢了吧,这三天水汽空蒙,什么好景都欣赏不来。 除了无梓江旁的村落与沼泽树林弥漫,妖族各地皆有此状,不过无梓江水汽充足,所以比其他地方雾气更浓,妖民们都宅在家里不敢出门,各家烧柏叶也熏雾气,一些长期在外的人,似乎得了些什么不治之症。 雾气潮湿,不少骨疾病患痛不欲生,北荒大泽少雨多旱,不少腰腿不好的便会在此扎根。 除了柏叶供不应求,一些谣言说花可以去湿气,比如药堂的芫花也是深受妖民青睐,他们愿意排长队去妖堂买半斤中药芫花泡茶,促使街道群蚁排衙。对于芫花的记载也是非常多的,比如在《名医别录》之中提及,芫花入药可“消胸中痰水,水湿在五脏、皮肤及腰下”,正适合在雾气潮湿时以沸水泡溉下腹。《药性论》里面也说到芫花有解“心腹胀满、去水气,利五脏寒痰”的妙用。 如此秘辛千篇一律,有名医所言,以冬腊梅,棘刺,血风藤,黄花参,买麻藤,走马胎,白背风等药入浴,可抵御风湿骨病,在雾里练就不坏之身。 闹腾的这三日,妖民各有云云。 当然,南宫的屋子也熏过柏叶了,每半天一次,拙见成效,她身体并无出什么问题,只是得了微寒。 第四日,南宫依旧早早休栖,睡死不知血月之事,晚上无梓江风大,凛冽的风都能穿透被褥刮透每一寸肌肤,如此寒天凉夜,若不闭窗燃起碳火根本活不成。她法术成效极慢,也还未学会抵抗畏寒之术,阿琅便替她加了床棉褥。 血月终于有所平息,那红晕透过云层渲染了整个神州大地六陆九州。明日妖族境内的雾气应有稍退,众人皆替人界捏了一把汗。 足足三日涝害,庄稼尽毁,房屋冲毁,河流如脱缰野马,倒流回山脚,蜀地便像一锅稀粥,皆是浮尸与死沼。人间帝王毫无抵抗力,日日祭拜佛陀与各路神仙,寺庙道观的门槛都拆了,香火日夜不减。蜀地向来是帝王的聚宝盆,光是每年进贡的米食珠宝与瓜果器材,就敌各州郡盛多,如今蜀地涝灾不停,等于切断了他的财源,帝王将相夜不能寐,他们信奉巫术轨道,让巫师在城门上向西北扎鬼步行仙术。派人增援无数,却被蜀道的山体滑坡栽了不少人。沿河一带也遭此祸患,伏尸百万惨无人寰。 人间香火不绝,天上神仙的信徒日增月益,可他们醉入荼靡奢豪日日罄歌,进而这些鸿蒙年代的神仙,法力皆稀疏平常,怠懒的很。众人都等着玉帝颁布下旨,在此之前,不耽误他们饮酒纵乐。 谁人有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世人皆醉风花雪月云雨淫荡,何人清明?谁又曾记洪荒混沌之年先人之血泪教训? 不提也罢!莫莫莫!错错错! 玉帝遣返凌霄宝殿,在一重天建立二十万天兵天将的战线,并重整仙界败坏贪腐之风,上来就令各真君练兵强将,并从下界择优选取精兵强将。冥界与仙界是盟友,自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冥帝多次派使臣入住天宫,随时商讨战事。仙界如此威风,当即给魔族妖族一个下马威。 于此同时,西王母派遣青鸟前往妖族探听动静,青鸟化身青羽赤足红冠的使者隔着万水千山前往锁妖塔。 锁妖塔位于妖族与仙族临界,里面关押的都是上古在世间作祟的妖魔,妖兽中,只有梼杌、穷奇、计蒙、英招、飞诞、呲铁、钦原等,里面还关押了一些由于走火入魔的神仙,锁妖塔怨气冲天,周遭寸草不生,满地皆是黄土飞沙,天气都恶劣到极致,被世人评为禁地。 西王母派使者青鸟探查,它在锁妖塔边上找不到草木依托,便只能在周围一点点探查,锁妖塔如常,并无深究,青鸟便飞回了昆仑。 妖族帝妃参政,璐瑶身为北海龙族,便是仙族麾下,所行之事让当朝臣子多有不满,多次横插一杠,她不为妖族皇亲贵胄,便无法让他们信服,为此帝宫风云稍逊仙族一筹。 妖帝原本尚有帝后,两人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只因生下一女 后,妖帝听信朝臣谗言,要死献祭绞死公主,公主出生时,明霞满天,万物兴荣,草木皆有复生之昭,本是祥瑞之召,可当时妖族内外不稳,他的帝位也才刚经手,政权不稳之时,各臣便谨言说要把祥瑞之征祭天,方可保妖族万世太平。 朝臣各个逼迫新帝,并逞他政权未稳,将公主偷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立行祭坛。 公主死后,帝后抑郁成疾,也跳无梓江徇亡,后来妖帝才将政权巩固,再遇北海龙女,心生爱慕,百般讨好才让璐瑶嫁给了他,生下来当今幼帝彦华。 天下皆乱,而此时神界弥罗宫逍遥殿中便发生一则秘辛。 逍遥殿后一颗古木参天,正直花开,古木不时落下奶白色花朵,此处玉霞永远不散,散布西方,与逍遥殿相映成画。谁也不知这棵古木有多久的树龄了,总之从洪荒年间,再到鸿蒙年间,它都在此,后来灵宝天尊看此天玄地宝,便在此树的庇佑之下临近建了宫殿,后来,树下的宫殿建成,灵宝天尊也不敢亵渎,把逍遥殿送给了自己的六弟子无涯。 殿里的仙宫女娥日日清扫,却也清闲,偶尔先来来小谈天上趣事,或是一群人合着在此游戏。 因何怪异呢?此事说来话长。 无涯本是天地混沌灵育出的一团灵气,鸿蒙年间常年陪伴轩辕大帝征战天下,得血腥心性,轩辕大帝羽化前在九嶷山修行,他食日月精华顺六通之意修成仙身,与轩辕大帝朝夕相伴。彼时天下六分皆已走上正途,轩辕大帝已不再四处征战,而是阅卷万千,洗去心中的血性。此时他在书中修缘,六根洗净,已悟懂纤尘,临行前道破:“苦海无涯!”便将青玉取名为无涯。 在此,轩辕大帝算出无涯有两世神缘和一段尘缘,便送入弥罗宫拜灵宝天尊为师,并预言天下将有浩劫灾难浮世,轩辕大帝羽化薨逝,逝世前留下两个器物,一冰心,二玉骨,冰心留给了无涯,而玉骨则送给只有一眼之缘的鲛人。而此时无涯性情嗜血好杀,身负冰心后,他放下了杀戮,此后无涯无心无情,却是个风流浪子,不拘泥天规森罗,不尊崇乱章礼法,逍遥快活,谁人都不及其心清气正。 可是他无心无情之事世上只有灵宝天尊与他的师兄妹知道。明明天上一介浪荡风流,却无情而不自知, 话归正题。无涯自人间血月之时,便在三棵银杏树下息了多时,任谁叫都不醒,灵宝天尊一观,施法想进入他的梦境,却被无涯本身的仙气拦下。 梦中,无涯重回到九嶷山,那里常年是雪,铺天盖地的,少有颜色,无涯还记得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的世界。 此时,他被淋了一身白雪却不觉冷,他一路走过一片梅林,嫣红的梅花傲雪凌霜开的最艳,此情此景,与万万年前丝毫不差。他折下一枝含苞待放的红梅,继续走到一个听雪亭中,先前,轩辕大帝在此教他插花学艺,弹琴吹箫,他却未听进半分,如此遥想当年不堪回首,他一只手抚着石台,一边细细品味此中真意。 此时从林中踏雪无痕翩跹袭来一身白袍,那人执一把白伞,含着笑意,一路踏雪寻梅。那人便是轩辕大帝了,他不似往年威风凛凛,在腰间佩一把长剑,脸上充斥着弑杀敌意,而是一种翩翩公子少年才有的闲情,长剑成了装饰玉佩,站甲成了素衣,甚至连束发冠冕都不带,戴上了一条白绫抹额。与那些年无异,他依旧是白衣缟素。 “来啦?”轩辕大帝撑着伞走进听雪亭,满脸笑意道。 无涯亦淡然一笑,说:“好久不见,你依旧如此风采。” 二人想坐亭中,面面相视,轩辕大量着眼前人,更觉通透,见他一身青衣,戴有锦囊,腰后别一根长笛,更是欣喜,轩辕欣然道:“两万年未见,你小子生的越发标致,连我都自愧不如啊。” 无涯正有此意,歪着头浅笑说:“哪里?帝君折煞我了。” 轩辕龙颜大悦,拍了拍大腿,不亦乐乎道:“还会谦虚了!果然,灵宝那厢把你塑造的有教有类,我心甚慰啊!” 无涯问:“我这可是在梦里?” 轩辕神情怡然,语重心长道:“正是,我如今回来看看你,过得还好吗?” 无涯笑着点头,眼神里极尽温柔,于他而言,轩辕大帝就像他生父一样对他无微不至。无涯说:“如你所见,生龙活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轩辕欣慰得笑了,数落他一顿说:“你呀,玩心太重,没少惹你师父生气吧!” 无涯虚心得垂下头,轩辕深了口气,温柔说:“你如今已两万五千岁了,还像个娃一样调皮怎么行?每日贪睡不够,懒散怠慢,闲时偷溜下凡听曲酒肉,如此荒唐度日,玩心过重啊。” “这你都知道?” 轩辕点了无涯的头,说 :“我曾练就无尚仙境,通达过去知晓未来,如何能不知你做了什么蠢事!” 无涯惊奇问:“那你还算到了什么?” 轩辕大帝更是眉头紧锁,摇头轻叹道:“后继毫无有志者,仙途堪忧啊!” “怎么说?” “如今天下战事虽平,却仍残留有恻隐异心,神仙修行怠慢,千年都不见有什么长进,日后稍稍有战事,便是集全军之力,怕是只能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为此,我甚是忧心啊!当下仙君疏于管理,沉于玩乐,人间更是一片苦海,为此竟丝毫没有人察觉差事办的不利,这些人通通不该。” “在洪荒年间,我与诸神齐心平定四海八荒,杀人无数,杀敌人,自己人也不放过,几乎是癫狂状态,那个时候,在我剑下的白骨骷髅更是不胜其数,我终其一生,才平定战乱,跟着我的人已经不多了,我杀了太多人妖仙魔,以至于我老了之后,却无人赡养,一生得不到所爱。” “而我和诸神立下的盛世传到你们这代,几乎不用鞍马劳顿,能看到人间的灯火满城,能听到西海碧涛细雨,也能心中有所求便毫无羁绊,我要的正是这万世太平!病有所医,幼有所长,老有所养,劳有所获。” “而今奢靡之风泛行,人人居危而不自知,唯恐乱世将现,太平难保,而我此行目的,便是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及时止损。” 无涯深思,才发觉自己确实与他所说众仙风花雪月行为无异,羞愧难当,说:“所以你找到了我,我该怎么做?” 轩辕静坐道:“当务之急,便是解决人间疾苦,蜀地涝害,波及八荒六合,若无人出手阻止,此祸害定将蜀地夷平,如此富饶之宝地,不该受此劫难。” 无涯道:“确实,师父与众仙商议于昆仑,他们集人间血月之夜四方苦难之据,已经在及时挽救了。不知只会子可有商议完。” 轩辕沉重摇头,道:“还不够。” 无涯一语点醒:“他们是在揪其根源,找出引发诸多异常的罪魁祸首,可蜀地情况迫在眉睫,我想应让天帝派天兵前往治水。” “正是。南荒多河湖大沼常有大涝,而北荒常年旱地少水,如今蜀地大涝,何不引渠道同北旱,以解决少水之灾!” “如此,我这就去禀报玉帝,请他增援。”无涯正要起身,却即刻想起自己正在一个梦境中,便折回来了。 “稍等一下!”轩辕大帝一把揪住了无涯的衣角,喊停了他。 “莫急!” 无涯蒙蒙问:“此事十万火急,若拖沓一刻,便是至他们于水深火热。” 轩辕一把大力将无涯拉回来,无涯还是无法平心静气与他平视,轩辕深意道:“且听我把话说完。” “你可知天上神仙渡上仙和上神劫,一般会选择如何渡劫嘛!” 无涯轻声细语说:“若非雷劫情劫便是凡尘历经八苦。” “你身负冰心,自然不用历这些劫难,我在为你捋顺道路时,也给你打了死结,我准许你不用经历这些困苦,亦不会被旁门左道蛊惑心智,如此,你便可一心为正道,不落纤尘。” 无涯深明大义,起身向轩辕作揖说:“您为我所做,我感激不尽,却始终未找到报答您的时机。” 轩辕早心无旁骛,况他已身心归万物,或化作风雨云烟,或化尘土木植,找不到寻不着痕迹。轩辕道:“当初点化你,无疑是看你身有尘缘未了,如今你还未入尘,便了不断这缘了。” 无涯呆呆的听着,却未知其因果,便追问说:“您所说这尘缘,该何了?” 轩辕摸了摸他的头,说:“尘缘嘛!便是体验一次做凡人的感情,若想知道你的尘缘为何劫难是谁,还得自己去听去看去辨认。” 无涯说:“莫非,要了这尘缘,我得转世人间!” 轩辕大帝点头,说:“正是,你在人间虽只有短短数十年,却要经历生,老,病,死,怨憎会,恨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若无法经历这八苦,便要入世重历,直到全部历练完成。” “而你,既非渡上神劫数,便不能直接入人牲道投生。众所周知,仙界和冥界凡是罪孽深重之徒皆会被遣送冥族忘川河中的往生门中投生人间,你需以罪徒之身历最艰苦最多难的往生,因此,会在八苦中多加一苦名:多情累,浮生梦。才能了尘缘封尘心,解苍生困苦。” 他这个毫无牵挂的人又该如何担起解救苍生的重任!三生石上他是被孤立的名字,终生都没有归属,轩辕亦担心他这无情爱无城府的人,如何入往生门渡苍生,不会一轮又一轮,一辈子便辗转于轮回之中? 他尚未经历世事,不知苍生苦难,亦不知何为忧愁,胸中含有大道无前,却无法遵从内心行事,也许也是 一种苦楚吧!。 第5章 多情公子世无双 无涯与轩辕大帝梦里相际会后,无涯大梦初醒,刺眼的圣灵金光从四面八方照来,亮得他睁不开眼睛。须臾片刻,他坐起身,便见自己睡在那棵古木的须上,千片金叶从树上滑落,盖在他的身上,无涯一觉醒来,古木白花已谢,金叶丛生,似有遮天之寓。 侍女沉鱼正端着竹簸在此拾果入药,抬头见无涯两眼炯炯有神,便带着竹簸连人一起飞去了紫金殿向灵宝天尊汇报。 上清圣境,灵妙静秀,菩提树扶桑木,斜阳若影,残阳如血,子规鸣明,秀美若仙境。弦乐铮铮,弦音袅袅,一女仙闻声寻来,卷起一阵秋风落叶,簇簇而下,独步云游,姗姗来迟。 一人独奏暮色,眸带秋色,不舞风华,一身玄蓝的长袍衬出他如雪的肌肤,黑色柔亮的发丝伏贴地垂至腰际,明眸皓齿,薄薄的嘴唇就好像快滴出血般的殷红。在他的身侧,是一头同样雪白的妖兽,形状似狐,身后却转动着一个银白风轮,额间有着一朵菱花纹路,趴睡在廊亭里,形态很是优美。 男子的相貌十分俊美,乍看上去仿佛柔和而高雅。他的眉目分明,眼珠子是纯粹的漆黑,黑得好像宇宙尽头无尽的深渊,多看一会儿便有一种快要被吸进去的错觉。他的鼻梁挺直,鼻尖又有些柔润。他的肌肤不是纯粹的雪白,而是温润细腻宛如玉石,可是又比玉石温暖柔软。 奏一曲《问何曲》,万木垂泪,千花凋弱,百鸟争鸣,菩提树千载一落叶,万年不花开,闻声落叶,不尽愁曲。 途中休停的仙鹤闻声放慢脚步,齐声哀鸣,连种植在周边的紫藤花也闻声飘散下花瓣,滑过他的脸颊。 他奏紧了弦乐,突然将仲景遣散,时间停滞,花开不落,带来一阵庆云流光的异彩纷呈。 此人乃灵宝天尊第四弟子无涯,一叶一菩提,一岁一千载。一秋一风情,一人一余生。乃万物化身,栖身天泽,乃轩辕皇帝落下神力所化,终日云游天泽。师承灵宝天尊,居于玄都七宝紫微宫偏殿逍遥殿内,六根清净。 自从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神木下,而且心中有一股幽怨时,他似乎在梦中已然过了千载。 “师兄,好雅兴。”一位步履姗姗,云袍托地,一头如瀑布般美艳的黑发随风飘拂,远山般的凤眉,一双深邃色的双眸如星辰如明月,可是双眸里有着星星的幽然,月亮的明洁。挺秀的琼鼻,桃腮含嗔,小巧的两瓣樱唇,白皙如凝脂的脸颊,嫩滑的肌肤嫩泽如柔蜜,身姿绝美,有股成熟的风韵。不施脂粉的脸红晕片片,如玉脂般的雪肌肤色奇美,身形美妙,便像一簇幽兰般宁静自然,更显美人如画,她眺望着夕阳,抬手一个撩发,眼眸低垂,不知会迷倒多少蜂蝶潮涌。 她踏着一路停滞的菩提树叶,将它们飘落入土,足下步步生莲。 她乃灵宝天尊坐下第五弟子湛疏疏,父承卯日星官,母承灵泽人鱼公主,原名湛含鞠,因拜入灵宝天尊坐下,改名疏疏,篱落疏疏一径深,树丛花落未成荫,菩提叶疏疏尽,待她缘定三世,她未渡上神劫,还是上仙,赐居隐帘殿。 无涯一抬头望去,口中说:“终日奏琴为快,甚是风趣,疏疏不妨与我同乐?” 待湛疏疏扫尽所有菩提叶,慢条斯理幻出笙箫,扶着侍弄说:“我近来四海游历,在人鱼族境内乱撞,竟千年不再动曲,有为生疏了。” “是啊,任岁月悠然,这菩提树倒是识趣,落了三次叶,警示我又过了万年,今朝已是四次吧!”无涯停住琴声,天上翱翔的飞鹤慢慢离去,菩提不再落叶。他散了散衣裙,换变成茶水饮用。 湛疏疏前来,倚靠在廊亭中,说道:“即将来临的诗卉节在九重天举办,不妨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诗卉节,九重天二殿本意娶亲,谁料美人献祭四象星台,灰飞烟灭,这个诗卉节倒是会冷清些许,四海八荒的人本意让去讨杯喜酒,如今除了对诗饮酒便是毫无意义,大致都托辞了。 “师父一向不喜欢我们抛头露面,污了他老人家的名节,还是不去的好。” 湛疏疏附身座下,饶有兴致的梳着头发,微笑说道:“师兄你一向爱凑热闹,今个怎么转性了?” “那些个场合,甚是无趣,吟诗作对,把酒问天,无非再唠两句家长里短什么的,甚是无趣。” 湛疏疏含了一口茶,轻声笑道:“师兄说的是。” 湛疏疏靠着深思,摆出一副鱼尾姿势,靠坐在亭边,回答说:“在诗卉节多是文人墨客,少了些有趣,不去也罢。不过论对诗作画,我见师兄你对上他们未必落了下风,天上人谁不知道你无涯满腹经纶,乃万年难遇的奇才。与人间那些秀才进士论文总能独占鳌头,就是这术法绝学方面稍欠火候,可谓占尽风光啊,我这 种天资愚钝的人甚至敬佩。” 无涯甩了甩袖子,抿下一口茶,淡淡的说道:“疏疏可别暗讽我,论才华,我是万万比不上你的。” 疏疏悠然一笑,两个浅浅的酒窝显现,甚是楚楚动人,“师兄,谦虚了。” 无涯靠在一块青石上,对着斜阳饮茶,“这诗卉节,即是起源于姻亲,定然在宴席上少不了有人乱点鸳鸯谱,我这种倜傥风流人物,若是去了,定然有不少仙女娇娥为我倾心,让那些仙官如何自处,还是不去为好,没办法,像我这样优质的男人不多了。” 即便如此,仍是解答不了书中所写的人世间七情六欲,六识五感究竟有何奥妙。” “书中祥记众多,大到洪荒世界,凡人修仙妖类奇谭,小到仙家聚会,走马观花,四海云游,无所不有,七情六欲四通八达,六识五感变化无常,世人除了避世的仙人做到了,也都是寥寥无几!” 疏疏会心一笑,差点喷出刚才喝的茶。 “罢了罢了,我也不是那种抠搜小气的仙,让他们这一会,等我回来了,肯定将那些没有婚约的都娶了。” 疏疏噗嗤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师兄,你这雄心壮志若是放在修行上,早成上神了,诶。你方才说回来?你这是要出远门吗?” 无涯收起了刚才的不羁,盯着手里的茶半晌,“我前些天做了个梦,你猜我梦到了谁?” “谁啊?”疏疏把头往前探了探。 “黄帝轩辕。” 疏疏又把头缩了回来,点点头道:“然后呢,他与你说了什么?” “他以茶会友,约我重看了九嶷山的雪,然后告诉了我一件大事。” 疏疏往前倾,乖乖的迎合他的话,“什么大事,且说来听听。” “他说……诶,不告诉你。” 疏疏扔给他两颗珍珠,无涯用袖子兜住了,疏疏有些生气道:“师兄竟会打趣我。不跟你玩了,我得回去处理事情了,下次再约棋。”说完,她化作一缕青烟飞走了。 无涯轻笑着,仰头看着亭子里的菩提树,那树叶如落的极快极多,仅是几眼,便多了一地金黄。 菩提树是无涯自原胚时就在口里含着诞生世间的,是天地灵气所幻化的种子,连接六界地脉运势,如今叶片在当下时节落下,怕是怪异的现象。 “菩提树,你为何落叶?难不成你也感受到了天地万物的悲鸣?”他起身接到一片落叶,那落叶放在手心,残留的灵气进去了无涯的筋脉,他感到一阵寒意。 无涯心中存有疑虑,但翻越书籍不得解,便去常去的峨眉山木屋里坐坐。 此夜无眠,月冷风清,篁竹小阁前,夜曲婉转悠扬。对月吹埙人不见,阁楼烛灯未熄。月色撩人,竹叶何萧瑟,降下青纱遮人,轻纱映衬一女子萧条,舞动纱衣,舞姿百态形变,妖娆风骚,媚眼如丝,削肩细腰,顾盼神飞,两弯月牙掉眉梢,身量苗条。 其舞一人,盘膝而坐,席上盛热茶,与未了棋局一盘,此人端庄雅趣,眉目秀气,谈及:逢君误错一盘棋,此情何以逍遥报。言语似雷霆,目光如电,心该早入窍,终是未见那女郎一眼,便知此人来历。 他叫做无涯,是神界灵宝天尊坐下四弟子,关于他的身世,有人说他是亘古时期,轩辕皇帝路径灵泽,见此处有一怡景而落泪所化,有人说,他是天生地长的神仙,有机缘际会。也有人说,他是某个神仙的后辈,不然,普通神仙不会被灵宝天尊看对眼,收入麾下做弟子,受万仙崇拜。然而,谁也拿捏不定。 而这女郎便不知身份,她生性妖孽,妩媚动人,看似像一朵彼岸花般在风中招展。 “魂愿与郎齐,心当与郎行,此情不了,愿三生后世尘缘再续。”女郎抛青纱于男子前,并挥下合欢粉,愿与他彻夜交眠,柔情似水。 随即,女郎一扭腰,转了几圈一把坐在男子的腿上,双手搂抱着他的脖子,男子不动声色的看着她,说道:“我知道你钟情于我,只可惜我心有所属,我的小师妹与我情投意合情比金坚,这是万万没得商量!”他似乎在脑子里闪过一句话:“这女的起码有几万个茶杯这么重,坐的我的腿都酸了。”他淡定的拖着腿,右手举起一枚黑棋落在白棋中。 女郎一抛媚眼,深情款款,说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莫误此时,仙人通情达理,天上的神仙谁不是膝下三妻四妾,你它日若娶了你师妹做正妻,我做妾也没什么不可。不过就这一个晚上,你师妹,应该不会在意的吧。人家的心都是你的了,你可莫要辜负的为好。”她说罢,一手伸入男子怀中,她纤纤玉手红甲冰肌,抚媚动人,神色妖媚,眉飞色舞的。 男子谦虚一笑,尴尬极了,奈何他动也不动的落子说道:“ 姑娘这般花容月貌,在天上可是少见多怪,你莫不是妖精所化来魅惑我的?不过不打紧,我本就是师父的不孝子弟,平时沾花惹草,偷揽风情的事多着,今日正愁没人相伴解闷呢!” 那女郎委婉一笑,轻轻的垂着他的胸脯,矫揉造作的撒气:“讨厌,上仙真会说笑。小女子身居桃花乡,前些日子见上仙来此,仰慕久许,生了爱慕之情,回家后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就想着上仙何时再来,小女子再有幸接近,与你露水情缘,已是三生有幸。” 他有意点拨,随后谦逊一笑,盯着她的眼睛,说:“是啊,你怎么可能会是妖怪呢?我听说妖精都长的丑八怪一样,老鼠精有龅牙,狐狸精有狐臭,蛇精有长舌头,至于蜘蛛精吧,长着八只脚,说来可笑,你说他们要是幻化成人形,岂不是会变出八只手来?” 女郎妩媚一笑,似乎早已露馅,防不胜防,随之,她搭开脚,恢复照常,说道:“上仙真会说笑,小女子出身于乡壤之地,未曾见过什么妖魔鬼怪,自然也没见过他们长什么样子。” 他闪烁其辞的笑道:“夜深人静,灯火阑珊,姑娘的家人肯定在家等候多时,不妨姑娘先打道回府,他日有缘再见。” 那女郎生的楚楚动人,她听到这里,不禁哭泣,妩媚的低头沉思,悠悠走到男子的对面,含泪诉说:“上仙有所不知,小女子前些日子遭遇歹徒,杀害阿菁的家人,如今小女子无依无靠,只愿追随上仙到天涯海角。阿菁的娘亲让我寻个人家安顿人生,但小女子早已将心托付给你,只愿上仙不嫌弃阿菁。” 说着,她轻轻摘下衣带,退下肩上的衣裳,露出酥软的香肩,朝无涯的耳朵吹了口浊气说道:“常闻衡衍散人风流韵事,仙界仙女为之癫狂,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确是一表人才,含笑而不外露,举止言谈端庄不失风雅,似乎一笑,便能让人的烦恼抛之九霄云外。我竟一时不忍心杀他了。不过,我又怎会为这种浪荡子迷醉,他纵使风情万种,也不及我所爱之人的千金一笑。” 他举着棋子轻轻摁着太阳穴,心中尴尬的很,有些难缠而且对她的话很烧脑,他想:“这人当属吸血虫吧。我堂堂仙界第一浪子,被万仙爱慕,所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今日怕是要栽在这女妖精手里了。” 他不知所措的撇嘴逃避,奈何这女郎衣裳越脱越下,露出她白皙的皮肤配上吊带,她微微合眼回眸,说道:“上仙,阿菁有点冷,抱抱我好吗?” 面对阿菁的勾引,无涯似乎有所牵动,心中默默的念叨:“非礼勿视,非礼勿动。正人君子,怎么能贪图享乐?这不是君子多为。” “这人怎么还不为我所动?莫不是我还不够深情,没关系,加点料。”她妩媚一笑,随之梨花带雨又深情款款的哽咽道:“小女子自知配不是上仙,连做上仙鞋尖的灰都不配,小女子阿菁只求能在上仙心中有阿菁的一席之地,哪怕今生要过的颠沛流离,只愿上仙能记住阿菁,足矣!” 无涯为难的很,他虽知她是妖,却也最见不得女人哭,因为那时是女人最需要呵护的时候,身为正人君子,他不敢抬头,不敢去看她衣服遮住的白花花的东西,他实在是太难堪了。 就在这个危机时刻,一声稚嫩的银铃般声音在空中响起,“这位姑娘,林间起风了,建议你还是遮严实些,以防伤寒呐。”这声音虽清新雅趣,却别有风味。他一下子好像看到希望,眼睛滴溜溜转,而这女郎也把衣裳提高了些,握着衣服尖锐的眼神扫视四周。 人虽不见,天上却莫名其妙落下一块白纱,直接套在女郎的肩上,遮住她暴露的肉,阿菁一时发现,却再取不下来,她急躁的四望,才见长衣招展,粉衣飘飘,好似一朵桃花莅临,那人身轻如燕,踩着一柄仙气漫漫的长刃而来,一只脚顶着长刃,长发齐腰,面若桃花,五官精妙,优雅端庄,即便夜幕也没有掩盖她的光芒,那人轻轻一跃,跳下长刃,收回袖间,说道:“姑娘还请自重,女子应该品行端正,言辞婉转,大庭广众,切记不可暴露体相,否则有辱清誉。” 阿菁目不斜视的看着那人,既温柔又优雅,不失公主风范,她本是南海鲛人一族的公主,机缘巧合之下拜入灵宝天尊坐下第六弟子,原名为湛含鞠,后来因为仙缘道法,她赐名为湛疏疏。 阿菁姑娘似乎死不悔改,她依旧楚楚可怜的跪倒在地,自称有罪,一来便喊她叫姐姐,矫揉造作的说道:“小女子阿菁见过姐姐,姐姐果真是天姿国色,我还真是开眼界了,怪不得能牵动上仙的心,果然是有过人之处。”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与你无亲无故,哪里当得起你这一声声姐姐?”她质疑的看着她,青涩的眼神露出天真无邪。 “她的皮囊真好看 ,就像他画中的姑娘一样好看,她的眼睛生涩无邪,嘴巴玲珑小巧,当之无愧是仙界第一才女,既有颜又有才艺,还有清水般的歌喉,鲛人之首,她,原来,世间真的有从画中走出来的人。”她几乎一直打量着她,似乎能看透她,这才悠悠乎乎的说道:“这位想必就是上仙的师妹吧,小女子阿菁有幸相见。” 她有长长的卷发,眼角着妆,发间没有什么装饰,单单系着一根淡粉色发带,隐隐更觉得淡雅。照这样朴素的装饰,胜过阿菁的浓妆艳抹,在她们眼中,疏疏倒显得别致,脱颖而出。她总算知道为何她心中那人日夜描摹一幅画,而画中除了礁石,浪潮,便是一个坐在礁石上的半人半鱼的女子,她洒起浪花,如此天真无邪的笑醉倒她的心上人,他觉得要寻得这梦中女子。 阿菁嫉妒,她扫来一个仇恶的眼神,留下一句话,说道:“疏疏姑娘,日久天长,我们还会再见的。”便匆匆化作一缕青烟飞走。疏疏她正想追去,早已为时已晚,她才眨着眼,轻轻走向无涯。 她喊无涯一声,他回头一看,惊笑的不知该怎么说,于是点点头,说道:“多谢了。” 随后,他们好聚好散,疏疏因为鲛人族叛乱需尽快回去处理内乱,他则晃晃悠悠踉踉跄跄的跌回仙界。 帘落烛影,佳人有约,月色逶迤,爱恨自知。 第6章 执念如影羁绊不解 **** 天宫窘境,万圣无疆,天兵天将,各负其责,一人袭风而来,被人撞上。 “无涯君,别来无恙啊。”一人着玄色长袍,宽裕的豪气阻人。头戴玉龙簪,盘瑶玉环,眼成丹凤,额间一红纹,身穿墨绿色长衣。身为叱咤的仙界风云人物长兮,从来都不失风趣。 无涯上最后一节台阶,回头望见,笑着应他:“唉,长兮,近来可好啊?” 长兮点点头,从手中抱出一瓶白玉瓶,朝他晃了晃,他一看就懂,大喊道:“是墨染山的四月中旬酒。” 他二人对着霞彩,坐在浣花亭中饮酒。 寻趣的无涯耐不住寂寞,偷饮一杯,见昔日身为战神的长兮今日终于换回常装,真是稀罕。平日里身披铠甲,威风八面,今日换上常装,倒显得清新脱俗。他打趣的说道:“嗯……啧啧,今日与你擦肩而过,没有认出来你,就因你这衣裳,平日里看你穿铠甲看习惯了,如今穿这身衣服,反倒不顺眼了。” 长兮低头观摩,谁料无涯突然大笑,说道:“今日这么得空,赏我小小浪荡子面子请喝酒?营中事情都了解了?” “还没呐,如今妖族大军随时都有进犯可能,这一日战争,就有忙不完的事。我今日是来看看你这个散人有没有照顾好我的银雀。顺便稍一瓶好酒作为答谢。” 无涯摇头笑道:“你的银雀好着呢,昨天它不知哪里来的胃口,把师父的一棵千年梨树给啃光了。最近掂量着,还重了许多。我师父因为这件事为此耿耿于怀,我也不敢再把它放在乾清池养了。” 长兮指着他笑,饮一口四月中旬酒,说道:“那肯定是你把它饿坏了,所以迫于无奈,亦或者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它自然也学会了一些鸡鸣狗盗之事。” 哈,他突然笑着推他,他岂能不知,这是话里有话,分明就是在说他偷鸡摸狗,净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随后,长兮开始严肃起来,他一面庄严的举杯,一面说道:“最近战事松懈,我猜想妖族内部可能出了乱子,大小部落开始溃散,军心紊乱,素闻妖帝已然年迈,膝下无子,到时他魂归西天,妖族定然群龙无首,六界大乱,难以想象啊。” 他本就是一个无欲无求的神仙,平日里只是在众仙子面前树立威严,或者是随疏疏去人间游玩听说书,过着神仙的该有的逍遥日子,即便六界再乱,四海犹存,八荒不老,战事虽紧急,可他随了灵宝天尊的个性,不参与政事,每日消遣快活。 他三生石上无名,证明他此生没有真爱,哪怕有情也是错付,注定一生孤苦。 “有因有果,妖族四千年前发生那样的事情,也算今日给他们一个教训了,不过妖族皇室与妖仙一族血脉相承,也算半个亲戚,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抉择的。若是我陷入这样的问题,我真的脑子都快炸了。”他真真切切的感悟两难的境界,原先以为抉择很容易,现在关乎大局为重,他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切身体会,给妖仙一族一个好主意。 长兮本就对妖有看法,更何况妖仙一族,本来就是妖族一脉的分支,当年妖仙之祖叛逃,修得正果,顺利登天,成为仙界一员。可长兮想着他们虽然叛逃了妖族,终归血脉里流着妖族的冷血,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们怎么会大发慈悲,救济苍生呐! “他们妖仙一族本来就是逆天修行,堂堂妖族,又岂能一步登天,做了高高在上的尊神?说来可笑,如今这六界之大,竟容不下他们蛮夷小卒。”他冷漠的想着,又想到妖族大军在逝川战场杀害仙族将领的场面,因此,他痛恨妖,也排斥妖仙一族。 妖,难道真的十恶不赦?生而为妖,谁又能预料,天下飞鸟走兽,花草树木都有一颗上进心,想要有人的思想和行动,混元无极,他们成为了妖,被人唾弃,被道士追杀,被同伴伤害,被神仙鄙夷,这个世道,成王败寇,适者生存,而那些靠修行的妖注定是弱者。 有的时候,他会陷入深深的思考,他在想为什么这世道这么乱,杀戮,哀嚎,愁怨,几乎遍布神州大地,妖魔横行,善恶不分,这些连神仙都无法改变,四海八荒,已然满目疮痍。 与长兮聊完天,无涯径直决定下凡走一遭,人间还是如此嘈杂,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看似如此平静的街道,强盗打劫,穷人偷窃,婆媳打骂,醉汉闹事,富人欺负奴隶,赌坊人山人海,老妇女哭天喊地,囚犯喊冤贪官与甲胄同流合污,疾病缠身的穷人没钱医治,尸体腐烂后没钱下葬。 他忽然感悟生活,当他在仙界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时,凡人却在水深火热之中,人间疾苦,民不聊生。前些日子,他听说沧州三年没有降水,沿海村落时常有海浪作怪,各地闹鬼有妖魔作祟,这仙界还 没乱,人间就已经面目全非了。 神仙,不能干涉人间,为此,他失落的坐在天边的天池上,看着一排云鹤朝西天而去,天池云海翻滚,却不知何去何从。 天池中偶尔有两个仙子走过,见他如此俊秀,不禁多看了两眼,惊叹不已:“哇,这就是上清境的衡衍散人,生的好生俊俏。” 若是换作先前的自己,定然过去打个招呼再走,如今他思绪混乱,看着云海却不知想什么,从未有过的落寞和失措。 天池里种着一棵巨大的七月海棠,花叶相见,他便坐在这树的阴凉处,他默默沉思,却不知花瓣早已占满他一身。这一树海棠妖艳无比,胜似娇贵,形成一张弯弓,撑开一道巨大屏障。 他开始动了凡心,既然神仙无法改变,可是如果脱胎换骨变为凡人,那大可改观,可是他的想法很稚幼。凡尘滚滚,多少神仙因为贪恋人间繁华触犯天条,遭受天刑,多少神仙因为七情六欲自毁前程,他总归知道其中坏处。 树上一位有一位身穿白衣女子,稳稳妥妥的靠在枝干上沉思,只因相对,两人都没有看见。她有心事,一件千年前就郁结的心事,一直无法释怀,她不想忘记她,从此成为她割舍难断的念头。她的梦里常常喊着她的名字“姐姐”,她声嘶力竭的喊,却无法得到回应,她悲痛欲绝,可是终归走下去。她一面深思,一面轻轻用手指划过树皮,她坐在树杈上半天,早已忘记时间流走,她想着一直过去,直到天荒地老。 “姐姐,如今的我,不再需要你的保护。你不再是那个在游梓洞天居中熟悉的身影,而我,也不再是那个处处需要疼爱的女娇娃,这一生囫囵着,转眼过了有多久?”身心黯然的仙君女辞惆怅的对着树说话:“七月海棠啊,七月海棠,你何年的一枝绽放,等着她的岁月漫漫,何日才是你我长伴?” 今日的祷告完成,她一跃起身,飞下云中,停在花瓣的静止中,遇见了他。 遇见,可能是美好,也可能是机遇。上天安排的玩笑,一瞬间糊弄很多人,有时,被糊弄惯了就不会上当了。 她见无涯如此忧愁的坐在一节莲池边,恰好他对她先前有恩,她不妨过去问问,她问他说:“无涯,平日里可是不稀罕这里的,如今你怎么来这?还如此难过的样子?” 他被吓一跳,抬头一看,正是仙君女辞,当今唯一现任女星官。他回答说:“我啊,在此处瞧风景啊。” 女辞她一眼便知真假,他含糊其辞,也多半猜出一二,她走近一看,只见他平日里的嬉皮笑脸装换成思绪万千,一看便知有心事。 她背对他,看向一树七月海棠,只见花瓣纷纷扬扬的洒落,明明会一地残红,可这云端却是分外惨白,所谓有始无终,亦不知其去向。就像天上的云朵,分明飘过天际,却再难看到同一片云彩。那么这云朵去哪里?它啊,将人的思绪带走,隐没在天边了。 她虽不知怎样安慰,甚至安慰不了自己,她只道:“人生无常,大有不顺心的事存在,生死看淡,才不枉逍遥。无涯今日心事郁结,想必是遇到了什么不快,不妨与我说说。” 他唤她辞妹妹,二人关系一直很不错,无涯虽愿意与她细说,可女辞从未出过仙界,她久居仙界,身负要职,每日要更换四时星辰,两人一直没怎么敞开心扉的聊天。 “辞妹妹,你说,做神仙究竟是为了什么?” 女辞纠结,这种想法谁曾经想过,她只好含含糊糊回答:“自然是为了修心养性,看淡一切。” 无涯追问:“那在辞妹妹眼中,我们神仙与天同寿,凡人不过数载,他们的生命与我们什么关系?他们生命有意义吗?” 这,她不得而知,她很早父母双亡,没人教她道理,只得每日沉浸书海,在书中学会大道,她在书中知道人间有虫鱼鸟兽,知道了除了游梓洞天居外还有很多新鲜事物。却没有教会她人情世故。 “当然,生命是脆弱的,在我们神仙眼中,凡人的生命不值一提,他们的生命就像蝼蚁一般孱弱,可是他们依旧有存在的意义,就像我们神仙一样,各司其职。他们装点神州大地,使每一处都有生机,女娲娘娘创造他们时,就是为了让他们繁衍生息,塑造平凡的真谛。” 无涯听的糊涂,抬头仰望,说道:“可是如今天下动荡,,他们已经不再平凡了。” “你怎的会有如此感想。” “你知道吗,我以前经常和我师妹疏疏一起去人间游玩,我们都喜欢听人间的说书人讲故事,在他们眼中,我们神仙是神圣的,我们每个人都是正义的代表,我们胸襟广袤,慈悲为怀,救济苍生,我们神通伟大,正气凛然,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把我们传的神乎其神,甚至修建了很多庙宇来祭 拜我们。可我们却频繁挑起战乱,生灵涂炭,罪大恶极,我们创造了人类,却想要毁灭他们。”他说的十分深沉,深奥的很,女辞便听出来了意思。 女辞深感歉意,说道:“难得你能感悟这层道理,可是错不在我们。” 她也十分痛恨妖族,即便她姐姐是妖族的后裔,但她却从未出过天界,可谓六根清净,她庄严肃穆,优雅端庄,不善于表达,但是她对女辞十分关切,爱护有加,自从她的母亲死了以后,她一直陪伴在姐姐身边,她没有妖性,没有嗜血的念头,所以她不属于妖族。 “如果不是那些妖族频繁挑事,也就没有杀戮,不至于血流成河哀鸿遍野。妖的冷血足以可见。” 他却不以为然,妖,并不是一个可怕的事物,他们也有血有肉,有心有情,若是说所有的妖都是冷血无情的怪物,那么,他是不认同的。 “我觉得人心分善恶。人有好人,妖也有好坏。如今人间恶念贪生,无端害人,这边是恶念,人一旦产生恶念,就变成了坏人。而妖一旦产生了恶念,就变成了魔。这就是人与妖的不同。但只要每个人秉承初心,常怀善良之心,这世间也就没有那么多贪嗔痴怨,人间也不至于如此满目苍痍。” “你说的都对,但是我却不这么认为。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妖就算生下来是善良的,但是与一群恶妖在一起,他难免会张染不良习俗。所以想要做一只本性善良的妖,很不简单,哪里会有他们这帮愚蠢的妖,会去秉承初心,牢记做人的道理?” “此话怎讲?” “哼哼,我是一个把万事万物都看得很淡的人,平常也只是一些云淡风轻的说词。你也不必在意我说的。”她淡定的拂动袖口,手靠着衣襟揉捏,似乎有些伤感。 他不语,她也不语,两个人站立许久,花瓣落了几重回合,云海翻滚了几道,时间似乎在此刻静止,他闭着眼,感受周边事物,感受风吹起她的衣襟,吹来一阵梅花香气,隐隐约约的香气让他思绪终止了。她不回头,风吹起她的秀发,直至拂过他的头顶。 这是一个美好时光,可两人并没有珍惜,他想着救济苍生,她想着惨淡人生,各有千秋,也许,多年后,他们不会再这般年少轻狂了吧。 “可能吧,有的时候我会突然感悟,神仙的一生,就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我们在这个梦里相通,而这个梦注定是要破灭的。而我们在这个梦中,出现了杀戮,这便是一个不完美的梦了。可是我自己又怎能追求完美,我只愿天下太平,六界安邦,竟然有这么难。”他深思熟虑,决定下凡历练,堕入红尘万丈,就注定与大道无缘,可大道又为何要悟懂? 女辞安静的接下一片花瓣,那花瓣一落在她的手心,就化作一团水汽,她的心很冷,冰封千年的心,谁才能走进她的世界?唯有那个千年前的一段过往烟云。她想念的,是姐姐,有愧于心的,是姐姐,哪里还装的下其它?她心中默默沉思:化了吗? 随后,她转身来到无涯的身边,她已然如此千年,愧疚,难忘,一个对万事已经抱有平常心的人该怎么回答?淡定的语气说:“无涯,我虽不知外界如何,我这人无意争斗,一心只为一事,不过你有这样的觉悟,还真不愧为仙界甚至神界第一散人。” 他意已决,但好歹相熟一场,她这般内疚,唯恐心生魔障,日后怕是愁云惨淡一生,对生活无望了。他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膀,建议说道:“辞妹妹,人死不能复生,你的姐姐应该也不愿见你日益消瘦下去,如今你已身居神官职位,理当看开些。那已经是过往了,过去的事情就像做了场梦一样,总不能一直这么糊里糊涂的活着。” 无涯说:“有些事情发生犹似昨日,介怀的人都是仅剩在世上的好人,如果不能看的通透些,这事便成了执念,后来无法淡忘,就成了心魔,辞妹妹,人生无常,留在世上的人更应秉承先人的遗志好好活。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会不明白的。” 她何尝不知道,可是她怎能忘怀,只有她的姐姐回来,她才会有先前的笑容,奈何无力回天,她恐怕就要这样僵持下去了。 他走了,带走了吹来的风,花瓣又落了多少?这七月海棠可是喝醉了酒,疯疯癫癫,还是相思成疾,潸然泪下?她望着他的身影,那个人朝她招招手,回头对她满脸微笑,那个笑,深深地醉入她的胸怀,她面色红润,原来微笑是那样美妙。她的落寞顿时消沉,留给她的,只有夹在两个人中间那层浅浅的花幕。 第7章 双亲皆亡,妖兽之祸 天神显灵,人间蜀地雨量减少,天气放晴后,各地开始了粮食储备和人员休整,神州这才稍稍有了些生气。 妖族的雾已经扩散开了,虽然晨时无梓江上依旧笼罩着一层薄烟,但一些小妖们能爬到山顶晒到久违了的日光。 仙界祥和,与常无异。 这天,无梓江畔的桑葚已经熟透了,一年的丰收季节,阿琅起了个大早,在大堂拜过神明后便拿了簸子摘桑葚。日头上来了,她便收起桑葚放在瓦墙上晾干,做饭去了。 天气终于放晴了,南宫皓月冲出家门,一把便在桑葚林里跑了几圈,清凉的空气打湿了她的衣袂她也没有发觉,一路穿过一片小稻田,手里撸来一串稻花,蛙鸣在耳畔响起,她拂着翠绿的稻叶,到了一片草地上的土丘。 “小兔子,你还在吗?” 过了一会,她扒开一块枯草,打开来这个舌头洞,这个洞只有兔子的身体才进得了,是她为小兔子搭的小屋。 一只长毛小兔子从洞里跑出来,南宫皓月赶忙去撸她的毛,给她梳理一下。 “饿坏了吧,这些天大人看的紧,没时间来给你送吃食,天好不容易天晴了,你看,我这不就一大早来看你了嘛!”南宫皓月从袖口拿出两根细长的胡萝卜,小兔子嗅了嗅便拿来稀碎的咬。 “看在我这么知错就改的份上,你不生我的气好不好嘛!” 南宫皓月跪在草地上,一边用手抚着兔子的毛,一边说:“我阿娘说了,让我今日还去书塾里念书,真是太过分了,我好不容易离开啰嗦的教书先生,待会啊,我还得去那个魔窟里听他念经。你说说,他如此不认同我,认为我冥顽不化朽木不可雕也,我也见不得他啰里吧嗦的样子,阿娘为什么还要让我们互相伤害啊。” 这时,南宫皓月提耳一听,阿琅已经喊她吃饭了,南宫皓月却爱不释手得摸着兔子,阿琅催了两遍,南宫皓月才赶紧兜回洞里让它藏起来,生怕她拿着鞭子就来了。 随后,南宫皓月就被阿琅催促去学堂。 与以往相比,今日她到课堂的时辰倒早些,不过余润物见到她时,便跑过来与我说谈近些日子学堂的奇闻异事,不过因天气原因学堂停了些日子,所以南宫皓月并未错过了学识。 这会簇拥着学子的人群里让出一条道,走来一个少年,这人便是裘无常了。 裘无常一眼瞥见南宫皓月,便咬紧牙关大步流星走来,一把将书盒子拍在桌上,吱嘎异响,所有人惊吓了一跳,裘无常怒声呵斥南宫皓月说:“老妖婆,听说你退学之际,竟然退了我的聘礼?够胆大的啊,本少爷乃妖族布吏官丞之子,今个能看上你,是你祖宗八辈修来的前世缘,你竟然敢拒绝,怎么敢的啊?” 南宫皓月一把施法推开他的书盒子,说:“我就敢,我南宫皓月成婚,从不看家境官爵,而看品行涵养,你,我看不上。” 裘无常被南宫皓月否定,一下子来气,招呼手下人说:“岂有此理,虽然小爷我从不打女人,但你如今出现在这,就免不了我们再打一架了。” 南宫皓月一拍即起,欣然说:“怕你不成?姑娘我奉陪到底。” 两人退到一片莲池,隔池相望。裘无常讲述斗法原则,双方站立莲叶之上,先落水者为输。 双方集满了妖,在池塘边拥嚷着,还有人下注,笃定哪方会赢。 “小娘子,今日你若输了,便跟小爷我低头认错,乖乖赔个不是,并且将小爷以后的课题都包了,小爷我也可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纳你为妾。” 南宫皓月信誓旦旦道:“若你输了,便做我的小弟,日后任凭我招呼。” 裘无常底下的人急了,嚷嚷说:“凭什么让我们少爷给你当小弟,我们少爷何等身份,你也配?” 南宫皓月反驳质问裘无常说:“怎么,允许你让我为难,我便不能过分些?你裘大少爷明威极盛,难道还怕输了我不成?不如现在便认我做大哥吧,也免得大动干戈,伤了日后交情不是?裘无常,你说呢?” “笑话?大丈夫能屈能伸,既是公平比试,当然要服从彼此意向,不过小娘子,输了可别哭鼻子,哭嚷着说我欺负你了。” 南宫皓月有些失算,近些日子,她只温习了一些书本,想必符咒之术已经生疏了,不过裘无常妖力稀疏平凡,南宫皓月又见习法术,想必精疲力尽前,南宫皓月吃不了亏。 南宫皓月轻觑一声,说:“如此甚好,出招吧!” 于是两人狰狞相对,南宫皓月抛出手里的水袖,一把挂住左右石雕栏杆,便急行冲出去了。 彩衣如霞,佳人更盛。 南宫皓月点着荷花苞,放开了水袖,一把便直冲裘无常,裘无常丝毫不示弱,一柄宽刀 便将水袖截下来,南宫皓月挥舞长袖,一点点抹过裘无常的宽刀,彩衣之间,琳琅满目的幻梦扑朔,裘无常在宽大的水袖间,瞧见天仙下凡。 众人连声喝彩,双方的赌注已经下到六比四,南宫皓月六,裘无常四。众人皆知南宫皓月法术高强,在学堂的武力榜也是数一数二,还素日拉帮结派打架,她的厉害可是有目共睹的,而裘无常呢,也是名列前茅的高手。这即将是高手之间的最强对决,在他们这些小妖中,多数都是法术不济的小妖,于他们而言,南宫皓月和裘无常算是拔尖的大妖。 裘无常这些天当然没闲着,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被南宫皓月打压太久,再厚的面皮也被擀薄了,这回再不杀杀她的锐气,日后可如何在众小妖面前横着走? 两人交手之际纷纷各显神通,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好像两位天仙斗法,丝毫看不出一只是六尾金虎,一只是擎天虎。一身橙衣,一身玄衣,妙哉妙哉。 不过一些时辰,裘无常就败下阵来,众人纷纷拍手称快,一些天唏嘘一声,纷纷要退出押注,惹得裘无常心中十分不快,他分明比南宫皓月年长了几百岁,可实力却被她碾压,这是天赋如此还是后天见习呢? 南宫皓月丝毫不给裘无常喘息的机会,铺天盖地的彩襟遮天蔽日,裘无常意识到自己要被包围了,这才提刀一立,然后横空一刀,破开一道天堑,自己便冲出包围,南宫皓月见势,收回了水袖,挑衅裘无常道:“小弟,还不认输吗?再打下去,恐怕不利呢!说句大哥我错了,姐姐就饶了你。” 这时,裘无常从袖中取出一粒紫丹生吞下去,一会全身戾气渐浓,一双鲜红的血色肉眼直瞪她,不知怎的,南宫皓月感到一股压迫感,两人进入到一个奇异空间。 两人身处一片焰气颇多的地,裘无常身后涨开一个巨影大过他好几倍,两人同时张开大手,便将南宫皓月拢在掌里碾压。 “臭丫头,找死。”南宫皓月挣扎不过,就被那张大手掐住了脖子,宽大的水袖收回手里,南宫皓月整个人像吊在一棵树上,而裘无常已经没有了直觉。 在观众眼里,两人已经进入了心灵斗法,两人被南宫皓月的水袖包裹,裹成一个茧,里面便是裘无常差点就拧断了南宫皓月的脖子。 南宫皓月意图扒开那双手,可全身跟病过一场毫无气力,她若不再挣扎下去,似乎就要没气了。 “内有乾坤,说不定以后分定胜负。”众人台下观望。 “裘无常。”南宫皓月撕心裂肺喊了一句,可他却没有半分意识了。 这时,南宫皓月就陨气了。 那个大茧随即打开,众人皆见着裘无常掐着南宫皓月的脖子,她已经命绝了。 众人皆惊忙,大喊:“弑人了。” 等裘无常找回意识,手里却拿着个硬邦邦的东西,当众人不知所措时,她手臂上的金莲绽放,一瓣金莲脱落,余下的裹着她,并照出一道金光,凝成一柄利剑,直指着裘无常,不等他错愕之际,光剑已极速飞来,只奔他的心脏。 须臾之间,一柄浮尘飞来,与光剑发生了碎裂性碰撞,两物相争,在池塘上争执不定,最终裘无常被吓得晕过去掉进了池里。 哪里来的一技浮沉?众人皆向瓦房上看,是一位蓝袍道长,掌手念着咒符,应该是他在操控吧! 这一击碰撞冲退了每一个小妖,都倒在了地上,究竟是何威立,竟有如此破天功力? 那南宫皓月倒是睡得安详。 事故过后南宫皓月竟奇迹般活过来了。 那道人也不知是何人,把南宫皓月送到家后,便离奇失踪了,果然是高手,就是行无影去无踪。 此时那位道士正站在一处悬崖之巅,一望便可瞧见山川好景,尤其可一览无梓江的宽长,而她眼中所望,不过一幢小屋,一片桑园。 南宫皓月睡了许久,皆未见醒,阿琅与靖宣忙上忙下处处打理着家务事。 不久,天地骤然风起云涌,雷电奔来,天阴沉得好像要塌下来,乌云笼罩天地,妖风阵阵,袭起无梓江的大浪拍打河岸两边。 阿琅转身眯着眼望着天空:“没完?这六界怕是又要乱上一乱了。”转身去收衣裳。 远山惊起大片飞鸟,一场飓风从河对岸刮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顿时,树木折断,飞沙走石,天地顿时浑浊一片。林间突然一阵巨声咆哮,这一喊,天地都要抖上一抖。 阿琅惊望:“什么妖兽作祟,来时风雷相伴,竟有惊天之势?”她即刻去楼阁之上叫醒南宫皓月,可她睡得十足香甜,不点没有感知外边危险即将降临。 天地红月,灾难将临。前世恶果,此劫难渡。 靖宣把南宫皓月化作小狐 狸背在筐子里,阿琅拿了些用品,便匆匆往山里跑去,那里靠着大山可祖风雨,说不定能逃过一劫。 妖风在林间穿梭,似大难来临,天地混沌重现于此。两人在林间窜逃,各自祈祷这麻烦不是冲着南宫皓月来的。 高密的树挡着视线,两人虽有透视眸子,却被那条戾气极重的无梓江挡住了,遥远看不见那怪物是何。 逃了一阵,两人吁吁喘气,离大山还有很大距离,惊忙中迷失了方向,便在林中叉了一小支弥毂树杈,以防迷失方向。 不久,那怪物便追赶上来了,两人分明已经收拢了妖气,若非妖皇级别的大妖是极难发现的。而南宫皓月自有金莲护体,身上毫无妖气可言,又如何让这只庞然大物兴奋至此,死追不放呢? 那庞然大物还是来了,伴随着狂风怒号,天雷滚滚,丝毫不逊色于这怪物的可怕,眼看那怒号声越来越近,两人却心如沸水不知如何是好。 不久,靖宣转头之际,便瞧见了这怪物的庐山真面目,原来……是饕餮。《神魔志异·异兽篇》记载:“神州极南有恶兽,四目黑皮,长颈四足,性凶悍,极贪吃。行进迅疾若风,为祸一方。”近些靖宣才看清这庞然大物的样貌,其状如羊身人面,头上戴豕,带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乃四大凶兽之一,本该关押在锁妖塔中,它又是如何逃出来的谁也不得而知。 饕餮穷追不舍,这会,似乎已经退不可退了,靖宣便将筐子滚下斜坡,阿琅也是丢下了所有的物件,两人英姿不凡,一会便打算与饕餮缠斗。阿琅一趴腰,身体上的灰毛即刻布满全身,随即变成一只凶神恶煞的地狼。随即靖宣也不甘示弱,也化了真身,他正是一只刍吾,全身异彩,尾巴细长。 两人相望面面相觑,便各分两路引开饕餮,随即,两人往南疾行。 “我们曾日日夜夜担心这一天到来,想好了无数种逃脱的办法,没想到还是把我们逼到了如此绝境,阿琅,你能嫁与我,我已经满足了。”靖宣看着阿琅离开在灌木丛,便晚一步走,留在原地看了那个斜坡一眼,含泪向饕餮乱叫。饕餮一技掌风,便将靖宣扇的好远,直甩在了一处空地上。 阿琅眼见饕餮未来,便赶去支援靖宣,便遁入土里极速探看情况,那团黑影追着靖宣去了,阿琅不管三七二十一追了过去。 地狼与刍吾的感情,也许不过一笔,但故事到此为止,两人双双殒命,倒在血泊中。若是有人有缘见证过他们的感情,也可告诉世人是何等凄美。 大风未停,黑云未退,这时南宫皓月才从晕厥中醒来,她舔了舔爪子,狐疑张望,竟然在一个铺着布毯的框子里,这一觉可睡得真久,一睁眼,天就黑了。 她懒洋洋得爬出框子,正要同往昔一样坐在凳子上,却转头撞上一棵松木,才把她的糊涂脑袋撞醒,天确实黑透了,也刮来了大风打了惊雷,可是她分明记得自己好像在与裘无常比试来着,如何在这荒山野岭里?莫非她输了,被裘无常丢进了犄角旮旯里? 哎呀,她揉揉狐狸脑袋,极速跳跃上了山,这里她似乎时常来过,对了,便是她家里的后山,她来此打过柴火。她正想顺着下山的路回家吃饭,却看到了一个灰格包裹,打开一看,竟是一些针线一些银锭和一些衣物,莫非这是爹娘给的,就是想让她自力更生?她还是一只小狐狸,正因为太小了,生活还不能自理呢! 她哭哭啼啼得下山时,却看到杂草里的一摊血渍,心想:这应该是小动物受的伤吧! 可是越走越近,血迹就越来越多,她哭红了眼,究竟是谁这么残忍? 这时她隐隐觉得自己踩着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是一个翡翠莲花镯,她拾起,看到上面的血渍,便不安生了,这只镯子,是阿琅一直带在身上的,跟靖宣的荷叶镯是一对的。她实在不敢相信,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继续掌着小灯向前,突然听见一阵阵啧啧吱吱的声音,一道天雷照亮了一瞬间苍穹,大地顿时动了动,那道霹雳照亮了眼前一个人,他穿的极少,一只血淋淋的大口抓起地上的东西吃,还有一双血淋淋的手,有粗又长,一双眼在那一瞬间瞪着她,她害怕极了,倒在了地上。 南宫皓月失声大喊,说:“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是你杀了她们吗?你这个禽兽,连小动物都不放过。” 那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又在白色霹雳时看着她,流下了血色口水,恶狠狠得说:“找到你了!” 那道霹雳闪了很久,她好像隐隐看到地上的东西好像人形,而且还是一连两具,莫非是…… 她实在不敢猜想,一步步往后退,银铃般的大眼映射着这映红的草地。 “你别过来,不要过来。爹娘,救我!”饕餮一步步向她 逼近,手里已经张开长爪,南宫皓月看到他崎岖的脸庞,这人全身长着尖刺,脸上好像长了张不对称的脸。 惊雷乍起,饕餮的影子盖过南宫皓月,她一步步蹒跚得后退,可眼看饕餮就逼近了,她只能热泪纵横,抽出腰间的一把匕首对着他,可是饕餮一睁眼,把柄匕首便脱落了把,这下她彻底没救了。 “她可从来不会像你一样对我屈服,你不是她,却有和她一样的气息,一样的脸,说,你是不是她?” 南宫皓月躲闪不及,被饕餮勾住了下巴,在脖子处划出了一道伤痕,南宫皓月说:“别过来。我不是,我是南宫皓月,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你说的那个她。” 饕餮顶着她的下巴仔细看,却只有泪水练练的南宫皓月,看不到什么,自然就松懈了,他说:“你当然不记得我,可我却深深记得你啊,害得我关在锁妖塔那种鬼地方一关就是六万多年,你可真是可恶至极啊。”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你害得我好苦啊!”饕餮气急败坏,怒吼道:“你害我关了六万年,现在我出来了,自然要好好算一算旧账,哦,我刚才嘴馋了,所以……嘿嘿,不过分你一点啊!她们可是保护了你许久呢!不尝尝?可是最后还是被我一击,砰——炸成了碎尸,跟我当年一样,粉骨碎身。” 他抓来一条长长的似肠子的东西,发散着血腥味,然后看南宫皓月抗拒,便一把吱嘎吞进了肚子,然后把手里的血抹在了南宫皓月的袖子上,反复这样,饕餮又抓了一条胳膊,脱掉袖子,竟一口咬掉了手掌,然后噱道:“味道不错,我六万年不沾荤腥,喝的都是凶兽的臭血吃的是恶灵的腐肉,这种新鲜的血肉好享受啊!”吃完,他舔一舔牙床,血口一开,南宫皓月万念俱灰,说:“你杀了她们?你还……”喝了她们的血,吃她们的肉。 南宫皓月嗷叫痛哭,想一点点爬过去看一看他们,却被饕餮抓着领子,她一点也去不了,只能借着天雷看一看他们。 第8章 碧水海棠林 南宫皓月着脸变色,起身退了三步,便从袖中飞出两条彩袖,铺天盖地得向饕餮劈去,饕餮伸手一砍,震断了她的彩袖。 南宫皓月不敌,一会便落了下风,她使尽浑身解数,甚至连饕餮的一只手都敌不过,泪眼模糊,她身心皆伤痕累累。 而她仅剩下的武器,便只有一柄桃木剑。 即便身处危难,只要心不死身不灭,即使不能扭转乾坤,但我们无畏困境,便能在山穷水尽时等到柳暗花明的一天。 她只剩最后一口气力了,立着桃木剑半个身子不听使唤要倒在血泊里,她心力交瘁,再无力战了,天依旧黑透了,一点照不进阳光来。 这世道生存之理……本就是弱肉强食嘛! 南宫皓月不解,这世间怨念太多,她掐指也只能算个微末。 她已无力挣扎,只是不知何时,一股刚血之力从额头传来,一身狂暴霸气迫使她在此睁开眼睛,眼尖多了戾气,她一抬眼,便是张开六尾,火力全开,一柄桃木带着荧光,她便如出弦之剑,拨到了饕餮身后,饕餮警觉,开启黑气保护只是荧光霸道,不一会,饕餮便吃了哑巴亏。 南宫皓月似乎没有经过大脑,下意识攻击便劈头盖脸向饕餮打去。一招鹤唳九天,一招法相天地,一招圣剑无极,饕餮只得抽空变成庞然大物,以便防御。 那一眼煞气,一点都不变,杀心丰满毫无破绽。 随后,南宫皓月一气呵成,一剑直立横空,树叶飘零,飓风无阻,天气哑然失色,雷雨交加闪电轰鸣,饕餮感到一股压迫,随即大声咆哮声中传来山洪暴雨的翁鸣,意图用震动来减弱敌方的势气。 林间一支巧手舞着,上下摆动,手下的丝线也随之变动,这是傀儡咒,中诅咒者失去意识沦为傀儡随人摆弄,她处变不惊,神情悠然。 南宫皓月与饕餮撕斗,气势不分上下,饕餮周身黑气缭绕,万千恶灵四散,齐齐裹成一个大茧循序渐进向南宫皓月吞噬而来。南宫皓月一剑而下,天地委实动上一动,此时,山体动摇,天上被削出一片晴空,远处无梓江被一分为二,江水阻断到了深渊之下,地上出现一条天堑,饕餮收到极强的压迫感,急忙转身逃窜。 一时之下,南宫皓月直直削下饕餮肩上一块血肉,他那恶脓流窜大地,树木腐朽,云气变换。他所带的风雷闪电也随之劈向神州大地。 后来,她手中剑脱落,手已经断了,此时,不知怎么打通了一处经脉,全身酸痛之感将她的仅剩气力抽干,身后的金色茫茫圣光中抽出了一条崭新的狐尾。 她虽未气绝身亡,但已心力交瘁,甚至连幻化人形都很勉强。她虽忘记方才之事,自己如何对战凶兽饕餮,但她再次醒来,爬近那两具尸身后嚎啕大哭,接着又哭晕过去。 如此反复,她醒来看到一些野兽正虎视眈眈看着这两具尸体,要围拢分食,南宫皓月一剑刺去,当场将两只野兽的腹部击穿,吓得其他野兽落荒而逃。南宫皓月剥下他们的皮,盖在了两个人身上,想着也该让他们入土为安好。 他们生前最爱看的便是这无梓江,他们说:“这无梓江,是妖族的命脉,也是我们妖民的命脉,只要无梓江不旱,妖族就有未来。” 还喜欢远山青黛,朝霞初晓和日暮黄昏时,那些远山都是黑色,只有天通亮时,山是黛色的。 阿琅最爱的桑园,可养蚕,能吐丝结茧,而织成柔软的布匹售卖。靖宣最爱的便是东方吐白前,远处的薄烟,笼罩在山间若隐若现,他还爱晚上的弯月,以为月亮弯后一定是圆的。 一切都没了。 单单留下她一人思忆。 南宫皓月搜了个麻绳,把阿琅仅剩的上半身捆在背上,靖宣断了只手,南宫皓月便搀着他走。 自己的右手已经骨折了,但是她还是拖着沉重的身体徒步上山。上山风景俱佳,可看到山下一众景致。 雨天路滑,她没有灵气傍身,雨淋了一身,衣襟上的血渍却冲洗不了。 她走了很长一段路,摔了几次,整个人扎进了泥水里,南宫皓月扶起靖宣的尸体便一声不吭上路了。 此时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终于到了山顶,她一手挖开一个大洞,指甲缝中都是血肉泥土混杂,衣裳已经破旧不堪,粘满了血渍泥土和雨水,将两人的尸体放了进去,哭了一阵后,便扒土掩埋。没有墓碑,只有一柄桃木剑直立,她在坟前跪哭了许久,最终还是哭晕过去了。 很久很久,她好像睡了好久,一场梦怎么都醒不来。 梦里,她忘记一切,到了一片幽绿色的海,天上的星辰和流星美满自在,这片海里的不是鱼,而是一众流窜的雾气。这片海好像一望无垠,流星从 海的西边落到东边,划过一条完美的弧线。 转而镜花水月如罅隙而过,眨眼之间,她周遭两棵老松相互依偎,枝叶缠绕,但各立悬崖,树下有一盘残局,许是双方争执难下,便各打道回府吧。星辰不变,依旧星河灿烂,满目惊奇,星云多变,绚烂多彩。远处两座敬亭相觑。飞鹤四起,奇山怪石居多,始终不见一处人家。 须臾之间,又是变化无常。这是一片莲池,荷叶依依,与花交相掩映。四处薄烟罩着,这里的莲花也不一般,花苞是金色的,花蒂却是绿色。此处饱受佛法熏陶,灵气逼人,池塘边一棵杨柳,散下枝条如毫发之多。此时星云变换,晴空万里,远方多见山色,近处可观莲。 转瞬即逝时,万物皆一片虚无。如何会看到这三处景致,南宫皓月不解。 与其如此,她更想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未来。 都说浮生若梦,不过千载,若许归去,不问来生。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妖的一生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故事还需要从这里开始。 那天的雨不知是何时停的,只记得她,落入了深渊,变成了一只厉鬼,来到了一片世外桃源。 此处海棠开的耀眼得很,十里春花,可见一条溪流青绿,其中菡萏开遍,岸上多是海棠,此处正值四月春初,世外海棠落地成泥,此处的便更晚些,万水千山尽数被染指,映衬出奇迹般的粉色。 她是被一阵翠鸣呼唤醒来,是枝上那些机灵的柳莺。此处陌生的很,但给她却是意外的欢喜,她晃了好久,散去身上的落花,在海棠林里溜达。 不必说千里山河万里海棠林,在这落英缤纷的林子,除了花木,便是一些墓冢,果然,世上哪里有如此仙境?不若是地狱十八层所致的幻影。待她辨认那些上坟的冢,才知这墓碑上乃是一首诗风:清风明月等闲得,不若桃夭比翼合。君指情深岂意切,葬花拭雪悲苍何。 好一句君指情深岂意切,葬花拭雪悲苍何,凄凉中带着隐隐不舍,哭诉着他爱而不得之苦。 后一个石碑刻着君奈何,提到:此生不尽意,丝绸泪下,白发霜霜剪鬓愁。千年竞风流,北君泛舟,不尽无梓涓涓流。 还有一个墓碑,提笔为:凄笑凄笑,倚清秋愁月魂销,醉下酌杯不停,归期无时闻女笑。 她不再往下去看。 她在林中四处搜寻,走失了路,退到一条江边。一望无际的莲花,甚是醉人,都是星星点点的白莲影影绰绰的点缀在青荷中,由此可见,这里是除了海棠,唯一一种颜色,与岸上的海棠不映衬。 远处的湖中有一个小亭和长长的回廊,支在水面上,亭中有一道白影,除了栏杆的混淆,便是唯一不同的颜色。 她撑着一只竹筏滑进水间,纤纤玉手,穿着素雅的衣裙,小心翼翼的支到了停泊处,惊起数圈涟漪。她眼望着那人的背影,她的背影仿佛从画中走出了一位活脱脱的美人。 哪位女子安详的坐在亭子里独弈,在走近看时,她手指纤纤细致,穿着一身浅青衫,高贵的气质没有让她有一丝好浮躁,她优雅高冷,伸手捏着袖子,那只手举着一枚黑子。 她走进看时,着实心惊胆战的,此处似乎是仙境,不是凡间,定然有神仙居住,听说这些清修居士都是以博弈为快,饮茶为欢,清汤寡水的,选一处偏僻之地,大概她也是何处得道成仙的人,所以才会有非寻常神仙那般心境,在如此美景下修炼。 “敢问这位神仙姐姐是何方神圣?此处又是何方世外桃源。”她呆呆地站在亭中,似乎愧疚于惊扰她的莽撞行。 那女子落子一回合,收尽圈内的白子,然后用细腻的声音说道:“神仙又何妨,只是八荒一角,愧为高尚。也当不得你一声神仙姐姐尊称。至于这里是何处,你既进来了,又怎会不知?”这人说话语气低沉,漫不经心的,也许就是神仙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她指着天空问:“我确不知这是何方,我好像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前辈,那我该如何称呼您?” 那人先不搭理她,慢慢的的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扶着袖子,说道:“闲云野鹤,无名无姓,何足挂齿。” 她断定这人不大爱说话,当是身为前辈理当尊敬,她恭维的行礼说道:“前辈既然不说我便不问。这里并非死后亡灵所居之处,却是个好地方,而且我刚才看了一下,这里风水很好。前头有万里长云悠闲,百里外峰峦更迭,前头溪流汩汩,后山翠竹悠悠,适宜休闲。此处莫非是好人死后的地方?老天果然没有戏弄我,在我死后,还能舒心些。真是没想到我一生随了阿娘的人格品行,死后还能来到如此仙境。” “你在胡诌些什么?”她冷静而沉稳的打破她的幻想,只见她四顾周边,说 道:“我这好地方,都被这小妖给糟践了。” “前辈,我见你气宇不凡,若不是天上的仙女下凡?除了我阿娘,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子。” 她不语,时不时瞧上一眼她,一身简朴的衣着,头发干的像稻草,却还算正式,随后她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见过的女子屈指可数,如何我便比她们好看了?” “你既然来到此处,……我也定然不会亏待你。你穿的如此寒酸,想必先前应该受了不少苦吧!” “无妨,无妨。我这个人打多了,皮就硬了。这就是她口中的磨练………”她大大咧咧的笑着。 “放心,日后做我的客卿,定不会亏待你的。” 南宫皓月:“客卿?那是什么?” 那人一眼带过她,说:“此处乃碧水海棠,风光独秀人间一绝,我虽不知你如何出现在此,但机缘如此,便在这住下吧。” 南宫皓月:“也好,我正愁没地方睡觉呢!” “我见你法术低微,法力也稀疏,又与我同根同源,甚是有缘,日后我可教你些防身之术,虽没有撼天动地之拓力,却有力劈山河之雄壮,你可愿跟随我?” 南宫皓月愣在原地,此时的她只记得自己名叫南宫皓月,家住无梓江畔,却忘了自己父母为何人,前夕有何事。 少女的纯真,好像跟海棠一样,一场大雨后被洗净铅华。 南宫皓月点头,便拜了三跪九叩,虽不是拜师礼,却也将近了。 她眼见南宫皓月笑的露齿,忽然愤怒的说道:“笑不露齿,知道吗?你这成何体统?” 南宫皓月愣住了,时时刻刻保持严肃,坚毅的点点头应和,说道:“仙人教训的是。” “仙女姐姐,听闻你们神仙的名字比我们世俗的人好听,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缓缓转身,露出她冷峻的脸说道:“我并非神仙,却也算半个神仙。” 南宫皓月不吱声,装聋作哑的看着她,眨着眼。 她原以为她不懂,她却忽然大叫:“那你就是前辈咯。没想到在这世外桃源竟然能看到同类人,稀罕!” 她瞥南宫皓月一眼,说:“时过境迁,我早忘了自己的名讳,只是依稀记得有人喊我……。” “雪岚。” “雪岚,白雪青岚,雾迷云薄,思忆如烟,缥缈绕云间。事都过了,谁还纠结心尖啊,你若肯依,唤我一声雪姑罢。” 此后,六界便有异转曰:东方有仙源,其碧水云天。远观似锦,近看如梦。有狐仙居,其名雪岚。坐落无尘中,忘忆不自知。皑皑覆白雪,千年终等闲之说。 南宫皓月惊叫道:“雪姑?前辈才多大,便自称是姑辈?” 白雪岚轻言:“我何年岁月了,自己都记不清了,只记得这海棠花开了又落,人间星云也陨落数千了。” 南宫皓月说:“我瞧着前辈你风华正盛,像比我稍大些,竟已经度过了这么多岁月?模样竟还若菡萏少女?” 白雪岚低头沉思,转而起身走向亭边说:“我们雪狐一族寿命虽长,却从来有不少的短命。我不过不理凡尘俗世心中无欲无求,便多了份意境,不为世事烦恼罢!” 南宫皓月两眼炯炯有神,好奇问:“前辈竟是雪狐一族?我可敬仰你们了。我不仅敬爱雪狐族,还有狐仙们,据说她们也破了超凡脱俗之境飘然成仙了。” 白雪岚静坐,拂袖收起棋局,幻化出茶水,漫不经心的说道:“美其名曰狐仙,不过是狐媚子不经世事,不懂伦理常识,羡慕神仙的逍遥散举,不知天高地厚得来的。” …… 南宫皓月沉默了。 南宫皓月低沉着头,闭眼深思,她似乎懂得这个道理,说道:“做神仙不好吗?我倒是慕羡她们腾云驾雾,来去皆有雷雨相伴,可神气了呢!还有呢!据说天上琼浆玉露喝不完,琼楼玉宇一眼无边,仙娥们更是风情万种,神仙们各司其职,天下众生芸芸。我也想像他们一样造福苍生。” “哼……”她抬头看南宫皓月一眼,冷峻的眼神露出一丝冷漠,说道:“你这妖两眼粗浅。自古人间有多少人想要成仙,大多为了长生不老,或是供人膜拜而已,毫无意义。长生又如何?人一旦有了痛苦,一生一世都难以忘怀,长长久久的活着,反倒是一种折磨,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自己却无法挽留,也是一种莫名的悲痛。人死了,灵魂进入轮回,肉身埋进土地,这就是彻彻底底解脱。哪像那些自诩高贵的神仙,看似无欲无求逍遥自在,实则背负着凡人几倍的痛苦,那有什么好的!能力越大,所要接受的责任越多,神仙要顾念苍生,维护六界和平,阻止杀戮,心系天下,可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他们只需过着他们平平淡淡的生活 就好了,两者而言,谁更好?你若能悟懂,自己便是半个神仙了。” 哦!她唯唯诺诺的认可,确实是这么回事,所以,她也不想修仙,与其这般被烦恼困惑,还不如做一个凡人,只需惆怅温饱,要是这些不愁,一生也就无忧无虑了。 “那……确实是寡淡些的好。仙辈一语中地,晚辈惭愧。仙辈果然超凡脱俗,令人敬佩。”南宫皓月鞠了一个弯躬,抬头说道:“晚辈一直认为,修仙修的是外力,能各显神通,张扬一番,不曾想是为了修一尘不染。那还真是繁杂,都说神仙难免被世间风月所迷恋,哪能做到一尘不染?岂不是只有圣人才能洁身自好?” “榆木脑袋!”她冷哼哼的瞪了她一眼,一道寒光照进她的眼睛,格外刺痛。 第9章 雪岚与叱延打赌 此后,南宫皓月每日来湖边采莲蓬,剥莲子给雪岚做莲子羹,渐渐的,二人相熟,亲昵了些许。 南宫皓月逐渐走进雪岚的心里,白雪岚先冰冷冷的眼神再也没有露出过,她教会南宫皓月法术防身,并授予剑术,以桃木为剑,以桃林为阵,以碧莲亭为静心打坐处,以天地为书籍。 她很聪明,不到半个月剑术已然炉火纯青,招式五花八门,法术精妙,确是个奇才。 没过几天,南宫皓月在后山采竹笋打算做鲜笋煮,却遭遇怪物的猛烈攻击。那群怪物名为儒耳,食鲜笋为嗜好,此处翠林碧竹,集聚天地灵气,孕育的竹笋自然味道鲜庾肥美,它们将此处硕大的绿竹林当做栖身之所。 “啊…………”随着一声惨叫,皓月丢开了竹篮,摔倒在地,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无力反驳,当下采了半天的竹笋功亏一篑。 儒耳奋力咆哮,乌黑的圆眼瞪着她,随后,甩一甩尾巴,将她扫在一边,冲到竹篮边,放慢了脚步,它机敏的鼻子蹭了蹭,随即一口咽下,谁料,那只当先的儒耳振声动地惊天,将四周的竹叶振起,这天地似乎崩裂,随着一声嘶喊,它油墨的乌瞳顿时变为红色,凶神恶煞的龇牙咧嘴,一步步朝她逼近。 随后,它的振动引来五六只同伴,与它一齐大小,穿梭在林中,它们相应咆哮,而眼睛仍然乌黑乌黑。 素来听闻:儒耳性情温和,从不在自己没有受到伤害时出手,成群结队。而方才那只红眼睛的,分明是魔化的。 儒耳对她发起猛烈进攻,为首那只瞪着她,等待时机,其余的小辈则围着水泄不通,那尾巴抽她的身体,儒耳的尾巴最好用来当有韧性的捆绳和鞭子,噼里啪啦的落在她身上,她束手无策又孤立无援,当下雪岚外出,碧水桃林没有一个人,她该何去何从? 她干到了竹竿,狠狠地杂在地面,淌了一口血,她忽然想起那日。 那日的她也是这般孤立无援,顷刻间,她显得孤立无援。她依稀记得一只庞然大物的身影,是貔貅,身为四大妖兽之一,戾气慎重,此时携怨念而来,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随混沌而生,传言他在人间横行四方,祸害黎民百姓,经天帝法旨,关押在妖族境内的锁妖塔已有万年。 如今更是未有传闻它出了锁妖塔。当日它负伤逃走,手中的血债仍清清楚楚,罪孽深重。而对于它为何出锁妖塔一事,谁也没下这个定论,自然就不得而知了。 她忘记当初自己是如何击杀貔貅于一击,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流出的毒液毒死了桑树,它如何仓惶逃走的,大概她也不记得了。 也许是近些月过得太安逸了,她好像完全忘记这件事了,忘记爹娘的惨死,含冤而终,忘记她的前夕,她多么懊悔自己当初没能救得了他们,如今尸身在何处,她竟全然不知。这多么像一场梦。 此时此刻,怨念冲击她的心口,闭上眼睛,顿时迷失心智,她怒不可遏,冷淡的站起身,心中一个空灵的声音响起:“蚍蜉之力,也配敌我!狂妄!” 她再睁眼时,眼中散发的红光引来雷鸣电闪,天空乌压压一片,天空的阴暗与恐怖气氛浑然一体,雷霆降下,击中林中各处儒耳被吓退,叽叽哼哼的乱窜,而那只红眼貔貅纹丝不动,狰狞的脸部凶煞的眼神四散。 杀气!怨念! 狂风大作拂起她的长发,衣襟摆动,眼睛中闪过无数道血光。 儒耳哼哼几声,头不时摆动,一道雷霆落下,击中他二人前方,她一抬头,如飞剑一般给了它一掌,她凶悍的杀机将它震飞十米开外,它哆哆嗦嗦的退了几步。紧接着,一道雷霆击落一节竹枝,她随手抓住,一跃而起,直冲云霄,在万道天雷滚滚下,她无所畏惧地冲下去,杀气蓬勃的抽它一枝,顿时,它仰天长啸,痛苦不堪,那力道便使儒耳身上白骨浮现血流不止,而竹枝也无一幸免,沾染了血液。 它重伤逃走。 她稳稳妥妥的落地,却被雷霆万钧击中,唰的一声,她失魂落魄的走回碧水海棠林,倒在一棵树下。 眼前。蓬莱仙岛。 薄雾沉霭,若隐若现,仙山蓬莱,名不虚传。 此时,仙气蓬蓬,云淡风轻,霞光异彩,万象更新,所有人都在讨论关于蓬莱收徒的事,叱延神君乃今任的蓬莱之主,手下有六个徒弟,各个超凡脱俗,在当中一辈脱颖而出。 大弟子温文尔雅谦逊大方,名为蜇仙,精通医术,样貌俊朗秀气,不失大家风气。二弟子博学多才,三弟子在建学方面颇有造化,四弟子五弟子都是仙界有身份的人,这六弟子沉宣倒是平凡些。他无一技之长,反之脾气古灵精怪,是个难惹的神仙。 *** 蓬莱仙山,沉霭居处,白雪岚将 一面镜子呈现在蓬莱仙主面前。 镜中所显,那一片红花妖艳,一名女子双目猩红,眼睛流露着鄙夷和无尽恨意, 白雪岚默默说:“这人名叫南宫皓月,天生有不凡的妖力,是一只金色狐狸,见其因家破人亡便收在麾下,近日我要云游四海,这小狐狸又身负血海深仇不能一起,便让她拜别人为师,思来想去,整个九州和九重天,也就你叱延这合适了,她资历很好,又有我手把手扶植,不会丢你的言面。” 蓬莱仙主叱延似乎已然猜到其中的阴谋,决定推辞,说:“不了,你知道的,我蓬莱仙岛自古以来没有收过女子,而且是只狐妖,倒不如说是乡野小抓狸,说出去你让我这老脸往哪搁?” 白雪岚表情更为严肃,冷言冷语地看着镜中的的南宫皓月,说道:“既有我白雪岚做担保,叱延,你我这三万年之约还未了结,虽说你门下前弟子有六个,而我只有一只傻里傻气的徒弟,但三万年之约未到,谁敢说我这徒弟一定比你那些贵胄子弟弱?” “何以见得?以她现在的精进,连我那不学无术的六徒弟一半功资历都没有,你也好意思硬塞给我?” 白雪岗嗤叹一声,冷视了他三秒,说道:“我知道,不过她才四千六百多岁,凡事都要讲过程呀!你那六徒弟一万八千岁,你好意思拿他跟她比!” 赤霆悠哉悠哉地转了个身,说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待你徒弟一万岁,我的徒弟早已修成上仙了,我可不想你输的太难堪,不然你的碧水海棠林就归我了。” “你少得意,一切还未见分晓,总而言之,我的徒弟定不会比你那些徒弟差!”随之,镜中的南宫皓月发出一声尖叫,险些将镜子震碎。 白雪岚啧叹一声轻轻一笑,叱延转身看见南宫皓月肩头散发金光的印记,说道:“那是什么?护身符?” 白雪岚手一摇,捏造出一丝灵气呈现出那块印记,一朵蓬勃绽放的金莲!金莲!这个念头不知在叱延脑中出现了多少次,那个他三万岁遇见的人,肩上的金莲却相类似,虽十几万年过去,那人的声音已经模糊,可那朵金莲的样子却记忆犹新。 据他所知,叱延认识的人中,天上的神仙还是地上的妖物,只有三个人有这么一朵金莲印记,一是洪荒年代的一只不知名的妖便是那个印照心地的人,一个是九重天游梓洞天居的风女女灵,只是两人都不在世上,但是不知她的印记长在何处。还有一个,听说出生时,天地异象,天降祥瑞,不过她死于内乱。 任时光荏苒,也停留在此刻,他期盼的那个人永远回不来,每每梦中,一个背影,一句话却萦绕在就脑海久久不离去,他渐渐的有些不直觉瞅向镜中女子,竟有五分相似。 白雪岚抖擞着肩,说道:“天上人皆知你叱延下手果决,你若是允许,我择日便送来,你若不愿,我定然也不强求,世人都说你惜才,不见然啊!” 白雪岚并不知道有关这朵金莲的分说,也不知叱延有这样一段洪荒记忆,那个年代久远,战事纷多,谁又会像他一样有所牵恋呢?渐渐的,叱延回了那番南宫皓月击杀藤妖的情节,推测了这个环境的由来,吸了口气又伸了口气,问:“雪原狐秘术魂牵咒?” 原先要转身离开的白雪岚瞬间转身莞尔一笑道:“果然瞒不住你,不错,就是我干的。” 叱延不慌不忙收回铜镜,如沐春风说:“这南宫皓月什么来历?至于你白雪岚如此煞费苦心安排这样一出好戏?我看那天上的璇玑仙子都未有你这般逊色,果然是苦心多用啊!” 白雪岚漫不经心的擦了擦袖上的尘灰,找了个地坐下,傲慢的立着头,轻觑道:“哼,都说过了。乡野丫头,初窥门径,试炼,仅此而已,又何来算计一说呢?” “大名鼎鼎的雪原狐一族二公主,又怎会瞧得上乡野狐狸?当年群仙聚会,那么多名家子弟群蚁排衙各有所长,你都未有钟意,可是这个女子,她灵力低微,断然不可能超越我的弟子,你又视碧水海棠林为心头肉,让我们的弟子决斗,恐怕不妥吧!” 白雪岚倒了一杯茶,她虽表面平静如水,却不知心中是何等澎湃,孤傲的吸了一口气,说道:“那又如何,大不了我输给你,再花几万年栽种一片百里的花林也未尝不可,你如何猜疑,又能摸到什么底?” “好吧。” 叱延不折不扣地摆了摆手,端正地摆了摆袖,道:“《妖王经录》中曾经提到过一个人,传说距今五千五百年前,妖后诞下一名公主,乃是妖族万年来第一位公主,肩坎处有一块胎记,形状似莲花,又呈现金泽,故而她是金莲附身,妖族因此安定了百年。随后,妖族突发大变,妖族公主献祭于诛神祭坛,万民眼中,她早已灰飞烟灭 。这两件事本来掺和不到一起,可是你说巧不巧,这个南宫皓月也是金莲负身,可恰好呐,小了那公主一百二十虚岁。一个是高高在上得天独厚的妖族公主,早已是亡灵虚影,一个是金狐小妖,授你传承法术,这个人都与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难道你就没有发现什么两者关联?” 白雪岚猛然打断叱延的斥喝,心中藏不住的心思浮出水面,是个人都发现她心里有鬼,叱延征战四方平定四海,光是武力可不行,察言观色暗地发掘也是常态,自然发现白雪岚异常骚动,白雪岚恼羞成怒道:“妖族公主已死人尽皆知,何必翻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惹得人不快。你若怀疑皓月身份,大可查看她的前尘过往,凭你的能力,这种不费吹灰之力的事也瞒不过你的眼。” 叱延清冷的转身看着镜中人,道:“我忘了,你是前代妖后的近亲,可是你又怎会看不出来?她们二人分明,神似。” 白雪岚皱眉道:“你拿她们相提并论,不觉着有些混淆吗?” 说起那场风云变幻的妖族劫数,是那公主之生命终点,是白雪岚的劫数,扶桑的劫数,也是整个妖族的劫数。 叱延不紧不慢的冲散白雪岚的火气,问道:“说吧,让南宫皓月入蓬莱,是不是也是你们复仇计划的一环,还是你以为将她寄托在我这她便能明哲保身了?不管你们有什么计划,只要不破坏妖仙稍纵即逝的和平,我便不管,如果你们非要搅得天地浑然一体,那我不拒绝现在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他脸上显现出严肃紧张,冷淡地瞧了一眼白雪岚,白雪岚点点头,可是谁又能知道南宫皓月究竟会有何造诣? “既然仙君意已决,我便不再多言,还请叱延仙君大设宴席,以庆南宫皓月入门之喜。” 叱延不屑道:“不就是一个乡野狐狸修成的精怪,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直接让她入主便是。” 白雪岚转了一圈,朝他笑,可是这个笑让他不禁胆寒,狐妖擅长魅惑,这不禁让叱延多了一份不安,这白雪岚为何要操大办理南宫皓月的拜师礼,莫非她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白雪岚假装严肃,实则在背地早已咬牙切齿,她恨透了那些自诩仙门正派的神仙,不禁流露几丝妖媚:“那当然是……要给他们一份惊喜?” 转而变脸,朝他撒娇,微微撅着小嘴,声音软了下来。说:“你就说答不答应便是。好吗叱延大神仙,本仙难得求你一次,便了了本仙这一桩心愿嘛!” 如此性情多变的白雪岚,眼前一套,背后一套,果真如世人说的那般像风云变幻莫测。 “别来这套!”叱延镇定自若地端起茶杯,着眼盯着前方的水壶烧开:水要煮沸了。 叱延瞥了他一眼,即便她的实力与叱延旗鼓相当,但是她也不敢随意出手,毕竟两人都有几万年修为。 “既然这样,我很期待这次会发生什么呢!你说呢?”随之她鬼魅一笑,飘然而去。 整个空荡荡的宫殿顿时只剩下水沸腾的声音,叱延不禁凝视水壶,自言自语:“南宫皓月,希望你也能带给我惊喜。”等这一天已经好久,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庭中。 “师兄,师父真的要收那个来路不明的妖族女子做我们的师妹吗?” 当蓬莱之主宣布拜师之仪时,座下的四名弟子着实吓得不轻。哲仙身为大弟子,对于这出人意料的事也是不知所措。四弟子玄英面无表情,拍手叫好,说:“好啊好啊,有个小师妹在,又热闹起来了。” 沉宣当机立断打断他的话,向哲仙噘嘴卖萌,眼睛扫过玄英,说:“好什么好,一点都不好!多了个人,多了个大麻烦。她若是男子还好说,可她是女子呐,跟我们这一群糙老爷们一个师门多不合适啊!” 玄英瞪了他两眼,说:“你懂毛什么!” 转而他蹭到哲仙身旁,低声细语道:“大师兄,那这位小师妹她长得好不好看啊?” 哲仙微微抿嘴,转了个身思考道:“我不知,不过师父大概已经见过这个小师妹了,不然也不会首肯答应这拜师之事。” 玄英若有所思道:“那岂不是只有师父见过她喽!” 哲仙微笑地点头道:“你若是真的好奇,不妨去问问他美丑,师父眼下放下一切大事一心操办这拜师之仪,颇有闲暇与你会谈。” 玄英慌忙退了一步,摇手拒绝道:“不是我好奇,是六师弟对她感兴趣。他在评估我们一众的颜值,以大师兄你为极端,而五师弟为最低平准,若这小师妹容颜不能出众也罢,一定要高过五师弟,否则一定孤立他,所以我这不是来打探一下小道消息嘛!” 哲仙轻轻撩动耳边的鬓发,疑惑道:“为什么要以六师弟为极端呢?” 玄 英失笑,语无伦次道:“这我哪知道,师兄若是好奇不妨去问那小子。” 哲仙正想问个所以然,可沉宣一溜烟就不见身影,他温和地对着玄英说笑道:“算了,他平日便喜欢弄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玄英再凑前问:“大师兄,我有一点担心这个小师妹了。” 哲仙与他不谋而合问:“你也是关心这个?” 玄英与哲仙的想法虽然只是猜测,毕竟眼下拜师之仪已经成为定数,而且这次叱延也丝毫未有低调之意,隆重在仙界风云榜上张贴告示,邀请各路神仙前来祝贺,并明确阐明了南宫皓月的身份,也不知意欲何为。 唯恐这次拜师是假,叱延另有所图。而且不止他有计谋,所以来祝贺的神仙恐怕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假借这个机会做一些居心叵测之事。 这个世道,妖与仙的主宰场,他们互相残杀不留余地,哲仙心想这位小师妹拜师无疑是万众瞩目下的活靶子,她要在所有炽热的眼光前走一趟,而这种目光,来自猎手与猎物。 他总想做一点什么,也曾问过叱延这一类意外,可叱延总是云淡风轻地说一句:“她是妖,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她既然走入这个圈,那就变成了在虎口的肥肉,而我们身为局外人,便只能看她的造化了,与我们又有何关系?”一贯高冷姿态的叱延,总是会站在观云镜前默默伫立,这一站便是一天。 而这观云镜可以看见天下人眼睛所见任何地方,他所见的镜中,是云蒸霞蔚金碧辉煌的仙界殿中,或是云海无际,鹤鸣九天的仙界境内。向来机警的他大概在这几日里琢磨透了大概有多少人会来仪宴。 第10章 魂跌彼岸海 本是无忧无虑的小妖,生活于满园春色中,不见世道险恶,却无意间坠入红尘万丈,无法自拔。 一场千年阴谋诞生,借刀杀人,无声无息。 那场雨后。 好像天地间不再有别的色彩,血色残阳,血色衣裳,天地万物,原来都有七彩光景,在此刻,熊熊大火,血泊中,红色粘满她的双手,她倒在血泊中,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她是如此不愿悲剧的发生,可是事与愿违,一切灾难还是随着她的一块金莲胎记带来了。 她想要修仙拜佛,可是它将所有美好幻想化为乌有。 伤痕泪痕,饕餮的暴戾之气,侵染了她父母的身心,眼睛狂怒的瞪着,手握着一柄木剑,搓痛了她的心,最后的底线遭到破坏,她沉痛的落下一滴泪,洒在血液之中,她胸间的血滴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将上头的字迹染的模糊,逐渐生出一道金光,笼罩在她身边,逐渐将她橙色衣裙化为金色,席卷苍云。她眼神镇定自若,前所未有的愤慨,让她渐渐失去意识。 为诉余生之孤苦,不知快活为何物,销魂若比无情木,为情黯然为情奈何啊。 她忘记是如何与饕餮对战,只知她悬停在空中,杀气腾腾,有余过于窒息的气场,凶兽饕餮意图跳开这包围,奈何它作孽太深,报应不爽,她将万灵凝于剑上,直直把天际云彩化为两半,在饕餮骨间滑了一道重重的口子,流出脓血,将周边的树木毒死了。 那道天边的口子,给天上人吓了一跳,紫薇宫内逍遥阁不幸遇难,还好只是把房梁削了一块,也不知是哪位神仙的寝宫。 正是春雨绵绵,原本生机盎然的季节竟然成为死亡的主角,山间的梨花恰好开了不少,羞答答的绽放在枝头,倒是像极了白绫万丈悬挂在山间。 她搀扶着靖宣,垂死挣扎的挺着,她则背着她琅,一步一步迈开步子。 一下子,她跌倒了,栽进了泥坑,再也不想起来,意图就这样死去,痛苦,煎熬,愤怒,不甘与伤痛,五味杂陈,都好像负荷一样杂在她身上。她再一次爬起,却又无数次失足跌落。 悬崖上。 天雷滚滚,狰狞的铺满了神州大地,雨水无情,一位橙衣女子跪倒,一边哭泣一边呻吟,哭声撕心裂肺叫苦连天,就连周边树木也失落的垂下,不禁伤感。 她原先将二人的尸体埋在一处钟灵毓秀之地,只因花被雨水打的憔悴,固然选了一处枫树下,那双手扒开泥土,将两人长眠于此。 她绝望至极,纵身一跃,坠入无底深渊。 可是她福泽深厚,这一跳竟入了个世外桃源碧水海棠林,邂逅了白雪狐族忘记自己名字和年龄的雪姑,雪姑愿意将她收留,安置在了一处山间吊楼,每日只是与雪姑习武念诀,南宫皓月天赋异禀,渐渐得了一手真传绝学。 多年后。 一片莲池,枕着枯木入睡的姑娘,顺着风向水流,漾起一圈圈涟漪,撑开一道浮萍,夜色如水,万木栖息,独有这莲池中声色相形。 今夜又梦到了什么?月明星稀,月华皎皎,那枯木逢春,抽出了一串皎洁其华的海棠,服过一江池水,路过一袭香芬。指尖拂水,微熹的和风吹起她一丝橙衣,落在花枝间。只是浮生一梦,爱怨嗔痴,此间柔情惬意,万人怎能言及? 她梦见一缕缩影,飞过影影绰绰的千山万水,来到一处人间仙境。 此中是一片彼岸花,血色韶华,妖艳过人,沿着一江碧水滚滚而去,人间白发,自是彼岸的赤水,那般易逝。 远见花丛,一袭红衣女子哼着小调,舀一勺水灌溉这一片花海。 远方,那就是一个遥远的地方。无穷无尽,无边无垠。放眼望去,除了这血色的彼岸花,别无他色。 她正想问出处,便掠过花丛,飞到那人眼间。 她问:“你是何人?此处又是何地?”那人秀发梳发,闲却簪着一只由莲花刻成的金花,眼色迷离,十足的看不清眼睛神色,却以优雅的回声说:“我是厌鬼,此处是彼岸海,是世人妄念所求之处,你又是何种机缘来此?” 她琢磨着她的名字,说:“厌鬼,你这倒是个好名字,我也不知为何,方才正在嗜睡不知为何就置身于此了。” 只见那人眉宇低垂,躬着身子舀了一瓢水,穿过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叹气。她惊诧问道:“你为何叹气?” “世间有万般机缘,前路未知,后世未卜,前世尽是些白尘傍身,有何可提,如今我六根清净,早已脱胎换骨,成为一个无杂无念的鬼侍。姑娘,今日机缘巧合来此,可是要求什么?” 厌鬼将水一滴一滴的注入根部,而后忧伤的抚摸着这些花草,花开不见叶,这就是彼岸花的悲情遭遇,一阵凉风 吹过万片花海,犹如滔滔波浪袭卷大地,像一只血色的恶魔。 厌鬼扶着袖子,搭在胸前,这姑娘犹犹豫豫说:“那也不是,今夜明朗,早已入梦久许,竟然不知为何,来到此处,又见你一人浇灌这无尽花海,黯然神伤的,便来问个出路。” 她冷哼一声,便将勺子放入水中,将彼岸花的一片花瓣摘下,默默的说:“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心中执念郁结,其魂魄才会入无尽中。我确不知你如何来此,你可去问问仙姑。此处地势繁杂,内涵乾坤,若是没有何仙姑的指引,只怕你要留在这里了。” 她追问:“何仙姑?是八仙那位吗?” “非也,只是同称。何仙姑这人擅长卜算,而且精准无比。来这里的人大多是为了找她占卜,求财求姻缘求富贵显达求子孙满堂都有,来此的人妖居多。” 她将彼岸花的花瓣长在手心,长吹了一口气,将它滑入河中,说:“我倒不知该怎样出去,或许何仙姑知道,老身这万把年来,早已忘了时光流逝,也忘了是如何进来的,你便巡河下游一处枫林,何仙姑便在那里等着你。” 厌鬼打了个响指,随之而来的是那片花瓣变为了木筏,此上还系着一盏冥灯。 她临行前特意叮嘱,呆呆的望着她,说道:“前路漫漫,姑娘还是小心着点走,若实在有一天无法回头,也切记不要一条路走到黑,放下心中执念。” 她懂了三分意思,半信半疑的走上木筏,厌鬼轻轻拂袖而去,刮开一阵清风,她谢过厌鬼的指引,目送她隐逸在花海中。 此行数百里,都是高低一致的彼岸花,而那位红衣女子的身影越走越远,逐渐与红色融为一体,分不清虚实。他心中一顿失落,不知下游可真有一片枫林? 木筏带着她走了许久,逐渐,她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多。世人常说如梦如烟,梦中一切随人心而改变化,可现在的梦境却如此真实,八分可能是困在梦中了。 路转山头,水面漂散着一些红枫,她才隐隐约约看见一幢血枫林间的木屋。 越来越近,能在这百里花海看见,其余颜色可真是难得。她逐渐被这红色的枫叶所吸引,如同血色般的枫叶染红了这整个地方,枝干,天空,河水,甚至她的衣服,万物都被染上一种伤情的颜色,格外凄美。 眼看着就要到了,她脚下的木筏又变为了花瓣,顺着水流飘走了,她脚下踏出一朵金莲,果断上岸,穿梭在林间。 簌簌落下的红枫飘忽不定,散落在各处,交织在一起。绕了几圈,看到一幢木屋的侧面。 她才在一处系着花藤的桥边找到一位女子。端庄优雅的背影,十足的冷漠感,想必她就是那个占卜一绝的何仙姑了。 她好像久等了似的,跟前的茶水凉了,她也丝毫不经意的喝了下去。她转身抬头看见桥边的人,瞥了南宫皓月一眼,冷淡的移开目光。 南宫皓月走前去,向那个女子问路。她行礼说:“想必您就是何仙姑吧。” 那仙姑长的还真俊俏,年纪尚轻,看似正值妙龄,一身红衣红袍,冷趣地说道:“早知你要来,我在此处已等候多时。” 她不知所措的想:这何仙姑果真神机妙算,竟算出我会来到此处。莫非今日遇到高人了? 她抱拳说道:“仙人妙机,竟算出我今日冒昧来访。” 何仙姑不打趣的坐在石凳上,她伸手指示她坐下,摆出一个杯子在她眼前,替她倒了一杯茶,说道:“我这已经有几百年没有人来了。” 她顺着她的意思,却生疏的端坐不敢逾越,不敢饮下这杯茶,说:“那还真是冷清啊!” 何仙姑幻化出蛊牌,散在空中,说道:“客套话就不说了。天机千金,斗转星移,我猜你这次来的目的是为了算命吧。” 她捏着衣襟一言不发,也许是太紧张了,像何仙姑这般古灵精怪而且冷酷到底的人是怎样成神的,这倒成为我的疑问。 “不必拘束,我这没这么多繁文末节。”她撒撒袖口,撑着头打量着她。 只见她一身不招摇的橙衣,鬓发微微有些凌乱,发丝后些有些弯卷,有一副少女的样子。她的眼睛玲珑剔透,确实是极品,好似天上繁星,装入天下美丽与秀美,似乎透过她的眼睛,会来到一个世外仙境,逃离烦琐的尘世。她的眼睛很迷人。 “那倒不是,我只是路过这里,想问个出处,不打算久居。” 何仙姑冷笑道:“问路?你不是自己进来的嘛?” 南宫皓月摇头道出:“非也,我只是睡得沉些,睁眼便到了这无尽花海中。也不熟悉其中方圆规矩,是海子里一位姐姐让我来这找你的,她说您有办法送我出去。” 仙姑起身,端着一壶茶水去往一个池 子,往里面倒了一柱水,池子里出现了一些迷雾升往天空,何仙姑眼一亮,便看出其中端倪,参破道:“竟是如此,你心中未有所求?” 南宫皓月张圆了眼睛,说:“我所求并非物件,您也帮不了我。” “你若非求财求权几近疯魔又如何会被自己心中的雾障牵引进来?到我这无尽海里不知归路?” 南宫皓月低声道出:“我当真不知,仙姑神通不妨告诉了我,” 她轻言的说道:“我倒是听了些传言,无尽花海别名彼岸海,无尽花海花无尽,此中边际也有缘。虽不知何仙姑为何知道我要来,你既然挂招牌招揽游人,定然不怕生意冷清,而且听闻你的占卜仙术精准,不差分毫,只是询问你的人都被取了一样东西,我这个人倒是身无分文可以给你。” 何仙姑仰头大笑,定了定神,说道:“你很聪明,知道的也不少。” 她心底打鼓,极度不愿意的揪着袖子,犹犹豫豫的瞪着何仙姑,何仙姑竟不知廉耻,直直瞪着她的眼睛,笔画着手指,说:“你的眼睛绝对是世间绝无仅有的一双,好像夜明珠,又好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束缚千年的幽静,妙哉妙哉。” 她移开目光,谁料何仙姑竟然一直觊觎着,心里劝说自己,说:“这么纯净的眼睛,如果将她术在伏羲宝剑上,真是极佳啊。那便可以斩开混沌萧索,重见天日。不如你留在我这无尽海里,做个冥侍如何?” 她拿捏不准,说道:“不怎么样。” 随后,她疯狂的倒茶,一饮而尽,随之下肚八九杯,将整壶茶水都喝完了,她讪讪向仙姑讨水喝:“还是很渴。” 何仙姑端着茶壶离开,她目送着,轻轻打了个嗝。 仙姑取了上好的泉水与香远益清的花茶,大老远便清香扑鼻而来,花中杂着各色茶香,清新鲜美,她问:“这茶可是由金桂花,茉莉花,黄芪,冷凝香调制的?” 仙姑不搭理她,恭恭敬敬的替她斟茶,然后坐在她的对面,仍是盯着她的眼睛看。 她不顾这茶有多烫,硬是抿下去了,她将杯底亮给她看说道:“看到了吗?我食量很大的。我这人即怕吃亏,让我留在你这,仙姑你还是想好了再问,白吃白住,您得不偿失。我这饭量一餐,起码要五羹一汤两素三荤,饭后还需果实蜜饯甜品收尾,可不是一般人养的起的,仙姑还请三思后行。” 只见何仙姑微笑,处变不惊的触着嘴唇,而后优雅的拈起茶杯,说:“我每日以人血为汤,百骸为素,人肉为荤,倒也不是供奉不起,你慢慢习惯便好。要是平时不安分之类的,那我大可把你这小丫头锁进幽冥洞,那里的幽灵最擅长粘人,咬着你便不怕你不安份了。” 她撇了撇嘴,竟一时无言以对,书中有道:何仙姑性情孤僻,喜欢与夜幽鬼灵为伴,且久居无尽海,食人肉,嗜白骨,刻薄尖酸,乃天地第一毒舌妇。她总算领悟到为何书中要重点写?果然人不知其所何怪。不知者无罪,谁又能料想何仙姑看似性情温和的表面下,竟然有这么恶毒的一面。 何仙姑一脸狠戾,随后略有收敛,抬头看着南宫皓月,淡淡道:“不如我把你丢进蛇窝,喂了我那群灵蛇可好?” “仙姑你可莫要吓我了。”南宫皓月向后退了几步,心里隐隐被恐吓住了。 何仙姑狂傲大笑,起身甩了甩衣袖,“若你不肯留在这,那我只能另辟蹊径将你留下了。” 南宫颤颤巍巍道:“仙姑莫要强人所难。” 何仙姑转身,灵光一闪,想到了个绝妙的办法,“这样可好,我给你出个试炼,你若能完好无损回来,今日我便不难为你,我还会送你一件我的宝贝,若你中途死了,我也免了动手了。”何仙姑从手里变出一盏琉璃七彩灯,交给了南宫皓月,并在她耳边轻声附语“是死是活,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搏一搏了。” 南宫皓月支吾许久,呆愣了半晌,才定了神,再度清醒时,她发现自己已然在河边,手里是那盏泛着微光的灯光,河边上停泊着一搜彼岸花瓣的小船,她心想着:我怎么还在这里,莫不是何仙姑对我施了什么失魂诀,这可如何是好,她要杀我,可不像是嘴上说说的,那种杀气,似乎有仇一样。 没想太多,她还是乘着小船顺流而下,小船的照明灯一直摇摆,水面也开始泛滥潮汐,船身摇摆不定,指不定下一刻就要翻船了。 第11章 王与后 船几经波折,可算在一处山前停下,她看到了一片青苔包住的假门。 想必这就是何仙姑所说的试炼之地。 不多时,空气中的荧光开始聚拢,她好奇之际,水里那盏琉璃灯就不受控制的飘起来了。她眼前突然一阵星星,头晕了一会,不多时,便晕厥在了假门前。 此时已然过了很久,她申时入睡,再次彼岸海起码有半天,确切不见此处有何处破绽可寻,莫非真的要沉睡一辈子了然! 她沿着河岸一直往下走,果真看见一个山洞。绿叶包裹,藤蔓条条框框,却半遮掩着漆黑一片的洞口。 眼见她就要进去了,可里头实在太黑了,她取下腰间的玉佩,往里面注入法力,只要玉佩通灵,散着金色的光芒,把周边照的通亮通亮的。她顺着一路的岩石戈壁,小心翼翼的迈步,沿着台阶前行。她举着玉佩七拐八拐的,总算顺着洞来到中心,眼前一个明晃晃的东西照的她无处现身,金光笼罩,全身覆盖着一层藤蔓,被呈在一块平缓的岩石上。也许它在没有藤蔓遮掩的情况下真的会亮瞎眼,她扯下衣袖,折成条状,捆在眼前摸索前行。 她清清楚楚听见此处有蛇,蛇吐着蛇信子朝她聚来,她临危不乱的祭出桃木剑,临阵磨刀,抵御毒蛇的进攻,可见此处阴冷潮湿,恐怖至极。 突然有一条蛇横竖飞来,窜到她的脚跟狠狠地咬了一口,她中毒了,那种疼痛将她的小腿麻痹,她栽在地上。她不哭,伸手就将毒蛇抓起来,谁料另一只勇猛的扑来,一把咬住她的手,她手心的桃木剑落地,她呻吟不止,咬紧牙关挺过去。这些都不是普通的蛇,而是具有灵气的毒蛇,修为已有百年,妖毒至深。 此处若不是人间炼狱,怎的会如此可怕,先是无法看见被毒蛇咬伤中毒,关键是无人救治怕是会暴毙而死,无人替她收尸该不会就要被这些毒蛇吸干精血,暴尸荒野。 “我的娘亲哎,我该怎么办呢,前路茫茫,后路无果,身处险境的我该何去何从,之前都是娘亲保护我,所以我无所忌惮为所欲为,犯错也不怕后患无穷,娘亲总是帮我摆平一切,我才能安静快乐的度过三千岁,如今娘亲不在了,我便要履行诺言好好活下去,逆境生长,闯出这绝境,绝对不向命运低头。” 说完她卯足了劲往更深的洞里走,身后的蛇群也缓缓的跟上。 此刻她双唇乌黑脸色铁青,双眼布满血丝,视线里好像蒙上了一层白雾,越往里走越模糊,她不断回头,确保身后的蛇群没有跟上,才敢坐下来运功疗伤。 南宫皓月心口一紧,猛的从口里呕出一口黑血,左腿已经被蛇毒麻痹失去了直觉,头也像装了几千斤铅样重,她屏气凝神,在洞里一棵树干旁坐了下来。 此处山洞壁上垂下很多树须,阴森之际,时不时从错综复杂的山洞里传来呜咽的叫声。 不多时,南宫皓月用手从蛇咬的毒口里逼出毒血,但蛇毒狠戾,光是人力放血,还缓解不了,她瘫坐在地上全身酸软。 此刻再想往后撤怕是不行了,前方还不知有什么危险,只能大胆尝试了。 她扶着墙沿,缓缓前行,空气里隐隐泛着寒意。 走了几百步,来到一个小小的房间,那烛台之上,赫然放着一具棺材,周身冰气环绕,通体透亮,墙面上刻画着一些壁画。 南宫皓月擦了擦眼,意图看清墙面的画,这第一幅,是一个光着上半身的男人手里拿着麦穗抬头看着天上的云,他身后是一群朝拜的小人,而他们前面躺着一个身体只有半截的女人。 第二幅,云朵上站着一男一女,男人手里拿着铜锣,女人手里拿着一面鼓,还有一个猴头人身的人在身后举着旗帜,奇怪的是,他长了三只手,随后,云下刮来了大风,云间雷电犹如霹雳,可一滴雨也没下,然后那个身体残缺的女子却站了起来,与祈雨男人执手。 第三幅图,很暗,因为画面有所破损,只看得到先前祈雨的男人手里举起一个婴孩,好像要把婴孩祭祀。 而后面几张就更为模糊,她一瘸一拐看到最后,最后一张,是一群女子在河边浣纱,她们欢声笑语,水里却伸出一只触手,缠住了其中一个女子的脚,想要把她托下水去,而一位手拿斧子的男人高高抡起斧子,想要斩断触手。 这大概是一个国家几百年风调雨顺的过程吧。 南宫皓月抚摸着冰白的棺材,看到里面隐约的躺着一个黑影,她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推开了一点冰棺,里面躺着的是一具骷髅残骨。 南宫皓月吓了一跳,骷髅枕着斑白的头发,皮毛还稳稳粘在骨头上,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破烂不堪,但她的双手是放在肚子上的,看来死前十分安详。 棺材板子彻底打开,南 宫皓月才发现这个身形和骨架,明显是一具女尸,她又在周遭看了一眼,发现了女尸手腕处被衣服盖住的,是一只手镯。 “奇怪,人都已经成骷髅了,这个手镯怎么还在。”正想拿起尸体的手好好查看,才发现骷髅的下颚动了动,她这才惊觉自己冒犯到了她,连忙退到了棺材旁,便跪倒在地叩了三个头。 她朝棺材拜了拜,默默念叨:“晚辈无心叨扰,不过我被困在这,实在找不到出路了,望您老人家不要怪我,等我回到现实,定给您烧香祭拜,还请您莫要到我的梦里来吓我,现在也千万不要诈尸!” 南宫皓月起身,轻轻拿起了骷髅的手腕仔细端详着手镯,这个镯子通体成奶白色,只有些许碧绿镶嵌其中,轻轻摘下后,她对着一边的琉璃灯,使劲瞧也瞧不出什么花样。 彼时,琉璃灯光彩大放,手镯突然也跟着大放异彩,紧接着,南宫皓月便原地伫立,思绪不知被带到了哪里。 她猛的吓了一跳,忽然听到身边响起了哗然的鼓声,她睁眼一看,竟来到一片长满荒草的土地,身边,站着无数的人,他们围着一个比周围人身体更大的男人,也围着台上那只剩下半截的女生,那人明显像是被大刀斩断了身体,身边捆绑着很多高粱杠和稻禾以及树枝,而女人的下身则被倒悬在一个木架上。 “愿天神显灵,浴火重生吧我的爱人。”随后那个男人递过小人给的火炬,缓缓前行,将火把丢进了稻草和柴火里。 大火熊熊燃烧,直到很多黑色的灰被风带起,烧了一会,台上的女人再也看不到了。 过了一会,狂风大作,天空响起闷雷,一道照亮天际的闪电撕开了天幕,云颠之上,站着画像上的三个神仙,想必他们就是风神雷公电母,可是雨伯怎么没来? 不等南宫皓月好奇,那大火中,走出了一个身体完整容光焕发的女人,她虽披散着头发,笑的却十分瘆人,眼含热泪,满心满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也十分开心,徐徐向前抱住了男人,相拥而泣。 身后的小人依旧匍匐着,齐声喊着:“天神显灵,天神显灵。” 彼时,天气放晴,神仙亦不知所踪。 紧接着画面一转,来到一个崎岖的山脉,男人与女人寒暄了几句,女人手里多了个婴孩,笑着交给了男人,男人抱着婴孩,献给天上的神明。 那个小孩通体金光,缓缓离开了男人的手,飞升进了云里。 画面再转,一张轻纱帷幔边,蹲着无数小人,床上是女人放肆的大笑,笑了很久,紧接着一声稚嫩的笑声从床上传来,大概是一个母亲在逗孩子笑吧。 随后,画面再转,一个女人在林子里笑着,手里却不停采着菌子,她的身边,是很多看着她流着口水也在做哽咽流着泪的狼。 为什么所有狼好像都在哭呢? 狼群哭着相继奔走,南宫皓月原以为会上演什么悲情相认剧,大概是这个女人对狼群很是亲密,所以它们才会接近她吧。 不多时,女人又恢复了愁容表情,身后跑来一个年轻男子,他一脸怨愤打了女人一巴掌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女人哭的更伤心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南宫皓月不解,这个世界好像有问题,但不知道是哪里奇怪了。 再转,男人和女人在一个光亮的山洞里,两人衣不蔽体,正做着不可描述的事情。南宫皓月脸一红,忙着避开了这种香艳的画面。身后传来了女人的哭声,男人也在哭兮兮的。 再转,男人哭着把哭的梨花带雨的女人带到了一座碉楼上,并看向天外的乌云说:“我已经带你看过世界上最好看的风景,你可愿嫁给我?” 女人目不转睛看着男子,眼里似乎有恨意,然后咬牙切齿道:“我不愿意,我们根本没可能在一起,就此结束吧!” 随后两人抱在一起,南宫皓月好害怕他们又像刚才那样,浓情蜜意抱在一起然后不管不顾的开始做夫妻之间的事,忙羞红了脸走开了。 可是为什么要说出这么狠心的话呢? 再转,正如壁画所画,水里果然闯出一个粗长的黏糊糊的章鱼,缠住了其中一个女人的脚,想要把她拖进水里,身后的姑娘都在哈哈大笑,女人也在放声笑着,一遍扒着河边的石头想要挣脱。此刻来了一个身高八尺男人,一斧子下去触手顿时落入水里,再未出现过。 好奇怪!她们为什么要笑,笑的好奇怪。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这个故事属实奇怪,女人是浴火重生归来,他们所有人的表情都好奇怪,都不该是这种时候该出现的神情。比方为什么女子遇险,其他人在笑呢,莫非他们觉得这样很有趣?而且,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儿子祭天,却满脸开心呢 ?太奇怪了。 这个世界,太奇怪了。 她回到冰棺前,看着女人的脸庞,不断重新回忆方才每个人神态。 这个世界莫非是颠倒了? 他们在笑的时候其实在哭,他们在哭的时候应该在笑,有些事情也与事实不符。 不一会,她的魂魄又被带到了最后一幅画中。 男人抡起斧子,砍断了河里上来的触角,周围的姑娘害怕的缩成一团,还有的远远的跑走了,被缠着脚的女人哭的梨花带雨。 这样看起来才是对的嘛! 第二幕,王把女人带到了那座手可摘星辰的碉楼,许下爱她的誓言,两人私定终身,女人成为了王的后。 第三幕,王与后遇险,夜宿山洞…… 第四幕,后和王在林子里捡菌子,王告诉后自己即将赶赴沙场,等终结战争,便娶她回家,随后亲了一口后,不多时,树丛里出现了几匹凶神恶煞的狼群,后躲在王身后,一起赶跑了恶狼。 第五幕,后十月怀胎,门外不见王的踪迹,半日里,后拼了半条命生下了婴,捉见王宿在妃房中。 第六幕,天下大旱,王听从了奸臣佞贼的巫蛊之术,设祭坛,侍卫从刚生育的后手里抢走了婴,巫神起舞,刽子手刨开了婴的内脏,婴止住了哭声,心脏内核盛在了装满香灰的炉鼎之上。 第七幕,后得知所有真相,心死,欲杀王,王带刀,执手杀死后。天神临凡,天下久旱逢甘霖,王大喜,设宴四方。 第八幕,后被王分两段,烧死于大火之中。 原来这些花壁,如果是顺着看,就是质朴无瑕的爱情,如果是逆着看,便是抛妻弃子的悲剧。 故事看完,那些破损的壁画便被仙术修复,露出了真面目,男人成了王,变了心,杀了年少所爱,令人唏嘘。 棺材里的骷髅突然有了血肉,开始重塑,不多时,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便安静的躺在里面,她的面容,跟印象里的王后是一张脸,她的眼泪含着血泪,滴落在散落的发丝中。 “你你你,是人是鬼?” 冰棺里的王后闭着眼睛,型魄却走了出来,她一点点靠近南宫皓月,依旧紧闭双眼,可那两行血泪却恐怖如斯。 “你不要过来啊,我。刚才可是拜过你的,别缠着我,啊啊。”南宫皓月伸手想拍开王后,可王后的身体是无形的。 王后轻轻的用无形的手拂过她的头说:“莫怕,我虽是鬼,也曾是人。” 南宫盘腿而坐,与王后交谈起来,“你是壁画上的王后吗?” 王后站起身,把墙上的壁画看了一遍,摇摇头说:“事实并非上面做画。” 南宫艰难的站起身,指着最后一张画,“我方才不小心看到了你们的过往,这才是最初的开始吧。” “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南宫皓月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回:“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她臊红了脸,想到其中一幕的不堪入目,有些难说出口。 王后虽然没有睁开眼,她的眼睛却很明了,她淡淡道:“我与他年少相识相知,彼时我以为他是我此生挚爱,他征战天下,我便在都城等候他凯旋,他说想要权力,我为她在朝中周旋人脉,他不喜欢冷清,我为他生下了可爱的女儿,可到最后,杀我稚子的是他,将我分尸的是他,伤我最深的,亦是他。” “直到我身死,化作野鬼,我想去找他,想问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对我?为什么要杀了我们唯一的儿?我们年少情深,自以为天作之合,后来我得知从最开始相遇还是相爱,他都在算计我,想吞并我族群的实力,巩固他的王权。” 王后张开长袖,在室内跳起了舞蹈,婀娜多姿,可想她生前是如此多娇娉婷之人。 王后的两行血泪越流越多,滴落在她的衣裳里,渐渐染红。 她心中是无限怨恨,“姑娘,我失仪了。”随后她全身金光,灵力正一点点逝去,她瘫在棺材边上,南宫皓月想去扶她,却落了一把空。 在王后的记忆里,她由于怨念久久不散,徘徊在王的身边,看到他与妃如胶似漆,共赴巫山云雨,看到他眼神狠戾,杀光了忤逆他的臣子,看到他服用五石散,精神日渐疯魔,杀光了扶持他的旧部,也加害了很多良臣,如此他还不满,他劫掠有夫之妇,还当众剐去了人家的里衣外裳,淫荡不堪。 连天老爷都看不下去了,几道雷刑,劈的他无处可逃,后有天兵将他收服,打入了十八层炼狱,牢狱终身,永不停歇的奔跑在十八层地狱的刑法中。 乌禾城陷,城中百姓四处逃窜,城中连下了三年大雨,城池冲毁化作烂泥,曾经的美好时光不复存在,阳光也永远不会照拂这个城池。 “ 我化作野鬼后,被一个道士抓了去,是何仙姑救了我,将我带回这无尽海,还找回我的尸骨,封存在这冰棺之中。” 王后寿线将近,她轻轻叫住了南宫皓月,在她耳边轻声说:“我授仙姑所托,镇守这关,你解开了我的谜题,就算你过关了,烧毁我的尸骨,便可以得到照亮前方的路,可以回去寻她了。” 南宫皓月呆愣住,落下两行清泪,王后想帮她擦去,奈何无形,南宫皓月呜咽着说:“你本就只剩型魄,如今我将你的尸骨烧去,你还有什么活头?” 王后轻轻的笑着,气息越来越弱,“傻瓜,我早该死了,现在的日头都是仙姑帮我偷回来的。如今我答应她的事已了,此生再无牵挂。”话刚说完,她那一缕白光便照进了尸骨中。 南宫想抓住那一缕型魄,落了空,随后擦去眼泪,释然道:“你这一生太过凄苦,我愿用我所有气运,愿你还有来世,彼时,你定要活的如你所愿。” 然后她从手里划出一道火光,冰棺虽说是冰的,可火光一触即燃,不一会,大火照亮了整个房间,照亮了墙上那些壁画,开始褪色掉漆,随后化作平滑的墙面。 火光很快烧尽,化作一扇大门,将她吸了进去。 第12章 烟雨海棠再现 上回书说到,南宫皓月通过试炼,终于回到何仙姑所住小院,而仙姑如无事发生正在院落里喂着莲池的游鱼。 何仙姑属实没想到她会活着回来,那灵蛇潭凶险万分,蛇毒非清毒不可解,那万树古藤,更是不给人生机,何况那冰柩洞,更是冰寒三尺,连她进去都不免冻了一身霜。 一只小小的妖怪,怎么可能通过这样的试炼? “仙姑,我回来了。”南宫皓月托着一只麻痹的腿,颠簸着缓缓走来。 “怎么可能?”何仙姑看到南宫皓月只是略脏了裙角,顿时竖起了瞳,也顾不着喂鱼了,跑过去检查她的伤势。 她提起南宫皓月的裙角,粘到了灵蛇潭的臭泥,一些古藤的小树杈,身上却是披着冰柩洞的霜寒之气。 “你当真照着我说的,去了下游的假门?通过了试炼?”何仙姑一脸不可置信。 南宫皓月点头,仙姑摇摇头,手里不断算着,突然一拍脑袋,打量着南宫皓月,“小瞧你了,竟有点本事。” “岂敢岂敢,都是运气好。”说完,她从手里变出一只碧白色玉镯子交给何仙姑,仙姑顿挫接过了镯子,眼神暗了下去。 “这是王后让我交给你的,她让我告诉你,这几百年的恩情只能来世再报了,如今她已燃烧殆尽形神俱灭。” 何仙姑却不紧不慢的将镯子滑了,只听见清脆一声响,镯子四分五裂碎成了八瓣,南宫皓月一脸怨愤的看着何仙姑,义愤填膺道:“这可是王后在世间最后遗留之物,你怎的就摔了?” 何仙姑不紧不慢的拿出香纱帕子擦了擦手,转身便走,“不过是一场交易,契约已解,我与她再无任何关联,何必留着她的腌臜物什。” 南宫皓月恼羞成怒,蹲下身抓拢了那些碎玉,心疼不已道:“怎么就摔了呢?” 王后实在可怜,生前不被所爱之人珍惜呵护,死后也被人糟践凌辱,真替她不值。 “仙姑,我既然通过了你所说的试炼,你应当遵守承诺,放我离去。” “我几时允诺于你放你离去?”何仙姑轻轻的转过头,眼里竟是恶毒狠戾。 “不可理喻,仙姑,你枉为神明,心中竟没有半分慈悲之心不说,还出尔反尔,你个恶婆!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她左手一台,手心的祭出一柄桃木剑,引来何仙姑一阵冷笑,说:“我还以为有什么神兵利器,原来是一柄不中用的桃木剑,何须对弈,我只要轻轻一折,你的剑便会折。小丫头,年少轻狂了些,要是我赢了你,又当如何。” 她不偏不倚的提剑走起,说道:“无妨,我当下年少,有轻狂的资本,输了大不了做个亡魂,又有何妨?。” 只见她眼中露出一抹锋芒,而何仙姑挥了挥手,将她手里的蛊牌平铺开来,瞬间从林中簌簌落下的红枫便迎面形成一阵龙卷风,四枝突变。 南宫皓月不慌,一踏三步跃进旋涡之中。何仙姑趁机摆阵,摆弄一个天枢阵法。星象脱轨,星移斗转,乾坤万物,万象颠倒。 红枫片片粘在剑上,丝毫不得动弹,她舍剑离开,捏了个法诀,将桃木剑化为千千万万,形成剑阵,以一敌百,不断旋转,将红枫吹走,再而腾空而起,抓住一片枫叶,这世界当真是幻境,连红枫即是空影,竟不是真真切切存在。 何仙姑是八仙之一,更是这洞天花海的主人,南宫皓月不过是一个尚未初出江湖的小卒,两人相对,不过是蚍蜉撼树。 很快,南宫皓月就败下阵来,被何仙姑的蛊牌震得腿软,她这一出手,大地委实动了动,何仙姑面色淡然,对付南宫皓月自有万全应对之测,南宫皓月不敌,即便祭剑而出,也不敌何仙姑单手。 南宫皓月被她的招式压的生疼,道:“前辈,只用一只手出招,未免太看不起晚辈了。” 何仙姑处事不惊,道:“能与我交手,你已经不俗了,死在我的手里,你该庆幸了。” 南宫皓月被击退了几步,此时她基本不能近她的身,大声喊出来:“前辈何必为难我,我不过寻个出处醒来罢了,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这洞天彼岸岂是你这种小妖想来就来,想走便能走的地方?你当这是什么?驿站吗?我何仙姑想留人,自是神君又能奈我何?”她的掌风更密了,刷刷刷从手里刮出乱风。 南宫皓月不敌,到底还是挣扎了片刻,就被乱风带走,砸到了枫树干上。南宫皓月吐了口鲜血,她一手爬起,道:“前辈,法力无垠,晚辈望尘莫及,可是我非人间恶灵,前辈要收我做你的夜幽鬼灵,这可如何使得?” 何仙姑收手,慢慢踱步过去,嘴里振振有词:“你若不被拘束,任由你胡来,日后六界怕是要变上一变了,只有圈你在此无边 洞天,六界方可渡此劫难。” 南宫皓月质疑:“我不过一只六尾妖狐,修行不过三千年,如何能祸害六界了?前辈如此揣测?莫不是陷我于不义?” 何仙姑指责道:“你自是算不出什么玄机,我也是前不久算出的,不仅我能算出,仙界星官算命占卜,仙灵帝尊,仙界之上神祗佛陀,自然也能算出。不久她们也会知道人间血月,并非是什么是祸星临凡才生此意向,而这祸端是因你而起。” “你若肯避世安生那自然无虞,若日后想着要练就绝世功法,那他们自然留你不得。所以当下之急,你若想保命,只有待在一个他们寻你不着,你又出不去的地方,细细想来,也只有我这洞天彼岸了。” 南宫皓月细细想来,说:“你要将我囚禁?” 何仙姑拿出大家风范,整了整袍子,道:“正是,我要将你永远囚禁如此。” 南宫皓月:“仙姑说我能乱了天罡伦理,而我自是寻常妖怪,不见得有什么通天本领能乱了这六界,你若将我囚禁,岂不是有负盛名?” “冒天下之大不韪又如何,我不在乎。” 南宫皓月眼见何仙姑袖中抛出一团白绸缎,飞舞着向她而来,南宫皓月心惊胆跳,起身便纵入枫树林。白缎子倒通灵性,不缠灌木反而齐刷刷向南宫皓月抓去。三两下,南宫皓月就被裹成蚕蛹动弹不得。 “仙姑,你为何要欺压我,若说是我乱了六界日后的气数我反倒不信了,你若非与我有仇?才如此紧抓不放。”南宫皓月抬起脖子,四肢抖动,可这白缎子越缠越紧,勒得她生疼。 何仙姑飞身而来,落在枫叶之上,俯视南宫皓月说:“自然不是,我身为仙界仙君,诸事皆以天道为重,不偏私不袒护,你这有违天道之人,定然是留你不得了。” “你想杀我?方才不是才说将我囚禁吗?身为仙君竟然出尔反尔,令人唏嘘。” “世人皆我心狠手辣,手下亡魂更是不计其数,也不会再介意我多那么一条妖人的命。”何仙姑自是如其所言。 南宫皓月气急败坏,心生一计说:“仙姑好商量,若能留我性命,大可将我囚禁,何必脏了您的手,让别人说了您的面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南宫皓月这是托词。 何仙姑霸道举掌道:“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南宫皓月吓得半条命都阉了,这何仙姑自然不是什么和善之人,常人说她武断,讯公时从不偏私,如今南宫皓月落在她的手里,她不知编了什么由头治南宫皓月的罪,她是仙君惹不起,她的话自是没人敢否决。 “我这就把你打回原型。” 南宫皓月大喊:“早听闻仙姑您大公无私,小妖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在哪得罪了您,但看在我年少无知,便饶了我此时之过,即便我有错,也万万不可痛下杀手啊,小妖一不杀人二不欺书生三不魅惑帝王,是十足的好人,仙姑明察秋毫,可万万不可错杀我这只好妖啊!” 何仙姑定了定神,道:“少废话。”转而她从腰中拿出个别着的乾坤兜,念了个诀,欲意将她收入里面。 这时,天空突破一道十字天堑,何仙姑见着千万细针从天而降,从散落的漫天海棠里扎过。 是烟雨海棠! 南宫皓月身上出现一个白光大罩,银针像雨点一样无孔不入,扎的树木像一个刺猬,何仙姑开出一个大盾,可银针就像千万刀人,破开她的盾,直插她的心肺。 何仙姑倒地,鲜血外涌,银针散去,一袭白衣翩翩从天空落下。 “海棠如烟,银雨熹微。烟雨海棠!白雪岚!”何仙姑咬咬牙,狠绝的一拍地面。 那女子从白光的天幕飞来,衣袂飘飘,宽广的后摆散开,似乎掩映着她的长尾。那一席白雪无暇,翩跹如仙,好像想食人间烟火的浮云,偶尔落入人间,化作神女。 南宫皓月看清那张脸,是雪姑! 白雪岚临危不惧,身后荡漾着千千万的银针,她一只手上浮着一个大小如苹果的银白色铁球,还绕着细细的银针。 原来她这么厉害吗?南宫皓月一脸懵懂的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女人。 白雪岚身后虚幻的狐狸尾巴,南宫皓月细数了一下,足足有九条!难不成狐狸修成了九尾,法术都能如此逆天吗? 白雪岚一挥长袖,南宫皓月身上的白色丝绸便灰飞烟灭,她踉踉跄跄得爬起身,细声说:“雪姑姑。” 白雪岚一个狠狠眼色将南宫皓月吓得半死,那种临近万年冰寒的刺痛,好像从眼睛扎进了心头,瞬间南宫皓月就动弹不得。白雪岚道:“等会再收拾你!” 紧接着,白雪岚三步并作两步大步流星向何仙姑奔去,她光着脚,所以动作还算灵活,加上她的法力强 悍霸道,一眨眼间她就瞬移了几个地方,一手飞针让人眼花缭乱。 她身后的银针密密麻麻,果然像一团烟雾一样,犹似毛毛细雨,下得人头皮发麻。 “你既知道她是我的人,也敢截她的灵识?” 何仙姑不折不挠,在地上放肆的笑着道:“我还就截了,有能耐杀了我?” 白雪岚不依不饶,非得让银针钉过她的存体肌肤,她就落得个满目疮痍之境地。何仙姑奄奄一息,白雪岚正要吸食她的精气,南宫皓月却起身拦住了她。 “雪姑姑,她也是个好人,姑姑手下留情,断不可错杀,您宽宏大量饶她一条命吧。”南宫皓月再三央求,几乎给她跪下来了,白雪岚才有意收敛。 谁知何仙姑哈哈大笑,痛指两人,说:“一个妖族大魔头,一个灾难祸星,你们两人竟然狼狈为奸混在一起了。白雪岚,你尽可以护她一生,但到六界破灭之际,我看你如何向六界交代!我的卦象之术从来不二偏差,小狐狸精,你现在是好人,指不定后来,你就霍乱世间呢!今日我杀不了你断不了这祸源,是我失误,但是我尚且能算出这事,别人肯定也能,你就等着吧。即便我今天死了,我也是舍生取义之徒,而非枉顾鸿伦之辈。” 白雪岚依仗袖风给了她一记耳光,言辞犀利道:“何仙姑本事不大,管的事还真多。我的客人犯事又何时轮到你教训,我管她日后断了你们仙界气运,只要她还在碧水海棠林,便由我罩着。你平白无故掳走我的客人,这是想和我作对吗?你惹了我,攘起妖仙两界战乱之责,你当得起吗?” 何仙姑淡然一笑,有些悔觉:“我自然知道这后果,你深明大义,极力维护妖仙两界和平,不过是虚言假语。若是杀了这幼子,日后妖族祸患六界就少了一个威胁。我见她根骨清奇品相尚佳,日后成长能顶一方天神,以她的性情,定然不会甘愿为草芥奴仆,若这样的人被哪一方招揽了去,双方便会失了恒心,大战无可避免,那时,你又阻止得了吗?” 白雪岚怒气冲冲,但神情自然,道:“休要胡言乱语,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妖仙两界如今势同水火,一方稍稍崩不住,便会引发战火,即便没有人推波助澜,这战火也是不可避免的。仅凭你天象散卜断言,她是祸星,未免仓促果决!” “那你白雪岚,又是如何断定她不会呢!” 白雪岚直指南宫皓月,冷淡的眸子流露杀伐之心,果决道:“就凭她承受不了这乏天之力,没有这毁天灭地之心。” “天真!”何仙姑吐了一口黑血,咧着笑说:“大言不惭,你法力虽至尊无敌,占卜之术也不在我下,可是你又怎可轻言说她没有这灭世之心呢!成魔成佛,往往一念一间,若她起了恶念,要毁了这让她孤苦的乱世,谁又说得准?我不能,你也不能,她自己也不能。” 南宫皓月立直身,高声说:“仙姑何出此言?我当不起这祸患之果,定然不会做那因始。” “闭嘴,何时需要你来解释?”白雪岚扭过头露出半张凛冽如冰的脸,顿时把南宫皓月吓退了一步,低着头怯怯声说:“是。” “你听着,我要你这双眼睛看着,看着这天地无极变化,看着这六界乾坤辗转,但是你的命注定不能留了。”白雪岚长衣扬扬而起,袖里散出一些细如牛毛的银针,进入何仙姑的身体后,何仙姑的皮肤下蠕动着黑色的蛊虫,从血管一根根追溯到头部,何仙姑睁大眼睛,眼白翻动,好像要把白雪岚吃了似,转眼间,她的身体开始扁下去,好像没了身骨似了漏了气,直到只剩下一张人皮和衣物冠钗,身后烂了一滩血水。但神奇的是,她全程只有无声呢喃,不断抽搐,眼睛瞪得像大钟一样。直到她身后那一棵枫树茁壮长大了一倍大,何仙姑的全身都像放了气的皮球焉气了,一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看着白雪岚。 南宫皓月惊悚万分,这究竟是何等巫蛊之术,竟让人转瞬成了一张无骨无血肉的人皮? “你一生不求真理不罢停,这就是你好奇心太重手长的下场。这双眼睛,我要你日日夜夜睁着,直到山川腐朽天地崩裂,才让你安息长眠。” 白雪岚挥了挥衣袖,扬长而去。只剩南宫皓月呆在原地,捂着嘴巴,眼泪拥簇到了眼角,白雪岚一走,再也崩不住了,与她朝暮相处的雪姑不但是个绝世高手,而且还是个下手狠辣冷酷无情的杀手。 是的,何仙姑不敌,已经徇心而死了。 她可是手掌四象天时的仙使,测量星运地极的仙人,就此死不瞑目。若是让天上神仙知道了,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无枉争执,白雪岚当真承担得起吗? 第13章 大梦初醒,迷疑重重 她足下一阵轻飘飘的,前事一步步在眼前倒放,她回到何仙姑的藤屋前,回到那艘送她来的红船,回到那片一望无际的彼岸花海,见到了那个一身红衣的厌鬼。她依旧安详得好像一切没有发生,依旧不知疲惫的给花浇灌这长河的水。 她抚摸着万片花丛,柔爱般牵着漫漫沙华走过。渐渐的,她又来到那个最初时来到的地方。 “你回来了?” 南宫皓月自己都不知道她是在和她说话,微微皱了眉头说:“厌鬼,你说何仙姑的卦象之说可曾错过?” 厌鬼头一刻不曾抬起,她眼睛一直是低着,轻声细语说:“她鲜少算卦,但所卜皆成真。” 厌鬼仍旧不辞辛劳的浇灌无尽花海,只见她殷勤的像一个失心木偶,反反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 “何仙姑已死,厌鬼,你该何去何从?” 厌鬼手心一顿,片刻后又继续舀着水浇灌,厌鬼舒了一口气道:“我早已忘记时间流逝,在外面也无牵挂之人。这里没有白昼,也数不清在人间有多少个夜夜?她死了便罢了,早在六千年前我就已经还完了她的恩情,如今还留在这里,不过是习惯了这浇花养草的日子,舍不得离去吧。” 南宫皓月四处张望,四边的彼岸花迎了微风摇摆,风中散开一阵幽香。 南宫皓月若有所思道:“此景甚美,若是心中通达,这里也是个不错的去处,只可惜我心向明月,马上就该走了。” 她笑着舀了一瓢水,说道:“去吧,等你有朝一日厌倦了外头的尔虞我诈,不妨来此与我同住。像这般每日以花做伴,六根清净,我每日醒来,可以看见这些孩子迎风绽放,我便很开心。” 南宫皓月觉得厌鬼是一个可以敞开心扉聊天的人。“你这个人真容易满足,你知道吗?我阿娘也如你这般,每次她看到银子,眼睛就锃亮锃亮的,后来她把我身上唯一一块值钱的东西换成东西当了,害得我好久都没有找到它,不过,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我手中。万幸,她还不知道。” “那你的阿娘一定对你不好吧!” 怀念往昔,她有多么叛逆,她不仅不听他们的劝告,反而倔强的很,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她有些后悔莫及,如果当初她再多听一点他们的忠言逆耳,也不至于在妖兽侵犯时毫无还手之力。 她摇头否决,来回踱步,说道:“我的阿娘,她虽说是一个抠搜的人,可待我却是极好的,我三千年来,在她的庇护下生活的很快乐,那也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厌鬼静静的看着她,说道:“既然是最美好的时光,那你理当回味,在何仙姑的居所后处,有一个池子,那个池子名叫召心池,可通晓前世今生的事情,它凝聚天地灵气,通晓天下大小事,只要你站在上面,心中默默的想着一个人,你便可以看见他不为你知道的事了。虽然我没有去过,不知道是真是假。你不妨去看看,或许有新的发现。” 南宫皓月答应着,她还有些犹豫问:“那我便走上一遭。” 她漫不经心的来到何仙姑所居处,后面的一个池子旁边,穿过红枫林,她的一栋屋子,踏过一条悠长的小道,一路青苔,路上铺着鹅卵石,还垫着一层细沙,走起路来吱嘎响。路旋了个弯,才看见一眼清澈见底的池水,没有生气的水连水底的沙泥都清晰可见,当真这么神乎? 她心底默默的想着阿琅,闭眼深思,她果真进入梦幻中。 从她的视角,来到那个已故去的桑园。 桑园,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一草一木,一滴水一片叶子历历在目,与当年的别来无恙,她走进小竹屋,踏上自己居住的小阁。 一位女婴静静的躺在摇篮里,微弱的气息很舒缓,长的水灵灵的。墙上并没有她耀武扬威时用的弹弓,床帐,被单,木棉枕头,都不俱全,难道这里,是她幼年?说明那时的她还小,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她熟悉的走进阿琅的小阁,看见她贤惠地绣一朵鸢尾花,紫色丝线和白线并用,手法娴熟,那时候的她,如此大方得体,根本无法想象她是如何从一个姑娘变为当下的妇人。 靖宣在阁中静坐喝茶,手中拿捏着一张报告。冷淡的说道:“妖界皇室公主白莘莘乃惑星降世,逆天下之大不违,理应祭天灾免难,奈何妖后一意孤行,窝藏包庇,论同罪,念妖后治理后宫有劳,免去死罪,贬为庶民,白莘莘其罪当诛。无梓江下,祸乱重重,为还天下太平,必须严惩不贷,凡所见者,若徇私枉法,遭以地火天雷刑罚,诛连九族,若呈上祸根,赏赐千金。” 他摇摇头,叹气道:“如今妖族皇室是越来越没有人情味了。好歹也是亲骨肉,怎的下如此杀手?于心何忍啊!”说着,他手撕告示,淡定的饮一 杯茶。 阿琅则没有这么多哀怨,抬头说道:“随他去吧,妖族皇室对不起她,我们臣民可不行,这一路漂流下来,所有人都看见了,就是不敢揭发,她哪是什么灾星?我们妖族大发天灾人祸,七年旱灾,又七年洪涝,若不是她出生,弥彩四溢,众生普度,妖界繁荣昌盛,哪里还有如今的妖民存在?当今世界动荡不安,君臣不一,日后还能指望有什么太平日子过?” 他猛然站起,面对着阿琅说道:“往后,怕是没有安生日子可以活了。” 阿琅停下手中的活,装回篮子里,说道:“能过一天是一天,实在不行,我们便搬迁到人间去。” 随后,周边景象千变万化,她来到一片市集。 阿琅匆匆路过,手中紧紧握着一张方布,似乎包裹了什么东西。只见她蹑手蹑脚的走进典当行,遇到典当行的伙计才小心翼翼的摘下方布。 她亲眼所见,那块布中静静躺着的玉佩清晰的刻着一个“莘”字,全身呈现半红色,有一个橘子大小,这是万年血玉,由此,这伙计不敢含糊,硬是左琢磨右琢磨,还是把掌柜请来了。 “你看我这宝贝能换多少银两?”她和声和气的招呼掌柜。 在阴室中,他带着眼镜拿玉佩在烛光下打探,瞧着时不禁啧啧赞叹不已,说道:“真是一块好玉。” 这玉佩在微弱的烛光下呈现在墙上是金光大放,而透析的玉佩里隐隐潜伏着一幅活画,游鱼戏水,金莲大绽,莲叶圆圆,实乃罕见稀有。 随后,他拿放大镜在厅内观摩,质感细腻,圆润有光泽,乃无价之宝,他说道:“这位大姐,我们干才瞧过了,你这玉佩确是在民间是稀罕物,不过在妖集市场却平淡无奇,我买你的五十两算不亏。签下血契,我们生意往来,好聚好散。” 她毅然决然签下。随后拿着五十两银子匆匆离去。 只见那掌柜与伙计还在研究,那掌柜乐呵呵的傻笑道:“发财了,发财了,别看这玉佩虽小,却足足够买我这典当行千千万,只是这玉佩出自这农妇手中,多半不干不净,日后寻个买家,这辈子衣食无忧,娶三妻四妾都不成问题。” “是啊,掌柜,这农妇不识货,随意五十两就打发了,你真是慧眼识珠。” 她的梦破裂了,终究是回到了现实世界。 水,还在涓涓细流,树叶,却滑进了万片莲池,露泪滴落在她的裙角,她却无心的跌入池中。 灰心,黯然,疑惑不解,疑点诸多。她一下子陷入了迷雾中。 南宫皓月收拾好心绪,再次回到无尽海中,找到了厌鬼。 南宫皓月失魂落魄,回想起曾经何仙姑所说的话,情绪低沉问:“所以我真的会祸乱世间吗?” 厌鬼放下手中的勺,终于抬起头了,南宫皓月看清了她的脸,竟然没有边幅,只有一双含情泪目的眼睛,厌鬼伸手摘下一片彼岸花瓣,两指弹到空中,说:“卦象所说虽然能成真,但行事在人,你如何就照着他们卦象上的命运所说成为那个人呢?” “你不是一直都是随心而为的吗?一直都是啊!” 南宫皓月一万个疑问压在心头。 “那你的意思是?” 那一片彼岸花瓣不知飘到了何处,她们身前的花都一片片落下散入天空,厌鬼突然说:“天命不是实据,也不是路径,顺它逆它都不是正确的,其实根本没有天命这回事,不过是众说纷纭,搞不懂一生如何活成这样一条烂命的说辞,所以编造的天命所归不可违。自己的命自己安排,自己的心意自己把握,这才是忠贞不渝的道理。” “既然天命是虚无,你便不用困恼于这这卦象之说是否属实,她们说你以后是这个样子,你便不顺着他们的心,活成自己自己喜欢的样子吧!”随之天地被红色的花海覆盖,她被一阵乱风带着花瓣送走,冲出一片煞白。 一梦醒来,她魂魄回归,却硬生生栽入水里。呛了几口水后,沉入水底。 她不断咕嘟咕嘟冒泡,浸了许久的池水,直到被白雪岚一根柳枝提起来,她才回到了地面。南宫皓月一睁眼,看到依旧笑面如春的白雪岚,突然水呛进了鼻子一阵难受。 白雪岚问:“阿月,没事吧!” 南宫皓月见她要伸手,连忙退后几步,把白雪岚楞在了原地,南宫皓月说:“没事,只是呛了一下。刚才多谢雪姑出手相救,不然我就折在那何仙姑的手里了。” 白雪岚收回手,说:“刚才?我寻了你许久,才发现你在这里。何仙姑?那泼妇对你怎么了?你这说的我怎么稀里糊涂的?” 白雪岚似乎看着不记得方才的事,还是在装糊涂?南宫皓月不识伪装真言,也不知道她是否欺瞒。南宫皓月跟白雪岚较劲说: “方才雪姑你英明神武,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何仙姑治的服服帖帖。” “你莫不是做梦了?”白雪岚正要去抚南宫皓月的额头,南宫皓月依旧抗拒说:“是梦吗?你说是便是吧!” 转而她要起身离开了,回头问白雪岚,说:“雪姑,你会飞针吗?” 白雪岚轻皱眉,说:“我只善于剑术药理,你这话从何说起啊?”据南宫皓月,她确实如此,只是方才白雪岚对战何仙姑火力全开,使用的确实是飞针散雨。 “那你听过烟雨海棠吗?” 白雪岚一眼望去,南宫皓月眼里充满了好奇,她一笑置之,说:“这倒是个好名字,我正愁我的剑术无名可提呢!” 回到碧水海棠林,南宫皓月失魂落魄,在林子里迷失了很久,往常无论这林子多大,她都能径直走到那个海棠林里隐逸的木屋子。 白雪岚竟然不记得在彼岸海发生的事情?还是她在伪装呢?南宫皓月想来一路,还是没想通。 莫不是这真的是一场梦? 镜花水月,如梦幻影。假亦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你又如何分得清孰是孰非孰真孰假呢? 第14章 无涯辞行灵宝 ** 不日无涯醉酒醒在了寒潭洞,泼天寒冷冻的他打哆嗦,虽然这种面壁思过的惩罚几万年里受过千万次,可无涯依旧没出有什么仙法仙器能抵御雪寒潭的刺骨寒意。 他起身,掐了个诀,便直奔灵宝天尊的大殿,正值灵宝天尊在一尊莲花台上打坐,无涯告知自己来意,此方前来,正是向天尊辞行。 灵宝天尊气的直哆嗦,眉间的皱纹非常紧,疏疏顺势插进一句话:“师兄,下凡历劫不易,难说没历经八苦艰辛会形神寂灭,危机重重,绝大多数神仙都不敢妄下决断,唯恐挫骨扬灰,你怎能逞一时雅兴说历劫就历劫?” 他转头瞧了眼疏疏,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疏疏,我怎会不知当局混乱,四海八荒皆饱受战乱之苦,怨念横生,我前些日子,在梦中受轩辕大帝所托,让我以罪人之身临凡历经八苦九难。当下,是时候有人站出来,让人间的凡胎肉体感悟生而为人的不易,将心比心,感怀彼此不易。” 听完无涯语重心长的一番理念,灵宝天尊先是不动声色的站着,随后听着他的论述后来回踱步,听完后,他不经冷哼一声,指着他的鼻子叫骂:“你还知切身体会别人不易,如今你呼风唤雨,来去都腾云驾雾,逍遥法外,别说是九重天,哪怕这三十六重天都装不下你了!” “此言差矣!”他走前几步,与灵宝天尊会心交谈,他灰溜溜的走到他桌旁,动了动研墨的用具,说道:“师父,平日里你叹我无所事事难成大器,如今徒儿这有意拯救苍生,你又指责我是借事说事,找个借口下凡玩,那我究竟要怎样做你才会在这紫薇阁里替我美言几句?” “美言?下辈子吧,先前我让你一日阅尽法华经,你可有照办?” 嗷!他脑子一热,想起来这么回事,挺直腰板嘻嘻笑道:“法华经有趣吗?除了些许升仙大道,修心养性的长篇大论之外,我实在找不出任何新颖处,所以,我索性去找警幻仙子借了些科普,但是未果,警幻仙子坐下有一个茶水小童名唤奇荒的,他赠与我一本绝世孤本,那书中的一男一女活生生贴在一块,真是有意思!他告诉我这书中这是人间有味道的事,我索性就看着,打发时间喽!” 灵宝天尊听见他的陈述后,几乎跌倒,靠着书柜狠狠地吸了口气,捂着胸口难受。 他反倒说的滔滔不绝,娓娓道来:“师父,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我如今放荡不羁,或许根本缘由就是没有成熟,经一事长一智,你若是允了我,我去人间长一番见识,历经人世苦难,就收心养性了。说不定,到时候我还能成就一番功绩,长您老人家的脸面!” 疏疏在藏着掖着嘴偷偷笑,发出一阵好笑,说:“师兄,你如今再是顽固,必要时刻也需沉稳些。” 他自小情事未通达,自诩每日寻花问柳,与各位仙子良人搭讪,只是心智单纯,是一个糊涂的少年!他心智不成熟,虽然在男女情爱上有不同见解,对这方面事自愧不如,却多多少少只是戏弄。 他心魂种着无情木,宿主若对某个女子动心,它就会生根发芽,当他开枝散叶,盘根错节时,他的爱就达到最热烈的时候,当无情木开花,他的心会受伤流血,而当无情木五百年花期过后,花木枯萎变为柯草,他的爱会消失,心中的触动会血肉模糊,忘记喜欢的感觉,记忆虽然存在,可是心中的爱早已灰飞烟灭。 这是何时种下的苦果?他不得而知了。 岁月熙熙攘攘,早已过去几时已然忘却,所以他每日里与仙子们说笑,不分男女有别,灵宝天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她若是对天下所有女子都是这番有心无意,那他的劫数也就可以平安渡过,他抱着这样的念想纵容他的无理取闹,甚至被其他神仙说他娇纵徒弟,教导无方,他也是不动声色的离去,不做什么口舌之辩。 劫,是每个神仙都要切身体会的,可人人常说,恩怨难销,情劫难渡。他精通卦象占卜,却也无法窥探其中玄机,他所说的劫数究竟是谁?那个需要秋千载此生用心温热的人。 浑浑噩噩的渡过三万年,估计是耐烦了天上的看头,执意要走。 “老五。”灵宝天尊不知该如何劝诫,该来的终究会来,秋千载在他的庇佑下生活了万年,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如今时机已到,是该让他出去历练一番了。 他耐人寻味的看着无涯,眼睛眯成一条缝,怨气颇重说道:“你如今有了自己的主见,驷马难追,我也不好再说你什么。你下凡历劫时,身上不能带什么物件!我就不便送你东西。与你说再多,路上你恐怕也忘记了。” 无涯看到他眼里的伤痕,一篡篡莹白透明的晶体在他侧面的脸上落下,他没心没肺的刺痛他的心,这万年间对他呵 护关照,早已将他视如己出,此行生死未卜,不知日后可有时机重逢。 无涯心中好像有碎冰的声音,乍得难受,低沉着头,说道:“师父,您再唠叨我几句吧。我听着呐!?” 疏疏看着如此伤情的送别情景,站在一边,默默无闻的闭眼深思。而此时灵宝天尊的神情格外凝重,他悠悠乎乎的绕着桌子转了三圈,心事郁结的自我安慰:“孩子们终究大了,我一老头,管他们的事这么多做甚?不是自作自受吗!” “我昨日收到请帖,蓬莱仙君收了个新弟子,请我去参礼吃茶,没空去送你了。” 不料,他挥挥袖子,搭着手心,柔声道:“若是下定决心要去历劫,都依你罢。过了往生门,你便会忘记曾经种种,以罪仙的身份进入轮回,你这凡间一生一世,注定不易啊!” 怕是他多虑了。 灵宝天尊反复叮嘱道:“人生无常,你降生人间,历经八苦,可有找过司命改写运簿?与月老商定姻缘?听说人间看中钱财外物,可有找过福禄三星问候前程?亦或是问问警幻降生于何地?” 嗯!他轻声回答,笑语盈盈的抬头看他,说道:“这些自有安排,师父,日后没有我这个不肖徒弟在侧,您老人家应该会和气些了吧!以前有我嚷嚷着您,不得清静,如今我走了,您也不用大费周折的叮嘱谁背诵长篇大论,也不用追着谁守规矩,可算过着天伦生活了!” 他不应,背面着他,拂袖而去,走前还硬生生放话说道:“本尊最见不得生死离别,明日你前往往生门,我不得空闲,得去南海普陀山听读佛经,就不送你了。” *** 他终究看出来了,灵宝天尊躲躲闪闪的含情,欲言又止,半吊子话说又不知该不该,遮遮掩掩混过去,这下子不知在何处发愁呢! “师兄。”他走在长廊中,身后追来了湛疏疏,她娇喘吁吁,香汗淋漓,像一只乱撞的小鹿,洋洋洒洒,看着如此悦心。 他回头看她,傻笑着喊她的名字,两手握着,说道:“还有什么见解吗?还是师父有什么特别交代?” 她停下了,站在与无涯三尺远,提着层层叠叠的衣襟,艰难的站下,柄足了口气,细声细语的说:“方才你也见着了,师父他平日里就是嘴上说,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姑且说着说着一瞬间就后悔了,你不会因为他不送你一程就与他置气吧!” 无涯不紧不慢的梳好她眼边的秀发,龇牙咧嘴地笑道:“我们的师父我最了解,指不定这会郁闷着,明日藏在往生门周边偷瞄着,他如今不说我胡闹,也许是因为他对我信心十足,他觉得我这次历劫定然会有所收获,将来成为擎天一柱,也是我何尝不知他?若是我在人间遇见哪个脾气臭又倔犟又吝啬的老头烦我,八成就是他了!” 他其实也不确定灵宝天尊真的会来,内心的三分安慰,皆是自我嘲讽,他是个浪荡子,天上数一数二的不务正业的人,被高高在上的尊者讥笑,被憨厚老实的小仙阿谀奉承,也着实可笑。 如果把天上的仙娥仙子借喻为花,有艳丽的,淡雅的,浪漫的,含羞的,娇媚的,豪放的,点缀在天宫各处,那么他就是百花朝放的阳光,所有鲜花的追随者和idol。 可是他是个把心藏的很深的人,他的心长上青苔,如果有人践踏,便会摔跤,长满藤蔓,没有缝隙,覆盖着冰雪,寒风也不能动摇。 要温暖,要阳光,要爱呵护。 疏疏失声一笑,看着无涯,问:“你当真理解他!” 疏疏善解人意,她懂得灵宝天尊与秋千迟所想所思,灵宝天尊,对她的谦让和爱护,无涯,对她像妹妹一般疼爱,她都是看在眼里,可她却不懂师父与秋千迟之间的感情。都让她感受到了,除了在人鱼族父王母后膝下的温暖外另一种依赖。 是彼此了解还是相互排斥呐? 随后她拽着他的衣袖追问:“可,师兄这次可是下定决心了?要知道,那时紫薇阁没有了你,那可就清冷了些,大师兄云游四方,二师兄在仙界做医官,三师兄隐居人间不知所踪,你如今下凡历劫,我要时常关照人鱼族的政事,脱不开身,而这硕大的紫薇阁,单单师父一人,想想师父连个诉说心事的人都没有,我便觉得十分不快!” 也是哦!灵宝天尊这老头自从混沌初期就存活于世间,现如今已然有千万年久,经历过生死别离,爱憎痴嗔,早已看淡世间万物的情义如何,几十万年间,好不容易收了五个弟子,却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就好像秋日的大树看着果实脱落那种无可奈何的现状。他无法挽留,他们志向远大,动如脱兔般离去,若自由的鹰! 无涯停住脚步,微微抬头,若有所思的擦擦鼻尖的灰,随后,轻声笑道:“我 又不是不回了!再说,人间区区数十载,天上也就是一朝夕的事,不必担忧啦!” “你不懂!” 不懂吗?还是不想说!他虽然每日里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其实,他也感受到了人情冷暖,一个人在乎与否他也一目了然。偏偏他不愿显露出他的理解,被一些人误会了。 他朝她灿烂的一笑,说道:“别人可能不懂,但是我却不能。” “疏疏,你是否也觉得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师父他如此掏心掏肺的接纳我,我却不知好歹,次次忤逆他的意思,惹他不快,我罪该万死?” 何至于此!她当然知道内情,只是微微抿嘴,轻微间又似乎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无涯不语。 疏疏惊悚的舒了口气,揉捏着手心,万般纠结:“在常人眼中,你天生被播种下无情木,看似冷淡,不过,与你朝夕相处以来,疏疏知道,师兄你重情重义,不似传闻般冷酷无情,娇气,你甚至是一个心胸海纳百川的人,一个通情达理,刚正不阿的人。在我所读过的卷集中,你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无涯听完,噗嗤一笑,用手指轻轻的弹她的额头,她习惯的眯着眼,头压后些,像一只乖顺的猫咪。 无涯将手藏在身后,笑道:“这话我爱听,我要你说给六界所有人听。” 随后他朝院子里大喊:“我无涯,才不是没心没肺的笨蛋呐!我的心通红通红的,在我的胸膛里扑朔呢!” 疏疏眯着眼,咧出雪白的齿。无涯回想起来,自己在长兮手中捎了一串九曲山的葡萄,原本是带回来送给她的,觉得此时正是时宜,便变化在手中托给她,嘿嘿的笑道:“想着你近日忙着处理南海叛乱,时不时会饿,就给你带了些回来。” 她接过葡萄,抱着他的脖子,撒娇般的说道:“师兄,你不提我都快忘了,虽然神仙可以不吃饭,但是有的时候难免会馋嘴,谢谢!谢谢!谢谢你啦!”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无涯摸着她的头喊乖。 疏疏放下手,摘了一颗葡萄,九曲山的葡萄都是百草子栽种,仙界供奉的水果以此处为正宗,天然纯正,味蕾正常,新鲜的很,传说他每日以仙露灌溉,得以溶结天地灵气。 这水果很甜,皮确是酸涩感,整个咬下去,酸酸甜甜,还没有籽,葡萄整个是天然的紫色,内里却是晶亮的青绿色,各个都有樱桃这般大小,隐隐带着水汽,是冰镇解渴的好物啊! 疏疏三遍谢过无涯,滋溜溜的吃葡萄,他看她吃的香,心里也满足,悠悠说道:“我想着,一直以来没有为你做什么,你日理万机,忙着家中事物,我也没有帮助你们,实在是太失职了。” 他终于发自内心的感悟,一种莫名的愧疚荡漾在心间,一时无法释怀。 “不日我走了,总觉得心有不顺,师父那边碍于面子没有侃侃而谈,细细道来,有些遗憾,我想着稍等片刻我便去将未了之事了断,下凡也可安心些。叛乱之事不能急,你们鲛人天生好脾气,不能动怒,才会被蛮夷的叛军欺压,天界出的一万大军不日见局势好转便会撤军,抵御妖族在先,不能疏忽了所以,你们鲛人一族还需靠自己,成事在人,可别总仪仗别人!懂了吗?” 疏疏轻轻应下,被葡萄的酸溜溜涩住了牙,只是眯着眼点点头,眼中放光温柔的看着他。 她对他的好感是对哥哥一般的敬爱,他对她的好感是出于保护弱小,他们互相信任和鼓励,促使两个人都有那么一段相接的故事!他铺垫了她,她承载了大爱和悲情。他幸运的遇见了对的人,让他此生都有一个师妹名为湛疏疏。 ** 他送走疏疏,回到逍遥殿。 无涯座下有两个仙女和两个仙侍,一个叫沉鱼一个叫落雁,一个叫子虚一个叫子有。沉鱼是个有情趣的人,逍遥殿的景致都是她操办的,落雁则负责清扫,端茶倒水之类,子虚是个懒鬼,平日里照看着瑾臻的一只银雀,还要喂养莲池的金鱼,时不时就因为懒散,莲池的金鱼翻肚皮了好几条。子有则好些,他与落雁执掌膳食,犹为贤惠,对吃食类多有探讨,是个人才。 无涯还没回来前,殿内吵成一锅粥了。 首先崩起的一句话是由一个稚嫩而又尖锐的声音的响起,她的声音回荡在这片林中,整个长谷飘荡着她的怒吼:“子虚懒鬼,大殿下寄养在上仙这的银雀不见了!” 子虚恍惚着神情,镇定自若的靠在秋千载的书桌,打了个哈哈,说道:“丢了就丢了,再找回来就是了!” 落雁是一个性格火爆而且泼辣的美人,而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敌人就是他:子虚!子虚是一个性格温和不易动怒的人,两个人不打不相识,是一对欢喜冤家。 落雁插着细腰,急躁的打转,哦,我的老天爷这样地念叨,撩起前头的碎发又转了几圈,见子虚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随后她上前去晃着他的身体,喊着:“这可是大殿下的灵兽,可不是什么野兽杂碎,你怎么就疏忽大意了呢!那可是要受重罚的!” 他也满不在乎,只是任由落雁摇晃着,他硬是没动,说话还懒懒散散地。 “哎呀……罚就罚吧,总之天上下刀子也别叫醒我!” 她慌了,她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破口大骂道:“子虚,我告诉你,你平日里对本姑娘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已经受够了!即日起,我跟你势不两立,再也不听你的差遣了!” 她原本想要将他吵醒,谁料,他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侧身时,还朝她点点头。 谁也不知道子虚为何一直沉迷于梦中,也许是梦见了梦中情人,或者有些事情只有在梦中才能做到,所以他甘愿沉浸,也不愿醒来。 也许是无涯这个人太过于有个性,导致他选的四位侍从都是各有千秋,他原本没有选择沉鱼,因为她陈静忧愁,眉间带煞,反倒他第一次见落雁,与她相谈甚欢,她不拘小节落落大方,虽然脾气火爆,但是成就了她天真无邪的一面。她们二人是姐妹,由于妹妹被选上,姐姐不愿与落雁分开,请求秋千载收留,他破格收入。 而子虚呐,无涯第一次相见是在一个凉亭,他睡的正熟,还打鼾鼾,甚是有趣,而子有则是与女仙子们谈笑风生的一个后生,五人相遇,不知可是缘分? 奈何落雁与子虚是从地上打到天上,再由天上打入无涯的逍遥殿中,甚是投缘,而沉鱼落雁姐妹情深,也不便将她们拆开,所以一并带入。 落雁与子虚生出一对念头:有我无她。这两人互不相让,却彼此照应着生存于乱世。 第15章 初见还是采花贼 没有人注意涅离岛百草院的小径,所以会过分的冷清。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今天的四时花开的着实艳丽,不知可是太平盛世的预兆。” 此处百草园,方圆百里,皆为花草植被,分为四区,各分春夏秋冬花时,当下人间正是春夏交际,春园和夏园的花齐放,构成了一幅美丽的图画,堪比黄昏的彩霞点缀于此。 一位青衣女子拂袖而过,袖中夹着花草气息,只见她头戴杨柳编发,发髻如瀑布倾泻,眼神清奇,面目青涩,她眉目清秀,五官端正,是个活生生的美人胚子,她的纤纤玉手搭在跟前,远远的看,给人有一种冰封而冷漠的感觉。 她名为百草念往,是百草仙君的徒弟。 说起她,神仙也没有几个与她相识的,她本是凤翼彩蝶所化的神仙,有预兆四季的感知,百草念往无父无母,自幼在百草园长大,灌溉花草是她的职责,硕大的百草园被一堵瓦墙挡住远方的低处,整个花园背后是山水,前面是一堵墙。 她张开双臂,随后从身后铺张一对流光异彩的蝶翼领着她飞过檀木林,飞向那池边即将枯死的琉璃叶,她双脚着地,向前奔了两脚,俯下身子,轻微的扶着琉璃叶的花柄,轻轻捏着凑到鼻尖,付之一笑,说:“没什么大问题,缺些养料而已,香气有些散乱。” 这株琉璃叶,可是百草仙君赠给挚友的礼品,令她好好看守着。 此时已是夜晚,涅离岛也分昼夜,而百草园确实是亮的通透,荧光藤所散发的荧光照亮了整个院子,还有点点流萤划过上空。 突然,院子外一阵有碎瓦声,想必是进贼了。 她眼神一抬,扑开飞翼一路直奔瓦墙,一路沿着寻找。 墙头冒出一个男子,生的眉清目秀,面带微笑,神色苍劲有力,向四周了望一圈,攀上围墙。 百草念往随着气息寻来,两人对视一秒后,那男子茫然无措,问:“借问此处可是百草园?” 百草念往收起翅膀,立即侧身,羞怯的说道:“正是……,你是何人,怎么能来这里?奉劝你速速离去的好!” 他颠簸着身体站起来,却失足跌下去,摔了个倒栽葱。 他颤颤巍巍的站起,拍了拍袖子,说:“这下糟了。定是我腾空之术不够微妙,所以会如此大跌眼镜。” “百草园千年都长着灵木仙植,都是奇珍异宝,未免设下结界以防梁上君子。”她轻轻扫视他一眼,却不敢看他的眼睛,指尖凭空变化出一片花瓣,准备攻击他。 他向四周环顾,微笑道:“嗯,确实是个世外仙境,你一直住在这吗?” 她扭头漠视,举着花瓣对着他,说:“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你切如实回答你此行目的。” “我来这……”他纠结巴巴的看向她,而后眼神错乱,抓耳挠腮。 随后,他灵机一动,指着天上说:“哇,流星雨。”待百草念往侧身抬头,他呼的一声窜进了林子,早已寻不得踪迹。 她抬头一看,什么都没有。被唬了。怒气冲冲的四周环顾。原以为外面的世界是美好的,结果她第一个认识外边的人竟是如此狡猾而又善于蛊惑,出人意料,当真是应了古书中人心叵测一词。 她扑开流光溢彩的翅膀,腾空而起。 “诡计多端。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她施法通灵了所有的木植,找出他隐藏的气息。 顺着他的气息,来到池子前,看见那人手里拿着锄头,伸手挖出那唯一一朵琉璃叶,装进他的乾坤兜里,她动怒了,抓紧拳头,以树叶为引,祭出一条长鞭,口里振振有词,说:“住手,我辛辛苦苦孕育的花竟然这样被你拔了,留下命来。” 他抬头一看,只见她伸过纤纤玉手,鞭子就像滚雷一般劈打在地面,他急急忙忙的躲闪,抱着乾坤兜。 她的青藤鞭以叶子作为编织对象,可拆而合合而拆,千变万化,无所不能,一会变成漫天飞舞的落叶,一会变成细条般柔嫩的鞭子, 百草念往虽然此时怒目圆睁,可是依然是一张清秀的脸庞,她抬起鞭子,举过头顶,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毁了我的琉璃叶,作为赔偿,我要砍了你做养料。” 他辩解不急,慌乱的翻身闪躲。 “姑娘,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小仙初来乍到,并不知道什么叫琉璃叶,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姑娘,借你一支夜来香,应该不会斤斤计较吧?” 都怪这百草园花草四时分明,唯独不分昼夜花时,误打误撞中,他闻到一阵花香,被牵引而来,发现了这怒放中的琉璃叶,以为是夜来香便采来。 “什么夜来香?我看你分明是来捣乱的,今日,无论你是有意还是无心,你都 死定了。吃我一鞭。” 他瞪圆了眼睛,飞身而起,却因她缠住了脚,一头栽进了莲池中。 他头顶的红莲夭红,似乎血染过般,他闭眼冒了几个泡,睁眼时,看见眼前一束耀眼的白光,他心中划过一个念想:这是什么鬼! 一瞬间,他脑间擦肩而过一些画面,击触着他不可动弹,淹没在水间。他静静地沉入水底。水面射来零零碎碎的荧光,透过荷叶照亮了水底。 他俊美的脸庞终于安静下来,他微微翘起的睫毛一颤,他双手一抬,顺着衣袖向上,好像彻底麻痹,无力抵抗。 那个白光近了,宽出一头秀发,白绮飘带系在发间,清冷而沉默。看不清脸,手指也是无比模糊,整体上看,他像一具死尸埋在水底。 “你是谁?” 他闷声不响的问。 那个长发飘飘的男子突然睁眼,伸手触动他的指尖,说道:“我即是你,你即是我。你我永世不分彼此。却永远怀揣着同一个悔。” “悔?我有何悔?!”他意图抓住他的手,好像是水流让他们分开,那道白光越来越小,身影也随着白光消散,留下他不可磨灭的身影,深深地镌刻在心头,又像蜻蜓点水般触动他波澜不惊的心,然而漾起了一圈圈涟漪。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他暗淡的念叨,终然化作一堆飘飘散去的泡沫,连最后的三个字都没有念完。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人的一生如果真的可以像最初的样子,人未走,事未坏,情未绝。只此一生,但为君故。又是什么事让秋天的风伤悲呐! 有诗意的很,竟不知还是一个有情趣的人。他收下手一蹬,冲上了水面。 “啊。”齐立在一旁的百草念往被恐吓一般退了几步。他惊慌失措地擦拭眼睛,眨眼说道:“没想到百草园的水这么深,差点我就见不到师父他老人家了。” 他的一切都没有湿透,从头到尾,都是利索的,也许所有人都会怀疑,他身上涂了一层蜡一样。于是乎,她才知道原来…… “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也好过被我的清风扶柳鞭策而死。”她收起鞭子,侧身冷视。 男子轻轻的将乾坤兜栓在腰间,付之一笑,正式打量着她。只见她一身如霓虹异彩纷呈般的云霓裳,青青的纱衣随风漾起,身材苗条,而他一眼便注意到她独一无二之处,她发髻中系着杨柳编,如此繁华的衣袂在配上这熠熠生辉的裙纱,再加上一个不怎么亮眼的杨柳编,可谓落落出尘而不凡。灵眸似水,小嘴含羞腼腆,便揣测到她是何许人也。 他用小指划过嘴角,眼睛撇开,撩了撩斜发,说:“我知道你是谁了,百草念往,可是?” 百草念往微微抬起眼神,不经意间看他一眼,随之停留在他浅浅的笑意,说:“正是,你是何方神圣,报上名来。” “不巧。”他解下乾坤兜,打开里面,说:“在下是上清境人士,无涯是也。” 无涯一语道破,自是那灵宝天尊的小徒,原来就听说顽劣不堪教训,眼见果然如此,此人笑容满面,谦逊文雅,实实在在是个亮眼的人。 虽然是第一次见过这号人物,百草念往却也是有所耳闻,她的师父百草仙君每每听说这人,就将他说的如此不堪,沾花惹草,风流色鬼,只因他皮相好看,并且花言巧语,是个反派例子,有人曾经给他算过面相,说无涯一脸桃花相,日后定然欠风情月债,一发不可收拾。所以除了那些贪恋他的美色的仙女宫娥对他有所依恋,其他的大人物神仙都是避之不及,远之千里。 果然,他嬉皮笑脸,而且狡猾,且不说他来者不善,单单是他偷了这琉璃叶就犯了她的忌,果然如传闻般桀骜不驯,不堪入目。 她在心里狠狠地碎了一口,对他第一面就没有留下好印象。说道:“这仙界何时出了这么一号偷鸡摸狗的神仙,果然是藏污纳垢,令人不耻。我说你便是来者不善,说什么来着,果真应了你不学无术的传闻。” “那都是偏见。”他一脚蹬下池子,踩着地面,说。然后举着乾坤兜给她看,说:“我来此,自是为了求一物,我家有氓父,挑剔的很,这不要那不爽,挑三拣四,晚上时常梦话连篇,不可收拾,所以,我便想着来此百草园求一味仙草,好治一治他这怪癖,谁知你这园里虽分四时花季,却不分昼夜花时,实属难找。我闻着一阵沁香而来,见此不俗之物长于池边,确是夜来香了,所以想带回去。” 随后,他打开乾坤兜,将琉璃叶拿出,奈何这琉璃叶也是挑剔的性子,一离开水便蔫了,叶子枯黄,鲜花萎缩,大病了一场似,百草念往大发雷霆,正要收拾他,随后在手心凝聚柳叶之力,凝成一柄长剑,向他 刺来。怒道:“我管你是天上神君还是何方神圣,总之,我只知道你死定了。” 他忙于躲闪,千万道剑光铺天盖地落下,秋千迟栽了几个跟头,呼道:“我自知修为不如你高深,但我确实是不知这灵物竟然是琉璃叶,更不中是百草仙君的赠品,失误而已。” “休要狡辩,待我师父回来,定要他收拾你这小儿。” 无涯忽而闪躲,错乱地不堪设想,他也是糊涂至极,这晚上绽放而芬芳馥郁的花并非夜来香,夜来香稍微小巧些,花柄也没有这般大,叶子细而厚,花瓣显紫,可这琉璃叶,附庸大气,叶子稍圆,根本不能混为一谈。 这下可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百草念往正移魂幻影闪进剑光中,与青莹的剑光砸来,他的眼中印出她的身影,随之,他两指定住,将百草念往停驻在上空。任凭她怎么使劲,就是不能将力使出,剑光也消失了,只见无涯双眼已经闭上,眨眼瞬间,他又嬉皮笑脸的对着她,说:“有事好说,百草仙子,脾气如此粗暴,要知道,生气可是会变老的。” 百草念往愣住了,心想:他分明是个登徒浪子,怎么会有如此修为,不吝啬于我的修为。 百草念往翻了个身,退到了一边,无涯抬头微笑,将琉璃叶丢进了水池,原以为它会从此湮灭,谁知,一阵金光绽放,刷的一声,水中滚动的水波四溢外泄,水中一阵沁香扑鼻,抽出一条青藤,缠住了百草念往。 一阵属于妖的恶臭就钻进了无涯的鼻子,他对妖气格外敏感,空气中无论有那么一丝丝妖气都是难以逃过他的鼻子的。而这只琉璃叶妖分明散发的是腐臭,泛滥着恶心的臭味,令人心生魔障,可对于神仙却不同。 无涯委实吓了一跳,出乎意料的是:这株琉璃叶竟然成精了。 世闻这百草园的炫音池水乃地方灵气汇聚之处,果然不同凡响。这琉璃叶定是吸收灵气化形成妖。 当然,无涯在此时救下了百草念往,对于他的英雄救美,百草念往不知是何感觉,脸上一阵绯红,弦心绷紧即将断裂,他虽然有些浪荡不羁,浮夸桀骜,确是难得的正义之士,还是他一贯作风?这两个疑问在她脑海内斗,却始终得不出结果。 琉璃叶仓皇出逃,被瓦墙堵住去路。 眼看着无路可退,琉璃叶与百草念往拼死一搏,无涯则溜开寻找夜来香,好在百草念往也不算低弱,法术可挤进,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琉璃叶粉骨碎身,化作云烟散去。 她再去找无涯,可他已经未找到了夜来香,便收到师妹湛疏疏的一道传声灵符催他赶紧回浮游宫,所幸无涯灰溜溜准备翻墙离开了。 百草念往叫停了他,喊了一声喂。 “如果你能改掉你放荡形骸的性格,我觉得你是个有担当的人,不是吗?” 无涯转头,付之一笑,点点头,说:“如果你不那么置气,说不定你可以有一番作为,而不是在这百草园中做一位小仙。” 百草念往深有感触,她已然在此处有一万年,如今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她分毫不知,只是知道墙外有青山绿水,飞禽走兽,人鱼花鸟,却不知真情为何!也没有亲身体验过。 真是好笑,百草念往轻轻的将手指划过天际,一双流星从天空划过,她露出只对花草有的微笑,说:“我会记住你的话,但不是因为你跟我说的话,而是我一直都有的期盼。” 无涯走了,他撇开眼睛,抿着嘴巴,说:“我也希望有一天,你能站在青云之巅,到时候,再找我决斗吧。” 百草念往点点头,默默地说:“无涯,我记住你了。” 第16章 百草园招婿 且不说无涯第一次攀爬百草园的围墙,就被百草念往抓个正着,从此两人的命运交织在一起,彻底无法断绝。 琉璃叶当然没有重活,这世间罕见之物自然难以挽救,况且它好似薄命一般鄢了。百草念往一边感叹它的珍稀,一边喃喃自语:“我在天上有万年,竟不知这天上还有如此顽劣不堪的神仙,身为灵宝天尊坐下弟子,竟做如此卑鄙之事,令人感慨。” “往儿。” 一声呼唤,百草念往放下琉璃叶的枯枝,扬起那绚烂的翅膀一路直奔百草宫。 此时百草仙君已在西天佛乐的紫云台座谈会上回来,虽一路舟马劳顿,却也放空来知呼她一声。 百草念往灿烂一笑,百草宫外的紫藤萝便挥挥花枝,颤颤巍巍的花瓣好似流星齐路,哗哗落下。两边的藤条且微微颔首,移开触手,让开一条通亮明朗的云梯。云梯中蹿出一只云鹤,她乘鹤顺着云梯一路扶摇直上,到达云顶山,百草宫就坐落在云顶山上。 只见一位俊秀的女子坐在珠帘后悠哉的倒一杯茶,抬头听见百草念往喊了一声师父,她兴致勃勃放下茶杯,拉开帘子。 百草念往一把冲进百草仙君的怀里,柔声喊了一声师父,然后哭着鼻子抱怨道:“师父,你可算回来了。” 百草仙君轻轻拂过她的长发和垂鬓,柔声说道:“才两日未见,怎的把你娇惯成这般黏人了?” 百草念往往她的怀里钻,奶声奶气的说:“师父,下次不要把我一个人丢下,往儿害怕。” 百草仙君慈目弯成一道弧线,更加和蔼的摸着她的头发,笑容满面的说:“怎么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呐!” “往儿就是不想长大,长大了就要自力更生,要嫁人为妻妾,还要……”她沉思片刻,觉得说不清,就稀里糊涂的说:“为情所困,恋网缠身,一生不得解脱,诸如此类,实在是太难了。往儿就想常伴您左右,做您一辈子乖徒弟。”她嬉皮笑脸的挽着百草仙君的手,攀到她身上,好像两块异性磁铁,相吸,虽然百草仙君有些受宠若惊,还是很文雅的说:“好,往儿最懂事。” 再过些时辰就是灵宝天尊不知道多少岁破壳日,如此大的岁数老人家德高望重,连天帝也要敬畏他三分,自然在众神面前有很高的威望,他的生辰自然不敢马虎,若是送了俗物,被众神当了笑柄,那就难堪了,若是送的过于盛大,又觉得是有意拉拢,也成为了笑柄,神仙如此,凡人可不一样,人间凡俗自然觉得越贵重越好,毕竟谁也不会觉得自己钱多,而神仙,这种不用担心钱财傍身的人物,择选寿礼时自然要万分慎重。 “前日为师前去紫云台,听了两天佛经讲座,临走前曾命你照看灵泉边的一株琉璃叶,不过为师近日繁忙,没有频繁浇灌仙润露,使得它隐隐枯萎,不知你可有善待它?” 百草念往忙着眨眼睛,挣开她的手,闪到了一旁,说:“师父,跟你商量个事呗!” “何事,不妨告诉为师。” 百草念往支吾道:“我前日确实按照嘱咐前去灵泉照看,欲用灵气渡它重放芳香,原先一切都是平淡无奇,昨日,院外偶然有小贼攀墙潜入偷视,被我抓住,原想将他送入天庭制裁,不料想那人法力高强,我人手不济,竟被他失足抢占先机将琉璃叶连根拔起,再无转还的余地。” 百草仙君怔住,捏着鼻子直喊头疼,道:“我原先觉得你扎实可靠,关键时刻却不中用,告诉为师,那人是谁?” 百草念往怯声说道:“往儿与他势单力薄,确实听见那人自报家门。” “说,是谁如此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坏本君的事。”她几乎失声震慑百草念往,她一度后退。先前百草念往聪明懂事,做事从未有半点差池,却因眉宇长得像她亡去的姐姐,在她身上看到了重影,顾收入麾下,当了百草宫的主人。 她从未见她如此勃然大怒,吃惊的压低声音,说:“是……浮游宫逍遥殿无涯是也。” 百草仙君更是伤脑筋的摇了摇头,故而有发笑,道:“那小儿果然是天上地下最无心的人,连自己师父的寿宴都想搞砸,罢了,还是不难为后辈了。” 她突然阴云拨转,一脸微笑,补充道:“平日里,为师都要看众人脸色行事,而那无涯占着灵宝天尊的后台横行,虽然如今很不给面子闯入百草园,不过不是没有办法挽救的。” 百草念往不知所措,早已呆若木鸡。 忽然,百草仙君猛然抓住百草念往的袖子,惊声问道:“你们见过面了?” 百草念往不知意地挑了挑眉毛,撇着嘴,注视着百草仙君,说:“第一次见。” 百草仙君撑着头,捏着鼻梁懊悔。虽不知两家有何过节还是牵连,总之,百草 仙君在百草念往面前说了很多无涯的坏话,嘱托她切莫走出百草园,更不可以同不相识的人说话,更不可以搭讪。这是百草仙君对百草念往唯一一个最重要的嘱咐。 为了一个劫数。 百草仙君在百草念往拜入百草园第一天,她便带着百草念往前往星宿海算过命数,星宿神君给她算过福禄寿三缘,她后世在修仙方面成就颇高,运势极好,凡事定能逢凶化吉,必然可以福泽康寿,与天同寿,不过前提是她此生不得与男子交流,尤其是风流鬼男子结交。想到风流浪子,那百草仙君定会想到无涯,原以为他胸怀冰心,可出淤泥而不染,奈何他更肆无忌惮了,虽然没有做出出格或超出道德情操的荒淫之事,不过难免还是招摇了些。百草念往是百草仙君相中的唯一人选,光看她印堂发亮,定是和气温顺,命格极好,觉得她日后有所成就。 因情生故,无常伦理。 百草仙君唉声叹气道:“所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总会来的。” 转而,又惊慌失措地捏紧了鼻梁,释怀道:“一切都还有可能,只要你下次不要见到他,不要对他以礼相待就好,应该可以躲过一劫。” 于是她匆匆忙忙翻找史册书籍,一人力薄就拉着百草念往也一道查阅渡劫的办法。方在一旁杂书堆里翻到一本星宿运行史册。据史料记载,每个神仙都有命星,或明或暗,明则气运宏图,暗则即将有灾难降临或身处危机。百草仙君照着古籍记载,脑中算出一劫,这百草念往乃是天选之人,会改变六界格局,当下仍需磨炼,非用红尘洗涤或忘情挖心不可解。 未经红尘,何来摒弃一说? 百草仙君面容庄重,来回踱步,心中升起一块巨石压覆,心潮澎湃,不知何解。为了解这一段孽缘,百草仙君绞尽脑汁,一个头变两个大,也不顺心打坐调息,愣愣地张开这本星宿运行手册反复斟酌,仍不得解。 百草念往也是在殿外候了一宿,虽说这事关重大,但也并非无可救药。百草仙君反复推敲,想出一套可解忧患的办法:即日,给百草念往安排相亲。 这个办法着实让百草念往诧异,却只能恭维了。 四海境内,昭文贴告,百草仙君大张旗鼓向月下老人求了三千红线,标准是貌若潘安,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家财万贯。这些准则打破了那些没有路子的神仙一席仰慕之情,但最重要的点还是要百草念往点头。这消息一散去,百草园门外挤的水泄不通群蚁排衙,除了手执红线的世家仙子意外,还有浑水摸鱼的,有人也去月下老人这要了红线,还有的一些女仙官,也不免来凑热闹,平日里冷冷清清的百草园,三日中都是人流如水进进出出,都快把百草园的门槛给踩破了。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自古美女爱俊郎,郎才配女貌,小仙挽吟,乃灵山人士,如今八千六百岁,正直少年风华,擅长吟诗作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歌赋诗词无一不晓。不瞒百草仙子,挽吟与百草仙子头一回见,便悄悄芳心暗许。” 面对这如赶集市般不同人脸,百草念往实在不知如何下手,赶出去吧,怕丢了百草仙君的面子,不敢出去,心里又烦闷,左右不是,硬着头皮撑着。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这一年虽漫长,百草念往独独思衬:为什么感觉来人都是一副面孔。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想?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总感觉心中空落落的,缺了一块肉似的难受。明明也有许多面目清秀五官端正的仙官看得上眼,她依旧不为所动。心中有一个念想,即使再多妖艳繁华惹人抬爱,终究不能动摇她心中的位置,可是究竟是什么,自己也不知得了什么魔怔,游神时常常听见无涯在耳边低咛,声音似缠丝般流入耳朵,久久萦绕耳畔,不得了去,久而久之,再没有注意来着的面孔,管他老少美丑,似乎没什么重要的。 前脚听着这位名唤挽吟的仙官陈述,开头来一段《诗经·小雅·关雎》一词,堪称快!准!狠!谁料百草念往在听他申述时魂魄早飘到九霄云外,不以为然。百草念往淡雅清新的妆容深深刻在脑中,挽吟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敢问人间可有此等绝世容颜,微微颤动的睫毛,不苟言笑的面部表情。 百草念往身边的人也看出这挽吟对百草念往痴情一片,也想让二人独处,可是百草念往灵魂出窍,还是忍不住拍她的肩道:“仙子,挽吟郎君与您对话呐!” 百草念往这才身魂合一,打回现实。冷冷淡淡的扯了一句谎:“你且说,我听着呢。” 挽吟有些害羞腼腆地张开纸扇微微一笑,挡住了下嘴 唇,支支吾吾道:“百草仙子,小仙善于作画谱歌词,尤其是你这般国色天香的美人,更是让小仙灵感触发,想吟诗作画。不知你可愿意?” 百草念往左耳进右耳出,这么一大段话就听见了仨瓜俩枣,还尤为听见愿意二字,才正经开始,摇头否决:“婚姻大事,岂非儿戏,你我初次相见,还是不要这么快下定论,相亲一事不过是我师父一人所愿,我……” 挽吟撇下扇子,微微拂袖搭在桌旁,委屈巴巴道:“仙子可是嫌弃小仙画作粗鄙,怕悔了仙子形象?还是觉得在下学实粗线鄙薄,怕扰了仙子的雅兴?” 四海八荒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灵山界内,学者如云,书籍汗牛充栋,如堆崇山,才情更不用说,如他所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真不是吹牛皮。百草念往才知是自己的过错,忍不住转头笑道:“不是的,小神也不过沧海一粟,哪里入得了贵派的妙手丹青之中,挽吟仙子的学识才华都是无可挑剔的。” 挽吟睁眼探道:“那仙子,你这是同意了?” 啊?这时黑墨同奶乳混在了一起,再分辨不出谁是谁,乱成一锅粥了。这哪跟哪? 既来之则安之,百草仙君即是为了斩断孽缘祸根,虽改变不了天命,但是她只能凭一己之力转折百草念往的命运。 最终,百草念往的相亲以失败告一段落,百草念往悬着的心落下,还好他们都没有特别胡搅蛮缠不然就不好办了。 当然,既然是车马如流的会宴,自然少不了无涯,不过他没有拜贴,无法再攀墙进入百草园,只得在门口数了数人数,悠哉离去。 趁乱打铁,趁火打劫,前几天他没有如愿以偿得到夜来香,估计灵宝天尊那尊大佛晚间又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都要走了,很赶,一去就是几十年,这心里还是不舒服,一心想做点什么来弥补一下,可是怎么弥补?人情固然难还,唯有可贵。 无涯皱眉地在人群逛了一圈,悄悄走过,见人手一根红线,排场极大,委屈巴巴地噘嘴道:“这百草仙君与老头交集甚好,竟连他坐下有我这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小徒弟都遗忘了,太不给力了。” 思前想后,还是编出一大堆理由劝说,自言自语:“罢了罢了,怎么说也是别人家的事,万一我往那一站,将各路神仙比下去了,岂不是没得人选了?我这么风流倜傥,才不想风华正茂之时就给人做了夫君,这样,我广结的红颜知己岂不是对我和未来的娘子恨之入骨?” 无涯来到昨日攀爬过的围墙,显然,这里灵气浓郁,被包庇上一层结界,无涯随口胡诌,捏了一道法绝:千城相对,万法归一,破! 这法绝是破一层结界的,竟毫无动摇,无涯笑道:“事不过三,我昨才来过一次,竟设了个高层结界,怎么说我也是天上的风流人物,竟跟防贼似的,太不给面子了。” 可是憋了这么久,一句又没有憋出来,一重还是前些天记得,二到九重,竟忘得一干二净,好不容易憋出了一道五重破界。 朗朗乾坤,冥冥入夜。以我为阵,破! 这可是破五重结界的法诀,这些结界顿时如破镜般支离破碎,只听见“砰——”的一声,像打碎琉璃般的脆音,阵阵传入百草念往的耳中,便知有人破界而入,再不管三七二十一入离弦箭般冲出去了。来人还未看清人脸,只见一道倩影擦身而过,留下炫彩的弧线久久不散。 无涯摇手换了一身夜行衣,带起帽子,飞身而起,这次没有这么狼狈,平平稳稳地落在地面,还不免耍帅一通,抬头一看,一双流光溢彩的翅膀挡在前方,完全遮去视线,这才知又被逮了。 他蛮不服气地站起身笑道::“小仙女,怎么又是你?你不是应该在大殿钦点你的未来夫君吗?怎么得闲来这里与我私会呐!传出去对我的名节多不好!” 百草念往收手撤回双翼,转身相向,道:“你也不忙,逍遥殿与百草园相隔两重天,你前脚刚走这会又回来了?” 这会百草念往总算学机灵了,让无涯一言不发,支支吾吾地道:“哎,多尴尬啊,不如你就当从来没见过我如何,我找到夜来香马上就走。” “还不死心?” 无涯这才摘下帽子,笑道:“为何死心?我马上就要走了,走之前总得做点什么吧!” “行偷鸡摸狗之事?” 无涯眼见不容战胜百草念往的口语,怼道:“怎么说的这么难听?好歹我也是名门之秀,这怎么能说偷呢!我借了你一株,回头还你!” “真的?” 这傻姑娘似乎很好骗,轻易许诺就信了,一点也不难。反正再还都是几十年的事了,再怎么记仇也会忘记,岂不是再无此事? “骗你作甚?骗小姑娘,那多无耻 ?说出去,岂不是自毁名声?”他点点头,暗暗在心中自满:小姑娘就是好骗。 “那。”她领着无涯走到一片空地,虽说是空地,但野草与花草杂糅,分不清楚,可百草念往势在必得。 原来在那,怪不得找了半圈也没见到。 百草念往径直采了一株淡青色的植物,用灵气护住根部,小心翼翼地走到无涯面前道:“百草园的植物养尊处优挑挑拣拣,离开灵气和水源就成活不了,一定记得善待它。” 无涯接过这幼嫩的植株,大吃一惊,道:“百草仙君也像你一样吗?我记得她老人家送礼绝对是挑好的,你怎么……” 这么小气! 百草念往抬头偷看了一眼他的眼眸,如浅水一般清澈见底,又深远得深不见底,迷离古怪,再见他浅浅的笑容,顿时心中震撼道:为什么心跳加速呼吸困难,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没有……这里是没有怎么水源充沛的地方,长出来的夜来香才最香。”她开始躲避无涯的目光。 “好了,谢过了。” 百草念往一声追溯,见无涯正要离去的身影,追问道:“你刚才说要离开,你要去哪?” 人间?不行吧,这样得来不易的夜来香就得还回去了,反正这么好骗,干脆糊弄过去。 “人间!” 第17章 回首忘川,往生不可追忆 一梦往事,如隔千年,忘川流魂堪破世事万千。 “仙子们渡了忘川河,去那往生门,便会忘却倩生梦死,发多纷扰,唯有刻守心,万事皆空了。” “自古红尘多繁华,仙子们转世下凡切记不可留恋凡尘,既知轮回多苦楚,八苦难历,痛彻心扉,你怎愿削去神籍,降为凡人,去尝尝这人生不易呢?” 忘川地界,阴鬼缭乱,九幽冥火,赤染四方。 湖中多怨灵,窜入湖心,茫茫的雾霭,照出一艘木桨,船上一位童颜鹤发的老者渡一位上仙前去往生处。 此路尽头乃是冥界往生门,入了往生,一切繁杂不复存在,善念,恶念还是痴念皆化为乌有。 辞过灵宝天尊和泪水连连的湛晗鞠,无涯一路直奔忘川渡口。尽管有万分不舍,他依旧要放下,或许此次离别一去不复返…… 无涯时不时丢下一两颗鲜果喂饱湖中恶灵,一面趴在船中,摆渡人也是从未见过有如此野趣的后生,哼哼的笑了一声。秋千迟答:“您说笑了,我在仙界呆了几万年,从不知天之下有什么,我师父这几十万年,也没有活出仇情老趣,依旧是榆木脑袋一个,我不愿成为他这人不知伦理无常,所以才想着去凡间闯一闯,去去仙气,沾染些红尘,才提大快我啊!” 摆渡人摇着船桨,荡起一阵涟漪,小舟泛在忘川之上,闲暇舒仪,忘川好似脱去红尘的衣裳,露出它原本秀丽的肌肤。 摆渡人才坐在舟上,轻轻的搭脚盘膝,道:“说的有理响,仙子去是心机质素,还是我平生见的第一个豁朗的渡河神仙,也是第三个想要贬低身份下凡的神仙。” “没想到这天上还有明人在,想必是去凡间拯救苍生的吧!” “非也非也。” 无涯好奇道:“那又是什么样的奇闻异事?倒讲给我解解乏。” 摆渡人捋了缕鬓角的白发,眼睛眯成一条缝了,陈旧的眼圈褶皱成岩层的斑驳,可以看出他饱经沧桑,他开始回忆前尘旧梦道:“第一位身世高贵仙子陪着一位身负重罪的仙子一同下凡,想替她救赎罪孽,要知道这男仙子后台硬朗,天界神官都得让得三分,可谓前途无量,女仙子身负叛逆罪行,不可饶恕,乃被王母赐罪转世投生,皆看造化。这之后,两人的机缘被斩断,可这男仙子一意孤行,求情未果,断然陪同,进入往生门之后,那位女仙子在凡间遇见了心中所爱,而追随的仙子等了她十七年,并再次对她动情,可女仙子不愿与凡间所爱之人分离,背弃了天道,不愿再回到仙界,男仙子却经历了劫数,生老病死,爱恨别离,回到了仙界。这段凄凉的过往老夫都快记不清了,与你说起,才有了些记忆。” 无涯点点头,津津有味的听他讲故事,默默地已经分完了手中的鲜果,可恶灵们似乎饥不择食,一直徘徊于船边,久久不散。 “这第二位仙子,可谓是个命苦之人。在仙界之上,犹如微尘掩藏在百花之中,身世不扉,却受到冷落,虽有个有权势的父亲和统领百仙的母亲,却曾中见过世外人,她来这里,黯然销魂,经历大喜大悲,早已心如枯槁,意图离去仙界的纷扰,永远留在人间,奈何奈何,这人天命孤苦,命运伴随轮回,凄凄惨惨,不何逃脱,今生人间也是不得半刻欢逾,苦兮苦兮!” 无涯点点头,捏着下巴默默仰望远处的云霭,一只鸿鹄未过,未免死脱,给人一种肃杀萧然之感。迟疑一会,才发现自己已经神游,不失歉意道:“哎,那……这两人可真是命苦,不过当下六界,何人不是水深火热醉生梦死的,他们不过是这大千世界的缩影。话说前辈,人间历劫如若浴火重生,九死一生,这第二位仙子若历经世间苦楚,可有机会回到仙界了?” 摆渡人拂着花白的胡须,见解独到地将眼睛眯成一条缝:“此乃天机,无可奉告!” 无涯:“……” 吊胃口,老人家既然套出这个话题,干脆竹筒倒豆子一言而尽,非要波折跌宕,是是非非,惹得秋千迟百思不得其解,奢求了他好一会,却不了了之得来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罢了,念你年岁大胡须花白的份上,也便不为难,若是换成司命府那位,哪敢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早已被双手双脚铐起,“招待”好了。 无涯微微一笑,这一笑,笑自己大量,笑摆渡人机敏,又笑天下污浊如摸鱼之浑水,淤泥之藏污纳垢。 四海茫茫,齐齐众生,若说还有圣明之君在,早已国泰民安各有所乐,而非如今物是人非朝花夕拾的碎影,而这高高在上的九重天堑之上,又能安逸几时? 都是虚晃一生难解之谜。 若是此时有人稳定妖仙两族,平叛战乱,安民乐道,再无征战天下太平,岂不是他心之所向! 和平!正义!衷心! 奔着这番理想,无涯似软泥般摊在舟上,百无聊赖地思索仙道无疆,佛法无度。 “不过依我看,仙子与老夫还真有那么一段不解之缘,无妨告诉了你。”摆渡人从容不迫道,镇定自若地揺桨。 无涯狐疑探过头去,像一只发现危险的毒蛇,慢条斯理凑近些,道:“有缘!有缘!那是当然,只可惜我出来急迫,未曾带来笔砚纸墨,便无法随笔记下这段因缘际会,请讲!” 摆渡人道:“曲不成调,醉不成欢,这世态炎凉就如温酒,且看你是否加薪火,若添柴加火,则热气升腾如云,酒香四溢,尝于口中,只觉得如饮凉茶,若掷它于冰雪寒霜之地,不久之期尚且结薄冰,再后期那便是下肚心寒的冷酒了,才能在舌尖味蕾方知其甘冽香醇。所以,依老夫所见,还是平平淡淡的出窑美酒才最醉人心脾,一醉解千愁啊。” 如此深奥,也只有他这般看破红尘的脱俗人才会有所感触,像秋千迟这般风流潇洒的浪儿,整日醉倒花丛中,一笑倾百态,也不会懂得其中奥义,只知道他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还多,有了先者前车之鉴,再归根结底感悟一生,得来这些经验,也够他用半生了。 早知道就多看几遍法华经楞严经再出来,每日在仙子们面前搔首弄姿,也时常吹个小令写个情赋相对,何其逍遥,熟知这青山之外,绿水之滨竟有如此通达爽朗的豪迈人士。 无涯轻轻的捏着手指,神情自然地盯着摆渡人,而摆渡人嘴角上扬,抿着嘴巴笑道:“仙子,可有明白老夫所言何意?” 无涯笑而不答,随之默默地摇头。 “也罢。”摆渡人重新拾起船桨,娴熟地撑船,再望着远处斜山远水,影影绰绰中有紫气韬光,那便是往生了。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前尘往事,恍然如梦。摆渡人的眼中是岁月的痕迹,也许望眼欲穿终是千山万水相隔。 “哈,我这是在拿你与美酒相提并论呐!照理说你也是仙界名声大噪的人物,四海之内皆以你为奇,日后也可在仙界求得一官半职,前途总比你日后要走的路平顺。可你当下裁决退却仙身甘愿为沧海一粟,去人间品读那大道无常,不就着了这美酒出窑与冰镇后的路子了?”摆渡人劝诫秋千迟,可一星半点都没有特别强调,大概出于好心,摆渡人也不好当面劝告,只得旁敲侧击,暗示着。 “这凡人与仙人有别,都是白骨肉泥,不耐打,可没仙人这般调息便可恢复,半柱香后生龙活虎,他们就像陶人,摔了撞了动不动就受伤,还要牵扯官场后庭,纷扰繁杂。哎!红尘滚滚,痴痴情深,若是你在人间有了同渡河的那位女仙子一样的遭遇,你可愿意摒弃大道朝天,度过这短短几载风情呢?” 此刻,无涯迟疑了,虽然对于情路坎坷的说辞他已经不止一次听过,可他身怀玉骨冰心,也从未真真正正品读过红尘,可以说,他从来不懂真情为何。 这些话深深地牵动了秋千迟。是啊,你本就是无情无义之人,怎得妄想渡尘海,不入红尘哪知红尘为何,又何谈看破红尘。 他的心暗下来,仿佛抽空他的空气,将他凝结,让他原本被冰雪包裹的心受到一丝冲击,蔚蓝色的心,通透晶亮,似乎是万物光明的源泉。他暗淡了脸,垂这疲倦的眼帘道:“我也不知,前辈,奈何我天生孤煞,命格不好,林林总总也只是大千世界的一抹孤烟落日罢了,生死有命。此去一别,我最放不下师父和师兄他们,可终究陌路相逢一面之缘,如今缘尽于此,也只能顺应天命了。若是我三生有幸,能在人间遇见我真心所爱之人,那我甘愿留在世间,一去不复返。” 摆渡人开怀大笑,似乎遇到什么可以让他笑的前俯后仰的趣味话题,响彻湖中,印出他年迈苍老的面庞,但他的笑并不是奸笑或者得意的笑,而是类似弥勒佛似的,笑得不见眼睛。 无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为何摆渡人笑得如此开怀,看似正经八本的一句为了所爱之人苟活于世,放弃前程似锦,舍弃鲲鹏之志,只为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前辈,你究竟是何人?” 摆渡人笑而不答,道:“我是何人已经不重要,这大概自己也不记得,老夫渡河几万年,方才头一回听到笑话,有些失态,仙子可别介意啊。” 笑话! 无涯抿着嘴,不情不愿地盯着他倒也不气。 摆渡人心平气和地止笑,悠游自在地将船桨收回舟上,换做一根长有几十尺的长篙,一头拨入水中,也许有更为轻松,他的声音逐渐变平和,道:“老夫胆敢问你,你当下风华正茂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又为何留恋花丛,不像大殿那般上阵杀敌浴血奋战!依老夫所见,应该 不是怕或者法术不济吧!” 无涯笑道:“生我者天地,知我者莫若你也。我若真的能像大殿那样,岂不是中了我师父的道了?他们都说我天生反骨,逆来顺受,可我奢求的不过是随心而为,无欲无求罢了。”他长叹一口气,斜看身边的幽灵。只见他两鬓的长发青丝垂在胸前,显他无尽风流倜傥,微抿的嘴角带着浅浅笑意,灵动的眼睛深邃而神秘。 “无欲无求,仙子,刚才还说你通透,现在老夫可不得不说你了。就似一柄宝剑,人人求而不得,你亦如此,敢问你未得到何谈舍弃。无欲无求,你也有欲望有所求,依我所言,无欲无求虽是一种意境,但不过是得到了所有而显摆罢了。” 无涯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一下子缄默不言。 前方的黑山隐隐漂泊在迷雾中,影影绰绰,有些似那东海之滨蓬莱仙岛在东海的云蒸霞蔚中,淡然出一种幽秘。 仙,飘然于九重天上,超凡脱俗六根清净,偶然入尘,带来一身污垢,即便是那百草园的泉水也尚且不能洗涤。仙本就不该惹尘埃,人间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皆是人之业果,仙是五行正义,是天地玄黄之物,不同于妖不同于魔。未入尘,何谈出尘,你是该去人间走一遭了。 无涯指着黑山道:“那便是往生门吗?” 摆渡人呵呵一笑。 两人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平日里话多的无涯沉默下来,可真是有些不适应。 到了往生门前的停泊处。 摆渡人突然大笑。 无涯回头狐疑问:“前辈笑什么。” “年轻人,既即入往生,老夫便不再劝你回头了。万事开头难,且看你造化如何,你若带着老夫的忠言前入凡尘,也可有缘再见,不然,也算相识一场。若有命回来,老夫定摆上美酒珍馐为你接风,若不能回,也罢,老夫也将你记住了。” “你本执冰心,怎念苍生苦,你本是无心,怎感念爱恨,你本天之骄子,怎入尘落俗,你本人间美好,怎情愁一世?秋千迟,前路漫漫,你且慢行。” 老夫且祝你一帆风顺,一路平安。 …… 摆渡人将无涯送入往生门,便折回仙界渡口,看见一位女子等候多时。 这位女子,身材窈窕,头戴杨柳鞭,着一身白衣,似落入西天的星辰,清丽纯洁。 摆渡人一眼认出这人,低头微笑。 “老人家,你可有见过我心里那个人?” “姑娘,你所念那人,你真要寻他?” “寻,你可知他身在何处?” “他早已遁入往生,再不知你与他的羁绊,一心如镜,毫无杂念。” “他既然去人间,那我便寻他人间。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记住他,如果不搏一把,怎知我与他无缘,我不甘这天命。” “三生石上,种种无缘,姑娘可还一意孤行?” “你可知百草园有一种花名胆寒花,有人说它嗅如兰亦有人说它臭如腐,可从没有人亲身嗅过,但我知它其实是无味的。缘分这东西,有人说它可遇不可求,有人说与生俱来,区区三生石,哪能定义我与他的缘分多深?我意已决,即便无缘,我也要尝试。” “也罢,你若此时去追寻,或许还能与他一起入凡,若真有缘,或许真能终成眷属。” “谢了。” 第18章 往生轮回,在世为人 仙界和冥界携手管辖往生轮回之地往生门,天上受刑罚的恶仙罪臣,或被凌迟处死,或流放人间当山神地仙,或送入投生轮回经受凡人的八苦九难,运气再差些的,就是打入畜牲道成了猪狗家禽。 往生门一进,仙人忘却自己昨日,只知道自己是戴罪之身。 无涯双眼一睁,进入一张巨大的法阵内,他就忘记了前尘往事,单单铭记自己的名字以及曾经受某人所托来此。 彼时一个冥差走来,手里端着一个竹席册子,用狼毫在册子上填了一笔,然后报出了无涯的名字:“你是无涯?” “正是。”冥差用一根锁链拴住了无涯的手,牵着他往一片湖中走去。 冥差随手一挥,无涯身上那件水光青色的外衣便被剥了下来,然后再空中烧毁,又剥下一层白衣,此刻他身上只剩一件里衣了,他害羞的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身侧绳子,讪讪道:“不能再剐了,再剐就光了,我也是要面子的嘛,给我留一件。” 冥差一丝不苟的看着他,略有些嫌恶道:“你要求还挺多。” 这是一片清澈的湖泊,湖面上倒映着七八十个明亮的月亮,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湖水透亮,仿佛一面巨大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周围的景色。然而,仔细观察会发现,湖里竟然浸泡着几只小鬼!这些小鬼形态各异,有的长得十分奇特,让人不禁感到好奇和惊讶。而更令人吃惊的是,还有几只大得像假山一样的大鬼也沉浸在湖水中。它们庞大的身躯给人一种压迫感,但又与湖水融为一体,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景观。 假山上的瀑布飞跌下来,一个小鬼在瀑布下玩的正嗨,看到冥差二人,忙游走了。 冥差将无涯的锁链打开,嘴里抽着旱烟,咧嘴说道:“即是待罪之身,先沐浴洗涤灵魂,待身体泡成全白,再随我去喝汤,你在此泡个一二时辰便可。” 不一会,冥差走了,无涯看着周围的人,心想:这么多人,泡个温泉也就不无聊了。 无涯看着眼前的湖水,毫不犹豫地脱下了鞋袜。他的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接着,他小心翼翼地踏入湖水中,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带着坚定和自信。 刚触碰到水面的时候,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传到大脑。无涯忙缩回了脚,在沿上踱步乱跑。 一个大个子鬼睁开一只大眼镜,滴溜溜的看着无涯,一声怒吼道:“吵死了,你再乱动老子就杀了你。” 无涯闭了声,那个大鬼两手摊开在沿臂上,宽大厚实的臂膀看起来十分孔武有力,他很是享受的泡着湖水,仿佛头顶的七八个月亮是日光一样。 无涯再次蹑手蹑脚下了水,此时他觉得水好像没有这么冰了,只是有些凉,无涯便将半个身体都泡到水里,越泡越久,水里的温度好像再上升,很是奇妙。 “这位好汉,不知怎么称呼?”无涯轻轻的游到了大鬼身边,他本来身高八尺,但在上身就有九尺的大鬼身边显得是如此弱小。 那只大鬼的体型异常庞大,宛如一座小山丘般矗立在无涯面前。它的身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墨青色,仿佛沉浸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更为引人注目的是,它仅有一只眼睛,如同燃烧的火焰,透露出一股神秘而威严的气息。 大鬼的大手更是巨大无比,甚至能够轻松地覆盖住无涯的整个头顶。这双巨手给人以无与伦比的压迫感,仿佛只需轻轻一挥,便能将一切摧毁殆尽。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大鬼浑身的尖尖角角都已被磨平,使其原本狰狞的外表变得温和许多,甚至有些憨态可掬。 从这些细节可以推断出,这位大鬼在来到此地之前,必定是某个地方的霸主级存在。仅仅凭借其身上的尖刺,就足以让任何生物望而却步,不敢轻易靠近。如今,它却选择了与无涯交流,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故事呢?或许,在这片神秘的世界里,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等待着他们去揭开…… 大鬼只是看了他一眼,不屑的张开了口打了个哈,随后继续闭目养神。 无涯被冷场,心里很不是滋味,悄悄的游开了一些。 泡了一会,这水温越来越高,逐渐成了温水,很是舒服,他身体的感知突然有些减弱,视线开始模糊,五感六识慢慢衰退。眼前的视线上了一层雾,泉水的声音也开始不清晰。 “怎么回事,眼睛看不清了,难不成是这水有问题?” “这是软月池,泡了之后,减退五感六识,将视听闻味感还于天地,以便投生历劫。”大鬼突然开口了,无涯转头看他,那个大鬼眼神里满是冷漠疏离。 “还能这样?”他转头看到大鬼,大鬼身上的皮肉颜色也变成了白色,他惊呼出声,“你的皮怎么变白了? ” 大鬼看了眼身上,并没有被吓到,他轻轻叹了口气说:“变白了,说明我即将去了。我可是往生门的常客,投胎转世已经三世,早已熟悉这里的一切。” 无涯呆愣住,看着身边的大块头,不解道:“三次?这三次你都是为什么进来的。” 大块头回忆起以前的伤心往事,泪水滚落进湖水里,他苦涩道出自己的前两世的不堪回首,又如竹筒倒豆般如数道来。 “真真是一段荡气回肠的往事,我在做鬼之前,是土家庄的一位屠夫,生前戾气太重,克死了自家娘子,而后我又娶了一房,生了个姑娘,奈何我那姑娘没福气早夭了,我只当是夫人命薄,于是休妻再娶,前妻投井自溢,到了冥府一纸状书,让黑白无常便带走了我,我在十三次地狱当苦役,八百年后,我服役期满,便在地府做了个鬼,见到了我的爹妈,他们哭着说我们家绝后了,我才知,原来是我家祖辈世世代代行商,到了我父辈开始做起了屠夫生意,手里沾染的戾气太重,所以他们年纪轻轻就双双离去,我白手起家干起了爹妈的老本行,也是满手鲜血,才导致了我家人丁稀薄,对此我也十分无奈。” 无涯听的认真,虽然大块头的声音现在好像隔了一层墙一样模糊,但不碍于无涯爱听故事。 “杀业太重,导致福薄命薄,令人唏嘘。” 大鬼说完声泪俱下,痛心疾首道:“我为了家中能有后代留下,夜里跑到了人间,招我妻子入梦,与她行房,为此数日,她如约怀了身孕,但此事被查询人间的冥差发现了,我便被捉回了地府,经历了第一世劫数。” 无涯听完后,身体不禁一麻,略有些呆愣的听着大鬼诉说自己的故事。 大鬼侃侃而谈:“我下凡历劫,历经八苦,在人间结识了我新的妻子陈氏,本以为娶得娇妻美眷,享受天伦之乐,可是我却患上了寒疾,我在人间经商,一向乐善好施,曾经救回一个被山匪追杀的男人,他无处可去我便让他做了我的侍卫,奈何我大病之际,却发现他们二人滚在了一起,在侍卫房中行男女之事,我就被气死在了门外。” “这两人还不知羞,吞并了我的万贯家财,从此过上了逍遥日子。我在地府气的原地打转,一时气愤,便入了他们二人的梦,天天恐吓他们不得安生。奈何他们知道我成了鬼,定然不会放过他们,于是他们请高僧做法,想要超度我,我一时恼羞成怒,便屠戮了整个寺院。后来我便又在地府做了几百年苦差事,刑满释放后又被送入了往生门。” 无涯听完后,心中一阵不快,大鬼则不以为然,仰天长叹道:“都是我自找的,控制不了心中的杀念。” 无涯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只要你一心向善,戾气便不会再生了。” “那这才两次,如今为什么又被送到了往生门?”无涯追问。 大鬼扶额,仰天叹气道:“心中执念太深,历劫归来后我依旧心中久久不定,已然即将成魔,便自行请命,再去人间历练,平复心绪。” 无涯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能力,他的世界变得一片黑暗和寂静。他的身体也开始发生奇怪的变化,皮肤逐渐变白,仿佛失去了血色。他艰难地扶着墙壁,试图找到向上攀爬的道路,但眼前的黑暗让他无法看清任何东西,只能凭借触觉和记忆来摸索前进。每一步都充满了困难和不确定性,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走在了正确的方向上。 冥差来了,将锁链拴上他的胳膊,牵着他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时间都失去了意义,他被人带到了一个巨大的缸旁边。这个缸无比庞大,宛如一座小山般矗立在那里。缸下燃烧着熊熊的蓝色火焰,那火焰跳动着,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将整个空间照得通明。而在这蓝色火焰的灼烧下,一缸沸腾的汤正在翻滚着,热气腾腾,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传说中的孟婆是一个神秘而古老的人物,她头戴斗笠,身着朴素的衣物,岁月的痕迹深深地刻在了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据说,孟婆从天地初开之时就已经存在,历经漫长的岁月,见证了无数生命的轮回和生死的交替。如今,她已过耄耋之年,但她的眼神依然犀利,透露出一种超越时间的智慧与洞察力。 当孟婆看到有人来到她的面前时,她缓缓地站起身来,手中拄着一根弯曲的拐杖,一步一拐地向他们走去。每走一步,都显得格外艰难,仿佛她身上背负着沉重的过去。 “让老身看看,今天仙界是哪位仙子要去历劫?”孟婆脚程不快,徐徐的上前看着这个身体全白的男人,看了一会没认出来。 “没见过,这人是谁啊,何人座下,又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冥差略微低头,回道:“这 名仙子叫无涯,历劫名册上的是,他偷了灵宝天尊珍藏几万年的法器,被灵宝天尊当场逮住,所以被送来历劫了。” 孟婆弯着腰,拐杖在地上敲了两下,有些怨愤道:“长的人模狗样,没想到竟是个盗贼。” 那名冥差一脸严肃地带着无涯来到了孟婆身旁,他的步伐缓慢而稳健,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无尽的责任和使命。孟婆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只破碎的碗,小心翼翼地舀起半碗浑浊的孟婆汤。她的手微微颤抖着,似乎这碗汤有着特殊的意义。随后,她轻轻地将碗递到了冥差手中,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 冥差摇了摇锁链,将孟婆汤碗端到无涯的手上,示意他喝下去。 一股浓烈而醇厚的香气扑鼻而来,仿佛能穿透人的肌肤直接进入灵魂深处。尽管无涯失去了嗅觉,但那股诱人的甜香却依然让人心旷神怡。无涯无法用言语表达感激之情,只能用力地点点头,表示对对方的谢意。他毫不犹豫地举起碗,将那滚烫的汤汁一饮而尽。然而,就在刹那间,他的头部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整个世界开始旋转起来。无涯试图保持平衡,但身体却不听使唤,最终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等无涯再次醒来,眼前一阵漆黑,耳不能听目不能视,跟个废人无异。 不多时,他的头发被冥差剃掉,手上的锁链也被摘除,一阵手头摸索后,他在冥差身上摸到个软软的物件,然后又悄悄移开了手,他说不出话,什么也听不到,那个冥差刚才应该骂的挺脏的吧。 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仿佛置身于无尽的深渊之中。他茫然失措地站着,眼前没有一丝光亮,只有漆黑的虚空和无边无际的寂静。他试图去探索周围,但却发现自己无法感知到任何东西,甚至连自己的身体也变得模糊不清。这种感觉让他感到无比困惑,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和恐惧。他努力回忆起过去的经历、身份和目的,但一切都似乎被这片黑暗吞噬了。他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仿佛失去了方向感一般,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身后突然一股气力袭来,他便被推入了一个大洞里面,冥差也如释重负,走了。 …… 北荒边境,常有妖界精怪来中原作崇,故而在人妖两界边境,兴起了一个小镇名为羌吾,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各家有神兵利器,缚妖锁,镇妖符之类的法器,各个身怀绝技。 七月中旬,镇上一位猎户家诞生了一位新生儿,他出生时,是晚上子时,天上却如同白昼一般亮,院子里的枫树上停着几百只七彩鸟,周围的人都觉得神奇,不顾天色已晚前来观望。 不多时,一声洪亮的婴孩声响彻整个巷子,外面的人都替妇人捏了一把汗,这个孩子硬是生了一天才出来。 还不顾孩子到来的欣喜,里面的女人的呻吟便停了,接生婆捧着孩子,擦了一把又一把汗,垂头丧气的出了房门。此刻在外头焦急万分的男人忙上前接过孩子,孩子紧闭双眼,嘴巴里叼着小手正在熟睡。 “我夫人如何了?” 接生婆支支吾吾了会,男人赶忙把孩子丢给了接生婆,冲进了房中。房间里是一片血红,血腥味和恶臭冲进鼻子里都是可以呕的程度,男人眼里只有妇人,看见夫人满头大汗,面色憔悴的像白纸,他哭着喊着她的名字,用热毛巾擦去她脸上的汗。 他以为夫人只是累了,抓着她的手往被子里放,又把被子往里掖了掖。 天空恢复了黑暗,房间里,烛影绰绰,小家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甜蜜的含着小手。 男孩一出生,还没来得及办喜宴,房中便挂满了白绫,懵懂无知的他只是呆呆在襁褓里看着在棺材前哭成泪人的父亲。 他叫无涯,母亲和父亲多年未有所出,求子庙去过很多次,但肚子始终没有动静。二人恩爱无疑,是很多人羡慕的对象,母亲为攒功德,从小便善良温柔,父亲是一代枭雄,为镇子出过不少力。 直到一年前,有个长胡子的白衣神仙进了他的梦,为他赐下麟儿,只需要把这个种子用温水服下,不日便可有孕,并起了个名叫做无涯。 羌吾镇的民众大多骁勇,为抵御妖族进攻,他们都自学过很多仙法,也擅于打猎抓捕野兽。 渐渐的,无涯慢慢长大,性格却越来越跳脱,十二年后,他已经出落的十分英武不凡。 第19章 花落眉梢不知行人归期 不知人间几何,她又在水中做了多少个梦,今日她从噩梦中惊醒,只见江心秋月白,她依旧躺在那根黑褐色的木桩上,只是芳红阵阵,流水淙淙,不小心踏入了莲池中心,再找不到归路。 此刻飞来一瓣海棠花,便知是白雪岚的讯息来了,南宫皓月握在掌心,化作一缕白光算去,这就踏莲而去。 碧水海棠林,南荒盛景之一,海棠淡雅,四处可见蜂蝶。 南宫皓月席一身青衣彷徨林中,忧郁的眼神扫开四处荡开的花瓣,谁也不知她为何如此黯然失色,似那失色蔷薇,颜色退化了,香味也随之淡了。 不是说会沉睡梦中吗?如果真的不用面对该多好。 南宫皓月一路沿着桃树隔开的花瓣小径,走到白雪岚的木屋前,见她坐在木桩桌旁,见她来了便挥袖变幻出一套衣服整齐地摆在一块木盒中。 “你过来。”白雪岚一只手摆在桌上,另一只手从容地搭在腿上,冷淡的脸似覆上一层冰霜,白皙的脸庞与精致的五官,一言不合地端坐在面前。 南宫皓月应她走上前,才看清这衣裳,是一件金色与橙色的绸缎,不知她何意,南宫皓月不敢接过。 白雪岚道:“过几日我便要去云游四海了,带着你多有不便,我替你物色了一个师父,琢磨着起日后带你拜师去。” 南宫皓月的心凉透了,明明刚与白雪岚交际,这又要分离了。虽不管白雪岚寻了什么样的师父,但是白雪岚教会南宫皓月法术,也算她半个师父了。 “你要去哪?”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携几位侠友四处游玩,居无定所,我也不知去哪。” 南宫皓月顿了顿,不争气的眼泪又涌现出来了,潸然泪下的皓月一步步逶迤而来,白雪岚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南宫皓月双膝跪下,捏着白雪岚的袖裳道:“能不能不走?姑姑,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白雪岚甩袖而起,愤然离身,道:“为何不走?我与他们早有预约,只不过因你推迟了几日,说起来,还是你扰乱了我的计划。” 南宫皓月转身仰视她,痛心般抓着手,道:“姑姑,是不是皓月有何不对,你指出来我一定改,你不要丢弃我,我会很难过。” 白雪岚终是软下心来,转身扶她,从袖中拿出手绢替她拭泪,道:“你我皆过客,我与你不过尘海一粟,不必记挂。待我送你入了师门,你便不再是一个人,你还会有师兄们,他们会照顾你的。” “我不要,姑姑,不要离开我,我不拜师,我只认你。”南宫皓月一把抱住白雪岚的胳膊哭泣。 白雪岚拍拍她的背,低头落泪了,白雪岚轻轻的扶着她的背道:“那怎么能相提并论,我只教你护身之法,还算不上你的半个师父。” 南宫皓月道:“你既教我法术,那便是我的师父,我怎么能另投他门呐!” 自那日白雪岚救下轻生的南宫皓月后,两人除了去人间走过一遭也就在碧水桃林中悠悠度日,皓月也放下昔日忧愁接受白雪岚,而对于这个素不相识的皓月,白雪岚似乎对她很强迫,凡事要求一丝不苟,如此一个月,皓月愁云惨淡的生活才充实了一抹桃花红。 白雪岚撒开皓月的手,一面站起,背对道:“看来是我平日里太纵容你了,你既认我做姑姑,就得谨遵我的教诲,你连我的话都不听,我留你何用?” 南宫皓月站起,从手中幻变出一把匕首,冷冷的逼向自己的手腕,道:“姑姑,恕我不能从命。” 白雪岚转身之间,抓紧了拳,一挥袖打翻了她手里的匕首,怒言道:“以死相逼,你好大的胆子,即便如此,这拜师礼,你去便去,不去也得去,没得选。”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走?” 白雪岚眼中多了一丝不安,明明是名门正派的师门啊,怎得让她心里忐忑不安,害怕她过去了会被欺负还是心里到底不舍。 也罢,与她解释这么多作甚。 白雪岚默默道:“自然事出有因,你我缘分已尽,不必过多纠缠,我此去云游四方,只为通达世事,突破到更超凡脱俗的境界。我带上你,反倒多手多脚寸步难行,不如将你送入仙门,学些术法安身立命,我也算可以安心了。” “你不知我要将你送去哪吧!” 南宫皓月从她的话中听出了无奈,妖仙战乱,生灵涂炭,所经历的妖和仙,都不愿提起战场的残酷,据说妖族精兵良将十万系数折损,仙族以摧枯拉朽之势以八千精兵抗击,而此时尸横遍野怨念横生,战火四起,何尝不是凡人遭殃呐。 而那些有所牵连的人更是处地艰难,更何况这妖所修行而成的妖仙,可想而知,她避开战乱是理智的。 南宫皓月是妖族,可惜是一只七尾灵狐,在白雪岚看来,她是这四海八荒唯一一只金色皮毛的灵狐,身上疑点重重。离谱之事无奇不有,何况在仙界之上的三十六重天还有神族存在,也不知可是那神仙降世也难说。 南宫皓月对外知识少之又少,依旧是前期的书籍知识,当下她被迫卷入这世事,可是这天高地厚她也不知,若是有缘,定然要一日遨游四海。可白雪岚不同,她是当世扶桑之主,定然不能公然站立那方,大局为重。 南宫皓月理解白雪岚的苦楚,可她云游四海去了,留她一人在别处,这可好办? 南宫皓月手中的匕首落地,白雪岚道:“东海之滨,云海之巅,有仙山缥缈于海上。传说中海上有五山:岱屿,员峤,方壶,瀛州,蓬莱。而五山只是无所连箸,常随潮波上下往返,最后二山飘去,不知所踪,只剩下方壶,瀛州,蓬莱三山。而我所托人之地便是这蓬莱仙岛。蓬莱之主名为叱延,是一个万年老神仙,据说他自盘古时期就诞生于灵山,后来睡了十几万年,深受仙族人爱戴拥护,坐下已有六个徒弟,你若收入他麾下,就排名老七,自然啊,蓬莱有史以来从未收过女弟子,你这一拜,可就破天荒头一回,而且蓬莱历代传人都是明智之士,也从未收过妖族弟子,这样的话,你再次创造奇迹。” 确有此事。 这样一来,且不说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天上地下恐怕又会多出一个够笑一年的话柄了,而且收一个妖族弟子,岂不是自找没趣?这位蓬莱之主是不是失心疯啊,这层都未考虑过,就如此贸然接受了白雪岚的要求,也不知她给了什么样的理由说服他,总之,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妖仙战乱,天上神仙恨妖入骨,地上凡人又边畏惧边弑杀妖,妖可全身是宝,光是妖丹就可大涨灵力,妖骨是铸兵器的好器材,妖的根筋坚韧,可做鞭绳之类。 这就说不准蓬莱之主是另有企图了。 而且既然蓬莱之主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那恐怕一定会有千百位神仙莅临他的会宴,小小拜师宴定然会成为屠杀场地,那岂不是要竖着进去横着出来?那去作甚?当活靶子吗? “竟有此事?姑姑,仙界与妖界对立几千年了,我若去了蓬莱,岂不是会被众目睽睽之下绞死?” 白雪岚笑道:“无妨,若他们真对你痛下杀手,即便我不出手,也有人会见死搭救的。” 白雪岚脸上露出一抹信任而期待的表情,她定与蓬莱之主相识,交情很好,不知为何如此信任他,并将白纤纤托付给他,其中必有猫腻。 “谁?姑姑,难道是蓬莱之主?” 白雪岚瞥她一眼,就当默认了。 皓月追问:“他可有娶妻?” 白雪岚撇了撇嘴,摇头道:“尚未。不过据说他藏了一副美人丹青,日日观摩,想必爱而不得便不爱了,十几万年,也没见他对哪位仙子有情,与他同辈的人早已开枝阔叶,儿孙满堂,他这万年都未寻偶,当真稀罕。” 皓月见她说的饶有味道,想必两人必有一些渊源,竟连他私藏美人丹青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想必两人相处得还算融洽。 白雪岚见她似乎想歪了,补充道:“你若是往后入了蓬莱,想必前途似锦,再日后渡上仙劫数,也算可在六界安身立命,而你在我旗下,反倒成了不可雕之朽木,冥顽不灵。” 皓月微微垂下头,鬓角的发丝随之坠下,一张清秀的脸变得忙乱不知所措,身体仿佛被千斤坠压着,喘不过气来,她心里的压抑,又有谁能懂呢?她自认为白雪岚可以依托可这一路还没走下去,她便半道退席,留下一个无助的皓月还在天道中垂死挣扎。 白雪岚拍去皓月肩上的灰尘,信誓旦旦的说:“总而言之,你信我总不会错的。” 南宫皓月抬眼看她,似乎变得更加柔和慈祥,虽然她活了十几万年,可一点也看不出老妖婆的样子,反倒是一个妩媚多姿的魅心少女,这应该是得天灵地宝才拥有如此绝世容颜。 这让南宫皓月陷入沉思:难道狐仙都是这般倾城倾国吗?生得这般容颜好态,这让其他女子如何自处! 白雪岚转过身去,端起木匣中衣裳,方才还未注意,原以为这是淡青色,再走近看,竟折射出青蓝色,想来南宫皓月这身衣服穿了许久,而且还是桑蚕吐丝所织,穿起来软绵绵的暖和,碧水桃林四面迎风,时而让人感到寒意,而穿上桑蚕丝衣,就勉勉强强可以畏寒,但每日穿这一件着实不妥。 白雪岚一番,这竟有两件,一件青蓝色,一件橙黄交杂,而这黄色似金子的亮丽,也算是金色。 皓月蹂蹑到白雪岚跟前,道:“姑姑,这是作甚?” 白雪岚端到南宫皓月面前,挑眼 盯着这衣裳,道:“换上,若是不合身,我再改改。” 她失落地接过,再顾不上衣袂如何华丽,她只是咬紧牙关,心里一阵酸楚。这是饯别礼。 白雪岚见她停滞不前,丝毫没有动手之意,转而严肃相告:“你可是愿意去了?” 皓月不语,似乎沉默已经成为她的台词,用不语表示抗议。 白雪岚怒斥:“如今你没有回头路走,你现在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你认为即便我走了,你还可以待在碧水海棠林,可以逍遥快活!笑话!这方圆百里都是在我的妖力威压下才得以无人侵犯,待我一走,他们便无法无天,到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认为你可以若无其事待在这吗?你没有别的选择,要么死要么给我滚去蓬莱,我们还可以有的话说,也可保你不受外物侵害。” 南宫皓月呆若木鸡,不哭不闹,仍旧熟视无睹,目空一切,或许她应该是放开了。白雪岚眉宇间浮现一丝喜悦,如此微妙,皓月还未来得及判断是喜是忧,转而又是那张冰冷的脸。 “姑姑,我听你的。” “我只有活下来,我才有机会复仇。听说极北之地有一种天龙,当他们遇到危险,宁可忍受断尾之痛也要死里逃生,当时我就在想,为什么这只天龙如此顽固,后来我才知,原来他应了俗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后来再见它,它却早已忘记断尾之痛,因为它重新长出了尾巴,这个故事警示了我,明明我可以有活路,为什么要把自己堵死,还不如让新环境当我的尾巴。” 南宫皓月这一番话深深震撼到白雪岚,她明明知道这次蓬莱之行是九死一生,明明蓬莱之主不一定护得住南宫皓月,明明她很有空闲,什么妖仙战乱,都与她无关,她要做的,就是让皓月变得天下无敌!成为让人闻风丧胆的妖仙。 白雪岚不经意与她同视三秒,心里的小计谋还是忍不住要心虚了,她赶忙撇开,揣着胸目视前方,道:“想明白就好,也不至于无药可救,这月月底,便是你拜师之际,在这之前,你需得通过我的试炼,让我知道你是否拥有自保之力。” “什么意思?” 白雪岚露出一抹邪恶的狞笑,端着下巴,对皓月勾了勾眼,说:“你知道妖族最可怕的地方是哪里吗?” 皓月摇头,怔怔地问:“是哪里?” “锁妖塔。那里关押了数万年来为祸苍生的凶兽和妖兽,当年轩辕皇帝征战八方,平定四海,而他遇到的最强大的劲敌便是这四大凶兽和十大妖兽,他们倒致轩辕损兵折将,不得不休养生息重整旗鼓,而后妖仙合纵连横,斩杀大部分凶兽,有些不死不灭的则关押于锁妖塔中。这锁妖塔,常年暗无天日,怨气冲天,即便是佛祖天神对此也无可奈何,塔中凶兽,妖兽都是可以颠覆六界的存在。”白雪岚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连自己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何况皓月会如何选择? 南宫皓月眨巴着眼睛,惊慌道:“那还真是骇人听闻。” 白雪岚缓缓一顿,看着眼前稚嫩又天真的小狐狸,心中未有半分动容。“锁妖塔分九层,此去一行,你便到一层替我寻来狼妖内丹精元即可。” 南宫皓月狐疑:“那狼妖是何修为?” “八千年左右。” 她已经没得选了。 白雪岚瞧了她一眼,对上那双澄澈的双眼,似乎将她威慑住了。白雪岚补充说:“哦!对了,我替你寻来一方宝剑,以后便作为你的专武。”说着,她手里变换出一把长剑。剑身青蓝,隐隐挟风雷之势,欲落天上星,体采寒冰墨玉所制,暗光流动,剑似竹节笔直,气韵非凡。寒光出鞘时,令所见之人无不胆寒。 南宫皓月眼睛一亮,握着剑身爱不释手,“此剑不凡,就这么送我了?它可有名字?” 白雪岚含笑道:“摇光剑,压鲁山上千年精铁所筑,坚硬无比,我也是偶然所得,如今赠与你防身。” 她的手拂过剑身,不一会就被剑滑开一道口子,随后,冰块凝结了血液,冻的她直打哆嗦,伤口竟然第一时间没有愈合,那剑锋所带寒气,竟能维序这么长时间,果真是一把好剑! 白雪岚口里捏了个诀,手心擦过南宫皓月手掌的冰寒伤口道:“小心,这剑锋生冰,久久不散,你练剑时也得当心些。”不一会,手心的伤口便快速愈合了,南宫皓月将剑变小,收进了袖口。 白雪岚低沉着脸,看着眼前人心中万般思绪涌起,转瞬间又恢复了冷漠,“我为你找来了一些古剑谱,也许对你练剑有用。”她的手里,赫然多了几卷竹册和羊皮卷。 “今日你便开始开始练剑,心法口诀便写在书卷上,你需勤勉求学,两日后,来湖心亭找我。” 白雪岚凑前瞪着皓月的眼睛,只见南宫皓月 从容淡定地垂下眼眸,道“两天?怎么可能?你早已是上神,可凭一己之力移山动土,而我只是个修炼欠佳的小妖,如何能打的过你,这无异于蚍蜉撼树。”南宫皓月最终还是正儿八经地走了两圈,满脸焦急。 只见白雪岚轻轻闭眼,似乎对她很是自信:“怎么没可能?” 白雪岚转念一想,自己修为高强,若是与南宫皓月对武,怕是压倒性控制局面,干脆服了软,“我便留我三成功力,若是能接下我三招便算你赢。” 这无疑是个简单的小小考验,南宫皓月点头就承接了。 白雪岚心中涌起一抹邪念:我想要你展翅飞翔!飞得更高更远,高远到可望不可即。 南宫皓月将衣服摆在石桌上,手触着衣袂,闭眼念咒语,不一会,一道玄青色的气流缓缓升起,从她纤纤玉手而上,旋转而去,转而身上多了一道青光,才将她一身青衣变幻为青蓝色。一头青丝散散披在肩上,略显柔美,未施一丝粉黛。风髻露鬓,淡扫峨眉眼含春,娇艳欲滴。 其实皓月实在是一个美人胚子,若不是平日里不好打扮,喜好人间杂物,什么金丝玉帛爱不释手,而皓月娘亲为她织的衣裳更是不愿脱下,所以便在外貌中存在一点野性,如今换了一身清雅脱俗的衣裳甚是美丽动人,任谁见了都为她心折。 白雪岚打量她,从上到下,不觉自愧不如,这女子生的如此娇艳,堪比荆棘玫瑰,虽然着一身素雅纱裙,可难免在眉宇细节中透露她妩媚动人的气质。 皓月的神色黯淡无光,大概也是衣服的缘故,显得消沉。 白雪岚不禁拍手叫绝,欣慰笑道:“这身果然”她眼里露出一抹不易被察觉到阴鸷。 皓月坚定不移地目光注视着白雪岚,暗淡的眼神才有了那么一丝生气,还是如此浅显,这不禁让白雪岚质疑,皓月道:“我愿意应接你的试炼,无论任何代价!” 第20章 鼠仙子吾 夜色渐凉,海棠林中灯火未明,只有银色的月光照亮大地,天河的星光明亮通达,好似一条荧光锦。 一片空旷的林中,南宫皓月端详着书册,正静静的看着上述武学修炼。 若是换作以前,她心中娱乐,是定不下心看书的,如今皓月当空,夜色凉如水,她只觉心中悲凉,前生凄惨尽数浮现眼前。 眼下,正是该少壮努力的时机,她眼睛炯炯有神,是在银月下为数不多的光亮。 没过多久,她心眼通明,不知觉练起了舞,折下一只海棠,弄起花飞满天。天地之间,多了一抹花色纷呈。 不过一会,她便觉全身力气尽数散去,瘫软在树下,彼时,林间一盏明灯缓缓移动,正朝这边走来。 “这么晚了,还在修炼呢?”白雪岚扶起一支垮倒的海棠枝,拂袖间,这断枝便接回了树杈上。 南宫皓月看着白雪岚上前,起身端正了身子,轻声低吟道:“雪姑,你怎么来了?” 白雪岚将琉璃小灯挂在了一棵枝上,海棠上的花立刻便渲染成了黄色。“我见你房中烛火未亮,出来寻你。修炼最忌讳急于求成,你这一时半会怕是难以领悟其中奥妙,不如先修身养性。” 一滴露水滴落在了南宫皓月的脸颊,一阵冰凉传来,她只觉心中茫然,“不知怎的,每每一鼓作气练完这翰岳经,全身都会酸软困乏十分脱力。” 白雪岚会心一笑,随即盘膝坐在了南宫皓月身边,两指搭在腿上,紧闭双眼,身心悠然道:“修身修心而后修道,翰岳经最忌心切,你还不知道我对你的用意吗?你若不诚不静,心中只有妄念,如何能修成?” 南宫皓月大悟,追问道:“我方才心中分明平静如水,也在虔诚求学,如何就是学不会?” 白雪岚抬手,示意她坐下,南宫皓月闻言赶紧学着白雪岚的样子盘膝而坐,“你今夜且随我一样打坐一晚,等明日东方吐白日照神州,天地清气归息,自然能了悟其中奥义。” 话音刚落,白雪岚便静了声,南宫皓月刚想追问,只见身边的人气息匀称,已然魂归气海丹田,她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只好试试看归元吐纳了。 今夜月色正好,空气里隐隐传来沁人心脾的莲香,伴着银月花香,她美美的在海棠花落下睡了一夜。 花落眉梢,人未醒。 翌日,辰时。 东方的金乌才刚游于汤池,四海八荒皆被熠阳照亮,露水在暖流下慢慢挥发,草木又焕发了昨日的青绿,而桃花落一地,只有那惜花姑娘默默拾起。 海棠林中,海棠花花落一地,南宫皓月眸光微抬,只见身上盖了层薄薄的花衣,经过这一夜,粉红的花瓣覆盖全身。 耀眼的晨光照的她睁不开眼,她抬手捂住了那抹耀眼。彼时,四面亮的出奇,白雪岚已然不在身边,她也拿走了昨日的那盏灯。 打坐睡一晚真是太难受了,她醒来发现自己是靠在青石上睡着的,就是嘛,坐着睡觉哪有躺着舒服,躺石头上睡哪有床上睡舒服?真是太遭罪了。 她站起身,懒懒的伸了个腰,随后准备回竹屋补个觉。刚走没一会,她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外面露宿,原来自己是要去修炼的,它呼的一下,拍自己的脑袋,这一下,彻底把自己拍醒了。 “我是要修炼的,不是玩的,不能如此荒废度日。” 南宫皓月转身捡起地上的书,继续参谋这书上写的道法自然是什么意思。 没过一会,她就发觉昏昏欲睡起来,书上的字变得模糊起来,她开始胡思乱想,南宫皓月发现自己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看到书就想睡觉,谁不是呢? 南宫皓月从手里变换出摇光剑,右手变换出一块布,打开剑鞘擦拭,她擦的很小心,因为这把剑锋利无比,一不小心就会受伤。 南宫皓月往剑锋上哈了一口暖气,剑身就隐射着白光,隐隐露出像精子一样的反光,照出一张惊艳绝伦的脸。她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收起来剑,朝白雪岚的竹屋跑去。 “雪姑?”南宫皓月朝屋里四面八方都找了个遍,依旧不见白雪岚的身影,“出去了吗?”她心中一乐,想着白雪岚不在海棠林里,好偷偷的补个觉。 说罢,她便转身跑回了自己的小屋,窗户一关门再一栓,世界安静了,一阵困意席卷而来,他便美滋滋的进入了梦境。 梦里,南宫皓月变身孙悟空,误闯了蟠桃园,她在林子里快乐的奔跑,好像只刚出世的野猴子,云雾里,她翻了好几个跟斗。 什么千年蟠桃,万年蟠桃的通通都是她的囊中之物,她学着大圣的样子,勾勾手指,一个乖巧的大蟠桃就来到了手边,一口下去,还有些生硬,一点味道也没有,这仙界全是云雾缭绕,长 的桃子只有水分没有甜,白瞎了这么好的桃子。 她一边说着,桃林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看来是前来摘桃子的仙女宫娥来了,她猴嗖嗖的猫到树上,变身成了一颗红扑扑的桃子。 一个梳着飞天髻的仙女喊来了几个姐妹,捂着袖子笑呵呵的看着,“你们瞧,这个桃真熟啊,红透顶了!” 另一个梳着圆发髻簪着几根金银雕花发钗的仙女噗嗤一下,打趣道:“不如姐妹们摘了去献给王母娘娘。”她们乐此不彼的互相打闹着,接着南宫皓月被一把从树杈上摘了下来,跟着一众大桃子安置在果篮上。随后风情万种的仙女们在云里漫步,轻轻踩过石栏,飞向了凌霄宝殿。 仙女们很稳,转眼间,她们的绫纱飘忽忽的在风里呈现各种美观,乐呵呵的谈笑着最近发生的有趣的故事。 南宫皓月只觉得很挤,身边的大桃子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云,变的异常膨大,嘴里时不时发出呜咽声。 “老弟,你这是咋地了?”南宫皓月看着自己快被挤软的身体,愣愣的看着这个大桃子。 大桃子哽咽说道:“这里忒冷了,还没蟠桃园暖和,给本桃干热缩冷胀了。” 南宫皓月还只听过热胀冷缩的,第一次听说热缩冷胀。 下面一个殷实的青桃子道:“云气吃多了,胀肚子了吧!” 南宫皓月张大嘴巴,也吃着云气,结果被呛了一口,直直咳嗽。“这有啥好吃的,啥味没有,还呛桃。” 那个胀大的桃子还在不断张口大口大口呼着气,结果就是他越来越大,给南宫皓月身体干瘪了。“你不懂,吃灵气有助于修行,我可不是一般的桃子。” 随之,南宫皓月嗯呀一声,身体就被挤出了果篮,整个人掉进层层云海,一层失重感席卷全身,她忽然听到耳边有个声音。“起床了,金乌烧屁股喽。” 南宫皓月跌下床,抬眼猛然看到一张倒放着的人脸,她啊的一声闭上眼,一拳给了过去。 那人躲闪不及,当下就被砸痛了鼻子,一股热流从鼻子里窜出来。 “哎呦,你个小东西,怎么还打人呢?”那个老东西跳起身,有些拧巴的声音让他颇有雌性。 南宫皓月猛的撩起头发,坐起身,瞧见个有兽耳,老鼠鼻子,细长眉毛还有兔唇的男妖精坐在了地上哭唧唧的。 呦!这人长的真别致,让人过目不忘那种。 “岚岚,你快来看看呐,杀妖了,你宝贝徒弟欺负我。”那个像老鼠精一样的男人在地上撒泼打滚很是熟练。 这会子,好不等南宫皓月懵逼,进来的白雪岚手里端着莲子五米粥放在了桌子上。“好啦,她年纪还小,别跟他一般见识。” 这个如此亲昵的语调是怎么回事? 白雪岚缓缓走来,扶起了这个长的贼眉鼠眼的男妖精。 “皓月,快见过你鼠叔叔。” 南宫皓月:…… 原来是个老鼠精啊,难怪长得如此抽象,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不是个好货。 南宫皓月呆愣住,半晌坐在了床边,支支吾吾的朝所谓的鼠叔叔点了点头表示尴尬。 白雪岚招呼南宫皓月坐到中间木桌上吃饭,她三步换两步走,不敢看旁边在叽叽喳喳的鼠叔叔。 “你这小东西也忒没礼貌了,刚刚打了我一拳,你得跟我道歉。”这人张牙舞爪的,在南宫皓月眼里,就是一直在叽叽喳喳的耗子。 南宫皓月顶嘴道:“那谁叫你在我睡觉的时候喊我,我不打你打谁?” 老鼠精走近,南宫皓月闻到身上一股淡淡的稻米味,这人不会有什么偷谷子的爱好吧,那看来得守好自家的米缸了。 “岚岚,你教徒无方啊,这种劣徒,确实早点送走更好,不如你看看我,又乖巧又听话还会撒娇,重要的是,人家那方面还特别行。”那个大黑耗子一点不知羞的跪舔在白雪岚身边,轻轻的用手捧着下巴,靠在了白雪岚的腿上。 南宫皓月震惊!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白雪岚这时冷了果然脸给他,接着就是一巴掌,直接把人扇在了了墙上。 白雪岚擦了擦手,严肃的看着南宫皓月,怒斥道:“别看,小孩子多吃饭少说话。” 这时,墙上那个庞然大物,乱糟糟的头发,灰头土脸的表情,正洋洋洒洒的变出来个铜镜,照看自己的美貌,然后看到自己那狼狈不堪的模样,顿时气的直跺脚,啊的一声叫唤,跑出去了。 南宫皓月扒了两口粥,感觉饱了,于是怯生生询问。“雪姑,这人好生奇怪,到底是谁呀?” 白雪岚冷漠的眼神依旧不改,“这是我多年至交好友,是十二生肖里面的鼠仙子吾,平时就这个死样,别理他,吵嚷的很,聒噪!” 南宫皓月舔了舔勺,忙把碗放下,“姑姑怎么会跟这种人是多年至交?他救过你的命?”那个人第一眼看来,南宫皓月就觉得他绝对是个断袖!好生妖孽!看着都生理不适。 “那倒没有!” 南宫皓月更不敢置信了,咽了咽口水,“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白雪岚想来想去,看着南宫皓月那双炽热的眼神,好像要听书似的,这才慢悠悠道出来龙去脉。 原来,不知在多久以前,鼠仙子吾还只是某个寺庙里一窝老鼠里最小的一只,他们只能偷吃庙里的僧人的食物维持生计,那三年大旱,庆安城一滴雨都没下,很多地下河也都枯竭了,百姓叫苦连天。 小白鼠被家里的大鼠排挤,兄弟姐妹们把他骗到了郊外,然后又跟他玩起了捉迷藏,当小白鼠数到一百,他去找哥哥姐姐,可是天都黑了,他还是一只都没找到。 小白鼠又饿又渴,可是实在找不到食物,他闯进林子里,遭到了好多动物的捕杀,他腿一撒,竟然往更里边的林子里跑了。林子里到处是蝙蝠和野兽的叫声,他害怕的打了个洞,洞越挖越深,直到挖通了,到达了某只九尾狐的住所。 九尾狐吃的太饱了,就没把小白鼠放在眼里,看他可怜,九尾狐还把自己搜捕到的野菜和清水分给了他,于是小白鼠被养活起来,小老鼠跟着九尾狐一直吃素,还学着他的样子修炼打坐,练就了长寿之身,后来直至登仙,也不过几千年时光便成为了十二生肖中的首领,成为了鼠仙。 玉帝感怀鼠仙之不易,特给他取名子吾还允他位列仙班。 而救小白鼠的九尾狐,正是白雪岚的大哥。说起这个大哥,白雪岚的话变少了很多,声音也有些沉重。 南宫皓月听懂了似,没有再追问什么,“原来如此,鼠叔叔是个好人,不,好仙。” 这时,子吾从外头收拾回来,双眼红肿的,我见犹想欺负他。子吾捯饬好了自己,施个法,补好了竹屋的破损,不等南宫皓月惊讶之际,子吾收拾好自家的吊儿郎当,连声音都被粗了,“我的岚,你找我不是有要事相商吗,怎么刚见面就家暴呢?为夫很是伤心,想当初……你兄长……” “闭嘴!”白雪岚高高抬起来了手,正要再次从这张脸上下去一掌,鼠仙这脸怕是要骨头错位了。 “错了错了!” 子吾赶紧用手拦着,身体跳起来,坐到了两人中间的位置,义正言辞说:“有生之年还能再这样静静坐在你旁边,我鼠生值了。说吧,找我有什么事,若是有想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如果有想和我一起做的,我一定舍命陪君子。” 倒是个爽快的人,正想着,白雪岚这时冷漠的扫了他一眼,道:“倒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想请你帮个忙。” “好说好说。”不等南宫皓月思考,子吾已经答应了。 白雪岚无奈的看着南宫皓月,道明所以然:“我这个徒弟啊,凡事都不让人省心,我这不是即将要去云游,没办法把她带上,我便给他找了个仙门,送她去学个本事,以便防身。” 子吾满心满眼看着白雪岚都快看呆了,“这个我知道,那个仙门就是蓬莱岛嘛,仙界现在都传开了。那叱延神君向各个门派仙家都递去了请帖,就连我这号寂寂无名的小鼠辈也被邀请去观摩拜师礼,真是太张扬了!” 白雪岚眼里划过一抹讥笑,随后慢慢减弱,意味深长道:“果真如此,看来叱延还是比较重视这次拜师礼的,传出去咱多有面。” 子吾若有所思,不过随即打趣道:“这可是开天辟地以来,叱延神君头一回收女弟子,怪稀奇的嘞,何况还是一只女妖精。我倒是提前见上了,这也没啥特别的嘛!” 南宫皓月眨巴着眼,抿着唇朝他挑衅道一笑,白雪岚倒是不紧不慢喝着凉了的茶水,漫不经心道:“叱延大办特办,仙界的人肯定对此不服,我让你抓紧时间学些保命的法术,无非是让你日后被欺负有能力还手。”南宫皓月眼珠一转,随后朝白雪岚轻轻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她的良苦用心,定然不会辜负。 鼠仙却捂着自己还隐隐疼的鼻子道:“我看你教的法术倒是用不上防身,可别让她欺负了别人去,瞧她个小东西把我打成什么样了?” 白雪岚默默看了他一眼,表情依旧冷漠,“你堂堂鼠仙,说出去你被个小妖打了,怕不是折了面子?今日你就当长个记性。”鼠仙捂着自己半张脸,眼泪巴巴的看着白雪岚的脸,却对视到了她更为冷淡的眼神,那股寒意,凉彻心底,他才觉得刚才挨的那一下好像不是很疼,反倒是一种享受…… 鼠仙被碍了面子,只好漠然不出声。 白雪岚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南宫皓月,道“还有你!我们回 来时,你竟还在房中偷闲补觉,可是翰岳经已经练会了?” 南宫皓月只觉外头的日光特别好,好想出去走走,于是囫囵道:“我错了姑姑,我已经熟背经书了,只差多加修习便能了悟。” 她折下才安心,缓缓低下了眸,道:“如此便好,你并非庸才,只要稍微点拨,思想总能比别人快,只是你天性懒惰,若是能稍稍改改,我也就能放心离去了。” 转头,她紧锁的眉才得以舒缓,她慢慢的看着子吾说:“这些天你且在碧水海棠林住下,劳烦你多费心,替我多磨练磨练他,后日就是她与我的对决,望她能如愿接下我三招吧。” 鼠仙大彻大悟,疯狂摇着头,表示十分愿意,“求之不得,不就是监视她嘛!为此,我得心应手,就交给我吧!” 白雪岚表示首肯的点点头,便起身出去了,留下了一眼不怀好意的鼠仙和略有些嫌恶他的南宫皓月,她真是有苦难言。 难不成真的要硬接她三招,她不会放水的吗,真要动真格?好歹也是相处这么久的人了,怎么说打一架就约好了呢?还分配了个天生就是内贼的监视窥探者,眼下想偷懒都没辙了。 她赶紧抱着碗跑下了竹屋,拿到了井水边洗干净了。 第21章 两日之约,接下三招 近些天有点好像有些作妖,海天云蒸的,青山如碧,蒸的山川快熟了。此刻若是雨神发发慈悲,来个酣畅淋漓的大雨,想必是最好不过的。酷暑难耐,可有人还要在太阳的九曜真火下练着枯燥乏味的翰岳经,练完后,光是站起身就已经用尽了最后一身力气,还要找个亭子避暑降温。 南宫皓月猛的蹲在河边,挽起长发,一头栽到湖里,咕噜咕噜的喝起来,喝罢,她无力的坐在湖边看着无边的莲叶。 莲花开正盛,朵朵异彩,她不经想起唯一一句记得起关于莲花的诗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不经嘴角露出个甜甜的笑靥。 彼时,她的双颊被晒的通红,红扑扑的脸蛋像烧红的碳,此刻是无比肆意。 水里好多小鱼群,在细细的吞着淤泥,偶尔莲叶里,还能看到躲在阴凉处的金鱼,那些金鱼都是有灵气的,她把手往水里摆了摆,几只有眼见小鱼便缓缓游过来,轻轻的围在手指旁边。 “吼!”鼠仙不知怎的来了,来了多久,就这一声吼,南宫皓月忙缩回了手,另一只撑着的手险些扎进了水里,整个人差点栽进了湖里。小鱼也被吓跑了,南宫皓月忙捂着心口,回头看到一张笑嘻嘻的脸,她满脸不悦道:“汝有病否?吓我一哆嗦。” 鼠仙手里拿着一根在竹林中刨来的竹节,挥了挥,发出呜呜的呼声,他不紧不慢的咳嗽两声道:“休憩时间已过,该接着练习了!” 南宫皓月在手里洗了把脸,冰凉的湖水凉彻头,发丝乱成一糟。 她双腿已经蹲麻了,扶了一手旁边的柳树才站起了身,所行瞥了鼠仙一眼,吞吞缓缓地走到他身边,“你是准备用这个来吓我吗?” 鼠仙摆起了前辈姿态,用竹鞭子呼了两下抽到了手上,疼的直哆嗦,嘶哈嘶哈了两句,张开手掌已然出现一条红肿的痕迹。 看起来就疼,这人真狠! 鼠仙赶紧咬咬牙关,装作若无其事道:“我试过了,这利器,可比刀剑棍棒疼多了,你若是不好好练功,便只能让你见识一下这个好东西的狠戾了!” 南宫皓月不以为然,无奈一笑道:“鼠假狐威。”然后拖着又乏又累的身体步履蹒跚的走了,只剩鼠仙疼的龇牙咧嘴,任凭法术都没办法抚平这种伤痛,他这才将竹藤丢了个几百米远,灰溜溜的跟了上去。 炽热之下,那额头的汗水和青丝湿了干干了湿,不知道多少次,南宫皓月左右手提着木桶,正被鼠仙有秩无序训练着。一会是挑水,桶里的水不能少于一半,把灶房的水缸倒满水,一会是左右隔壁挂着几斤重的石头做骑马式的半蹲,这一蹲便是一个时辰。 前几次,她还是怨气冲天地踉踉跄跄挑着水桶,一趟下来,桶里的水就剩一半,挨了鼠仙的几个板子,后来手法越来越稳,跟着桶里水的流动不断甩着木桶,这样几次后,也就掌握了规律,后面几趟,她都很少把水洒出来了。 这个半蹲吊石十分痛苦,两只手好像脱臼了一样,好几次石头砸下来,直接把膝盖砸青了,她没掉眼泪,只是重新蹲,脚盘越来越稳,脊背的纱衣也被全部印湿了,这一天下来,吃多少斤都不会发福吧。 眼看着明天就是和白雪岚约定之日了,南宫皓月倒还是想着跟白雪岚商量一下,打个感情牌,若真接了她三招,这不死也得残废,还送去修炼干嘛?白瞎了这当徒弟的机会。 到了晚上,天气终于有了些凉意,南宫皓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逶迤到了门口,这一路,脚底像踩着刀刃一样疼,手也酸疼无比,这副身体,十分亏空。 等到南宫皓月终于离开了鼠仙无时无刻的监视,她心中的大石头才落了下来。她走到门口,紧张地张望四周,确认周围没有人偷窥之后,她才放心地回到屋内。然而,她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继续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她打开一个个箱子,仔细查看里面是否藏有老鼠。接着,她又爬上房梁,用手轻轻触摸着每一寸地方,生怕遗漏任何一处可能隐藏老鼠的地方。经过一番细致的检查,确定房间内确实没有老鼠后,她才松了一口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南宫皓月张开手看着煞白的手,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太累了,这根本不是一般的妖能受得了的,若真的有,那就让那些有实力的妖来顶替她吧! 她抱着头,眼泪怎么都流不出来,好像是白天随着汗一起掉完了。 身上粘嗒嗒的,好难受,她忙从衣橱里翻出一身新衣,便跑去了一眼冷泉里冲凉。 经过凉水一浇,今天的热气好像尽数散进水里,仿佛被一阵清风拂过,带来了一丝凉爽的感觉。然而,尽管如此,她仍然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在身体内蔓延。于是,她决 定一头闷进水里,试图用清凉的水来驱散体内的热气。当她的脸埋入水中时,那股凉意瞬间传遍全身。 此时飞来一点点淡淡的荧光,就这样忽悠的转着,飘在冷泉旁。南宫皓月惊艳于这不多不少的却足以照亮黑夜的萤火,她轻轻用手扑来一点点荧光,小小的翅膀是那样有力,她缓缓打开手,放走了这小小的生命。 静谧的夜,幽幽的萤火,憨态的笑声,此刻良久不停歇。海棠朵朵卷进了冷泉里,为沐浴营造了一丝至死不渝的浪漫,她抬手扑着水花,十分娇憨可爱。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洗漱完毕后回到房间,看见白雪岚房中的灯还亮着。她轻轻走近窗前,透过纱窗,看到了白雪岚那倩丽的身影映在了上面。 想都没想,南宫皓月蹦蹦跳跳走到了白雪岚房门前,正准备敲门,却听见里面的人先开口了:“门没关,进来吧!”她难道就不怕进来的是那个贼眉鼠眼的登徒子吗? 想到这里,南宫皓月赶忙发出了声,“那我进来喽!”说着,她抬起略微有些酸痛的手,推开了白雪岚简陋的小屋。 房内陈设很简约,一张古藤编织的床,铺上鎏金丝绸软毯,一个绣花高枕,一个竹编的靠椅,正进门后,可以看到正前方摆着三面书墙,几个青花釉里红烧制的花瓶,插上几枝半开的海棠,花落在方桌上,好生惬意,还有一个白衣胜雪的女人。 此刻,白雪岚正襟危坐在书桌前,那挺直的脊梁和端正的坐姿让人不禁想起那种书中的祸国妖精。她静静地翻动着手中的书页,眼神专注而深邃,仿佛沉浸在书中的世界里。 灯光柔和地洒落在他身上,照亮了她精致的五官和白皙的肌肤。在这温暖的光线下,她的美丽更显突出,宛如一幅精美的画卷。白雪岚的眉毛微微上扬,透露出一种优雅的气质;眼睛明亮如星辰,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嘴唇轻抿,带着一丝沉稳,仿佛在享受阅读的乐趣。 她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肩头,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增添了几分灵动之美。身着一件简约的白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展现出那修长的脖颈和优美的锁骨线条。这一刻,就像是从书中走出来的仙子,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白雪岚微微抬眸,对上了南宫皓月那双明亮的眸子,她只是微微一愣,站在门口却不敢进来了。“怎么不进来?” 南宫皓月鼓起勇气,迈进了门槛。 白雪岚微微颔首,见着了她这一身明黄色长袍,略显呆滞,“这身衣服合身吗?”她把握不住尺寸,只是眼睛量着,便托织娘裁了衣裳。 南宫皓月轻笑着,有些害羞道:“很合身,穿着也不勒腰不紧绷,辛苦姑姑了还了解了我的尺寸。” “没什么,一眼便知的事。”确是这一眼,衣服就如此合身,果然是干大事的人,眼光就是尺!不过,第一眼就看出她没胸吗?把前部的纱勒这么紧,穿上也不觉得束缚,胳膊也伸展地开。 有些尴尬,她想着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愤。“姑姑,这么晚了还不睡啊?这都快三更天了。” 白雪岚面无表情,继续看着自己的书,“我又不像你们这些小年轻,倒头就睡得香,雷打叫不醒的。我睡眠浅,正好卧床前读上一本。” 这多不好意思,她忙接上一句“姑姑真勤勉。”表以认可,随即蹑手蹑脚走到白雪岚面前,悄悄的坐下了。 “我听子吾说了,今日她把你训的狠了些,不过确实有用,今日辛苦了。” 南宫皓月听到一句安慰,小手手打着算盘,心中早已乐开了花,憋笑道:“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 白雪岚抬起头,语调冷淡,“那就是不累了,要不明天接着训?” 南宫忙摇手拒绝,差些挤出两滴假泪,“不用了不用了,鼠仙也是辛苦,不必再麻烦他了,明日可照姑姑所说,正常比试。” 白雪岚垂眸,连脑壳上都让人觉着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如此便好。”说罢,她从袖中变换出两个冰片瓷瓶,轻声道:“回去浅敷在手腕关节处,明日便可恢复如初。” 竟有如此神奇,她回去定然乖乖涂抹。 安静了一会后,白雪岚才发觉她还没走,便放下书,静静的看着她道:“还有何事?” “那个……”南宫皓月犹豫了一会,还是想把心里话说出来,“明天比试,你是真动手还是只装装样子啊?” “你说呢?”白雪岚一个假笑。 南宫皓月会晓,愉快陈述道:“我就说嘛,姑姑怎么可能舍得真的跟我打,做做样子而已,这种事我可谓是得心应手。毕竟只有鼠仙一个外人在,怎么可能真懂格,姑姑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语罢,白雪岚给了南宫皓月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转 而轻蔑笑道:“若是不动点真格,怎么知道你住在我这,是不是光顾着吃喝玩乐了,什么本事都没学成?” “不会吧,姑姑,你真舍得打我啊。”南宫皓月可怜巴巴仰望着白雪岚。 白雪岚朝她轻轻挑眉,意思是不然呢? “收起你这些软肠子。你与其求问我会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不如回去静心打坐,想好明日的对策,如何抗下我这三招。”白雪岚大怒,瞳孔地震。 小狐狸吓了一跳,连连道歉:“我知错了,我不该耍这些小聪明,姑姑教诲,皓月铭记于心烂在肺腑绝不敢忘。” 不知是不是刚才的话说的太重了些,正当白雪岚要解释一通后,南宫皓月就留下一句我回去修炼了,便撒丫子跑出了门,彼时,白雪岚只觉得身边一阵风刮过。 翌日,卯时。 金乌早早在东方升起,朗朗乾坤之下,大地重现熠熠光景,晨光从竹叶的罅隙里照下,林间也偶尔吹来一两阵休闲的风,好生惬意的一日。 南宫皓月提着竹篮子在林间采菌菇,她随意采下一朵烂漫山花,插在了耳边。 菌子没采到几个,有毒的倒见的五花八门,这时,几只蕈猪哼哼唧唧的跑出来觅食,南宫皓月正想搭弓拉箭宰下一只回去用孜然和胡椒腌制,做一顿好吃的碳烤小猪猪。那几只蕈猪看见一个流着口水的大馋丫头,头也不回的跑个百米远,她正想追上去,无意中走进了竹林更深处。 白雪岚交代过,千万不可靠近,里面关着个大家伙,凶残的很。 她也顾不得追蕈猪了,抱紧了手里仅剩今天的食材,看到前方一团黑紫色雾区,赶忙折返回去。那团黑雾时不时发出一阵嘶吼,那声音,好像断了舌的人在呻吟。 到海棠林的竹屋后,她到水池边清洗了几遍能吃的菌子,放到了灶房,赶巧碰到才起的鼠仙,鼠仙也许是养精蓄锐了一晚上,整个人气色好多了,笑盈盈的朝她打了个招呼,“小东西,早啊,我家岚岚呢?”他这一开口,依旧是那股尖锐像个铜锣。 南宫皓月撇撇嘴,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和习惯的神情,轻声说道:“姑姑早上就出去了,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你找她有事吗? 鼠仙子吾伸了伸腰,柔软无骨地扭成一个半月形,他慢吞吞打了个哈,“无事,想找她共进早膳罢,她既不在,那我且去林中逛逛,很快就回来。” 南宫皓月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答应。然后她转过身去,走进了灶房,准备开始切菌子她的动作熟练而认真。 传说中的神仙可以通过修炼达到辟谷的境界,无需进食。然而,南宫皓月仅仅是一个半大的小妖,还没有修得辟谷的诀窍。最近这些日子,白雪岚也是早出晚归,几乎看不到她的身影。这使得南宫皓月的生活变得有些困难,因为她需要食物来维持生命。 酒足饭饱之后,她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然后慢悠悠走出灶房径直走向湖心亭。 撑船过去后,习习微风在水里荡起涟漪,水里的生物自在而欢愉。 过了好一会,白雪岚还未如约前来,她开始百无聊赖的看着白雪岚之前的残局。 以前看过白雪岚下棋,南宫皓月有模有样的学着下,用黑白棋子摆了个满盘,一黑一白相见,玩了一会没兴致后此刻外面的热气上涌,还好湖心亭周边是个池子,习习微风吹拂,显些舒服的要睡个早觉了。 不多时,白雪岚才匆匆拂袖飞来,稳稳当当落在亭子里。 南宫皓月站起身,精神抖擞道:“姑姑你怎么才来,等你半天了。” 白雪岚不紧不慢的坐下,看着自己早些天闲暇时下的死局,竟然被这人不知道弄成了什么形状,南宫皓月在旁边挠着头,白雪岚也不恼,只是施了法术,将黑白子归回棋碗里。“方才有事耽误了,今早可有照常练习?” 南宫皓月肯定既确定的点点头道:“练了练了。” 白雪岚眼里露出一抹怀疑,手搭在了南宫皓月肩膀上,催动了一股灵力游走在南宫皓月的四肢百骸。不一会回过神,白雪岚恼怒道:“我见你周身灵气未出,经脉也出奇堵塞,一点修炼的痕迹都没有,还学会跟我扯谎了?” 南宫皓月忙躲闪了两步,正好撞才了亭柱,退无可退之际,南宫皓月慌慌张张解释,“姑姑,你给我的那本翰岳经我已熟读了几千次,挥剑几万下,练了也不出三百次,早已铭记于心,今早只是肚子饿了,去竹林里摘了些菌子下粥,这才忘记了修炼,你想要怎么罚我都成。” 白雪岚顿时消了怒意,周身的霸道灵力也收走了,南宫皓月这才安了心。 “罢了罢了,我对你确实是太过苛刻了些。”白雪岚一手拉着南宫皓月,便一 跃而起,脚下轻轻踩过莲池一叶,便落在了林间她常常修炼的那一片空地。 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不一会落地了才觉得好些,忙搭着白雪岚的肩膀,在地上干呕起来。 天气实在炎热,比试也是在赤阳之下,实在晒人,白雪岚也知道这一点,小妖周身并没有灵气护体,最怕风吹日晒的,便拂袖变换出一朵乌云,遮住了那一片日头。 天地昏暗了些许,凉意渐渐上涌,南宫皓月只觉身体好些了,几阵风吹来,心情都不再压抑烦躁了。 这时,鼠仙哼着小调走来,懒洋洋的靠在一棵歪树上,手里摇着一把羽扇,看热闹不嫌事大,“这就开始了吗?好极了,我也找到了最佳观赏位。二位可以动身了。” 知道白雪岚要动真格了,南宫皓月忙从手里祭出摇光剑,站的离白雪岚三丈远,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眨眼那一瞬间对手先进攻了。 白雪岚狠人话不多,直接定了自己的几个穴位,如约压制住了自己七成的功力。 第22章 三招既过 白雪岚从腰中卸下一条绑带,缠住了碍事的袖子,只见她面色不改的从手里祭出一把一件利器,形状似剑,但周身无刃口,周身透露着浅浅蓝光,隐约还能听到风雪的嗡鸣。白雪岚紧握住刃的底端,游刃有余的展示了一番她的剑术,婉若游龙,清风霁月。 她挑的是一件极趁手的兵器,想着这才配得上对手。 但她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南宫皓月已然被吓的呆愣住,她也不敢想,白雪岚一个近身突刺,这个刀刃可谓是无孔不入见隙可刺,锋利的寒光照射着微微寒芒若是被一击即中直中肺腑,怕是要承受钻心剜骨之痛。 白雪岚暗暗给她鼓劲,语调依旧平和,“莫怕,说好的三招便是三招,我不耍赖,你可大胆防守,莫要让我近身,以便有可乘之机。” 南宫皓月吃了个定心丸,这才将方才遗漏的士气找回来,装作镇定的摆好了脚阵,“谁说我怕了,我不过是故意放松,麻痹对手而已,放马过来吧。” 本来她想着,自己平白无故跟姑姑切磋切磋,倒无伤大雅,奈何对面是个认死理的,若是应承了她的邀请,彼时试炼过后,讨个奖赏。但先前已经收了她的好几身艳丽华美的衣裳,也便不能再过分要求什么,这一站,就当是还个人情罢了。 白雪岚撇嘴一笑,冷不丁的话语缓和了些许,“有长进,那就让我检验一下你这些天的成果,且接招吧!”语罢,她便化作一团武器在原地挥发了。 “诶,等等,我还没准备好呢!”南宫皓月正想解释些什么,对方已经开始出招了。 南宫皓月一惊,正想喊她一声,不料想起比试已经开始,这也许是对方的障眼法,所行她也不闲着,流动起周身的灵气,将空气压缩成固体状,果然发现身边有一团流动的水波,那团水气拿了个尖锐的东西,正朝南宫皓月肩膀上来。 她猛的一挥剑,推开了水刃,不一会,水体消散,露出个人型来,果真是白雪岚。 “尚可,想到了用灵力探索,看来你还不是那么蠢笨。这第一招就算你接下了。”说罢,她收起了手里的利刃,面不改色的矗立原地开始凝神聚气。 南宫皓月还不忘夸耀自己两句,“哼哼,不愧是我,看到了吧,机智如我可是反应很快的,没想到吧!” 亭子里看热闹的子吾却已经昏昏欲睡,这白雪岚放水放到海里去了,哪有她这么谦让的。即便只有三成功力,白雪岚内力醇厚,又有几万年修为,就算压制了七成,对付这种小妖精怪,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一掌拍死。 “小东西高兴的太早了。”子吾打了个哈哈,继续补觉,他与白雪岚共事多年,对她的一招一式了如指掌,方才不过是洒洒水罢了,真正的试炼在后面两招呢! 南宫皓月感觉周身的空气开始凝固,乱花飞舞,天上那朵乌云还是雷声轰鸣电闪霹雳的,她心里一捣鼓,对方这是真要开始使出杀招了。 不等她看清招式,白雪岚不知哪里变换出一把剑,许是刚才她正沾沾自喜时,未曾预料到对方的一举一动。白雪岚两指抚平,擦过神剑,神剑变换出千千万万个,逐一飘在白雪岚身后,为她增加了一丝威武雄壮。 “好多剑,姑姑,犯不着这么大阵仗吧!”她开始打退堂鼓,暗自低估起来。 白雪岚抬头看了眼凝聚的剑阵,暗暗坏笑起来,“这是我的第二招,剑如雨下气势恢宏,我称它叫烟雨破画。”意思约莫是,剑柄太多,好像烟云中下起的鹅毛小雨一样多,窸窸窣窣落下,好像要冲破画卷出境。 这硬接下,岂不是要被万箭穿心了。南宫皓月眼神躲闪,慌乱中,天上的剑就见缝插针般落在了脚边,一柄两柄,扎地飞花乱舞,人无处可藏。 南宫皓月见招拆招,急着想了几个瞬移的咒术,却怎么都施不出来,只能迎接挑战了,她举起剑,剑开领域,即刻一个能容纳她的圆圈就在周身展开,她不经为之神奇。 此剑有灵,竟能护主。 天空中的飞剑闪烁着耀眼光芒,宛如一场绚烂无比的花雨,美不胜收,但又充满了凌厉的剑气。然而,这些看似无坚不摧的飞剑却被一层透明的护罩阻挡在外。护罩上插满了无数飞剑,它们紧紧贴在护罩表面,仿佛要将其刺破一般。每一把飞剑都闪烁着寒光,让人不禁感叹其锋利程度。 随着白雪岚不断加大剂量,那千万道剑光如同倾盆大雨般洒落下来,发出簌簌的声音,仿佛漫天飞雪一般。整个场面气氛压抑到了极点,让人感到呼吸困难,仿佛有一座大山压在心头。而人们的心更是凉透了,仿佛被冰雪覆盖,没有一丝温暖。 撕拉…… 那无懈可击的千万飞剑,以一种无法阻挡的力量,如同猛犸象群一般冲撞而来,每 一把飞剑都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它们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和决心,像击穿了脆弱的玻璃一样,轻易地摧毁了保护罩。保护罩在飞剑的冲击下瞬间破碎,化为无数碎片四处飞溅。 那剑的灵气穿透身体,鲜血顿时汹涌冒出,白雪岚实在强大,即便压制了七成功力,这一招飞剑如星落,真真强悍到天地为之颤抖。 地面轰隆一声巨响,南宫皓月只觉身体被千万只蚂蚁蚀骨啄心,压抑的要喘不过气来,千万剑穿透身体,她只觉身上的衣服慢慢温热,低头一看,这一身金橙相间的衣裳被染上血红色,妖艳无比。 疼痛感缓缓蔓延全身,是哪里动哪里就疼的无奈,四肢百骸好像被石头砸到,一阵撕裂心肺般的疼痛席卷,她顿时被折磨的直冒冷汗面露苦涩,半晌,嘴里艰难喊出,“好疼。” 她的青筋冒起,嘴角流淌鲜血,即便是躺着也感觉背后疼,只有头尚且清醒,残留神经在无限弹射经脉的断裂感,那种撕心裂肺,直直要将她一命呜呼了。 身上好多个血窟窿啊! “姑姑,好疼啊!呜呜呜,我快死了!救救我,我不能死啊。”她眼含热泪,从来没有这么痛过,不是心理那种煎熬折磨,是神经和肉体上好像有蛀虫在啃食,这比一命断送更磋磨意志。 白雪岚面不改色,稳当的落在地上,朝前走了两步,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南宫皓月,“还能喊疼,说明还死不了。还能站起来吗?” 南宫皓月的心情沉重得像压了一座山,她感到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让她无法呼吸。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但眼眶中的泪水却越来越多,终于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在了嘴角。那泪水带着淡淡的咸味和酸味,就像是盐巴焗苦笋的味道一样,让她感到一阵苦涩。 原本要说的话,被白雪岚一句话压的没有说出话的机会,她委屈巴巴的在地上看着她,丝毫不顾及此刻自己已经狼狈不堪,“姑姑,我好疼啊,哪里都疼,站不起来了。” 白雪岚只觉得她矫情,收起手中剑,“回去涂抹些丹药就好了,不过是受了些剑气,修养两日便恢复如初了。” “可是真的好疼,真的好像有千万支剑洞穿了我的身体。”她揪心挠肝的嘶喊着。 白雪岚高高站着,低头漠视着她,好像一个胜者宣告自己的胜利,“只是受了些伤,便如此矫情,先前我看你坚毅刚强,怎的练了功反倒如此孱弱不堪。看你平时喜好玩闹撒泼,如今学成这样,连这十万剑阵都无法抵御,真是可耻,以后出去莫要说我带过你。” 南宫皓月垂眸,强忍着疼痛艰难的爬起来,眼眶湿润道:“姑姑,我错了。” 白雪岚咬着牙,还是挥手渡了些灵气给南宫皓月护体。“你若连我这小伎俩都招架不住,日后仙界的人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彼时你又当如何呢?若无力自保,何须等你复仇,早被那些仙界之人肃清了。” 南宫皓月赶忙收起了眼泪,身上那些温热的伤口好些了,她咬咬牙,告诉自己要坚强,这只是一个试炼,“我知道了姑姑,你还有一招,我一定倾尽全力。” 白雪岚欣慰的点点头,往后撤了几步,脚下开启了金光法阵,她闭上双眼,手指尖冒出一阵强光,足以照亮世间片刻。那光芒刺的她睁不开眼,只见白雪岚凝聚了一股真气,然后运用太极无量的拳脚,不断捏大,逐渐凝聚成一个颗有亭子大小的光波,径直丢了出去,所过之处,地上的土块皲裂飞花乱舞。 “我这一招,烟波流转,春光一色,谓之海棠波劫。” 来不及防护,南宫皓月用剑身扛住了光波,身体却被压后了好几步,她踩过的地方都被陷进去了,彼时飞沙走石情况十分危急。手脚开始颤抖,牙关也在打颤,南宫皓月只觉有座大山正挤压着她往另一座大山靠。 突然不知哪里的气力,一股暖流从肩膀处绵延不断,手脚的冰冷正慢慢缓解,她有了比试前的气力来拦下这次攻击。 剑身的蓝光好像要冲破禁制般开始不断亮起,不一时,手上一股气劲,便将光波原封不动的推了回去。 白雪岚见状,袖子兜住了光球,迅速旋转化解,广播感觉快要炸开了,她便一掌将光球拍进了海棠林中,光波迅速爆炸,一个回折的气波冲来,林间的海棠花便被炸的四处飞舞。 漫天飞花,纷纷扬扬,犹如鹅毛般的大雪,飘落在大地上。每一朵花都轻盈地飞舞着,仿佛它们在空中跳跃,与空气共舞。然而,这些花瓣落地时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如同寂静的雪花一般。 “好险,如果刚才没有接下那一招,被炸飞的应该就是我了吧!”南宫皓月暗暗为自己捏了把汗,实验可算是结束了,她全身力气顿时被抽干 了,无力的瘫软在地上,像被抽取了灵魂一般。 “好,好得很啊!”鼠仙打着拍子,慢慢的走过来。 白雪岚很意外这次的结果,她算的是南宫皓月会因为这次攻击,压制很久,稍稍松懈都会被炸成烂泥,即便不死都会残。 “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能弹开我的灵气,不可思议呢!”白雪岚心中的野草疯狂生长,一种莫名的兴奋奔涌在心间。 鼠仙半蹲在南宫皓月身边,用指尖靠在额头,测了她的体温,道:“没什么大事,脱力了而已,睡几觉就好了。” 南宫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散架一般,每一个细胞都在抗议,刚才的战斗实在是太凶险了!如果不是那股神秘力量的突然出现,她恐怕已经被那个恐怖的存在压成肉泥,甚至可能会被炸得魂飞魄散。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中充满了恐惧和后怕。 白雪岚淡定的走近,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半分关心,只是漠然道:“你做的很好,方才我看到了你突然失去所有力气,又为什么突然就把那股灵气弹开了?” “我......”南宫皓月嗫嚅着嘴唇,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把事情的原委解释清楚,最终只能无奈地低下了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不敢再去看别人的眼睛。 鼠仙见状,忙出来打圆场,含笑道:“岚岚啊,别这么无情嘛,小东西方才要是没接住,兴许早见不到现在的太阳了,有什么事,以后再问,现在且让她睡上一觉,别这么着急嘛!” 说完,两人相视一眼相互会意,白雪岚这才垂眸低声道:“也罢,你且好好歇息着,这几日,便不着急催你练剑了。” 南宫皓月说不出话,鼠仙子吾高声喝道:“这才对嘛,不日还要去挑战狼妖,小东西先养精蓄锐,你现在的实力,对付那狼妖,可谓是信手拈来。” 白雪岚解了身上的禁制,气势变的更加恢宏而又冷漠,那股周身清气,正常人是看不到的,只有修炼的神仙妖魔鬼怪看得见,她的那股清气是蜿蜒曲折向上的,像焚香的烟气。 白雪岚附和着子吾说道:“也对,我房中有几瓶丹药,对灵气伤体着实有效,你且回房,我替你拿来。”说罢,她便转身离去,准备去取丹药。 南宫皓月看着白雪岚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意。她知道白雪岚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而且对自己关怀备至。这次受伤,让子吾深刻地感受到了白雪岚的情谊和关心。 过了一会儿,白雪岚拿着几瓶丹药回到了房间。她将丹药递给南宫皓月,并详细地告诉她如何服用。南宫皓月感激地接过丹药,表示一定会按照白雪岚的嘱咐来使用。 南宫皓月服下丹药后,炼化了身体的浊气,然后将血脉重新疏通,才感觉身体逐渐恢复了一些力量。她深知这些丹药的珍贵性,也明白白雪岚为了帮助自己付出了很多。于是,她决定要好好报答白雪岚的恩情。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南宫皓月努力修炼,希望能够早日康复并提升自己的实力。同时,她也与白雪岚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谊,两人时常一起探讨修行之道,互相学习和进步。 海棠林景色暮至,夏令时节转眼就要逝去。 当花朵凋谢时,它们似乎在低声呻吟,像是在哭泣一样。这种花落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却充满了悲伤和无奈。或许这就是大自然赋予花卉生命的一种方式吧,让它们在凋零的时候也能表达出自己的情感。 白雪岚站在这片花海之中,感受着花飞花落的美丽与哀愁,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幻而又神秘的世界。这里没有喧嚣和繁华,只有宁静和美好。在这样的氛围中,人们可以放下心中的烦恼和忧虑,享受片刻的安宁和平静。 她的内心已经被怨恨和愤怒填满,无法再容纳其他情感。这些负面情绪像一座沉重的山一样压在她身上,让她感到疲惫不堪。她对生活充满了失望和绝望,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因此无法对他人产生同情心或怜悯之情。 即使看到别人遭遇不幸或痛苦,她也会选择视而不见或者嘲笑他们,因为她认为自己已经承受了太多的苦难,没有精力去关心其他人。这种心态使得她变得冷漠无情,缺乏同情心和善良之心。然而,这样的态度只会让她陷入更深的孤独和痛苦之中。 夜幕降临,寒意渐浓。 七月已经接近尾声,只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南宫皓月躺在床上休息了数日,仍然时不时地发出咿呀的喊痛声。白雪岚感到无奈,面对她也无法说出严厉的话语。鼠仙子吾的任务已经完成,尽管心中有万般不舍,但还是被白雪岚赶走了。 不日,她将 迎接下一个挑战,送入锁妖塔,与狼妖决斗,并拿回狼妖内丹,这可不光是体力活了,若说之前与白雪岚试炼不过是切磋,这回,去去狼妖内丹,则是殊死搏斗了,她不得不做万全的准备。 此去,亦可能有去无回了。 第23章 锁妖塔迷疑 临行前,白雪岚目光坚定地看着南宫皓月,郑重其事地叮嘱道:“若想在众仙人之间有一席之地,那你必须比他们更强大。天下众多妖魔都被封印在锁妖塔下,其中不乏有一些拥有千年修为甚至万年修为以上的妖仙鬼怪,还有一些灵力较低的精灵。如果运气不佳,在击杀时遇到万年以上的妖,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但我要训练的是你与千年修为级别的妖魔决斗的能力。至于我所说的那只八千年修为的狼妖,能否战胜它,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狼妖嗜血狂欢,见到血后会开启狂暴模式,里面危险重重,务必小心行事。” “不过你也可以选择不听我的话,毕竟我和你也没有熟到这个地步,你那含冤而死的娘了,才与你是至亲。”白雪岚说着这话的时候,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但眼神却充满了挑衅。她领着南宫皓月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片枯林。 这里的气氛阴森恐怖,让人不寒而栗。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地面上铺满了干枯的树枝和落叶。四周一片死寂,偶尔会有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带来刺骨的寒意。南宫皓月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剑,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破了这片寂静。南宫皓月定睛一看,只见一只巨大的秃鹫鸟从树上俯冲下来,嘴里还叼着一块带血的肉块。它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仿佛把他们当成了猎物。紧接着,更多的秃鹫鸟出现在了头顶上方,它们围绕着枯树盘旋,发出刺耳的叫声。 南宫皓月感到一阵恶心,他皱起眉头,厌恶地看着这些丑陋的生物。突然,他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回头看去,发现一个透明的幽灵正站在他身后。幽灵的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它伸出苍白的手指向他,似乎想要诉说什么。 “这里好生怪异,确实是个练胆的好地方。”南宫皓月忍不住问道。他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可怕的梦境,一切都变得扭曲和诡异。白雪岚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里是一个被诅咒的地方,只有无畏才能杀出一条血路。你准备好了吗?”说完,她转身向前走去,留下南宫皓月一个人在原地思考。 “你要紧握住这把剑,他或许能保你平安,记住无论进退与否。那些想害你想杀你的人,也不要对他们手下留情,因为你对他们留情面,他们可不一定对你怀有感激。” 留在她这里,南宫皓月感觉这辈子道理都学过了,她只是迷迷糊糊的听着,偶尔应着。她的话语太过深奥,以至于南宫皓月不屑于听进去。 当然她选择了第一个道路,这条路上遍布荆棘,沼泽泥泞,随时都有可能有去无回,但是她想苟活于世,就必须磨练。 锁妖塔位于无梓江的上游,周围环绕着三分莲池,此地终年阴霾笼罩,妖气弥漫,大地荒芜,毫无生机可言。南宫皓月暗自思忖:“大概没有哪个蠢货会有胆量涉足这样的险地吧。” 她不禁对这神秘而危险的环境感到一丝好奇和敬畏。在这片阴森恐怖的土地上,似乎隐藏着无数的秘密和危险,等待着勇敢者去揭开它的面纱。 镇妖塔,地上有五层,地下四层,地底下锁着的都是穷凶极恶的妖魔,而上面还勉强算是小流。这里是妖帝为了惩戒罪人而流放的地方,不见曦月更别说在此处方圆五里内找到一户人家。 貔貅也是这里出来的。 如果貔貅没有死,世上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天上地下,所有人都在盯着上着它,他为了保命必然会回来。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她怀着满腔的怨愤,大步流星向前。可心里还是泛起几分不安,虽然有白雪岚给的摇光剑和地图,可她忐忑不安的心像弹珠一样跳动。 黑狼妖被关在地上三楼,南宫皓月提剑而入,警惕地观察四周的变化。 镇妖塔的大门是一座高高耸立的山口,被一团紫气笼罩,只要越靠近,便会头昏目眩,所以南宫皓月掌了莲灯,将附近的紫气散开,隐隐约约见着里面有无数双祁红的眼睛瞪着她,但因紫气弥漫,她只能看见分散的一些的。 “呜呜呜……”一阵阴恻恻的风呼啸着从山门前掠过,带起一片尘土飞扬。“哼哼哼……”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远处传来,仿佛在诅咒着什么。“咪啾咪啾……”紧接着,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响起,但这声音却带着一丝诡异和不安。 这些奇异的声音不断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恐怖的交响乐。它们回荡在空荡荡的山门内,让人心生恐惧,不敢轻易前行一步。 不经世事的南宫皓月初生牛犊不怕虎地答应了这个条件,可是当她真正介入,才发现这里的险恶,可是她往后行,却始终找不到 起点,反倒在山阴里打转。 “好傻的姑娘,这里又不是你的闺房,来此处作甚,莫不是你空虚寂寞冷,想找事做!”一阵黑气从紫烟里窜出,毫无戒备下的南宫皓月被迫退了几步,可是黑气越集越多,转眼不见,又乍地出现。 南宫皓月轻声说道:“是谁在作妖,还不快速速现身。” “作妖?我本就是妖,我这不是在做我自己吗?” 南宫皓月放下狠话:“就知道阴阳怪气的装神弄鬼,算什么本事,有种你就单挑,看我不法灭了你!” 那鬼魅元身不知在何处,东南西北各响一声,仿佛有无数个鬼魅在她身边环绕,叫的她心慌意乱,心跳加速。她虽然表面上嚣张,但实际上内心充满了恐惧和不安。方才的嚣张只是为了灭掉对方的士气,同时给自己壮壮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强大。然而,面对这鬼魅的挑衅,她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寒意。 鬼魅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转为女性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和嘲讽:“嗷呦呦,好害怕哦,你来呀,嘻嘻!”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剑,直刺进她的心脏,让她感到无比的羞辱和愤怒。 她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回应道:“哼,有种就出来跟本小姐决一死战,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但她的声音中却掩饰不住那份紧张和畏惧。 只听那黑气嘻嘻一笑,顿刻溜走,从紫烟里传出一声尖叫,她顺着声源前进,看到地下坐着一位胖嘟嘟的小女孩被一只老鼠精痛打。她一身橙衣被沾上血红,狼狈不堪。她高声大喊:“救命啊!” 南宫皓月眼神凌厉,手中的剑迅速挥动着,闪烁出耀眼的剑芒,直刺向那只老鼠精。尽管她感到有些吃力,但凭借她多年的修行和实力,对付这只老鼠精仍然绰绰有余。 就在这时,那个女孩突然仰起头来,露出了一张与南宫皓月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脸庞。那张脸十分秀气,却带着一丝邪气,让人不禁心生寒意。然而,转瞬间,那张脸开始扭曲变形,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控制,最终变成一团黑气扩散开来。 “我知道你的过往了,南宫皓月,你以为白雪岚真的是为了你好吗?太天真了,他莫是想利用你报仇而已,傻瓜!”那团黑气引她走入深处,现在东西难分,妖气四溢得要蹿到她的胸脯,南宫皓月果断执剑劈开这团黑气。 散了,她也就顺着前岩,走去前方深雾里,沉重的脚步踏步艰难。 妖风阵阵,阴森恐怖,鬼影重重。 南宫皓月绕过并排的篝火,从四处溶洞射入地面。 转而数百只蝙蝠蹁跹而来,极速飞过她的头顶,洞内的瘴尸之气掩盖岩壁,一阵妖风吹过,转而一声怒吼回荡着。 转而一群妖魔被一哄而散,向四处奔忙。呼啸声四处散开,一只黑毛绿眼的禽兽撞开四处山壁,这就是青面獠牙的黑毛狼妖! 不好危险! 果真如白雪岚所言,有一只或一只以上的黑毛狼妖在此处徘徊,还以为会在更深一点的岩洞楼层,却不知他闻着血腥味横冲直撞,吓走了附近低级的药物,寻味而来。 发疯的狼妖张牙舞爪,嘴角挂着像蛛丝一样细长而盘曲的丝,见着眼前这一身橙衣便奔来,像一阵风刮过,尖锐的利爪划到一根岩柱,瞬刻便支离破碎,若是换成人肉,岂不是会被抓成肉酱? 她腿软了,虽然方才轻易攀爬岩壁逃过一劫,可是狼妖丝毫没有松懈。乍一看,她身上沾有血迹,定然会引来很多凶兽的侵袭。 南宫皓月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从袖子里摸出一袋石灰便撒中狼妖的眼睛,顺势抽出先前白雪岚给的利剑,朝狼妖攻击,一招势如破竹一招剑走偏锋,可偏偏狼妖的头颅像铜墙铁壁就是伤不了分毫。 前两次突击没有得逞的狼妖,磨得咯咯响响的牙让她恐怖,毕竟她只是一只修为将近四千年的狐妖,面对这庞然大物,无论是战力还是攻速都败了下风,可风骨还是要有的。 她为了壮胆,大胆畅饮烈酒,这壶酒是埋在桃花树下的一瓶浓愁消,酒气甘冽纯正,大抵埋了五百年,趁着没被发现,她火急火燎的摸了一瓶。 清甜的酒灌入嘴里,便有了在云中升腾的幻觉,沁人心脾的酒,喝了五分,醉润入豪肠,扩散开热融融的气,让她一会儿便有了醉意。 狼妖也许夜幕的很,也想拿她开胃,丝毫不给她任何灌酒机会,但横眉冷对狂奔,轻飘飘犹如登仙了,她双腿一顿,这便宛然有一股拉力,带她飞檐走壁。 酒喝到七八成的样子,贪杯的她才勾走瓶口余留的酒香,泛红的脸上晕开云霞,她抿了抿唇,心满意足,甩开了瓶子,这下胆子壮了八分,面对这一团黑球,至少不会腿软无力。 也不知世间有哪一位名 人说过:今朝有酒今朝醉,所以敞开嘴,淋漓尽致的喝过长安知名大小酒楼,还大放言辞说天生我才必有用。南宫皓月想象自己便是那大言不惭的人,半醉半醒的颠了两步,这个诗人定是在自己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的时候说的,证明他在发酒疯。这诗人喝醉后,吟诗作乐泡妞,借着酒劲挥笔遒劲一笔成名,那南宫皓月是否也该让剑见一见血光,杀出一条不归路? 说干就干,喝酒可以麻痹疼痛,这样打在身上就软绵绵的。南宫皓月当机立断抽出如铅一般重的剑,但他早已习惯平着每年扎的马步,这回她稳稳的独立在青苔石上,剑身横在眼前,目光如炬。 南宫皓月很少显露如此坚决的一面,约莫也看清了生死。 锁妖塔中。 南宫皓月与狼妖的大战一刻没停,胜负难分,已修成意识的狼妖不用三成功力攻击,而一味躲闪南宫皓月的攻击,打得南宫皓月单单剩下四成。眼前的南宫皓月神志不清,靠着石柱昏昏欲睡,狼妖一个机灵冲过去,南宫皓月正要用重剑挑开,这时狼妖长毛大尾巴,呼的扫起地面沙尘,吹进他的眼睛。占尽上风的南宫皓月含着泪瞎了双眼,沦为狼妖的眼中钉。 积极可为之事,似乎一切变得难以挽回,狼妖稳打稳算的大吼三声,疾速冲来,向她张开淋漓血口。南宫皓月忍泪挥动了重剑,这一敲,像打在铜墙铁壁上,“铮铮”的一声弹回,她后退几尺,可手中的剑已被颤动的打哆嗦。 这一剑把她从无尽的酒醉中拉回现实,面对年岁修为的差异,她这般是行不通的,可身上软绵绵的,提不起气力,所以才觉得连见都难提起来。 南宫皓月感觉肩上一热,原来早被抓了一把血肉。酒确实是个好东西,能让人麻醉疼痛,也没有顾虑的往前冲,生死攸关之际,在由不得她停滞。在面对道行远超于自己的敌人,只能放手一搏,尚有一线生机。 南宫皓月的左肩彻底失去了知觉,手指都动弹不得,若此时狼妖发起冲锋,她也许也无力反击了。 南宫皓月心暗暗道:世态炎凉,淡泊生死,今日是要折在这里了吗? 心想之际,烟熏过皮毛的狼妖应是一击致命,可他冲上了时,用宽大的狼爪在她身上挠了一把,顿刻血液飞溅,犹似浪花,整个人被击落,南宫皓月身上唯一一点生存的希望被拧灭,昏天暗地的世界,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狼妖把玩似的用头把她撞在了墙上,毫无还手之力的她,硬是用剑撑着身体半跪在了地面,还好此时梳的是高马尾,若非如此,形象俱毁,很难看。 也许白雪岚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她活着出来,一来要送她上蓬莱修行,二来让她在锁妖塔里没命,蓬莱拜师,这事可以说通,可她是妖,天上神仙最痛恨的妖,是如何能被容忍拜入仙门的,这个亘古不变的事实,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解开,妖,仙两界也好化干戈为玉帛。二来白雪岚知乎南宫皓月来锁妖塔,锁妖塔是什么地方,妖界地狱,仙界囚笼,两界交汇之处,独立的塔,关压着数以千计的恶灵妖魔,常人若非活腻歪了,断不会靠近这百里,可白雪岚却让他来此捕杀妖兽,还是高过她三千年修为的狼妖,这简直很难让她不想歪,白雪岚个是想要她死?不留全尸的死! 她又想,可能是自己多愁善感了,可濒临绝迹的她不能不想明白,感怀身世的她又想起母亲的笑靥如花,一阵酸楚涌上鼻梁,才知白雪岚便是觉得拖累了自己,所以才会让她来自绝无生还的地方,好笑,这便是人心吗? 南宫皓月第一次人性交往终结,她才得知为什么母亲不让她出桑园,人心险恶,变化莫测,到现在她才明白这个人尽皆知的道理,便觉得有些好笑,凡人上不过几十年光景,也能懂得黑白善恶,她活了三千多岁,今日才懂得不能轻信别人。以后还有谁可以相信?她还会再顺着白雪岚的旨意去蓬莱拜师吗?不会了,她不想再顺遂别人的意愿,让自己不甘心。 南宫皓月的泪水再一次涌上眼眶,这个世界糟糕透了,她还带着一个想死死不成的金莲印,让他能活着看透这个世界。 六界之大,心该放何处?身归何方? 她就像一片飞絮,从树上脱落,被风刮的很远,就是找不到归根。 醉意开始扩散,这总算清醒过来。她终于明白:靠山山倒,靠人人倒,能靠得住的莫多只有自己,因为大脑意识会断量你的决心,双手紧握利器才能一战不竭,生生不息。 南宫皓月宛然心头一紧,似僵尸般抖落身上的飞沙尘土,昂首阔步的直面狼妖,肩上和背上的疼痛开始刺激中枢,她愤恨地对着狼妖,杀意蔓延。 南宫皓月利用仅剩下的两份法力“移魂换影”幻化出整整二十个人形与她相似,当狼 妖正想往前吞掉南宫皓月,却分不清虚实,一把扑空。周围密密匝匝都是人影,个个妖艳如桃花各处盛放,每个人扯着嘴角显现神秘的微笑,笑的狼妖皮毛竖起,竟迟疑了三五秒。正是昏迷之时,一袭橙衣泛着金光刺破了狼妖的小腹,血液溅在了面壁上,融掉了一些沙尘。 南宫皓月拔剑,再次一划,割破了狼妖的喉咙,方才那微笑,无疑是魅术。 此时她已经连提建的力气也没有,像软泥一样瘫坐在了地面,略显沧桑,只见狼妖一命呜呼,倒了。 南宫皓月好像完全透支了,困倦的眼帘,逞强的耷拉着,好想大哭一场啊。她没有哭,只是惨笑,现如今背后一凉,身后出现了无数双铜绿色的眼睛。 一梦过后,才分清梦境与现实,似乎为时已晚了。 她是一阵烟般溜出了重重包围,她不再执着地下三层寻那十几万岁的妖来复命,像一个逃兵临阵逃脱,现在她是一个随时都可能被处决的人,也不盼着将军能网开一面,只求让她这般苟活即可。 这就是恐惧。 果不其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还是踏莲而来,步步生花,她那张别人欠她巨款的木块脸依旧板着,密不透风。 第24章 锁妖塔龙龟 几度惊恐,她才醒转过来,踉踉跄跄的走出锁妖塔,身后是一地血迹滴落在荒芜的地面。 一路上跌跌撞撞坐在荒草地上的南宫皓月,揣着她已支离破碎的心,张目结舌的蹚瞪着白雪岚,吃力不讨好的说:“姑姑,我好累。” 白雪岚平静如水,从手上幻化出一盏琉璃递过她说:“既然累了,便喝了这茶好好休息一会儿。”白雪岚此时五味杂陈的心不该掀起什么味道的瓶瓮。 南宫皓月迟疑,哆嗦一阵后,下巴都快掉下来,抬头无望:“姑姑,你命我制服狼妖,当真是为了试探我的能力?” “不然呢。”白雪岚说话干净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 果然,她如预想的一样生冷,南宫皓月自嘲的哼了一声,随即掀了那一杯琉璃杯,苦笑说:“原来如此,姑姑真的是煞费苦心,又是亲自开刀又是让我与狼妖生死相搏,那你可曾忧心过我,到底愿不愿意这样做?” 白雪岚心头一紧,忍心动手在她的脸上留了个五指山,寒气渗人地怒怼她道:“混账东西,谁教你这么对我说话的?你还不懂吗?我让你这样做,无非是让你日后少受些罪,那些仙族奸诈狡猾,什么手段的都有,你若是没有自保之力,日后我不在你身边,又当如何是好?” 南宫皓月明里暗里憔悴勉强撑着她如铅般重的身体说:“那又如何呢?我不去便罢了,那仙门也不是人人都想去。姑姑,你为何非要这样,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要赶我走,厌恶到想让我被万鬼缠身痛苦不堪,想要我元神剧散灰飞烟灭吗?” 从她如此邪魅的眼神中,白雪岚看到自己那张惊慌失措的神色和无处安放的手,原来她早已失态。只是在她外表的重重包裹下伪装,显得丝毫没有动容。 “我做这些……”话到嘴边,白雪岚却又把后半句生生咽了回去,因为她知道,现在越是解释,就越会显得欲盖弥彰,于是她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做这些都是叱延指使的吗?若想拜入他的门下,就必须要亲手杀一只八千年道行的狼妖,并取得其内丹精元,只有这样才能有资格进入他的蓬莱。” 白雪岚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暗暗叫苦,这些谎话连她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自相矛盾,更不要指望南宫皓月能够相信其中哪怕一分一毫。她此时只想赶紧把所有责任都推出去,以便尽快摆脱眼前这个困境。毕竟,以后她还要和南宫皓月保持师徒关系,如果现在不能妥善处理此事,日后必然会对她们的相处造成影响。而她之前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叱延这个人,所以这次事件虽然有些棘手,但只要稍加掩饰,应该还是可以糊弄过去的。 南宫皓月也有了心机,便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却不知她如此理直气壮明目张胆,顿时心里有了几分安慰:原来她也会猜忌他人了。 白雪岚的手颤抖了片刻后,缓缓地收回到了袖子里。她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既有无奈又有不甘。而此时的南宫皓月却突然露出一丝妩媚的笑容,她微微侧过脸,用一种挑逗的语气对白雪岚说道:“姑姑,那你舍得让我死吗?”说完,她轻轻一笑,笑声中带着几分调侃和挑衅。 这句话仿佛一道闪电击中了白雪岚的心弦,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南宫皓月,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她咬了咬牙,试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眼神中的愤怒和痛苦却无法掩饰。 白雪岚双眼一瞪,突然黯然无色。 南宫皓月眼神中的光芒渐渐收敛起来,他那原本充满活力和精神的面容变得有些黯淡无光。 她站起身来,动作显得有些无力和疲惫,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动力,自嘲般笑了笑。 她微微弓着身子,似乎背负着沉重的压力,然后慢慢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好像脚下有着千斤重担一般。 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远方,留下一片寂静和孤独。 待白雪岚回神,南宫皓月已离她八尺远,她这般法力无边的人竟也中了她的魅术,她才知在一个人心神不定坐立不安时,是最容易被魅惑的。 “皓月,你要去哪?” “哪都去,就是不回碧水海棠林。”南宫皓月懒懒地想挥手,却提不起精神。 “你不回碧水海棠林,还能去哪?” 南宫皓月倾身,没骨头似的弯头,没心没肺地说:“四海为家浪迹天涯,就是不回,你也不用管!” 白雪岚才知自己失态了。 “那……” “你知道我利用你,那你恨我吗?” 南宫皓月停住脚步,意思一下般点头,却始终不回头,假做镇定招手说:“我啊,恨死你了,你以 后化成灰,我都会将你掀了,满意了吧!” 看似如此简单的话,南宫皓月却说得如此沉重,静静地撸起袖子,又无力滑下去,自己喃喃道:“还有什么好恨的,人死如灯灭,点不亮了。” 一切尘埃落定,波平如镜,所以她有时间游览世间万物自然之景,也没有任何烟火落入她波折的曲径。 离开碧水海棠林,是她做过最坚决的事情,不再被乱花迷眼,置身其中不知一事,成为一个旁观者,见过生死离别,便觉得无力回天,不免悲伤。 白雪岚似笑非笑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如此落寞悲伤,又是如此决绝果断,“如若世间太平也罢,我定然许你做个逍遥精怪,如今乱世不平,天下又有几处能隐隅之地,我这海棠林不是,蓬莱不是,仙界和妖界亦不是,我亦只能如此。” 她沉沉的低下头,想着还是把她劝回来,说些好听的便罢了,她是个软耳根子,定然会听劝的。这四海茫茫,她无家可归无人可依,又该何去何从? “罢了,一切都得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她正隐隐哀怨,突然觉得周边一股仙气缭绕,想必是某个仙人来了,她不慌不忙的端正了神态。 “我若是不来,当真错过了看这出好戏!”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仙气逼的附近的幽灵都不敢造次,只能跑的远远的,有些藏了起来,周边的精怪也老实了。 一阵清风徐来,白雪岚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冷峻的男子叱延,白雪岚早有察觉,双手环胸道:“叱延神君事务繁忙,今个怎么得闲在这穷山恶水驻留?” 叱延视力极好,看透了整座锁妖塔后,再考虑到方才南宫皓月的处境,慢条斯理道:“我来看看,我徒弟可还四肢健全!” 白雪岚悄然撒手,朝向他说:“放心,没少胳膊少腿,怎么,你们这还没相处呢,便知道嘘寒问暖了?难得啊,叱延神君日理万机,在仙界身居要职,难为你跑了这几千余里。”叱延不语,继而白雪岚转向眼前这黑气笼罩的锁妖塔,皮笑肉不笑道:“叱延,不如咱们来打个赌!” 叱延那块万年寒冰,丝毫不动容,好一会才问:“赌什么?” 白雪岚笑里有三分得意七分诡异,让叱延瘆得慌,转而笑道:“我这人一生都好赌,赌钱,赌人命,赌生死,赌多了,便得知其中得益,这些本身你也知道,不过这一次我要赌个不一样的。” “我赌你在不久的将来,会迷失自己的道心。” 这堵可打不了,叱延甚至历代蓬莱山主都是道佛中人,怎是白雪岚一句打赌便可以揣摩的。叱延定神道:“无聊!” 白雪岚的雅致被破灭,不解风情的叱延大抵在他的眼里只有他自己的世界吧!白雪岚英气十足,摆摆袖子:“是无聊了点,但叱延神君自洪荒年代便扬名立万,法力更是驾驭我之上,若我想害你,还需要这点把戏吗?肯定卧在那片钟灵毓秀仙气充沛的富庶之地修炼个百八十万年。而且我下的赌注不多,就看你敢不敢一搏?” “赌注是什么?” “好说,若你百年后失了道心,你蓬莱的东海遗珠我便毫不客气收下了,若是我预言有误,百年后你坚守本心一丝不曾动摇,我便亲手将扶桑果送到蓬莱。” 叱延不禁瞥了她一眼,看她如此坚定,丝毫不像说笑,这天上人间谁人没有欲望,可这扶桑果可谓是众望了,吃了不仅可以功力大增,越过百年的劫数,还可生死人肉白骨。白雪岚就这样贻笑大方地将赌注送出去! 要知道,扶桑木千年一开花千年一结果,结果只得一,状如雪梨,多刺,这可是万年难一遇的真品,叱延想她肯定是疯了,东海遗珠即便是百个连成串都难达扶桑果千分之一珍贵,这赌注难下。 叱延冷淡回答:“不用!”怕白雪岚有鬼,跟她打了几千年交道,这点常识还是有的。白雪岚虽绰约豪范,但对其弟子南宫皓月却吝啬可惜。 “为什么?”白雪岚惊讶的瞧了眼他,质问:“难道你怕了,还是你已经失了道心?” 叱延不言,傲慢的扭头。白雪岚知其意,激将法行不通,便撤吧! “罢了,量你也不吃这套,仙君可知我为何要与你赌?”她的神情开始严肃,将周边飘忽的风拦了下来。叱延才知他这些年法力提升很多,可是静风。 崩不住了!白雪岚嬉笑说:“因为好玩!” ……这玩笑可开不得呀,叱延稍稍顿了顿说:“你刚才就是那样训练她的,是想练成什么不动明王功还是刀剑不侵之体啊?” 她以前可不是这般消沉,叱延不愿与南宫皓月相遇时看到她一脸冷淡,他贪恋着她的笑,久久无法自拔,便这样成了他活过上神劫的念想。 等人不易,四千年如 此不,五万年如此,等一个人,看她的影子在晃荡,却捉摸不着。只容忍时光磨平棱角,将记忆冲淡,将背影和笑靥蒙上烟尘。 “没办法!”白雪岚微微扬起笑容,撒袖离去说:“谁让我碧水桃林,人杰地灵,这样不出什么魔物,你若乐意,大可把她拉去天上诛仙台,那一道雷劈下来才叫磨练呐,粉骨淬体才叫痛快!” 叱延从来没这么想过,可白雪岚看似不领情般挥袖而去,不知所踪,大抵她是烦了与这冰块脸说话,亦或者嫌他多管了闲事。 叱延倾身遥望,那他眼中映照出锁妖塔的冲天怨气,大抵是这妖邪之气煞的慌,整座塔常年不见日光,也难得在塔中寻得一丝正气,邪乎的很。 在塔层上的妖虽然最少分都有几千年道行,据说有一种妖,身上的毒便像是淬上去的,稍稍沾了,也能游走全身,书中有记载,这种妖兽叫做北风吼,其声如犬,形状如猫妖,大小如虎狮。 地下的妖邪,小年龄有几万,大年龄的,便是在混沌年中出事的妖邪,先前连盘古大帝都难以制服,众先人花了几千年炼成的捆妖索,在以塔中邪气,以邪制邪,才勉强平衡了邪气,镇住了几只几十万修为的凶兽。就连叱延自己都没办法打包票能在里面待上个一二个时辰。 南宫皓月被差遣至下三层,至少那里不是最凶险的,也离大门将近,若是遇险,可以随时冲出。若是上了九层,大大小小的腰都会接触,万一不小心触了霉运,将沉睡的凶兽唤醒了,这个下即便是大罗金仙相助出现,也无力回天。 往往,这种凶险之地,都有个各个氏族的人在此地镇守,方才见了南宫皓月进去,并没有人阻拦着,奇怪,镇守塔的守陵人在何方?就这样让这牛犊小妖进去了? 几度搜寻他的气息,想在塔下四层牢笼发现了他,为了不有差池,叱延打算亲身下去,摸一摸虚实。 可前几层他尚问有何阻碍,只是下了地下一层,便被第一层凶兽穷奇逼的退却在西门前,穷奇已醒,气势异常凶悍,只能在袖子里取出乾坤画,收走了穷奇半分法力,困于乾坤画中炼丹炉内,在用芍药花粉迷晕穷奇,但要药效仅仅只有三天时效。 守塔的近百年轮到了龙族镇守,龙族治理四海,也司掌一方水土,倒是不知会请哪一位出海。 叱延一路无阻上了四层,穿过一片茂密的树须后,果真察觉到了雄浑的仙气在一汪泥潭中。 叱延用眼力看不出其中端倪,那人修为颇深,与他倒是能打个来回,地上的臭泥里冒着些许泡,几根像水线虫般的东西在不断招摇着。 出于好奇,叱延往泥潭里放出些许灵气窥探,里面的家伙才冒了出来,一个巨大的圆扁之物侧了个身,顺带着打了个哈哈。 “何人扰老朽清梦?”一声雄浑粗犷声从泥潭里冒出。 那物什全身被泥水覆盖,看不清大概,半晌露了个圆头,一双漆黑血红的眼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叫醒他的人。 叱延不慌不忙,“你又是谁,在此做甚?” 那硕大之物活像个龟,却长着龙头,额前张了个尖角上扬,若是不谈此刻阴森的气氛,那龟身龙头的家伙就长着张慈祥和的脸。 那个家伙施个法,变成了人身,驼着背拄着一根迷谷树拐杖,拐杖还冒着些老叶,这人是个慈眉善目的白发老头,身着灰褐色粗糙的衣裳,额前有一对龙角,头发斑白,鼻子下飘着两个胡须,大抵是刚出浴的缘故,身上全身泥水。 原来是只龙龟。 老者缓缓睁开眼,盯着眼前人,这才认出此人,浅浅拱手作揖道:“是老朽不察,竟是蓬莱仙君来访,方才多有冒昧,还请见谅!” 叱延也打量着前方老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知道他是龙族的人,“你认识我,我们在哪里见过?” 老头淡然道:“小仙是龙族一位侍从,几万年前有幸在龙宫见过神君一面。” 叱延点点头,并不想多掰扯他,只是正常问出自己所想,“方才可听见什么动静?” 龙龟思索,作揖道:“适才小仙正在休眠,不曾听到任何动静。大抵是这里妖兽骚乱,气息有些混浊吧。神君,如何会来此地?” 叱延只是淡淡道:“路过巡查而已,方才见此妖气冲天,还以为出乱子了,便来查看,外头寻不着镇守的人,就进来查看一番。” 龙龟好心提醒道:“原来如此,神君大可放心,这里照常无异。外头净是狂风暴雨,好不宁静,小仙喜静,最爱在泥沼中冥想,故而来此。” 叱延神君拂袖扬去身上的灰尘,这里实在是脏的很,时不时还有蚊虫叮咬。“也罢,没事了,我且出去了,此处凶险,你也当心谨慎些为好。” “额……且 慢,神君。”龙龟似乎有事要说,叫住了叱延,叱延回头,那人却哀声叹惋,“神君,小仙有一事相求,还望您能成全。” 叱延顿时来了兴趣,他倒是有什么忙能帮上这个老家伙的,“你不妨先说说看,若在我能力范围内,定会考虑。” 龙龟欲言又止,顺了顺胡须,道:“小仙早先是南海龙王座下谋士,因做错了些事被贬至此,已然有千年之久,仙君只需帮我向龙王传递个物件便好。”他放低了身段,不再自称老朽。 叱延丝毫没有犹豫,爽朗答应:“也好,过几日我正好要去龙宫送柬,一并帮你带到。” 说完,龙龟化作原型,跳回了那泥潭中,不见身影。 不时,那龙龟口中衔着一颗光球,光彩甚是夺目耀眼。龙龟落地,口中流下了鲜血和一颗珠子,那珠子有颗桃子般大小,灵气十足。 龙龟大抵觉得珠子有些脏了,便从口中喷出水淋了一遍珠子,确保没有血渍后才交给了叱延。 叱延一挥袖收入了囊中,龙龟笑脸盈盈道:“多谢神君愿意相助,小仙在此也恭贺神君金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叱延一个头疼,扶额无奈道:“并非喜帖,只是我过些时候将新收个弟子,请四海八荒仙人前往蓬莱观礼。” 龙龟正要匍匐在地请求宽恕,“小仙有错,不该妄断神君。”叱延忙抵手拦住了他,摸到了他满是皱纹的老手,心中有些感怀。 “无妨,你在此镇守多年,不知也是常情。”说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此刻龙龟也站起来了。 叱延严肃道:“我听闻镇守此事,是仙族百家每百年轮值,为何你偏偏在此镇守千余年?若说有罪,也该另当别论,何至于此?” 龙龟也不委屈,只是一叹三摇头,脸上满是无奈,“是小仙罪大恶极,理应如此,小仙罪过,常人很难饶恕,在此镇守,也是众仙家对我仁慈。” 话说至此,叱延更是好奇这个龙龟所犯何事,“你到底犯了什么错?罪大恶极,要让你在此独守千余年?” 龙龟连忙作揖,拄着拐杖摇摇欲坠,“这个小仙不便多言。” 叱延震怒道:“不便多言是什么意思?” 龙龟拐杖一丢,忙跪在地上,请求宽恕,“神君息怒,这是小仙无法向神君禀明,是对是错,仙家早已断言,还请仙君允诺,莫要插手此事。” 叱延神情恍惚,不知如何应答,他自知自己也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主,“也罢,若不说,我也不能强求,我且帮你走一趟。” “恭送神君!” 说罢,化作一缕青烟消散,龙龟也好像泄了气一般,口中鲜血喷出,随后重重倒回了泥潭中。 第25章 寒灯独夜人 东荒大地之上,是人界,他们似乎是六界中最为弱小的一届,生前来自冥界的往生投胎,活着的时候,又经受天上神仙的安排,姻缘命运财运或是劫数,承受着神赐下的日月风雨,历劫之后,肉身虽死,灵魂归于忘川,千万年后,又要重新投胎,有些生前罪大恶极的鬼怪不渡轮回,便被打入十八层炼狱,永世不能停歇。 有些凡间有悟性的人,在梦里得到天神指引点拨,开始修道修佛修仙,欲登神座。他们创立了门派,各自领悟天道。 黄帝和炎帝逐鹿天下,斩应龙杀蚩尤,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女娲捏人补天,从此地面上有了生灵,缧祖带来农耕,教会人怎么养蚕织布,佛陀仙家济世救民,救黎民于水火。 这些神仙或许有些已经身归虚无混沌,但不影响他们的事迹在人们口中代代相传。 中原有千百个国家,他们身体各异,信仰亦或不同,也常年发生战乱,故而,人间也是除妖仙大战后,第二战场。 书中所述有限,南宫皓月自幼生长在妖族,只知道妖族与其他族系多有纠葛,至于这种纠葛持续了多少年,有人说自开天辟地以来就在打战,也有人说是妖帝继位后开始的,也有人说是因为妖仙族,但事情的原委,谁又何从可知呢? 万物有灵,若吸食天地灵气化形,即为妖,若吸食仙气,即为仙。 …… 南宫皓月在房中收拾了极简的衣物,这个地方,本身就没有什么东西是专属于她的,衣服她脱了,留在了橱柜里,摇光也没带,剑终究不是她的,就连这个小屋,或者落在肩膀上的海棠花,都不属于她。 她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只带走了属于自己那个玉佩,还有阿琅给她织的衣裳,半掩着门,行色匆匆离开了海棠林。 走了很久,她才发现,原来海棠林这么大,以前觉得近在咫尺的山峦,走了千百步也到不了脚下,以前觉得海棠花特别多,其实走了不到五里,外面就是翠竹了。 她走过竹林,只摘下了一片黄竹叶。 天气很热,南宫皓月只觉心冷的很,原来真映照了古人说的心静自然凉。 南宫皓月走上两尺宽的小路,一路往东走,那边是有人烟的地方,说不定脚程快些,能在天黑前找个村子或者庙宇歇息。 摘下一支半开的芦苇,撸下一串芦花,风一吹来,就会像蒲公英一样散开。 路面是黄土,中间还有深深的车辙印,夏日炎炎,地面的土块也都结了块,一踩就烂。 一行中,隐约能在山角下看到青色的稻田,长势不高,但是绿油油的一片生机盎然。身后还着急的跑过一辆马车,车身后绑着些布匹香料。 原来外面的世界,看起来也并不怎么糟糕,这些偏安一隅的人尚且可以享有这片刻的宁静。 天隐约的要黑了,暮色黄昏,西方的霞云烧的通红,残阳如血,好像浸入红海的沐浴者,云间还不时有比翼鸟在穿梭,互相依偎比翼齐飞。 山峦连接,这路好像走不到尽头,峰回路转之际,金乌落下了最后的弥光,她才在一片梧桐树中看到了一盏灯火。 随着一路青石板向山上走去,越靠近灯火,她才发现确实是一盏灯,不过不是人家,是一个凉亭。 她坐在亭子里,闷热的气体包裹住她,灯光撒下绵绵柔柔的光影,恍惚间,她有些迷离了。 她想家了,那个温暖的阁楼,那片郁郁葱葱的桑园,那两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人,还有那房中随时可以点亮的烛火,不似现在的微光,那是明亮恢宏,足以照亮天际。 不多时,她扶着亭柱子,噫噫呜呜的哭了,那种无人倾诉的悲伤,即便说出口也无人能感怀同情,不过是为别人徒增烦恼罢了。 如果他们还在的话,再多的书她也会不厌其烦的看,再难懂的法术课题也会解开,再难听的话也会洗耳恭听,再不开心的事也会在那一刻烟消云散吧! 想到这里,她看着东边一轮新月,很朦胧,在这弯月下,多少人也在经历着生死离散。凄切的夜色下,若木花开的正好,它不知愁,落了花便不会再谢。 彼时,林间一盏青灯徐来,一个剜着发髻穿着朴素的夫人牵着一头牛路过,牛似乎有些劳累,正甩着尾巴驱赶牛蝇,嘴里还发出“哞哞”声。 路过亭子时,见灯下坐了个失魂落魄的姑娘,她往木若花树杆栓了牛,提着一盏青灯缓缓照亮了她的脸,“呀,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天色已晚,不回家吗?” 家吗?有靖宣和阿琅的才是家,如今的她,只是一介遗孤。 南宫皓月擦干眼泪,道:“我无家可归,如今也无处可去了。” “真可怜的姑娘。”那憨厚妇人往布襟上擦了擦 手,提着灯缓缓坐在了南宫皓月身边,轻轻安慰道:“姑娘别怕,天下之大,总有你的容身之处,或在乡野或在闹市。” 说完,那妇人从窄实袖口中抽出一方素帕,轻轻拭去她的泪水。 妇人柔声安慰,轻轻的挽着她的肩,道:“女子独立于世间,本就不易,想哭便尽情哭出来吧!这里只有我。” 南宫皓月在月下倾泪,好不伤怀,方才分明隐忍住了泪水,如今又明目张胆失控。妇人在身旁柔声劝告,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好像一个母亲正慈爱的哄婴孩睡觉。 妇人的三层眼皮很是慈爱,脸型圆圆,明艳大气,一看便知是个慈祥和蔼之人,她的脸很有福相,身上也肯劲有肉,想来此生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也康体太平。 “姑娘,你从哪里来?” “我从无梓江畔来。” 妇人思绪停滞,点头道:“那还真是够远的,你的家也是在那边吗?” “是的,不过我的家人死于非命,已经不在人世了。” 妇人见撞开了南宫皓月的伤心往事,即刻转移话题,“姑娘可有姓氏名讳?” “我叫皓月,复姓南宫。” “南宫皓月?这个姓氏少见,是随了谁姓?” 南宫皓月低沉着头,伤痛隐隐有些缓和,漠然道:“我爹娘都不是这个姓,他们说我命薄,要起个大气恢宏的姓氏,恰好我出生时皓月当空,便取了这个名字。” 妇人轻声笑道:“真是个好名字,想必你爹娘定都是识大体之人,又生了你这么个女娇娥,哭的人心连心的痛,悲也不是,喜也不是。”说罢,她用衣襟抹了两把泪。 南宫皓月正要劝和她两句,可看到她眼眶湿润,当真是落泪了,也就死了这条心。 那妇人搭着她的手,粗糙的纹理摩挲着她那双嫩滑的手,那妇人轻轻道:“好孩子,一看这手啊,就知道是个地道人家的孩子,受苦了!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饿坏了吧,走!跟阿嬷上家里坐坐,阿嬷给你做饭吃。” 南宫皓月正想回绝,可她走了一天的路,肚子确实已经饥肠辘辘了,自己一路未寻得野果,因为悲伤也忘记了要找吃食,只能勉强顺着妇人的意去她家中休憩一晚。 妇人牵上了牛,一边给南宫皓月提着灯。 “阿嬷,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对我有所求吗?”南宫皓月已经不太敢相信任何人了,对此抛出了疑虑。 妇人不可置信看了她一眼,眼睛瞪的圆圆的,道:“阿嬷能图你什么,我自给自足,家中群禽作乐,柴米丰腴,只是我那夫君无福,早早离我而去,我一人独居在此,无儿无女,寂寞久了,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南宫皓月与妇人并肩而行,脚下踩着田埂,穿过一片长势不高的稻田。稻穗还未成熟,微微摇晃着,仿佛在向他们点头致意。微风拂过,带来阵阵稻香,让人心旷神怡。 他们继续前行,路过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溪水潺潺流淌,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让人心情愉悦。溪边生长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和野草,五彩斑斓,争奇斗艳,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沿着小溪走了一段路,他们来到了田间的一幢茅屋陋舍前。这幢茅屋简陋而朴素,屋顶覆盖着茅草,墙壁由泥土和石头砌成。屋前有一个小院子,种满了蔬菜和瓜果,还有几株果树,挂满了果实。 南宫皓月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他知道,这里就是他要寻找的地方,也是她心灵的归宿。 “姑娘,我且去牵牛回栏,你在此等我片刻。”说完,不等南宫皓月点头答应,妇人便牵着牛到另一边的田埂里走去。 南宫皓月在此处呆愣了一会,田间蛙鸣阵阵,院里的鸡舍却很安静,厅中种有小片的金茶花,用栅栏围着,无人的夜下,花香沁人。 即便身陷囹圄,那妇人依旧活的有模有样,自己放牛,散养家禽,还有闲暇种花,屋舍上还晒着草药,门前的田垄应该也有是出自她手,这日子井井有条,真是勤恳又乐观积极的一个人。 不一会,妇人回来了,领着南宫进了屋,院子里的灯一亮,她便不觉得害怕了,妇人道:“寒舍简陋,望你不要嫌弃。”说罢,带进了大厅中,为她倒了凉茶。 “不会,很感谢您愿意收留我一晚,有什么能为您做的尽管提。” 妇人爽朗大笑,道:“没事,你便当回到自己家一样,不必拘谨,你且喝口水润润,我去厨房烧些菜。” 南宫皓月在屋里走了一圈,发现这屋子虽然看起来简陋,但里面却布置得十分温馨。他注意到屋内摆放着几盆花草,这些花草显然被主人用心地照料着,给整个房间带来了生机与活力。从正门进入后,可以看到两幅龙飞 凤舞的书法对联挂在墙上,中间则贴着一张观音像,让人感到一种宁静和祥和的氛围。 没过多久,妇人就做好了三个香喷喷的菜肴,并热情地邀请她到客厅一起享用晚餐。 当她们走进客厅时,一股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餐桌上摆满了朴素的餐具和美食,让人垂涎欲滴。妇人微笑着请她坐下,然后亲自为她盛饭、夹菜,展现出无比的关怀与热情。 妇人询问她的近况,关心她是否适应新环境,还讲述了一些自己的故事和经历。她倾听着妇人的话语,感受着那份温暖和善意,心中渐渐放下了防备。 晚餐的氛围轻松而愉快,她们笑声不断,享受着这难得的相聚时光。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只有温馨与幸福弥漫在空气中。 院子里亮了好几盏灯,也许是妇人知道她有些厌黑,才点了这么多灯照着,南宫皓月这时才感觉有些心安。 “您都问过我的姓名了,不知阿嬷您叫什么?”妇人盛了一碗蔬菜汤到面前。 妇人乘着饭,温柔地说道:“我嫁人之后便跟随了夫姓,如今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早已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姓氏是什么。我的夫君在世的时候,他总是亲切地称呼我为琛娘。既然如此,那你也可以叫我琛婆。这样听起来,感觉就像是我们之间有着一种特殊的联系呢。” 南宫皓月吃下一口菜,竟觉无味,但为了不辜负她老人家一番心意,还是点头道:“好吃。琛婆婆,你也多吃些。” “皓月姑娘若不嫌弃,以后便在我这住下,我也很久没和人这样面对面说着话了。”琛婆恳请道。 南宫皓月思虑再三,这里固然好,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但她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有可能的话,回到桑园,像以前那样生活。 南宫皓月婉拒道:“琛婆婆,多谢您的美意,只是我想回无梓江畔,那才是我的家。” 琛婆眼含热泪,握住了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孩子,家人不在了,那还能算是家吗?” 南宫皓月埋下了头,道:“可那里才是我的归宿,我想回归最初始是地方。” 琛婆的身上闪烁着宝石般晶莹的雷光,那雷光如同海浪一般汹涌澎湃,带着无尽的力量和威严。她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力:“人都已经不在了,再回到那个地方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与我一同离去,自由自在地驰骋于田野之间。”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渴望和期待,仿佛在邀请对方一同逃离现实的束缚,追求自由和无拘无束的生活。她的话语中蕴含着一种对过去的无奈和对未来的憧憬,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她当然想如此,可总觉得,她配不上这么美好的一切,她就当活在阴霾和仇恨里,逐渐沦陷自己。 琛婆苦口婆心劝解了很久南宫也心软了,但她该回去守着阿琅和靖宣,所以一直在回绝琛婆的好意。 “孩子,你愿意去便罢了,我也不能强硬你留下,若日后你身在江湖依然无处可去,此处木若村你随时可以来。” 所以,这里的琛婆会一直欢迎她来吗,可是琛婆是个人类,或许等不到那天了。 南宫皓月连连答应了琛婆,转而带着琛婆在月下观赏美景。 南宫皓月想试着告诉琛婆自己是妖的事实,只是碍于怕把她吓着,还是没能说出口。琛婆举头望月,心中是无限期许。 “琛婆婆,如果有一个人总让你干你不想做的事情,那她的做法是不是对的呢?” 琛婆眯起了双眼,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安静地坐在摇椅上,轻轻摇动着蒲扇,带来一阵微风。她微笑着说:“这取决于她所做之事对你是否有益。如果没有益处,那么不听也无妨;但如果有好处,也许应该听听她的建议。” 她开始好好权衡一下,白雪岚所作所为,是否有益于自己。有力自保,不被人欺,术法有成,顶天立地。或者是有利可图? 南宫皓月微眯着眼,轻轻道:“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听,有时候,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自打我家人离世,我便游离世间,遇到了她,她教我研习术法,也育我处世之道,我心中自是感激的,但后来,她即将出远门要离开,想把我送去别处,几次三番试探我的身手,我每次都招架不住,我也并非在意她伤我这事,只是她不愿带上我,视我如累赘,我心不快,无法平复。” 琛婆呵呵笑道:“也许,你指的那个她,也有自己的打算呢!呵呵,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感同身受,她不知如何解释心中所想,你不懂她的意愿!话说清楚便好,既然都是为你好,忠言有些逆耳罢了。” 谁说不是呢?但总是在打打杀杀的路上,她这热心暖腔都要麻木了。 每一次的杀戮,都让她感到疲惫 和无奈。那些血腥的场面,仿佛永远也无法从脑海中抹去。 最初她练习法术,只是为了自己有些微末术法,可以在遇到危险时能自保抽离战场,若有能力,还能保护更多人,避免发生之前那种悲剧。 “琛婆婆,你说,如果有一个地方,那里所有人都讨厌我的身份,甚至见到我,就会朝我吐唾沫砸鸡蛋,我该去那里吗?” 琛婆思索了会,轻轻摇着蒲扇,道:“他们因为你的身份恨你,说明他们势力,他们若是朝你行不轨,那便是他们没有涵养,这地方不去也罢。” 南宫皓月心中得到丝丝安慰,在琛婆看来,生而为妖不是她的错,那些仙门也并非都是正义之辈。“你说得对,我与他们不过是信仰各异,这是从我出生那刻便是注定的,我没有嫌他们粗鄙,他们也不得判我是否是蛮夷之徒。” 琛婆乐呵呵的笑着,“你能想开就好,人就活短短几十年,很多事在你这个年龄是想不开的,等你到不惑之年,自然看的事多了,什么悲喜哀乐,什么人情世故,那都是人生的考验罢了,等人烧成了灰,封了罐,埋进半人高的黄土里,就没有这么多是是非非可以记得了。”说完,妇人停住了摇扇,在摇椅上安心的睡去。 “可我寿命很长,甚至可以同天齐寿,几十年的事会记一辈子,没办法在百来年间带到土里去。” 第26章 开元县戏班 翌日,鸡鸣响彻山谷,幽幽在谷中回荡。晨光熹微,金灿灿的太阳爬上了两山间的罅隙,万物开始镀上一层金光。田间稻禾方才睡醒,一阵早风吹来,他们适可舒展叶片轻轻摇曳,稻穗香传遍每一块田间,是微甜的丰收气息。 天刚蒙蒙亮,外面就有放牛赶鸭子的,一个拿着长竹竿的男人拦着鸭子,避免进泥田里找不到,便赶往小溪里放养着,自己懒洋洋躺在一片稻草里晒着太阳。 他头上盖着个斗笠,翘着腿,嘴里咬着狗尾巴草,哼哼唧唧吹着哨子,哨声悠扬,响彻田间,水里鸭子扑腾着翅膀,头栽进水里觅食。黄牛儿绑在一根木桩边,低头甩着尾巴吃草。 天还未亮时,琛婆在庭中睡到辰时,才被院子里嘎嘎乱叫的鸭儿吵醒,阳光正好,她往水井边打了桶水擦了擦脸,随之想起来什么。 她走进房屋里,却找不到昨天带回来的姑娘,喊着她的名字也没人应着,怪自己睡得太熟,竟没察觉这孩子已经走了。 也罢,一看那姑娘便知并非心系田野之人,她只是遵循了自己的道路而已。 琛婆走到门口,看着青翠的稻禾,眼前一片松散爽朗,斜眼间,见着了一只海棠插在了篱笆上。 人间七月,哪里来的海棠花? 赠君一枝海棠,愿余生顺风安康。 …… 芦苇叶上的露水未曦,晶莹剔透,映照出一个姑娘的身影,那姑娘倩影深深,一袭橙衫垂地,青白色披肩,勾勒出她姣好身材,长发上绑着黄橙色丝制发带,挽着髻盘在了头上,簪着一只步摇翠饰,玲珑倾心。 她一路向东,势必要找到心中所求。 走到太阳在头顶时,她这一早上喝露水的肚子才咕咕叫着,前方有了些人烟,车马不断,一个大大的石头牌匾刻在城墙上,“开元县”看来是到了离海棠林最近的城镇了,这一路也是坚苦,若不是一路山水景色宜人,还真耐不住这漫漫寂寞。 一进城内,南宫皓月便感受到了一种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氛围。城外明明阳光灿烂,但城内却显得异常昏暗,仿佛被一层神秘的氛围笼罩。 街道两旁挂起的大红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周围的环境。这里并不像是沐浴在青天之下,反倒更像是置身于一座深邃的山洞之中。 洞穴里弥漫着清凉的气息,让人感到丝丝凉意,甚至有些寒冷刺骨。这种奇特的景象让南宫皓月不禁心生好奇,对这座城池充满了探索的欲望。 集市上尽是些妖魔鬼怪,长的各有特色,在两边支起了小摊小贩。 看来这里都是和她一样的同类了,她便不用隐藏自身的妖气了,尽情走在街上,心里没有丝毫负担。 南宫皓月看着眼前这许多满目玲琅的玉镯和其他首饰,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这些东西都是阿琅曾经最爱逛的小摊,每一件都让她想起了过去的点点滴滴。 她静静地站着,目光扫过那些精美的玉镯、耳饰、珠串等物品,仿佛能感受到阿琅当时在这里挑选时的喜悦心情。这些首饰或许并不昂贵,但却承载着他们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 阿琅总是喜欢在这样的小摊前驻足,仔细地欣赏每一个细节,然后挑选出自己心仪的那一款。有时候,她会戴上一只玉镯或者一串手链,然后开心地向靖宣展示,问他好不好看。而靖宣也总是笑着回答:“好看极了!” 如今,这些首饰依然散发着它们的光芒,但是阿琅已经不在身边。南宫皓月默默地凝视着这些物品,心中充满了对阿琅的思念。她知道,即使时间流逝,这些回忆永远都会留在他的心底深处。 走里去些,有一家变卖旧物的茅屋,别家都是盖的木头房或者刚才依山而居,这家淘金坊倒是简谱,莫不是赔的太多,没钱筑巢了? 一股醇香清甜的味道传入口鼻,闻香而去,是一家花蜜小摊,店家老板娘是几只面上画着彩妆的蝶精,穿着漂亮的花裙衣裳,身影翩翩。 旁边有个酒水铺子,挂着招牌,本店招牌是醉仙春,身后的货架上各种大小罐子的酒坛,还有好几口大岗,光闻清冽醇厚的酒香入鼻,便只这酒地不地道了。 “客官请上座,要来点什么,小店什么酒都有,天上酒仙自创的醉仙春,还有小店主打的梦中客,若你不好刚烈酒,清甜些的也有果酒药酒。”店老板是个尖鼻子狐狸,似乎道行不深,或者是连人性都不想化,露了几个大尾巴在外,脸上狐狸的瑞凤眼和红棕色眉毛也还留着。 她顺着老板的指示,坐到了旁边的木凳上,顺口说道:“可售有桑葚酒?” “有的有的,一碗售价三文。”那人转身便寻着几口缸,舀上半碗透紫清汤的酒水来。 “客官 您的酒,慢用。” 这酒水色不纯,如果是纯桑葚打出来的汁,加入熟糯米发酵后也不至于是这般清澈,闻起来还算是清甜,大抵是为了迎合喜好,喝不醉人,才怼了不少水在里面吧! 瓷碗盛来一碗桑葚酒,旧日园中人今何在?她没有喝,只是扣下了三个铜板在桌上,失落离去。 在这广袤无垠的东荒大地上,竟然还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可以供妖怪们栖息。这里的环境清幽宁静,没有尘世的喧嚣和纷扰,仿佛是一片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如果再向东行走十几里路,便会抵达人界。虽然那里的人类居民实力相对较弱,但其中也有一些道士、佛陀和修士,他们修炼了一些专门用来擒拿妖怪、捕捉鬼魂的法术,并且练就了一身精湛的技艺。这些人对于妖怪来说,可能构成一定的威胁。 然而,这片土地依然是妖怪们的乐园,因为在这里,它们可以自由地生活,不必担心受到外界的干扰和伤害。这里的空气清新宜人,草木葱茏,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再往东走,那边或许就是另一种挑战了,她不准备再走了,若是去那边了,被某些火眼金睛的修士抓了去,剖内丹化妖力,筋骨筑成法器,皮囊制衣,肉体也可喂了人吃也可以不逢妖邪不被蛊惑,那边可谓是危险重重。 走了许久,街上的把戏实在太多了,一时都看不过来,不论看多久她都不觉得辛劳。 转角处一棵枫树下,圈了个处茶水摊,坐着个落落大方的美人,美人纤纤玉手端起茶杯,微微吹散一口热气,抿了一小口,她的眼神一直瞧着前面搭着台子唱戏的,心情惬意。 南宫皓月当然也看到她了,不知该走该留,思虑再三,还是缓缓贴了过去。 台上站着两个戏子,一个穿着一身锈色的白花长裳,头上戴着一顶蓝纱高帽,脸上涂得两腮红润,看起来丰朗俊逸;另一个则满面红光,娇艳明媚,身上穿着一件粉金刺绣长裳,束起头发戴上了帽子,显得英气非凡。他们身后还跟着一群打锣、吹箫、拉笙、哼调的艺人,整个场面热闹非凡。 梁山伯:离故乡,别亲友,求学杭城 一路上,阅尽了,春色满乾坤 蝴蝶翩翩河边飞,草木清风亦醉人。 山伯本是一介布衣,庸碌却难慰平生。 读书从今效先贤,发奋苦学,求取功名。 蓝衣男子挎着学箱,唱完后来到一座书院。随后,粉衣戏子伴着书童上台,唱着: 春风化雨云飞扬,心随燕子任翱翔。 花样年华诗书中,英台成了读书郎。 红颜一洗铅华尽,素面朝天凤作凰。 (随后丫鬟银心逶迤下台) 祝英台:唉,蝴蝶飞走了! 梁山伯:飞走了。 (两人惊奇的对目而视,梁山伯走上草桥) 二人合唱:前世姻缘配拢来 祝英台:草桥上面一书生,白衣飘飘风骨神。 梁山伯:草桥下面一书生,玉树临风正青春。 祝英台:他执扇横在手,淳朴潇洒且斯文。 梁山伯:他玉扇扑蝶儿,机灵活泼目含春。 一唱一和下,白雪岚竟看的入迷了。 南宫皓月静静坐在了白雪岚对面,面不改色地看着她,似乎并未因为她的到来而感到惊讶或慌张。她的眼神平静而深邃,仿佛一汪湖水,让人难以窥探其中的真实想法。 “看不出来,你还喜欢观戏。”南宫皓月微微一笑,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白雪岚不语,台上合唱道:万松书院山长收,妙哉,如此少年,如此英才,若能与他同窗三载,岂非山伯(英台)大幸? 白雪岚抿了一口茶,淡淡道:“神仙一生太无趣了,若没个一两个兴趣癖好,着实单调。” 南宫皓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台上那对璧人,眼神有些温柔道:“这次出来是做甚?来找我的吗?还是单单为了看戏?” 南宫皓月察觉到,她面对自己时,总是像个严师般冷峻,面对别人时,虽然有时也是狠戾,但语气并不冷淡。 白雪岚扭头看她,道:“鼠仙那厮今早来访,欲找你练武来着,不曾想你昨日便出走了,只能托我来寻。” 鼠仙那厮又来了!还是不回去的好。 南宫皓月低沉着头,失落道:“难为他有心了,还惦念着我,呵呵。” “昨晚你宿在哪?” 南宫皓月回道:“路上有户人家,借宿了一晚。” “嗯”白雪岚淡淡道,南宫皓月想起昨夜那个琛婆婆所说,也许你所想之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说出口,你也没给她机会解释。干脆就问问怎么个事算了。 “姑姑,你还是要去云游吗?” 台上:天乃蝶之家,地乃蝶之灵。 云乃蝶之裳,花乃蝶之魂。 但为君之故,翩翩舞到今。 台下:为修行之事,延误不得,况是有人相邀,亦不可推辞。 南宫皓月垂眸,有些丧气,“那几时去,归期几许?” 白雪岚道:“八月初去,不知归期。” 这个回答她早就知道了,只是看看会不会有所更改,毫无疑问,对方是个拿定主意不会擅自更改的人。 白雪岚幻想道:“北荒有座忘岁冰原,是我的族人家群现居之地,我大抵第一站会先去瞧瞧他们,住上个百八十日,随后顺着山脉河流向下,一路往南,游历各国。人间改朝换代的时间太紧,每每到一处,不出几年光景便城毁人亡,所以我约莫在人间会待的久些,看扬州三月飞絮满城,看西湖歌舞无休无止,等厌倦了,便随友人找个竹林隐居,她抚琴我吹箫,自在于心。” 听她的描述,或许白雪岚确实向往这种生活,那种潇洒肆意,放荡不羁,在人间追逐春光的日子,确实比打打杀杀强多了。 南宫皓月沉迷于她所说的那扬州三月,西湖美景以及竹林合奏,倒是别有一番景象。“听起来确实美好。” “但美好,往往也稍纵即逝。”白雪岚无疑这是泼了一盆冷水。 “你为何把摇光留下了?” 语气一转,南宫皓月挠了挠脸,一脸认真道:“那剑本身就不属于我,理当留下的。” 白雪岚皱眉不悦道:“送你了便是你的,哪有弃剑的道理,古代修士若是丢了佩剑,都不用再修炼了,与其丢下你的佩剑法器,还不如折断了他,这才不叫辱没了他。” 南宫皓月万万没想到会这样,慌乱摇头解释:“这么严重?不是吧!我只是觉得我一介小妖,手里拿着如此华丽招摇的佩剑,属实太张扬了,你知道的,我一向贯彻文明低调。” “下次不许再丢下他了。”白雪岚伸手在手心变换出摇光剑和剑鞘,托付给南宫皓月。 她有些沉重接过,略显尬意,虽然之前与摇光剑相处时间不长,但碍于之前将他遗弃的前提,拿到手后还是有些忐忑。 “剑不离手,铭记!” 南宫皓月知趣的点点头。 白雪岚眼看手里茶凉了,赶紧倒了沏了一杯新茶,接着继续看着台柱子上的戏。 戏中唱到了梁山伯与祝英台分别的戏份,两人依依不舍难舍难分,分开后,梁山伯对英台万般想念。 梁山伯唱:临别赠扇执手上,犹如贤弟在身旁。 英台他别我归家已数月, 数月里山伯读书心迷茫。 为什么,英台的笑声犹在耳? 为什么,思念常觉寒夜长? 为什么,万千心绪理亦乱? 兄弟别,哪堪料如此感伤! 随后另一位你花旦上场了,是梁山伯的师娘,她告诉梁山伯英台要娶亲了,梁山伯问,她要娶谁,师娘就告诉了山伯英台乃是女郎。 山伯呆愣,仰天长叹:如此说来,英台就是九妹,九妹就是英台,英台就是九妹,九妹就是英台。怪不得你让我牵肠挂肚,茶饭无心,相思相念。却原来,她自己做媒自己配。 好一出误会解除,两情相悦。 白雪岚趴在桌子上,若有所思道:“你离开碧水海棠林够久了吧,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随我回去吧。” 南宫皓月摆摆手,想咬定自己还没玩够,“这天地辽阔,我尚且只看了凤毛麟角,且待我看完东荒山川大河,再且考虑。” 白雪岚不悦,眼睛变得犀利,“开什么玩笑?等你一览众山河要多久,几年还是十几年,还等你呢?鼠仙曾言,蓬莱仙君已经往各家仙门送了请柬,你若是违约,众人前去蓬莱,吃了个空头宴,让人家蓬莱颜面何存?” 南宫皓月也被吓了一跳,“神仙有齐天寿数,如何等不起这几百年?” 白雪岚原先只以为南宫皓月只是天真,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愚笨,“你怎么不上天啊你,这话你听着高兴吗?等你几百年?凭什么?,就凭你修为低浅灵力稀疏平常?” “她若是真心想收我为徒,等的久些又有何妨!” 白雪岚闭眼养息,压下了心中涌起的怒火,有些失望道:“以前我觉着你一身聪明劲,固然有些执拗懒散,但稍加点拨还是能成大器,如今来看,你不过是白长了脑子,一点不思进取。” 请帖已发往各仙家,就没有要回来的道理,四海皆知,蓬莱仙君叱延应邀收了个女妖精弟子,即在人间七月末进行拜师仪式,若是失约违期,驳了蓬莱仙君的颜面,蓬莱便会沦为四海八荒笑柄。这可 不是她一句晚点去能招架住的,若是那仙君强悍,估计搜刮人界也会把她揪出去拜师罢,保不齐也会使用什么特殊手段。 那些仙门最重颜面,仙界南天门更是有个风云墙,标记着各地的奇闻异事,首榜登出的便是:震惊!叱延神君广邀众仙家,观礼拜师仪式,新收第七弟子乃是一届女妖! 竟是如此! 南宫皓月呆愣着,听她说完这才晃晃悠悠道:“皓月并非不思进取,只是皓月无心投身仙门各家,只愿有些本身自保,不求法力通天,但求能扶危济困。您自认为那仙家可普渡济世,但又说他们会对我势如仇敌,皓月扪心自问,从未杀生,便是一只玄驹也不曾踩死,他们若是对我不利,那岂不是善恶不分之徒,认他们为榜样楷模,皓月不如自立门户,行侠仗义独善其身。” 南宫皓月这才说出心中所想,是古籍上写的:一人一剑执天涯,一人一狗悠然田间,一人之下万古长青,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这些都是人有的选择。 白雪岚欣慰看着她,道:“你能有此觉悟,我甚感欣慰。我所说并非所有仙人皆是恶徒,但不免有些与妖族有愁怨,以免波及于你,所以才让你学些本事。叱延与我乃是故交好友,他明善恶辨是非,习得一手卜卦占星之术,又擅道法玄学,座下弟子无不成器,成为仙界娇子,我送你入蓬莱拜师学艺,也是希望你能同他们一样,做个对世间有用只人。” 南宫皓月受教,先前是误会了她所言,下方知一切,她才追悔莫及,那日说了很多违心之话。“承蒙姑姑指点,皓月受教了,皓月父母离世,家里无人照看,本以为穷途末路,意外落入碧水海棠林,结识姑姑你,也因姑姑一手栽培,皓月撇去先前私塾所学,悟得了新理。姑姑便是皓月再世唯一亲属,日后再也不会违背您的意愿了。” 接着南宫皓月起身,扣手在地,向白雪岚行礼三让。“姑姑再造之恩,皓月永生难忘,定铭记您的恩情,他日涌泉相报。皓月也多谢姑姑为我筹谋,皓月也想成为对世间有用之人,不论为仙为妖,也定为六界太平略尽绵薄之力。我愿随姑姑回去勤修功法,他日下蓬莱拜师修行。” 白雪岚欣慰笑道,并没有扶起她,只是起身,“如此甚好,日后我不在海棠林中,你若有事寻我,可以以书信互通,若是有人在蓬莱敢害你,蓬莱仙君项来护犊,定会保你平安,我量那些仙门各派也不敢在蓬莱造次。” 白雪岚拂袖,在桌上变化出一个木匣子,“这是蓬莱仙君送的拜师礼,打开看看。” 南宫皓月站起身,缓缓打开木匣子,出现了一支碧玉狼毫毛笔! “这……” 说完,台上一曲罢,梁山伯与祝英台双双化蝶飞去,单单剩下马文才在墓碑前哀声叹惋。 天乃蝶之家,地乃蝶之灵。 云乃蝶之裳,花乃蝶之魂。 但为君之故,翩翩舞到今。 白雪岚从袖口掏出一打铜串,脚下踩着轻快步伐,上了台上打赏。 第27章 蓬莱入世篇(一) 眼看着就到了七月末,白雪岚一早就带着南宫皓月收拾了下出了门。 仙人有瞬移之术,转身之际,便能日行千里,或有些能腾云驾雾,骑着各样的法器灵宠飞行,比方那八仙,韩湘子有笛子,曹国舅有笏板,汉钟离有毛驴,蓝采和有花篮等等,各显神通的本事来渡海。中原的孩子都是听他们的故事长大的,熟读在耳。 白雪岚,此刻正脚踏一片绚烂的祥云,翱翔于苍茫天际。她身姿轻盈,如同柳絮飘舞,却又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与力量。 南宫皓月稳稳当当地飞掠在各大山头,仿佛在与天地共舞,与山川共鸣。群山在她的脚下延绵起伏,如同巨龙蜿蜒,一望无际。从高空俯瞰,这些巍峨的山峰竟显得如此渺小,仿佛只需她一个健步,便能轻松跨越两座山体。 这种凌驾于天地之间的感觉,让南宫皓月心中涌起一股豪情。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清新与自由。群山的壮丽景色尽收眼底,让她不禁为之陶醉。她知道,这片广袤无垠的大地,正是她驰骋的舞台,是她绽放光芒的天地。 在这片群山的见证下,她将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篇章,让后人为之敬仰,为之传颂。 南宫皓月腰间佩戴着白雪岚为她编制的软丝布袋,内有乾坤,可容纳百来个物件,只要是没有生气的东西死物,都可以收纳进袋里,用的时候只需拿起乾坤兜心中默念,那物什就会出现在眼前。 “姑姑,蓬莱不是在东海吗?这好像不是去那边的路。”南宫皓月稳稳的跟在后面,眼睛却不敢朝下看,有些恐高。 “你行头太少,蓬莱方圆百里皆是海水孤岛,若平时要用到什么,就得坐船去海边的渔村商县买,我且带你去置办些用品。” 南宫皓月迎风而立,衣袂飘飘,宛若一位遗世独立的仙子。她深吸了一口清凉的风,仿佛要将这天地间的精华都吸入肺腑之中。随后,她气沉丹田,用充满力量又不失柔美的声音大喊道:“好呀,不过时辰不早了,真的不着急嘛?” 白雪岚回头看她一眼,便越发快了,一个趔趄,南宫皓月险些倒下去,还好抓住了白雪岚的袖口,“无妨,即答应了今日去,让那老古板等会又何妨?” 说罢,她轻启红唇,对着南宫皓月微微一挥袖袍,霎时间,她的身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如同一位深居闺中的窈窕淑女,她头顶金钗,步摇轻轻颤动,珠翠宝石点缀其间,熠熠生辉。那一头盘起的乌发,沉重而繁复,仿佛承载着无数的荣华富贵,直压得人脖颈生疼。 她身上的衣物,也已不再是原先的轻纱云裳,而是换成了一件蚕衣绣花的长衣。那长衣上,绣着精致的花样,每一针每一线都显得无比考究,彰显出她不凡的身份与品味。整件长衣穿在她的身上,虽然不能说尽显温婉碧玉之姿,却也透出一股子闺阁女子的婉约与柔美。 此刻的她,仿佛是从古画中走出的佳人,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古典的韵味。白雪岚看着眼前这位恍若隔世的闺中女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冷意。 没过多久,她们落在了一个群蚁排衙的集市,远远看那城墙上,赫然写着建邺城三字,一进城,白雪岚就嘱咐她说不可离她太远,她身上妖气很重,在白雪岚的仙气笼罩下,可以庇佑她的妖气不被发现,人间的修仙门派大多对妖气十分敏感,若是被抓去,指不定被炼成什么呢! 南宫皓月听后十分害怕,抓紧了她的袖子不肯放。全程她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半分吭声,他们东市挑了驱蚊草囊,一些药物,带上了各种香脯蜜饯甜食果饮,还置办了几身新衣裳。南宫皓月尚是少女,并不喜欢戴过于密匝匝的首饰,所以一件都没挑,便求着白雪岚去书坊挑了些道法书籍,乾坤兜一进,一身轻松。 在无人涉足的城外荒野,阳光如金色流火般洒落,其炽烈之光芒足以令凡俗之眼难以直视。然而,白雪岚身怀异禀,仙气缭绕,仿佛一层无形的护罩,将南宫皓月与她自身环绕其中。在这仙气的庇佑下,纵使烈日当空,亦感觉如沐春风,温暖而不炽热,舒适而不逼人。 白雪岚轻启红唇,对南宫皓月微微一笑,随即玉手轻挥,一股柔和的力量透体而出。她脚下轻轻一蹬,仿佛与大地产生了某种神秘的共鸣,顷刻间,一团氤氲的祥云应声而至,凝聚在二人足下。 随着白雪岚一声轻喝,祥云顿时翻腾起来,载着二人缓缓升腾,向天际驶去。在这过程中,周围的风雪仿佛都受到了仙气的感染,变得温顺而祥和,不再是凛冽的寒风,而是伴随着二人前行的和煦微风。 驾雾而行的白雪岚与南宫皓月,宛如神话传说中的仙子与神只,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云端,只留下一抹淡淡的仙气,在天 地间久久不散。 一路向东,南宫皓月缓缓翱翔于天际之上,抬目望去,只见那片无垠大海犹如一方巨大的蓝宝石般铺展在眼前,蓝得那般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奥秘,令人心醉神迷。那白色的海浪如同一群奔腾的骏白马,汹涌地打在金黄的沙滩上,起起落落,声势浩大。沙滩上,贝壳与沙粒相互有秩序的布列。 “这就是海吗?跟无梓江一样宽呢!”南宫皓月惊呼出声,她此刻的心情登峰造极。 良久行之,海面渐次变为浅蓝之色,宛如一方湛蓝之锦缎铺展于天地之间。海底仿佛有神秘之光若隐若现,映照得海面通体透亮,光芒透过澄澈之水,清晰可见海中那些硕大之大虾蟹子,它们挥舞着螯足,悠然自得。游鱼成群结队,仿若一群欢快之精灵,嬉戏打闹,穿梭于水间。忽有一两只白色之鲸,宛如灵动之仙子,翩然翻出海面,那优雅之身姿,似在书写着天地间的美丽传奇,随后又缓缓滑出一道优美之弧线,仿佛在向这世间展示着它们的不凡与灵动,此景此象,实乃大自然之奇景,令人心醉神迷,久久难以忘怀。 白雪岚只是看着她,笑而不语,转而继续向前。 不多时,前方出现一片雾蒙蒙水汽圈,白雪岚径直朝雾里走去,拨开云雾后,阳光出奇明亮,海面上赫然坐落着一片群岛,有些悬浮空中,有些沉入海底,最大的岛屿,坐落着许多辉煌宫殿,一棵金色的大树笼盖全岛,那些宫殿里,仙气缭绕,无一不凸现灵秀仙境之美。 彼时,蓬莱千年第一次有这么多人莅临,大弟子谪仙已经忙碌的不可开交了,他代仙君之责,在一扇宽大奢靡的门前,挨个引进大殿里,门口坐着打鼾的六弟子沉宣因昨晚觉睡不够还在宾客前来了个倒头就睡,身边满脸正经的四弟子玄英一把揪住他的耳朵,道:“昨晚去偷鸡了?还在睡,宾客都来这么多人,做好抄录了吗?” 沉宣被痛醒,一把被提起,扔在了地上。沉宣揉揉耳朵,拍去身上的银杏树叶,不紧不慢道:“这人来这么多,一只手哪里抄得完,太累人了。” 玄英端端正正站着,迎进了东海来的两位龙太子和龙女,他们大箱小包的往里提,身后一个接一个竟来了百来个,这阵仗可丝毫不输一个小军队。“安分些,别事后遭师父责罚你,到时候我可不为你求情。” 沉宣探出脑袋,搭在玄英的肩上,被他一本正经推开了,沉宣打定主意他不会这样心狠,便肆意架在他身上,道:“哎呀,师兄,你最好了,实话说我也不想挨骂,可是那册子要载录的人太多了,我脑子都要炸了,不如你帮帮师弟嘛!” 为首的两个龙太子刚在水里冒出,就丝毫无暇顾及别的在天空傲游了两周,才心情舒畅的落地化作人形,身后端庄的龙女倒是一身青蓝流光霞衣,绣着各种华光宝石珍珠,她站在那,射出一道金光,让众人都睁不开眼。 一阵华光之下,龙女亭亭玉立显现,似挺在泥潭中一朵含苞待放之莲,清廉高洁,与周边万物无法贴合。 沉宣不禁连连感叹这奇女子,且不说清冷的面相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光是站在身边,都会觉得自身耀眼了些,对于这种天之骄女,无论如何,是不会被拉下泥潭的,“嚯,这位不是东海龙女吗,几千年不见,不仅长开了,出落的水灵了些,气势还不似从前那般了,这出场方式,怎么还是凉的闪瞎眼呢?回头我就去织女那里,寻一方遮光纱给她盖上!” 玄英忙给他手上一掌,提醒道:“这算正常了,你是没瞧见别的神仙,放牛的有,斗鸡的也有,奇葩的还有某位出场自带桃花飞舞的,那场面,可别提多高调了!” 沉宣好奇道:“谁呀,也不看这是谁的主场,竟然这般招摇?” 顺着玄英的目光,有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是个清风霁月的少儿郎,紧闭双眼坐在一棵树下吹箫,他一袭红衣妖艳,额前是一片樱型的花钿,眼边的红晕显得他妖媚又多姿。他的身边无不是人吹捧,曲调算不上婉转,倒也别有韵味,为宴会多加一份丝竹之乐。 “原来是祁连山洞府的花下仙人,果然做作,却有其名啊!” 龙宫队进去后,身后留下些个鱼虾的在路上,他们所行之处,皆留下水痕,长长一条,走哪湿哪。这些清理却也麻烦,他们走后,玄英赶忙从兜里拿出一颗覆水珠,吸食路上的水汽后,忙着施法把鱼虾送回了海里,这就是叱延让他守在门口的原因。 这些神仙还真把蓬莱当自己家了,都不知道收敛些,好歹出门也顾及一下颜面,把这些排场收一收。 浩浩汤汤龙族队才送走,接下来的便是一阵花香袭来,劳作的玄英打了个哈欠,这也太香了,是各种花香,茉莉之清凉怡人,桂花之久香不散,栀子之 沁香扑鼻,百合之浓郁醇粹,不止他一人,其他路过的神仙也无不被这股花香倾倒,纷纷打起哈欠。 不见其人,先闻其香,说的便是百花宫的二十四司侍,她们可真不客气,二十四个人全整整齐齐来了,各色娇花潋蕊,不论美色,光是头饰配色,簪花发髻,足足二十四种不同,每一张脸都各具特色,牡丹大气圆润,荷花出尘不染,桃花灼灼其色,梨花愁思不解…………眼花缭乱之中,她们笑靥如花,笑呵呵留下了请帖,步入厅中。 果然,天上神仙太多了,出场方式可谓是千奇百怪。沉宣啧啧称赞:“不愧是百花宫二十四司侍,香艳的很,香气迷人不说,美人更甚啊!”说着,他目光尾随至他们身后。 接着,不知来的是哪里神仙,周边的空气开始愁伤,空气里弥漫着腐朽和尸气,连路上的花草,遇上腐败气息也一蹶不振,彼时,转角楼梯上来几十个用纱布盖住了半张脸的怪人,为首的是个老者,掺着拐杖缓缓前行。 “得,这不冥界藏王吗?您老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从里头大厅走来一位满面红光的身体如巨石白发老翁,笑脸盈盈前来相迎。 白发老翁走的气喘吁吁,站在原地喘了几口气,“叱延神君有请,老身不得不来,只是这楼梯,也太难为我这种双脚中风的老头了吧!”说完,他一使力气,拐杖顿时震开一道海峡,海峡的浪正有力的拍着,他跟没事人一样,踩着悬空走上了楼梯,其身后的黑衣鬼侍也都挨个起身跃起,跳到了前台,恭敬跟在老者身后。 玄英的天塌了,他只当方才的那些花啊香啊水啊什么的,已经是这些个性古怪的神仙的极限了,没想到竟还有如此恶劣的,他简直惊掉了下巴,沉宣在座位上乐的不可开交,丝毫不受这种糜烂之气的影响。 众人听到一声轰隆声,也没有想太多,只当里哪里出了事故都不是好奇多事之人,只顾着互相交流,品鉴园中的美食仙品。 白发仙翁上前走了几步,脚下被这糜烂之气收到些许迟滞,但不妨他笑意灿烂,迎面恭请地藏王,“藏王,你这,来赴宴,怎么还破仙君府邸呢?” 藏王似有些聋哑,转身看着那一道几丈天谴,微眯着眼道:“嗷,忘了,这不是地府了,失敬失敬,这力道大了些,竟破了个沟壑出来,真是惭愧,惭愧啊!还请这位仙子替我向叱延赔个不是了。”他转向手里拿着御水珠的玄英,豪气道:“我带来了些薄礼,就当是这糊涂事的赔偿了。”说罢他一把将个古老的金丝木盒放到了桌子上。 沉宣这才有空在纸上抄录。 说完,仙翁和地藏王有说有笑的走进了会场,所行之处,徘徊着一层淡淡的浊气! 玄英把牙都咬碎了,只知道要善后这些来访的神仙,不知道他们这破坏力这么强,只是这一击,便破了这主岛十分之一的地表。他恨也不是,人也不是,只得从袖口抽出数千条绸带,绑住两块缝隙间,随后一拉,山体剧烈移动,这才缝合了两岸。 至于这些腐殖之气,他从袖子里抽出一个葫芦,捏了个法,将这一路污浊之气尽数收入葫芦中,然后上下摇了摇,收回了袖口里。 “看来师父知道这些神仙神通大显,给了师兄你不少宝贝!”沉宣坐着不腰疼,在一边乐呵呵道。 玄英来不及抹一把汗,只见后面又来了大部分神仙。他脸青一片紫一片,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楼梯尽头,来的是南海鲛人一族,他们身上的疙瘩倒是多,眼睛大如杏,耳朵如扇叶状,发丝如波浪还滴着水,为首的是一位通体白蓝为主的束腰长腿仙子,身后跟着两位端着礼物的鲛人。 那位庄严肃穆的仙子,好像训练有素,脸上丝毫看不到表情,只是默默走到台前,放下了礼物,为首道:“南海鲛人一族恭贺蓬莱仙君收徒,特献此礼。” 终于来了个正常的,玄英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有气无力站在一旁。沉宣写入册子,轻轻道:“请进,仙君马上就到场。” 女仙子不为所动,只是严肃道:“不,我们只是来送礼的,送完我们该回去了。” 玄英赶忙插话留人,说:“路途遥远,不妨进来喝口茶再走也不迟。” 那仙子摆手拒绝,“多谢,族中事务繁杂,我等还需回去辅佐公主,就不做多留了。”说完,他们便顺着楼梯而下,头也不回。 沉宣将礼物收入袖中,转头问玄英道:“师兄,这南海鲛人什么情况?我看这六界也挺太平的,他们怎的这么忙碌?” 玄英只知大概,却又忍不住自身好奇,与他说道说道:“你有所不知,这南海鲛人分裂成两股,一派是鲛王与王后的继承制,一派则是其胞弟新法制,为了争执王权, 已经打了好些年了。” 沉宣有所困惑,道出:“既已内战多年,这玉帝怎没派神兵天将将他们归一呢!” 玄英用手指弹了下他的脑袋,沉宣吃痛,玄英才道:“不可枉议玉帝。这毕竟是他们鲛人一族之事,若是外族插手,总是不好的,更别提镇压新法制和南海归一了。” 这一指痛,仿佛打通了沉宣大脑经络,点头道:“原来如此,她们方才所说的公主,莫不是那上清境灵宝坐下弟子湛含鞠!” 玄英点头应和,沉宣接着道:“听闻这湛含鞠公主,天资聪颖玲珑晶心,有轩辕帝所化玉骨在脊,不易被邪魔迷惑心智,其正气公义,明断枉论,修炼极易不会出现心魔,顺经络通穴位……师兄,当真有这般邪乎?” 玄英听罢,继续点头,沉宣倒不信了,懒洋洋伸了个腰,“我不信!有了这玉骨,当真修仙顺畅,一路无阻?” 若是照玄英所说,这湛含鞠当今一万多岁,怎么还没修成上神,若非有假?“不过是仙界奇闻罢了,旁人听七分信三分便可,不可全信。”沉宣囧着脸,死气沉沉看着他。 转而,更多的人来了,他们又应接不暇被送往中庭,里面的谪仙更是左右顾不得周全。 第28章 蓬莱入世篇(二) 二弟子人间游历,研习医术,承神农大统,如今百八十年,沉宣并没有见过他,只是听说他是个药痴,世间疑难杂症极少有他不会治的,他心气不高心怀慈悲,无心修仙,一心想去人间悬壶济世,一万年前,稍有所长,他还是个十八岁药童的样子,后来拜入蓬莱,潜心试药,也学会了给植物动物医治,叱延评价他道:“痴儿,醉药学,可授也。” 彼时,仙门下,来了个白衣男人徒步走来,他衣服上全是岁月的痕迹,因为洗了很多遍,衣角都洗到发白了,他身后背着个篮筐,里面是一把镰铲和一些灵药仙草。 他走到一半时,忽然发现路边有几株祝余草,也不顾形象的蹲在路边连根拔起。周边的仙人都投来异样的眼光,没有人认识他,只是觉得他这种行为与偷盗无异。他不管那些奇异的目光,只是轻柔的摘起祝余草,放到筐里。 不多时,他走上仙阶上,已经气喘吁吁,这些年,他早忘了自己是个仙人,自然忘记了早些年修习的仙法,无法将仙力注入脚上,徒步上山,用尽了百八气力。他早已融入人间,在东边各国游医,每行一处,便更改姓名,至今已有千百个化名。 人间精怪亦知仙家大事,他早日听闻蓬莱有一女妖入门,便想着来看看,徒步千里,一路救治,迢迢千里赶来道贺。 彼时,他看着于千年前毫无异样的蓬莱,眼中尽是沧桑,那双深邃透彻的眼经历岁月流逝,早已能洞悉一切。前年已过,如今他穿着一身白袍,毫无仙风道骨,发丝间也多是白发,一头长发毫不打理披在身后。 “这人怎么如此眼熟?”玄英看着眼前这个毫无仙气,凡心沉重的人,沉宣一把将他拦了下来,“请问这位仙友师出何门,亦或是哪路神仙?” 男子不修边幅,用一双用肉囊包裹的眼球深深看着他,却也早已将目光跋涉至他的奇经八脉。“我与你师出同门。” 沉宣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尬笑,一把站起,道:“我怎不知我还有个像你样的同门,我师父也不曾收过。” 玄英眼睛一眨不眨,脑海中始终想不起来这人是谁,这时,男子转眼瞧见玄英面露喜色,希望他能洞察出自己的异样,两人只是相望,一人不语一人不识。 该说自己是谁呢?甘遂,甘棠,南烛,兰芷,商陆,还有林檎…… 男子犹豫着,仍旧一言不发。 沉宣丝毫不敢怠慢,他可不能放无关人员进场,何况是这种来路不明的人,“你可有请帖?代表你是我师父邀请之人。” 男子摇头,转而真挚的看着他。 沉宣呆愣,这人的眼神,有柔情有试探也有挑衅。“没有请帖,那你是怎么上蓬莱的,以为一言不发我便会放你进去嘛?快说,不然把你打下山去了!” 玄英一听,这人要把男子打下山,拦住了沉宣,道:“沉宣,不得无理,来者既是客,怎么有赶客人走的道理,既来了,赶上我师妹拜师礼,也是有缘,不如进来喝口茶,稍后仪式便开始。” 沉宣看着二人,眼神可一点也不清白,莫不是什么有情之人?之前可从来没听说过玄英有断袖之辟啊! 沉宣猜疑着,含沙射影间,两人的眼神依旧不变,玄英想通过这双眼睛告诉自己,对方到底是谁,这样明亮又深邃的眼,这人大抵是个历经世事无常看透红尘之人。 两人心照不宣,沉宣道:“师兄,你们俩是旧相识吗?” 玄英死心,这人实在想不出是谁,神仙这千万年间,会遇到万万以上的仙和人,但神仙记忆也并非记事簿能牢牢记得,他就是忘了,这人真的很眼熟,“不认识,不过看他面熟,就当是久别重逢吧,请进。” 男子被请进园中,沉宣与玄英二人目送他孤单又苍老的背影,玄英不禁感叹,沉宣道:“好好一个人,年纪轻轻的,却让我感觉他好像千万岁似的,跟个老人一样,仿佛看透一切又不屑道出。” 玄英却远远看着这个落寞的背影,不禁泛起一丝忧伤,“总觉得以前和他见过,但我想不起来了,我这脑子!” “我这几千年不出山,这世道还真真什么人都有,妙哉!不日我也要向师父告假,出去闯闯。” “得了吧你,放你出去,岂不是为世间增添一害?你行行好,饶了天下苍生吧!” 男子进入院子,轻车熟路找到一片水榭,坐在亭中,目光洞察着四周。 谪仙此刻引着各类佛尊前往正殿修炼,文质彬彬的他也就是一道不高的身形,却走出了八尺的步伐,身后的佛陀谈笑着,嗔笑这次宴会置办的太过华艳了,叱延乐邀众仙,却迟迟不肯露面。 谪仙带客人来到水榭,见亭中坐着个高大身形,眼神暗藏柔情,面部沧桑无力的人,周身毫 无仙气,更不提他那气质,根本不似修仙之人,倒像个,凡人。 男子站起身,与谪仙对视,行走之间,谪仙竟认出了那人,正是游历人间千载的医学圣手二师弟符光。时隔太久,再见之时,一人容颜未变芳华依旧,一人饱经风雪容颜大改。 谪仙那一向温柔的脸上此时竟也流露出一丝落寞的神情,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灰暗无光。他的步伐渐渐放缓,与周围的仙人形成鲜明对比。后方的神仙尊者未见状,一不小心踩到了谪仙的脚跟。谪仙吃痛,猛地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亭中。 只见那位男子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虽然这笑意极其浅淡,但却饱含深意,似乎在告诉谪仙:“我这些年过得很好,无需挂念。” 随着佛陀尊者进入了这座金碧辉煌的正殿之中,这座雕梁画栋的大殿仿佛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显得无比恢弘华丽。整个大殿宽敞明亮,可以容纳大约三百多人同时在此聚会。众人在大厅中尽情享受美食和美酒之后,便开始选派各派最有威望的代表进入正殿。而其他的人,则只能在外头静静地坐着等待。 仙门代表来此,都带有各家礼物仙品,不论精劣,毕竟都是一番心意。 叱延在树下观想,远远从地脉中感受到了各家磅礴的仙力,他什么都从银杏树的枝干中了解到了,哪家哪派到来,派了什么代表,带来了哪些人,中途和谁会了面,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都通通了如指掌。 他那常年不回仙门的徒弟,此刻破天荒也回来了,虽然挖走了一些仙草,但这不需要,他也许也是听闻了这次蓬莱收徒之事,回来凑个热闹。 那两个身影也靠近了,已经进入了仙家管辖范围,入海了。 不多时,鸣钟响起,回荡在蓬莱每一个地方,大厅,山谷,狭间,殿堂,刹那间,仙人被簇拥着开出一条去往神殿的道,在两旁专心打坐。 灵鸟在殿堂之上不断徘徊,古老的银杏树落下漫天树叶,似乎在幽幽哀鸣,众仙家眼看着飞叶漫天,落在地面一瞬,便化作灵气,注入了仙家体中。一股灵气周身运营,一股修炼之急切在场上绵延,这银杏树叶,蕴含天地灵气,汇聚亿年之久,其叶灵慧,落叶之时,可接天机玄黄之术,将灵气锁在体内。这种赐福,每个人只有三次。 丝竹之乐绝,世间只剩叶片间摩擦出的风声,海浪在拍打蓬莱的声,以及仙家均匀的呼吸吐纳。顷刻间,众人觉得全身舒畅,好像睡了一场很久的觉,周身经脉被打通,此刻血气方刚的,想找人吵一架。 众人连连称奇,左顾右盼想要知道这一切是否真实,但看着周边人和自己一样方才进入了炼气状态,这才安心。 银杏树的赐福久久不散,就连岛上的飞鸟走兽,花草虫鱼,只要接受赐福者,皆可以接受到灵气,有助于早日修成正果。 其实这才是叱延为何大费周章,邀请了如此多的人前来观礼,这第一个章程自然是落座,第二章程,则是接受银杏古树赐福,这对于每一个修仙之人有利无弊,若非只有三次机缘,他们愿意每次有这种好事都来沾光,毕竟,这一次赐福,可涨百年修为,若悟性更好,涨到千年修为也未尝不可。 佛光普照的蓬莱,顷刻间被金色银杏包裹,纷纷扬扬的叶子被吹到海面卷进潮浪里,有些聚集在杂草乱花中,做丰腴的肥料,再有些,在空中久久徘徊不散。 南宫皓月与白雪岚乘云而下,看见树下一阵佛光普照,便知拜师礼已开始了,他们要先爬上这八百层云梯,才可以走进去,这是蓬莱的待客之道。 走到一片沙滩上,两人赫然看着前方一棵香樟树上有个牌子道:若不想被蓬莱山上的野兽咬死,请走大道,否则蓬莱仙君概不负责! 二人只得乖乖走正道上山,白雪岚又一挥袖,摘去了南宫皓月头上繁杂的装饰,单单留下发髻,身上那些刺绣花样纱裙也被剥离,单单剩下一件白色里衣和橙色外裳。 南宫皓月疑惑问道:“姑姑,为何要剥去我的外衣,我仅仅穿这身单衣去拜师,岂不是不成体统。” 白雪岚拉着她,三步便两步走,她知道银杏古树赐福后,便是拜师仪式了,后面的过程更加繁琐。 “稍后叱延会替你束发宽衣,换上蓬莱弟子所有服饰,以后需每日穿着,除非恩师亲口应允你可以脱下。” 南宫皓月有些跟不上她的步伐,但白雪岚只顾着赶路,显得连蹦带跑。不一会,南宫皓月就被绊倒了,膝盖重重地磕到地上,顿时鲜血直流。白雪岚回头,看着她受伤的样子,心中一阵刺痛。她来不及处理伤口,只得将她一手打横拎起,扛在了肩上。 “得快点了,拜师礼已经开始了。路上就 不该光顾着给你讲解,忘记时辰了。”白雪岚安慰道。 南宫皓月靠在白雪岚的背上,感受着她的体温和心跳声,心里感到一丝温暖。尽管她的伤口还在流血,但她知道白雪岚不会让她受到更多的伤害。她们继续前行,穿过了一片茂密的树林,终于来到了山顶。 “来晚啦,赐福仪式已经结束,两位请回吧!”沉宣正想收起台子,吆喝着让玄英一起做。 “待会要接受仙法授业,会有点长,你万万不可瞌睡犯困。”说着,不等南宫皓月应下,她放下了她,眼见前方两位仙风道骨的弟子,冷淡道:“且慢我乃冰原雪狐族二公主,特前来拜师。” 沉宣丝毫不慌,打量着白雪岚道:“这位公主,您要拜师,是否仙龄大了些呢?您身边这位倒是适龄,但还是另找别家吧,我家师父只预留了南宫皓月一个名额。” 白雪岚一时心急,竟说错了话,只得半道纠正,“错了错了,我方才意会是,我带着南宫皓月前来拜师礼,路上有些耽搁了,希望没有误吉时。” 玄英听见前方的大钟已经敲了五下,这才拦下了蠢蠢欲动的沉宣道:“二位口说无凭,若是能自证身份,方可进入。” 南宫皓月也不慌,拿起乾坤袋,往袋子里注入灵力,道:“有的,请稍等。” 第六声钟声响起,玄英都替她捏了把汗,但愿她真能变化出什么能自证之物,好放她过去。 不一时,南宫皓月手中,赫然出现一只碧玉狼毫毛笔,玄英和沉宣一眼便认出,这只笔是每个弟子专有的,而要打造这只毛笔,可谓不易,外身是美玉,而里面却是蓬莱独有的竹杠,笔头更是有讲究,那是臻选兔毛所制。二人相视一笑,这回算是遇到真师妹了。 沉宣正想跟她寒暄几句,“没想到你还真是我们师妹,失礼失礼,我是你六师兄沉宣,他是你……”紧接着第八声钟声回响天间,大地为之震荡。 不等沉宣介绍自己,玄英如临大敌,忙插话道:“第八声钟声响起了,皓月姑娘,快去殿前行礼吧!” 南宫皓月这才起来自己是来做甚的,看了眼白雪岚,道:“姑姑,我去了。” 接着,她一步三回头,缓缓离开了白雪岚的身边。这以后,她也就是别人门下的弟子了,固然那人实力更绝对强势,也有很多师兄会保护她,但白雪岚这心结久久无法晕开,她终究是在这颗棋子身上,动了真情实感! 她犹豫了,如果此刻她带着南宫皓月逃离会怎么样?她是否真的会这么做,如果有个人能告诉她更好的方法,她万万不会舍弃这个棋子。云游是假,步步为营才是真。关爱是假,利用是真伤害是真谎言是真。 转眼,第九声钟声回响耳边,众人纷纷探头,始终不见有人从门外走来。 “咚——” 久久不散的钟声回荡在每一个人耳边,每个人都在期盼着,也有人看着热闹,这人不会不来了吧,堂堂叱延仙君,竟然被一只小妖放了鸽子,传出去,怕是也会成为风云墙上瞩目头条。 不一会,一个橙色的身影伴随钟声而来,她小小身影,单薄忧伤,她径直向前,无视了千百个怪异的目光。那些目光好像野鬼,只要回头,便会把她拉下深渊。 “她就是蓬莱仙君要收到女弟子,也没什么独特之处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托了关系,才傍上仙君的,难评!” “不就是女妖精嘛,在北荒一抓一把,怎么就单单看上她这一个了呢?” “确实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一直修炼稀疏平常的狐妖,目前还只是七尾,真是差劲,狐妖每百年便可修成一条尾巴,她才七尾,算下便是不到一千年修为。” “真不知道神君怎么想的,比她资质好的仙家数不胜数,怎么单单选她一个。” 他们说的没错,她确实修为不高,幼年修习术法时,也因为太累时常偷懒,别人在彻夜修行,她在睡觉,别人白日里在听私塾的课题,她在开小差打酱油,别人永远不会跟她比较什么,因为她根本上不了什么台面,靠着仅存的一些天赋,勉强能与各大学院的中等高手打平,加上她不勤学,往往会被碾压的很惨,很多同岁数的妖精都已经蜕变元身修成完美的人形,可她足足两千多年,才修炼成人。 南宫皓月头低的很低,只能看到地面,身边的一切与天脱节,别人看来她还在原地不动,实则,她的心已经走了很多步了。 在这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上,端坐着一位德高望重、备受尊崇的仙人。他的头顶上方,一道璀璨夺目的佛光如同一束神圣的光芒般照射而下,彰显着他那无上的威望和地位。这位仙人的存在仿佛是整个大殿的核心,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而在他身旁的一 侧,坐着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老者。他的面容犹如修罗一般狰狞可怕,令人心生畏惧。然而此刻,他却微微眯起双眼,毫无表情地凝视着她,似乎在默默观察着什么。 另一侧,则是一个个子并不高挑,但面目和善、神情温柔款款的男子。他的微笑如同春风般温暖,让人感到无比舒适和安心。 而在殿下,站满了各种各样的仙人。他们身着不同款式的服饰,头戴各异的发饰,眼神中透露出各自独特的气质与个性。有的仙人面带微笑,有的仙人神色冷峻;有的仙人坐得笔直端庄,有的仙人则显得轻松自在。每一个仙人都展现出与众不同的风姿,形成了一幅绚丽多彩的画面。 花香酒香茶香还有光的味道在大殿扩散,靠近大殿时,各种杂乱的气息奔涌,开始有种置身星河畅游的快感,随后有种被定在铁板上炙烤的热辣目光,随之,触碰到了层层云雾的暮霭,怎么都避不开的垂云,一股热意上涌,那些焦灼的目光逐渐变冷,让她胆寒,她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跨进了大殿。殿内的人不比外面,都没有交头接耳,这种除了身体不适的目光,至少听不到让她不爽的声音了。 她谨记白雪岚所说,遇事不知所措就下跪,她忙上前几步,大概外面的人看不到她的地方,双膝跪地。 “殿中何人?”谪仙开启自己洪亮如钟的嗓音,开始宣告。 南宫皓月怯生生回道:“北荒无梓江畔南宫皓月。” “南宫皓月,师父在此为你设计了三个问答,请你如何向他老人家回答。” 南宫皓月匍匐在地,紧张道:“弟子定然知无不言。” “先前可有师承?” 南宫想起,先前白雪岚并未同意收她为徒,只是把她当做门客,她开始大胆起来,“不曾。” “你与那碧水海棠林白雪岚是何关系?”她抬起头,对上了叱延那双淡漠疏离的眼睛,“我与她相识不过两月,她救过我的命,我在她林中做客,仅此而已。” “她可曾教过你术法绝学?” 南宫皓月视线极速移开,对着谪仙冷静道:“只教了些打禅修心的法子,其他的都是我自己从书中琢磨出来的,她也只是略有提点。” 叱延彼时开口了:“哦,看的什么书?” “仙君,三个问题您已经问完了!”南宫皓月一脸正经看着叱延,叱延眼神开始发生转变,有些邪魅病态道:“方才只是本君设的几个基础问答,现在才是正式提问,回答本君,看的什么书?” “仙君何必为难我?”两人针锋相对之际,叱延的眼角即将瞪出血丝,幸好有所收敛。 第29章 蓬莱入世篇(三) 上回书写道,蓬莱岛上召集了各仙家名门的代表,接受了银杏古树的赐福,十下钟声响起,南宫皓月才姗姗来迟。 叱延嘴角划过一抹怀疑,他本身不是很高的声音被传递在殿内,“我为难你?那倒不至于,如今你还未拜入我门下,尚且有所隐瞒,让本座如何放心将你收入麾下?” 南宫皓月慌乱不堪,看着他们仙门压人一等的样子着实恼怒,她只是来拜师的,又并非接受审理,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让她难堪,“仙君若不是自愿,大不了我现在就走。” 殿内顿时发出一阵哄笑,有些仙家开始议论:蛮荒之地出来的小妖就是不讲理,不过是问她念了些什么书,态度如此恶劣! 果真是个刺头,给你机会也不惺惺把握,竟然枉言要走,真是不识好歹! 谪仙见状,赶紧作揖向叱延提问:“师父,不如让弟子来问。” 叱延被她那股倔强气的发昏,揉着太阳穴摆摆手。除了沉宣还没有人把他气这么狠,一个沉宣尚且是个混世魔王,再来个牛犊子南宫皓月,看来蓬莱以后怕是要闹腾了。 谪仙侧身,也朝南宫皓月恭敬作揖道:“南宫姑娘,师父并非为难你,只是想了解一番你先前修习的是何些心法,以便日后教授同流术法。你若只字不说,日后是无法传授教课的。众所周知,修仙最初修行就有八千种不同流派,若是日后修行之术不合其本源,修行就会大阻,难成气候,更严重,还会因为体内灵道阻塞,形成走火入魔之趋势。” 谪仙接着微笑说道:“所以南宫姑娘大可放心,在座各位都听见你方才所言,皆知道雪原二公主于你有恩,我们问你这些,并非是来套她心法绝学的秘传,还请了解我们的衷心。” 谪仙贵为叱延座下第一高徒,说话温文尔雅,举止有方,实乃天人之资,南宫皓月很喜欢他这种讲清一切的话,这才愿意说话,本来就不是什么不可说秘密。 “话说清楚不就好了,何必让人误会这是审犯人现场呢?我在碧水海棠林,住了几十日,其中只有下蓬莱的前几日修习过翰岳经,仅此而已。” “翰岳经吗?”叱延讪讪一笑,在他管辖的银杏古树包裹范围,没有人可以瞒过他的法眼感触,说谎时轻微的眼神躲闪,害怕时全身的毫毛直立,愉快时脸上的神经枢纽聚拢,但无法窥探内心真正所想,方才未见南宫皓月有丝毫眼神变化,反倒是一种“你早说嘛,我就告诉你了。”的神情,说明她并未扯谎,不似伪装,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可以洞察这一切,自然也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层,以便抵御这种细微变化带来了感知。 地藏王脸上万年不变的表情,看见叱延眼里一闪而过的光亮时,开始有了些不可置信。 谪仙向众人解释道:“事情明白了,接下来,请师父为南宫皓月束发戴冠。” 说罢,身边一位侍从小仙端上一身衣裳和一个蓝白发冠,与其它蓬莱弟子的头上略有区别。叱延缓缓站起身,欲下殿内。 彼时,门外一声“且慢”打破此刻寂静,众人随声音源头看去,竟是位长发女子,她头上束着个沉玉发冠,一双澄澈的眸子温雅祥和,身着流光金凰裙,袖口系着多数艳丽的蓬羽,身后多数溢彩羽毛长尾。 殿内的人都知道她是谁,不说认识,这人的威望在天界可谓是赫赫有名,她便是仙界凤族的公主,仙界的朝凤将军之女凰霜,据说她骁勇善战,从小便随父从军,立下赫赫战功,是玉帝亲封的清晏郡主,甚至在仙界都有亲封府邸。 谪仙与她倒是颇有渊源,谪仙本身是梧桐,几万年前生长于西南天道的一座密林,天生地养,常有仙家在其庇荫下诵佛念经,故而得道,本就快化成仙体,奈何一只凤栖息于树,凤寿元将近,谪仙便将自身灵气给予他供养,凤归天地前,在树上筑巢生下了两个蛋,一个是当今的朝凤将军,一个是朝凤将军的妹妹,凤身死,梧桐便抚育两个蛋,每日以灵气孕育胚胎,于是自身也无法在千年间修炼成仙身了。 按辈分算下来,这位凰霜公主应该叫谪仙为叔公。 “见过神君,见过藏王,见过叔公和各位仙家。”那位凰霜公主站在了南宫皓月身边,一一向各位作揖。 叱延摆手,示意她免礼,他重新坐回高庭,想看看这位所谓凰霜公主来者何意。“清宴郡主不必多礼,你这是何来意?” 谪仙也一脸诧异看着这位好孙女,南宫皓月抬起头,看着这位高傲英气的公主。凰霜亦看着她,眼神里尽是不屑与鄙夷。 凰霜作揖道:“回仙君,早些天听闻蓬莱仙君授一名妖族弟子为徒,我便来瞧瞧到底是哪样的小妖有此机缘,是你吗?”她低头轻蔑的看着南宫皓月,她和身边那些把事写脸上的仙 家一样,一看便能看出他们对此次收徒的态度。 叱延神君严肃道:“确有其事,你既来迟了,也无妨,且落座吧!” 谪仙下台,引就她坐在一个蒲团上。 凰霜打断了他,轻轻道:“慢着,叔公,凰霜还有话要说。” 藏王眯着眼,不紧不慢对谪仙道:“等清宴郡主说完吧。” 谪仙让开,这时凰霜同南宫皓月齐齐跪在了地上,恭敬向叱延神君磕了个头。 “凰霜,你这是何意?” 只见她双手朝拜,恭恭敬敬地说道:“凰霜自认为对蓬莱敬仰已久,并且一心一意向往道教。听说这是五千年来蓬莱首次招收徒弟,而且已经开放到招收女弟子了。凰霜冒昧前来,特意尝试一下,真诚地希望仙君能够收纳我为弟子。”说罢,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表示敬意。 “这……”谪仙这才明白了这位孙侄子的来意。 “哈哈哈哈”藏王此刻不动声色的笑起来,似乎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 叱延脸上的表情微微变化着,似乎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这些年来,他经常听到谪仙提起这位孙侄子的丰功伟绩,知道凰霜性格豪爽大方,为人处世不乱,有能力成就大业。然而,叱延还是忍不住问道:“天下仙家云云有异,迥乎不同,修炼之法也是各有特色,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蓬莱呢?” 凰霜神情恳切,眼神坚定,语气坚决地说道:“回神君,天下仙门固然众多,但凰霜自幼便在叔公身旁受到熏陶,对您的事迹略知一二。您曾经是神农大帝身边的得力臣子,参与了讨伐蚩尤、统一中原的伟大事业。我非常敬仰您的英勇和智慧,希望能够像您一样,投身军旅,为天下的和平与安宁贡献自己的力量。”她的目光中闪烁着热情和渴望,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辉煌成就。 叱延缓缓看了眼谪仙,谪仙窘迫,忙上前叫住了凰霜,有些恼怒道:“凰霜,不可胡闹,当下是我师妹的拜师礼,你贸然闯入,若说祝贺,我们倒是欢迎,你若想建功立业,大可随你父亲沙场驰骋建功立业。蓬莱不过是修仙一门,可不是什么授兵书研学战术的地方,还请离去。” 谪仙的语气很严厉,但他的眼神里却透露出一丝无奈和担忧。他知道凰霜的性格倔强,一旦决定要做某件事,就很难改变她的想法。而这次,凰霜显然是下定决心要来蓬莱岛学习兵法,这让谪仙感到十分困扰。 谪仙深知,凰霜虽然天赋聪颖,但蓬莱岛并不是一个适合学习兵法的地方。这里注重的是修仙之道,对于军事策略并没有太多的研究。如果凰霜执意留在蓬莱岛,可能会耽误她的前程,也会影响到她未来的发展。因此,谪仙希望能够说服凰霜离开蓬莱岛,去寻找更适合她的学习之地。 这时,人群里冲出个同样是全身羽毛装饰的男人,这是凤族族长的副将,名叫献还,献还一把拉住凰霜的手往人群里,可凰霜怎么都不走。“凰霜,你父亲已经派我来庆贺了,你既来了,就坐下来一起观礼,可别捣乱!” 凰霜奋力地挣脱了那个男人的手,差点就误伤到了南宫皓月。南宫皓月赶紧站起来,然后躲到一旁观看这场闹剧,心里想着不知道这个凰霜姑娘的事情会闹腾多久。她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好奇和期待,似乎对接下来的发展充满了兴趣。 “献还副将,你莫要拦我,我所说是事实,就算神君不打算收弟子了,我也不会轻言放弃,还请神君决断,凰霜是真的想拜入您麾下。”说完她扑通跪地,久久叩首。 见状,众人都拿她没了办法,副将只好自作主张向神君作揖道:“叱延神君,郡主平日里确实仰望您,还请您考虑一下,我们郡主天资聪颖,别说作战,修炼和术法方面更是卓绝,她若认定了一件事,便不会轻易改变了。” 谪仙一看两人,无奈摇头,走到了殿上。 地藏王此刻隆重站起身,道:“神君啊,这凤族公主果敢英勇,敢作敢当,何不收入麾下,他日定成大器,若潜行修学,也能为天界再添一门龙虎大将。” 叱延无奈叹气,与藏王说道:“不瞒藏王,本座麾下弟子众多,各个泼皮,原先本座早已不打算再收弟子了,但碍于故人之约,她力荐此妖,本座才破例收下,若是再多收了,怕坏了本门规矩,不成礼法,是要遭惩戒的。” 地藏王笑呵呵的转动身体,盈盈看着地上那个倔强的姑娘道:“公主,你也听到了,规矩在此,连老身也办法为你求情了。”说罢,他看戏般坐回凳子上。 凰霜看地藏王作揖道谢:“多谢藏王抬爱,即便神君不答应,凰霜也不会轻言放弃。” 藏王依旧不知所以的笑着,看向叱延道:“这小姑娘 还挺倔。” 谪仙见状,义正言辞说:“凰霜,你来此,你父亲知道吗?他可曾答应让你投身仙门?” 凰霜呆滞,一时不知如何辩解,“父亲深明大义,自然会明白凰霜的用意。” 谪仙与副将对视一眼,示意他将凰霜带出去,“凰霜,不可再闹了,师父确实在收我六师弟时就昭告四海,自己不再收徒,如今收师妹不过是与故人约定不可不为,你莫要再胡闹了,若是再闹下去,我便遣人将你轰出去了。” 副将拉住了凰霜的盔甲,可凰霜仍不肯放弃,有些不经意的望向叱延,只见她双目紧闭,已不愿再生事端,而身边的藏王也只是看着默不作声,她极力向谪仙求情,“叔公,你替我向神君说说,我是真心想拜入神君门下,不学战术亦可,他肯教什么我都愿意学,还请留下我吧!” 不一会,极限拉扯中,副将带着凰霜一起飞走了,谪仙这才松了口气,这孩子真是让他操碎了心。不过这确实是自己没有管教好凰霜,才让她如此刁蛮难缠。 谪仙一把跪在殿内,向叱延请罪道:“师父,徒儿有错。” 叱延缓缓睁眼,冷淡神情将周本的空气都凝聚了,“你所犯何事?” 谪仙低头道:“凰霜此次来,其实并非是敬仰您的道学造诣才想拜您为师的” “嗯?”叱延不怒自威。 “是因为凰霜的姑姑,她得了面疾,百药难医,早些年征战南海听闻了蓬莱有种秘术,可以画皮塑骨,这才病急乱投医,还请师父降罪,惩罚我一人即可,莫要迁怒于凰霜,她也是救人心切。” 叱延淡淡哼出一腔清气,庄严肃道:“我怎的不知我蓬莱有此秘术?净是些嘴杂的,乱天界朝纲,若是被我抓住,定好好教育番。” 谪仙匍匐在地,叩首道:“弟子也劝解过她,都是绯言虚语,不可信,若真有此秘术,我也早为我那侄女医治了,可奈何,这世间无解之事居多,凰火之毒,无药可医,我这做叔父的亦是无可奈何。” 叱延叹气,有些同情那凤族女子,静静说道:“也罢,执念太深,终究会祸害自己牵连他人,这孩子心气太重,还需调和修炼,今日之事,便不与小辈计较了。” 谪仙抬起头,这时,叱延往他跟前甩了个一枝枯萎的银杏树枝,道:“她听说的什么换皮肉生骨血的术法本座倒是没有,念她心诚,赠她一枝枯枝,用明火烧尽,灰烬兑水服用,可去愁思悲伤,化心头怨念。” 谪仙收入袖中,向叱延作揖拜谢。 “整日消沉终结也不是个事,总得见着阳光的。”谪仙似懂非懂,向叱延拜别,便追着那两人去了。 全场肃静,只剩下呆愣住原地的南宫皓月,“听他们所说,这蓬莱仙君会的东西也不多嘛,不就是生皮相去死嘛,以前被打的全身是伤的时候,我都只要稍稍运气,翌日便能气血充盈,伤口愈合如新,难不成我是什么先天试药神童?” 说罢,外头迎面进来两位男仙子,正是在蓬莱仙门口迎宾的两位,沉宣看到殿内如此凝重的气氛,太不对劲了,便拉了一把玄英道:“师兄,他们在唠家常吗?怎么还没进行戴冠仪式?” 玄英也发现了气氛不对,于是暗暗道:“我哪知道,且见机行事吧!” 两人走到正殿中,双双作揖,玄英道:“师父,门口的诸多事宜弟子已经处理完毕。” 沉宣递上了一本厚实册子,没个正形道:“师父,弟子也清点完了宾客名单,只有少些门派仙人没来。” 叱延点头,满意道:“很好,沉宣,你也退下,玄英,你来主掌拜师仪式。” 两人对视,都一脸不知所措,台上确实少了个谪仙,沉宣狐疑问道:“师父,大师兄哪去了?” 玄英忙打了他一手,道:“弟子收到。沉宣师弟也收到了。”说罢,就示意他赶紧出去。 沉宣哭笑不得,怎么自己就不能留在这了,但是一想到后面的进程就是要主掌人念读佛经,那种瞌睡劲顿时来了,找个地方好好补觉吧!廊亭就不错,这会子那里准保没人,跟南宫皓月打了个招呼后,便灰溜溜跑了。 玄英站到殿上,开始大喊:“仪式继续,肃,跪。”殿内安静,南宫皓月倒是有些不知所措,她一脸无措看着玄英,玄英给她打了眼神飘,示意她跪。 南宫闻声跪在殿内,等候处置。 玄英端来弟子服和发冠。 叱延缓缓起身,走下了台阶,一股独属于仙人的玄黄之气铺面而来,是清晰的像云一样稠密的仙气。 他缓缓走来,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南宫皓月就在想,“他就是雪姑说的老古板,竟是个大叔模样,听他们所说,这人是轩辕大帝和神农大帝那一辈的,大抵有几十万 岁了吧,不应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吗?” “看什么?”像是被捕捉到了目光,南宫皓月有些心虚,而叱延的神情,跟个铁皮般丝毫不动,他拿起梳子,轻轻的一梳梳到发尾。 “没看什么,神君身姿不凡,自不是我这等小妖可以窥视的。” “既入了我门下,就不必再妄自菲薄,自称小妖。既然来到了蓬莱,那么一切都将归零,从此以后,你将不再使用过去的名字,而拥有新的身份和法号。”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仿佛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 他的木梳在南宫皓月发间轻轻一顿,然后缓缓地说道:“看你眉峰如山黛,发丝如云,神态青涩稚幼,又恰好正值韶华年岁。因此,本座决定赐予你法号‘云黛’,如何,可还喜欢?” 云黛,倒是个极好的名字,南宫皓月也不便有啥异议,无声应下。 叱延目光凝视着她的眉眼,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仿佛被眼前这张清秀的面容深深吸引住了一般。然而,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泛起一抹青白。 叱延急忙将手伸向南宫皓月的耳侧,轻轻梳理起那溜碎发,并小心翼翼地用一根银杏素簪将她那如丝般柔顺的长发挽起。虽然这样的发型并不算是特别好看,但却散发出一种清新自然的美感,让人不禁为之倾倒。 随后,他差使一旁的南宫皓月,举起了双手,为她穿上了特制的衣裳,并慢慢地收紧了腰身。 那件特制的衣裳是用最上等的丝绸制成的,质地柔软光滑,触感如同丝滑般细腻。它的颜色是一种深邃而神秘的紫色,上面绣着精致的金色图案,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这件衣裳不仅华丽无比,更重要的是,它能够根据穿着者的身形自动调整大小和形状,完美地贴合身体曲线,展现出优雅的气质。 随着衣裳逐渐收紧,女子的身材也被完美地勾勒出来。众人才后知后觉,这只小妖并非一无是处,身上还是有可取之处。若非刚才她妆容太素,又因为殿内光线太亮,着实辨不清她的五官,如今这紫衣衬人,照的她清新脱俗。 玄英见状,这才舒展开眉间的愁容。 叱延整理好南宫皓月的着装,便缓身走上了高台,南宫皓月三跪九叩,威严道:“师父,弟子云黛这厢有礼了。” 此时,玄英手里端着一盏玲珑碧心玉盏,稳稳当当送到南宫皓月手边,一个眼神会意,南宫皓月悟得,接过茶盏,端在头上两尺处。“师父,请用茶。” 叱延不动声色走了两步,单手接过茶盏,用茶盖掀了多下热气,小酌一块,便递给玄英,玄英这才退下,隐身在门帘后。 拜师仪式规矩繁杂,南宫皓月也只是全程看他人眼色行事,此刻叱延神君顶上佛光一直跟随其右,大抵是开堂授法了。 叱延轻声道:“徒儿乖戾,为师特赠你一宝物,作为拜师礼成之贺。”说罢,他众目睽睽之下从手中变化出一颗念珠,捻在指尖,递给了她,南宫皓月只觉这东西圆滑的很,稍稍不留神,便会流走,这物什通体晶莹,像个水珠又不似露珠般挥发散去,质地像琉璃,又比琉璃透心,捧在手里,隐隐有寒凉之意,身体似被灌入一股冷流,直入肺腑五脏。 这股冷意不知怎的,让她开始打起哆嗦。“这是天玄山上冰珠其一,有凝神聚气之效,夜间含在嘴里,寒月照拂,可润喉哽滋脾肺于你有助修行。” 南宫皓月一听就觉得这是个好东西,大补,这白认的师父倒是大方。 众人并没有觉得惊奇,这冰珠即便是最低阶仙士也是照常有一两颗的,这东西不罕见,只要途径过天玄山,凿冰而入,都能拾得一两颗,不算稀奇。单这冰珠诚然也有三六九等,下下成的没多大用武之地,可以倒卖人家换些银两,中成的大多数是用来给修炼的仙人凝神静气用的,只是上成的,开发极少,很少人有所得。 第30章 蓬莱入世篇(四) 彼时,谪仙才飞落在殿中,恰巧赶上了最后一项事宜——诵道经书。 众人围在一个圆圈,将庭中包裹的水泄不通,圆心的坐着便是叱延神君,身边是如涟漪状层层荡漾开的仙人,此时蓬莱的金光圣体达到极限,天地间赫然只剩金光熠熠。 银杏古树依旧随心飘着,落在仙家的衣裳间,宽大的云袖被一些海风吹的四散开,各颜色不同的纱裙被卷起,让南宫皓月看后眼花缭乱。 天地混沌初开时,万物始元。万物作而弗始 ,生而弗有 ,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爽,悲歌朗太空,惟愿仙道成,不愿人道穷。北都泉曲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 南宫皓月被邀坐在台下诸仙中,远远只能见着叱延高大身形的侧体,身边的人不似她心气高,皆闭耳道断气脉,进入神体游离之态。 同她一道半吊子听着的神仙坐在她的身后,是个藏不住事的,厌烦这作法般的授业,把玩着手里的袖子无所事事。 那神仙长的怪异,一双瑞凤眼似要挑上天,尖长的鼻子像个树杈,眉宇是两笔浓墨,头上用发丝缠着好多枯藤,身上衣服穿的较薄,露出两条宽长的缠着几根长藤的臂,身下倒是长条包裹一点肉不见。 南宫坐在他身前,总觉得身后有个金乌炙烤,暖烘烘的,再久些怕是都要被烫出汗了。 那活泼仙人耐不住寂寞,将身上的藤无声抽出,四处张开,似乎在寻找能察觉异样之人,奈何众仙家专注游离,魂早飘至太梦归墟,无人回应。 南宫皓月只觉着一股热源在灼烧她的衣裳,睁开之际,周边已然被乌泱泱一片藤海罩着,这玩意如章鱼触手,滑溜又恶心。她漫不经心用一只一只手推开了那根预想缠上身的枯藤。 那古藤仙人只觉身上一处妖气化开,他睁眼,误看到前方打坐仙人正嫌恶的推开藤蔓,他轻轻撩起一根藤朝她摇摇触手,招呼道:“仙友,你还醒着呢!” 南宫皓月回头之际,怃然被这枯老面相吓着,他声音是少年,脸上精血却是藤的脉络,看起来十分恐怖,但南宫皓月隐隐压抑住尖叫,倒吸一口冷气问:“你也是妖吗?” 那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回了藤蔓,惊喜笑道:“我可不是妖,我是白?树,才不是什么妖怪。” 南宫皓月自觉这千来个打坐的神仙中,也就她一只妖怪,着实惹眼。 “白?树是什么树?结果子吗?能吃不……” 不到晌午,她只觉小腹内已无粮食周旋,大脑也失去了思考动力,这蓬莱可真寒碜,来拜师连顿饭也没得吃,只得从乾坤袋里兜出些果干蜜饯无聊吃着。 那仙子可算收回所有布置的藤蔓,脸上那些经络也消下去了,他有些惊讶道:“能吃能吃,你要不要尝尝?” 南宫皓月一听,竟有此等好事,啥也不顾了,说着“甚好,甚好。”起身坐在那仙子身边,抓起他露着的胳膊大开口。 那仙子脸扈成铁青,缩回手惊慌道:“诶,等等,你这仙童,好不讲理,怎么上来就要咬我?”语罢,忙用衣纱盖住。 南宫皓月眼观四座,收回眼神道:“不是你许我吃的吗?” “我什么时候……”他回想起方才所说,有些哭笑不得,摁住了南宫皓月的头,“小蠢货,我不是让你咬我,我很苦的,一点不好吃,哥给你变个能吃的。” 说完,他折下小拇指一节,一股浓白的奶水流出,他左手变换出一盏从宴会上顺来的杯子,手不慌心不乱接满半杯,然后面露苦色,赶紧抽回了手。 粘稠的汁液还冒着些许泡泡,南宫皓月眼睛都直了,这看起来不像能入腹中之物。 盛来半盏浓稠之物,白?树自信道:“我就说能变出个佳肴来。这是我白?树的汁液,千金难求,今日便宜你了。” 南宫皓月接过酒盏,迟疑了一会,不一会一饮而尽。这汁液滑入唇齿腔舌,化开一阵饴糖的甘甜,竟带有股若有似无果木香。 过了一阵,小腹不再叫唤,神奇异常! “白?树汁,食之可饱腹,神奇吧!”他洋洋自夸,嘴角即将咧到耳根。 南宫皓月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缓缓地将手中的酒盏递给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好奇。她轻声问道:“这真的太神奇了……乖树乖树,能不能再给我倒一杯呢?”声音中带着一丝期盼和急切。 白?树皱着眉头,痛苦地捂着还在发疼的右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委屈道:“啊?这半盏还未饱腹?” 南宫皓月微微讪笑,打趣他道:“打趣你的,这半盏树汁入腹 ,仿佛有个圆球撑在体内,已经全然吃不下旁物了。” 白?树才收回了酒盏,满意笑道:“那是,也不看我是何树,仑者山独一份树仙,不瞒你说,我们那一坡树,单单我一人化了形,我这兴奋可谓无处呻吟啊。” 这实在太新奇了,南宫皓月听得神觉,她不禁好奇地问道:“你们家族到底有多少人呢?” 白?树自豪笑道:“自是漫山遍野,绵绵涛涛,放眼望去,一片生机盎然。即便天火再燃,我们来年依旧浴火重生。” 南宫皓月竖耳听着,不见多怪道:“你家人可真多,我爹娘就我一个孩儿,逢年嘉庆,也没见个亲戚家属串客的,我估摸着我爹娘也是独苗。诶,你方才说天火?看来你出生之地环境恶劣顽苦不堪啊。” 白?树一脸自豪,感叹道:“一切不过都是上天对我们的考验罢了,来年冰雪化水,春风一吹,尽管那些已成灰烬的族人虽不在了,但地上又会冒出新的小辈。” 南宫皓月于他这种百折不挠之魂敬佩,轻声叹道:“了不得,那你历经如此多次天火,存活至今,想必是已经无所畏惧那天火了!” 仙子似乎被戳中痛处,捂着心口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怎么会无畏天火呢?天火所蔓延之处,除了石块,还能有什么活物?不过是因为我长得偏向一侧,恰好有一块巨石挡住了天火,这才让我幸免于难。然而,那百年不间断的天火却硬生生地只烫伤了我的一些毛发而已……”他的声音充满了悲伤和无奈,悲戚自身命运多舛。 南宫皓月茅塞顿开,毫不避讳道:“怪不得你这藤蔓焦黑如碳,想必确实被烫着了。” 仙子垂泪伤怀,心中无限悲凉,用那断了小指的手轻轻拭去泪珠,“所幸我是熬出头了,只是可怜了我那些族人。” 南宫皓月感怀看着,自知是帮不上什么忙,淡淡道:“万般造化,伤亡自是无法避免的。你这手会疼不?要不我替你扎上。” 仙子泪眼已经风干,张开手,一些藤蔓触手游走经络,那半截手指就新长出来了,他自勉道:“无事,这种小伤罢了,运气新造一截就好了。” “那便好。”南宫皓月原以为会有什么能帮得上他,这下好了,他自强不息,也有自愈能力。 “对了。”仙子似乎意识到了些许容错,向南宫皓月问道:“聊了这么多了,还不知你是哪家座下仙童?” 南宫自觉身份碍眼,竟不知她从人群走过,这仙子并不知她便是南宫皓月? 南宫皓月微颔首,见着前面的仙人有几个醒了,也不敢大声叫唤,“不瞒你说,我是蓬莱神君第七弟子,我叫云黛。” “你别吓我,第七弟子?神君不是今日才收的七弟子,好像叫什么南宫皓月,不叫你这名。”他一脸认真,不似演的。 南宫皓月顿时被他这股稚气逗笑了,这呆子果真是个没心眼的空心树,她轻轻凑近,道:“大殿之上,众目睽睽,神君亲自为我取的法号。” 那仙子脸都绿成翡翠,似乎悟得什么大事,瞥开眼思索,“方才殿外面,佛光普照的,我只见一女子走过,并未看清其容颜相貌,随后殿内就吵嚷起来了,十分热闹,我也就四处闲逛去了,不曾想,你就是他们口中的小妖啊!南宫皓月,果真奇人也。” 南宫皓月嘘声叫禁,让仙子闭了嘴,轻声道:“小声些,这些神仙眼看着就要魂体相融了,聊不得了。” 南宫皓月弓着腰,微步坐回了蒲团上,乖觉的两手搭在腿上。眼看四周毫无异样,白?树想续着方才的聊,动用藤条扯着南宫皓月身下的裙袂,呼喊着她的名字:“云黛,云黛。” 南宫皓月一把拉回裙带,谨慎道:“有何事?” 白?树嘶哑低声道:“你与我说道说道,蓬莱仙君为何要指名收你为徒啊?你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南宫皓月来了兴致,声音如蚊蚋:“大概是这神君晃了眼,或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应下我吧!”想来也是,连凰霜姑娘那般天资卓绝的人都不纳,偏偏要收这样一个脑子奇笨性子倔强修行懒散的小妖,论谁都会觉着这神君多少有被附身的可能性在。 白?树这才讪讪一笑,同她一道暗损,道:“他是你师父,这样背地揶揄他,怕是不妥吧,要折损他也该让我来。要我说,你这师父,思想行为还真是与众不同,收妖族弟子为徒,若是换作别家,肯定羞都羞死了,恨不得与妖族撇清关系,他倒是迎头上去了,他不仅收了,还大费周章向每家仙山门派和仙界官媒都送去了帖,真是够高调的。” 南宫皓月莞尔轻笑,对着台上的叱延若有所思看着,一时不知该感谢叱延力排众议选择了她还是恨他不择手段将她曝光在众仙家眼中。 没有这么 多目光,但愿是她多想了。 潮水般汹涌的灵气在台上迸发,叱延神型合一,微微抬眼,略有思量观望台下的仙家。 距神农大帝羽化仙逝已有百万年之久远,后世之磋磨,不比翻天之变也有千差万别,后世仙人多居安未察危,因此修炼速度大大不比前代神,为此,玉皇大帝也很是苦恼,前夕放旨道练兵强将,但传到众仙家手中,不过是道无关紧要的圣旨,有些神仙即便以身作则,亦毫无引导之力,仙界仙风道骨荡然不多。 先人心慈,感念人间悲苦,设神职各司其位,掌管人间四时,百般变化。日月更迭,星辰斗转,风光雷雨,百花竞放,甚至人之生运,官运,财运,媒运,下至后世子孙延续福报基业,上至祖上所造恶果因报福祉祸业,直至身死入冥界地府,皆有万般造化机缘。 神若爱人,万世因果不断,自有天意;若不爱人,人间将乱,轻则受天道严惩,降下雷罚,重则失去神运,修为散尽,化身原形,永世修不得道。 看天界此状,恐遭大劫,叱延只能慢慢补缺,预想将仙家重塑正轨。神当自强,为人谋福泽,为神州六界化戾气,万物本是一体同根,不该有战乱祸端,分支各系;盘古开天辟地,初成三界,而后才分六界。 叱延亲眼看着三帝之战,中原解放,明白其中艰辛,六界都付出了惨痛之代价,为不重蹈灾乱,必须有神仙身当作责。 他眼中化开抹愁容,站起身,拭去素袍上停滞的落叶,微微抬头看着这一树遮天蔽日之金黄,略有感怀,叫上了谪仙:“仙儿,随我来。” 银杏古树告诉他,祝祷期间,除了些修炼大成的神仙离岛,还有些人,不得不见。 南宫皓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目送仙台上两人离去的翩翩尘影,身子跨了大半,坐也不端正了,撑着地面仰天长叹道:“讲修炼大道足足四五时辰,又引入归墟沉梦,魂魄游离,熬过拜师大典,可一点不易啊!但愿后续莫要再有这种如此繁杂笼统之事。” 白?树站起身,端来蒲团,饶有兴致坐在了南宫皓月身边,“诶,那我现在应该唤你南宫皓月还是云黛。” 南宫皓月收了口灵气,心头一震,不若思考道:“蓬莱这遭,可受罪了我,我本就是个俗人,自是喜欢我的俗家名字。” 白?树应道:“南宫皓月,你莫不是祖上积了万千福报,一来便挤进了万古战神座下,较常人无法比啊,日后可谓是前途一片坦荡,仙途无量。” 南宫皓月也是这样想的,以前在海棠林,她就听白雪岚谈及过蓬莱之奇,海外仙山,名门仙流,叱延神君风光无限,其座下弟子收入前,皆寂寂无名,入他麾下,不日其徒之名便轰动三界,且不论名声,若问功德成绩,可是那些其它流派无法媲弥的。 且不论梧桐古树谪仙,出世后不过一名天界书侍,素日博览群书,在藏经阁任职,被叱延收入门下成为第一个弟子。 老二和老三这两个徒弟还没有太多的消息,但老四这个弟子已经修炼出了一定的礼仪规范,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妥善处理。在他还未踏入尘世之前,只是一只普通的鳐鱼,在广阔的海洋里从南边游到北边,再从东边游到西边。 五弟子生在平凡仙家,精通机关造物和奇门遁甲之术,他专于修筑,一直在天界百家修缮宫殿或是修复灵器,鲜少有人谈及,但也没人不认识他。 六弟子算是其中的一类奇葩,师出无门不说,性格还似未通通灵智一般,像个千岁顽童,颇不靠谱。 看来这老七,毅然决然不是什么有能耐的主,且不说妖修炼成仙有多难,光是她的身份,就足矣让人不待见。 南宫皓月撇嘴,呆愣的目视他,道:“我看未必。” 白?树挠头疑惑道:“我说的有错吗?” 南宫皓月簇起一抹笑,不察自己已被所有仙人通看了灵脉,这些人可真会看人下菜碟,一遭拜师大典,齐刷刷目光凝视,有多少人不是奔着看热闹来的,又有多少人不是看中面子才来道贺,十分牵强却没人是诚心道贺。这多大的事啊,玉帝知晓了却并未表态,只是托仙侍送来贺礼,再补上几句道贺之言,众人虽有不满,却也不能贸然开诚布公表示异议。 “这蓬莱我看我也待不久。” “这话怎么说?” “依我之见,这神君又并非看中我身上亮点,诚心收我为徒的,不过是应了与姑姑早年约定,这你不情我不愿之事,太过牵强了。想必不日我便要被扫地出去了,彼时神君随意安排个罪名,就堵住了天界悠悠众口。你再看他对我那冷漠谈吐,想来对我是十分嫌恶,彼时我成了第一个放逐的弟子,何谈什么仙途坦荡,前景无量啊?”说完,她摊开手,故作沮丧无奈。 白?树不急,安抚道:“约莫是你想多了,他向来如此,毕竟是从神魔大战存活下来的上神,不可能笑靥盈盈冲着你吧!若说什么扫地出门这荒诞想法,那更是无稽了,神君品行众人有目共睹,他是万万不会始乱终弃的。” 南宫皓月蜷缩着身体,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流浪,去凡间吗?随便拜个山大王的山头,做一只敲锣巡山的喽啰,还是入匪头窝,做个打家劫舍的盗贼小弟,人人看见都唯恐避之不及,是万万做不到悬壶济世的。 仙家什么手段没有,既是仙魔战的赢家,自是妖仙分明,南宫皓月与其它弟子,不可混为一谈,相较比之下,她倒是显得异类,总之,这天界是待不下去了。 “你倒是了解他,可我毕竟与你们并非同族,怕是无法善待。能把我扔出去就不错了,要是就地杖杀剥皮……”她越想越后怕,眼珠滴溜转着。 “呀呀呀,好好的一只妖,怎的想法如此极端。”他用手中变化的枝条轻轻抚过南宫的纱衣,迟疑道:“反正我也无法进入游离之态,不妨事的话,你与我交心,我们做个朋友。以后也算你在天界有能说的上话的人了。” 白?树好言道:“莫要多想,未来未定之事,咱又没有卜卦占星之术,无法预知,是福是祸都说不定呢!” “也没有。”南宫皓月抬起头,面色有些拧白,“你当真要与我做朋友?我只是一届小妖,日后肯定是极难得道升仙的,几道天雷下来就是灰飞烟灭,我怕疼,定不会一心求登仙。若是不渡劫就只是一只妖,每个仙家都避讳我的身份。” 白?树无法伸手,手只是虚幻障眼法,只得用树枝缠上她的手,安抚道:“我因本体墨黑,也不受他们礼待呢,我们俩正好是一样的。” “哦对了,忘记于你聊概我了,我叫风斐,乃南极仙翁座下一棵树仙。” 南宫皓月圆滑躲开了他的枝丫,哑声道:“好吧,那你就是我在仙界第一个朋友了。” 白?树数着那些尚在沉睡的神仙,不觉有些恶人心思,朝她一个坏笑,“你可听见什么声了。” 第31章 蓬莱入世篇(五) 寻声而去,南宫皓月向四周放看,有一沉默无言道士,额前有一小阵印子,身上一身麻衣素缟,手上还抱着一根浮尘,神态低沉且忧伤,看似魂未跪体,不是他。 此时,一个光头露脐,身上之披着一件乌黑袈裟的假和尚,似乎在沉沉的睡着,不似游离之态,隐隐能听见鼾声,大抵是他了。 “是这和尚在酣睡呢!”南宫皓月探头道:“这青阳和风下,确实让人昏昏欲睡。” 风斐应声点头,轻巧道:“真乃能人也,坐着也能睡的如此香。” 南宫皓月打趣道:“我听闻和尚常年屈膝打坐,他这般都睡着了,看来是常犯。” 风斐藏在手里咯咯乐道,嬉皮笑脸道:“且看我逗一逗这老和尚。”说罢从手中摇出一小袋用绢帕裹挟的香粉,点缀在树干上,开始缓缓靠近那和尚。 她只觉新奇,悄悄问道:“这是什么好物?” 风斐朝他轻挑眉稍,示意她看好,不一样,白?树树枝缠上了那和尚圆润的身体,紧接着,两圈之余,粉末就送入了那和尚的鼻腔,那和尚也不顾睡梦,还是乐呵着放声大笑。 风斐得逞,偷笑的要收回浮沉,隔在中间那道士蓦然醒转,一记浮沉震碎了风斐的触手,这一击,震的他生疼,往后仰退倒地。 “两位,老夫盯你们许久了。”那道长雷霆容颜,眼睛如锐利刀锋横切一切邪念,鼻挺如柱,脸部轮廓阴埋鸷狠,两手未撑地,就直挺其身。 南宫皓月瞬间被那天人之姿冻滞,说不出丝毫话,只有那和尚,眼睛虽然闭着,明显还在嗜睡,嘴里却奄奄发出呵呵笑声,那些不明所以的神仙纷纷看来,妄图知晓发生何事。 风斐用树枝搀起身,挠头道:“被抓到了。” 那道长也不动手,只是扬起浮尘,撒下灵光,便让那和尚止了笑声,低着头继续梦魇沉睡。 “擎道长,这是发生了何事?” 彼时,一位半头银发个子低矮的老神仙眯着眼缓步走来,那位擎道长只是冷眼看着地上两人,默不作声。 老神仙又问风斐,“白?树,你与老夫说,是怎么个事?” 风斐哑口无言,对南宫皓月附耳说:“这是天界司掌书簿的神仙,叫书玉长老,平时哪个热闹都爱凑,生怕漏了什么细节写进史书名册。” 南宫皓月心头一紧,这下可完蛋了,若是被这人瞧见什么,可不是什么糗事都要载入史册啊! 擎道长只是冷淡道:“无事,两小辈玩闹,失了分寸罢!” 书玉长老听言,只是微微顿首,厉声说:“白?树,你平日里没个正形就算了,当下是蓬莱之地,神君亲授业书,你又惹出是非来,当真毫无长进,我回去便向南极仙翁参你一本。” 擎道长举起手,遏制住书玉长老,道:“慢着,所幸他二人未犯下大错,姑且忽略不计,你且回去吧!此事莫要张扬,有事老夫会当着。” 书玉长老无奈走了。 南宫皓月只觉有人搭救了她一番,心中五味杂陈,又看着这张冷漠的脸,说不出半分答谢。 风斐依着南宫皓月,也低声道不是:“道长,是我的主意,方才给那和尚撒的只是一点笑口常开粉,这粉会让闻入之人开怀大笑,并没什么危害的。” 擎道长侧身相对,闭上眼沉思,冷漠道:“笑口常开粉嘛?但你俩贸然在这肃静之处引人发笑,其心不善。” 南宫皓月温声道:“擎道长,我们二人知错了,不会再犯了。”说着,压着风斐的头认错。 风斐心诚嘴实,那道长也就消了三分气,目光打量着南宫皓月,见她一袭淡紫色衣袍,想起她便是叱延座下新收的女弟子,淡淡道:“也罢,老夫这次且饶恕你俩之失,不过等这和尚醒来,你们必须向他认错。” 都说神仙慈悲,果真如此,那擎道长看起来是个恶人面相,内心却软到骨子里去了,是个好说话的主。 风斐连连道:“在下知道了,定诚心致歉。” 擎道长甩了甩浮尘,道:“南宫皓月,你甚顽劣,老夫这就去见叱延神君,论论你的德行。”说罢,踏着凌波微步走去。 原以为只是一个玩闹,不成想竟出了这档子事,看来这蓬莱是更待不下去了,待会擎道长便闹到叱延神君那去了,说她德行有失,若归属他麾下,属实不妥。 南宫皓月更是置气,无辜看着风斐道:“这下好了,他要告到我师父那去了,我的仙途怕是平不了了。” 风斐用树枝挠挠她的头道:“不妨事,大不了到时候我收留你!” “别别别,”南宫招手拒绝:“我如今在蓬莱都待不得,更别提去什么南极仙翁的府邸了,怕是去了就有来无回了。” 他们在这一坐,就是半天,眼见周遭的人已经身形归位,人气大好,都飘然飞去,怎料这佛陀只是酣睡,半点不见醒状。 八月的海面热浪权袭,可到黄昏时的海面穆然全是霞光,一层层彩石染过的霞光映照在通透的海面,宛然一幅锦绣纷呈图。来往的船只扬起高帆,逆行在波浪弋涌的海面上,点彩晕染出一点墨黑,仙人云腾霞光中,目送金乌入汤池后,飘飘入云,此刻海面只剩紫彩暮色,天空像碳燃尽的颜色,烧尽了所有柴薪,剩下半点残红余光。 蓬莱岛上的灯火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掌起,山下的人多乘着竹筏或法器离去,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赴会。 白日里灵气缭绕、仙气弥漫的仙山,此时显得有些安静和神秘。众仙家纷纷应约前来参加宴会,酒尽餐饱后扬长而去,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十盏青灯,微弱的灯火闪烁着,如萤火般流转着微弱的芒色。夜晚氤氲雾气愈发浓厚,仙山又成了常人口中无法靠近扑朔迷离之地。 南宫皓月与风斐百无聊赖坐在蒲团上,眼观四座,也就这一个和尚还在呼呼大睡,其余人都飞走了,任凭风斐怎么捏他的脸,应是叫不醒,这胖头和尚,很是滑稽,缩着脖子,似乎感到了一丝冷意。 “大和尚,你也太能睡了吧!” 彼时,谪仙带着玄英四处点灯,瞧见亭子里坐着几个人影,谪仙定睛一看,竟是南宫皓月和一个乱糟糟神仙盯着个大和尚。 “他们这是在干嘛呢?”玄英提着一盏玻璃灯,走过亭台水榭。 谪仙抬手,亮起了亭子里的灯,略有思考,白日里那人已经下山去了,日后再想叙旧,怕是要等那人再来。他隐入人群,用仙术也无法找寻,这些年,只有他主动回来,叱延派人去寻也毫无踪迹。 那人在人间不断更改姓名,一座城池待的也不超过五年,远赴过南疆,下过北海云梦泽,上过北荒雪原,中原对他的事迹却少有流传,整个拼下来,也没有几代人能察觉他们身边有个不会老的神仙,兜兜转转更换名字更改地点。 “师兄,你怎么对着一禅亭发呆呢?” 谪仙回过神来,温声道:“无事,今日宾客太多,有些累了。” 玄英懂事道:“确实如此,师兄劳苦功高,先回去休息吧!” 谪仙推词道:“那我先去找一趟师父,接下来小七的住处你且安排一下,就住在祈雨阁。” 玄英点头应着,便顺着水榭一路走到庭下。 庭内月华为霜,铺满道路,银银水月倾泻在菱花缸内,宛若素白草纸折成的,好不真实。小窗西下,是松香游离,蕨草之下,是一泊清水。 “师妹,你在这做什么?” 两人抬头望去,是一个眼型弧长,眉毛细弯,一脸英气非凡的男仙子,一身藤紫色长衫,提着一盏边栏雕刻着花卉纹的灯,缓缓靠近,一股清凉之气袭来。 南宫皓月有模有样叫了声师兄,轻道:“师兄,我在等这个大和尚睡醒呢!” 玄英看着坐在蒲团上憨憨睡着的和尚,淡淡呼了口气,道:“我看这一时半会他是醒不了的,嗷对,这是罗汉佛,嗜睡,曾最久睡过五百年,不打紧的。我会给他安排一个客居。” 南宫皓月作揖道谢:“多谢师兄,不知您是排位第几?” 玄英温声道:“忘了自述了,我法号叫玄英,排行老四,白日里你碰见的那个不靠谱的是老六,法号沉宣,你平日还是少与他接触为好,避免学坏。白日里你应该见过大师兄的,他法号谪仙,最好相处。” 南宫皓月一一记下,掐手算道:“玄英师兄,不是有六位师兄吗,你才说了三个。” 玄英微微讪笑,道:“原先是有六个,二师兄学医,人间普渡去了,三师兄在天界基造工坊,就是常人说的修筑木匠,五师弟嘛,他上仙劫在即,去人间历劫了。” 风斐抬眼道:“你们蓬莱弟子,可真繁忙!” 玄英看他一眼,认出来他便是白?树,淡淡道:“确是如此,既投入神君门下,自是要为众生尽一份力的,我身上是毫无一长,只能在蓬莱孝敬师父了。” 南宫皓月忽然觉得身上压力担子重,她理清其中深意,叱延神君万古真神,做他的徒弟就必须谨记他的衷心,要为人尽仙力,造福凡间,再不济,也要成为一个有用之人,这不正是她一心所求嘛? “玄英师兄,师父呢?” 玄英微微道:“师父此刻应该在吟芳阁休憩吧,也可能在太济殿诵经,再有可能,就是在涯上。” 南宫皓月微微顿住,先前看着仙岛好小一只,在天上看好像一只手掌就能盖住的地方,竟然有这么多殿堂。“嗯好。” “云黛师妹要找师父吗,方才大师兄已经先 一步去了。” 南宫皓月摇摇手“不是,我就问问。” 说罢,她看着风斐,道:“师兄,额,我住哪里呢?” 玄英款款道:“大师兄都提前安置好了,你栖在祈雨阁,那里海棠阵阵,芳华无比,想必你会喜欢。” 海棠!南宫皓月手脚冰凉,想起了海棠林的万般花色,粉衣蝶瓣,轻触在手都是绝色,花落一地,都不知该惋惜哪一朵。拾起这一朵就会眼看着另一朵凋零,来不及看另一朵落地,更多的海棠被一阵夜风吹落,如此之多,是逝去的芳华。 见她脸色骤变,玄英警惕道:“师妹可是不喜欢海棠花,若是不喜欢,可以为你换一所寝阁。” 南宫连连招手,道:“没有,我很喜欢海棠,棠梨煎雪,别有韵味,只是海棠易逝,一夜北风就吹落,着实看着伤怀。” 玄英轻笑出声,淡淡道:“看来师妹是个爱花之人,那便好,天色也不早了,师妹且随我来。”说罢,玄英转身要带二人去蓬莱后山中。 忽然,玄英似想起什么,看着风斐道:“风斐仙子,天色已晚,恕蓬莱不便留客了,请回吧!” 风斐原地急脚,半会还是妥协,向南宫皓月道别:“好吧,仙翁也该回来了,那我先回去了。” 南宫皓月应声点头,向风斐挥手告别。 “回见。”二人齐声道。 风斐在寂寞天空吹响一只竹哨子,回响四空中,一只白鹤翩翩落下,风斐见状,两脚踩地飞身踏上白鹤,向南宫皓月再次告别:“照顾好自己,若是在蓬莱受了委屈就捎飞信给我!” 玄英略显无奈,“慢走,在蓬莱,师妹不会受什么委屈的。” 南宫皓月只是羞赧着点头,目送仙鹤消失在云间,这下才收回视线。 玄英见状,有些感慨,问道:“这么快就交上好友了?” 南宫皓月挑眉,听不出这话的意思,噎语道:“啊,是的,从小到大,他是第一个说要和我做朋友的。” 玄英转身看她,神情有些怪异,随后勉强一笑,释怀道:“以前受了很多冷眼吧!不过都过去了,日后,不止有师父会护着你,我们师兄弟也会。” 南宫皓月抬头看他,一抹如清月的凛冽闯进眼眸,那人的眼神是轻薄而温和,没有攻击性,“比起别人的保护,我更希望有能力自己保护自己。” 玄英带她走入一片松林,周遭引来一大片扑哧着翅膀的流萤,玄英在前引路,南宫皓月在身后几丈默默跟随。阴暗的雾林里,能瞧见的不多,他手里的灯似熠阳,是舞林里最为光亮的存在。 水露开始凝聚,海声相随,潮汐未退,银色的月光在水雾里恍惚朦胧,南宫皓月道:“师兄,师父他是个什么样的神仙?” 玄英也不回头,就只顾着缓缓带路,“你第一眼觉得呢?” 南宫皓月打开天窗,说亮话,“别人口中,他是万古战神,佛道并修,我见他第一面,却觉师父这人看起来人情味寡淡,这也不怪他,毕竟他活的这般久,看淡生死看清世茂,也看尽世界繁华,看透伦理道长,眼中难免无光,让人觉得颇有距离。” 玄英轻轻笑道,拨开一枝松枝道:“师妹这不是独到见解嘛?夜路不好走,看好脚下。” 南宫也直接拂过那节松枝,丝毫没碰上,低头看着身下,竟看不到鞋袜了,相比是这蓬莱四面环海,湿气太重,又临夏季,水汽蒸发量大,晚上温差一下,便凝聚出了这些水汽,氤氲在离地三寸之处。 不多时,雾气里,飘来几片熟悉的海棠花,白色花瓣掌在手里,花瓣是那样轻柔,让人不忍破坏。 大抵是幻想海棠林那常开不败的海棠在此,这花瓣变成了微微湿润的水汽化开在掌心,眼转之时,手中是有一丝微凉。 “到了,这就是祁雨阁。” 这是一座在半山腰的木楼,门前小草坪便栽种了十几棵海棠林,已是八月,树上只见绿叶满枝看不见一丝花色。巧妙的是,树下有一方百丈宽的荷塘,睡莲沐月,镀上一层银白,这结构与那碧水海棠林的结构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终于还是压不住好奇,问了出来,“师兄,这海棠树和荷塘……” 玄英巧妙的只站在松林里,轻轻点亮了房檐上所有的灯笼,微微点头道:“我也不知,几千年前师父在海棠林带来的花枝,随手栽的,以为能常开不败,不曾想还是应四时而开。这荷塘,一直都有,蓬莱环水嘛,这种大大小小的荷塘有很多的,不必在意。” 她一番幻想破灭,原以为是叱延迎合她的喜欢,特地栽的海棠花,还照样挖了一方荷塘。这样的布局确实与海棠林有所相同。 但海棠林只是一方借宿之地,桑园才是她的归属,那里才 是她梦安之地。 南宫皓月轻轻抚过海棠一截,没有顺手接到飘落的花瓣,有些失落,玄英看出她的落寞,轻言道:“明年三月,它又会开一树粉白,不会很久的,很快就能看到。” 他说的不错,海棠花每年都会开,花开花败一轮,便是一个年岁。 南宫皓月见玄英只是提着灯呆呆站在门前,也不进来,想必这人对女子十分敬重,会保持一定的交谈距离,也不会无声潜入女子的住宅,这般谦逊有礼之人,即便是个凡人,也能发光发亮。 玄英道:“师妹,今日你也辛苦了,早些休息吧,明日辰时到庭中,大师兄会带你修行。我先回去了,若是房中缺了些什么东西,明日可以跟大师兄说。” 南宫皓月作揖拜别,“四师兄慢走!” 那人坚毅的背影消失在松林的云雾里,珊珊不见。 南宫走进水天云绕的木屋,朝南是一樽金银博山炉,隐隐飘着焚香之气,床榻在香炉下方,约莫五尺高低,朝北是一扇半圆小船,能看到海棠树和荷塘,一张铺满草纸的方桌,有个鎏金刻花雕瓶,插着几株半开的莲花。 看起来,他们对这位七弟子的到来非常重视,房间布置得如此周到。 走进房间,可以看到书架上摆满了古籍,散发出古雅的气息。西边的窗户可以欣赏到美丽的景色,窗外的自然风光令人心旷神怡。朝南的扇形落地窗前,有一条瀑布从高处倾泻而下,水花飞溅。 她一一将乾坤袋的东西变出,这些算是她的全身家当了。 南宫皓月拔下头上的素簪,放在梳妆台上,对着铜镜,轻轻的梳顺头发。 镜子不分美丑,却能分辨美丑。 她看着脸上这不忍直视的神情,是欢愉还是寂寞,欢愉是日后不必流浪,寂寞是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在离开。 也许等到了叱延这个年纪,等看淡了一切,离别或许能轻松些。 第32章 蓬莱入世篇(六) 月色凉如水,吟芳阁内夜影婆娑,叱延燃起檀香,懒懒依靠在床榻下,望着床榻对面一幅丹青出了神。 此刻的他,丝毫没了个神仙样,烂人般不顾形象。 丹青上的女子,彩衣霞袍,额前一朵金莲怒绽,袖子掩映半边手臂,倚靠在一座山石后微微垂眸,看着假山后一池待放莲花。她眉宇环抱慈悲之色,唇若上过朱砂,发间别上一朵不败莲,低眉看去,恍若天人。 此刻,他道心大乱。意识上头后,他整理思绪,重整着装,盘上发带,游离般走到太济殿焚香。 念完几段清心咒后,心中无法抑制的情绪才被安抚下来,此刻他又恢复了那张淡泊寡言的神君模样。 跪坐在蒲团上,面相香案上的仙人铜像,叱延不敢直视那人,心中尽是懊恼。 “师父。”门廊外赫然一声叫唤,打断他的思绪,缓过神来后,叱延惊觉,方才差些要坠入梦魇了。 “都送走了吗?”叱延淡淡问。 谪仙拱手汇报:“都送走了,单单剩个罗汉佛尚未醒来,弟子已经托玄英安排好了,将罗汉佛安置在若水阁,之后每日都会前去探望。” 叱延抬眼,双手合十,道:“他还真是不拘,在哪都能睡着,罢了,随他去吧,你们安排便好。” “是,弟子告退。”谪仙正要退下,叱延闭眼问:“他呢?” 谪仙不解,转身之际,问道:“师父问谁?” 叱延啧一声,有些恼火道:“你说我问的谁?” 他眼睛滴溜一转,回过神来,谪仙抬手道:“老二今天也去了殿内,亲眼看小七的拜师大典。之后便回到自己的居所,拿了些药经,还顺道去了省经阁带走了些医理。师父既然知道他回来过,不曾去跟他叙旧吗?” 叱延心中不禁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感,但这抹情绪转瞬即逝。紧接着,他嘴角微微提起,眼神中透露出警惕之意,毫不掩饰地看着面前的神像,语气严肃地说道:“哼!这家伙竟然没有任何预警就回来了,而且还故意隐藏自己的气息。若不是我恰好身处大殿之中,可以全方位观察周围的动静,再加上他根本无意躲避我的探查,否则我根本不可能察觉到他的到来。” 谪仙会意,他自知老二的会意,他一心不在修道,志向人间,一去便是几千年,从来没有向蓬莱寄来一封手写书信,只是偶尔几年,身过一城,便送来一抔土,几千年后,那些送来的土壤,已经栽入伊兰,长势大好。 “也许,他是最了解师父您的性情的,若是当面见着,您怕是又要留他了。”谪仙低低道,越说越没底气。 叱延无奈,他收了七个弟子,如今只有四个陪伴身边,偌大寂寥的蓬莱,让他感到一丝前生从未有过的害怕。从前他尚是幼童,陪伴神农氏大战中原,戎马半生,那时最害怕的,便是战事,战火荼毒生灵,所过之处,只有狼藉和祸业。 大抵是他老了,年岁大了,前生一同做伴是友人如今不剩几多,能一起把酒言欢的人早已身归混沌虚无,单单留下他一位终日古板无人畅聊的老者。 “他自是最了解我的。”叱延一直都知道,这个徒弟心思玲珑,最擅察言观色。 “上次见他,好像还是六千五百年前,彼时他清风霁月丰神俊朗,今日再见,他便如那凡人一般,白尘沾身,心事重重,头发也尽数花白了。”谪仙连连叹惋,不禁回想起与老二离别之日,他尚且是个玉颜书生面相,站在海岸边,向他挥手。 叱延从袖中抽出一条红玛瑙念珠,闭目捏着,“一个两个,心都飘去了人间,这偌大的蓬莱仙境,留不住向往红尘的人。” 转而,他深吸口气,心中释然道:“罢了,他既做出了选择,一直不曾改,说明他这一路,无怨无悔。他在坚持自己专攻的医术药理,为师应当心中感到慰籍才是。” 谪仙莞尔轻笑,已然有所动容,道:“二师弟活的明明白白,不像这世间大多数人,来世上一遭,至今不知心中所求。”他自嘲般垂下头,敲了敲房门。 “师父,小七我也如你所愿安排好了,明日由我亲自领她修行。” 叱延道:“甚好,你且看着办吧!” 谪仙抱拳道:“弟子收到,没什么事的话弟子就告退了。” 没走两步,里头的人发声了,“等等,云黛毕竟基础太差,还是让她从最基础的开始吧。” 谪仙有些意想不到,但还是得依照他所说办事,拱手道:“我看小七手脚有力,目光如炬,一股子机灵劲,想必学东西也快,当真让她从头学起?” 叱延不爽,朝谪仙瞥来一抹狂怒,道:“万事不可急于求成,她虽有些根底,到底不是很稳,等个百来年差不多,才可能成气 候,且让她磨去吧!” 谪仙不敢有异议,拱手打算告退,“师父有理,应该没有什么吩咐了吧!” “把门带上。” …… 翌日,祈雨阁西窗外的檐上叫唤着一只母燕,站在巢穴上喂食给雏鸟,叽叽喳喳的燕子叫了一早,也未吵醒珠帘后的梦中人。 连绵的云峰中,水气蒙蒙,金乌从雾里像个红果般冉冉升起。但从外头看,蓬莱仙岛山间却笼罩着厚实的云层,高大挺拔的银杏树不间断的散发着金芒,照拂着这座被海雾天光包裹的岛屿。 南宫皓月迷糊醒来时,只觉小腹饥肠辘辘的,肠道好像饿到打结了,她着急忙慌吃了几块蜜饯,垫下肚子。 彼时,天光正好,微微明亮的阳光照在书桌上,地板上也倒映着海棠枝摇曳的倩影。 她回过神来,看着周遭陌生的一切,才想起昨日已经正式拜入了蓬莱门下,做了七弟子。 南宫皓月想着这个早晨可真安静,只有阵阵鸟鸣,窗外银白落几天的瀑布轰鸣,还有山间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 她穿戴整齐后,系上银白素簪,沿着昨晚的路线下山而去。 远远的,她就看到庭院中有一二弟子练剑,腰峰笔直,剑出犀利,颇有神姿。 她踩着青石,一蹦一跳跑下了山来,一路无阻。 “二位师兄,好早。”南宫皓月盈盈笑着,向两人欠身问候。 谪仙将剑身摆正,收在背后,宛宛道:“小七,你迟到了,照理,休息后要多练一时辰。” 南宫皓月看着天色,确实不早了,抱着头,懊恼道:“昨天这日子过的,如梦一般,到了晚上,左翻右滚也睡不着,中途还醒了几次,直到月上枝头,才勉强入梦,这才起晚了些。” 玄英收起剑,略略关心道:“可是住不惯祈雨阁?不如待会便为你换一住处。” 南宫皓月挠头,扶额道:“并不是啦。不过房屋后边那条瀑布一到夜深人静时,声就大的很,我法术低微,又想不出什么法子让它禁声,纠结了一晚了。” 谪仙微微颔首点头,思量后道:“是我们思虑不周,小七你尚且未修成闭目塞听之术,让你受苦了。” 南宫皓月只是宛然一副没事人样,说:“没关系,我适应能力很强的,今晚定然有个好梦。” 谪仙见状,只好作罢,“罢了,念你初犯,便不让你多修了,以后记得要准辰时来此练习。” 南宫皓月看着二人,似乎想到蓬莱有三个男弟子,再观望四周,并无那位六师兄身影,“大师兄四师兄,那位六师兄呢?” 玄英撇嘴微怒道:“老六懒散成性,几乎每日都迟到,大师兄,你可得好好管管。” 谪仙祷不是不想管,实在是有心无力,只得敷衍道:“承你之言,便罚他擦洗水榭。” “对了小七,日后你便跟着我修行,我承师父的意思,是先教会你一些基础功法,但欲成大器必先磨练,我为你想了个练臂力的法。” “真的吗,是什么?”南宫皓月一脸恳切,双眼炯炯有神。 说罢,谪仙摊开手掌,变化出一个笨拙漆黑之物——一把生锈打欠的斧子。 南宫皓月双眉紧紧皱起,满脸疑惑地看着眼前之物,嘴巴微张,露出惊讶的神情。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困惑,仿佛在问:\"这是什么东西?\"接着,她又无助地望向玄英,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和询问。 \"师兄,你确定这就是给我的武器吗?\"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难以置信。她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巨斧,心中暗自嘀咕:\"这玩意儿也太大了吧!难道我真的要用它来砍柴或者开山吗?\" 南宫皓月感到一阵茫然,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意外的情况。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对未来的期望,原本以为会得到一把锋利的宝剑或是神秘的法宝,但现在却面对着这样一个巨大而笨重的斧头。她心中暗自琢磨着:\"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考验吗?\" 然而,面对眼前的现实,南宫皓月并没有轻易放弃。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告诉自己不能被外表所迷惑,也许这把斧头有着意想不到的威力呢?于是,她决定暂时放下疑虑,接受这个挑战,并看看这把斧头究竟能带给她怎样的惊喜。 谪仙道:“不好意思,变错了。” 接着,只见他手中紧握的那把破旧不堪、长满铁锈的老斧子突然闪烁出一道微弱的光芒,随后便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它竟然变成了一把通体乌黑发亮、散发着神秘气息的柴刀!然而,尽管外观有所改变,但柴刀上的锈迹却依然清晰可见,丝毫没有减少。 玄英也呆愣住了,咽了咽口水道:“师兄,云黛 师妹的基本功练习还真是与众不同。” 谪仙点点头,满意道:“不错,小七,听着。” “从今日开始,你便正式成为我们蓬莱七弟子之一了,为兄特地为你研制了一个扎稳基本功的法子。你每日去后山竹林,砍下五根毛竹。” 听到这话,南宫皓月不禁心痒难耐,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浅笑:“区区五根竹子而已,师兄未免太小看我了!”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又带着一丝倔强和自信。仿佛对自己充满信心,认为这小小的挑战根本难不倒她。 “还没说完呢!”谪仙一脸戏谑地看着他,手中把玩着一根发带,悠然自得地说道,“第一天,你需要砍下五根毛竹;第二天,则要增加到六根;第三天,变成了七根……就这样,每天都比前一天多拔出一根,一直持续到两百天为止。然后,再重新从一开始计数。如此循环往复,数十年之后,你这基本功不也就稳稳当当的了吗?” 南宫不知道这基本功稳不稳,她只在乎,哪有这么多竹子可以供她砍啊,最高二百根,是要从早砍到晚吗?即便竹子生长迅速,也可招架不住这样造啊! 南宫皓月不解,缩了缩脖颈,摊手道:“纵有百里竹林,也经不住我这般砍吧!大师兄,众生有好生之德,放过这些竹子吧!” 玄英附议,淡淡道:“云黛师妹,这算是简单的了,古早大师兄打基本功时,每日挥剑两万次,练足了八十一天,风雨无休。三师兄属火,因为时常走火岔气,所以每日泡在海里面,遭海水灌顶,百来天后,心火浇灭,这才修成大统。” 这未免太过苛刻了。南宫皓月摸了下脑勺,对比这两位锻炼,每日砍竹子算是极为简单的了。 南宫皓月急性接过了柴刀,难掩失色,欠身道:“大师兄辛苦,三师兄亦是好耐性,相较之下,云黛所行之事不过吹灰,定然悻悻承下。” “只是,云黛只是肉体凡胎,尚未辟谷,今早起来还未用膳,腹中食物匮乏,有些乏累,实在无心修炼。”说罢,南宫皓月掩着半边脸羞赧侧身。 谪仙玄英二人相视,不知自己竟算漏一侧,谪仙拂袖变换,收回南宫皓月手中柴刀,哑然失笑道:“抱歉,是我思虑不周,只是我们山上并未有什么糟糠米粮,蔬菜瓜果倒是有些,可能要委屈你些。” 南宫皓月摇手,“不妨事,填饱肚子就好,吃什么都行。” 谪仙正想带南宫皓月去膳房,此时沉宣喘着气急匆匆跑来,“我来晚了,二位师兄早。” 他左脚拌右脚,一路趔趄,穿戴还未整齐,长发未挽,外衣不整,两只靴子都反了。“诶,小师妹也在。” 玄英不禁开始暴怒,斥责道:“沉宣,都日上三竿了,你怎么才起?” 沉宣正了正发冠,披上了外衣,站地东倒西歪道:“哎呀,昨晚修炼修的太晚,今早才晚起了。” “修炼修一晚上?这句话大师兄说,我倒是会信,从你嘴里说出来,咋这么没有说服力呢?”玄英用指尖顶着沉宣的头。 谪仙郑重其事道:“晚到了足足半柱香,今日便罚你在水桩上多立一个时辰!” “啊?”沉宣委屈道:“好师兄,饶了我此次吧,明日我定不迟来了。” 玄英添一把火道:“昨日你姗姗来迟,亦说了同样的话,也不见你有所作为,可知,你的胡话断不可信。” “噫!师兄,你怎么这么说,我今早来迟了,确实事出有因嘛,别这么说,今日便饶了我一回,我保证,今日修炼不再偷懒了,成吗?”沉宣捏着谪仙宽袖,略略乞求言明。 谪仙暗暗推开,却被沉宣抓的更牢,一把埋进笔中不肯撒手,“你若能有玄英一半悟性,师父也不至于如此头疼。今日念你事出有因,便不治你晚来之过,不过话既说出,金口玉言,断不能收回了,你今日便不许见缝插针偷懒了,若是被玄英抓到,我便在你扎功时多加两块石砖,掉下来一块挨一个板子,到时候谁求情都没用。” 沉宣吓的面色铁青,全身呆滞,脸上红橙黄绿各种颜色,但理亏不敢多言,只得无声应着。 眼下,各人都该趁早修行,谪仙挣脱开手柔柔道:“小师妹尚未辟谷,我先带她去膳房找些吃食,这会子,桃露也该曦挥了,我且带小师妹去熟悉一些事宜。” 沉宣点点头,心中暗暗窃喜,不料被玄英看穿心思,玄英一把拉过沉宣的臂弯,“大师兄快去吧,六师弟我看着他修炼,等你回来后,肯定看见我将他制服的妥妥贴贴的。” 玄英一脸“小样,哪里逃!”的自信,兴冲冲拉着沉宣道:“走了,修炼去,今日断不会让你闲着!” “诶,大师兄,带我一起呀,我虽早已辟谷,却也不是不想吃饭,晚点修 炼也是一样的。”沉宣叫嚷,却被玄英揪着耳朵,治理的有模有样。 “云黛师妹,待会我来找你玩哈!” 南宫皓月笑着挥手道:“回见!” 接着,谪仙带南宫皓月参观了各处琼楼玉宇,山水颐景,群山万壑如尖笋,直插云霄,山间布谷鸣啼。悠悠天地间,仙境生海上。雾山如海沫珠影,走在林间也不知天地茫茫。 东山景色最是怡人,那里吹不到海风,但每每日照出海,总能照拂到第一束日光,叱延神君的吟芳阁便坐落在半山腰处,往上是一处松山高岭,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坐落山间。 中山山脚是大殿,山上有各种药草植被,还有一座毒谷,里面有各种至毒至药之草,常年被烟雾覆盖照不进阳光。 西山可以一睹落日余晖,海风极为肆虐,多处土块皆被带入海里,露出粗糙地皮。但山上有一处仙鹤水潭,是个淡水湖,常年栖息一些禽鸟。 南边是出入蓬莱之地,有一片大面积海滩,各种扇贝螺钉被海水带上岸,一根线串上就是一串颜色极好的贝环。一些低矮的灌木围着沙滩,往后就是常青植被。 北边是各处阁楼,藏书,香阁,禁闭室,澡堂子,膳房以及各弟子的住处。山峦更迭,绵延如鸡冠,北山之上,是一座断层的悬崖,那里狂风肆虐,时常有雪。 至于那棵硕大盖眼的银杏树,从天地初开便冒芽,如今已有不知多少岁月,长的粗壮健硕,光是树干就要三十个成人连环拉手才能环抱住,每每在树下抬头,树枝茂密,看不清青天。 第33章 蓬莱入世篇(七) 那棵古老庄严的银杏,遮天蔽日,隐隐还有长势,扎根巩固住蓬莱仙山,其根部更是绵延至深海,结成一道海岭。 得益于得天独厚的地形,蓬莱隐匿于海雾里,寻常人根本穿不过海雾,便寻不到这海上仙山。但也因常年浮于海面,每每下雨,海面水位上升,不免会灾涝,若非有银杏树扎根,蓬莱早已随波而逐流,不知现在何处。 姿如凤舞云千霄,气如龙蟠栖岩谷。盘根错节几经秋,欲考年轮空踯躅。 走过一片空闲菜地,才看到云雾之中,赫然一座屋舍,门前一棵弯着的老桃树,一根竹竿架着桃树,晒着菜叶。那杆子下,是一个冒着水汽的蒸锅,气轴轴还蒸腾着热气。 草屋烟雾袅袅升起,升入雾气中融为一体,谪仙三步变两步走,拿湿布端起了锅,舀了满满一杯琉璃盏。“桃胶燃火,桃露泡茶,桃果饱腹,桃花怡眼,桃树果真全身是宝,你说对吧,小七。” “你说得对。” “师兄,这些菜都是谁种的?长势还怪好的,我摘两棵不要紧吧?”南宫皓月看着满园绿油油的菜叶,白崧叶如新,叶大梗白,菜菔健大肥硕,蕨菜长势也是大好,光看就让她馋得垂涎三尺。 “那些啊,是师父种的,他虽早已辟谷,却也酷爱人间餐食。平日里最喜欢捣花弄草,要不就是种些果蔬。”谪仙温和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笑意。 听到这句话,南宫皓月心中一惊,手不自觉地停在了半空中。她原本正准备摘下一颗晶莹剔透的果实,但此刻却犹豫了起来。 “看不出来,咱们师父还有这爱好呢?”难不成这上古真神,都有一些爱癖,白雪岚爱看折子戏,而叱延喜欢种菜侍弄花草,若是有个什么上神或帝君,爱溜个鸟做个饭,那岂不是更好玩了。毕竟做神,寿数太长,每日修炼念经打禅,这种日子,清汤寡水,着实是无趣。 谪仙软软笑着,转身便看到南宫皓月那跃跃欲试的手,道:“师妹,要不要来尝尝我泡的三清茶。” 南宫皓月转身擦了擦带着泥土的手,兴冲冲走了去,热腾腾的茶盏装着有些褐黄的茶水,闻着味道,着实清香,饮时热气在口中化开,脾胃顿时升起一股暖意。 “师兄,什么是三清茶,这味道与苦水是一样的。”南宫皓月端着茶盏,口中还在回味方才茶的微苦,端着茶盏细细端详。 “这是,浮星崖上红梅沃雪,松实,佛手煨的茶,一清身,二清心,三清魂,对修行有大益。” 南宫皓月缓缓放下茶盏,感受身体的的变化,只是觉得脾胃暖烘烘的,其他经脉四肢或是修为都毫无变化。“师兄,我喝了三清茶,怎么没什么感觉呢?难不成妖族喝三清茶没有功效?” 谪仙缓缓开口,笑意渐淡:“你才喝了一杯,哪有这么快知晓其中裨益呢?” 南宫皓月端起茶壶,又为自己沏了半杯,一口饮尽,这下子腹部依旧暖暖的,“我这喝了两杯,怎么还不见效益?” 谪仙将茶壶端到了自己这边,抬眼微微瞧她,一脸纯真稚气,“别饮太多,每日一杯便好,饮多了容易腹胀。” 说罢,南宫皓月道:“师兄,你每日这么讲究,这三清茶又什么好喝的,我实在喝不来,有助于修行又不见多大效益,喝它有何用?还如此麻烦,陈年雪水,还非得是梅花上的,这一道茶,就得小半年才能喝上啊?” 谪仙笑而不语,缓缓小酌。 良久,南宫皓月摘了几颗菜,开始升起了灶,这种生火做饭的事,她虽不精却也在行,但愿师父他老人家看到地里几颗菜没了心,应该不会恼火的吧! 她如愿饱餐一顿,顺着谪仙指引,一路过瀑布小溪,密林土丘,来到了后山的竹林。一进入竹林,南宫皓月抬眼望去,竹林就像密不透风的墙体,十分茂盛,这让她有些松口气,这竹林,每日砍两百根,长此以往,也要几百年才能砍光吧,来年春笋冒头,这里又是一片盛景。 幽篁深深,满坡皆是翠绿。 南宫皓月照着谪仙提示,砍竹子离地三尺高处,砍完还需把竹子掐头去尾堆在一起,以便晾干做竹筏。 南宫皓月拍了拍一棵还算挺拔的竹子,心中暗自估量着它的坚固程度。以她的实力和刀法技巧,只需要轻轻一挥刀,就能将这棵竹子轻易地斩断。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自信的笑容,对这种砍竹子的体力活,在桑园时,阿琅可没少让她干。 “啪——” 只听“哔咚”一声,南宫皓月瞪大双眼,只见那竹子并未有太大损伤,只是有意地落下了几片叶子,杆子上也仅有一道浅浅的痕迹而已。然而,手中的柴刀头却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脱落,仅剩下一根短小的木棍!这一刀下去,竟然将她震得后退 了两步! “什么情况?这竹子竟然这么坚硬!还有这把破刀,一刀砍下去居然直接飞出去了,质量也太差劲了吧,师兄难道是买到假货了?”她心中暗自嘀咕着,同时顺手捡起那个锈迹斑斑的柴刀头,将其接在了棍子上。然而,尽管这样做了,但连接并不牢固,木棍仍然能够自由转动。 南宫皓月满地乱找,随手拔了个竹片,塞进缝隙中,这下柴刀才稳固多了。 她一鼓作气,再次挥动手中的柴刀,但力量却明显减弱,只能伤到竹子的一点点表皮。然而,那根竹子却轻轻地摇晃着,仿佛在嘲笑她的无力。它似乎在挑衅她,告诉她自己的坚韧和不可战胜。 南宫皓月下了一股狠劲,嚯嚯几下砍下去,虽然歪了,却也没有在竹竿上多大的伤痕,这竹子,可谓是无惧刀剑! 她费力地挥动着手中的大刀,每一次挥舞都显得异常艰难。额头上的汗水不断涌出,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她的眉头紧紧皱起,眉宇之间透露出一种坚持和不屈的神情。 一边挥刀,她一边喃喃自语:“你还真硬啊!原以为一天五根竹子,我半炷香不到的功夫就能轻松搞定。但照现在看来,光是这一根竹子,估摸着就要耗费我一两个时辰了。”言语间流露出一丝无奈和疲惫。 “云黛师妹,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话语间,一个愉快洒脱的声音在她身后的竹林里响起。 南宫皓月回头一看,正是六师兄沉宣,他手中逮着一只白兔,四处张望。这人不应该在修炼水上扎吗? “诶,师妹,你在这啊,让我一顿好找。”沉宣跑了两步到南宫皓月眼前,掏出绢帕替她擦拭汗水,南宫皓月躲闪之际拿下了帕子,自己擦好了。 “我自己来吧!” “我听玄英说你被大师兄安排在这砍竹子,这可真是个苦力活。你是不知,这毛竹天生地长坚硬无比,我来第一天也被安排来砍竹子了,不过一天才砍了一根。”说完,他有些羞赧挠着头,略显尴尬。 南宫皓月拭去额前的汗,整理好发丝,道:“你为什么只砍了一根?这竹子当真刀剑不惧?” 这说法就有很多种解释。沉宣瞥开视线,有些难为情道:“说来惭愧,这砍竹子是个蛮力活,我又不谙武力,加上性子太过跳脱,没有定力,这才只砍下一根。” 原来如此!南宫皓月像是证明了心中猜想,有些暗喜道:“师兄不擅蛮力,自有别的地方发光发亮!” 沉宣似被安抚一般,有些自慰道:“我原也是这样想的,直到我学大师兄挥剑,不到一百下双手脱臼打结,学三师兄在瀑布下运气打禅,被淋成落汤鸡不说还烧了三天三夜,又学玄英去浮云崖练剑,被狂风吹下山头差点小命休矣,更别说学五师兄在海浪里定身打坐,喉咙中卡进鱼还被海浪冲的七窍流血,现在想想都害怕!” 南宫皓月差点笑的前俯后仰,这位不着调的师兄,真是凡事都不靠谱,学啥学不会!不过这也太好笑了。 南宫皓月笑抽了,指着沉宣道:“那后来呢?你练的什么基本功?” 也许是想到了少年后怕之事,沉宣全身抽搐了一下,抱着兔子依偎在怀里,弱弱道:“别提了,他们做的真不是人干的,那我也不能拿我的仙途开玩笑吧,所幸选了个较为简单的,刚开始的时候,也是每次都掉下木桩,差点让我绝子绝孙,不过还好我命大,每次都极限避开,现在熟练了,已经能平稳站在木桩上了,我只能说,活着甚好!” 实在是忍受不了了!只见南宫皓月脸上流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嘲笑之意,她乐呵呵地说道:“哈哈,师兄啊,你这描述得也太生动形象了吧!真的是太好笑了,让我先笑一会儿......”说完,她便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响彻整个竹林,笑声回荡在四周。 “云黛师妹别笑了,都是陈年糗事,谁没有过呢?”说完,他上前想捂住南宫皓月的嘴巴。 南宫皓月笑的人仰马翻,但听他一说,觉得甚是有理,压制住笑意后,轻轻道:“师兄,你的遭遇可真是让人唏嘘不已,想来是你运气太差了。我听闻天界有位福星,你可以找他去去晦气要个福袋佩戴在身上,也好中和了你这些霉运。” “我又何尝不知呢?”说完,他左手不知从何处变出七八个三角红锦袋,各种符篆塞在锦袋中。“之前我也求过福星,甚至拜过菩萨佛祖,他们回答我也是含糊其辞的,说什么祸极则福,让我安于现状。” 说罢,他颇有不满收回了锦袋,撇嘴道:“运气不好不是我的错,至少我也是世间觉得多数幸运儿其一,拜入了蓬莱仙君门下。”他又独自乐呵呵笑了,真是个豁达的神仙。 南 宫皓月缓缓点头,赞同道:“六点你莫要太过消极,也许师兄你是什么天命之子,所以天生命格有异,有常人不同。况且那些菩萨和佛祖说的不错,月满则亏,何况是人,肯定都有福有祸。” “你看,你运气差,但在千万人中独独被蓬莱仙君收入门下,你修炼不顺,但如今也双手双脚健全,还可以蹦蹦跶跶的,这就是所谓的福祸相依。” 沉宣垂下眼,对上了南宫皓月那温柔皎洁的目光,道:“算啦算啦,都过去了,不说这些,嘻嘻,我和二位师兄相处已久,倒也听说了一些砍竹子的法门诀窍,你要不要听啊?” 眼见那人双眼如炬目光灼灼,南宫只觉心头一阵不对劲,量力道:“要?听?一看你就有阴谋,莫不是给我设陷阱引我入套?” 沉宣一看,满脸被拆穿的表情,略道:“也不是啦,作为交换,我得问你一些事情。” 当真如此好心?南宫皓月一头雾水,就地而坐,沉宣见状,摸着兔子,乖乖坐在她身边,一脸乞求看着她。 “我能有什么事情你想知道的?莫不是女儿家的私事?我可不会告诉你。”她回过神来,连连拒绝。 沉宣啧叹一声,摇头道:“不是不是,就是想知道那天你进入大殿后发生了什么,玄英不知道,大师兄又不肯告诉我们,我这不实在好奇嘛!” 南宫皓月思绪百转千回,转头回:“这个嘛,我也不是不能说,你先说这竹子到底怎么砍,我再看看实际价值,够不够格让我告诉你。” 沉宣警惕躲开了些,蹙眉道:“你不会是想诈我吧?” 南宫皓月偏头看他,一脸不可置信道:“怎么会,你像那种人嘛?我一向诚实守信。” 沉宣见状,就此作罢,凑到她耳边低低道:“虽然我们昨天才第一次见,不过我觉得你不像什么背信弃义之人,我不妨就当交换告诉你。” “其实啊,我也不知道!” 南宫皓月偏过头,双眼喷火地盯着他,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她紧紧握住双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心中的怒火如火山般喷涌而出。而沉宣却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仿佛早已洞察一切,这更让南宫皓月怒不可遏。 \"你……不知道?敢耍我?\" 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每个字都带着浓浓的恨意。话音未落,她已经握紧梨大般拳头,准备狠狠揍向沉宣的鼻梁。。 “别急嘛?”沉宣一个起跳,一掌拍开了南宫皓月的拳头,“我虽不知道怎么砍竹子,但我听玄英说过,钝刀是没有杀伤力的。你不妨先把刀磨的锃亮锋利,再来试试。” “也对!”说完,她一拍脑袋,然后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呢?只顾着砍竹子了,却忘记磨刀了。” 说罢,她撸起袖子就往后山下的海滩走去,“等等我呀!”沉宣一路跟在后,赶上了南宫皓月。 随意找了个石板开始磨刀,一下又一下,总共磨了九九八十一下,这把锈迹斑斑的刀终于露出了它本来的模样。只见那银白的刀锋闪烁着寒光,宛如月光般清冷,令人不禁心生寒意。 南宫皓月拿起刀对着太阳仔细观察,发现这把刀的表面呈现出一种古朴而深沉的色泽,显然历经了岁月的洗礼。从它的质地和工艺来看,至少有百年以上的历史。 “我既点拨了你,该轮到你告诉我,昨日大殿之上发生了何事?”沉宣蹲在一边,挖着海滩的沙,沙坑里冒起浑浊的海水。 南宫皓月只顾着埋头磨刀,提起刀反复观摩,又颇为不满的磨刀霍霍。“好像还不够锋利啊!” “够利了!”沉宣扒拉着南宫皓月的袖子,问道:“你就和我说说嘛,昨日的事又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何必藏着掖着呢!” 南宫皓月提起柴刀,有些狠戾看着他,戏谑道:“我好像没有答应要告诉你哦。”然后她掀了下头发,往石板上浇水。 沉宣气的跳脚,一脚踩平了土坑道:“你说过的,你不是背信弃义之徒,让我相信你!” 紧接着,南宫皓月稳操胜券抬头朝沉宣挑眉,沉宣似乎被打通任督二脉,对南宫皓月指指点点道:“你真的诈我,你刚才确实含糊其辞说让我相信你不是背信弃义之徒,没有一句话明确告诉我会跟我说!你你……” 南宫皓月提起刀,左右看看,觉得还是不够锋利,上下磨砺道:“六师兄别急呀,昨日我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一进去,左右坐满了人,接着呢,有个什么凤族公主来了,说是一向敬仰蓬莱仙君,想让师父也收她为徒。” “那师父这是没答应?” “要是答应了,如今早就传遍了。那时,师父当然没有答应,然后求大师兄为她求情,问题是,她竟然叫大师兄 叫叔公,诶,大师兄跟这位公主什么关系?” 沉宣饶有趣味蹲下身,继续探听,道:“哎呀,如你所见,大师兄是凰霜公主祖辈的兄弟呗,不要岔开话题,继续说说,后来呢?” 南宫皓月身下拿起刀往这人身上穿两窟窿,但还是默默忍下,悠悠道:“后来就是大师兄就带她走了呗,没了。” “啊?这就没了?你再想想是不是少了什么情节?比方说凰霜公主有没有对你仇视或是横眼?或者有没有谁也站出来,强硬要求师父收他为徒的那种啊?” 南宫皓月皱眉,细想其中细节道:“那道没有,我在旁边看戏看的正欢呢?一点都不够看,还有,也就只有公主那样脾性的人,才敢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样的言辞来,换作谁都没这个胆吧!” 沉宣细想,觉得她说的颇有道理,道:“凰霜公主性格开放爽朗,确实像会做出这样事的人,不奇怪!” 南宫皓月不断磨着刀,刀锋锃亮,完全蜕变了。 “不过,云黛师妹,你想不想听听关于凰霜公主家族的秘辛?这个我可以无条件告诉你,就问你想不想听了。” 南宫皓月一听,耳朵都直了,凑近道:“有瓜不听王八蛋,快说。” 沉宣侃侃而谈:凰霜的姑姑,曾经也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子。 万年前的一天,凰霜的姑姑在族中偶然救下了一位魔界后裔,并身心相交。那魔族子裔竟是来偷盗法器,被抓获后用凰火毁掉了她半张脸。从此,她的面容变得狰狞可怕,无法面对世人。 每当阳光照射到她的脸上时,她都会感到刺骨的疼痛,仿佛被千万根针扎一样。因此,她只能终年躲在黑暗的地方,不敢见到一丝光亮。 凰霜的父亲四处寻找修复她面容的方法,他游历了天上地下,拜访了许多名医和仙人,但始终未能找到解决之道。 第34章 蓬莱入世篇(八) 书接上回。 南宫皓月竖着耳朵生怕漏了一字一眼,任何一个细节都会影响这个故事的走向。 听完那人遭遇后,南宫皓月撇嘴啧啧感叹:“实惨啊,不过那姑娘也是真心错付,不然也不至于落的个如此凄惨下场。” 沉宣与她不谋而合,拍手道:“正是嘛,修仙之人,动情也并非大忌,但若是为了情之一字做了背弃大道罔顾伦理之法,那就是大忌了。” 南宫皓月抬头看他,这小脸细皮嫩肉的,嘟嘟脸蛋子好像能掐起一个团子,着实有些可爱之处。她突然萌生起个大胆想法,提着刀站起身,阴损笑道:“六师兄你看我这刀磨的如何了?” 他低眼看去,那刀刀锋雪白寒凉,隐隐折射着日照光辉,令人胆寒,“你这磨刀功夫倒是挺好,之前是做什么的?” 南宫皓月一个损招冒出,两手笔画着柴刀,阴阴笑着:“不瞒你说,我在拜师之前,是村里有名的屠夫,我一看到那种细皮嫩肉的,就习惯想划上两刀,听那种牲畜发出来的呜咽声。” 沉宣弹射起步,退了几步道:“我突然想起来,刚刚玄英叫我吃饭了,我……先走了。” “诶,六师兄,别着急走啊,咱不是聊的挺投缘嘛?” 沉宣头也不回,只觉眼前人眼神是贪婪又专注,完完全全就是在看猎物,他头皮一阵发麻健步跑了几里,扬言道:“投你个油焖葫芦缘,我不走难道还等你杀猪一样宰我吗?” 这师父是收了个什么回来啊! 南宫皓月只觉有趣极了,一把抱起柴刀追了上去。 随后,沉宣就被追着跑了几里路,沉宣手里捏了两张符篆,贴在腿上,顿时脚下生火,他一瞬间便跑开了几百米,把南宫皓月落在后面。 她正奇怪着,以前自己活泼好动,每每喜欢在桑园和田埂间奔跑,赛过青蛙精,也跑过了长宁那只长毛兔子,论这脚力,可谓是无人能及,今日这神仙连跑带飞的,当真跟不上,看来,这术法果真奇妙莫测。 猜想啊,这人惯会开溜,平日可没少做什么需要飞毛腿逃跑的事,可称为绝顶本事。南宫皓月泄了气,明白自己自讨没趣,还是走了几百米回到竹林。 这下她往两手搓了搓地上的土,一鼓作气,一刀下去,这竹子明显颤了一颤,竹叶哗啦落下,似乎在无声妥协,但南宫皓月可不动,一刀下去,直接洞穿八分之一之处。 两刀下去,竟然还未落在同一处,她自己一个趔趄,柴刀也卡在了竹竿里。 “嘿,你还挺调皮!”说罢,又是拉又是拽,硬生生拔了出来,人也惯性坐在了地上。 她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突然出现了幻觉,几颗星星在眼前打转,可伸手抓去又什么都捕获不到。 忙活了一上午,才勉勉强强砍下来三根,此刻她真的佩服了这毛竹,外壳坚硬,粗壮硕大,长势还高的出奇,不说砍下一棵,还要将他们的竹节砍断,生硬拉拽下山,一路跌跌撞撞,不是下山路太过陡峭,与竹子来了个碰壁,便是竹子太长,卡在缝隙里无法移动。 此刻她觉得自己,根本不是来拜师学艺的,是来当护林童子的,这一片竹林,就是她的任务,她双手叉腰,看着三根竹子也是大费周章运下来了,有感而发道:“不愧是我,办事之快,由然可见。” 说罢,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却发现胸口已经撕裂开了一大道口子,直直能看见里边的里衣,大抵是被这毛竹刮烂的吧。她捂着心口,想着回房中换衣裳。 回去换好衣裳后,她正蹲在荷塘边上数着棱角,足足有十几个呢,能炒一盘菜了嘞!水里的小鱼,用热油炸了,也是酥脆可口啊!莲蓬虽小,积少成多,莲子剥壳煮粥,加以龙目;甜枣;落花生,便是一道糯叽叽的五宝香粥了。不知不觉,她已垂涎三尺了。 忽然半空一道浅色流萤,环绕在她身边,她用手触摸,一道讯息却导入了她的脑海。 “小七,来庭中一趟,师父要见你。” 是谪仙的密语讯息。 竟然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神君,昨日初见,便觉得他似乎不怎么近人情,今日传唤她去,不知道是否又要问什么话。 她整理着装后,端正发冠,顺了顺鬓角发丝,下山而去。 庭中,叱延神君坐在一棵歪松下品茗读经,茶香浓蕴,入口回甘,他缓缓放下茶盏,静静翻开一页书。 “师父,小七来了。”谪仙拱手作揖,引进南宫皓月,呆呆站在叱延正对面。谪仙便退下了。 南宫皓月拂手跪下,行了三个大叩,道:“师父。” 叱延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冷淡道:“你来了。在蓬莱住的如何?” 看来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问候日常罢了, 她刚才还特意提高了嗓音,娇柔地说道:“师兄们对我都非常好呢,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呀!” “我都听老一谈及了,蓬莱仙山四处环海,对粮食之事并无过多准备,我已命老四去人间采买,他办事我一向放心。” 南宫皓月大喜,日后再也不用饿鬼附身般,觉得树皮草叶也可餐了。她虽知道,蓬莱仙山是名门,定然不会亏待弟子,吃穿用度方面定然不会亏待。这些虽然用术法都能变化出,但叱延一直秉承大道,能不用术法做的事他便亲力亲为。 “师父太贴心了,弟子云黛在此多谢师父。” “嗯”叱延只是淡淡回应,翻了一面书。 叱延淡漠道:“修炼之事,你需多放在心上,你既入了仙门,如今也算得上是仙家子弟了,定要无视世俗偏见,一心求道。修炼可以靠心法口诀,修心却不同,只能自己了悟,你可懂得?” “啊?”南宫皓月被这话绕的七荤八素的,读书不多,只大概了解一些其中奥义,世间人对妖族的偏见一向很重,即便明眼人不说,但对妖的仇视可是发自身心的,难免恶言相向,神君是希望她树立强大内心,不被污言秽语抨击内心,从而嫌恶自己的身份。 “你还没听懂吗?”叱延愣神,转而漠然看向她。 南宫皓月这才会意,如拨云见月,愉悦道:“弟子听明白了,多谢师父提点,弟子从小的生活和凡人无异,与爹娘在无梓江畔伴水而居,衣食无忧的,也上了学堂接受教学礼仪,也与凡人一样男耕女织,幼年很是美满快活,所以弟子也并没有因为本身是妖,便怨天尤人。” “相反,弟子有爹娘疼爱几千年,为我遮风挡雨,那岁月,值得我终身铭记。”说罢,南宫皓月不觉泪眼婆娑,两行清泪挂在眼眶久久不落。 叱延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涌起一股酸涩,既有羡慕又有欣慰。他与其他人不同,他并非由父母所生,而是天地孕育化生而成。对他来说,天地就是他的爹娘。然而,如今这些爹娘的孩子们却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分裂成许多部分,终年在爹娘的注视下手足相残。 “甚好,你能有此觉悟,也不枉费我一方教导。” 他微微抬眼,开出天眼目测南宫皓月的根骨,有些意外,这小妖根骨上佳,不失为修仙的奇才,若引向正途,他日也可成上神,若走上邪道,亦会大乱天下,无论身处何方,都不会是碌碌无为之辈。 也罢,如今被他遇到了,定然是为她指点迷津,为她指引仙途的。叱延眨眼,收回了视线,道:“老一为你设下的基本功修炼之法,如何了?” 南宫皓月抬头阔步,自信道:“大师兄命我今日砍五根,如今才晌午,我便已经砍下去了三根,师父,你说我是不是一把砍竹子好手呢?” 叱延平静看了她一眼,有些戏谑道:“才三根,把你得意的要上天了。” 只见南宫皓月快速收起了架势,双手背于身后,脑袋微微低垂着,神情怯懦地轻声说:“我听闻六师兄一日才砍完一根,相比之下,我觉得,云黛还是比较有天赋的。” 叱延淡淡道:“那你可听闻,老四第一日砍了多少根?老一又如何呢?” 南宫皓月方才的自信魏然萎靡,揉紧掌心问:“师兄们,一个比一个天赋异禀,皓月是无法相较比,弟子错了。” 叱延见她服软,淡淡道:“那为师告诉你,老四第一日,整装待发,砍下了二十三根,老一勤勉,堪为天人,一日砍下了三十根有余,论悟性,你只是无法与他们相提并论的。” “这么多,弟子砍一根都费力,三根下来,都要休息一二时辰,他们二人竟如此厉害!是弟子眼拙了。”南宫皓月愁云惨淡道。 “无妨,你悟性也不差,他们入门时,已有万把千岁,在天界修行也有万年,法术自然是有根基的,你不必自暴自弃。” 南宫皓月低沉着头,心中满是挫败感和失落情绪,仿佛遭受了沉重一击。他不禁感到自己与其他仙人之间存在着巨大差距,尤其是那些实力强大的仙人,除了沉宣之外,每一个都展现出如此惊人的力量和威严。这种落差让他难以承受,心中充满了对自身能力的怀疑和自我否定。 喝茶那位,似乎意识到了南宫皓月的气焰消极,站起身,缓缓走路过来,安抚道:“按你们妖族年岁,如今你才刚到及笄之年,日后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他们二人之前在天界研习,自是有些本身,砍着二三十根竹子也是常理,你不必自惭形愧。” 转念一想,这人说的也对,若他们二人在她这个年纪和修为,指不定也只能砍个单数,她顿时喜笑颜开,舒展开皱紧的眉道:“师父你说的甚是有理嗷。等有朝一日,我修炼出了至高道行,只需 挥一挥袖,一大片竹林便倾覆倒下。但现在看来,是我当下太过羸弱,才导致拿不起柴刀又砍不动竹子的。” 叱延轻轻拂过她的额头,道:“为师就说你悟性好,假以时日,定能位列仙班。” “师父,您帮我算算,我若潜心修炼,需多少年岁才会位列仙班?”南宫皓月轻笑着,抬头向叱延求问。 “那为师帮你算算。”说罢,他从袖中拿出一条如发丝般细长的红绳,绑在南宫皓月手腕上,另一端缠绕在指尖。 他要开始掐算了,可是这细绳极易断裂,待会他要施法,若是中途断了,则证明,她与仙途无缘,若是细绳变红发光,就证明,她日后定有望位列仙班的。 “师父这是什么?”南宫皓月提起手,想细细观摩,这发丝细样的绳子,感觉轻轻一拔便会断裂。 “别动,抬起手。”叱延捏着南宫皓月的手腕,示意她停在这个位置。 “这是算司绳,解施法者心中困惑的,其中间部分极其脆弱,万万不可扯断。” “如果断了会怎么样?” “断了就没了,这几万年,我也就寻得三根,甚是珍贵。”说罢,叱延开始闭眼,不断掐指,口中念着法诀。 不多时,在南宫皓月疑惑中,这条绳子丝毫未动,“这会不会是坏了?我都没瞧见有什么不一样。”南宫皓月抬起头,见叱延还在卜算,也就住了嘴。 只见须臾片刻后,叱延许是算到了什么,睁开眼,注视着算思绳,未断也未发光,丝毫没有变化的,其中意寓,叱延最知晓不过了。 “竟是未定之事。”叱延眯着眼,缓缓收回了两段丝线。 南宫皓月不解,问:“也就是说我日后能不能位列仙班,是不确定之事?” 叱延转身,思索片刻道:“看来,你日后是否能位列仙班这事,属于天机,我竟无权得知。其中变数众多,牵扯种种,是否临仙,二者皆有可能,为师一时也参不透。” “看来,这算思绳当真灵验吗?”南宫皓月歪着头,看叱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或许,你的未来,连为师也预测不了,可见,此乃大凶之兆。” 也许,他也看不透,未来之事,修炼到一定年岁的人都是可以预知的,但改变不了,他卜算至今,还未出过纰漏。看来,云黛的以后,会有很多种不同趋势,无论成妖成仙,都要看她日后的选择。 南宫皓月不解问:“大凶?师父的意思是,我日后修仙会遇到很多险阻吗?” “我们卜卦之人,窥探天机,却改变不了未来,云黛,你日后会遇到很多选择,但你一定要坚定初衷,不可错失本心。若心怀慈悲济世救民,天道可保你一世康泰,若作威作福助纣为虐,难保日后不会受天谴。” 好像以前在无尽海,何仙姑也说过类似的话,她当真会成为六界的变数? “如此严重?万事有因亦有果,肯定有化解的余地,那师父,云黛此劫数如何破解?”南宫皓月有些后怕,她害怕未来自己成了何仙姑所说搅弄风云的人物,掀起战乱纷争。 叱延缓缓转身,透过她的胸口看见那光辉金华的莲花状印记,心中暗想:我竟发现,身负金莲之人,都落不了一个好下场,她如此,你亦然。天道甚是无情,你们二人虽身处不同段的六界,却也桎梏终身,没有余地。 转念一想,南宫皓月所说并无道理,他掐指一算,眉宇间的愁容更为浓郁,片刻,他唏嘘长叹:“此劫无解。” “怎么会无解呢?我常听姑姑说您有通天本领,能卜算前尘未来,如果师父你都没有办法的话,那当如何是好呀?即是劫数,理当有解才对。”南宫皓月是个急脾气,眼下听闻自己未来不卜,愁容满面的,不知该如何应对。 南宫皓月是个急脾气,眼下听闻自己未来不卜,愁容满面,不知该如何应对。她心中焦急万分,忍不住追问道:“怎么会无解呢?我常听姑姑说您有通天本领,能卜算前尘未来,如果师父你都没有办法的话,那当如何是好呀?既是劫数,理当有解才对。” 她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焦虑和不安,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与困惑。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命运竟会如此扑朔迷离,仿佛被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中,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面对南宫皓月的追问,叱延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云黛,世间之事并非都能如你所愿,有些劫数注定无法避免。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要坐以待毙。虽然我无法预知你的未来,但我可以教你如何面对未知的挑战。” 叱延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深沉的智慧和坚定的信念,让南宫皓月心中的焦虑稍稍减轻了一些。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恭敬地问道:“请师父指点迷 津。” 叱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首先,你要明白,无论未来如何变幻莫测,你都要坚守自己的本心。不被外界的纷扰所动摇,保持内心的平静与坚定。其次,你要不断提升自己的实力和修为,只有强大的力量才能让你在逆境中立足。最后,你要善于观察和分析形势,学会随机应变,这样才能在危机中找到转机。” 南宫皓月听后恍然大悟,他明白了师父的良苦用心。虽然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挑战,但只要他能够坚守本心、提升实力并灵活应对,就一定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于是,她郑重地向师父行了一礼,表示感谢:“多谢师父教诲,云黛定然铭记于心。云黛问师父自己是否能成仙,并非是想偷懒乘快,不过是好奇罢了,没想到竟有意无意知道自己前程未卜,有些后怕罢了。” 叱延摇头,轻叹:“或许等劫数过后,便是新生。” 南宫皓月闻言,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他望着师父那深邃而平静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与期待。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动,然后缓缓开口道:“师父,云黛明白您的意思。劫数虽难,但或许正是这无尽的磨砺,方能铸就真正的坚韧与新生。” 她的声音虽然略显沙哑,但却充满了坚定与决心。她知道,未来的路或许充满荆棘与坎坷,但她愿意去直面,若天要亡我,我定胜天。 第35章 蓬莱入世篇(九) 自打听了叱延那一席话,南宫皓月回到房中,只觉天地黯然神伤,丝毫没有光线照进。 她懒懒靠在书桌上,任由晌午的阳光直射进眼,她身上还是一阵阴凉,一点不受阳光照射影响。前路漫漫容不得她想太多,神仙和妖的一生太过漫长,久到海枯等到石烂,没办法像人一样,百年间撒手人寰,落得清闲。 “唉,反正都是烂命一条,死不死的无所谓啦。”她想开了,眼下,修炼要紧,日后即便不能位列仙班,也会履行一个仙的职责,造福苍生的。 她正想着,玄英在门口喊了她几声,许是想的太过入神,一时已经忘记了自己还要砍竹子的修炼之事。 “师妹,我回来了,给你带了点东西,你快出来拿。”说罢,他抱着沉甸甸的一个木盒倚靠在篱笆边上。 “诶,师兄,你怎么来了?”南宫皓月惊讶之余,看到个如石凳般高的木盒子掩着玄英看不到脸。 南宫皓月关切地问道,同时快步上前帮忙接过木盒。玄英见状,微微一笑,说道:“轻点,这里面可是好东西。师父让我去人间搜罗了一些粮食和吃食,米袋我就放置在膳房里,我想着你最近修炼辛苦,特地给你带了些回来。” 南宫皓月听后,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她感激地看着玄英,说道:“多谢师兄关心。你辛苦了,还特地为我跑这一趟。” 玄英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客气。他环顾四周,发现南宫皓月的院子整洁而雅致,便夸赞道:“师妹你这院子布置得真好,清新雅致,让人心旷神怡。” 南宫皓月闻言,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盒子的东西是什么?” 南宫皓月忙打开了第一层木盒,赫然是一盘水晶肴肉,肉红皮白,腊卤分明,肥肉部分通体透白,让人看了十分嘴馋。 “肉!我好久没吃肉了。”南宫皓月不管不顾的,上手抓了两片就吃起来,几日不沾荤腥,都是一贯的白粥清水,嘴里都快淡出鸟了,此刻吃下腊肉时,她只觉身心都是幸福的,已经把方才的苦恼抛之九霄云外。 “慢点,吃,下面还有呢,也打开去看看。”玄英依旧在门口看着,南宫皓月一脸满足,玄英觉得这趟也算值当了。 南宫皓月此时已经顾不上回答,只是忙着享受眼前的美食。她塞了几片冷肉后,突然想吃口热乎的。于是,她又打开了一个蒸笼,只见里面是几个小笼包,香气四溢,热气腾腾。她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只觉得满嘴生香,尤为满足。 “啊!妖生满足啊!”南宫皓月忍不住感叹道,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这一刻,她仿佛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和忧愁,只想沉浸在这美食带来的快乐之中。 三层食盒,最下面一盘是饭后糕点,通体乳白的芡实糕,软糯香甜,一口下去细腻可口,唇齿间满满都是红糖和芡实的香气。 “好吃,师兄,还是你懂我!”南宫皓月好吃的跺脚,小腹得以温饱,大脑也终于可以正常思考了。 “全是你的,没人和你抢,多吃点。” “诶,师兄,你在外面站这么久,怎么不进来坐,快进来呀。”南宫皓月走过去正想推他进来。 玄英有些羞涩,拉着门框怎么也不肯进去,挣扎道:“这是闺阁女子的屋子,我进去了怕是不好,我在外面站着就好。” 南宫皓月吃完一块,弱弱说了声好吧转身要去拿另一块吃着。 “师兄,你这次光给我带好吃的了,若是让六师兄知道了,会不会气急败坏找你事呢?” 玄英抱胸,底气十足道:“没事,此去人间,我自是为所有人都备了一份礼。” “我给师父买了一个机巧机关,他老人家在机关造物上颇有建设,肯定会喜欢的,大师兄爱看书,我便在人间搜罗了几本经书孤本,五师弟爱好观星,我为他找来了几本人间术士对星术的诠释书册,可废了老大劲了,还有沉宣,平时没个正形的,我就给他寻了几个古玩,相比他们都会高兴的。” 南宫皓月停下咀嚼,听他说了这么多,一味都在为别人着想,自己去人间一趟,也没捞着什么好处,她只觉口中的甜点心吃的有些内疚。 “四师兄,你做事还真是周到,连师父都夸你呢!不过,我替大家带回这些多的宝贝,你可曾为自己买些?” 玄英挠挠头,哑然失笑道:“我平日里没啥嗜好,只喜欢修行,凡间的东西于我而言都是修行之外的多余,不买不妨事的。” 南宫皓月自惭形秽,放下吃了一半的糕点,“四师兄,你此行辛苦,不如皓月送你一件礼物吧!希望你能喜欢。”说罢,她往身上擦了擦油脂,转而从手中变出一个香囊,道:“我所有东西不多,都是些女儿家的衣物和用品,只有 这香囊,虽是凡物,却是我为数不多能送的东西了,望你不要觉得粗陋,收下可好。” 玄英摇摇手拒绝道:“都是举手之劳罢了,平日里我也经常为师父跑腿的,当下我这么好轻易拿你的东西,还是收回去吧。” 南宫皓月徐徐走来,把香囊塞进他的手心,道:“这香囊装有艾草丁香薄荷以及石菖蒲,不仅能驱虫辟邪、清热解毒、清心安神还能舒缓疲劳。我来了仙山也有一日,这里水雾湿气重的很,蚊虫也不少,想必与你有益。” “师妹是个有心之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是修仙之人,有仙气蔽体,蚊虫都近不了身的,反倒是你这般小女子,没有仙气蔽体,怕是会被叮咬,还是留着吧!万一在脸上哪里咬着了,就破相喽。” 南宫皓月执意将香囊塞到他手中,玄英转身就想跑,“看这香囊的绣样,似是闺阁女子佩戴之物,我万万带不得的,何况我已有婚约,更收不得别的女子的物什。” 南宫皓月抬头,看着玄英那羞赧的脸,问道:“师兄已有婚配?不知是哪家仙女?” 但事实上,天上除了一些在书上记录在册的人员,什么天尊上神和佛门老君,其余的,她一概不知,只知天上有千万仙人,各个不凡。 玄英难为情道:“不说这个了,现在太阳当头,转眼迟暮,你今日修炼基础还未完成,还是早些去吧。” 玄英将香囊放回南宫皓月手中,匆匆离去。 她看这位四师兄,倒是个长情之人,实打实正人君子,想必与他相配之人,不说天真烂漫也该是个温婉碧玉的仙女,两人天作之合,连理喜结。 她自顾自嘀咕:“天色不早了,确实该去砍竹子了。” 到竹林时,扬起一阵风,竹林间婆娑的碰撞声,吱呀声像是在开门,她扶手遮着阳光,抬头看到一道炽阳。 这个时候,白雪岚应该已经闭合了碧水海棠林,四处云游了吧,不知再回去,门前庭院中的落花会堆多高呢? 她正想着,抡起柴刀生猛砍了下去,一早的挥刀,手心早已发红肿胀,坚硬如顽石的竹竿,几百刀下去才能砍断,有时眼力不好,总是一刀下去偏移在竹节处,震的她胳膊不断抽搐。 照他们所说,砍倒竹子后,还需清理竹枝,拖下山去,置于海滩上暴晒。 一日的功夫,她超出预期,一下午砍了三根,总合六根,还算能交差。 后来的日子,若是蓬莱无雨,她便准时出现在庭中,与各师兄攀谈,随后整装待发,在竹林一待便是一天。 相处之余,她发现,这些所谓的仙人也有血有肉,情感饱满,至少少了似人间的烟火气,有些出尘不俗。 每日勤修苦练,傍晚时都会与他们一齐在庭中树下参禅打坐,谪仙温柔好言,玄英飒爽无拘,以及沉宣的生龙活虎,在他们的陪伴和照料下,她开朗了些许,前尘于她眼中,似乎看淡了些。 她如今可算明白白雪岚所说,缘分尽了,的确会有人离去,若是缘分未断,无论天涯海角,总能相遇,确实是个金科玉律。 每日拂晓时,金乌从汤池升起,便能浮于海面,缓缓升天。 每日暝时,金乌周转一天,又从西海落下,烧红一天祥云。 悠悠十年,她的术法有所见长,修为可谓是突飞猛进,砍竹子于她而言,不过信手拈来之事,每日砍伐个一二百根,都不成问题。 在此之间,御剑飞行之术,她也在叱延的教授下,能维持一柱香的飞行时长,行于天上,身边略过云从,她心中快意又自在。 每每夜晚月明星稀,她便坐在海棠树下赏月。 在铺满碎石的园中,她总是日夜不断的点燃着一盏明灯,灯芯遇风不灭,在海棠树下泛着暖黄光辉。 愿他们在天之灵,能祝祷她早日修炼成仙,在临仙之前,也必定是要报杀亲之仇的。 沉宣说,貔貅是上古神兽,凶残弑杀,本该在锁妖塔中受雷火鞭体之刑,不该出现在无梓江畔的。六界中,也没有传言说貔貅被放出,若是貔貅现世,不止妖族,人间也会大乱。 镜花水月般的夜色,凉如水的秋岚,在荷塘中倒映了无数个子夜。 海棠开了十次,花色如春,在山间添一笔霜白。 叱延时常不在蓬莱,天界举办各种宴会婚嫁,都会为他送去请柬,有时一日能收到三五封信,原以为叱延会头疼苦恼,他只是让彬彬有礼的谪仙挨家送去贺礼带上祝福,自己在蓬莱落得清闲。 叱延神君有个故交好友,是冥界的地藏王,但藏王年迈,看上去是个暮老回天之人,他也时常放下冥界琐事,找叱延对弈。 南宫皓月被谪仙安排,三日清扫一次山下的台阶,因而每次有人来 ,她总能第一个接待入山。十年内,她变的沉稳内敛,不再似十年前那般傻气,她的心中,只有修道这一回事。 藏王平日里,半月就要来一次,因腿脚不便,每次来,都是身边的鬼侍抬着一顶灰云轿子,落在山上的庭中。 有时,天上会来一些送信的仙童小吏,骑着牛的太上老君也来过一两回,身边还跟着两位丹药童子。 凰霜公主也来山下闹过几回,每次想放火烧林,都会被谪仙教育一番,不甘离去。 风斐也抽空来过十几次,他每次来,都能在山门口碰见扫落叶的她,与她说道天界的风云记传,这家仙家犯了什么错被打入畜生道投胎历劫;这家仙侍偷盗了法器被打入天牢每日受刑;那家道童犯了逆天改命之事被雷电击溃成灰烬;或是哪家神仙与谁不睦在天上打架,被玉帝关在家中几百年面壁思过之类。不过没聊多久,他便被传唤回去,匆匆说了声下次见。 蓬莱没有侍下,都是弟子们亲力亲为,平日里除了修炼,还需抽空侍弄花草,洒扫院落,喂养仙鹤池鱼,还要抽空去藏经阁整理书籍。 每月月中,弟子们都要组合在银杏古树下祭拜,乞求蓬莱风调雨顺,说来也怪,不知这树是否真的有灵,近十年来,蓬莱倒是不曾下过暴雨,海面几里处都是风平浪静,海妖海怪,也都不敢来犯。 九月中,南宫皓月在祈雨阁闭门不出已三月,眼下节点,正是辟谷绝食的契机,她抛开眼睛和身心欲望,练就了绝气功,日后,短时间只需饮水或者服用些丹药,能维持身体的运营。 在泉心殿睡了十年的罗汉佛醒了,他一醒时,正值子夜,伸腰打哈,便震动了一座山头,整个蓬莱都为之一颤。 眼下夜色阑珊,月色如霜侵袭蓬莱,罗汉佛整理了袈裟佛衣,捻着佛珠腾云而去。 听沉宣说过,五师兄无镜如今正值飞升瓶颈期,现今在梦中顿悟大道,不久后便要下凡历劫了。 他的身体还在蓬莱,就在一棵葫芦藤架下,身体散发浅浅的芒刺,周遭的飞禽走兽都避之不及,不会轻易打扰。他好像是突然进入大梦的,身体还未做出准备,懒靠在藤下,低垂着头,一副身死之样。 南宫皓月看过他几次,谁也不知他何时回来,八苦中有一种老苦,大抵还需个几十年才能身魂归一 。 沉宣平日不爱修行,只喜欢去天池里喂仙鹤,学了一手与仙鹤交际之语。 叱延在一般时候鲜少露面,南宫皓月平日里在膳房前的菜园里却常常能看到他,坐在桃树下唏嘘长叹。 每每如此,她便会上前问候两句,打断他的沉思。 难不成仙人也有烦心事得不到解决? 南宫皓月每问一次,叱延都会说她不懂事,他只想一个人静静。 十一月,照往昔,无梓江已经大雪磅礴,江面也冻了三尺寒冰。桑园里,桑葚叶也落光了,空荡的树枝只挂着一两片摇摇欲脱的桑叶。 此时,每个房中都会生起暖炉,她的手从来都是暖烘烘的,她在旁边伴着烛光夜读,靖宣就会以查功课为由来她房中添炭火。房中门窗紧闭,一个白雪覆头的人开门而来,雪花见状飘进几片,那人的目光亲和,会放个汤婆子为她暖床。 如今的蓬莱,不会下雪,也刮不进寒风,终日是云雾缭绕。她每年都会想念,下雪的日子。 也许是下雪了,就可以不去学堂,下雪了,她不用帮阿琅晒布匹,下雪了,可以变成小狐狸栽进阿琅的怀里取暖。 十年真的好漫长,每日无休止的修行,参禅到半夜,每日耗费气力扬起柴刀,枯燥乏味地砍着竹子,每日看着同样的朝霞晚荫,有些厌倦。 十二月,她在银杏古树下许下心愿,愿有朝一日,能找到貔貅,为家眷报仇,等万事尘埃落定,今后仙途漫漫,她也如愿苦修。 一月,新的一年莅临,她在山顶遥遥相望,想望穿海面看到桑园的树,可海面茫茫一波未起,她只看到浮云悠悠,随风向南。 二月,人间应该阳春化雪了吧,除夕之夜,阖家团圆,举杯共邀明月,与邻里街坊共赏烟火。她在海棠树下独自小酌,默默伤怀。 自古,有家人在的地方才算家,她如今只是一介遗孤,再也无法与亲友相会,何来团圆可言? 三月,春意延伸神州大地,田里的人开始播种,一场场春雨无声落在凡人的蓑衣箬帽间。 她从东山日出走到西山看日落,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这绵绵不绝的雨并未润泽在她身上。 四月,蓬莱仙君大寿庭院里来了众多仙家,叱延设下酒席,宴请四方宾客。 风斐伴随南极仙翁左右,不曾来与南宫皓月交际。南宫皓月看在眼里, 收敛了些性情,不再惹事,释迦牟尼授法,她只是乖戾坐在席中,无声听着。 会后,仙家众人灌下琼浆玉液,微醺而去。 五六月,扬州柳絮随风起,牡丹开遍洛阳城。荷塘菱角初绽放,海棠花开一树雪。 七月,南宫皓月正悠闲在庭中坐着,空中流窜着一道讯息,她顺势收在掌心,捏碎后,一道声响在耳畔回响:皓月,蓬莱一别,已有十年。 今日我游遍大江南北,来到人间极北之地,无梓江边,发现一个百年前兴起的部落名曰羌吾。 据鼠仙查实,几年前,貔貅曾于冬日渡江而去,祸乱过羌吾族,之后,貔貅便不知所踪。 我所知就是这些,还望你前去查证,勿念珍重! 第36章 故地重游 夜阑人静时,一道虹光划破天际,落在海面失了踪影,追逐星光的人化作水里的鳐鱼,逆流向上。 南宫皓月御着摇光,乘风破浪,直向西去。她缓缓回头,银杏古树的影子慢慢隐没在海天一线,微凉的灯火化作了银色的浪花。 看不到明年的海棠花开了。 她心里默默想着,眼里漫出和月色一样剔透的水花。 若有朝一日,她大仇得报,愿一辈子留在蓬莱,再也不出去了。 蓬莱的朝露云雾,桃树下的菜地,银杏树下的玉宇琼楼,还有窗前的每一年花开花落,都在呼唤着她即将离去的心,似抓心挠肝般让她不得不回头看。 她却不记得初次来蓬莱的心境了,彼时,心境无比沉重,摧枯拉朽的寒凉包围着她,原来前方便是雷暴区域。 呼啸的海面绻起海啸,她催动摇光,在海浪里搏命挣扎。 天上雷电撕裂苍穹,如树根根分布在海面上,形成雷暴。若是沾上水,再靠近那些白色的雷电,立刻便会劈成灰烬。 她卯足劲,妥当之余站稳脚跟,施法顶住了一片潮水巨浪,透白的海水下退,接着一浪又一浪,要将她包裹入水,窒息至死。 顶住了无数片海浪,她只觉前路好像存着更为无垠的海,每一滴水都会凝聚成打退她的海兽,让她回到那个温暖的地方去。 更大的海浪无形中汇聚,她划过海面,顶上海啸,全身妖力催动,径直朝前开出一条明路。 直到走出海雾区,静谧的海面才汹涌不定。 “你若执意要去,磐石牢狱也挡不住离开的心。神仙不得干涉人间的事,日后你在人间纵有万般劫难千般不公,我们也管不着挨不着,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去?”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师父发火,平时严峻的脸上还会被气成吹胡子瞪眼的老头。 “人间有我仇人的踪迹,这一趟不得不去。”她的眼里,有着比平日修炼还坚决的眼神。他知道,即便刀山火海,她也想手刃仇人,平复久久哀怨愤恨的情绪。 “为师替你算过一卦,此去人间,必定千辛万苦,你若留下,为师定能护你余生康泰。” “请师父成全。”她将头磕到流血,也不见台上那人丝毫撒手。 “你我师父缘分未尽,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等你身在人间,有请珍重,莫行大不韪之事,为师言尽于此,我蓬莱弟子只有遵循师令才能白日下山,你若违背师命,就趁着夜色自行离去吧。” “不孝徒云黛告别师父,望师父身体无恙,各位师兄仙途一路繁花,云黛告辞了。”她逐一向每位师兄磕头,那些未见的,只能在心中默默记挂。 身下的浪花一卷卷扬起,她只觉身下重的如有绳索把她拉下海面。远处,大片鳐鱼在波涛中不断潜游,与书中的写的是一般无二之像。 身前依旧是茫茫大海,身伴着一束月光,穿行在月色下粼粼波光的东海。 墨黑的远山,在无形波浪中显现轮廓,乌泱泱的一片,连绵不绝。 那里便是东荒大陆。 直到驾驭了三四时辰,灵力即将耗尽,她可算精疲力尽之余,平稳落在了沙滩上。 彼时东方吐白,不多时日出东方,新的一日便开始叙述了。她爬上沙滩的礁石上,气力竭尽,晕厥过去。 也许此行真的是错的,仇恨确实会迷惑心智,也会让人身强志坚,她本着这唯一的心念,苟延残喘至今,本想在某一日解脱,天意使然让她幸免一死,还误打误撞入了仙门,一切就像属于天骄的经历,在她身上复盘重叠。 她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历经生死离别最后圆满收场的梦,有人在梦外叫醒她,便能打破重重幻境,让一切归于平静。 在梦里,她把前半生都过眼了一遍,那天大雨滂沱,她双手鲜血,掘出一个大坑让爹娘长眠,插上身上唯一剩下的断剑,作为碑铭,用石刻上两人身死之期,警示她今日之恨,余生必将让仇家血债血偿。 那片乱花迷人眼的海棠林,好像将时间定格,沉迷其中时,又让她将仇恨搁置,心里只有花色和雪姑。 那片身后遥远的仙山,或许也是梦中仅存的余温,让她无限思恋。西窗月下,海棠枝头,犹似南柯一梦。 醒来时,周遭是一片黑暗,还散发着无数让人神志不清的迷烟,南宫皓月晃了晃眼,向四周摸去,却只抓住了一阵虚无。 不知现在是几时,这里又是何处,她只觉身上气力匮乏,随时又有昏厥过去之况。 她摸黑抓爬了许久,也不曾摸到什么实物。 周遭漂游的浊气似乎能让人沉睡,不知是误入了什么地方,南宫皓月定住气穴,避免再吸入这股雾气昏厥过去。 不一 会,天地颠倒,她只觉天旋地转的,被滚在地上,滚了几圈,依旧空无一物,她有些惊慌,在手心点燃一抹灵光。 这里果真是个迷阵一样的地方,周遭浊气变化莫测,似乎是化灵散,能让妖气难聚一身,让妖匮乏无力。 “莫非我被收入什么法宝中。”她从手心变换出摇光,捏了个发诀便一剑劈开黑暗 只这一剑,前方忽然出现一道口子冒着强烈白光。 南宫皓月用袖子盖住眼睛,缓缓前行。 “爹,你这宝贝收妖葫芦怎么破了?”一个青涩稚嫩的童音在黑暗中充斥徘徊。 “你快放下,里面可是有一只大妖,那是我好不容易收入的。”是一声略有磁性声音听起来却十分严格的男声。 “收妖葫芦,我果真是被人抓住了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以前她不去人间,是怕人间的修仙之人捉去修炼,如今果真是出师不利,露头就秒。 说完,她化作一道灵光冲出白光界门,平稳落在了地上。 这是一个法阵中心,眼前有个双髻小辫的女娃娃,对着葫芦又摇又晃。她双脸红扑扑的像抹了桃花粉,发丝缠绕着一根游丝青纱质的长绳,双眼水灵。 女孩身边是个约莫二三十的年轻人,玄色长衫,正襟危坐在一边石柱下打坐。 南宫皓月落在法阵外,那小娃娃只觉身后有一个人影,转身一看,歪着头呆呆的问:“大姐姐你是谁?” 那男子抬头一看,不知几时眼神出现个约莫二十的女子,倾城容颜,病态神色,双眼含春却泛着微微血红,他立马站起身,将小娃娃护在身后,朝南宫皓月怒吼道:“妖物,你修的什么功法,竟然出逃了收妖葫芦!” 小女孩一脸天真,看着手中葫芦,随后看着高大身躯的男子。 南宫皓月有些神魂未定,看了周围好一会才确定自己身处现实绝非幻境,茫然失措之余,又乐极生悲。 那男子赫然是一名捉妖师,周遭摆放了各种器具,对她都是大克,那道士言声和声道:“蓉儿,你找个地方躲起来,这妖不是一般道行,一会必是一场恶战。” “好的,爹。”小女孩点点头,拎着葫芦跑开了。 男子一剑顶天,开启阵法,四面八方的灵气汇聚,法阵扩开,延伸到南宫皓月脚下。 说罢,他丝毫不给对方机会,便祭剑,砍出一道剑气。 南宫皓月修炼纯净,段然不会被这些凡间之物打伤,她一个闪避,只被砍掉一小段衣角。只可惜了这衣服,是阿琅一丝丝线绣的面料,又赶在入夏前缝成衣裳的,可惜被划出一道口子。 南宫皓月眉头一皱,更不显气色,她铭记叱延所言,不能伤害凡人,自己不能以自身功力去欺负这一个小小的道士。 “道士,你何故伤我?”南宫皓月直起身,两人面面相觑。 那道士也不解释,一个健步跟了上来,南宫皓月大展灵气,发动妖力,拦下了道士一剑。两人打的有来有回,南宫皓月身手不变,若是叫出摇光,凡人之躯,只怕受不住,但道士步步紧逼,直直将她击溃到阵法中央。 道士转动剑柄,喊了句“天地开合,万载大捷,锁妖阵,启。”说罢,法阵上一道蓝光逐步缩减,将南宫皓月锁住,无法动弹。 不过这种计量,对于修炼之人来说,解开不过是捏个法诀的事。 南宫皓月定神,脚下一踩,阵法被震的七零八落,碎散成无数星子,灵气随风而去。 “妖物,你竟敢毁我乾元山锁妖大阵,受死。”说罢,他开始大打出手,明知自己不敌,还是硬过了几招。 南宫皓月见这人难缠,也不想过多纠缠,道:“道长,你上来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杀我,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少废话,斩妖除魔乃我本派本分,何须什么王法?”他脚踩飘渺云诀,一个四象分身,变成五六人同时进攻,南宫皓月两眼一黑又一亮,径直向左打了三分功力的掌风,六个人影回归本体,被打飞出几十米处,撞在柱子上,嘴角留着血水。 “爹爹,你没事吧!”小女孩怯生生躲在桌子上,生怕被南宫皓月发现。 “我虽是妖,却一心向道,不曾杀生祸害人间,你不辨善恶,以为什么妖都是坏的,简直迂腐至极。” 南宫皓月正准备拂袖离去,身后传来一阵童声,“不许你欺负爹爹。”说罢,那小孩哭丧着跑来,窝窝大的拳头砸在她身上。 “坏女人,坏女人。” 南宫皓月抓着她的手,俯身蹲下,轻轻擦拭她的眼泪。 “蓉儿,过来,危险。妖孽,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放过她。”眼前倒地口吐鲜血的道士仍不依不饶,卧倒在地没有气力。 南宫皓月仔细看着 女孩头上的发带,轻轻抚摸,感觉到了一丝仙气,眼前突然一亮。“这头??竟非凡品。” 也许她是天上某个神仙渡劫所化,光看这眉眼面相,便知道日后会出落的如芙蓉般娇艳。 “乖,不哭了,我不欺负他。” 女孩似乎信以为真,止住了哭声。 “蓉儿,快过来,她是妖,快离开她。”道士还在声嘶力竭喊道。 女孩转头,嘻嘻笑着看着道士,糯糯说道:“爹,这位妖精姐姐是好人,不会伤害我的,我们放了她好不好。” 道士咳嗽两声,淌出一些鲜血,道:“好,你若放开蓉儿,你便可以走,我不会再抓你了。” 南宫皓月站起身,轻轻将女孩搭在腿边,默默看着道士说:“我知道,捉妖是你们的本分,但世间的妖魔也并非全然都是恶徒,还望你记住今日的教训,日后请先分辨善恶,再行降妖除魔之事。” 说罢,她看着远方,缓缓化作一道青烟离去。 “爹。”女孩看着那离去的身影有些愣神,好一会才跑到道士身边,将他扶起。 “妖物,迟早有一日我会将你就地正法,以除人间祸患。”道士狠狠啐了一口唾沫,眼里丝毫没有方才的败落神态。 …… 南宫皓月自知,自己一身妖气,在人间行走无异于过街老鼠,每日只在夜间出行,日夜兼程,势必要赶去羌吾镇。 人间是个好地方,到处都是危机,每日东躲西藏,可比在蓬莱修行劳累的多。 道士们有许多捉妖的法器,符文阵法或者探测妖气的铃铛和司南,在人间行走,不多时便会被捉住,每日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惶惶不可终日。 听闻在人间一座极凶之地,山间峡谷的崖壁上生长着一种腐草,名曰息吾,人吃了,五脏六腑皆腐坏,全身长满毒疮,当即一命呜呼;神魔妖吃了,法力尽散,沦为一具凡胎肉体,每日承受噬心冻骨之痛,药石无医。 她在人间转徙两年有余,历经千山万水,才找到了无梓江,遥望彼岸,便是故乡。 看到那一方雾蒙蒙的山峦,南宫皓月心头一紧,热泪夺眶而出。 心心念念多久,才看清了故地的样子,流转各地,才再次看到故乡。 心跳比脚步更急切,好像下一刻便要脱离胸膛,去那对岸探寻。 那棵白玉兰依然保持着翠绿,屹立不倒。它的根部被无数的车辙印记所环绕,仿佛见证了岁月的沧桑。溪水仍然潺潺流淌,无声地奔腾向江中。而那座桥,则显得异常冷清,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人踏上过,桥面铺满了青苔,给人一种荒凉之感。 走进桑园,这里的景象令人瞠目结舌。无人修剪的桑叶像疯了一样蔓延生长,遮天蔽日,形成了一片茂密的树荫。树下,野草蓬勃生长,毫无拘束地霸占着每一寸土地。 南宫皓月轻轻地抚摸着树干,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这个桑园是她日夜思念、却无法亲眼目睹和触摸的地方。在她的记忆中,树上的桑葚熟透时呈现出深紫色,甚至发黑;而树下,总是有阿琅忙碌的身影。 她慢慢地向前走着,一座木屋逐渐进入视线。这座两层高的楼阁显得有些陈旧,但仍然散发着淡淡的温馨气息。然而,门前却长满了比人还要高大的杂草,它们疯狂地生长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这些杂草就像是她对过去的怀念一般,放肆而又肆意地蔓延。 十几年不见,此地早已物是人非。 是啊!貔貅可是上古凶兽啊!它的一举一动都拥有着毁灭天地的力量,怎么可能不会在这里留下痕迹呢?南宫皓月仔细观察四周,发现这座阁楼已经被踩踏成了两半,周围的大片桑树也变成了枯木。而在地面上,那只貔貅留下的巨大脚印依然清晰可见,仿佛在向她诉说着当时发生的一切,这让我不禁感到一阵震撼。 她眼见此处破败,故地重游的她强忍住泪水,情绪如潮。 她不再步入楼阁,脚上仿佛被拴上锁链,矗立原地,愣愣的看着如此天地哭泣。 泪干时,她来到阿琅和靖宣的安息之地。一抔黄土小山丘前,桃木剑已经折断,山间的飓风此刻正肆意吹来。 南宫皓月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心中装了好些话要讲。 “爹娘,孩儿不孝,时隔十年之久才回来看你们,这些年我辗转各地,学了不少本事,已经有了自保之力,日后定然不会再被人欺压。我们的血仇我也不曾忘,有朝一日,我见着了貔貅,定手刃了它。” “皓月如今已是蓬莱仙君座下七弟子,您二人听了肯定也是高兴的,日后方圆三百里,都没人会嘲笑我只是一只贪吃懒惰的狐狸了。你们是没看到,那么多神仙,见到我师父,都要作揖朝拜 呢!他们都羡慕我运气好,一只小妖竟然也能拜入仙门,虽然妖仙二族久久不睦,但山上的师兄师父们待我都是极好,如同胞姊妹般照顾,很是周到。这几年,皓月还学会了辟谷,每日只修灵气便能不吃东西,这样你们也不用怕皓月会被饿死了。” “说来可笑,我现在还没找到貔貅的踪迹呢,听姑姑说他最后一次出现在羌吾镇,那里的人常年被我们骚扰,学了些看门本事,我若是带着一身妖气去查貔貅的踪迹,肯定也会被当成那些坏妖的同党。人间行走两年,皓月每日东躲西藏,十分艰辛,终于是活着见到您二老了,可喜可贺。你想问我为什么不念个诀日行千里,其实我在蓬莱山还未学成瞬移千万里的本事,只能徒步走上这一遭,其中艰辛,日月可鉴,好几次,皓月都被捉妖人士逼的走投无路,可我并不能伤害他们,若是杀了人,会有阻仙途,皓月也想升仙,日后造福万民,成为福泽天下的神。” “可是那些修仙的道士根本不听我解释,只当我是为祸人间的妖怪,便要捉我去炼化,皓月现在想想都后怕。还好我在蓬莱跟师父师兄学了不少本事,好在,一切苦难都被我摆平了。此行,皓月也明白,一届妖精,行走人间有多不易,貔貅在人间游荡,这些年我却一点信息也不曾听到,姑姑也不知在哪里游历,上次通讯还是两年前的事了,只知道貔貅曾出没在羌吾镇附近,看来,我不日便要去河对岸瞧瞧去了。” “皓月深知自己在人间行走不便,但皓月已经想到办法了,只是不知道灵不灵验,此行凶险万分,皓月在世间早已无牵无挂,所以无所畏惧危险,只愿余生能大仇得报,以宽慰你们在天之灵。” 说罢,她久久看着坟前的杂草,磕了三个头后,装一抔土在锦囊中,以表慰籍。 第37章 羌吾之变(一) **** 北荒边境,常有妖界精怪来中原作崇,故而在人妖两界边境,兴起了一个小镇名为羌吾,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各家有桃木剑,缚妖锁,镇妖符之类的法器,各个身怀绝技。 与羌吾镇一公里之地难得成活了一片枫林,正值秋时,枫叶红胜似妖艳撩人,远看像一簇燃着的火焰,通红的焰红渲染天穹如过眼云霞,天地万物皆映上彩绸色调。 前几年,这里有一位仙人住下,常帮助羌吾人除妖,但身染恶疾不愿在羌吾镇落户,使寻了个风雅的竹屋子住下,常年不见人。 羌吾镇的诗花茶会,往往与平日俗节不同,各家门前贴横幅字画,各家派一位诗友到镇中千年枫树下会诗,风雅才子各个风神俊朗意气风发,玲珑少女们正值豆寇年华好生多姿,她们在树上翩翩起舞,与红枫相际的华服飘在枫枝干间,让人眼花缭乱。 各家女子出门戴着斗笠,手中摘一片青枫钳上铃铛送给心伙的男子,以结良缘,男子腕上挂一串莲珠,以示求索女子的爱慕。 此地虽无江南水乡富庶,但人杰地灵养出了不少俊男靓女,个个肤如凝脂,冰雪聪明。 这镇中也有一个顽劣的孩童,打小俏皮活泼,读书千万,脑中墨水似用之不竭,常引得村童少女花枝乱颤为之癫狂,这少年十五岁光景,喜着一身青蓝相间的长杉,撩人无数,但每次都会被少女们的长辈追打得绕三条街,所幸他如清风拂柳的轻功盖世,在各家房柝上轻轻一跃,如一只枭鹰滑翔在万户产千家,被捉时如水里泥鳅,包围时以风流身姿逃走,风过无痕,单留下一投倩影深深,醉入数女子的心坎里。 他一脸喜相,所以很多人很待见他,小时出生恰好满天星辰陨落东方,其父梦中与仙人相会,仙人旨意,将他唤作无涯。 我道人间多红尘,不知红尘惹我身。 同日早午时,无涯从书斋顺了两本游记画本,彻底吸引了他的眼球,一个人坐在家门口枫树上乐呵。 画本绝对是孤本无疑,但有些残缺,将必看的环节删减了,引起遐想,画本里娇小妖媚的小女子通体前凸后翘,让无涯有些招架不住,这画本名为《邪魅山贼的后宫》。图多字少,让人大快朵颐啊! 《邪魅山贼的后宫》讲的是一个富家公子打小风流成性,沾花惹草,家破人亡后落草为寇,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成了山大王后招摇过市打家劫舍强娶良家女子,只要有点姿色的女子他便要招惹一番,积土成山,他的后宫可敌当今皇帝的佳丽三千,话剧虽是伪造,但颇有野趣,倒也让无涯深入无法自拔了,津津乐道地捧在手心如视珍宝。 这会儿,一位体态丰腴婀娜多姿的小女子扇着小扇,扭着纤细的腰走过,不时四顾观望。小女子身穿百花彩蝶衣裳,头簪金钗玉髻袭香如踩青云翩翩而来。 无涯闻着浓郁的蔷薇香,险些打了个喷嚏,凝神一看,原来是自己红颜知己其一,名为柳依絮,是胭脂铺老板娘的女儿。 无涯魅声喊了她一句:“依依,你来了!” 柳依絮百无聊赖抬头,胆敢叫她如此亲昵的,天上地下只有一人,况嗓音如此柔情似水,也只能是她寤寐思服求之不得的无涯公子。无涯公子柔柔笑得如溪流在山涧奔流,触动着柳依絮的心门。 她见着这一张风清俊朗的脸,脸上蹙紧的眉头开始舒展,好似一只蝴蝶舞动,她也点在了柳枝上,很轻盈地落在一根细短的枫枝上。 羌吾镇的小姑娘多个能歌善舞文武精通,这些个小把戏早在别人练童子功的时候就炉火纯青了。 无涯拍岸叫绝,不禁竖起拇指,夸她道:“依依最近轻功没偷懒,飘飘然如蜻蜓点水,幸好这只有我一人,论谁见了,着会被你倾世容颜折服,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柳依絮折了一小截青枫技,妖媚轻笑说:“无涯公子近日也没闲着,这磨嘴皮子的功夫越发长进了。” 无涯脸不红心不跳,朝她眨了一眼道:“哪里,生活所迫,情势所逼嘛!再说了对你这种漂亮姑娘不甜言蜜语一番,如何见得我的倜傥?况依依姑娘一日不见如两三秋,长得越来越水灵了,是又进了什么胭脂水粉?” 柳依絮自认是对她的赞誉,娇羞地闻青枫的味道,说:“阿娘前些日在远城遇着一个西域商队,行商的人多宝,打扮类的欢心物自不少,其中有一种遮暇的香粉,味如蔷薇,可我却用不上!还有一种西域奇草所入药的香囊,具说可避妖邪,我正愁找不着你,本着给你送来了!” 无涯直走身,见柳依絮从袖中取一只香袋,给他扔去,无涯灵机一灵,提前抬手去接,这香囊反倒越过他挂在了一个枫枝丫上。 柳依絮:“……” 无涯婉声笑道:“依依,你可是得了什么秘籍,功力进长飞快,连这力气也提了不少,不如给我见识一下,好练个盖世无敌怎样!” 这姑娘许是不喜欢别人说她力气大,噘着嘴,满是不顺心,朝他大骂:“你胡说,人家可是娇弱女子,怎有什么力气,分明是你不留神让它走了,却还来怪我!” 无涯嗞咧嘴笑,见这姑娘正要飞下法,忙得用脚一踩她邻着的树枝,轻轻一点,柳依絮重心不稳,连身体衣裳一并落下了,无涯见状,是时候发动他的人格魅力,轻飘飘如落叶拉过她的纤纤玉手将她搂住,四目相对之时,柳依絮眼前映了一个俊朗面庞,也不管三七二几,就暖暖冲他做笑。 可美丽瞬闻也不过昙花一现,两人双双落水,无涯方才落下,将书给撞下来,他两脚一踏,轻如浮云地顺势接了一本,两个人齐齐上岸化险为夷。 湖中顿时浮现涟漪,圈圈不平向四处荡开,打破了湖水沉寂。 无涯原以为自己轻功卓绝,少时自己真的是天才,一招凌波飞燕驾轻就熟。待柳依絮被抱上了岸,还不忘笑着叮咛几句:“雨过天晴,树枝难免生滑,依依可小心些,幸好,是背朝地,背朝天,你这漂亮脸蛋可就毁了,将来可就只有我要你了!” 柳依絮耸起肩,心惊胆战得好像经历什么大风大浪,安全海地还不肯放开这救命恩人。无涯轻轻一笑,将她放在平面上立直。 柳依絮双手不知置于何处,柔声说:“无涯公子,多谢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只有…” “以身相许?”无涯一语道破,不过他可没这兴致,招手洒脱说:“那不必了,我己有了新欢。” 又是新欢,柳依絮抬曲眼,看着这个样貌俊秀的男子,期期艾艾半晌憋不出话,问无涯:“你又和谁好上了?” “你以后肯定会见到,她可不是什么市井丫头,反而,她飘然若仙,似瞬间便能乘月驾云而去衣袂素雅的画中仙。她虽身娇体弱,但面容姣好,时常踏夜风跹翩而来,素衣如明月铺天盖地,满地银光皆好像为她祝福。我与她初见便是在繁花似锦霞云满天的花园中,她回眸一笑便是千年,一颦一蹴皆是众生所望。”无涯胸有成竹道。 “如此说来,翩翩公子与飞天仙子当真是郎才女貌天下无双。”柳依絮含蓄地将手藏进袖子,淡淡憨笑自己自作多情了。 公子无心,美人多情,谁管谁痴!终究谁才是冰心冷情,谁才是泪流多情? 无涯转头,拍柳依絮的肩,道:“翩翩算不上,不过就是倜傥些!”说完他又没个正经样地龇牙咧嘴。 她爱他的风流潇洒,仰慕他的豁达开朗,无涯公子哪是凡尘人,如此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似乘黄鹤飞去不复返的天仙,又似云雾缭绕仙山中醉酒当歌的隐士,不醉人间烟火,不贪佳人红鸾。 多情累,离恨天,此事古难全。 柳依絮撒气,拂袖而去道:“你既有了意中人,还与我搭讪作甚,浪荡子。” 无涯哈哈大笑,指着柳依絮离去的身影,大喊道:“依依姑娘,没事常来玩啊!” 如果有一场雨把他困在屋檐下,他希望有一束光能照亮天空,这样即使有雨依旧可以看到风景,而你就是我的一生最靓丽的风景线。 即便他笑得像傻瓜,也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唯有她能看清;即便她疼得百爪挠心,也只有他会留下惹她开心。 …… 羌吾镇。 傍晚时分,羌吾镇高挂起火红灯笼,酒旗招摇,走马观花的人,提着莲灯伴着家属往江边去惦念故人,河上五彩灯明亮炫丽,寄托了他们对故去亲人的思念,也愿河灯带着挂念送到逝亲旁边。 街边杂耍,商贩小摊,无论是卖吃食,还是衣锦布帛,个个亮着红色菱花灯挂在左右,一边吆喝一边招待客人,大街小巷飘着浓郁的酒香,各家点着灯火,从东到西,南到北,一只灯光都没灭。 无涯从老爹那儿换了些银两,便着一身玄衣和铁质面具走出家门,绕到镇上去看热闹。今日白天桥边的枫树上点着大红灯笼,到夜间才一并由人点亮,闪闪熠熠的枫树丛像举起的火把般明艳。 街上姑娘各置办了新衣裳,配上红艳的菱花灯,一席红青长袍,盖过膝盖,便衬的乖巧可爱。 许是每个人凑足了银两,在柳依絮家胭脂铺买了香粉涂料,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风采动人,一酬浓重一酬香飘十里叫人迷的神魂颠倒。翡翠簪,碧玉配饰,细丝流苏披肩,各有百态,但都熏上杂乱无章的花香,如此招摇,怕是会把酒楼的菜香遮去,把深巷的酒气拦住,连河里吹来都凉气都染上了淡淡的胭脂味。 今夜有酒有月,就是没有美人在侧!生亦何欢? 他乖张的逗鹦鹉,提着米酒果茶在街上滞留,他明知道自己只要摘下面具,就会有很多女子的投怀送抱,可是这样未免太无趣了。 可惜今夜,遇不到那位让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他自诩搏得众人欢心,各处能讨一杯酒吃,随处可拉到一个红颜知己,可风花雪月固然动人,酒醒后,思量着,才发现一切都是黄粱一梦。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尽是豪奢淫荡! 无涯不再无趣地转悠,而是在路边听一个呕哑嘲哳歌喉的老者说词,他抚着生涩但连章成曲的竖琴,一张老脸爬满了皱纹,与老树根没什么可比性,胡须发须花白如雪,还腌臜地带着草垛里的干草,穿着一身脏乱的道袍,与乞丐无异,孤苦伶仃可怜见怪的。 他唱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蒋捷《虞美人·听雨》 这老者手中的竖琴是梧桐所制,出于南方,但他之前常在此讨生活,无涯只有潇洒走过,从未留意他。今日闲暇夜游,倒让他心里安静了七分,听完了这一曲生涩的曲子。这曲子非有高山流水之音,却有梧桐秋雨之息,声声凄寒。 乍一听,以为是什么天籁,其实不然,在细心一点方知其中奥义,诡异所在便是琴音是重弹沉音,不懂音律之人尚以为怪,但无涯打小全方面发展,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文韬武略还风度翩翩,所以在琴音方面略懂一些,因而听懂了这宫徽之音。 唱完一曲,偶尔有人丢一两个铜板进他的乾坤兜里,他便连忙道谢。 听他唱歌的人围着他,与羌吾镇热闹温馨的景象极不协调对调,所以有人道出:“老头,你这唱的什么歌,如此凄惨,让人瘆得慌。今天是我们羌吾镇一年一度的诗花茶会,你可别唱这调调,扫我们的兴。” 他也不气,平易近人地抚摸他的胡须,语重心长道:“贫道所言,无非劝各位公子趁着风华绝代多做些有用之事,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到时为时已晚华发已生。” 为谁留恋人间,为谁甘甜酸楚,少年忧愁,愁千古闲云,愁山河不复,愁繁华一瞬落空,愁佳人不约青丝已断,独不愁年少,亲人鬓白如霜,前尘蒙上烟尘。 “那什么叫有用事?”无涯钻进人群里,与老道商议。 “这位少年年纪虽轻,却说中了其中要务。” “所谓有用,无非仁义礼孝廉五字,平天下战火,建民生道,度化怨灵,芸芸众生,此为仁,无愧于心无愧天地,有恩必报,兄弟姊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此为义,恭候谦逊,待人坦诚,出言委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必谦让他人,此为礼,父母恩情,情深似海,当跪榻行孝,有应必答,有事必奏,此为孝,清正廉洁,公私分明,识大体明事理,高堂之上忧国忧民,江湖之远忠君爱民,此为廉。” ……这老头怕是走错路了,羌吾镇地处人妖两界,自然不会插手朝廷之事,只顾逍遥安邦,他若是去人间繁华之地长安尚且有明君能听他只言片语,让他入太学教一教富家子弟皇亲国戚,不过羌吾镇的人祖祖辈辈都没有掺和这些深谭浅池,只是在环滁皆山内吟诗作对风花雪月。 若问这世间那里尚有一方净土,非属羌吾镇了。 仙妖战争也不知何时会烧到人间,但是他们既在天上斗法,也定然惹得人间生灵涂炭。 听老者说这些又臭又长的长篇大论时,匆匆走开几人,他们也不耐烦他讲的。 羌吾镇风水尚佳,灵气充沛,是一个养俊郎靓女的宝坻,才豢养出无涯这个如此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的少年。 王八念经,他们各顾各地赏玩,独有无涯扯下了面具,以真面孔对着老者。 既然听了,也不好意思不留钱走,无涯丢下一块银子,正要离去却被老头喊住:“少侠请留步!” 老头的眼睛笑成弯月,看得出他已然年过花甲,但嗓子却雄浑苍劲。 无涯听声止步,笑问:“老头,我听了你的曲,可我身上可就这些钱了,如果不够,你且记着。” 老者腾出一只手,顺着苍白发须,和蔼可亲的神似弥勒佛,一生能弹起灰的旧袍穿了很久,因此褶皱破烂,只见他轻声说:“非也,少侠所舍,乃贫道半年积蓄,一下子不知以何为报。” 无涯招手道:“不用了,这钱是您自己赚的,我见你常在此卖艺,但门客稀落,想必腹无油水,不如拿着这些钱去饱餐一顿,也算我做了一件善事。” 老者竖起一只手置于胸前,得体地感谢:“善哉,少侠长身玉立英姿飒爽,功德无量啊!” 无涯经得起夸赞,一时 脸不红,心不跳的回他:“哪里,长身玉立是有,功德无量倒算不上,只是尽我绵薄之力。” 老道士将笑容看淡,轻声说:“少侠乐善好施,乃是贫道之福,不如少侠点一首以做补偿!” 他长习音律,五音齐全,天生慧根的他在各方面都出色,音色更是少不了一番吹嘘。琴瑟琵琶,埙笛笙箫,更是信手拈来。如此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岂不诚美人爱哉? 论曲高和寡,是琴音《呦呦》,论家喻户晓,是洞箫《太平》,而长琴《剑破雪》,笙动《镇八方》也曾名噪一时。也有竹林贤士喜爱的洞埙《长歌行》,游子他乡客常吟琵琶《当归》,繁花似锦中《烟台》,高堂明镜中《国殇》。 少有声韵的而又温和的应当《杏烟雨》,内行人才听过。 无涯思虑片刻,点头道:“不知您可会《杏烟雨》?听闻此曲,由琴弹出颇为美妙,在下也只是抛砖引玉而已。” 老道士笑而不答,拨动琴弦道:“许是贫道孤陋寡闻,《杏烟雨》从未学过,少侠不如令选其一?” 无涯微微颔首,不假思索道:“《千钟》可好?” 老道士一看,这人确是个内行,四音五律八调九曲,他选了首徽中之首《千钟》,老者提起长满老茧的手,略拨了三声,可能是人老易健忘,他弹了铮铮几声又戛然而止,抬头道:“贫道不才,这千钟曲乃吾师所教,只是时过境迁,贫道倚懒春风困多年,竟有些生疏了,还望见谅。” 无涯点头笑道:“无伤大雅。” 第38章 羌吾之变(二) 老者哀叹几声,长唏嘘地丧气般扶了扶琴弦,目视着远方黑山乌云,转而对无涯说:“少侠不妨听吾一道这六界怪谈,以助雅兴。” “幸甚至哉,愿闻其详。” 当今天下六分,分神仙妖魔冥人六界点缀四海八荒。少侠与世间人生不逢时,没有赶上太平盛世的六界。自盘古开天辟地制鸿蒙,万物皆生,花草树木人鱼鸟兽,皆有欣欣向荣之况,好景不长,人心生魔,人死化鬼,物以成妖精葩怪,于是三界崩裂,化为六界,相互制衡,各怀鬼胎,水火不容。 事出结果必有因来,可妖仙战乱却不知何时起何时湮灭,在下游历人妖两界,对此有些眉目头绪,原本妖仙两界相交甚少,也从未涉及其他事,因而这紧绷的仙撑到了极致。直到有一天,六界苍穹异变,明霞如锦,不惹红尘的南方虚空之门偶然有了一道金光,随之而来的,是一群身无长物的白狐,通体皮毛如云朵,尾巴如飘飞衣袂,共有十尾。这群狐妖,谁也说不定是仙是妖,但是他们灵脉充沛,有仙人之姿,妖精魅惑,又有妖气傍身,仙泽灵体,因而仙妖二帝都想招揽他们。 他们是唯一从外界来的,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见过六合之外的世界,所以,这群十尾狐妖便成为活靶子,被妖仙二界左右拉扯,徘徊不定的他们被招揽成为狐仙,独立于扶桑山。 妖帝红眼,掀起妖仙战乱。 道听途说,为博君一笑。 无涯半晌听完,便摸透大概,向他讨教:“道长,你既然行走妖仙两界,大抵是两耳通达,晚生愚笨,读书万卷,尚有两事不懂。” 老者和颜悦色笑着,这样更像是弥勒佛,若是剃了头,着一身袈裟,简直一模一样,他盘坐在一个小角落,没落地像糟老头。但他乐观豁达,真是我佛慈悲的度量,他轻轻抚胡子,大概只有他的胡子才比较干净吧,他道:“不吝赐教。” “敢问善恶一念间,何解?一个人苟活而杀死与他为敌的人,那他是非善恶?”这是他急性发问,其实这个回答他早有数了,不过是考一考这老道士。” “冤冤相报何时了!子孙无穷匮,此仇便难了,如此杀伐几代,可谓恶果连连,若各自退避三舍,有何至于了不断这积怨?而这善恶本就无实意,若一人为善而作恶,那此人即便达理却不通情,人命非蜉蝣朝生暮死,只愿病中老,死若无端,死于刀戈之下,难免生怨,而这自诩为善作恶之人,其心必然是恶。若有人为恶而从善,那此人也绝非善类,但贫道不宜妄断,少侠慧眼如炬,还需自己亲眼所见所闻所感,方能有自己的见解。” 无涯知意,闲暇的隆起袖子,点头笑道:“承蒙夸赞,晚生已有所悟。” 老者温和捋了捋胡子,点头道:“嗯,孺子可教也!” 老道士不禁抬头打量这少年,见他眉清目秀颜如舜华,似有仙泽之气傍身,眸若星子,似流光闪动,眉目清秀,有美人之姿,形貌昳丽,风流蕴藉,略有仙人那般风韵。 想必此人定非凡品,老道士见这小孩的笑实在亮眼,也不经多看一眼,方才仔细看看,才知这少侠仙根聪颖,若日后修仙定能成大器,日后问鼎仙门指日可待,但随即又给他泼了一头凉水,他知道,这羌吾镇人有规矩不能入仙门,也不可入仕途为官,索性便消了让他学艺的念头。 “贫道与少侠有缘,不如贫道为你算一卦?” 无涯沉默一瞬,及时点头道:“也好。”之所以没有顾虑,那是因为像他这种命格新奇的人,实在让算卦的风水师无可挑剔,他自娘胎里,就早有算命先生为他算过一卦,说前途无量,未来可期,故而取名为无涯。之后落地后,也有算过,说他命里桃花笑,定是个情种,总而言之,大抵是算命的看他长了张艳丽的脸,都给他好脸色,从来没有给过坏消息。 这有何难? 老道士抬眼看他,打量片刻,说:“贫道见少侠双目炯炯有神,眉宇有云气沾染,天灵清晰,脉络杂糅,根骨清奇,是个修仙奇才,性格偏风流,不拘一格,怕是性情浮躁,难成大器。” 老道士摆出行囊里的竹片,依次呈八卦阵型摆出,随即从袖中抽出一把铁杵和一面卦,卦摆在竹片里,随之卦象里白光隐隐散开,引起竹片乱动,群魔乱舞似在卦面上躁动,摆成不同形状的卦象,乾坤百转,风火雷电,却有其中璇玑。老道问:“少侠名讳?” “无涯。” “生辰?” “七月中旬。” 问过一通后,老道士将铁杵掷上。原本只有红灯的大街出现一抹微亮的白光。 过了不久,有人便贴过来了,交头接耳道:“这老头算的灵验吗?会不会遇到骗子了?” “算毕,公子可看。”说 完,他两手一挥,铁杵上出现两行字,密密麻麻,若不靠近是看不见的,上述:“我道人间多红尘,不知红尘惹我身。” 无涯:“……”红尘尚未沾惹,这结论未免太果断。 “道长,这是何意?” 老道士阴阳怪气道:“贫道也不知,这句话受用终身,少侠还需细品。贫道也无法窥探天机,不过贫道认为此红尘非彼祸水红颜,却不知是何意。” “切”路上看戏的都瞥了眼就撒手而去,转而又只剩他们两个。 无涯软软的压低声音道:“道长,你如此神机妙算,有天人合一之境,怎会不知此等小事,眼下四处无人,你不妨就告诉我。” 老道士眯着眼,好像又没睁开眼睛,总之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轻拿轻放地将卦象收起,白光就消失了,他摇摇头道:“并非贫道不告诉你,实在是无能为力,我虽有幸开过天眼,却只能窥探天机一角,能在天道眼下猜晓,也是大忌了。” 无涯闷气了好一会,心里暗暗记下这句话,他倒不知这句话来意,晦涩难懂,比书中流传千古的诗词还琢磨难透。 “敢问少侠,每逢月圆之时,可有什么怪异事情发生?” 这老头果然神机妙算。无涯在心底暗暗的参他一笔。 “正是,我梦见一方天云水地,仙鹤神宫,却不知在何处,太虚幻境也不为过,道长算卦如此灵验,尽知晓我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密?” “少侠出生之时可有异景?” “我阿爹跟我说,我出生的时候,手臂上缠着一条青丝带,流带如霓裳,灵通精怪,想必并非凡物,道长竟然连这都猜中啦?” 道士点头,语重心长地眯住眼:“那边对了,贫道以下所说或许荒谬,但是真切。” 无涯专心听他讲,心里起茧子了,老道士侃侃而谈,丝毫没有被集市嘈杂的声音干扰:“凡人尚且无法窥晓天机,亦不知你是何人所降世人间,但你确是天人无疑。月下寄言,水天接壤,印象不过云烟霞彩,不可为真。七情六欲皆是过错,沾一不可。当你需八苦接尝,方能化解,如果此劫不渡,你将神游天外,唯有真情真性,才是渡劫之基。” 无涯方才一大堆谜疑尚未解惑,老道士又是滔滔不绝讲了一大堆。如此厚重拢杂的堆在一起,这辈子估计是无法参透了。 什么劫数不劫数的,他被听的云里雾里,尚且管不了这么多,在人间做一介逍遥人士有多好,人人都说天上好,只和游人离合多,与其去逛天上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还不如在羌吾镇里做个少年。 无涯点醒,说:“老人家从何处来的羌吾镇?” 这老头若有所思,半晌才缓缓抬头道:“贫道出自玉清山,欲四海云游,久作他乡客,只为求个自在。” 怪不得他身上这么邋遢,穿的确实是道士的服装,张口也是贫道贫道的称自己。原来是在玉清山这种少有人间烟火的仙山上住惯了,来人间溜达一会。 无涯失敬失敬的喊,略略起身向他拱手道歉。 玉清山与剑谷齐名,是人间最大的修仙门派,与各小门杂派不同的是,这两个门派的创立祖师都是天上仙人,后台硬朗,所以贵为天下两大派,因此闻名遐迩威震八方,无涯也略有耳闻,小时候还宣言要去修仙,但一时兴头过后,便没了这兴趣。 若论这羌吾镇谁最有修仙慧根,岂不诚他哉?可是羌吾镇历代都有祖训:羌吾中人终生不能投入仙门,祖宗起的什么噱头,还下令违此者打入猪笼的恶惩。不过现在想想,这道长穿的极差,风尘仆仆的像乞丐,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清风道人。 无涯再一次打量,但凭他出言不忘一个贫道便晓得,他的确是个身无分文的道士,想来有些安逸,才不远万里流荡四处。因而无涯颤颤道:“道长闲情余暇之际,便愰到这来了?” 老道士才道出:“不瞒你说,贫道试过的清贫如洗,但身上也带了些宝贝,在此之前贫道一直跟着一只金色皮囊的七尾狐狸到了忘际崖,但到那时,她的妖气便消失了,贫道害怕她为祸苍生,便来此蹲守,一旦她化形作恶,便将她收走。不曾想,忘际崖后,身上带的宝贝也不知怎得失灵,彻底丧失了她的气息。” 世间怎会有金色皮囊的狐狸?还是九尾,莫不是这老道老眼昏花了,无涯一时觉得这是无稽之谈,道也没多信:“道长,你确定她是金色皮囊,不是橙色皮囊吗?”明里暗里都透着对他的鄙夷,虽哂笑他,却暗藏提醒。 “可不是嘛,我行走江湖多年,断不会看错。” 无涯打趣的伸出袖子给他看:“道长,你且看看我的袖子是湛蓝色还是深紫色?” 老道士:“……” 不答,这是什么 意思? 这袖子分明是黑色,只不过是他在笑他呢。 “少侠这是何意,你若不信贫道便算了,何故于来耻笑我!”他唏嘘长叹一口气,失望透顶。 无涯风雅一笑,不知什么时候顺的扇子便自顾自风趣道:“开个玩笑而已,不当真,我当然是信你的。” 老道士却看出三分端倪,啧的一声哼气,说:“方才,我还夸你孺子可教,现在我只想说,朽木不可雕也。” 哈,他竟然把这无风不起浪的老道士气着了!刚才还说他像弥勒佛一样波澜不惊,没想到确是个有脾气的人。 无涯自打没趣地用中指蹭鼻尖,轻声道:“哎,道长莫怪,你且看这六界之大,无奇不有,这白色狐狸和黄色狐狸的结合的也未可知,可若说一只金色狐狸,况还是七尾,普天之下,我尚不知有谁。我以为你方才与我打哑谜来着,所以与你野趣呢!” 若说风流,无涯当之无愧。 无涯把老道士气岔之后,自己在街上灰溜溜的赶跑。不过人多眼杂,他还是三步并作两步回家睡觉。 羌吾镇的烟火气红灯绿酒,蒸腾的云烟盘旋上空,隐隐约约有了仙山琼阁的意境,这种烟火久聚不散,笼络人心,成了天地间难得的一片琼瑶仙境。 到了凌晨三点,街上依旧灯火阑珊,喧闹声不减。流水淙淙,杨柳依依,清风徐来,待东方吐白。 月圆之夜,注定难眠。 仙苑奇葩,自有仙雾缭绕,影影绰绰,隔着千山万水,也能找到一个永乐地。 “万般皆缘法,有因才有果,人世间,凡尘如雾,有谁能独善其身,生欢死乐,同是强颜欢笑罢。” 黎明破晓,东方日出照着朗朗乾坤,光透过密密匝匝的葡萄架照在摆满花丛的窗台,映射出一屋子亮堂。 一副妙手丹青,一名女子欲跳出画来,手中举着荷叶,身上略有裸露,但肤如凝脂,闲坐在荷花之上,含羞地将鬓边长发遮住余光。 一盏清茶,虽凉透了,却依稀散开甘贻。 屋里悬梁上缠绕着常春藤,垂下万丝绦。 帘幕前,窗台边,稳稳睡着一位风华月貌的美男子无涯。 今天他梦到一个老头,年岁比昨日那老道还年长,如果是神仙,大抵有几十万岁光景,在仙雾缭绕的南天门对他谆谆教导,有时他玩世不恭就会被他用压迫的手段惩罚听他教诲,让他真真正正成为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 这老头自称与他有缘,与老道一样满口胡言,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就满口仁义道德。与老道士不同的便是老道士度量大,反倒映衬出这白须雪眉的老头凶神恶煞,面无表情的他亮眼瞪地有丸子大小,直勾勾盯着无涯,好像欠了他多少银两似,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对他如此直视? 这个梦终于醒来,无涯也是在心里暗暗咒骂他:臭老头。随后不了了之。 墙上的画虽无关紧要,用作修饰,但别有一番风味,无涯虽不喜欢看她,但也没排斥到撕了再丢出去。 呆做了半晌,便在外听到了劈柴的声音,必然是叶老大了。这老头一生勤勤恳恳,将屋子打理的整洁归一,每日里会跟着部落去附近山林里巡视妖族,早出晚归,无涯一点也不想搭理他。 虽然是亲生的,可两人却找不到性格一处相似,只是都白白长了张憨态可掬的脸。 “老大,今天又要出去啊!”无涯憋出了这句话,也不在意叶老大有没有听到,朝窗口抬望眼。 不过叶老大还是听到了,并且丝毫不见劈柴功夫,留下口气道:“是啊,昨日中午在后山谷抓到了一两只成精的兔子,镇长不放心,要求我们要严加防范,就是怕那天堑后的妖族蹚过河水,造成不必要危害。” 无涯还是一动不动,傻不拉叽在炕上盘膝而坐,眼神也不知瞟哪去了。 “你若是得闲,也跟着我去巡逻一番,你别说,山间灵气浓郁,有助聚气,可助长修为,你大可去瞧瞧。” 无涯像蔫了的苗痴傻了好一阵,才恍恍惚惚回答:“灵气充沛又如何,修炼又何其无聊,若是山间物华天宝,有野果花草,我还可以考虑一下,可是让我去那修炼,不行。” 叶老大就是觉得自己儿子脑子不够灵光,摇头叹气道:“你说说你,什么时候能做点正经事,整日清闲地像个神仙,就知道与姑娘们吟诗作对,把你能耐的,一事无成。到时我们羌吾镇遇到什么劫难,你怕是一点忙也帮不上,白瞎了一身奇骨。” 脑子不开窍的无涯大佬手撑着下巴,懒洋洋道:“这不是还有你嘛!老大,正所谓子孙难穷匮,没有我,照样还有好儿郎去,再者,镇里的姑娘们各个巾帼不让须眉,也未曾不可顶替我啊!” “ 臭小子!” “臭老头!”无涯轻声骂道。十分桀骜的他爬起身。 叶老大一声咆哮,险些一根木柴就丢进去。然后又苦口婆心:“万事开头难,你祖宗把基业传到我们手里,就应该好好守护它,如果人人都如你这般不闻不问,羌吾镇早就覆灭了,不识时务。” 无涯倚在门边,好气说道:“老大,你说,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待在这四面环山而且前有妖魔鬼怪后有戈壁荒滩之处,四海之大,富庶之地多有,咱祖宗是怎么想的,迁到如此危境。” 叶老大哪知道,他一生都辛勤做事,无涯好像从未看到他停下过,早晨公鸡打鸣第三声就会听到他屋里有动静,烛光就已经升起,氤氲的灯光散在墙壁上,叶老大在穿衣。然后去镇中挑水,照看蔬菜园,勤勤恳恳没有一丝怨言。在别人看来,他老实敬业,为人谦和,可无涯就知道其不然。 “那都是先人的意志,何必去揣测,我们身为他们的后裔,就当守住这一片天水河湖,为何要质疑他们?” 无涯一个坏笑,歪头溜进厨房。可惜这厨房的门都欺负他高,进去时还要掀开竹帘子再弯腰才能闪进去。 灶头贴了张灶神像,虽然贴了很久,烟熏难免沾染,但这神像依旧干净,纤尘不染的。炉边摆了炉鼎,燃着灰白的浓烟,飘向窗外,但香烛质量好,味道并不会呛人,可谓在敬神方面,叶老大做得很到位。小角落摆放着他砍的柴木,摆满了整整一面墙,真是怕下雨没柴烧吧!锅里烘着葡萄干,冒着淡淡香气。 看了一圈,饭菜着实没胃口,他倒是看见烛台边放了两瓶白瓷瓶的酒,有酒,那便好办,二话不说拔了盖灌了两口酒,酣畅淋漓,醉入心脾,回味后才拿捏住走出厨房,问叶老大:“爹,这怎么有酒啊!” “酒?”叶老大抬起头,看见无涯拎着红绳,带着两瓶酒,才回神道:“别打它主意,这酒不是给你的,放下。” 无涯委屈得很,轮在无名指上,摇摇欲坠地晃了晃酒瓶道:“不是给我的,那是给你的吗?骗谁呢,你都不会喝酒。” “自然也不是给我的,这是送人的。”叶老大放下手头的活,赶他退回厨房,头就磕在了门棂上,叶老大听见一只豪猪的惨叫,无涯倒平静舒了口气:“多多碰壁脑子会开窍。” 叶老大又是笑又是无奈,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小子有他身上那份乐观却没有那份安详,他又好气又好笑念叨他:“走路都不看,这不就磕着了?” “疼”他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个红彤彤的鼻子,委屈地抹眼泪,方才还说笑呢,叶老大手指一弹他的脑瓜,温声说:“小心点。” 两个人走进厨房,叶老大在此拿起竹扫掸去灶神像的灰尘,虽然它已经很干净了,然后向小炉鼎正中央拜拜,无涯却没有向他一样跪拜,他自顾自说:“老大,拜了神是不是能变俊俏啊!可是我没见你脸变得多白皙啊!我也来拜拜。”说着他忙搓红手,对着炉鼎就一拜。 叶老大忙收住手,阻拦他,轻声说:“拜神只为求心安,不为利不为财,你这番有求跪拜,神灵可受不起。” “我怎么不能拜了?您不是常教我,好儿郎只拜天地拜高堂嘛!您不让我拜这个,赶明我拜神庙土地公去,求财求利不求心安!”叶老大从不让无涯拜神,从小到大,他双膝只跪父母跪天地,神仙从不让拜,他想问个所以然,叶老大只字不提。 叶老大挥手指向房梁,然后小拇指指着黄土,说:“随你吧!你看,神明在天,固然不假,苍穹笼罩四野,星辰如沙,亦真实,可无谓求神拜佛,可谓愚昧。” 无涯暗暗在心里打盹:“你说不信求神,那你还每日敬香作甚!”无涯明面上乖张点头,实际心里不知吐槽了多少句。 早知一味求仙问道是徒劳,问佛参禅是无果,依旧有人信神佛慈悲为怀的假说,神佛当真心怀瀚海包容万民! “你既不信神明还愿之说,还拜他作甚?我这就把他香灰翻了,一了百了。”说干就干的无涯撸起窄袖就大步流星向前捧起那金鼎。 叶老大哪见得他胡闹,扯住他的衣角,给了他一拳,说:“放下,对神明岂可不敬。” 无涯听了他的话,就放回去了,还好这燃着的香已经燃尽,若浓烟吐出,好似烟雾缭绕的感觉。 叶老大说:“无涯,你平日里荒唐也罢,凡事也要有分寸,如你这般下去,还不了得,让你上天入地的。” 无涯勉强点头,就去包揽两瓶酒。 叶老大喃喃道:“日后若我不在了,你可怎办?”起身后撇向他,正着看见图谋不轨的他盘着酒要大灌两口,急得似跳蚤一把抢过说:“好说歹说,你硬是不听,这酒可不能给你喝了,今 日我要送去枫子林。” “去枫子林作甚?孝敬妖怪啊!”无涯看似无意说出这番话。 “妖你个头啊。”叶老大气急败坏。 无涯意识到什么,又发自肺腑地开心问:“难道枫子林里住了你相好的?常人都说,人到花甲之年,就会觉得孤单寂寞冷,看来老大您也耐不住了,诶,她长得好不好看?” 叶老大一巴掌就给过去,被乱窜的无涯一袖子扇开,无涯解释道:“老大,你可没听过生气长皱纹,你看你,才三十出头,脸上什么皱纹都有了,您要学学我,波澜不惊宠辱偕忘。” 叶老大才不管他怎么讲,一个白脸翻跟头似翻到极致,说:“我这是上辈子残害了多少生灵,今生遇到你这个孽根祸胎。” “话说老大,您为何给人送酒,送鲜花美玉岂不更显诚意?” 转而一会想明白了,吆喝道:“酒通久,意在天长地久。老大,原来你也是个风情万种的男子。” 叶老大直接无语至极,不忍拆穿他。叶老大咬紧牙关,这娃要是不是亲生的,肯定早被他打死了,哪能让他活到现在贻害无穷。只见叶老大怒目圆睁。 “那您送酒去干嘛?” 叶老大粗枝大叶道来:“这酒啊,确实是送给枫子林一个姑娘的。” 无涯立马指着他,眼睛瞪得如葡萄,叶老大即可回答:“怎么说呢,前些年头,枫子林住下一位白衣姑娘,貌似天仙,用的又是仙术,乍一看非凡,这不就是天神临凡嘛!她呀,隐居深山,不食五味,是辟过谷的,你想,修仙的凡人辟谷尚且需要四十年,她一个风华绝代佳人,看上去二十岁光景,怎有如此慧根,想必是早已通幽,岁数比你我加起来都大上许多,所以她若非神仙,还真想不到是谁了。” 神仙,还是女的,与书中所写执流纨云间,衣袂飘飘,长发如云,眼若琉璃可是一致。 “早年岁辟谷的,说不定就是天赋异禀的人,也有可能是临界的妖物所化,老大你怎就能如此确幸人是从天上来,而不是从土里钻出来的?”说完,无涯捧腹大笑,笑声如雷霆,充斥着小屋。 叶老大气急败坏,吹胡子瞪眼的拉着无涯的袖子说:“我们也曾想过这些,所以在林子里探了几圈后,发现哪里灵气浓郁,但丝毫妖气都察觉不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镇长如坐针毡,燃烧了熏香,这烟可不得了,凡人闻了尚且安神定气,若是妖沾了,就会原型毕露,所以可以肯定,她并非妖邪。” 无涯崔他别生气,松开了袖子,一面淘气说:“那哪有这么闲的神仙,会有事没事来人间,修个破屋得清闲?” “那说不定。不过她生有恶疾,病魔缠身,怕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来人间安享晚年的。原以为她不出枫子林,不曾想,前些日子,她还救了我们一命,我们就寻思着,报答一番。” “可我们也知道这天仙哪是凡间女子那般,也不知该送些什么,因此就把家中仅剩两瓶酒送出去吧!” 无涯语言挣扎:“暴殄天物,这么好的东西送人,你怎不知道犒劳一下我?” 叶老大见他又要轮起酒走,忙拽住他说:“正好你闲来无事,切代我送去镇长家中,他们会一并送去枫子林。” 无涯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今日要艳遇沈家姑娘,请柳依絮游船,还要扎灯笼送邻家小妹,哪有功夫做这些。半晌嘀咕念叨说:“我今日邀了沈姑娘去前村打猎,行程已满,没时间。” 叶老大感悟一下,硬拍脑袋,头疼的发晕:“你怎能如此玩闹。” 第39章 羌吾之变(三) 无涯估摸着叶老大还要乱说一通有的没的,为了自己方便点,今日能走的潇洒些,也就糊里糊涂应下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来不及思考的他就被推出了家门。 熙熙攘攘的人在街市闹腾,幸而此处只有河水悠悠枫叶瑟瑟,也便有寂寥无声的雅趣。 酒喝了一路,也就是猪八戒吃人参果般囫囵,半瓶下去,畅快淋漓不说,肠子里暖意泛滥,也就心安多了。 “无涯公子,出去啊!”一个十几岁少女向他挥手。 他笑着应:“是啊,逛逛。” 一片祥和热闹的羌吾镇,偏安一隅,又能有几时欢愉,这份和平会在那一刻终止。 一切皆有定数。 要想去枫子林,那可不简单,城墙前一条大江,奔流不息,话说这条江应该叫无梓江,以妖族境内白雪峰为发祥地,供养了不知多少人和妖,大江东去,一年四季皆不停,也不知是不是白雪峰有哪位美人在哭泣,她的泪像落地珍珠般接连不断。 无涯不知从何处折下一枝枫枝过无梓江后一片枫树林,苍郁成云海,由于无梓江的水汽供养着他们,这里湿气极重,常常会有毒蛇之类跑出来,经常走这条路的人便知道这里危险,所以枫枝是用来打草惊蛇的。 白露未曦,枫叶上沾有四散光线的露水,树下的蘑菇和杂草皆匀上一层水汽,此时林中起雾了,云气在四周笼罩过来,像云气缭绕的南天门那样壮观。 当下无涯可没心思赏景,随便望望,远方丝毫分不清,好像路程在山一程水一程似。 若不是这里光线有些暗淡,若说这里像西王母的蟠桃园也不为过,高过人两丈的矮树上栖着乌鸦,被惊醒后张开双翼扑腾着离开,而这些可以冒出雾气的高个大树却看不出上面停着什么。 “好酒,果然是个好东西。”他酒量极好,叶老大虽不喝酒,年轻的时候把酒改了,但这小滑头硬是千杯不醉地挥霍着酒窖里的酒,眼下就剩两坛了,也被他抢了去。 喝到二三成的时候,眼前突然冒出一个黑影,静静站在雾里,留个后脑勺给他,倒是看不清穿着,长发如云,看身形,是个女子。 幻觉罢,他揉揉眼睛后,那个身影哪在,分明是一棵树罢,大概是喝多了。 红枫落下,他的眼照进一束阳光,他忙用长袖遮住,透着薄如蝉翼的袖子,他看着明媚的阳光格外柔和。 走了半炷香时间,他绕到一条平日里不走的路径,绕过一座山顶,眼前的大好风光尽收眼底。 到了一块悬崖,就再没前进的路了,飞湍瀑流发出轰隆轰隆的雷声,在崖下池子炸出一个浪卷。 这两岸的距离很长,光是凡人的御剑都不一定能过,也不知还有什么机关陷阱,若是只身靠着石壁上凸出的巨石踏过去也不是不可能。 这当真有李太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宏伟壮观。有一些杂草从石缝中冒出,苍翠欲滴被瀑布打压向下垂。 无涯张望一圈,这里丝毫没有路径可以通过瀑布到另一头,在原地打转的几十圈后,瞄到石头缝里竟然插了一把匕首,是个人都能看到,看来这就是机关了。 这下无涯更确信这人是世外高人了,有时间要讨教一下机关术。 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拔匕首,只是拔出了一小节,乍一看,那些凸出的石头分明从凹凸不平变得错落有致,一面光滑到生了苔藓,像一座座岛屿连片接着,形成一条端庄大道。 “这有何难?” 他撒手如轻燕飞上第一个台阶,确认过不会坍塌后才收起戒备,使劲踩了踩,说:“果然是阳关道,走的让人踏实。” 他将酒瓶置于身后,大摇大摆地飞上第二个台阶,如鸿毛般蹁跹,他一袭宝蓝色衣裳恰好能挨着苔藓,偶然粘上河水润湿成炫蓝色。 转身如蜻蜓点水一般接连上了两层,他一边幸灾乐祸想着:“这机关绝对不是用来防贼的,好歹我轻功卓绝世上无双,解其中奥义实在是信手拈来。” 三秒后,定遭报应。 当某人还在沾沾自喜地轻视着机关时,不知何处一声令下,机关顿刻上下抖动了一下,某人因重心不稳,摔了个倒栽葱,整个人仰头摔了。 当无涯还在懵懂无知中走出,好像恍然如梦初醒不知发生了什么。 “果然,这仙人的手段就是不一般,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说着他继续拎起酒瓶走,小心翼翼地看台阶。 万幸再没出纰漏,他活着站在了另一端,脚刚一落地,这些巨石又轰隆轰隆地缩回去了。 有惊无险,无涯这下又昂首阔步向前走。拐地九曲十八弯后,一路的已开菊花倒是清纯的很,但都是白菊,有哀悼之深意,这不难猜,大抵 是这女子有什么故去的亲人,总不该是她对白菊情有独钟吧。 正是深秋,菊花开的如意,大簇胜比牡丹,开的饱满开怀,迎着山风,扇起宽大的叶子。 那满山的红枫妖艳,如火炬如烟花,金黄色杂糅着红色,偶尔山风吹来啊,到处是枫舞,漫天大雪般纷纷扬扬。 满山的枫树下难的有绿意盎然,那是一片竹林,据叶老大描述,神仙自述隐居在一片竹林里,莫约就是那了。 路远地让他讲两条腿走废了,这神仙能腾云驾雾一日千里,而凡人光是靠着两条小短腿憨实走路,脚踏实地的还真受欺负。 终于是看到林中那栋竹屋子了,无涯靠着竹子舒了口气,心有不满道:“千呼万唤始出来,这一趟真是不容易,希望能给我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出场。” 这个布景倒是着实惬意,凉亭,小桥,流水,这不就是五柳先生所写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他靠近屋子,将酒放在一个闲置的木桩上,自己一个人偷偷潜入一览无余。 他在这时倒机灵多了,避过门后,悄咪咪踮脚趴在了窗台一角,往里探看,一双从未见过世面的眼睛总是深究下去。 果然有人。 真的是个女子。 那女子倚在桌边,光一个背影让人无限幻想,一身如雪白衣似能清晰看到她的皮肤白皙,肤如凝脂手指纤长,倩影深深,让无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她带着病娇用手撑着额头,似在小睡,又像在沉思。 看了好一会无涯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再也拔不出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眼万年? 根据他物色美人多年经验看,这光是背影就如此妩媚多姿婀娜绰约的女子,长得都不差,不是绝世佳人便是倾城美女。 无涯站定了许久,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心中不禁有些烦躁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缓缓地走到门前的小溪流边,蹲下身子,双手捧起清凉的溪水泼洒在脸上。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他精神一振,终于清醒了一些。 无涯默默地凝视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心中暗自告诫道:“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不是误人子弟吗?”他紧咬嘴唇,暗暗下定决心:“只看一眼,我就看一眼然后就走,绝对不会看第二眼!我无涯什么样的卿本佳人没有见过,怎么可能在这里跌倒呢?” 于是,无涯挺直了身子,整理好衣冠,毅然决然地走向那扇紧闭的大门。他用力敲了几下门,敲门声在寂静的环境中回荡着。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容——正是那位白衣女子。 无涯微微一怔,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住了。她的眼神清澈如水,仿佛能穿透人心。而此时,一股寒气从屋内扑面而来,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尽管屋内已经生了炭火,但寒意依旧无法驱散,冷得刺骨。 白衣女子似乎对寒冷毫无感觉,她身披一件洁白如雪的裘袄,将整个身体都包裹其中,只有那张美丽的脸庞露在外面。她静静地望着无涯,眼中闪烁着一丝疑惑和警惕。 无涯什么货色没见过,妖艳的风流的清纯的优雅的泼辣的委婉的,但眼前这人还真不好说,那是怎样衣服憔悴的脸,没有半分血色,好像嵌上了冰雪的洁白,她没有半分妆容,眼皮耷拉地像随时都要睡去,眼神好似清溪,看过的地方都凉下来,显得深奥而多情。 她的呼吸很微弱,弱不禁风的样子像要随时倒下。但她五官精致,肤白貌美,如他所愿,真的是个绝世美女。 他险些将下巴看掉了,那女子眼神孤冷,寒气逼人,是个活脱脱的冰美人。 美人开口了,她惨白的唇不见血色,冷淡问:“找我有事吗?” 她诧异是谁来了,这一看,是个与她差不多高的凡人小孩,十五六岁子。 无涯觉得自己像是被丢进了火炉里,浑身滚烫,脸上更是烧得火辣辣的。虽然靠近她时会感觉到一股寒意,但他的心却依旧像鹿撞般砰砰直跳。那股寒意也无法抵挡他对眼前女子的心动。谁又能抗拒这样一张风情万种、千娇百媚的面容呢?尤其是对于他这个毫无抵抗力的凡人来说。 无涯心里不禁感叹:“原来,面对一个人的美丽,竟是如此难以招架!” 可是,无涯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些年追求他的人是否也是怀着同样的心思?他们是不是也把他当成了猎物一样追逐着?想到这里,无涯不禁感到一阵难受和失落。 无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打破这暧昧的氛围。他恍惚地把酒拿出来,颤抖着递给了她,并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爹爹派我来送 酒,以此感谢你的侠义相助。”说完,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把两瓶酒都递过去了,完全不顾及其中一瓶酒已经被自己碰过了。他尴尬得笑了起来,笑得十分不自然。 “举手之劳,我也不喝酒。” 无涯一阵失落,平日里的心高气傲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低声下气得抬高两只手说:“无妨,姐姐既不喝,大可珍藏起来,日后家中来了什么仙客门人也可用来招待。” 姑娘接过酒,脸色阴沉,语气冰冷地说道:“确实无伤大雅,有劳了。”说完,她向屋子里面后退几步,把男子一个人留在了门外,也没有邀请他进去坐坐。 男子看着姑娘的背影,心里有些失落,但他并没有放弃。他赶紧喊道:“唉,姐姐,请稍等一下。”姑娘听到声音后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男子。 无涯压低声音,轻声说道:“这酒需要温热才好喝,如果喝冷的话,恐怕会感染风寒或者患上胃病。姐姐看起来身体比较虚弱,我担心这样一来,姐姐可能会生病半个月都起不了床呢。” 无涯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姑娘的反应。只见姑娘缓缓转过身来,那侧颜如同被一层薄薄的冰霜覆盖,微微皱起的眉头下是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睛,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然而,姑娘却并不在意无涯的关心和提醒。她不慌不忙地把酒藏进了自己的裘衣里,动作优雅而自然。 无涯道:“姐姐,敢问芳名?” 姑娘不苟而笑说:“我叫云黛。” 云黛,果然是好名字! 他正想问什么,只听见南宫皓月文雅的接住一片竹叶,随之置于嘴边,轻轻一吹,竹叶便在林中刮起妖风,千万竹叶开出一条路径,直通一个漩涡。 “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在他还没弄懂三七二十一时他却见南宫皓月已走进屋里关上了房门。 如此清冷的姑娘,果然不好拿下。 他不甘心的走进旋涡,想看看会被送到哪里,进去后,一阵晕头转向的吸力往一头拉扯,紧接着,他就从一块岩壁里推了出来。 这里,在羌吾镇外。 果然有意思。 这时他又贪杯似折回去找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走到她的小屋前。 无涯脑子一热,从袖口里抽出一张施雨符,捏了个咒法,就将黄符燃烧成一阵灵咒,在周边一里内下了一场大雨。灵力虽耗了很多,但开心更重要,追姑娘,就得死缠烂打,不然他的一生真的会一无所获。 在雨里淋了一小会儿,觉得差不多,跳动了几圈,让身体紧张起来,然后蹦哒蹦哒的去敲南宫皓月的门。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时地利人和,既然天时不对上,只有让人来凑了。 屋里的南宫皓月整理了一圈书柜,屋子被烤的暖烘烘的,像个巨大的火炉,即使这样,她还是感受不到温暖。 外头下雨了,那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小子应该已经回家了,也就可以安然待着。 门响了,会是谁呢? 南宫皓月开门一看,一只落汤鸡垂着脑袋,身上的雨水随头发流到脚跟,狼狈不堪,他不是早走了?怎么又回来了,大抵是因为下雨了。 他眼巴巴望着南宫皓月,有苦难言道:“姐姐。” 看着这小家伙,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忙带进了屋子里,随之将一条毯子给他披上,差他在炉子边取暖。 “不是让你回去了?怎么还会淋湿?”她给他递过热腾腾的茶水,一边问他。 无涯暗暗窃喜,乐开了花,裹着毯子一边瑟瑟发抖一边三言两语说不清似地,与她娓娓道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今日出门不顺,也怪不得老天爷。” 南宫皓月冷淡道:“舍近求远,不识好歹。” 南宫皓月回头就抛来一个温暖的笑说:“确实有点,下次会注意。” 他额前的刘海烘干后,有些浪荡,卷了个半圈,看起来更加风流潇洒,长发散下,贴在毯子表面,秀气的脸庞被火烤的有些通红。 南宫会她最舒服的宝地安静地看书,今日她在读《山海怪异志》,放在人间,那些凡人很早读的应该是《诗经》和《千字文》,但她唯一有兴趣的便是这《山海经》,六界通史,奇闻异事尽在其中。少壮不努力的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在学堂时没有多听一些,导致,现在被人骗得彻彻底底,做有脑子的生物真难,活的实在些岂不美哉? 最怕被人关心,她害怕每个人都接近都是有意为之。 “姐姐,你在看什么书?”不知什么时候,无涯已然不知什么时候爬到她的身旁,她竟一点察觉都没有。 “山海怪异志?”他一双探索有道的眼睛瞥到书籍的内容一眼认出。 “ 这是本好书啊。” 南宫皓月问:“你看过?” “没,我一个不学无术的人,哪配看这种晦涩难懂的书,我看的,都是些内外涵养双修的书。”他扯谎了,南宫皓月也看出个大概,只是不想拆穿而已。 真是个自大狂妄的家伙,读过书就应该识大体明是非,他这般随性而为,读的书等于白读,与她当年一样。等过了百年后她才恍然大悟,也不知他们凡人几十年,他要到多少年才能懂得其中奥义。 南宫皓月心里也是颤了颤,莫名想到了自己。为了不露出破绽,他故意指了指书中的九婴,拗口念叨:“这条蛇长了九个脑袋,真奇怪,难道它要从九个脑袋进食吗?这样不会撑死身体啊?” 谁知道呢?万一人家一边吃一边排。 南宫皓月不语,难堪了半天不说话。 这会才注意到无涯的眼睛近距离窥探她。 奇怪,她没用魅术啊! 一双犀利的眼神横过,南宫皓月折起书往他脑袋一敲,提醒说:“自古繁华一瞬落空,正如女子红颜,不过是昙花一现。花容月貌不过是红粉骷髅所化,红妆女子不过是轮回路走一遭。” 转而看他低压着头,告诫道:“如此直视一个人,你可知这是对她的大不敬?” 再三确认过,她的确没有动用魅术。 第40章 羌吾之变(四) 大概是这男子长得过于秀丽,南宫皓月第一次与男子咫尺相隔,看清他的五官后,脸上的惨白还是火辣辣得烧起来。 或许是因为这个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在两人之间放了一本书,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语气冰冷地警告道:“如果你再这样靠近并窥视我的脸,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你赶出去。” 无涯脸上露出一副不正经的笑容,眼神故意飘向别处,嘴角却还挂着一丝笑意,调侃道:“姐姐长得如此美丽动人,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不知道有没有心仪的如意郎君呢?”他心想,到底什么样的绝世佳人能配得上这位如同从画卷中走出来的女子呢? 她轻轻地抬起眼眸,慢慢地把书卷放在身边。此刻,她的内心早已没有了爱情的位置,只有无尽的孤独和寂寞陪伴着她度过每一个日夜。 秋天的寒意越来越重,树叶凋零,仿佛女子的青春岁月逐渐消逝,容颜不再年轻。 “心中没有杂念,自然不会有情爱的羁绊。人生漫长而又无趣,是否找到合适的伴侣都无关紧要。” 那便是没有喽,如此冰清玉洁的仙人落入人间,不食烟火,一尘不染,好似明玉落入清池,煌煌可见。 无涯起身来到桌前,先是为自己和对方分别添置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然后又仔细地摆弄起了茶具。只见他先是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茶壶,确认水温合适之后,便将壶中的水缓缓倒入了水槽之中。 接着,他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茶盒,从中夹取了些许茶叶。无涯将茶叶凑近鼻尖,轻轻嗅闻着它散发出的香气。这种味道与以往所喝的完全不同,让他感到无比新奇。 无涯小心地将茶叶投入壶中,并细致地清洗了一遍。这一系列动作,都展现出了他前所未有的耐心。而一直观察着涯一举一动的南宫皓月,则对他如此安静的一面感到十分诧异。 无涯再次向壶中注入热水,待茶叶渐渐舒展后,茶杯中的茶汤呈现出一种淡雅的浅绿色。然而,无涯却毫不犹豫地将这泡好的茶汤倒入了水槽。 紧接着,他又迅速地向杯中重新注入热水,然后将泡出的茶汤倒入公道杯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两杯茶的出汤时间先后有序,丝毫没有任何冲突。最后,无涯端起其中一盏较小的茶杯,恭敬地递给了南宫皓月。 南宫皓月小心翼翼品茗后,嘴中倒没有比平时喝得有些苦涩,茶喝了三口,胃口极佳,她竟不知他比自己更懂茶艺,倒是可以请教一番。 “我见你脸上没有半点生气,姐姐可是患了顽疾?可曾请明医诊治?”他半跪在南宫皓月身侧,灵动的眼睛半点不拘束看着她的脸。 南宫皓月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如此虚弱的样子,于是便想要掩饰一下,轻轻地摸了一下脸颊,果然是冰凉的。 她故作镇定地说道:“这是我从小就有的毛病,找过很多郎中看过,但都只是治得了一时,没办法根治。” 无涯听了这话,完全不顾及什么男女有别,直接抓起了南宫皓月的手,瞬间一股寒意从他的手上冲进了他的五脏六腑,吓得他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了。他紧张地说道:“这手冷得也太奇怪了吧?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病才会这样。” 然而,无涯并没有松开手,而是继续摸着,甚至还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对于这种情况,南宫皓月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淡淡地说道:“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 无涯转身去烧水的炉子下,添置了一些柴火,无涯转头跟她说:“这屋里尤为清冷,若非有这一堆柴火在,我还以为是什么冷宫呢,姐姐可别疼惜这些碳火,自己身体若暖了,这碳火也烧的值了,若再冷的闹心,那可了得?这三盏烫水暖茶入肠也可逼出一些凉气,让你啊有些生气。如此艳冠群芳的仙女姐姐若如此弱不禁风,光是出门就得花好些气力,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他说得倒并非不是这个理,寻她开心罢,南宫皓月从未有人如此开过她的玩笑,莞尔一笑,嗤嗤说道:“你这人好生嘴贫,硬是黑的有理说成白的,光光长了张油腔滑调的嘴讨人开心。” “不过姐姐,你这般也像个美人,像个冰美人。”若心是热的,即便没有生气,也还是个真情至性的美人,若心是冷的,即便是个美人,也只是个冰心美人呐。 她不语,又想起一些凄凉事堵住思绪。 想来此时已过酉时,他该去赴约了,想想身边美人在侧,美景如画,他可真不想离去,奈何他相会之人乃急性子,若是迟到半分怕也要吃醋几天,来家里逼迫他婚娶,是个难缠的人。 布雨符早已失效,他仰望天空,又是一个大雨洗礼过的晴空,可以在窗外看见霓虹一角赤红。 空 山新雨后,远山黛影,飞来几只鸿鹄掠过隐入云间,那大概是仙界下凡的仙鹤吧,传递着人间与天上的讯息。 “姐姐,若无良配,不如让我照看你,眼下四处无人照料,我可担心你卧床难起,若有我照料,常与你说笑,不出几日,脸上血色也可显现。” 转而他慢慢走到她身边,说:“我虽不懂医术,却常往药铺走,也算得上半个郎中,你身子纤弱如丝,怕是夜间掀了被子着了凉气,长此以往,才得了这伤寒症,不急,等我通读几晚医学杂理,以我这聪明才智,不出三日,也可号出这急症来源,为你药到病除的。” 她可是从来不惧寒气的,即便现在寒气已入骨髓,也不会得什么寒症,神仙是不会生病的,这一病大抵就不知根不知底了,他一介凡人,到底无法与仙医圣人相提并论,他们都束手无策之事,他又能如何根治?无异于杯水车薪。 她倒不着急应着,大概好景不长,碎玉投珠之时,她早已身归天地化为尘灰,即便寥寥半生几千年有余,到底活的问心有愧。韶华易逝,红颜枯骨,美人不曾动芳心,身先憔悴心已荒芜。 无涯拜别南宫皓月后,原路折回羌吾镇。 …… 镇西有荷塘名唤采莲池,有横堤阻隔无梓水灌入,因其堤上多杨柳,倒映池中,故而唤为杨柳堤。残荷败柳,略显秋色寒凉,霜露无声,唯有鸿雁阵阵翩飞响起几声哀鸣。 无涯不知从何处捣鼓来的玩意名八方锁,据说只有智者才能打开探视其中奥义,无涯拿它来博取邻家小妹的青睐,想来少不了几顿好打。 他回来甚早,他便坐在堤上的长廊里倒头昏睡了一觉。 枫子林。 湖水长波荡开,涟漪泛起,荷叶惨败耷拉着脑袋东倒西歪,浮萍皆开出一条道,一看为何物?竟是一条竹筏,其上有一位男子衣袂飘飘恰似仙人,一只仙鹤临风展翅,在他头上盘旋,降落在小亭边嗷叫几声,声音震彻云霄。 男子停泊于岸边,顺着廊回步入小亭,他一身贵气,过处皆云雾缭绕,眉眼如画,星为目月为眼水为长发青山为衣,青衣上绣着青枫,背后带着长琴。他面容极好,眼眉下还有一颗黑痣,束着高头,长发直达腰间,颇有袅袅生姿之态。 他一来便缓缓坐在亭中,摊开袖子道:“山水唯美,如画生色,有如此雅兴之人,想必有寄情山水之意。天地无极,她选了这一番绿洲,前有妖族动乱后有人心惶惶,却不是个无暇选择。” 他看了眼仙鹤道:“这一路又是山路难行又是九曲水路的,传个旨意都这么难。” 说完他休息够了也便步入竹林中,瞬闪便是百步,转眼便瞧见这座简朴的竹屋。 南宫皓月原先披着衣物在桌边休憩,不过几时安静,外来便一阵仙气压来,她硬是走到窗前向外望,一阵鹤鸣啼叫,青山百里外都能听见,她才披着外套出门瞧瞧。 开门后,一阵寒凉由里外散,虽说如今金秋九月寒意不减,却没有冬日的凌冽,而这寒凉,却冷的能让凡人打寒颤。 她如蹙的眼眉画着淡淡的眼黛,让她多了几分病态风流,与眼前这位不速之客四目相望后,她轻轻步下台阶,娇喘微微问:“大师兄你怎的来了?。” 他双手以礼相待说:“才几年不见,你这身子怎的孱弱至此?到底发生了何事?” 南宫皓月大抵猜到他的来意,温温弱弱道:“我无事,如今的我,过的很好,不劳大师兄和师父挂心。” 谪仙谦谦君子,温婉一笑,说:“把手给我,让我瞧瞧。” 南宫皓月道:“师兄,我当真没事,不知你此行所为何事?” 谪仙瞧见她,竟憔悴得只剩凡人之气,问:“你这样子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快让我瞧瞧。” “也罢,大师兄,你与师父和其他师兄待我都是极好的,那我便不瞒你了。” 南宫皓月轻咳一声,缓缓地将身上的斗篷拉拢一些,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疲惫说道:“自从我来到人间之后,因为自身妖气过重,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阻碍。不仅如此,我还曾经多次被那些所谓的道士抓住,遭受了不少苦头。” 谪仙听后,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真是太过分了!” 南宫皓月感激地看了一眼谪仙,然后行了一个人间女子常用的礼节,语气诚恳地解释道:“其实我此次前来人间,主要目的是寻找貔貅,但没想到的是,还没等我真正进入人世,就已经遭遇不幸,命丧黄泉。” “小七,你受苦了。” 两人进了屋子,谪仙打开医箱拿出一块丝巾搭在南宫皓月的腕上,便抽了一口真气贯通南宫皓月的身体,真气返还而 来,硬是在几处遭了阻拦,这真气到了心脉,一股强势的仙力极力阻挠真气进入,到了喉呛,硬是一汪清海沸腾。这便让他测到了吾息草的药力。 他收了帕子,皱眉撅唇道:“听闻羌吾山上有一种毒草名吾息,千年难遇,凡人别说靠近,若是误食,即刻心脉逆流猝死,骨髓肉身融成烂泥,面目全非,妖和仙若是误食,可隐藏仙气妖气,但吾息乃极寒之物,食之寒气侵入骨髓,常年不得离开水汽丰沛之地,否则寒气由骨髓而发,即刻暴毙。想必你便是食用了这种草,才会如此吧。” 南宫皓月不语,手缩回了披风下,谪仙又道:“你可知这寒气硬是如来佛祖在此也解不了,你这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了?” “身如蜉蝣朝生暮死,也便不在乎因何死了。” “你如今与凡人无异,人都是惜命的,像你这样自找死路的倒不多。”说着将布收回医箱里。 南宫皓月将手收进袖子,低沉地说:“死路千千条,我宁愿这样死得安静些。” “确实。” 南宫皓月问:“师兄,你还没说此行来为何?” 谪仙轻笑:“师父为你卜卦此行,竟是大凶之兆,他命我将你找回,若你不愿,便只能强行带你走了。” 南宫点头,问:“我自是知道你与师父的手段的。” 谪仙隐去医箱,又幻化出一柄奇巧的玉玲珑,壳上刻着流云腾涌,云中刻着闲鹤展望天空,佩端吊着一把紫色穗子,谪仙说:“我这有一暖玉,可缓解你身上的寒冰之症,我且留给你了。” “都是行将就木之人,用这玉怕是秽了它。”她定睛一瞧,果真有灵。 谪仙:“哪能啊。” 南宫目光睱视,神情凝重得看向天空,若有所思片刻说:“你说我此行大凶,我却不觉得,我应了师父的愿,在人间扶危济困,即便身残,我心中亦无悔。” 谪仙垂眸深刻沉思,说:“师父还说,人间这一遭,日后你恐难回蓬莱,让我再来劝劝你。你的劫数就在这天地间,若一心待在蓬莱,可保你一世康泰,日后位列仙班也是有望。” “蓬莱那些日子,确实清闲的多,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不同的家。师父传授我法术心诀,师兄们待我如亲人,我自是看在眼里,很感激。但还希望师兄能成全了我这做一世凡人的心愿。” 谪仙轻笑一声说:“我自是最挺你的,不过师父那边,肯定不会同意。你若累了,大可回蓬莱,我和师父一定全力救治你,我还能去人间找老二,他医术高明,肯定能将你医治好的。” 南宫皓月却还是心如死灰难以复燃,她一生经历大起大落,这回又从巅峰跌入谷底,早已磨灭了她对现实的向往,谈何希望? 南宫起身向谪仙行礼拜别:“谢谢师兄好意,我不希望师父他担心,我这次来人间,师父他本就不悦,若是知道我在人间出了这档子事,肯定要五花大绑将我带回去了。” 谪仙收紧袖口淡淡道:“既如此,我便依你所言,师父那边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他,但是你的情况我还是会瞒着。” 南宫:“多谢!” “不过……” “我还是要提醒一下你。” 谪仙轻笑,提壶往杯中倒了一半开水,说:“师父说,若是你在人间遭遇什么不测,可以吹响这一节竹哨子,万水千山,都有仙鹤将你寻回。”说罢,他从腰间的锦囊拿出一支褐色竹节,递过她的手心。 谪仙连倒了两杯水,温声道:“我那日说了这么多刺耳的话,难为师父他没放心上,还一直挂念着我,若非我前半生突遭横祸,断然是遇不到你们这么多人的,云黛很是感激。” 谪仙低着头,也不说话,偶尔抬头瞧上她两眼,眼中满是同情悲悯,“这又是何苦呢?复仇重要还是命贵?” 南宫皓月拿起木梳,缓缓梳着头发,眼神暗淡无光,“我这般羸弱只是一时,此处灵气逼人,不出几月,我的伤势便能好转。我只是去除了身上的妖气,也不曾想落的这般田地。不过所幸,我身上已无半点妖气,连内丹的浊气也化去了八分,日后我若不施法,便与凡人无异。” 谪仙看着他,“你若在蓬莱再修个千来年,妖气亦然可洗涤清除,又何必操之过急,伤害自身为代价来消除呢?” “我等不起了,等我报了弑亲之仇,我便回蓬莱,立誓此生不出,不过眼下,貔貅行踪未明,我怕要寻着人间找去了。”说完,她深咳一声,口腔里尽是铁锈腥味。 “我知你是个执拗之人,师兄也实在没什么能帮到你的,只能在你需要我时,为你略尽绵薄之力。也罢,人间修行一趟,看清人世间的灾难人情,彼时便能身心通透,一心向道了。” 南 宫皓月附语点头,道:“若是如此,一切都是值得的。” 说着谪仙缓缓打开木门,化作云烟飘向云间扬长而去,唯独留下驻足守望的她。 第40章 羌吾之变(五) 自谪仙走后,南宫皓月抑郁成疾,她已经八年没见姑姑,心里甚是想念,想念同时又暗暗憎恨,如此大喜大悲,窗户都免得关了。 秋天的叶子飘进屋里,一阵肃杀之意在屋里飘荡,秋叶还未落地,就已被结上一层寒霜。 岁月静好,却不饶人。 人情虽好,却也伤人。 她一人在这闲山静水中悠悠度日,一度便是七八年,此中她想清楚一些事。 生不逢时,怪不了天和人,命运多舛时运不济。多少凉薄心性人间百态,多少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天地间,能永垂不朽的没有日月星辰,也没有肉体灵魂。 不知不觉她又进入小憩。 羌吾镇。 无涯没等来佳人,醒来已是西方霞日映红,他也无心问候佳人为何不来便径直回到家中。 无涯原路返回,一路连跳带跑,心里甜的的像吃了蜜。 “爹,爹,爹,我见着那仙人了。”他冲进庭院,到处寻叶老大。 到处寻着没人,估计是和民兵一起在镇后面的山林里勘察妖族动向,便不等他,无涯随后从屋子里翻箱倒柜搜出一个檀木盒子,将一束柳枝装进去埋到葡萄架下的土里。 那梦里的神仙说的灵活,绝对能心想事成,他便许下愿心,希望前方再无战事,日后羌吾能祥和安泰,千年不朽。 随后便到镇里的药铺打听过于体质过寒的病因原本。家中虽有医术,却只是治体虚发热,脚足扭伤之类的,与寒气入体无关。 他张扬进入铺子,昂首阔步,转而到了郎中身旁,便一边高声抽泣说:“郎中,快救救我爹吧!他近些日子身体虚弱不说,还奇寒难忍,咳嗽不停,晚上盖四床被子都觉得冷,现在连家门都出不了,靠着火堆一动都不想动,您悬壶济世医者仁心,看看是什么症状吧。” 覃郎中张眼想说:“怎么回事啊?前几天看起来还生龙活虎的,怎么一下子就病了?带我去看看!” 无涯伸手阻拦说:“等等。” 这下谎言戳破了,无涯连忙圆谎说:“郎中,你也知道,我这爹啊,他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若是被别人看到他最狼狈的一面,怕是在此待不下去了,还请您看在与我爹昔日交情的份上,还是别去了。” 覃郎中撸了一把长须,摇头道:“这……若是想要根除,怕是需要老身亲眼瞧瞧,才好断定病因啊。” 无涯眼泪汪汪外渗,拉着覃郎中的衣角,抱怨道:“无妨,我说与你听症状。” “也罢,你且说来。”覃郎中掀下一张草纸,蘸了蘸墨汁,提笔记下。 无涯说:“这病其实是我爹打娘胎带来的,每逢秋意渐浓寒气稍逊,他便坐卧难安。全身冷气凝聚气血两虚,面色惨白不说连端碗的力气都没有了。” 覃郎中问:“这我可从未听你父亲说过他有这绝症啊。” …… 无涯无言以对,一把辛酸泪抛出,说:“前些年倒是有一名医给得一些药丸,说是只要吃下一粒便可度过寒冬,暂时压制,如今那名医人去楼空,药丸吃到底了,这病便复发了。前些年是看不出有因的,只是近些日子不见好转才来求您的。” “那可有呕吐症状?” “不曾。” “可有全身发烫,无端冒冷汗?” “都不曾。” “那食欲如何?” “食不下咽,日渐消瘦。” “可有嘴唇发青发紫,口吐白沫症状?” “未曾。” 覃郎中也是束手无策,说:“既非风寒癔症,又非中毒有蛊,又当是如何症状?那名医把脉后,可有转述是何种病因?” “那时我尚未降生,也不知其中所以然。郎中您且对症下药,救我爹于水深火热。” 覃郎中果然医者仁心,思索再三后写下药方,写完后无涯起身行礼说:“郎中果然杏手仁心,在此请受无涯一拜。” 该中药方是由土鳖虫一只、羌活二两、蜂房一两、乌梢蛇骨三两、防风一两、威灵仙一株、当归六两、青风藤半株、豨莶草二两以及秦艽五两。 事后覃郎中好生啰嗦,与无涯叮嘱再三,要小火熬制三遍,第四遍才可成药,如此再晒干一日,又可熬制,在此两次,便要换汤换药了。 无涯谨记,便匆匆回家而去。 翌日大早,日还未升起山峦,万物还在朦胧的烟雾里笼罩,他便背起行囊出城。 此时家家户户也有阑珊灯火,金鸡报晓,日出而作。 枫子林 转徙两炷香的时间,无涯才千辛万苦来到竹屋前。 他敲门而入,却未见南宫皓月在此,环顾四周,烛火不息,炉火燃的正旺,不知人去了哪里 ,他又匆匆出去寻找。 竹屋前的水亭中未见人,他便朝后山的枫林走去。 一路橙枫飘散,露水停在枝头叶上,好似附着的珍珠,枫林一望无际,更是长满了一座后山,遥遥望去,好似一块织布,上映橙红黄绿青五色,一座山看完,连绵的还有更高的接天山,耸入云巅,若隐若现的山头飘荡着浮云。 他走了不知多久,一棵银杏树便耸立在眼前,忽然一阵雄狮怒吼,林间刮起怪风,枫叶四处吹散,他闻声而去。 林间的怪异是一只金钱豹追着猎物鹿灵,两只同是速度飞快的兽类,鹿灵是群居种族,喜爱在朝时出群觅食新露。 无涯赶忙纸扇一挥,形成一把半圆似的利刃横出去,直接将金钱豹打上石壁。金钱豹摇头抖掉尘灰,保持清醒头脑,半晌站稳后,咆哮几声,鹿灵已经跑远,唯有无涯停在此。 这金钱豹少说有三千年修为,早已成妖,若放虎归山,怕是人界又多了一个宿敌。金钱豹越界捕食,已违反条约规定,按照条约,凡越界者,无论人妖,皆杀之以警告。 金钱豹方才追鹿灵操之过急,一时忘记自己已经越线,这下清醒,才想着要回去,转身就连奔带跑地离开。 无涯说:“呦呵,想跑?你在越界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种结果。” 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纸扇挥出,连同身体一起出动,三两下便把两人距离缩短为百米。 “这里可是人间,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既然来了,就把小命留下吧。”他化扇为剑,横冲至一棵枫树上,借着冲力迅速出击,一剑刺在地面,一弯身,连人带剑一起停在金钱豹眼前。 金钱豹眼看情势不妙,甩着尾巴又钻进茂密的树林里。 无涯赶紧追出去,不料再寻无踪迹,山顶的雾气最盛,尤其是早时,所有水汽都笼罩在山顶,四处犹如秘境分不清东西。 当他迷失方向,靠在一棵枫树下时,树枝忽然一动,树上便跳蹿下一只金钱豹,他肩上便被抓出三道血痕,他惨叫一声,与金钱豹干架,大战三场后不分胜负,金钱豹锋利的爪子与刀剑有的一拼,刀光剑影之中,无涯力竭,金钱豹有意杀之。 这时,阵阵鹿鸣呦呦贯彻云霄,传荡林间,一丝灯火便从迷茫的林雾里逐渐清晰起来。一个人影也变得清晰了,金钱豹低下头,默默侯着此人,而无涯的眼光此时也在他身上。这人体态纤瘦,分明是个女子。 会是她吗? 果然,是南宫皓月提着灯笼前来,身后跟着一群鹿灵。南宫皓月披着长发,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端着一只玉瓶,一身淡紫逶迤而来,疑似仙人在云雾中行走。 南宫皓月对金钱豹说:“念你修行不易,还是早早回去吧,日后若有再犯,定不轻饶。” 金钱豹低着头,轻哼几声便消散在云雾中。 南宫皓月转身平淡的看着无涯,说:“你来此作甚?” 无涯不苟言笑说:“神仙姐姐,好巧啊。” 南宫皓月点点头,摸了摸鹿灵的耳朵,轻声说:“去吧。”鹿灵四拥而散。 回到竹屋,早早将灯笼挂在门口的竹竿上,南宫皓月静坐于桌前,无涯从行囊中取出药草,放在桌上,南宫皓月问:“这是什么?” 无涯道:“这是我为你求的药方,覃郎中是我们镇上闻名遐迩的郎中,一生救济病患无数,我便去询问了他关乎阴寒体质的救治药方。” “你有心了。”南宫皓月将玉瓶的新露倒出来,虽然看玉瓶还没有茶壶大小,但里面的新露似乎永远也倒不完,不一会就将茶壶倒足了还有剩余,原来是个无底瓶。 无涯问:“这不是普通的水吗?” 南宫皓月将一些茶叶置入壶中,说:“无根之水,有利修行。” “竟有此意?” “若心不静眼不空,喝再多也无益。”无涯当然知道在内涵他,以笑声化解尴尬,便主动帮她取了茶壶放到火堆上加热。 南宫皓月打开药包,这些都是于寒毒有益的药草,但于吾息草的寒毒却无益,她摇头说:“这药是极好的,配量也合适。” “那是,覃郎中不仅医术高明,为人还亲和。他还说这药要熬制三遍,第四遍才能喝,怪讲究的,不过有理的药方和适当火候才能使这些药发挥极致作用。” “这些药晒得还不够干,即便熬制几次也无法成药,反倒成毒。” “啊这……” 无涯心里好恨,丢人不说心里还异常难受,回去他可得好好说说这覃郎中办事不利。 “无妨,拿回去与那郎中好好说道说道即可,再烈日下曝晒两天即可。”她将药包递给无涯。 无涯道:“是该如此,我回头定 问问他。” 不一会,屋子又恢复往昔的平静,南宫皓月平静得看着茶壶烧开,无涯就静静看她。 南宫皓月察觉到目光横折,便问他说:“药已经送到了,你还有事吗?” “明日是寒衣节,镇上会举行大型祭祀,你会来看看吗?”无涯抱着侥幸心理问,他明知南宫皓月身体抱恙,却还是希望她能和自己一起游园观灯。 南宫眼睛不带眨一下,平淡道:“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无所事事。我每日光修炼的功夫,就有十几个时辰。” 无涯被下马威威慑,失落地垂头丧气,道:“神仙姐姐贵人事忙,好吧,是无涯唐突了。” “你根骨新奇,是修仙问道奇才,若是将心收收,专心学术,不会一事无成。而今你贪玩成性泼皮怠懒,怕是难成气候。” 无涯饶头憨笑道:“所有人都这么说,不过我们羌吾族人都不依附仙道,自出生起便不可入道,只是学一些从祖辈留下的口技绝学傍身,方能立足于此。我天性确实懒惰,但羌吾绿水长流源远流长,也不缺我这一届泼皮。”说完他便笑的没脸没皮。 南宫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始终如一。” 无涯道:“这……姐姐未必太严厉了些。” “你自己想清楚些,若你有生之年羌吾遇灭族大难,你拿什么相守?” 无涯竟无言以对了。 “心中若有想守护之人事,必劳心相护,以命相守,如今你法力稀疏平常,也未抱誓死之诚,无疑是空头志向。” “你怎知我未抱决心?” 南宫皓月转头一看,无涯一脸坚决,但他诚实可爱,未免太过稚气,南宫却不觉得他心有抱负,反倒是无心无意得好。 南宫摇头,道:“你还是太年轻了。你生而得天独厚,迄今不见生死,又怎知守护为何?等你日后历经生离死别,便能知晓。” “何为我不见生死?神仙姐姐可给提醒一番?” “不急,我言尽于此了。若你还是不懂,等你真正到了那一天明白,也为时不晚。” 蓬莱仙境。 云雾升腾在蓬莱的海边,沙滩上停着一艘破旧的泊船,蓬莱五弟子无镜便坐在船上良久,谪仙踏浪而来,便远远看见他了,果然,今日是人间的九月底,又是他发愁的一天。 “阿镜,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师父呢?” 无镜抬头相望,才放淡了愁思,说:“吹风呢!师父估计在训练老六呢!” 谪仙走前去罩着他,抚着无镜的肩说:“这里风大,小心着凉。” 谪仙陪他坐了一小会,无镜依旧远远得看着汹涌的海面,不一会叹气道:“我的三万年大劫将近了,师父催我去转世到人间一遭。” “如此?的确是近了,万年劫数,每一万年一遭,若不入世行八苦历劫便要受百道白雷天劫,师父让你下凡,也是想磨炼你罢!” 无镜叹气道:“我如今功法已成,下凡之事还在考虑。” 谪仙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背说:“若非你想尝尝那雷劫?” “自古有多少人能承受那白雷?即便你修为高深,这白雷一道便削百年修为,百道下来还不得伤筋动骨的?不行。师父也是为你好,下凡尘走一遭,若历经磨难,也可晋升神位,若没有行八苦,顶多法力减弱,与你而言,都不算太过。” “可是当下,仙界开战在即,我若不能走在前锋,可怎么对得起我父亲栽培!”无镜攥紧拳头,目光如炬。 “战事固然吃紧,可仙界又不止你一名大将,况凡事都还有长兮殿下和各路神仙当着,你操什么心。”谪仙一把挽着他,敲了敲他的脑瓜。 无镜道:“这是必然的,只是妖族诡计多端,防不胜防,我只是担心战火殃及东海,若我不在,便少了一份主力。” 谪仙说:“东海有鲛人乱,分崩离析,那也有龙王坐镇着,况如今龙神苏醒,庇佑四海,你的龙宫稳妥得很。” 无镜依旧惶惶不安,道:“妖族盘踞北荒蛮夷之地,与东海只有一片沼泽相隔,龙神虽法力无边,可若妖族大举进攻,也未必能化险为夷。” “大可不必杞人忧天,如今东海虽与仙界有隔阂,但仙界也不会弃东海于不顾的。玉帝向来眷顾东海众生,若是有难,必然会增兵相援的。” 无镜道:“我自然是知道的。我只是怕妖族对我的族人们动手时,我若不在,便护不了他们。” 谪仙收起袖子,准备起身,说:“雷劫虽让你不失记忆,却也极为凶险,你还是再三考虑吧,毕竟帝王之道谁也不懂,谁知道妖族与仙界何时开战呢!” 谪仙走后,无镜依旧凝望蓝涛大海,相顾无言,惟有情难诉。波涛一涨一息 好似呼吸,无镜无形中相望早已与它融为一体。 “谁知道这样的海蓝能看到几时?也许千年,也许明天,也许下一眼。” 谪仙进入蓬莱宫内的熙和殿找蓬莱仙君议事,而此时,恰好天上的长兮殿下在,谪仙便留在殿门口,等二人说完再入。 再过了两炷香时间,长兮才从殿里走出来,两人相望,彼此微微颔首便行礼拜别。 谪仙走进殿里,蓬莱仙君高坐于前,蓬莱叱延谈笑说:“方才长兮来过,你们应该在门口见过了吧!” 谪仙点头,向叱延行礼。 叱延抬手示意让他起身,说:“就一句话都不聊聊?” 谪仙轻轻摇头,说:“现在已经一句话都聊不来了,便不扫长兮殿下的雅兴。” 说起谪仙与长兮的渊源,那真是天方夜谭。暂且不论。 叱延道:“让你做的事如何了?” 谪仙缓缓开口,柔声道:“小七收下了,特让我替她感谢师父相赠。” 叱延一下子平静下来,转而想清楚了,才将剑收入袖中,说:“我不是让你将她带回来吗?人呢?” 谪仙弓着腰,缓缓作揖道:“师父,如往常一样,师妹还是不愿回来。 听到这里,叱延似乎想开了般,长舒了一口气道:“她既在人间游历多年,想必也有所长,不知现在如何了?修为可以大成?” 谪仙答应过南宫皓月不会如实相告,谪仙面不改色,说:“小七一切如常,我为她把脉过后,再三确认也并未发现她有什么身体隐患,师父可以放心。” 叱延点头,道:“你办事是最为妥帖的,既然你说她现在安好,那为师就放心了。” 谪仙再三考虑后还是提起勇气问:“师父,弟子这十几年来一直都很想问您一件事,不知可否为弟子解惑?” “你且说说看是什么事,竟然放这么久还未想明白。” “师父,您当初为何要收小七为徒。” 叱延说:“故人所托,不能不从。” “我不信您会愿意为所谓的信用这种明面上的幌子而收徒,如今局况对她很危险,您与白雪岚上神这样做会致她于风口浪尖处,随时会被妖族或者仙界的暗流杀死。” 叱延示意让他停止,谪仙皱眉不解,道:“师父,在您教授我这万万年中,我记得一句话,您说诺言可破,唯人心不古。如今师妹置身山水悠然自得,我不愿意将她带入这乱世来,我希望您能收回成命,让她无忧无虑渡此余生。” “我相信天下人皆有此愿,人人想天下太平安康,富足隆泰,四海皆平,无论人或妖还是冥族,皆可坦坦荡荡存活于世,为什么连一个如此平凡的人都要被迁入惊涛骇浪之中?我觉得不公平!” 叱延神目严肃,拍桉惊起说:“生不逢时,天下何人能幸免于难!战火四起,何方还有世外桃源!你是我弟子中最沉稳通达的一位,我原以为你最能懂为师会意,没成想你竟出言不逊,庇护外人?” “战争,这是无可避免的灾祸。即便没有战争,还有弱肉强食。当今世界,适者生存,物竞天择,谁又能明哲保身,还庇佑她人!” “滚回去面壁思过!” 第42章 羌吾之变(六) 谪仙被叱延痛骂后,一气之下到羡云峰练剑。 长瓷剑一出,万物皆生,持剑者胸怀必是悲天悯人,慈心怜人,谪仙学医救人,心怀苍生,所以得到了这把剑,若是手中蘸有屠戮血性的人可是万万近不了身的。 谪仙也是气愤,叱延不与他说缘由,他更是气愤,战就战吧,叱延还非要牵连一个妖族女子,若是故交托付,大可不允便是,如今乱世水深火热,她一届弱女子处世,遭六界睽睽大眼,一举一动皆被无限放大,意有邪念,双方都会把她绞死。 谪仙身为医者,秉承初衷,一直替百官医治毫无差池,天上仙人的秉性如何再是清楚不过,谁狠辣谁慈和谁冷血谁无情谁有性都一清二楚,若成为他们的眼中钉,不仅南宫姑娘危险,蓬莱更是不保。如此百害无一利的事,绝不像叱延所做之事。 可他前后思考还是理不清其中关联,只能郁郁寡欢,不知所措。 如今蓬莱又回归了冷清的日子。 翌日。 羌吾镇。 今日寒食节,祭祀之事马虎不得。太阳还未升起,就有早起的人们开始忙活。她们拿出各家的香火蜡烛到城内的阎王庙祭拜,午间还有祭祖队走过挨家挨户,热闹极了。 街上正中有一个巨大的枫树,枫树上挂满了布条,七彩的格外炫丽,今日寒食,每家都来此祭拜,虽不摆祭品烛火,但总得要拜拜。 到了午间,一条由几户家主组成的祭司,披着几种颜色的布条格,踩着高跷张牙舞爪走的极慢。 后面的人在路上撒上酒,吹声呐摇祭铃,后面的妇人端着鸡鸭猪狗一步一舞,身姿妖娆不说,各个画上了彩妆。 妇人后拥着女巫,三个巫女着白装,却画了浓妆,被四人用架子抬着走,她便闭眼念着符咒,祝愿羌吾族风调雨顺。 女巫后便是一群稚童唱着童谣。 再后面,便是一群壮年男人举着纸人,不断摇动,仿佛纸人是活的,在和路人招手愰脑。 阖家欢乐,其乐融融。 到了晚上,羌吾镇灯火阑珊,盛极往日。 街上百姓众多,盘踞着东南西北中市,,形成一个十字,商品种类繁多,各有别致。 无涯走动了许久,她们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么有趣的集市,南宫皓月能不心动? 此时他流窜在人群里,漫无目标地环顾四周。 五彩缤纷的衣裳纷乱眼球,烛火香,茶饭香与香料混在一起,浓郁的气味充斥着大脑,更让他混乱。 忽然,一身橙色斗篷的人与他擦肩而过,那个虽比他高一个头,但长发飘飘一观便是个女人。但等无涯回头时,那人早已隐入人流不知所踪,他急忙转弯搜寻。 在一个桥头看见她时,那人正在抬头与月亮相顾无言,无涯正想追上去,那人又遁入人海不知去向。 再追寻时,那人在路边买了一掌菱花灯,小心翼翼抱着灯便步入了人流再次不见了。虽然无涯亲眼盯着她,但依旧看不住,那一身橙衣再一次不见了。 三次了,每次都擦肩不见。 真是奇了怪了,莫非她是鬼怪不成,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无涯路边买了个木头狐狸面具,摇着纸扇招摇过市,若无其事得走上了枫桥。 来一场美丽的邂逅吧! 无涯一睹翩翩公子的英姿,走到一位娇小姑娘身边,故意将扇子支架上的穗子丢在了地上,一位姑娘正要起身离开时,踩着个硬邦邦的玉,无涯顺势道:“姑娘金足留情啊。” 那姑娘可吓了一跳,退了两步,往地上定睛一看,竟是个死物,差点没吓死,可那玉倒是碎了一个小角,它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连忙捡起来交给无涯说:“公子,这是您的穗子吗?” 无涯爱抚着穗子,见小姑娘单纯自然的上钩,长叹三声后,不紧不慢的说:“哎,正是,找了我良久,没想到是姑娘找到了。” 无涯连忙摘了面具,让小姑娘看到自己的脸,小姑娘一愣,心里暗叹:好生俊俏的脸庞。这么一张脸,很少女子能把控心声,不知不觉看着就脸红心跳小鹿乱撞,小姑娘的脸羞得像个桃子,她微微低头,羞涩得向无涯行礼道歉说:“抱歉啊,公子,这穗子我方才不小心踩了一脚,已经碎了。” 无涯见她满脸羞红,看来已经卓有成效,这种情况他早已司空见惯了,无涯一步步向她靠近,说:“无妨,只是个穗子嘛!哪有姑娘在我心里重要?” 那小姑娘不知所措时便被无涯撩得晕头转向,脸羞得像花一样灿烂,一直不敢抬起头说话。小姑娘手揉搓紧了,又不自在,低声说:“若公子不介意的话,小女愿意赔您一个穗子。” 其实连无涯的这把扇子都是他的花花草草 送的,连着这穗子一起,不是很稀罕,但夹杂的是那些好孩子对他的喜欢和对爱情的美好愿望。 小姑娘说要还她一个,他别提有多得意,思索片刻后,无涯说:“姑娘是女孩子家的,我怎么能花你的钱,姑娘若是不嫌弃,这个穗子我便送给姑娘了,愿博君一笑。” 小姑娘羞答答得点头,伸手索要,无涯用袖子细细地擦掉穗子上的尘土,再小心翼翼地交给她。这一刻,小姑娘的心脏好像要爆裂了,心里一万只烈马奔腾。 …… “哇!好暖心,这么温柔,一个微笑差点把我的骨头笑酥了,难道这个就是我的真命天子?感谢上苍感谢后土,这个公子我实在是太满意了,风度翩翩才学渊博,关键还能疼人,真是所以女孩子心之所向。”…… 小姑娘牢骚片刻后,无涯深情一笑说:“收好啦!可别丢了。” 小姑娘张目结舌,支支吾吾地将穗子攥在手心,说:“多谢公子,小女烟柳,家住镇子西边。” 无涯摇了摇扇子,大气说:“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好诗,烟柳姑娘的名字别具诗情画意,让人念叨你的名字时,想起江南的棉柳飞絮,小桥流水,所以见着姑娘你的倾城之貌后,自然会在脑海挥之不去。” 烟柳似乎很吃这套,醉入心怀,在心里暗暗窃喜:“他夸我了,挥之不去自难相忘,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看来他对我也是有意的。” 烟柳道:“公子可真会说话,小女一介闺中秀女,如何当得起公子这番赞誉,真是抬举我了。还不知公子名讳?” 无涯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我名唤无涯,请多指教。” 烟柳大抵识得这句,念了一遍,赞美道:“原来无涯公子的名字也这般意味深长,烟柳一听您便是不凡之人。” 无涯乐开了花,低声笑谈:“哪有哪有?低调低调。” “那我是否有让你遇见觉得一眼万年,在脑海挥之不去呢?” “当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且烟柳姑娘端庄娴雅,当之无愧为温婉美人。” 两人相谈甚欢,深度交流后便一起在一个茶庄坐下。 “无涯公子,不知你家住在哪?以前竟不曾见过。”烟柳缓缓为无涯斟茶,双目含情,暗藏秋波。 无涯撑着头,对上烟柳的目光,道:“以前不曾见过,可如今相遇了,便不会相见不相识了。” 烟柳含羞带笑,头偏了偏,道:“无涯公子如此看我,可把我看羞怯了。” 无涯眼神迷离,嗔笑道:“烟柳姑娘这般好看,怎么还不让人看了。古人都说四美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我却觉得,只你一人,便能赛过她们几分。” 烟柳心动不已,捂着不断起伏的胸膛,久久不定,“公子你莫再逗我了,我快招架不住了。” 无涯正经的摇摇头,讪笑道:“你真可爱,应该是我快沦陷于你才对。” 热闹的河边,各种商贩的叫卖,烟柳也无暇顾及,只听见眼前人的弹衣炮弹,眼神渐渐轻浮,沉醉其中。 无涯瞥眼一瞧,一个橙色长袍的倩影,缓缓在人群里移动,他心头一紧,心开始有些慌乱。 他慌乱之中留下一句“烟柳姑娘,我有急事,我们下次再会。”后,独独留下烟柳一人落寞又不甘的身影。 待无涯追上石桥,人群簇拥中,却无一人着上橙衣。 他心头是一阵说不出的失落,缓缓游行在街道时,看见水边是一位云髻,簪着一只步摇的美人,将一盏莲花灯推入水,双手合十祈福祝愿。 是她无疑了,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无涯有些轻快走下台阶,驻足在她身后,那人与夜一般清冷的面庞,面色如雪,眉如柳叶,唇无血色,只是想站起身,还有些站不稳。无涯见状,生怕她重心不稳掉进水里,扶了她一把。 一阵头晕目眩后,南宫皓月定睛一看,自己稳稳被眼前人搀扶着,一把推开了那人,道:“多谢。” 无涯面不改色道:“不用谢,姐姐,没想到你真的来了寒食节的夜会,好几次看到你,我还以为是我幻视了呢,找了你许久,还好把你接住了。” 南宫皓月摇晃着头,想看清眼前人的样子,道:“寻我做甚,我与你无缘无故。” 视线变得清晰,那小孩正是无涯,南宫皓月只觉无奈,正想离开。 无涯有些失落,“怎的无缘无故呢?我与姐姐一日里相见三次,今日又见上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说罢,他跟上南宫皓月的步伐,在身后焦切跟随。 天气湿寒,本不该出门,但她听闻凡人有习俗,将花灯送入水,花灯流入大海,愿望便能实现,她所愿所求,只是天上之人, 来世无忧今生还能再见。 索性,她披了个大氅,急匆匆赶上了夜会,世界如此之小,羌吾镇七八千余人,竟还是遇上了他。 “你跟着我做甚?” “我看你身体如此有恙,不太放心,还是跟在你身后保护你为好。” 南宫皓月回头,眼神有些凄切,道:“我无事,我是修仙之人,不需要你一个小娃娃保护。” 无涯嘻嘻一笑,道:“即便你法术高强,但难免会像方才那样出意外,所以我得保护你才对。” 南宫皓月皱着眉,道:“你莫再跟着我了,回家去吧,天马上就要下雨了。\" 无涯抬头看着天空,只见明月高悬,繁星闪烁,根本不像是即将下雨的样子。他快步追上前面的人,急切地问道:“天气晴朗,不像有雨,云黛姐姐莫要骗我了。\" 南宫皓月停下脚步,无奈地摇摇头,眼神坚定而又带着一丝忧虑,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不出一个时辰,一场滂沱大雨便要来了,你还是小心些为好,早些回家。\" 无涯有些不信,但看到南宫皓月认真的表情,心里不禁打起鼓来。他眨了眨眼,试图从对方的神情中寻找破绽,可惜一无所获。于是,他决定继续追问下去。“姐姐,真的会下雨吗?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你会占星术?\"无涯好奇地瞪大了眼睛,期待着南宫皓月的回答。 南宫皓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略懂一些罢了,我该走了,你也走吧,日后也不要来枫子林叨扰我,修仙之人喜静,你这般闹腾,我受不住。\"说完,南宫皓月掀起袍泽,转身离去。 无涯愣住了,看着南宫皓月离去的背影,他突然感到一股失落感涌上心头。 不出半个时辰,天空忽然闷雷滚滚,轰隆作响,乌云将星辰遮盖,隐隐有下雨的趋势,无涯在街上游行不久,看着天上的变化,有些意外,“果真被云黛姐姐说中了,大雨将至,真乃神人也。” 他回到家中,开门便看见庭中站着威严的叶老大,身后是一根竹藤。 他把身子往门靠了靠,弱弱说了声:“老爹,我回来了,你这是做什么?” 叶老大徐徐睁开眼,闷声道:“你回来了!我今日巡山回来,你猜我我遇着谁了?” 无涯一听大事不妙,苦笑问:“我又不曾跟你巡山回来,怎么会知晓呢!我先回房了。”说罢,他挨着厨房的墙面,一点点逃脱魔爪。 “等等,我听覃郎中说,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我本人怎的不知啊?” “不是我,大抵是覃郎中听了谁的风言风语,才信以为真!”无涯见势不好,正想回到房中,却被叶老大从袖子里抽出一条麻绳,捆绑成一个蚕蛹。 “爹,爹,爹,您真的误会我了,真的不是儿子。”无涯还想挣扎,却被叶老大一麻绳甩在了地上。 叶老大脸色阴沉得可怕,凶狠地怒喝一声道:“老子生的儿子,老子会不知道是什么鸟样?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抓了这些药想做什么?” 无涯被吓得浑身发抖,但还是不敢说实话,支吾着回答:“我……我只是觉得这些草药很有趣,想要研究一下它们的药性而已。” 叶老大听了这话,气得脸都青了,他狠狠地瞪了无涯一眼,然后又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长的麻绳来,再次将无涯绑在了枫树上。 “无涯,你这个逆子!你还敢撒谎骗老子?今天不把你好好教训一顿,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叶老大气愤地骂道。 无涯苦着脸,哭丧着声音说道:“爹啊,儿子也是救人心切,这才把您搬出来了。” “救谁?”叶老大没好气地问道。 “救……救小动物。儿子昨日出城在路上见着一只奄奄一息的黄狗,又不知该找谁医治,这才病急乱投医找了覃郎中。”无涯沾沾自喜,感叹自己的随机应变能力如此精。 “黄狗?又不是妖怪,又什么不能说出口的,直接大大方方问他便好,何故隐瞒?再者,那黄狗莫非是被冻了几年,为何要抓治伤寒的药。撒谎也不找个好由头!”叶老大怒目圆睁,凶戾看着他。 无涯眼疾手快,道“正是,那兔子似乎有隐疾,连我也无从谈起,我见那小家伙双眼血红,全身哆嗦,便觉得是寒症,这才去寻了覃郎中问了病况。” “若真如此,那是我误会你了,那黄狗现在何处?”叶老大开始平复心绪。 无涯脸不红心不跳道:“喝完药后,它一连跑了好几里,我便没追出去,大概是回家了吧!” 叶老大有些自责,上前替他解了绳子。“你有此觉悟,也不枉我的教导了。” 无涯赔笑着点头道:“是是是,老爹你教导有方,才让儿子如此宅心仁 厚。” 不时,天空阴云密布,几声响雷扎破天空,叶老大抬头一看,疑惑道:“白日里还好好的,怎么入夜了便要下大雨了,真是奇怪。” 无涯卸下绳子,得意道:“你猜怎么着,我今日在集市碰着那仙人了,她半个时辰前告诉我,会下大雨,我那时还不信,现在果然应验了她说的话。” 叶老大一脸疑惑,提着无涯的耳朵道:“你是不是冒犯人家仙人了,她才会降下大雨?” 无涯吃痛哀嚎,抓着叶老大的手道:“没有没有,我怎么敢亵渎神明呢,我与她可谓是相谈甚欢呢!半个时辰后有雨,这是她测出来的,我当时见弦月高照,还以为她打趣我,不曾想,她竟一语成谶。” “人家会个占卜算卦不是很正常嘛!倒是你,跟什么神仙相谈甚欢,吹什么飞天牛皮,你是人她是神,那能聊到一起去吗?思维都不在一个度!” 无涯无奈的囧了囧脸,略显无力。 “以后少去找人家,你这样闹腾,我不嫌烦人家肯定嫌烦,你在家老老实实待着念书,再出去就打断你的腿!”狠话放在这,无涯也是被威慑住了,叶老大回房后,只剩无涯痴痴看着天空。 闪电瞬间撕裂了天空,将黑夜撕开一道口子,露出白天的云白,仿佛把黑夜和白昼连接起来。或许真的能通过那一瞬间,看到天上的仙人吧! 不多时,他的窗外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点啪嗒地打在窗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无涯没有理会这些,而是继续躺在那里,枕着书本入眠,仿佛外面的风雨与他无关。他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任凭外头吹的东西南北风。 第43章 羌吾之变(七) 夜晚,狂风大作,羌吾镇的上空乌云密布,隐隐间似有闷雷滚动,仿佛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天空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场雨来势汹汹,一下就是一整晚,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而此时的羌吾镇,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到处都是湍急的水流,最深的地方甚至已经没过了膝盖。 叶老大站在自家的葡萄棚子里,双眼凝视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满脸愁容。他知道,如果雨一直这么下下去,那么羌吾镇恐怕就要遭受一场灭顶之灾。此刻,他的心情如同外面的暴风雨一样沉重,久久不能平静。 这一夜,北风呼啸而过,带来了无尽的寒意。然而,对叶老大来说,更冷的还是那颗悬着的心。他默默地数着时间,等待黎明的到来。每一秒都显得如此漫长,每一分钟都像是一种煎熬。 屋内,无涯正安静地睡着,他们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而屋外,却是一片混乱。 大风掀起了屋顶的瓦片,砸向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叶老大心中一阵恐慌,他担心自己的房子会被大风掀翻,于是他紧紧抱住一根柱子,希望能给房子一些支撑。 风似乎越来越大,想要将一切都撕碎。但它始终无法得逞,因为那根坚固的房梁始终稳稳地立在那里,将整个屋子牢牢地固定住。然而,尽管如此,叶老大的内心依然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这一夜,对于叶老大来说,格外漫长。他经历了无数次的惊恐与担忧,最终才熬到了天亮。然而,当他看到外面的景象时,心中的忧虑又加深了几分。 他祈求的看着上苍,即是神仙下凡在家中,为何此生不能太平,要让无涯和羌吾镇有此劫难? 狂风呼啸着,夹杂着雨点狠狠地砸向他,仿佛是无数把锋利的刀子,无情地划过他的脸颊。他咬紧牙关,努力保持平衡,但狂风却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再次猛扑过来,瞬间将棚子掀翻在地。 然而,他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倒,反而凭借着多年的训练和敏捷的身手,一个飞身跃出,巧妙地借助风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街道上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大声呼喊:“大家快醒醒!洪水要来了!大家注意做好防范措施,保护好自身安全!麻烦把家中睡着的人叫醒,带上足量干粮清水,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 他定睛一看,只见一群身披斗笠、身穿蓑衣的人们正穿梭于雨中,他们神情焦急而紧张,不断提醒着周围的居民。这些身影在雨中若隐若现,宛如一道道神秘的幻影。 叶老大连忙拿起蓑衣和雨帽冲进了无涯房中,叫醒了他。“爹,这么晚了还不睡,发生什么事了?”好不等他收拾,叶老大给他穿上了雨帽拉着他出门。 “没想到这场雨来势汹汹,这才几个时辰便已遭了涝。”无涯看着镇子的满目疮痍,鼻子一酸。 “我们跟着队伍出城。” 他们顺着人群,以最快的速度,出了镇子。 在羌吾镇百米外的一座山上有一个钟乳石洞,那里是平日里镇子的猎户和守夜人栖息之地,浩浩荡荡的人群排成一队,井然有序的上山。 不一会儿工夫,无涯就被汹涌的人潮冲得无影无踪。叶老大本想紧紧抓住他的手,但走了一段路后才发觉这并不是自己的孩子。 他回头望去,只见满眼都是花花绿绿的伞柄和乌黑的斗笠,根本无法分辨出谁是谁来。他焦急地呼喊着无涯的名字,然而嘈杂喧闹的人群淹没了他的声音,无人回应他。 无涯独自站在一处陡峭的崖壁上,回首遥望那座汤池,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感伤之情。 他凝视着远方的山峦,忽然间察觉到一丝异样——一抹微弱的火光映入眼帘。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抹火光越来越亮、越来越近,渐渐地由一点变成了一团,然后又演变为一簇簇熊熊燃烧的火焰。这些火团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小镇移动过来。 会是什么? 这时一个老头提醒他道:“孩子,别看了,快上山去吧。” “大叔,那里有火光,你看到了吗?就在那。”无涯向他指示羌吾镇的方向,老者眯眼看着,许是老眼昏花,不曾看见。“哪里有火,大概是那些还没出镇子的人点的吧!” “怎么会,那分明就有很多火。”无涯定睛看,那边的火光已然不见,他揉眼再看,已然只有一片漆黑。 “年轻人就是经不住吓,咋咋呼呼的。”说完,老头拄着竹杖,一瘸一拐追上队伍去了。 也许真的是自己看错了。说罢,他跟着队伍,不时回头确保刚才是否真的幻视了。 彼时,一声震天的吼叫盖过风声从远处传来,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纷 纷停下脚步,一脸惊恐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山峦间突然冒出一只巨大无比的黑色巨兽,正张牙舞爪地向着天空发出阵阵嘶吼,震耳欲聋的吼声在山间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那是什么妖怪?体型竟然如此庞大!”人群中有人惊恐地尖叫起来,原本就已经十分紧张的气氛瞬间变得慌乱不堪。人们开始互相依偎着,紧紧地挤在一起,甚至有些人因为过度恐惧而瑟瑟发抖。 那巨兽的身影虽然模糊不清,但它那巨大的爪子却清晰可见,每一掌拍下仿佛都能将整座山夷为平地。无涯也不禁为之惊愕,要知道平日里就算是走上这座山都需要花费至少半个时辰的时间,可如今那巨兽仅仅一击便将其劈开。 “好可怕的妖怪啊!莫非这场大雨就是它引来的?”无涯站在队伍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妖怪,心中暗自揣测道。他仔细观察着那妖怪的身形,发现它的形状有点像老虎趴在地上,声音则如同犼一般响亮。 远处的嘶吼声依旧久久徘徊不散,仿佛在警告着什么。紧接着,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响起,那是妖怪们冲锋的信号。 妖族过江了!妖族入侵了中原! 叶老大逆行人流,找到了无涯,就要牵他上山,无涯挣扎道:“爹,你听,是妖族的号角,妖族来了。” “妖族来了管你这个小娃娃什么事,快上山上躲着不许下来,剩下的事有我们打入顶着。”叶老大气势汹汹,不容他抗拒的拖着他一路上山。 紧接着,人群形成了壮士队伍,为人们断后,他们拿着各家法宝,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密林中。 叶老大很是担忧,自家只有无涯一个孩子,他本该随队伍一同下山,可实在放心不下这个孩子,还是留了下来,良心确是无比沉重,他知道,那些下山的人正是平日里一同巡山狩猎的好友,一个两个都能说出名字。 他们靠在角落,叶老大紧紧环着无涯,脸上的泪花却无声垂落。 “爹,你没事吧!” 羌吾镇的八千多人挤在山洞里,每个人听着凶兽的嘶喊,眼神更加无助。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探风的人才飞快地从洞外跑进来,神情紧张地对大家说道:“不好了!山下有起码十万妖族,已经把羌吾镇捣毁了!” 听到这个消息,人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纷纷露出震惊和恐惧的表情。 探风者继续说道:“那些组织出去断后的人,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已经全军覆没了……”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的悲痛与无奈。 听到这句话,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有人愤怒地喊道:“可恶的妖族,毁我家园,杀我家人,我要跟他们拼了!” “就是啊,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想办法活下去!”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道。 然而,更多的人却陷入了绝望之中,泪水夺眶而出,哭声一片。 “不!我们不会全军覆没的!”突然,一些有胆识的人站了出来,他们紧握着拳头,眼神坚定而果敢。 这些人迅速掏出了祖传的法器,紧紧地握在手中,站在了镇长的面前,表示愿意追随他一同抵抗妖族的入侵。 随着太阳渐渐升起,天终于亮了。这一夜里,每个人都忧心忡忡,无法入眠。 镇上的居民们分成了一队队,先后下山去打探情况,但无一例外,没有任何一支队伍能够平安归来。 每次派出去探风的人带回的消息都是一样的——妖族已经彻底占领了羌吾镇,并正在向各个山头巡逻。不出半日,他们就会发现这里。 叶老大的良心收到了莫大的谴责,他本该与那些人一样,战死在与妖族的战场中,可是他却选择了苟且偷生。 “无涯,事到如今,你只能被迫长大了!”叶老大轻轻抚摸他的头,眼里是悲戚与遗憾杂糅的目光。 无涯握紧了他的手,已经知道他意欲何为,恳切道:“爹,我跟你一起去。” 叶老大轻轻摇着头,道:“守护羌吾本是我份内之事,我应该与他们一同为羌吾和中原而战,但我一时胆怯,竟然做不出选择。” 无涯不肯相信,事到如今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一定会有办法的,爹,你要去的话就带我一起吧!” “听着孩子,你是你娘留给我这世间最珍贵的礼物,我若是没有护住你,日后下黄泉无法与她交代。日后你该稳重些,爹怕是无法陪着你了,此行,我必须去,我与那些护林兄弟立过誓拜过天地,生不能同时,死后定要死在一起的。如今我因胆怯,让他们先走一步,我该允诺,随他们而去了。”叶老大拍了拍无涯不算坚硬的臂膀,安慰道。 无涯哭红了眼,抓着叶老大的衣袖不肯放,只见 叶老大缓缓起身,略过人群,走在了下一波勇士的行列。 身边与他们一样生离死别的很多,各个哭的梨花带雨。 “爹,你的道义固然重要,但如果你死了,我活着也是多余。你们都说是我克死了我娘,如今,连你也要离我而去了?”无涯擦干眼泪,眼神坚定地站在了勇士的队伍里,他已经决定要和大家一起战斗。 叶老大看到儿子如此固执,心中一阵刺痛,连忙喊道:“无涯,听话!快去!” 无涯却不肯离开,他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知道父亲的话有道理,但他也明白,如果他们不战斗,整个羌吾镇将会被妖怪彻底摧毁。 叶老大心急如焚,他知道这场战斗对于他们来说几乎没有胜算,但他不能让无涯白白送死。他努力劝说道:“无涯,你快过去,你活下去,咱家的香火便不会断,日后走出羌吾镇,去中原的修仙门派,学成武艺,再回来为镇子里的人复仇。再不然,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也是极好,只要后生活着,羌吾镇的人就不会绝。” 然而,无涯却不听从父亲的劝告,他倔强地看着叶老大说:“爹,这么多妖怪,怎么可能赢得了,这次我们怕是难逃一劫,还不如拼了算了。” 无涯的声音充满了决绝,他不愿意逃避,他宁愿与父亲并肩作战,也不愿独自苟活。他坚信,只有勇敢面对困难,才能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你这孩子咋这么倔呢?” “还不是随你?” 无涯突然想到了什么,匆匆跑向了镇长身边。 羌吾镇几百年来,第一次发生如此变故,镇长孙缪也是忙的前胸贴后背,片刻不得喘息。他听着一次比一次的讯息更糟糕,看着阴云密布的天沉沉叹气。 “镇长。”无涯匆忙赶来,叫起了他。 “叶家小子,找我有事吗?你莫不是要入勇士队,那可万万不可。羌吾镇历代规定,勇士队万不得已不能让妇孺入队,你如今才十五,我是不会允许你下山的。”孙缪只能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而在一边深思。 “镇长,是这样的,枫子林中不是有一位仙人吗?神仙济世救民,定然会助我们打退妖族,彼时,我们有了外援,便能扳回局势。” 无涯一语中的,孙缪不可置信看着他,心中还是有些迟疑,说道:“那仙人常居枫子林,离羌吾镇不过四五十里,若是心中慈悲,早飞来了阻挡妖族了,如今不见踪影,怕是早跑了!” 无涯一口打断他,道:“不会的,她一定是有事耽搁了,我那日去枫子林,见过她,我觉得她绝对不是那种见死不救之人。镇长,还请放我出去,下山寻她来救援我们。” 孙缪气势汹汹道:“这种时候了,你还胡闹,看来是叶老大管教无方。叶老大,把他带回去。”说罢,叶老大赔笑着出现,拉了一把无涯,将他带到后方。 “镇长,如今妖族大举进攻,十万妖族,我们该如何求生?派一队又一队人去送死吗?不过是杯水车薪。我们当下被困死在这个山洞,这么多人下山肯定也要好几个时辰,届时被妖族发现,我们一个都跑不了。那只妖兽大家也都看见了,以我们这微末法器,当真能撼动得了他吗?您细细想想,我见那神仙有些本事,不如请她出山,解我们燃眉之急。” 无涯被叶老大压到妇孺群中,怒吼道:“镇长说的没错,你与那女子不过两面之缘,如何能夸下海口,她能助我们羌吾渡过此番劫难?简直虚妄。” 无涯不服,眼看着下一支勇士队要去拦截妖族了,他就十分不甘,道:“我们只是肉体凡胎,十只百只妖怪尚且能与之一战,可现在那可是几万只,还有一只不知道修为的巨兽,光靠我们这些低阶灵器,如何能敌对的过,不过是蚍蜉撼树不知好歹。” 叶老大龙颜大怒,用身上的绳索抽了下他的臀,道:“你个逆子,莫要说这些丧气话。我们一定会赢,即便有人死了,也一定要有人跑出妖族的爪牙,这样,我们就没有败战!” “爹,连你也不相信我吗?云黛姐姐她,据我了解,绝对不是见死不救之人,你帮我劝劝镇长,让我去寻她,我腿脚最快,云腾术也有所精进,不出半个时辰我便能到枫子林。”无涯恳求道,但他的声音太过渺茫,被人声鼎沸盖过。 “孩子,我该走了,照顾好自己,一定要逃出去。”叶老大泪眼朦胧,就这样静静看着无涯。 “……爹,不要去,自私一回,留下来陪我好吗?” “慢着……”伴随着人群散开,孙缪身披斗笠缓缓走来,他那苍老的脸庞上写满了惶恐和不安。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目光沉重地看着无涯,语气坚定地道:“无涯,如果你真有把握,不如 去尝试一下吧!请仙人出山,拯救我们羌吾于水深火热之中。” “镇长,您同意了?”无涯满脸欣喜,急切地问道。 然而,就在这时,叶老大气急败坏地冲上前,挡在了无涯面前,焦急地喊道:“这不是胡闹吗?怎么能把羌吾的命运交给一个孩子,让别人来左右我们的未来呢?” “叶老大,我听闻,去枫子林见那仙人,一路设有机关,你家小子既有能耐见到她,想必是有些本事的,不如让他一试。我将亲自护他前去,不会让他半路遭害,你大可放心,今日,孙某便要会一会这位神仙。她若不愿出山,我们羌吾镇也只能自救了,现下,我与无涯几人下山开路,叶老大你带着所有人往南走,逃的越远越好。”他交代完后事,命令所有人整装待发。 无涯点头,道:“我们只有搏一把了。镇长深明大义,我虽学艺不精,但若你遇害,我定会为你挡一挡的。” 说罢,孙缪朝叶老大立下誓言:“我知道你担心孩子,我也没办法跟你打包票说他一定安全回来,但我敢立誓,汝儿若亡,必在我后。” 说罢,淋着大雨,一行人走进了泥泞的山路中。不过一会,身后云龙的长队便下山去,一路往南。 第44章 羌吾之变(八) 滂沱大雨浇起黄土,孙缪无涯一行七人,奔波在松针林中。孙缪腰间的妖铃愈发响亮,顾名思义,周围有妖力强大的怪,他眼神犀利,停下来向四周张望。 随孙缪一起的,将一根荨麻绳圈在一根松针树上,缓缓闭眼,查验地形。半晌他心中略感不妙道:“往北二三百里,有十几只貘妖,很快便会搜到此处。” 孙缪眼神一变,严肃道:“加快脚步,一路也得小心,我们只有七人 若是遇到妖怪,记得撒腿就跑,莫要被抓住了。” 无涯以及其他人点点头,坚决的跑快了步子。 千辛万苦,一行人赶到了枫子林前,几只狼妖寻着味道跑来了,挡住了去路。 “可恶,竟然还是被追上了。”无涯暗暗龇牙,众人开始警惕周旋。 孙缪慷慨激昂道:“所幸只有七八只,我们这些壮实些的能应付,你待会趁机溜进去。” 无涯点点头,细细探看狼妖排成形的破绽,这些狼妖各个还是半妖之身,身形硕大,长着人的胳膊,狼头狼身,应该是修了几十年道行的。 说罢,他们张开血淋淋大口,一路横冲直撞撕咬了过来,无涯一个健步,躲过了一只,众人拿出利剑,开始与狼妖缠斗。 孙缪这边对上两只,压力最大,但他不失英雄胆色,脱掉上衣,露出让人觉得安心的臂膀,手中拿起伏妖宝剑,便迎合上了狼妖的近身攻击。 “妖孽们,今日我便跟你们同归于尽!” 其余人各个显出男儿本色,豪迈挺立,不给狼妖丝毫气势上的示弱。无涯从袖中掏出霹雳符,雨水滑落,所有人身上都沾有雨水,无涯尽量将那只较为瘦弱的引到一边,便烧了符咒,引来两道白雷,劈在了狼妖身上。 狼妖呜呜叫喊,皮毛也被电的焦黑,半会,他古怪的正着身体,恢复了生气,不等无涯诧异之际,那妖怪也不给他喘息机会,极速扑了上来。 无涯瞪圆双眼,摘下了箬笠,准备打开战身,躲开了狼妖的进攻。 “叶家小子,别跟他掰扯,赶紧走,请仙人出山助我们一臂之力,说不定你早点去,我们已经打完了。”孙缪分开神,喊住了无涯。 无涯向他招了招手,大喊道:“知道了!”说罢,那狼妖仰天长啸,不过几时便会引来更多妖物,他不能再被纠缠下去,准备大开杀戒。只见他手里捏着冰冻符,立身施法,开启法阵,一瞬间凝成冰雪,冻住了眼前的狼妖。 无涯见状,烧了一张剑符,化作一柄短剑,洞穿了狼妖的喉哽,那狼妖一命呜呼,做了倒地前最后的挣扎。 “镇长,你们小心,我马上就回来!”说罢,他烧了一张冰冻符,冻住一只比他体型还大的狼妖,还把剩余的七七八八的符箓塞到了孙缪的衣袋,随后匆匆离去。 身上的人虽与狼妖打的有来有回,但妖族众多,怕是撑不到一时半会,他只能尽量加快步伐,快些带云黛出山,或许还能保下一两个。 他的步伐两步变三步走,更加急切,不过转眼功夫,便到了瀑布的地方。 上次废了好些力气的匕首,今日怎么也打不开,他急的原地跺脚,卖力想拔出。不知外面的孙缪一行人怎么样了,他此时身负重任,已经顾不得路上的云雾花草,连气都要理不顺了。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拔出匕首,他只觉竭力,也顾不得调理气息,便踏上了石块。 里面的景色和外面的火烧林完全不一致,相比外面,这里花木葱茏,宛若仙境,无论无涯来过几次,还是会被这里的静谧所感染,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可他时刻提醒自己,外面的人命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些风景再美,若是羌吾镇留不住,也是镜花水月那样虚幻。 无涯神色凝重地来到竹屋前,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伤之情。竹屋已经不复往日的模样,竟然有半边坍塌了下来。这让他意识到,这里不久之前可能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无涯一边焦急地呼喊着南宫皓月的名字,一边走进竹屋,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开始四处寻找,试图找到一些线索或迹象来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他掀起一块木板时,里面的物件变得杂乱无章,仿佛遭受过严重的破坏。平时从不间断燃烧的炉子现在也熄灭了,一片死寂。他不禁担心起来,那位神仙般的姑娘究竟去了哪里?她是否安然无恙? 无涯感到无比自责和懊悔。他深知那位姑娘身体虚弱,虽然拥有强大的法力,但面对十万妖族的攻击,她恐怕无法抵挡。他为何会天真地认为仅凭她一人之力就能击退十万妖兵呢?这种想法实在荒谬可笑。 他痛苦地捂住头,无力地坐在石阶上,任由倾盆大雨浇淋在身上。他的目光痴 呆地凝视着天空,心中默默地念叨着:“完了,一切都完了!” 此时,他的脸上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彼时,身后的群山传来一阵轰隆声,随后一声嘶吼声传来,无涯定神一听,正是今早那只巨兽的声音,“莫非云黛姑娘对上了那只妖怪。她自身都难保了,我实在不该强人所难。” 他决心回去与孙缪一行人共存亡。 当无涯再次走出枫子林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一股萧然之气扑面而来。远处传来阵阵腥臭味道,无涯心中不禁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加快脚步,匆匆赶往枫子林前。眼前的景象令他震惊不已——几具残破不堪的躯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惨不忍睹。有些人被残忍地卸下四肢,只剩下半个身躯;而孙缪则更为惨烈,他的头颅滚落进泥水中,脸上已被抓破,面目全非,难以辨认。 无涯瞪大双眼,眼中满是惊愕和愤怒。他终究还是来晚一步,未能挽救这一切。无尽的悲痛涌上心头,他双腿发软,整个人滑倒在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天道不公!”他怒不可遏,向天怒吼道:“我羌吾镇世世代代降妖除魔,守护中原边境,抵御妖族入侵,为何今日会沦落至此?为何会有如此多的无辜生命惨遭杀戮?” 此刻的无涯悲愤交加,他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他想起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们,他们为了保护中原人民,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可如今,这些英雄们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与回报,甚至连他们的家人也遭到了牵连。 泪水顺着无涯的脸颊滑落,他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鲜血从指间流淌而出。他心中充满了对敌人的愤恨,但更多的却是自责与无奈。如果他能早一些发现端倪,如果他能更强大一些……或许就能避免这场悲剧的发生。 不过一会,一抹身影从林中飞来,那人正是南宫皓月,她的裙袂上沾满了血液,手中一把寒意外露的剑锋把周边的雨水都凝结成冰。南宫皓月看着眼前的死况,有些动容,她自认这些年在边境戍守,一直维护和平,竟没有预料到貔貅带十万妖族横穿无梓江,祸害羌吾镇至此。 她沉沉的低着头,收起摇光剑。她在古书中学过一种缝合尸体的秘法,只对尸体管用,因为丝线穿过身体实在太疼了,南宫皓月紧闭双眼,默默念着秘法口诀,将七具尸体一一找到,摆在眼前,以术法为游丝,尽量缝合正确他们的四肢。 “云黛姐姐。”无涯站起身,失落的看着眼前人,只见她身上并未被雨水打湿,只记得听家中大人说过,神仙通晓各种术法,不仅能防火御水,遁土通金,还能不吃五谷,不惧雨水。 “抱歉,我来晚了。”南宫皓月很快缝合完了身体,缓缓站在无涯身前。 无涯浅笑着说:“方才我去找你,听见后山似乎有妖物吼叫,姐姐你莫不是与那巨兽缠斗了,可有受伤?” 无涯还是改不了喜欢上手的劣习,南宫皓月一把推开他的手,道:“那妖物命唤貔貅,上古凶兽,本该关押在锁妖塔中,不知为何跑出,我也找了他许多年,方才我已将他重伤,怕是需要个三年五载才会有动静。”说罢,她只觉急火攻心,一股铁锈味从喉咙里冒出,口中呕出一口黑血。 “我见那凶兽残暴,一掌便能削平山头,定然不是好对付的,姐姐你先坐下来运功疗伤,我为你护法。” “多谢。”南宫皓月感激之际,也就随之坐下了。 南宫皓月运功之际,终于起了些血色,无涯这时扑通跪地,作揖道:“还请姐姐救我羌吾族人,云黛姐姐若帮助羌吾镇渡过此次劫难,无涯今后愿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南宫皓月忙扶起他,轻轻道:“羌吾有难,我不该不管,即便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起来吧!” 无涯感激涕零,深深望着她的眼眸,只觉一阵暖意,“姐姐,对不起,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他们来的妖怪太多,是羌吾镇的人几十倍,我们不敌,已经损伤大半。” “剩余的人现在都在何处?” “我爹已经将他们一路往南,估摸着这会快到如岳村了。” 南宫皓月听罢,拉上了无涯,一举拿起摇光,越过树林,直向南方赶去。 无涯离她隔了些距离,也听见了她那微弱的气息,杂乱无章,他当即更没自信了,如此瘦弱的姑娘,当真能抵御那十万妖族。 她的发丝香气迷人,桂花头油扑面而来,是淡雅又甜香,无涯不敢亵渎,只是微微扶着她的肩膀。 南宫皓月一路南走,果真看到大片妖族盘踞在一片松林中。说罢,她喊无涯站稳,便一跃而下,一柄长剑击溃了众多妖族 ,随后南宫皓月带着无涯轻飘飘落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只见南宫皓月一人一剑,犹如战神降临一般,以一种摧枯拉朽般的气势,将妖族大军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她的剑刃之下并非一剑封喉,而是留有一丝余地。那些被寒气击中的妖族们,并没有因此而丧命,但却无法继续战斗,只能痛苦地倒在地上呻吟着。 另一边,无涯只剩下半个时辰的剑符,他拼尽全力,在一旁协助南宫皓月开辟出一条血腥之路。他们两人紧密合作,默契无间,共同抵御着妖族的进攻。 “就此离开吧!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但是,如果你们胆敢再向前迈出一步,就休要责怪我的狠戾。”南宫皓月的声音冷冽如冰,响彻整个战场。与此同时,她手中的摇光剑瞬间变化成千千万万把,每一只妖的头顶上方都悬停着一把锋利的剑,仿佛随时都会落下。 “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多管闲事?”一只鼠精尖锐地鸣叫着,向南宫皓月发起了挑战。它瞪着那双狡黠的眼睛,试图通过挑衅来试探南宫皓月的实力和决心。 然而,南宫皓月根本没有理会那只鼠精的质问,她冷漠地凝视着前方,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杀意。紧接着,她毫不犹豫地挥动手中的剑,一道凌厉的剑气劈开了周围的一片树丛,掀起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攻势。这一击让在场的所有妖怪都感受到了恐惧与绝望,纷纷向后退缩。 “我不过是一个喜欢除恶扬善的人罢了。你们这些小妖,最好尽快退去。如果你们以后再次入侵中原地区,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南宫皓月的声音冰冷而威严,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审判之音。她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砸在众妖的心上,令它们心生畏惧。 说罢,一些害怕的瑟瑟发抖的妖撒丫子就跑了,只剩下一些半吊子还想抗争的小妖在原地踌躇不前。 “姐姐,不要放过他们,他们杀人无数,全部杀掉也死不足惜。姐姐神心悲悯,下不去手,便由我了结了他们。”无涯一身剑气,几招之下,鲜血淋漓。 南宫皓月没有拦下了他的剑,她知道此刻他心如刀绞,每时每刻,仇恨都在折磨着她。南宫皓月自认在此之前不曾轻视每一个生命,但这种覆灭家仇,她只能置之不理。 杀戮让人麻木,南宫皓月深知这些妖怪不懂大道,无法被大道理劝服,只能动声恐吓,遇到些冥顽不化的,只是出剑逼退,再不走,便是要留下伤口,几年才能愈合。 她一心向道,若非这些妖族恃强凌弱,攻占羌吾,杀人无数,做了大恶之事,她对杀戮也是于心不忍的。他们只是缺少教养,若是引向正途,未必不能为善,可如今杀了人动了恶念,他们此后,怕是无法引导为善妖。 杀坏妖,只能算是除恶,不会殁了道行,不会有损修行 南宫皓月正迟疑着,心中顿时有了抉择,为了避免滥杀无辜,她把红眼的无涯拉了回来,“闭上眼,不要看。”无涯转身之际如她所愿闭上了眼睛。 南宫皓月将悬在妖怪头上的剑落下,只见数声呻吟,周遭只剩下抽搐的尸体。 随后不等无涯睁眼,南宫皓月在口中念着法华经,将妖物剩下的妖力四散天地,灵魂打入冥府。 “姐姐,做神仙都要如你一般心地吗?我自知六界平等,神人无差异,但这些妖族侵犯我故地,杀我亲友,实在不配在世间生存。”无涯自己都不知为何说出这番话,他平日里一向认定的便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妖族千万人,一定也有善妖。 南宫皓月理解他此刻的愤慨,只是淡淡看着他,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所有的仇恨都是如此刻开始,不知何时天下才能太平。” 无涯抬头看着她那感伤的神情,有些释然问:“我们都在等那一天的到来,等有一位能人出现,终末硝烟,挟太平归。或是六界停战,妖族不再霍乱世间。姐姐,你阅历旺,你说妖族真的有好人吗?” 南宫皓月有些愣神,淡淡看着这个小孩,细细想着,若是像阿琅靖宣,亚宁以及那些平日里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他们没有参与战乱,应该是善妖吧!“有,我见过,很多人,跟凡人一样群居在无梓江畔,他们和你们一样,要上学堂要食五谷杂粮,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妖。”她还未说完。 只是他们隐藏在妖群之中,世人却给他们戴上了恶的帽檐。每天都要为柴米油盐发愁,还要精打细算,在尘世中艰难地生活。如果上天和大地都不怜悯他们,那么他们就会饿死或渴死。因此,善良的妖怪们也有自己的苦衷,他们不能来到人间,无法融入人群之中,只能隐居在北方,过着常人的生活。 无涯轻轻地眯起眼睛,问道:“照你这么说,这十万妖兵中有善良的 妖怪吗?” 南宫皓月的眼神有些迷离,犹豫地说道:“也许有吧……”她不敢保证,因为她亲眼目睹了妖族对人类的残害。面对十万妖族压境的局面,即使她已经活了几千年,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无涯觉得仙人应该怀有慈悲之心,但没想到他们的心软竟然到了这种程度。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但仍然跟随着南宫皓月一起除妖。 连他一个稚子都明白的道理,那就是恶妖必须诛杀。然而,她身为一介神仙,历经了千万年的修行,却为何参悟不透这个道理呢?难道不是因为作为神就应该心怀慈悲、怜悯众生吗?并且要公平地对待世间万物,将邪恶引导转化为善举,使得六界能够保持太平。或许他们一直在为此而努力着,只是取得的成效过于缓慢,以至于这些功绩被埋没在了沙场的滚滚烽烟之中。 第45章 羌吾之变(九) 妖族凶残,不多时便追上了羌吾镇逃难的人群,开始大开杀戒,几千妖兵一一对上人,开始撕打起来。 妇人柔弱,却也能肉搏一二,稚子体弱,也悻悻躲在身后,他们家中的男子大多已经战死在羌吾镇前,再无归期,但怀着憧憬,他们也就想活下去,拼光了法器,便用冰刃,直至最后一丝力气用尽,直至提不起利刃,就用身体冲撞,但会抵上妖兵的利刃,自然没几人活下来。 平原上停住了雨,风中刮来泥土和血液杂糅的气体,那座平日里有人放牛羊的草地,如今横七竖八躺着数百条尸体。 有些人还在逃亡,也被砍断头颅,滚落在土丘之下。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南宫皓月带着无涯一路杀过来,沿途救下为数不多的人,等到了主力人群前,只见还有一些小妖正挥起冰刃,冰冷的刀锋割破了孩童的气管,一声呜咽下便泄了气。 “混账!”无涯气红了双眼,跑过去一拳砸在那蛇妖身上,手上也随之被烫伤一片。 南宫皓月便开始收拾残局,以最快的速度剿灭了剩下的几百妖兵,对此,她已经得心应手。虽然杀了很多坏妖,但她拿剑的手不免还是不稳。 “你个混账,竟然杀害襁褓孩童,简直猪狗不如!”来不及捂着手背的灼伤,无涯对着蛇妖咬牙切齿着。 蛇妖轻轻扶着镰刀,有些轻蔑探视他,“我当是谁,还不是一个小娃娃,毛都没长齐,还跟我犟!手很疼吧!碰了我还想没事!毒死你!” 无涯下意识看了下手背,忍气吞声道:“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说罢,无涯随地捡起一把断剑,便开始与蛇妖缠斗。但蛇妖起码有四五千年的修为,一般人还真难为不了他,不一定便在无涯身上横竖切了几刀,无涯在地上痛苦呻吟着。 手心手背都是如此灼热伤痛,身上的血管好像都要爆裂开,一股劲力直冲大脑,让他被眩晕了许久。 彼时,还留着一口气的叶老大,看见了无涯,奋不顾身走上前查看他的伤势,心疼的留下了泪珠。 “爹,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无涯拉着叶老大的手,口淌鲜血。 叶老大轻轻靠着他的头,“孩子,你很厉害,把神仙请来了。镇长他们呢?还活着吗?” 无涯好不容易听到叶老大的夸奖,欣慰笑着,又愤慨说:“爹,镇长他们,为了掩护我,被妖族杀害了。我是不是好没用,保护不了你也保护不了大家。” 蛇妖见状,一个滑步跑上前,正想划过无涯的脸,他一介美男,看见这张脸,真是又爱又恨,想拥有有些破坏,挑衅道:“对,你就是很没用,你如果再强大一些,说不定他们就不用死,你的族人也能保住了。” 叶老大怒目圆睁,一剑弹开了蛇妖道:“妖孽,休要胡言乱语。” 蛇妖在地上转了两圈,绻着身子,讪笑道:“别急啊,很快我就送你们父子团圆。” “爹,云黛姐姐很厉害,她虽是女子,却也比我有能耐的多,无涯若是能活下去,一定力求上进,不再荒废度日了。”他嘴角的血如泉汩汩涌出,任凭叶老大怎么擦拭也不完。 “无涯,别说话,我叫仙人救你,仙人!”此刻无涯却拉住了叶老大的手,平静的看着南宫皓月在妖族群里撕打的样子,有些动容道 “她真的很不容易,我不想让她为难,她一路走到现在,肯定比我想象中要更加艰难,此刻她再分心来救我,恐怕自身难保了。爹,杀了这个蛇妖,我也算心愿了了。” 说罢,叶老大会意,缓缓将伤痕累累的无涯放在草地上,无涯的眼睛瞪死了蛇妖,想看到他终了之时。 叶老大双手紧紧握住剑柄,咬牙切齿地与蛇妖展开殊死搏斗。无涯则在一旁气息奄奄地侧身躺着,视线渐渐模糊,眼前仿佛被云雾笼罩。透过云层,他隐约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地流血倒下,但每次都顽强地擦去血水重新站起来。此刻,他终于明白,原来成为神仙并非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轻松自在,这一路走来,她肯定经历了无数艰辛和困苦。 一直以来,你辛苦了。 想到这里,无涯微微抬起眼睛看着正在战斗的叶老大,然后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缓缓闭上双眼,眼角最后一抹光芒逐渐消失。随着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无涯最终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来。他的生命如此短暂,尚未成年便已陨落于妖族的屠刀之下。 当南宫皓月处理完战局回头一看时,整个战场一片死寂,竟然没有任何一个生物存活下来。她神情恍惚地握着剑柄,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叶老大与蛇妖几乎同时丧命,他们的刀剑相互刺入对方的胸膛,尽管身上遭受多处重创,却始终不肯跪地屈服 。 无涯静静地躺在地上,仿佛睡着了一般。微风轻轻拂过他的发丝,轻柔地抚摸着那血肉模糊的面庞。他的身体被鲜血染红,身旁堆积如山的尸骨比平原上的石块还要多。 这一刻,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心中只有无尽的悲伤和绝望。西天似乎塌了一块,重重地压在了她的心口,让她无法呼吸。 她缓缓地将手中的剑插入土地之中,然后跪倒在众人面前。她的眼神空洞无神,泪水却不断流淌下来。她沉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仿佛要把自己的悲痛和愧疚深深地埋进地下。 接着,她开始轻声吟唱起来。那是前些日子在街上听到的小曲,歌词简单却充满了温馨与幸福。 “我妻,在梳妆,红娇俏丽像仙官儿;娃儿,买饴糖,麦芽甜入娃娃肚膛;我兄,在远方,书信千万里来一趟;我姊,在邻坊......” 歌声凄凉而哀婉,回荡在这片血腥的战场上,让风都不禁为之动容,吹的更加轻柔。“而吾,在客乡,每逢月圆不得眠安。” 她独自一人将所有人的尸体收入了乾坤袋,沿途收尸,一同埋在羌吾镇前的枫子林,又去羌吾山上采下巨石,刻下万人墓。 这是她第二次为人炮制墓穴,如今已是熟能生巧、信手拈来。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的名字,甚至连他们的长相也早已模糊不清,但那千人却真真切切地存在过,他们有血有肉,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紧接着,便是复仇的时刻。 南宫皓月孤身一人手持利剑,驰骋于边境之地,将所有妖族击退。她的一柄寒剑,孤零零地矗立在河边,让无数妖族望而却步。 她收集起境内妖族的尸体,用一把熊熊烈火将它们焚烧殆尽,并将骨灰撒向江边。漫天的妖气四处飘散,飘回到了对岸。 所有的人都已离去,只留下满心遗憾的她。 在这广袤的边境地区,南宫皓月从东边一直走到西边,才惊觉如此辽阔的土地上,十几里范围内竟然只有这一座小小的城邦。 那天,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方才停歇。 这场雨仿佛是无声的神泪,也许天上的神灵也在为这座镇子悲伤吧!但碍于天条的限制,他们无法干预人间的事情。 从此以后,边境再也没有羌吾镇,有的只是一座孤独的城池。 人间也时常有传说着羌吾镇的事迹,那天漫天雷雨,如泣如诉。 平原上伏尸百万,血溅千里,连河水都变成了红色。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空中缓缓降落,他浑身散发着光芒,如同神明降临一般。 这个人便是那位传说中的神仙,他的到来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和敬畏。 他手中拿着一把闪耀着寒光的宝剑,轻轻一挥,便将那些妖族击退。 然而,这位神仙并没有停留太久,他很快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 有人说他回到了天上,继续守护着这片大地;也有人说他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去寻找更高层次的修行之路。 无论如何,这位神仙的出现成为了人们心中永远的传奇。 而那把宝剑,则留在了羌吾镇的遗址之上,静静地见证着那段历史。 有人来到那羌吾镇遗址,只见那宽长的无梓江上赫然留下一把寒剑,从此妖族被镇住,不敢来犯,也无人可以靠近那剑。 这把剑成为了人们心目中的圣物,代表着正义与勇气的象征。 它的存在让人们相信,只要有信念和勇气,就能战胜一切困难。 在这之后,羌吾镇虽然已经不再存在,但它所带来的影响却深远地改变了人们的生活。 这段历史也被人们传颂至今,成为了一个永恒的传说。 …… 上清境,紫薇宫。 灵宝天尊近日只觉脑袋发昏,打坐静心片刻也不得缓和,于是猜想着肯定是自己在那人间的徒弟出事了,掐指一算后,果然应验了。 如今他渡劫失败,未渡余下六苦,不算圆满,怕是无法破了这六界怪异厄运。 灵宝天尊大感不妙,他那徒儿的肉身已经在人间死去,灵魂游荡各处,并不在黑白两位无常的管辖范围,如今他找不到肉身,整日在羌吾镇游荡,不如见着阳光,怕是要神魂寂灭了。 说是巧来时妙,彼时,司命那厮也为此事忙的焦头烂额,心虚前来请教。 “天尊啊,你得救救我啊!”司命老儿拿着记事簿,一路连哭带闹赶来紫薇宫要个说法。“你说说我咋摊上这么个事,本该好好的历劫,硬是有人干预,从而失败了,这该如何是好,不日那玉帝瞧见了,定然雷霆震怒,要将我下贬成地仙镇妖。” 司命烦 着灵宝,两人本在无涯临凡之际,便编写好了一切情节。 羌吾镇确实会覆灭,妖族入侵,民众四散,尽数死在妖族的魔爪。叶老大带无涯流落之时,叶老大肺痨病重,冻死在破庙中,无涯被乞丐羞辱,冬日大雪被强迫去街上乞讨,险些冻死时,被一个道士带回师门,从此开始修仙问道,十八岁游历下山后,遇到良家女花柒,一见钟情后开始了长达五年追寻,花柒应父母之媒嫁做他人妇,得知也她无果后与同门师妹慕蓉相赴余生,一生无子,余生也是病魔缠身,慕蓉早亡,他便开始一心修行,末了时参透天机,神魂归一,历劫回归。 但如今这第一道坎,竟因为别人出现,从此偏离了轨道,愈发不可收拾。他年少早夭,羌吾镇更是无一生还!事情仿佛更加糟糕,但是阻止了妖族入侵中原,也算做了一桩美事!! “你去了我倒是不关心,只是我那徒儿,如今魂魄在羌吾镇徘徊,不知何时归期啊!”灵宝天尊叹气,欲言又止。 司命不管不顾,开始撒泼:“明明一切都在依照我写的命途叙说,怎的就因为一人出现,让他提前历劫失败了呢!看来我得去查查那人的身份!” “你说的对,历劫失败可不是什么好事,若是不找个合适的由头糊弄过玉帝那边,你就真的要下界做地仙了!” 司命一听,吓的心跳浮动,可算气顺了,“反正迟早都瞒不住,那天罡乱破境的结界又弱了一分,我瞧那人间,也有许多灾旱,看来,这次历劫失败对天界乃至六界都有所牵动。” 一提到天罡乱破境,灵气天尊才觉察到此事不妙,那地方,关押了一些无法清除的远古妖魔,若是放出结界,怕是六界即将大乱。 灵气令色道:“可还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司命的语气弱了几分,“办法倒是有,只是有违天道,老夫若是做了,怕是要遭天谴的。” 灵宝啧啧一声,正声道:“天谴什么的倒是简单,本尊替你扛下便是。” 司命皱眉,两指顶着下巴,略加思索,“若是将灵魂推回肉体,再用仙术医护几日,不难可以推上正轨,彼时,我再扭转时空,让他与道士相遇,后面的一切都会顺风顺水了。” 灵宝也同样加以思考片刻,“此法可行,不会有何损伤?” “只是……” 灵宝一听,紧皱眉头,他就真的一定会有他意想不到的结果出现,“可是什么?” “天尊,你有所不知,这还魂术,只有冥界之人会啊!这遭,怕是不易。”司命叹惋着,却见灵宝天尊揣摩了许久。 “那我便去这地府一遭,请地藏王助阵,这次历劫,绝对不可出事。”说罢,灵宝天尊正准备起身离开,却被司命一下拉住。 “这地藏王脾气古怪,未必就愿意帮我们。” “这也不成那也不中用,司命你瞧瞧你这瞻前顾后的性子!我等得起,无涯可等不得了,如今人间大晴,不如天便要热了,此刻人间阳气最重,他只是单单一魄,难免被日头和阳气灼烧,有碍日后修行的。” “天尊稍安勿躁,这欲成其事,光有还魂术可不行,型魄归体,但那肉身经历多日尸体腐烂,此刻早已血肉模糊,必须为他重塑身体,引魂魄入位才可。”司命与灵宝天尊乱通一气,决定要一起将错乱的天罡摆正。 灵宝天尊摇摆不定,他思量到无涯体内冰心的缘故,若是换了躯壳,不免日后回仙界时不再是他,这躯体怕是不能换。“不成。” 司命弓身作揖,苦笑问:“眼下还有什么不成的?小仙仙途都不保了,天尊还请开恩,放我一条生路。” 灵宝天尊背对向他,抬头看着天上的强光照射下的神坛,“不是我不救你,只是他的身体不能换。” 司命定神,脑中飞快想出各种由头,灵光乍现“小仙曾听闻,您这第五弟子无涯乃是冰心传承之人,莫若是因此缘故?” 灵宝天尊不语,司命抬头,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只好另找办法。 “不如我们将魂魄强行打入体内,灌下昆仑山上寒潭冰水,可保尸体百年不腐。随后由还魂术加持,便能重归历劫之道。” 灵宝天尊一听,当下便同意了,眼如金乌,“如此甚好,我与那元始天尊乃是同门,他又是个好说话的主,看在我的面子上,定然会让我取一瓢寒潭冰水。” 灵宝天尊挥了挥袖,潇洒道:“这事可耽搁不了了。我这就去昆仑山,你替我去人家盯着,若出了什么事,随时与我传信。”说罢,他化作一道青烟离去。 司命在原地狠狠抓马自己,头都要想破了,为难道:“上苍明鉴,此时我要做之事,虽违背道德,但我也是为了六界安危着想,烦请行个方便,让此事顺利回归正 途。” 灵宝天尊很快来到昆仑山,来不及与元始天尊寒暄,便抢言说要借一瓢冰水用,元始天尊自然乐意之至,很快,这弟一样便如约到手。 地藏王是个硬骨头,统治地府几万年,一直秉承着公正司法,地府才会延续至今,不然早被魔族吞并了,他素来不喜与仙界打交道,倒是与那蓬莱仙君交往密切,倒是其座下阎罗王,是个巧嘴滑头,仙界有什么大日子,都会差人送去礼物,也一直打理着往生门,罪仙投胎,恶鬼投生,井然有序。 来到地府,灵宝天尊便通讯了牛头马面,勒令他们要见地藏王,求他办事。 牛头马面是两个如大山一样庞大身躯的鬼,有着惊世骇俗的力量,只是一脚,天地都要为之颤抖,他们镇守着地府大门,这里便是通往冥界三十六路的初始地点。 灵宝天尊如期见到了地藏王,说明来意,藏王当然不做亏本生意,定下三个约定,才肯出府。灵宝天尊一听,虽不情不愿但也无计可施,只得答应他。 司命翻阅命簿,查找到底是何人在人间搅乱历劫,这人并非神仙,不曾位列仙班却使用仙术,司命也是第一次见她,不知可是哪里的精怪通灵,修成的仙身。 等灵宝天尊带着坐着轮椅的地藏王姗姗来迟,司命正靠着城墙,观察眼前一具魂魄的动向。 “司命,如何了?”灵宝天尊看着天上阴云密布,心中感叹为时不晚。 司命从手中变化出一根细绳,牵引在三人手中,脑海中同步放映当时的场景。 那天平原下着小雨,数以千计的尸体冒着阴阴煞气,无涯被蛇妖重伤,已经濒临无药可医的境地,而叶老大抽搐的看着他,意图帮她止血。 眼前,是一位仙气凌人,气概不凡的女子,通身光芒,在妖群中一圈圈开阔出道路。那女子面容姣好,却十分病态,灵宝天尊与司命都不识她,只有藏王,看过后哈哈一笑。 “灵宝天尊,你瞧,这女子,不是蓬莱仙君座下七弟子还能是谁?” 灵宝天尊与司命相视一眼,司命作揖问:“藏王见过这女子?” 地藏王呵呵一笑,闭眼遐想,缓缓开口“老夫前几日应蓬莱仙君的宴请,去过蓬莱仙山,这人与他那七弟子是一般无二,老夫绝对不会认错,这人正是南宫皓月!” “妖族女子。”司命几乎脱口而出,抬眼对灵宝天尊作揖道:“那就没错了,能解释了,为何此女子不曾位列仙班还能使用仙法,原来是蓬莱弟子。” 灵宝天尊倒是恼怒,哼的一声甩了甩袖子,“叱延教出来的好弟子,竟然坏我徒弟历劫,等事情办完,我非得找他讨个说法!” 地藏王一听,抬头向灵宝天尊解释:“天尊莫急!这女子的去向,神君可丝毫不知情,她前些日子学成便下山了,老夫在蓬莱也不曾见到她,想必是在人间游历,误入了天尊徒儿的历劫,纯属无心之失,天尊可莫要与她一介女流计较。” 灵宝天尊气不打一处来,很快平复心绪,道:“我从不因为她是妖族便对她另眼相待,只是我这徒儿历劫,事关六界,如今拜她所赐,历劫终止,尚且还有六苦为历,虽说是无心之失,终究还是酿成了大错。” “天尊海涵,这南宫皓月在人间一心向善,倒也没有做什么残害良善之人的事不如便放她一码,若是事情闹大,你和叱延神君脸上都过不去。” “还有这位司命,不免也要被牵扯其中。”说罢,地藏王似乎在提点司命,司命见状,走到灵宝天尊身边,“天尊,眼下最为紧要的,莫过于为无涯仙子恢复肉身,重新历劫,问罪一事,不妨择日再议。” 经司命点拨,灵宝天尊惊醒,松了一口气,“也罢,若她以后安分守己,不再干扰历劫,我也就不唯她是问。” 司命点点头,接过了寒潭冰水,缓缓走在无涯这未定型的魂魄身前,绑上一根细绳,一路牵引至万人墓前。 此处万物寂寥,秋风萧瑟吹起无数落叶,无涯靠近肉身,起了很大的反应。 灵宝天尊和地藏王一路跟随,灵宝天尊道:“此行多亏了藏王,不然这人间怕是因为历劫失败,又要风起云涌。” 地藏王用术法滑动轮椅,缓缓开口:“一切都是为了六界,天尊不必客气。” 灵宝天尊走近墓穴,心中感念,将琉璃盏中的冰水,倒入墓穴,随后气体随之而下,一路牵引至无涯的尸体,身上的伤口逐渐愈合,躯壳满满有了血色。 地藏王手中搓了个暗紫色光球,抛向墓穴,随后一阵暗紫的灵气注入地底,无涯的型魄跟着光球,一同注入了地底,与此同时,他们三人也就放心了。 “接下来,便要由小仙拨乱反正,将一切推回正轨。”说罢,司命摇身一 变,回到司缘阁中翻找档案去了,独独剩下两人。 “好在一切还为时不晚,尚且可以挽救。”地藏王眯着眼,狂笑着说。 灵宝天尊点点头,看着这土丘,不日无涯便会破土而出,也就心安了。“我在仙界不察,一时没看住,发生此等祸事,实在不该。” 地藏王却哼哼笑着,摇手道:“即是为六界办事,那三个请求便作罢了,老夫府内还有要事,便先行回去了。” 灵宝天尊向他微微点头,地藏王随手滑溜了一圈,眼前便开出一道漩涡状的门,他不假思索的走进,随后消失在视线中。 灵宝天尊叹气,哀怨道:“但愿以后莫要出什么差池。” 几日后,阳光正好,万人墓上长出稀稀拉拉的野草,在风中胆寒而立。 一只手窜出土,扒着地面的野草。 一切的起因正是如此,后世又当如何? 东城有柳梢头,绵绵似水。 西城有花似锦,如烟似梦。花无梓恋奈芳菲,恰一度行云流水。 度日如年,怜月话伤悲。 何事暮雪拢愁门?逝川秋水欲招魂。 古今几重幽怨,独揽离思泪相逢。 梦中有魇,心有千结。清秋难随,锦衣不复三年。盼望这烟柳成画,怎知侬家步履生花?碧波洋洋,繁华落尽,焦土不掩初心话。一汪碧潭飘雪,几世流烟回眸,待却红粉已成妆,怕是心花凌寒也不枯。 星辰如梦,为了一夜寂寥。 第46章 与君山 中原楚地有一座名山叫做与君山,这座山山峦起伏、绵延不绝,犹如一条蜿蜒盘旋的巨龙,气势磅礴。它独特的地形地貌形成了一种易守难攻的天然屏障,宛如一道坚固的防线。 千年前,就在这片神秘而壮丽的山脉之中,兴起了一个名为“与君”的门派。这个门派的历代传人都以斩妖除魔为使命,守护着世间的和平与安宁。 现任与君山掌门的晋阳真人,已经继承掌门之位超过二十年。他的修行精湛,品德高尚,备受门徒和江湖人士的敬仰。 然而,在晋阳真人身后还有一位辈分更高的师叔,这位师叔如今已有百岁高龄,但他的修为却异常高深,对大道礼法有着深刻的领悟。尽管如此,这位师叔并不过问山中的事务,而是常年在外云游,探索天地间的奥秘。 直到几年前,他终于回到了与君山,并带回了一名亲传弟子。这名弟子被安置在青云峰上,由焕阳真人亲自教导,成为了门派中的一颗璀璨明珠。 …… 南宫皓月这些年游历大江南北,生灵忧患,她一介妖精,也想全力补救这烽烟乱世。 多少朝代覆灭江山易主,多少人沦为枯骨曝尸荒野,人死如灯灭,南宫皓月每看一人逝去,心中独有叹惋。 她穿越过千年无一场雨的大漠,看过西域的风土人情之后,流转到了一片汪洋大漠。 黄沙漫漫,前路亦是浩瀚无垠。 那片黄沙之中,她差些被渴死,流亡到一片绿洲,渺渺中,她见到了一个明媚女子——阁兰姑娘。 那个姑娘在熠熠阳光下翩翩起舞,风姿绰约,美不胜收。 阁兰姑娘摘下最甜的蜜瓜招待她,在夜晚时,还会为她裹上羊毛毡,在火焰旁与她手牵手一起唱歌。 第二天清晨,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她缓缓地睁开双眼,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片广袤无垠的戈壁之中。曾经那片生机勃勃、充满希望的绿洲,如今已化为一片废墟,昔日的繁华与生机仿佛只是一场梦境。 或许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吧!她想道,那场梦里有如此美好的景象,也许正是她在临死前看到的海市蜃楼。然而,当她陷入绝望时,一个奇迹发生了——每当夜晚降临,明月高悬天际,她就能清晰地看到那片神奇的绿洲。 当她走进这片神秘的领域,那个名叫阁兰的善良姑娘总是微笑着捧出一碗清凉的水,热情地欢迎她的到来,并与她重新结识。 她曾多次试图探究这座绿洲为何突然消失,但每次到了午夜时分,她总会准时沉沉睡去。当她再次醒来,脚下只有一片荒芜的沙海,而那片美丽的绿洲早已不见踪影。 经过漫长的跋涉,她终于在白天看到了沙海中飘扬的彩旗,意味着她即将走出沙漠,进入一片广阔的草原。 从那一刻起,她再也没有见到过那片绿洲,也再没遇到过那位叫做阁兰的姑娘。这段奇异的经历成为了她心中永远的谜团。 她去过北荒,曾经踏足过白雪岚的故乡。那里的雪原广袤无垠,终年被冰雪所覆盖,仿佛永远见不到日月的光辉。 她并不畏惧寒冷,这种特质似乎不是天生的。然而,自从吞下息吾草之后,她的身体开始不断地吸收来自雪原的寒气,身体逐渐回暖,脸色也渐渐变得红润起来。就这样,她凭借着这股力量一口气登上了雪峰之巅。 山下有许多异兽出没,它们捕食猎物,吞食冰晶,甚至会在厚厚的雪层之下寻找那些冻死的野兽尸体。 山中的植物极为稀少,就连耐寒的松树都成了稀罕之物。这里的妖怪大多数通体呈现出白色,这样的颜色使得它们能够更好地隐藏在雪地之中,一旦埋入雪中便难以察觉其踪迹。 她已经连续行走了好几天,但却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不仅如此,她竟然能够抵御住严寒的侵袭,而且还可以将身上的寒气吸附过来,用于治疗因吞下息吾草而引发的疾病。这实在是一个意外之喜,让她感到无比兴奋。 就在这时,她远远地望见前方出现了一排与自己同样长着多条尾巴的狐狸。它们迷茫地望着前方,仿佛迷失在了这片白茫茫的世界里,与周围的白雪融为一体。 和白雪岚一样有着白色绒毛,他们大抵就是她的亲友部族。 北荒有小国司乐,终年受瘟鬼所祸,两日内,城中三千百姓无一生还,南宫皓月亲眼看到,昨日盛京繁华,晃如金乌,今朝妖风阵阵,满城哭咽,一夜间,城中之人都成了瘟鬼附身之体,司乐成了尸坟。 南宫皓月走进司乐国时,恰好骚乱已过一诞,地上爬满了长相怪异的人灵,他们尖鼻竖耳,手掌如鱼鳍,自行斩断了下体,以极其怪异的姿势匍匐在地吸食尘土。 彼时的南 宫皓月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一眼就注意到了这里的破败景象。这些原本只是普通的凡人,却因为被春瘟鬼附身而导致身体变异,变成了现在这种不人不鬼的模样。 南宫皓月尽管无法将这些人恢复原状,但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任由这些怪物在城市中蔓延,这座城市将会充斥着各种可怕的瘟疫。对于神和妖来说,这些病魔不会对它们产生任何影响,但凡人的身躯实在难以承受这样的折磨。 更糟糕的是,如果其中一只感染体跑到人口密集的地方,一旦与人接触便会立即爆炸,身上的尸血溅到他人身上,同样会感染瘟病,成为瘟鬼的下一个附身对象。 面对如此严重的情况,南宫皓月感到无奈和无助。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确保这座城市没有任何人的气息存在,然后用一把大火将这个充满污垢和邪恶的地方彻底烧毁。只有这样才能阻止瘟疫的进一步传播,保护更多人的生命安全。 看到这一幕,她心痛不已,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瘟鬼,于是开始了漫长的追踪之路。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一个村庄里找到了瘟鬼的踪迹。当时瘟鬼正附身在一个孩子身上,而那个孩子正趴在母亲的背上,安静地熟睡着。 那位母亲轻声哼唱着一首熟悉的摇篮曲,试图让孩子安心入睡。然而,她并不知道,她的女儿已经永远沉睡过去,再也无法醒来。 南宫皓月手握长剑,准备将瘟鬼从孩子身体中逼出,但瘟鬼却紧紧缠住母亲的腹部,直接将这位可怜的母亲勒死了。然后,瘟鬼露出诡异的笑容,迅速离开孩子的身体逃走了。 与此同时,那位母亲也因为受到瘟毒的侵蚀,双腿自动脱落,只能用手在地上艰难地爬行。面对眼前的惨状,南宫皓月几乎咬碎了自己的牙齿,愤怒地将母女二人火化后,继续追击瘟鬼。 瘟鬼非常狡猾,它能够幻化成周围环境中的树木,让人难以分辨。这使得南宫皓月陷入了困境,一时间无法确定瘟鬼的具体位置。 此刻,一股深深的无力围绕着她,她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吹响骨哨,叫来了叱延,叱延一记长带,将周遭浊气扫的一干二净,周遭也再没有瘟鬼的气息。 叱延告诉她,天界察觉到了貔貅气息,已经派天兵围剿,眼下连妖帝也同意了,五万天兵天将如阴云迈入了妖族境地,重新将貔貅锁入锁妖塔,锁妖塔守塔人龙龟已被罚灰飞烟灭之刑。 南宫皓月虽不曾见过他口中所说的守塔人,她也是第一次听闻,锁妖塔原来并不隶属任何一方,仙界担责,每百年派一位仙侍去驻守,恰在这龙龟守塔之时,让那貔貅跑了出去。 听闻那人死了,天界已经派新的仙侍前去驻守,她此刻心中五味杂陈的,她实在不知道那貔貅与自己何仇何怨,不远千里要来杀她,为了杀她,还祸害了羌吾镇一族的人,对此,她心中十分愧疚,每年都会去那万人墓看看,淋下烈酒,寄以哀思。 如今六界不再有貔貅作乱,但危机似乎并没有解除,南宫皓月回到蓬莱时,整个人瘦削的如柴火,眉宇中多了愁思,但她修行愈加刻苦,在房子一待便是好几日,沉宣一个人修炼太过无聊,便想着找她说说话,可每次都被玄英拦了下来。 玄英虽不知他的小师妹在人间经历了什么,但每逢日出便落泪,一天都不得安心。 有很多事,单靠她一个人,是无力改变的,救济人间困苦,本就不是易事,她只是尽量不看见,才能勉强心安。 每日的梦魇,扰的她无法入眠,只得坐在西窗下,静静看着三月的海棠花枝。 今夕,已经有十六个年头了。她行走人间几年,看尽人间疾苦,但无力挽救,看着凡人遭受天灾人祸,自己无力回天。 天上几千万神佛,为何无人看见这人间祸乱,出手制止呢! …… 与君山青云峰上 无涯惬意的准备了钓具,在清溪里抛竿钓鱼,眼下正值春光三月,风柔柔的吹在身上,暖绒绒的。 “眼下师父不在,这山头岂不是我的天下了!”说罢,他正洋洋得意地仰天沐浴春光。 忽听见风铃阵阵,一席清风徐来,几里外逐来的暖流流过他的身体,一切污涿化为美好,像春天融化雪水,惊触着他沉寂的心湖。一条霓裳广袖侵来,印出一道倩影,风铃脆响,接着一柄长剑横来,从他顶上越过一位倾丽的少女,眉目清纯,不失典雅和清新,只见她一袭彩衣灼灼艳美,腰间系挂两根银铃,手上还带着一个铃铛制品的手环。 这女子出尘落落不凡,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云彩,含情目,敛珠颜,生的像极了天上仙人从水墨丹青画中走出,不失丰腴的脸和灵动的眸。 无涯一怔, 仔细打量着她,脸颊有些泛红,问道:“这位少侠你是谁?” 此人正是晋阳掌门之女慕蓉,听闻此女不凡,出生时便自带一件法器,绻在手腕,生来便有修道的缘分,得掌门悉心培养。她倒是无师自通,五岁开始修行,六岁破两重境界,七岁破了三层,如今到了十六岁,早已将同辈们抛之九霄云外。 与君山立派几千年,还是第一次见修为如此不凡的弟子,她十岁便打的同龄人招架不住,纷纷败落,之后便开始与叔辈的人过招,也能打个二三过招。 修仙门派都听闻过她的传奇,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她的修为与她的外貌相较,分明是后者更为突出。她的皮肤白皙如雪,宛如玉雕般的面庞散发着一种清冷而高贵的气质。她的长发如丝般柔滑,轻轻拂过她纤细的肩膀,增添了几分婉约的韵味。 然而,她那明亮如星辰的眼眸却透露出一种坚定和果断。她的眼神中似乎蕴含着无尽的智慧和洞察力,让人不禁为之倾倒。当她微微一笑时,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一亮,那种美丽令人心醉神迷。 尽管她的外表出众,但更让人瞩目的是她卓越的修为。她在修行路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和毅力,成为了同辈中的佼佼者。她的实力让人们对她刮目相看,同时也让其他修仙者心生敬畏。 “你就是我焕阳师公的亲传首徒?”无涯微微抬头,只见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狐疑看着他,似乎不太确信。 无涯微微一笑,恳切点头道:“正是在下。” 一人站在巨石之上,身后青色长襟乱舞,一人垂钓西边,毫不在意的转头。 初次会面,无涯见此人,只觉是久别重逢,故友相会,心中隐隐有种雀跃。 与君山上弟子多刻苦,每处都可见着练剑修诀之人,这偌大的青云峰,竟有人还有闲暇垂钓,今日可让她开了眼界。 慕蓉轻轻踮脚,纵身一跃,平稳落在了无涯身前,“我师公可曾回山?” 无涯盯着水里的鱼,心里祈祷着赶快咬钩,“今日便要回来了,要寻他的话,姑娘不妨回去等上几日。” 慕蓉看着眼前这位身体在左右摇晃不务正业的男子,有些愕然,“我师公不在,你便是这样修炼的?不日便是比武大会,你竟还有闲暇垂钓。” 无涯盘着腿,丝毫不在意,这种质疑的话听过几百遍便有几千遍,“日里偷闲而已,若是一直练剑打禅,岂不是辜负了大好韶华?” 慕蓉看着此方景象,简直不忍直视,“师公他老人家看到了,不得被气的吐一口老血。” …… 九幽海。 人死后,灵魂都会被两位勾魂使者带入地府,其中必定是要途经忘川河。 一梦忘川,水中多是怨灵痴怪,传说喝了忘川河的水,可以永生永世忘记想忘的事,很多天界的仙子动了邪念或是情根,都会被强硬灌下河水,以此灭情断念。 河流下游便是魔族境地,那里终日狂风大造,邪灵乱窜。 与忘川河同名的,便是九幽海,那里是无主魂灵的居所,由冥界的守岸人管辖。 九幽海中,是蒸腾的若水,水下,是无边渊海,有群胃口极好的食貘兽,吞食水中无主灵魂。 无垠的九幽海,水中的灵魂化作白色光体,在若水中找寻记忆,如若找回,便能重新投胎,再世为人。 女辞在此地,苦苦寻找了几十年,每日坐竹筏从东看到西,又从南看到北,眼睛已经被若水蒸汽熏的发红,但她依旧不死心,不断找寻。 “你已在此寻找几十年,一直未果,说明你想寻找之人,根本不在此处。”守岸人通身暗紫,遮的严严实实,只能从声音听出,一个声音干涩的女子。 女辞点着一盏方灯,跪在船边,细细看着水里游窜的白色魂灵。那些魂灵见了光,全都恭迎了上来,一个两个顶上前。 女辞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说:“嘘,别出声,小心吓着他们。我已经缩小范围,很快就能找到她的魂灵了。” 守岸人泛着小船,静静站在她的身前,“你早知道神死了便是灰飞烟灭,天地间不可能有她的形体魂魄,再在我这寻找个几百年也是无用。” 女辞淡淡笑着,眼里却满是酸涩,“我与她同根同源,我感知她就是还活着,但是找不到她。为什么这么多年她不来寻我,一定是遇到危险了,或者是忘记了我,只要还有一丝气息,我便要将她找回。” 远处的食貘兽划出水面,其形状似鲸,额前却长着尖角,通体晶莹剔透,有一抹淡紫色神秘。 “还是如此执迷不悟!人死如灯灭,神仙亦是如此。你若寻回她,便是逆天而行,不仅你的仙途受阻遭天劫,她也会因天道不容惨遭诛杀,你寻 她回来,她还是会殉死,因果轮回,又是何必?” 女辞捞起一颗光球,细细爱抚,“若是能再见她一面,仙途受阻遭天劫什么的,我都会欣然接受,总好过我这现状,魂不在体,思绪飘离。” 守岸人拉起她,见她如此痴缠之态,还是不忍,“万般缘分,终有尽时,你与她姊妹之缘已了。若还是执念与她再见,豢养心魔,那还得了!” 女辞这时来了脾气,邪笑着撒开她的手,轻声道:“你大可放心,我不会成魔的,我与魔族势同水火,再自甘堕落也不会做魔。” 守岸人撇开头,冷声道:“但愿如此。” 若水蒸腾的水汽形成一片浓雾,两人穿行的浓雾中,而女辞继续附身照亮水里的魂灵,意图找到那莲花印记。“神仙陨灭,不会化作魂灵,尚不会托生九幽,更不可能堕入忘川成为怨灵。那日天光陨灭,无数仙人都历历在目,如今游梓洞天居不复从前,都是她香消玉殒的证据,偏你不信,苦苦寻找几千年,在这天地间都不曾寻得她的元神。” 女辞抬起头,用极其冰冷的眼神注视着她,笑道:“我说过她没死便是还活着,你莫要在此误导我。” 守岸人无畏,站直了腰身,看着前方的迷雾,“这世间死去之人,每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人间大乱,忘川的怨灵更是数以千计,我这还算是个清幽之地,你日日来访,倒显得不怎么冷清了。” “生死有命,还望你看清当下,莫要被妄念迷了心智。” 她又何尝不懂,生死离别之苦,双亲皆亡,所爱之人魂归天地,再无念想。只盼来世,万世太平,不再有人流离失所,她也能重回人间,做个逍遥地仙。 谁又知道,她这一寻,便是几千年,她这一念,便是半余生。 第47章 浮云悠悠赤子心 蓬莱仙山。 无镜一一向众人拜别,自身已然进入游离之态,便寻了个葡萄棚下定力,魂魄前往地府投生。 沉宣仔仔细细地将他的院落清扫干净后,才沉闷地关上了芍药居的篱笆门。接着,他缓缓地走向玄英,眼神里透露出一丝落寞和哀伤,轻声问道:“玄英,五师兄究竟何时才能回来呢?他此番前往凡界历劫,想必会经历无数苦难吧……” 玄英伸出手轻轻安抚着沉宣的脖颈,语气生硬地回应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悲伤难过?今天的修炼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沉宣没有反抗,静静地任由玄英掐住他的脖颈,若有所思地说道:“要不然我去找司命打个招呼,让他给五师兄安排一个善始善终的一生,你觉得如何?” 玄英闻言,一把将手伸进了沉宣的手背,吓得沉宣脖颈猛地一缩,紧张兮兮地看着她。玄英皱起眉头,不满地说道:“你整天就知道胡思乱想这些没用的事情!虽然凡间历劫之事完全由司命掌控,但最终是否能够成功历劫还是要看个人的造化,充满了变数!” “五师兄三万岁时便成功登上仙界,而玄英你如今已经两万多岁了,有没有预感自己何时会迎来历劫呢?” 玄英轻哼一声,不屑地回答道:“还早着呢!” 说罢,他们两人相互搀扶着,一同走向庭院准备开始修炼。然而,当他们到达庭院时,却惊讶地发现南宫皓月早已在这里刻苦修炼了。 沉宣走近一看,这人浑身冲劲,十分上道,“小师妹,觉得练够了便好,不用太牵强自己的。” 玄英见他不识趣,拉住了他,“回来,练你的倒桩去。” 沉宣被不悦拉走了。 南宫皓月在山中修养多月,银杏古树神圣,每夜受它赐福,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但心中所受的伤却一点没有治愈。她只觉心口压了一块巨石,总是遥望海面看着大陆,那边的战火纷乱,让她日夜无眠。 “老七。”她身后传来一阵严肃又雄浑的声音,她回头一看,正是叱延,她弯腰作揖道:“师父。” 叱延轻轻道:“你随我来。” 叱延带南宫皓月走下山,停在海边,狂澜的海风肆意吹起二人的衣袂,而南宫皓月心中只有无尽愁思。 “你看那边。” 南宫皓月顺着他面向的地方,什么也没看到。紧接着,叱延挥袖,拨开了海面的云雾,一座与海几乎平行的山便呈现出来了。 “告诉为师,你看到了什么?” 南宫皓月眯眼看着海面的陆地,直觉心中郁结,“我看到了山。” “你去过那里几年,山中都有些什么?” 南宫皓月翻找记忆,开始滔滔不绝起来,“那边有人,有妖邪和鬼怪,还有花草树木虫鱼鸟兽,有荒漠戈壁平原丘陵田地,还有冰川溪流湖泊沼泽。” “还有呢?”叱延转身,静静的看着她。 南宫皓月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还有城邦村落,金帛玉器,五谷餐食,有人文景致,诗文画卷。” 叱延指了指她,摇头道:“亏你走了这几年,看到的都是表象。” 南宫皓月困惑不已,斜着头看他,“我看到的是表现,还有什么深意?” “你在人间行走了这些年,光是看到了景象,难怪无法成长。” “云黛此番人间一遭,经历颇多,已有所成长,自认行为已有所收敛,不曾如以前那样荒诞行事。” 叱延只是行事不显慌张的看着她,淡淡道:“你分明还看到了别的,不妨与我说道说道。” 南宫皓月只是撇开头,心中的石头让她越加郁结,久久不能平复,“云黛目光短浅了,人间一行,确切只看到了这般多。” 那道伤口深深地刻在她的灵魂深处,永远无法被揭示和治愈。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有人不断地教导她:“神应该爱世人,想要成为神,就必须拯救苍生,化解世间的苦难,绝对不能杀生,也不可以有任何贪婪的念头。”这些话语如同一座沉重的山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感到无比的困惑和迷茫。 然而,当她真正面对这个世界时,她发现现实远非想象中的美好。她看到了无数贫困潦倒的人们,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痛苦不堪。而她手中的利刃,却无法斩断这无尽的贫穷与邪恶,无法消除自然灾害带来的灾难,无法阻止人们内心的贪婪和虚荣,无法揭穿那些欺骗和利用他人的丑恶嘴脸,甚至无法治愈肆虐的瘟疫和瘤病。每一次她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什么,但最终都只能无奈地看着一切照旧。 “你游历回来,竟敢诳言?” 见师父如此说,南宫皓月也只能低头作揖,称自己见识浅薄,“弟子… …所见之事,师父应该很久以前便见过了,云黛只窥见冰山一角罢。” 叱延微微侧身,捕捉到她眼中毫无生气,想起了自己在洪荒年间随神农大帝逐鹿中原时,也曾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他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感慨,缓缓说道:“为师只记得,我曾跟随二帝平息战乱,那时人间初成盛景,一片繁荣昌盛。然而,随着几万年后,二帝羽化仙去,人间便由诸神掌管。人间戾气淤积已久,诸神也无法完全造福人间,最终导致了如今这百态人生。” 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白色的浪花,海风拂过脸颊,带来咸涩的味道。南宫皓月站在海边,静静地望着远处的海面,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和疲惫。 “正如师父所说,神造福人间,可我见那些神仙各个逍遥的很,丝毫没有担忧之色。” 她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自嘲的笑容。 几年的风霜雨雪,让她从一个青涩稚嫩的少女逐渐成长为一个成熟稳重的女子。她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心中的那份纯真早已被磨灭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世事无常的无奈和淡然。如今的她,已经看淡了生死,对世间万物都已漠不关心,只觉得内心无比的疲倦。 叱延静静地坐在海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微微闭合着双眸,倾听着阵阵海浪拍打着岸边的声音,感受着轻柔的海风拂过脸颊带来的丝丝凉意。他轻声地开口问道:“老七啊,你可曾了解命运究竟为何物呢?” 听到师父的问话,站在不远处的南宫皓月缓缓转过身来,迈步走到叱延身旁,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道:“徒儿并不了解什么是命运,而且徒儿也不想去了解它。” 叱延微微一笑,缓缓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目光望向远方波涛汹涌的海面,语重心长地说道:“早在数千年前,为师曾经登上巫山之巅,与众神一同卜算未来之事,从而领悟到了许多有关未来的种种事情。当时,为师得知,今生之中,蓬莱岛将会迎来八位弟子。然而,当我看向倒映在水面中的影像时,却发现自己无法清晰地看到你和第八位弟子的身影,只能确定你们都是女子。因此,为师才放下狠话,声称自老六之后便不再招收任何徒弟。只是可惜,世间万事皆难以控制。” 说到此处,叱延稍稍停顿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神情,继续说道:“为师在数万年前曾与故人立下约定,并承诺帮她完成一件事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为师破例收下了你作为我的徒弟,这或许也是对命运安排的一种顺应吧。” 南宫皓月静静地聆听着,内心深处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她终于明白,自己能够成为叱延的徒弟并非偶然,而是命运的巧妙安排。 叱延继续说道:“然而,为师所卜算的并非关于蓬莱岛的事情。不知从何时开始,人间陷入了祸乱之中,怨气弥漫天空。起初,众仙人都认为是人间出现了祸神,或者是各种凶猛的妖兽在世间肆虐,导致局势失控。但这场灾祸似乎没有根源和源头,一时间无法追溯其起始点。经过众人齐心协力的探索,我们最终了解到,这场灾祸实际上是天道降下的惩罚,每千年一次。” 听到这里,南宫皓月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她不禁感叹道:“凡人之躯,又如何能够应对天道的惩罚呢?这实在太无情了。” 叱延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就连师父我也无法确切知晓其中缘由。如今,妖魔肆意妄为、作恶多端,天道竟然没有给予相应的惩戒,反而让人间遭受如此苦难。” “神明顺应天道,自然无法与之抗衡。当我试图求解天道时,却被打入一道劫数,直到那时,它才向我透露了一些信息。而那仅仅只有几个字: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就更无从得知了,南宫皓月心中暗暗不爽,这人间灾难尚且不知是何人所造,如何解铃? “云黛不解,这是何意?” 叱延抬头望去,只见那云雾又一次聚拢在一起,已经无法看清海的彼岸,他感叹道:“天意如此,其中必然有其道理,就连为师也无从得知啊。” “师父,您刚才说被打入了一道劫数?是否会对您造成影响呢?”南宫皓月这时才想起这件事,急切地追问着:“无镜师兄就是亲身经历了劫数,师父您所遭遇的劫数,恐怕也是十分棘手的吧。” “不必担心,为师法力高强,无论是什么样的劫数,都能够安然度过。” “为师除了算卦之外,还曾经向天道询问关于我这八个弟子的今生和来世,但它竟然无法告诉我任何信息。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一人死,众生便可活。这世间的疾苦,末了终会得解。” 说了这么多话,南宫皓月却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云雾之中,摸不着头 脑。 若是找到那个系铃人,杀了他,就能解天下众生困苦。 但……此法当真可行? “天道竟不明示,难道是要让我们自己去找吗?”南宫皓月心中涌起一股不满和愤怒,她觉得这天道真是可恶至极。 叱延缓缓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说道:“正是如此。” “可是这世间人口众多,生死轮回不断,又该如何去寻找呢?”南宫皓月皱起眉头,感到十分困惑。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努力寻找那祸源的踪迹,试图根据天道所指示的线索来找到他,但始终没有任何收获。”叱延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之色。 “那么,那天道所说的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征或者预兆之类的提示呢?总不能就这样盲目地在整个天地之间逐个排查吧!”南宫皓月迫不及待地追问着,希望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她渐渐明白过来,如果能够杀死这个人,那么天下的祸乱就将结束,到那时,六界将会恢复和平与安宁。 “若是知道他是谁,我早已将他除去,但迫于毫无线索,止步于此。” 南宫皓月低着眸,道:“所以,即便有心济世,若那人不除,灾难也是无休无止的,当真毫无办法了。” 长此以往,人间必成坟场。 “师父,我听大师兄说过,几千年前,仙界有献祭一事,妖仙之祖与其女双双赴死,而后天下更是大乱,莫非此事与那献祭之事有关?”南宫皓月惊醒,求证问道。 叱延无力的点头,道:“一桩陈年旧事罢了,即便二人不死,这世间的灾难也依旧存在。四象星盘虽被玷污,却也扭转了一些趋势,所以,这本源并非是她们。” “这六界之大,那人还不知是何门何派,如何找寻呢?”南宫皓月只觉天下太平之事遥遥无期。 叱延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定了定神,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来,目光深邃地望着远方的海面,平静而又坚定地说道:“这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岂能事事顺心?即便眼前一时之间没有什么头绪,但切不可因此而心生懈怠,更不能掉以轻心。” 他微微转过头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许和鼓励,继续说道:“所以为师希望你能够明白,这天下的祸乱并非因你而起,亦非你之过错,切莫因此而自我否定、灰心丧气。你只需竭尽自己所能,问心无愧即可。” “师父所言甚是!徒儿谨记教诲。”南宫皓月闻声而动,连忙站起身来,恭敬地向南宫皓月行了一个深深的礼,表示对师父教导的感激之情。 说完这些话之后,叱延转过身去,脚步轻盈地离开了海滩,只留下南宫皓月一人独自坐在那里,静静地凝视着辽阔无垠的大海,脑海里不断回味着师父刚才所说的话语。 …… 几年后,正在潜心修炼的南宫皓月突然收到了一封来自白雪岚的飞信。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仔细阅读着里面的内容。 信中的开头便是“皓月”二字,后面紧跟着“见字如晤”这四个字。这些字眼让南宫皓月感到既熟悉又亲切,仿佛看到了白雪岚正站在自己面前,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 白雪岚在信中提到,近年来没有写信给他是她的过错,并表示听说貔貅已被伏法关押,心里很是欣慰。想必,南宫皓月也是一样的心情吧!如今,父母大仇已报,白雪岚希望南宫皓月能够言传身教、专心修行,期盼他能早日位列仙班。 因为一旦成功,白雪岚就可以将扶桑之主的位置传承给他,带领族人及扶桑子民走向辉煌之路。 此外,白雪岚还告诉南宫皓月一个重要信息——几年前,她曾在人间游历,路过迷途山时,结识了一只五千多岁的刍吾妖。这只驺吾妖身上竟然也有一块通灵宝玉,上面刻着“莘”字。 这个发现令白雪岚惊讶不已,心想这其中必定与南宫皓月有着某种关联。因此,她催促南宫皓月速速前来查证此事。 最后,白雪岚告知南宫皓月,她接下来会去云梦泽品尝那里的云雾茶,如果味道不错,她会找一块茶饼寄给南宫皓月。 读完信后,南宫皓月轻轻地抚摸着信纸上的字迹,信纸中还夹着一束海棠花,由于被施了法术,所以这束海棠花不会凋谢。 南宫皓月记得,自己曾经看到过阿琅显现出她的真身模样,竟然是一只地狼。虽然如今已经拥有了几万岁的妖龄,但是修为却并不精湛。 南宫皓月心中一直都明白,自己并不是靖宣和阿琅的亲生女儿。阿琅是一只地狼,而靖宣则是刍吾,就算他们的孩子发生了某种异变,也绝对不可能生出一只狐狸来。 那么,迷途山上的那个山大王,真身乃是地狼,如果与他们没有亲属关系,那就很 有可能只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 当她得知在凡间或许还有遗留下来的血脉和家属时,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见一见那些人。那块通灵宝玉,根据阿琅所说,是她出生的时候含在嘴里的,可以保佑她一生平安。而且,上面刻着的也是莘字。 那个妖怪究竟跟她有着怎样的渊源呢?看来,这个人间,还是需要走一趟,才能够解开南宫皓月心中的谜团。 第48章 巳凉城新婚案 近日,巳凉城被一场绵绵细雨所笼罩。在幽幽的古道上,行人纷纷撑起了花红青黛的纸伞。 渝中地段的雨总是如此漫长,一下就是几十天,尤其是在多雨的惊蛰日。雨水滋润着大地,带来了清新和生机。 在古镇的青石板街上,古老的房屋门前垂柳依依,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清风徐徐吹来,地上散落着缤纷的花瓣,如同绚丽的画卷。河水潺潺流淌,清澈见底,仿佛一条灵动的玉带贯穿整个小镇。 这片天地间,很少有如此古色古香的小镇。它宛如一个沉睡的美人,静静地躺在岁月的怀抱里。这里没有繁华都市的喧嚣与浮躁,只有宁静、祥和与古朴。 传说这个地方近几个月发生了一些怪事。 最早发生的事情是在城东头的梁家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宴会。 当夜幕降临,新人们进入洞房之后,房间里的灯火突然变得昏暗无光。 大家原本都认为这对新婚夫妇已经休息了,但直到第二天早上辰时,新娘应该梳妆打扮好去向家族祠堂敬献新人茶的时候,丫鬟和婆子们看到时间恰到好处,心想新婚之夜的缠绵过后,他们也应该起床了。 然而,当她们走进房门时,却发现两人互相拿着剪刀插进对方的胸膛。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两个人的眼睛珠子都被挖掉了,只留下血水掩盖着原本的胭脂水粉;鼻子也被削平了,只剩下两个空洞;舌头更是被割断,浸泡在交杯酒中;嘴角被撕裂开来,一直裂到耳根处;耳朵里还塞进了一两根棒针。 整个地面上布满了四处飞溅出来的鲜血凝结而成的血点。这两个人的死状极其惨烈,让人不忍直视。 随后,这件事便在巳凉城传开了,官府衙门收到报案,请来了仵作验尸,房中不曾留下任何,新娘甚至来不及褪去头上珠宝凤钗,二人便双双跪倒在床前。 有人说是新欢二人不睦,毕竟并非两情相悦,所以才在新婚之夜大打出手。 推断是因为丫鬟彻夜坐宿在门外伺候用水,若是有人进出,定然是会惊动她们的。可丫鬟在门外不敢擅离职守,一夜也未听见二人争执的声音。 仵作验尸后得知,二人是在亥时死亡,死亡原因是流血过多,这两个剪子也是凶器,新郎甚至深中数道,而新娘只有一个口子,但很深,直接插入了左心房。 可见,这脸上截下的尸块都是用剪子裁下来的,但杀人动机尚未找到。 新婚第二日,梁府便摘下红绸换成白带,不日便送二人入殡。 自那天后,城东只要有人婚嫁,便都是这样收场,一日声呐震天,一日钹锣十里。 因此五六家住户都出了事,官府坐不住了。 城中百姓惶惶不安,更是不再议婚。 梁府掌家人也曾请过高僧作法,但那和尚收钱不办事,死的新婚夫妇越来越多。 官府在城中贴下告示,警示城中人不要再婚嫁,以免无辜送命,随后,悬赏五百钱攻破此悬案。 不久,巳凉城来了三个蜀中的修仙弟子慕名而来,毅然决然揭下来榜。 他们找了一家客栈休息,便开始去往各家婚房出事地点。 那三名修士年岁不过二八,两男一女,一位男子一身银甲玄衣,茶褐色发冠,身高八尺,生的冷傲孤僻,额前绘有火焰状金钿,腰间佩戴一条环状的蛇纹石玉,手中的短刀更是从不离身。 梁府掌家询问他的姓名,那人只道自己名为诛颉。 另一男子倜傥不凡,面相青涩,额头绘着升云状银钿,身高略低于身边男子,圆眼粗眉,面上夹带绯红酒色,长发由一根银白玉笄挽着,系上一根云纹长带,腰间佩戴一樽铜铃,行动时嗝当作响。 众人见此人只觉亲切,一脸嘻笑模样,略略听诛颉喊他无涯。 随行的女子,更是让人一见难忘其颜,她头上小两把丸头,各系上了绿色青丝带,手剜上带着银铃。 诛颉与无涯二人,喊她慕蓉师妹。 此三人据说来自蜀中与君山,一月前通过了山中试炼,到凡间塑尘修行,一路从川地降妖除魔到渝中。 三人撑着纸伞,漫步在牛毛细雨中。 “我听闻,这些新人死状尤为可怖,蓉儿妹妹,你待会可躲远些,别被吓破了胆,晚上回去睡不着觉。”无涯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上一头的慕蓉,打趣着她。 “如字奉还给你,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何睡不着觉,倒是你,比试时耍诸多心眼子,害我败给了你,无缘夺魁,你才应该夜半被鬼敲门。”慕蓉瞥他一眼,杏大的眼睛极为好看。 无涯开始自吹自擂起来,撑着伞拱手道:“你的功力火候欠佳,蓉儿妹妹还得多练。” 诛颉倒是习 以为常,这两人自下山后,便一直争吵不断,有时吵一天都不带重样的,看来是在山中积怨已久,没了长辈的管束,才倾泻如注。 诛颉边走着,向二人提问,“无涯师弟,我记得,第一户出事的人家好像是城东梁府,其次是归元当铺家,没过几日,死的是郑家镖局,这其中像是有某种关联。” 无涯稍稍思绪万千,“死的是新婚燕尔的夫妻,而且都是过子时死亡,房中毫无妖魔残留的痕迹,确实诡异的很。” 慕蓉打紧,赶着二人,“为何等到了婚房中再断定呢?你能通过衙内提供的线索断定是人是妖,那你可太利害了!” 无涯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尬笑道:“不能,那蓉儿妹妹有何高见?” 慕蓉昂首阔步,赶先了二人几步,“去瞧瞧不就知道了,今早死亡的一对新婚夫妇,瞧瞧去不就知道了。” “若是妖魔附身,尸体必然会留下气息,如今尸体尚未入殓,定能找到线索。”诛颉缓缓道。 无涯点点头,三两步赶上了慕蓉,道:“蓉儿妹妹。” 慕蓉转身,立刻将剑抵在他的脖颈处,“谁是你妹妹,去年就说过了,我比你早入山门,你该叫师姐,没大没小,成何体统啊?” 无涯推开了剑,丝毫不慌,如此手段他已经看她使了千百遍,她是不会拔剑的。“蓉儿妹妹,莫急,请听我一言。”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说的,我不听也罢。”慕蓉端着架子,走的更急了。 不久,三人便走到了今早发生命案的钱府门口。 门口飘着漫天纸钱,白绫悬在各处,府中的人皆在内哭嚎,怨气冲天,门口也没个看守的。 三人从偏门走进庭院,院内很是宽阔,仆人打着伞恭迎前来悼念的亲属,院内梨花正盛,倒是应景。一直向前,便是两人的灵堂,双方亲友在旁呜咽,哭的泣不成声。 三人随管家指示,前来祭拜,向两座棺椁微微欠身行礼,表示歉意,身边的老管家倒是诧异:“我家少爷少夫人不曾交过修士好友啊?这三人……” 无涯向众人解开告示,郑重道:“各位死者家眷请节哀,我们三位是来自与君山的修仙之人,今日途径巳凉城,见此处有多位新婚夫妇当夜丧命,特来调查此案。在下唐突,烦请各位行个方便,让我们三人查看死者尸体。” 说罢,其余两人也是捂胸致歉。 一位头戴白牡丹的老妇人被下人搀扶着站起身,手中撵着佛珠,泪水连连,但还算平静,“三位道长远道而来,恕钱府招待不周,还请移步大厅议事。”说罢,让管家带三人绕过廊道,走到一处更为宽阔的大厅。 诛颉等人进府后,便见眼前立着一块精致的屏风,上面绣着富居山春图,栩栩如生,精美绝伦。 绕过屏风,映入眼帘的是挂满名人字帖和绘画的墙壁,琳琅满目,彰显出这个家族浓厚的文化底蕴。 这里的一切都透露出一种庄重典雅的气息,让人不禁感叹这必定是一个书香世家。 管家吩咐身着朴素服饰的下人们奉上茶水,并小心翼翼地接过三人手中的纸伞,拿去擦拭干净。这种无微不至的礼数让诛颉感到十分惊讶,心中暗暗赞叹这家主人的待客之道真是周到至极。 诛颉第一次踏入如此宽敞的客厅,犹如置身于一座擂台之中,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他坐在那里,既不敢轻易端起茶杯品茶,又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只好呆呆地坐着,显得格外拘谨。 一旁的慕蓉察觉到诛颉的局促不安,微笑着说道:“诛颉师兄,您不妨尝尝这茶水,雨天湿气较重,喝些热茶可以暖暖脾胃。” 听到这番话,诛颉连忙应声称是,这时他才注意到无涯早已喝下了半盏茶,而且神情自若,完全没有作为客人的紧张与拘束。 看到无涯如此从容,诛颉也渐渐放下心来,开始品尝起香茗。 不一会,老妇人梳洗毕,携手一位男子而来,听那人一路嘱咐着老妇人道:“母亲,雨天路滑,小心脚下。”便知此人,应当是那老妇人之子,也就是那死者新郎的爹。 “三位少侠久等了。”老妇人端庄在主座坐下,无涯等三人纷纷站起作揖行礼。 “府中长孙刚刚过世,有何招待不周之事,还请三位海涵。”老妇人之子站守在她身边,默默低头。 慕蓉微笑着说道:“钱夫人,我们这次贸然前来拜访,实在是有些唐突了。关于开棺这件事情,不知道您意下如何呢?” 钱老太太微微点了点头,语气沉重地说道:“少侠的来意,我已经知晓了。不过,还请诸位去别人家查探一下吧。” 诛颉心里清楚得很,现在就是查验尸体的最佳时机,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 恐怕就再也找不到任何线索了。 于是他连忙说道:“在下只知道,最近三日,钱府长子成亲,却无端卷入了这场莫名其妙的案件之中。而且,除了你们家之外,附近也没有其他人家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了。如果不尽快查验尸体,等到元灵散尽、气息全无的时候,就再也无法追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了。” 无涯附和着说道:“没错,老太太您一定很想知道是谁害死了您的长孙和新妇吧。虽然我们没办法让他们复活,但追查真凶,弄清楚新婚夫妇二人的死因还是没问题的。” 老太太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三人见状赶忙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钱老太太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气来,缓缓地开口说道:“几位少侠是从蜀中而来,可能不太了解我们巳凉城这边的习俗。在这里,一旦棺材合上了,就绝对不能再打开。要是强行开棺的话,会导致死者的魂魄飘散,从而失去转世投胎的机会。他们已经去世了,还没来得及好好孝顺我呢,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所以,我只希望他们能够平平安安地入土为安,期待他们能有一个美好的来生。” 巧了,无涯和慕蓉二人,便能看到离体的魂魄。 碍于民俗,每家都不会允许开棺验尸了,这桩案子,便毫无进展。 无涯冷静的朝二人使了个眼色,随后谦和笑道:“即使如此,我们不便强人所难,今日叨扰了。” 诛颉未碰过壁,还想再试试,起身向钱老太太恭敬行礼,“且慢,老夫人,规矩虽是死的,人却是可变通的。死者为大,还望您莫要因小失大,我们只是在死者身上搜寻一下气息,若是有妖魔捣乱,也好除去,让他们夫妻二人九泉之下心。” “我们早已看过,房中无人出入,身上更是除伤口外毫无外物。”老太太用绢子擦拭着丹唇。 “老夫人您有所不知,这……” 钱老太太猛然站起,碍于家风严谨,没有破口大骂,只是怒斥道:“你当你是何人,让我开棺便得开吗!即便身为帝王,也知死者居尊,不会强人所难开棺。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何以对我颐指气使?” “是在下唐突了。”诛颉收了话语,失落的走到无涯身边,寻求一点提示。无涯平静看着他,对此他似乎并不意外,反倒是慕蓉,心中似乎有了个底。 钱老太太只是微微咳嗽,再听不进去话,其身边的钱老爷卑躬屈膝道:“这位少侠还是别为难我们这些小门小户,请让我那可怜的儿子入土为安好。”说罢,他轻轻拭去泪痕。 “还跟他们废什么话,香烧过了,便送客吧。”说罢,老太太摆了摆手,下人会意,忙请示三人离开。钱老太太咳喘的更为严重了,其子拍着她的脊背,搀扶她走进里屋去。 走出钱府后,三人似乎失去了目标游走在街道上。 无涯撇了撇嘴,道:“本来可以大大方方出府,这下倒好,被赶出来了。” “看来,钱府这边怕是很难突破了。”慕蓉屏息,三步一回头看着钱府的高门,瞥见了一只小鬼睡在高高的牌匾上,很是憨厚。 这种游荡鬼很是常见,本应该被勾魂入地府,但因为生前痴傻,有一魄缺失,无法下地狱。做为鬼怪,他们极惧怕日光,白日里便是找地方躲藏睡觉,晚上便游荡在附近。 “怪我,不该太过咄咄逼人,惹她生气的。”诛颉捏紧了伞柄,十分不快。 无涯拍了拍他的肩膀,抚慰道:“不必自责,他们本来便不想留我们的,被赶出去是迟早的。” “眼下我们毫无头绪,又接触不到尸体,该如何入手此案为好。”想到这里,他更为沮丧了。 无涯笑着给他讲了个笑话:从前有个财主,一天,他对下人说:“脸和面差不多,以后,请老爷洗脸可以说请老爷洗面,知道了吗?”众人点头附和知道了。等到了那老爷生辰,仆人做了寿面,可老爷吃饱了,于是他摇摇头,表示不吃了。仆人忙说:“我家老爷不要脸。” 诛颉没笑,但倒是慕蓉听后,笑的前俯后仰,“你这是什么阴间笑话,再来一段。” 无涯想了会便有得出个笑话:唐僧师徒被困火焰山,悟空说:“师父,待徒儿变成小飞虫,趁那铁扇公主喝茶时钻进她肚子里,不愁她不借芭蕉扇!” 悟空此去杳无音信。 众人酷热难耐,前来面见铁扇公主,丫鬟说夫人最近恶心呕吐,不便见客,唐僧询问,丫鬟说:“前几日夫人喝茶,茶水太热。” 唐僧说:“夫人不是中暑了吧?” 丫鬟说:“不是,夫人在茶里发现了一只死苍蝇。” 无涯说着,还模仿起语调动作,惹的慕蓉哈哈大笑。“笑死了,原来你的两把刷子便是说笑话 !” 诛颉听完,只觉一阵阴凉,这笑话未免太冷了。“无涯师弟,我好多了,你还是别讲了,这大雨天感觉下一刻就要下雪了。” 无涯关切地看着诛颉,轻声说道:“好多了就好,师兄你可千万别多想,这线索嘛,慢慢找肯定还是能找到的。咱们得乐观一些。” “眼下我们已经知道,这怪事只会发生在新婚之夜,而且死去的只有新郎和新娘两个人,并没有出现第三者。官府不是已经下令让城中这些天不许婚嫁吗,如果这怪事真的只是针对新人下手,那只要大家不成亲,应该就不会有事了。” 慕蓉听了无涯的话,连忙点头表示赞同,并紧接着补充道:“是啊,师兄,你第一次下山,可能会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你可以随时向我讨教啊,千万不要像他那样。”说着,她还瞥了一眼无涯。 无涯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反驳道:“学我又怎么不好呢?我这样豁达开朗、自由自在,才是快乐的奥义。你呀,就是太拘谨了,这一点可要跟我好好学学哦!”说完,他还调皮地冲慕蓉眨了眨眼。 诛颉听着他们俩的对话,不禁摇了摇头,然后严肃地抓住重点,对两人说道:“好了,你们两个别再争了。眼下最关键的问题是,我们必须尽快搞清楚新婚当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准确判断出究竟是什么怪物在作祟。” 无涯听了诛颉的话,心中立刻有了主意,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说道:“哈哈,这有何难?不如我们今晚就去夜探钱府,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第49章 夜探钱府 三人回到客栈后,各自休息调整了半天时间。时间过得很快,太阳渐渐西沉,夜幕即将降临,天空逐渐变得昏暗起来。 夜晚时,终于停雨,彼时阴云犹在,不见星月。 此时,慕蓉起身前往铁匠铺,精心打造了一件独特的法器;无涯则四处奔波,搜罗来了一大堆黄纸,用墨水写出几片遮光符和照明符;而诛颉却悄悄地蹲在钱府的房梁之上,密切注视着府里的一举一动,不敢有丝毫松懈。 夜深人静,已是亥时时分,钱府内的嘈杂声音终于平息下来,但哭喊声却依然持续不断,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大堂中的烛光依旧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宛如点点星光。 园内的动静逐渐减少,周围一片寂静。偶尔能听到从房屋中的水池和树丛里传来阵阵清脆的蛙鸣声,给这个宁静的夜晚增添了一丝生机与活力。 无涯和慕蓉先后赶到,三人小心翼翼地窥视着院内的一切情况。他们静静地观察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时刻保持警惕。 眼见四下无人,慕蓉与诛颉两人正要飞身下去,却被无涯拉住了脖颈,“慢着。” “拦着我们干嘛,速战速决不好吗?”慕蓉不耐烦的拍开了无涯的手。 无涯从锦囊中抽出两张符篆,塞给二人,轻声说:“这是静步符,贴在脚后跟,走路便不会有声响,也不会留下脚印。” “麻烦,不贴。” 诛颉缓缓道:“还是无涯师弟思虑周全,钱府人众多,若是有人起夜听见声响便不妙了。” “蓉儿妹妹,你不贴,是想我帮你吗?” 慕蓉百般嫌恶,还是默默贴上了静步符,三人一路摸索,在廊道中穿行。 经过诛颉白日的窥探,已经知晓了钱府大部分方位,而婚房的大门已经锁上,外围贴上了一层又一层驱邪符阵。 很快,三人在房檐上起跳,无涯谨慎地观察四周环境,担心其中可能隐藏着陷阱或机关。他小心翼翼地摘下瓦片一角,然后将其砸向地面。 就在瓦片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地面突然开始旋转,并迅速展开了一个复杂而神秘的阵法。这个阵法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显然具有某种特殊的力量。 \"这是驱邪阵法,看来他们得到了高人的指点。\" 无涯皱起眉头,语气严肃地说道。 慕蓉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恐怕他们早就料到我们会前来,所以特意设置了这个阵法。\" 无涯听后,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他开玩笑地对慕蓉笑着说:\"要不师妹你进去,假装被他们抓住,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让我和师兄两人趁机进入屋内一探究竟?\" 听到这话,慕蓉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回答道:\"师弟能人多活,怎么自己不去!\" 无涯嘿嘿一笑,挠了挠头,连忙解释道:\"哈哈,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啦,蓉儿妹妹别生气。\" 慕蓉没好气地瞪了无涯一眼,说道:\"哼,说的倒是挺有道理,下次别说了。\" 此刻,巳凉城最高的酒楼之上,赫然站着一位带着青边斗笠,身着鎏金淀青长裙的身影,正悠悠站在风口,任凭风扬起她的衣袂。 “晚上不睡觉还真能捉到小贼,还是三只。”她轻轻道,将手中的剑抱的愈发紧。 三人正愁毫无进展,彼时,白日里那门口上打鼾的小鬼幽幽穿过门走了进来。 顷刻间,法阵启动,小鬼被白色光阵包裹,但束缚妖魔鬼怪的锁链却穿过他的身体,落了个空。 “这小鬼怎么跑进去了。” 慕蓉轻喊不妙,“这阵法最克魔鬼了,无身无形,一旦遇上,可是触之灰飞烟灭啊。” 此刻,诛颉还不知两人所见到的小鬼在哪,只看见庭中锁链缠绕,蠢蠢欲动,他从下山以后便知道此二人能看见鬼和魂魄。 慕蓉飞身下去,拉起小鬼的头往阵法外拽,此刻的动静已经惊醒了钱府众人,他们举着火把,从四面八方赶来。 小鬼不知所措,但被驱邪阵法牢牢栓住。 “无涯,师兄快来帮忙啊。” 诛颉见状,抽出短刀,直插入阵眼,想要用刀气斩断锁链,但都无济于事。 无涯在房梁中清清楚楚看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动静,催促二人道:“不好,钱府的人来了。” 不知诛颉从何处来的力气,阵法被他削了几下,即刻崩盘,碎成千万镜像。 接着,慕蓉将小鬼拉上了房梁,小鬼闭目,说不出话,头上的触角感知到身边的平稳,开始有所缓和。 钱府的人包围了院落,钱老爷领着管家冲进了园中。 大队家丁除了婚房里里外外搜罗了一遍,都没有发现有异状,因为此时,无涯 已经烧了一张隐身符圈住了房梁一角,凡人肉眼是无法看穿的。 钱老爷吩咐下去,将整个钱府都搜一遍,此刻,钱府火光冲天。“一定要找到那个妖物,若是发现,不问原由即刻处死。” 此事闹到了丑时,三人在房梁一刻也不敢懈怠。钱老爷派人寻找未果,又不敢惊动老太太,想到妖物可能藏匿在婚房中,带人走到门口又不敢进去,最终还是让众人散了。 眼下驱邪阵法已破,大抵没有什么阻碍了,三人在房梁上待了一会,便平稳落在了院内。 “还好,方才多亏了诛颉师兄破了阵法,不然我们三个都要被发现。”慕蓉揉了揉小鬼的脑袋,但在诛颉眼中,慕蓉在对着空气摩挲。 “不妨事,都是我该做的。”诛颉挠着头,对于这种夸赞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蓉儿妹妹,刚才是我烧了隐身符,你怎么也不谢谢我?” 看着无涯那一脸不务正业的样子,慕蓉只觉胃里一阵翻腾,不屑的瞥开视线,“有你没你都一样。” 无涯故作委屈,“这话我不爱听。” 慕蓉撑着腰,对着无涯指指点点,“你不爱听有个毛用,方才你若下来帮忙,我倒是能夸你一句,可你贪生怕死,实在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不骂你你就烧高香吧!” 诛颉害怕这二人再吵出个所以然,干脆拉开二人,走到小鬼身边,道:“这小鬼长什么样?” 无涯缓和下来,只有慕蓉还气鼓鼓的,“奇怪,这小鬼怎的没有面貌?” 无面鬼?这可把诛颉吓了一跳。 慕蓉淡淡道:“他吓你呢,小鬼眼睛是冥目,虽有鼻却无孔,有唇却无口。” 诛颉脑中浮现小鬼的样貌,只觉可怖。 “这小鬼怎么办,总不能跟我们进去查案吧?”无涯淡淡道。 诛颉道:“慕蓉师妹,我看这小鬼并无意识,或许是无意中闯入,不如我们将他放了吧。” 慕蓉点头,顺着小鬼的触角,缓缓再小鬼耳边附语:“回去吧,以后夜里少出来,吓到人了可不好。” 小鬼听话,轻飘飘的穿过门走了。 三人走到了新房前,慕蓉警惕,绕着一周的地面插上一根树枝,一共八条线 各缠上一个铜铃,若是有人触碰能第一时间被她捕捉。 外头的红布还未结,这里想必还未有人收拾过,正好能还原死亡当晚的现场。 无涯打开门,一股恶臭便直入口鼻,让他胃里一阵翻涌,其余二人也没有多好过。 无涯关上门,燃起一张照明符,其余两张递给了二人,再往门上贴了一张遮光符,比较保险。 慕蓉慢慢向梳妆台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说:“我方才瞧见,新房边一棵槐树下被石块压住的井,阴森的很。槐树属阴,加以石水,至阴,长此以往不出事才怪。”她缓缓查看新娘用过的口脂、香粉和眉砚。 无涯走正在仔细查看地上的尸血,说道:“血渍如常,没有异样。桌上的吃食......”无涯拿起一块芋糕,轻轻闻了闻,皱起眉头道:“酸了。” 慕蓉瞪了无涯一眼,没好气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想着吃。小心不格愣死你。” 诛颉走到一小方书阁处,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只是看到钱家公子最近看的一本书名为《天工开物》,书下压着他不久前临摹的术法。诛颉转身一看,只觉得那装着卷轴的蓝灰色地缸倒是别致得很。 要知道,钱家可是世代为官,每一代都是金科进榜,是实打实的官三代啊!而这一届的钱家长孙钱酉更是成为了一届史书吏官。 无涯看见地上血迹,在床边的聚成最多,二人死时想必就在此,他缓缓向前,往床榻上一照,一根金丝呈光现象。 “你们快来看。”慕蓉和诛颉应声赶来,拿着照明符细看。 “这是金丝吗?”诛颉疑惑地问道。 慕蓉仔细观察着,缓缓道:“看着倒像是,头发。” “这是女人的头发!而且绝对不是新娘的。”无涯斩钉截铁地道。 “无涯师弟,何以见得?”慕蓉好奇地问。 无涯对着灯看了又看,发现这根发丝并未有妖气,于是解释道:“那枕上有侧柏叶的香味,说明新郎爱用侧柏叶洗头,而这发丝却有很浓稠的桂花头油香气,一般来说,只有女人才爱在发中涂抹头油。况且,这根头发金黄且弯曲,我对照过新娘一家的青丝,皆是顺直柔顺乌黑发亮,断不可能是这种。” 说完,无涯又将那根头发递给了他们两人查看。 “那满堂中,确实没有金发之人,想必师弟说的不错,这确实不是新婚二人遗留下来的。”诛颉微微颔首,紧皱着眉头。“不过师弟竟然连这一 层都想到了,真是令人意外。” 慕蓉脸上满是惊愕之色,心头忍不住一阵发凉:“如果这头发不是那两个人的,那就很可能是第三个人的。但是当时房间里应该不可能有第三个人进来啊。” 无涯皱起眉头,语气也变得凝重起来:“也有可能那个人一整天都藏在房间里,或者用迷药迷晕了丫鬟后偷偷溜进去的,又或许他是突然凭空出现在房间里的呢?” 慕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这么说来,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由非人之物造成的。” 诛颉被吓得跳了起来,满脸惊恐地说道:“难道说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妖魔鬼怪吗?我修炼了十几年,还从来没有和这些东西真正交过手呢!现在想想都后怕。” 慕蓉微微眯起眼睛,心中越发感到沉重。这个怪物为什么要在枕头上留下头发呢?难道它是故意留下线索,想让别人发现它的踪迹吗?还是另有其他目的呢?一连串的疑问在慕蓉的脑海中不断盘旋,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无涯看着二人凝重的神情不免好笑,缓缓道:“不如我们看看床底下还有什么吧!” 诛颉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看看就看看。来,搭把手。” 慕蓉胆子极大,她紧紧地捏着照明符,与无涯一同小心翼翼地挪开了塌凳。就在这时,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出现了——十几只巨大的蜈蚣和数百只玄驹如潮水般向四周散去。这些玄驹与平日里难以用肉眼捕捉到的普通玄驹不同,它们体型更为庞大,通体呈现出黑红色,让人不寒而栗。 “啊……”即便是一向沉稳的慕蓉也忍不住发出惊恐的尖叫声,随即吓得拔腿就跑。然而,在这混乱之中,唯有无涯表现得异常冷静。他迅速凝聚起一道气盾,那些蜈蚣和玄驹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强大的力量,纷纷主动避开了他。 诛颉则惊慌失措地跳上了凳子,紧闭双眼,根本不敢直视地面。 过了一会儿,无涯轻声安慰着慕蓉:“别怕,没什么可怕的,只不过是一些小虫子罢了,它们已经逃走了……” 慕蓉依然惊魂未定,她用手轻抚着自己的心脏,试图让剧烈跳动的心脏尽快平静下来。 两人再次合力将塌凳完全移开,却惊讶地发现,这塌凳除了表面那层薄薄的漆染之外,里面竟然早已被蛀蚀一空。 他们二人将目光投向床底深处,只见那里黑压压的一片,似乎是玄驹的巢穴。这些玄驹已经将下方的地板撅开,并打通了通往地面的通道。 不出意外的话,这座床榻内部也被蛀空了。 确保没有别的异样后,慕蓉深吸了一口气,但接下来,怪异的风将门窗吹开,外面走石飞沙,屋内的书页卷轴都被卷起。 无涯刚想说一句“什么鬼?”他便觉屋内人影撞撞,四处都有一个含糊的身影在游荡。 慕蓉壮着胆子呼喊:“装神弄鬼,你是人是妖,何不显出原型?” 诛颉缩着脑袋,用短刀挡着头,四面的风将他吹的左右摇晃。“好大的风,感觉头都要被吹走了。” “师兄别怕,这人只是吓吓我们,并无恶意。”无涯赶紧跑到诛颉身边,牵住了他的手。 似乎被戳穿心思,那人携带飓风离去了,周遭准瞬间恢复了平静,留下一片狼藉景象。 “臭小子,你怎么知道他是人是妖,还有,你怎么知道他没恶意?”慕蓉上前观察诛颉的情况,顺嘴提了一句。 无涯心存侥幸的看着她,淡淡问:“你想知道?” 慕蓉险些要动剑了,还是忍了下来,问:“你敢不说试试。” 无涯随和道:“猜嘟。谁知道被我说中了。” 慕蓉正要出剑,无涯赶紧用剑柄将她的手打了回去,道:“你看见了吗?” 慕蓉疑惑不解,感觉这小子知道很多似的,“知道什么?” 无涯缓缓道:“她这身形,像个女子。” 慕蓉转头看他,“你莫不是思春了吧!看谁都像个女人。你个下流胚子。” 无涯撇嘴,“等我说完再骂,污言秽语,真是难堪入耳。” “那你说,怎么看出来她是个女子,别说又是你猜的。”慕蓉看在他找了这么多线索份上,勉为其难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无涯这才解释道:“起身她方才所使,是民间的幻影之术,门窗被打开,吹来了外面的滚滚尘烟,障视了我们的眼睛,她便快速移动,在我们眼中,便是她有多个分身的景象。但只要定力好,还是可以看清她的身形,而且她虽用风沙糊耳,但她步子很轻,很虚浮,是个女子无疑。” 慕蓉揉了揉眼睛,确保自己不会再幻视了,“你懂的还挺多,我猜,是看到人家窄肩细腰,挪 不开眼吧!” 无涯诧异的看着她,一脸惊愕,“在你眼中,我是这样轻浮的人吗?真是拿有色之眼视人,迟早瞎掉!” 相处两年多,无涯什么鸟性她一清二楚,以前那般天然无雕饰的她也曾被他的糖衣炮弹蛊惑过,但自打练了清心咒,便再不可能被他这种人蛊惑。 “难不成堂堂风流无涯哥,性情大变了?天说它不信,我也不信诶。”慕蓉站在凳子上,从高向低与他对视。 “夏虫不可语冰。与你议事简直是对牛弹琴。诛颉师兄,你听不听。”无涯转身走到了诛颉身边。 诛颉眼看二人吵的不可开交,也不知如何劝阻,“无涯师弟有心告诉我,我便听着。” 无涯看着气鼓鼓的慕蓉,已经没有说下去的耐心了,静静道:“唉,反正我就是知道。” 诛颉看着二人细微的变化,有些沉默,此刻天外更好东方出现一抹红晕,想必是寅时了,他便催促着二人回客栈修整。 “天快亮了,等天亮了钱府的人照常来往,我们很可能跑不掉。不如我们先回客栈休息,再讨论下一步计划。” 无涯浅笑道:“师兄说的有理,我觉得光有一根头发,还不足以在众多妖魔鬼怪中找到是谁,况且这人是人是妖还未断定,师兄,我们走吧。某个遐想怪就让她自己在这里吹吹夜风,冷静冷静。” 慕蓉知道他是在说自己,但她绝对不会因为这人置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当。 三人回到客栈,直到下午才起,彼时,街道上依旧下着绵绵的小雨,让慕蓉好不快活,坐在窗边,看着乌江上漫起一层水雾。 第50章 乌江歌舞,四时无休 睡醒后,慕蓉敲响了诛颉的房门,告诉他来意后,便带着诛颉前去衙门问话。 一看到揭榜的人,县令的眼睛都有神了,他迫于自己无法破案已经多日没有归家,整晚宿在衙内,若是不尽早破案,他怕是身家性命不保。 张县令来自抚州,前些年调遣在此,携全家住在城北的一间小院,生活很是简朴。 慕蓉心里一直惦记着,之前那些新郎和新娘的尸体不知道有没有被他们的家人埋葬。她看着县令,眼中充满了疑问。县令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他将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了慕蓉。 原来,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大多比较迷信。对于那些无缘无故惨死的人,他们是绝对不允许进入祖宅的,以免带来不祥之兆。因此,这些事情也就不会轻易传扬出去。 至于那些尸体的去向,也是各不相同。有些尸体可能会被镇压在棺椁之中,然后沉入乌江;有些则是随意地就地掩埋,撒上驱鬼的石灰,插上经幡,形成所谓的“死穴”;还有些干脆就被扔到郊外的尸场去了,就像县衙里那些在牢狱之中死去的囚犯一样。 县衙的人都是一手处理过那些尸体,仵作亲手验尸,死状与第一对大差不差,只是没了剪子刺死的景象。 经手遗体,查完后自然要归还死者家属,由他们安排下葬事宜。 前十几天,新婚之夜死的城东汇仁正骨堂家的儿子和媳妇也没有举行盛大的丧礼,其店家老板最厌恶污秽之物,尸体是由县衙经手,放到了义庄。 只是不知这已经死去十几天的尸体,元灵已经消散,即便去找了,也看不出什么大致信息。 线索在这又断了。 诛颉本来还想挨家挨户到死过新郎新娘的家中探访,不过这个想法很快被慕蓉打消了。 回到客栈,发现无涯坐在厅中,二人走近后,他缓缓抬头,“呦,外面这么热闹,怎么不多玩会,过会我睡着了再回来也不迟。” 诛颉似乎感受到来自无涯的凝视,他只知两人是不对付的,“无涯师弟吃过了吗?” 慕蓉倒是不搭理二人,转身上楼去了。诛颉缓缓坐在无涯身边,无涯拿了个杯子给你灌水,“师兄,你们方才莫不是去了县衙?” 诛颉不可置信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们。” “我刚醒,没想到你们二人就已经出去了,竟然不带我一个,没心没肺,说好的三人行。”无涯有点恼怒的喝了口水,转身吩咐小儿上两道菜,一道酱炖牛蹄,一道清炒素菜。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去了县衙?”诛颉刨根问底。 无涯顿了顿,缓缓道:“你们一进客栈,我便闻到了若隐若现的线香味,而离这里最近的庙便是地仙庙,我可不信你们因为找不到线索而烧香拜佛去了。况且,地仙庙临东几十米,不就是县衙吗?” “你还真说对了,我们方才去找了县令问了些话。” “然后呢。” “张县令说十几天前,有一对新婚夫妇的尸体经衙役之手被送去了义庄,可惜身体的灵气已经消散,死无查证了。” 照这么说,这新婚案如今毫无头绪。“苍天老爷都说没办法,我们也只能再去钱府一趟了。”说罢,无涯形成个精于算计的嘴角。 诛颉惊讶之余,还是有些犹豫不决,“可惜钱府那边根本不愿松口,我们无法靠近灵堂。若是师父在就好了,他定能为我指点迷津。”他哀声叹着气,吃下的东西也觉无味。 暮色已晚,街道上亮起来几百盏夜灯,亮如白昼。 这日阴天,乌江之上缓缓行驶着数艘船只,船头立着船夫摇着船桨,舟中传来咿咿呀呀的琵琶声和昆曲声,江边的长廊中坐满了巳凉城中前来观看的显贵们。 众人皆听说花满楼的舞娥舞步轻盈,能在江面点水,舞姿优美令人称赞。每逢细雨时节,船上便会传出悠扬的曲乐唱词;而若天气晴朗,还可看到舞娥们排练的曲目。 待到夜幕降临之时,无涯带着诛颉来到江边欣赏舞蹈表演。只见连成一片的竹筏上站立着七八位身着玄天彩衣的仙女,她们身姿曼妙,面容姣好,脸上涂抹着胭脂水粉更显得妩媚动人。 几位公子或许是因为饮酒有些微醺,他们坐在廊亭边上,向着下方的女子鼓掌欢呼。 然而,无涯并不是特意前来听曲的。这里聚集了许多人,大多都是喜欢凑热闹、爱打听消息的人,消息传递得最快。于是,无涯和诛颉两人换下了师门的妆发,换上了两件朴素干净的袍子。 诛颉见此处人多,实在不适应,“无涯师弟,不如我们回去探查吧,还是破了新婚案要紧。” 无涯摇着扇子,轻轻哼着船上弹奏的歌,拉着他的肩膀道:“就是来查案 的。” “这里乃是烟花之地,实在不是我等修仙之人该来的。” 诛颉禁步,想往回走,却被无涯拉住了,“此处人多,关系极其复杂,来此处不仅能听到曲子,还能打探些消息。” 不多时,无涯便在临近的廊道中发现了钱老爷,他此刻丝毫没有了在人前的唯唯诺诺,而是沉醉在花街柳巷之中。 这人得避开点,无涯拉着诛颉,诛颉似乎也发现了那边,道:“那不是钱老爷了,他怎的在此。” “还能干嘛?肯定和这些人一样来听曲的。” 诛颉道:“我们将慕蓉师妹一人留在客栈,未免太过不厚道。” 无涯拍着他的肩膀,给他一个眼神示意后,“她可不是什么坐的住的主,你瞧,后面呢!” 诛颉缓缓回头,果然在身后发现了躲藏在两个说笑女子身后的慕蓉,“原来如此。” 二人走了许久的路,才在一个廊亭中看到一个独自酗酒的男子,那人约莫二十多,不顾水上的污渍,倒是一个人对着无人的座位对饮。 无涯缓缓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唤着,“兄台,为何一个人在此喝闷酒?” 那人面若冠玉,有君子谦谦之风,身着华服,气度不凡,只是眉眼垂垂,满脸愁容。见有人跟他搭话,他只是斟了满杯黄酒,无声的喝着。 “兄台不说,我也知道……”无涯十拿九稳的坐在了那人对面,打量起了杯中浊酒。 那公子徐徐抬眼,侧着头,道:“你个白脸书生知道什么。” 无涯示意让诛颉离开,这边独独剩下两人的安静身影。“公子心中郁结,杜康不能解,或许我可以。” 公子轻蔑一笑,擦了擦袖口的灰,正要离去。 “且慢,兄台难道不想知道,我猜的对不对嘛?”无涯不紧不慢,斟酌了一小杯。 那人似乎没有兴趣,撂下一句:“不需要,滚,别妨我的眼。”此刻他的心中,已经没了诗书涵养,无名的火焰正愈发燃起。 “兄台切莫动怒,你所失意之事不正是与戴二小姐的婚事吗?如今成亲犹如诅咒,妨是入洞房者,皆离奇身死,碍于这层面,你与戴二小姐的婚事只能无限延期。” 无涯不知道的是,这个众所周知的事,于别人来讲不过是饭后说谈,于他而言,确是万剑穿心之痛。 再度提起,不过是加剧伤口的恶化。 “你知道又如何?整个巳凉城谁人不知,随便个人打听打听我,都知道的事,何必多言!”说罢,他怒气冲天,摔了酒瓶愤然而去。 世人皆知,文家长子与戴二小姐青梅竹马。 世人自认为这是一桩好姻缘,便互拟了亲书。 文家长子文羲和,今二十,样貌不凡,文武皆备。 戴二小姐戴缨络,今十九,知书达礼,名门闺秀。 文羲和自觉与戴缨络情投意合,只差本月良辰吉日下聘礼,迎新妇入门,如今新婚案迫在眉睫,众人皆不嫁娶,而今,二人只得,一人待嫁闺中,一人借酒消愁。 文羲和蹒跚走了两步,眼前却被人拦住,他定睛一看,是方才那位,便推搡了那人一下,一点未动,“你是谁?别挡我的道,一边去。” “兄台,有事好商量,我方才所说句句属实,不如你考量一番,再赶我走也不迟。”无涯不死心,扇起写着“人生得意须尽欢”几字的折扇,这几字虽潦草,却是他亲手所绘,很是珍贵。 文羲和扶着廊柱,有气无力道:“你方才说……能解我心中烦忧。是能破了这新婚诅咒吗?” 无涯义正言辞道:“修仙之人不打诳语。” “原来是破修仙的,难怪如此夸夸其谈,不可信。”文羲和踉跄走了几步,酒劲上来了,他一下子也无力再动。 “诶,兄台,别轻易对我下结论,我能掐会算,我告诉你一些不知道的。”无涯坐在他身边,凑近了说。 “不会是来敛财的吧?”文羲和再三确认。 无涯摆摆手,道:“不收钱,你放心。” “那不收钱的更不能信,都是悖言乱辞,妄口巴舌。” 无涯只得规劝一二,他不曾想,这文大才子竟然如此警惕,“那怎的你才信?” 文羲和缓缓道:“两文,买你个消息,你就值这个价,多了不给,少了不赔。” 区区两文?只能买两个包子,还都不是肉馅。狗见了都嫌。 “成,两文便两文。”无涯接过文羲和手中的铜板,想到,这可是下山以来第一次通过算卦得的钱,来之不易。 “兄台想知道什么?” “新婚案幕后黑手。” “你你你……这个我还未查出来。” “就说你是个江湖骗子 ,把那两文也还给我。”文羲和伸手讨要。 “货币出售,概不退换哈。”无涯抓牢了自己锦囊,生怕被抢走了。 “奸商,我要抓你报官,关你个三年五载,看你还敢不敢蒙骗我。” “你这人怎的如此极端。这件事我虽还未查证出是谁,但若是兄台肯配合我,一定将那幕后黑手公之于众。” 文羲和纳闷了,自己不过是是个小门小户的文家长子,如何能配合他抓凶手,心中顿时不快,“你不是说自己能掐会算,怎么猜不透呢?还是承认吧,技艺不精。将我的两文钱还给我,我便不报官了,大家各退一步如何。” 无涯攥紧了钱袋,生怕被人抢了去,缓缓道:“莫急莫急。请听我一言。” “兄台,你今年怕不是二十一吧!观你面相,似乎要捎大些。” 刀光剑影之间,他还是捕捉到了文羲和眼中一丝虚心,尽管他极力演示,故作酩酊大醉。 “我就说你是个讹钱破修仙的,就连我的年龄都算不准。”文羲和抱着柱子,一副窘态。 “那看来真的是我算错了……”无涯邪魅一笑,从兜里摸出两块铜板,主动递了上去。 文羲和收了钱,摇晃着身体,唠叨念着:“算你识相,今日便不与人宣扬你讹人的算术了,以后若是再被我逮着,我就当替天行道,报官抓你。” 文羲和口中伴着琵琶惨惨戚戚的音律,唱起了柳词。 慕蓉抱着剑大摇大摆走来,敲了敲他的肩膀,问:“喂,找无关紧要的人聊什么算术,就你那狗屁不通的占卜,能算出明天阴晴便不错了,还算什么人家都不知道的事。这下打脸了吧!” 无涯转身,一脸傲娇,道:“谁说我算错了的。” 这时,诛颉也走了来,不解问:“无涯师弟,你是怎么知道他与戴家二小姐有婚事,这几日我们可都是一起出行住宿,你怎么好像知道的比我们都多一样。还有你今晚来此,不会就是为了邂逅这位文公子吧?” 无涯被一连串问题绕的有些晕,吞吞吐吐道:“这么多问题,我要解释到什么时候啊?这些消息,当然是住店的时候,找店小二打听的呗,花了些碎银而已,这出门在外,银子便是万能的,什么东西买不到?” 诛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揣摩道:“这便是不出客栈,也能通晓巳凉城小道消息的秘诀,嗷……我算是见识到了,为何你总是比我懂得多,看来是我还不够变通。” 无涯轻巧的摸了摸诛颉的头,“孺子可教也。” 慕蓉全程黑脸,不给他一点好脸色看,“教什么教,师兄只是很少下山,又不是傻,你能想到的我们当然也能想到,你以为全世界就你聪慧?自大又自恋。” 无涯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瞧着她今天这身打扮,也是清新脱俗,也就不跟她一般见识好了,“那不知,蓉儿妹妹可有打听出什么有用消息呢?不是吧不是吧,蓉儿妹妹出门一趟,不会全程都盯着我看吧,这……哎呀呀呀,怪令人羞涩的。” 慕蓉火气冲天,咬牙切齿道:“汝有病否,不如早医,待疾病缠身,药石无医,只能气绝身亡!” 无涯抚了抚额前的发,轻声道:“蓉儿妹妹莫急,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查出楚新婚案的罪魁祸首,气话还是等留着万事解决完再说吧。” 诛颉见势,拽住了无涯的手,问:“师弟有何推断?” 无涯坐在栏杆上,手背顶着下巴思考,道:“既然这桩案件死的只有新郎新娘,不如我们找一户人家,假装娶亲,待夜半之时,全程看守,这案件的真凶自然而然,浮出水面。” 慕蓉收敛凶颜,极度忍耐,道:“照你的意思这么说,你是觉得这文公子和戴家二小姐有婚约,很适合担任此次娶亲的一对?” “生我者爹娘,知我者,蓉儿妹妹是也。”无涯打了个响指,满面笑颜。 诛颉揉了揉眼尖,期期艾艾道:“可他们二人毕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这可如何使得?” “很简单,由蓉儿妹妹和我们其中一人代替便可。”此话说完,慕蓉和诛颉都不自觉的有些踌躇。诛颉满脸羞赧,脸涨红的似乎要滴出血来。 慕蓉推了推无涯,震怒道:“我晕红色,穿不得喜服,你们还是另找他人吧。” 诛颉也万般不愿,害臊的局促不安,道:“虽然这个办法确实可以抓到真凶,但,属实有些……让人难为情啊。” 无涯倒是没有太大动静,他自是这不过是逢场作戏,自然不会觉得难堪,“这有什么难为情的,不过是穿上喜服走个过场,何至于让你们二人如此难堪。” 诛颉平静下来,道:“其实细想下来,也并非不可,若是能抓住那真凶,或是看到面容 留下政务,假意娶亲也无妨。” “蓉儿妹妹,你意下如何。” 慕蓉依旧转身,不敢看他们的眼神,她无法想象,穿上喜服,与一名男子拜堂的景象,只得弱弱道:“无涯师弟你是知道的,我从小就晕红……若是穿了红色衣物,头疼欲裂,昏昏沉沉的,如何在新婚之夜抵抗凶手呀。” 无涯自是听她谈过一嘴,不过没有过多在意,初见慕蓉,她是一身蓝白短衫,在山中也从未见过她穿过于艳丽的衣裳。 “那可怎么办呢?”无涯细细瞧着她眼中的不安 ,意图将她拆穿。 诛颉有些动容道:“总不能让戴二小姐涉险,她一个闺中女子,怕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没见过,若是让她待在新房,怕是会当场吓晕吧!” 可戴二小姐虽温顺,到底没有自保能力,那凶手凶残,新婚当晚即便有人守护,极有可能也会波及到她。 “谁说新娘一定要是个姑娘?不能是个糙汉吗?”慕蓉提议,将两人拉回思绪。 “如此说来……确实可行。我身材较高,无涯师弟,看来只能委屈你当新娘了。”诛颉捂着嘴嘿嘿笑着,身边的慕蓉与他对视一眼,嘴角也是按捺不住上扬。 无涯扶额,无奈摇头,看来只能如此行事了。 第51章 故人相见不相识 窗外柳树枝条随风摇曳,轻轻敲打着窗户,而墙壁上的青藤也顺势攀爬而上,仿佛要探寻屋内的世界。一场雨过后,乌江之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整个小镇都被这层朦胧所覆盖,宛如一幅水墨画般美丽。 三位游侠手持雨伞,步履匆匆地朝着城东的文家赶去。他们身着轻便的衣物,腰间别着长剑,眼神坚定而果敢。雨水滴落在他们的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与他们急促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街道两旁的房屋紧闭门窗,居民们似乎都躲在家中避雨。只有偶尔有几个行人匆忙走过,脸上带着焦急的神情。 文府虽然不是那种权势滔天、位高权重的高门阔府,仅仅只有一个四方小院罢了,而且文家老爷也不过是个区区九品芝麻小官而已,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清正廉洁。 文府开门后,三人见到的确是文羲和公子,与昨日酩酊大醉的憨像不同,如今他一身素衣,向三人问候时彬彬有礼的,“几位找谁?” 无涯自来熟,浅笑道:“兄台不记得我了?昨晚我们还一起对坐饮酒来着。” 文羲和想起昨晚自己的失仪,瞥开眼道:“是你啊,来文府有事吗?” “请问灵堂在府内吗?”诛颉问道。 文羲和淡淡道:“家父一早便上堂了,有事下次来寻吧!”说罢,他便要关上木门谢客。” “等等,”无涯将手中剑卡在门缝中,道:“文兄且慢,我们今日不止是来找令尊的,也是来找你的。” 文羲和不解,问:“我与你并不熟络,找在下做甚?”文羲和虽一再驱逐,声中却是儒雅随和。 文羲和将三人引入正殿,并沏了薄茶招待,恭恭敬敬坐在三人身前倾听。 “昨日文兄走的急,还未听完我讲的。”无涯喝了一小口茶,胃里可算是回暖了。 文羲和听后,却是十分惭愧,弓手道:“昨日在下心中郁闷喝了些酒,奈何酒力不胜,对少侠多有不敬之处还望海涵。” 文羲和坐在炉子前,翻了几块黑炭后,缓缓道:“少侠不妨说说,今日登门拜访,所谓何事呢?” 诛颉与无涯相视一笑,娓娓道清来意。文羲和听后,脑子里好像坍塌了一座不周山,使神经崩坏,因听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整个人呆愣着。 “我们三人已经相约,由我和诛颉做饵,不过我在想,二人的亲朋中,必然是认识二位的,所以,拜堂一事呢,不如让兄台和戴二小姐正常举行,拜过天地后,即便没有洞房花烛,也算礼成,二人如约成了夫妻。”无涯向文羲和介绍其中利害,并规避了一些风险。 但文羲和在家中,一直都是以父亲没尊,母亲再之,一向决定由二老裁断,他只得期期艾艾道:“二人说的轻巧,若是因你们二人都是男子,那怪物迟迟不下手,转而攻击别人又当如何。为何不让这位姑娘假扮新娘?” 慕蓉歉疚的用手盖住半张脸,低头轻言:“不是我不想,只是我实在无能为力。” 无涯既而笑道:“她晕红色,穿不得那嫁衣,若是穿了,怕是那怪物没来,她先倒下了,所以还得劳烦蓉儿妹妹在外好好看守,莫要放别人进来为好。” 文羲和在台桌下揉搓着手,看着随和的无涯对着慕蓉暗挑眉角,似乎有些隐晦的深意,“兹事体大,我还得争得父母亲和璎珞家人的同意才可。如今我父亲不在府中,我无权定夺下聘一事,等我父亲下朝,我告诉了他,万事才好定夺。” 无涯撑着头,直勾勾盯着文羲和,道:“文兄,看来你并未做好娶戴二小姐的准备呢!还是说,并不着急迎娶?” 文羲和转头疑虑问道:“无涯公子,这话从何时起,家中事务都是由我父亲指导,在下一介书生,无权主掌这门婚事,但这也并不代表我不想娶璎珞。无涯公子,你这是在质疑我对璎珞的爱意,还是在用激将法?” “没有的啦,文兄多虑了。不仅我知道,全巳凉城的人都知道,文家公子对那位戴二小姐,痴情一片,曾经还为她谱写了许多词曲歌调,为世人艳羡。”无涯站起身,对着慕蓉诛颉一个不知名眼神。 慕蓉一本正经道:“既如此,我们便去府衙找一下文老爷,请他做主你们的婚事,以及新婚案元凶一事。” 文羲和浅浅道:“如此甚好。” 随后,三人告辞了文府,直奔府衙而去。一路上,慕蓉心里暗自琢磨着:“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这办事效率也太慢了吧!如果能把双方家长约在一起共同商议此事,说不定能大大提高效率呢!” 想到这里,她灵机一动,对无涯和诛颉说道:“我们不如托人给两家各带个口信,就说明日早上巳时,在城中最高的酒楼迎月楼相聚,共同商议婚事。你们 看如何?”两人听后,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他们立刻找了个可靠的人,分别给文家和戴家带去了口信。 文家老爷这边倒是很快就回了消息,表示自己明天早上有事情要处理,实在抽不出时间来赴约。 而当晚,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来到无涯所住的客栈房间,告诉他说戴家老爷身体不舒服,所以不能前来参加聚会。 无涯听后,不禁皱起眉头,心中暗叹:“这可真是巧啊!”慕蓉和诛颉也是一脸无奈。看来,两边的家长似乎都有意回避这件事情。如今夜幕已深,他们三个人原本想要推动双方见面的计划,就这样被对方巧妙地推拒掉了。 诛颉显的很是苦恼,连粗粮都没吃下几口,倒是无涯,似乎不受任何东西和心情影响,总能吃下两碗饭,慕蓉看他吃这么多,也就吃的更快了,照无涯所说,自己还在长身体,胃口大容易感到饥饿,就得多下两碗饭。 巳凉城的事情未解决,三人心头压着的石头迟迟不能落下。 “听闻,三位少侠摘下了官府贴的招募令,不知线下查的如何了?”彼时,三人的桌边,来了个生的极美的女子,她语气温柔,又不失俏皮,一身橙衣极易让人记住。 无涯掖了一口饭,抬头一看,那女子婉婉笑着,正打量着三人。 无涯只觉这女子漂亮,想说出一本书上写的句子:这个妹妹我曾见过。虽不曾见过,却觉得面熟,今日见着了,便当是旧相识了。 无涯异常的放下了碗筷,整理了下嘴边的米粒,有些不自然的正了正身板。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这女子容貌秀美,笑容婉约动人,仿佛冬日里天上那一抹绒暖的日光。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透露出聪慧和狡黠。 慕蓉一时间竟有些失神,一会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失态,赶忙调整了一下表情,努力恢复到平时的镇定自若。 “我可以坐这么?”那女子浅笑着问慕蓉,她头上带着些银饰,半披着一股小辫在肩前,身后是一条系着橙色丝带的长辫,额前绘着小小的三片花瓣,眼上各一抹橙色,看起来,妖艳又不俗。 慕蓉看着这女子,虽不知她是谁,却也觉得面善,似乎一定能聊的来。“当然。”慕蓉擦了擦凳子,便将凳子开了个口,供她坐下。 诛颉耐不住好奇,开始发问:“这位姑娘,你是谁,怎么知道是我们揭了榜的?” 那女子微微低垂着眸,转而嗔笑道:“不巧,前天夜里,有幸见过你们。” 无涯转了转眼圈,将思绪题到前天夜里发生的事,印象里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姑娘是钱府的人?” “不是哦,不过这位少侠十分眼熟,不知是何名讳?”那女子撑着下巴,饶有兴致般看着他。 “在下无涯,来自蜀中名门与君山,这位是我的同门师兄……” 无涯,不仅长的像,连名字都一样吗?那女子暗暗想着,眼中流露过一抹伤感。 “诛颉,这位是……”介绍到慕蓉时,无涯缩了缩手,道:“这是我们的丫鬟。” “你说谁是丫鬟?信不信我法灭了你?”慕蓉急的跳脚,剑柄抵到了无涯哽前。 而那女子,仍在不停思考:他不是死了吗?还是我亲手埋的,应该没记错吧?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回想起那天瓢泼大雨,她一人埋了一个镇子的人,包括眼前这位跳脱的少年,她非常确信,勉勉强强填了土立了碑。“难不成是没死透,爬出来了?” “你还记得我不?”无涯转头之际,对视到了一双毫无生气,冰冷又严酷的眼神。 无涯歪着头,努力回想,“姑娘确实看着不面生。可是姑娘这般貌美,我若是见过,定会念念不忘,但我现在毫无印象,想必是不曾见过。” 她暗暗松了口气,有着一丝侥幸:反正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忘了就忘了吧。不过看到羌吾镇还有活口,心中还是有些欣慰的,都怪我当初埋的太快了,都不曾查看是否还有未气绝之人。 慕蓉一看,无涯这人又不正经了,便窝了一腔的火,拉着女子,叮咛道:“姑娘,你少理他,他是个浪荡子,最会哄骗女孩子了,你可莫要被他误导了,他这些年都在山上修行,不曾下山,你怎么可能见过他。说不定是他长的太过大众,姑娘你认错人了吧。” 女子浅笑道:“说的有道理,在他脸上确实看见过好多个人的影子。” 慕蓉士气大涨,下巴对着无涯得瑟道:“少侠好眼力,我也这样觉得。” 无涯看着她得意的样子,有些委屈,开始怀疑自己,问诛颉道:“师兄,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诛颉一本正经道:“我脸盲, 不是很能记得住人的脸,不过既然记住了便不会认错,无涯师弟,你要相信自己,你就是独一无二的。” 看着无涯崩溃欲哭的样子,慕蓉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地看向那名女子,笑着问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呢?” “对啊对啊,既然有缘相见,怎么能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呢!姑娘你快说说,叫什么名字啊?”无涯也在一旁附和着。 女子微微思索了一下,觉得还是用自己本来的名字比较好,于是轻声说道:“我叫南宫皓月,来自东海,师门嘛,便是那三清山。” 慕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接着问道:“原来如此,那真是太巧了。不知道南宫姑娘刚才说前几日晚上和我们见过,是在什么地方?” 无涯突然打断她的话,一脸谄媚地对那名女子说道:“姑娘师出名门,怪不得看起来气质非凡,有一种仙气缭绕、不经人事的感觉,就像是那深山中的密林一般幽静深邃,实在是让人心生向往啊!” 南宫皓月只是对无涯礼貌式的点点头,表示感谢赞美,继而向三人描述道:“不巧,前日,我应钱老太太之征,在新房前步了个阵法,说是,防贼用,没想到,到了晚上,果真有三只小贼掉进了陷阱。” 三人明确知道,那日掉进陷阱的便是自己,诛颉有些歉疚的低头,道:“原来那日的驱邪竟是南宫姑娘设的,想必姑娘修为高深,阵法才如此难破。” 南宫皓月心中一阵肆乐,眼睛一眯,暗想:要不是我出手,你们这些修为的凡人如何能破我设下的阵法。 无涯心中似乎对一些事有了眉目,也开始严肃的看着其余三人。 慕蓉听后,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连忙说道:“姑娘可是对这新婚案有什么眉目了?我们正发愁这件事呢!” 南宫皓月食指轻轻顿了顿下巴,心中迅速找了个合理的解释,不紧不慢地说道:“毫无线索,所以这才来找三位少侠合谋,看看你们是否有什么线索。” 诛颉向来心直口快,藏不住事情,一脸苦闷地把事情说了出来:“南宫姑娘有所不知,我们本来是想假扮一场婚宴,将那幕后黑手逼出来的。不过,无涯师弟找的那一对婚约的人,家中之人皆因有事婉拒了我们的提议。” “原来是这样。”南宫皓月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很是赞同这个计划。 慕蓉无奈地叹了口气,感慨道:“也许他们是真的害怕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不愿意再惹出任何事端罢了。” 诛颉看着无涯此刻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有些意外,见到他如此安静的一面,可真难得,忍不住观察了他好一会儿。 南宫皓月缓缓道:“你们不如亲自去劝导,问过当事人了吗?” 诛颉板着脸,淡淡道:“明日便去,眼下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慕蓉轻轻拍了拍诛颉的肩,激励道:“师兄,不必如此悲观,我们一定能刷到这个罪魁祸首的。”诛颉应声点头。 南宫皓月转头看到了眼光平淡疏离的无涯,疑惑地问道:“这位小兄弟,不知你还有何高见?” 无涯心中一惊,难道自己刚才的表现被她看出来了?他连忙摇头,脸上露出无辜的表情:“我能有什么歪主意,这里最属蓉儿妹妹聪慧有主见了。” 慕蓉感觉自己似乎被狗叫了一声名字,浑身不爽。 南宫皓月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似乎并不相信无涯的话:“哦?是吗?我见你方才发呆得很认真呢!还以为你在想新婚案。” 无涯心里暗暗叫苦,这个女人果然不好对付,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没,我不过是突然想到了一些费脑力的事情,就是随便想想玩玩而已。” 南宫皓月微微一笑,提出一个让无涯意想不到的建议:“不如明日,我加入你们一起,兵分两路向两家做说客。这样一来,我们可以加快调查进度,尽快找到真相。” 无涯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对他们的案件如此感兴趣? 无涯试探性地问道:“等等,姑娘,你这是要与我们一起探案吗?” 南宫皓月耸了耸肩,讪讪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吗?” “蓉儿妹妹,你觉得呢?” 慕蓉也不知道无涯为什么要这么防备,她只知道,有人愿意和他们一起出力抓妖除魔,这不是一件好事吗?可是现在居然还有个讨厌鬼出来阻止她加入这个队伍。 “无涯,你不要太过分了,南宫姑娘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而且你刚才对人家那么殷勤,又吹又捧的,怎么现在突然就变了脸啊?” “再说了,人家武功高强,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上的,如果真的遇到了厉害的怪物,说不定我们根本就打不过它呢。如果南宫姑娘在这里,我们就能多几分胜算。所以,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 诛颉这时候也站出来帮腔说道:“无涯师弟,南宫姑娘和师妹也是一片好意嘛。” 无涯此刻只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事外一样,被两个好朋友这样指责,他的大脑告诉他现在应该感到愤怒,但是他的心跳并没有因此变得激烈起来。“既然你们两个人都支持这件事情,那就当我这一票也投给她们好了。”他心里清楚,慕蓉肯定会跟他唱反调的。 慕蓉:“……” 南宫皓月向三位逐一作揖拜谢道:“多谢。天色不早了,明日卯时,我们在此见。告辞。”说罢,她站起身轻快的走了出去,独独剩下一脸懵圈的慕蓉,不知所措的诛颉和疑虑未消的无涯。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南宫皓月已在人间游历数月之久。这期间,她行侠仗义、扶危济困,帮助了无数需要帮助的人们。而如今,她来到了一座名为“巳凉”的城池,这里乃是通往迷途山的必经之地。然而,就在数日前,这座城市发生了一起离奇的新婚案件,导致她不得不暂时留驻此地。 原来,就在几天前的一个夜晚,南宫皓月偶然目睹了一只魔物的出现。尽管她眼疾手快,但那魔物却身手敏捷,迅速逃离了现场。此后数日,她多方打听,得知这妖怪只会在新婚之夜兴风作浪,专门迫害新婚夫妻,而且被它残害的人皆死状凄惨,令人毛骨悚然。 由于当时夜色深沉,光线昏暗,南宫皓月并未完全看清那魔物的面容。但从其身形判断,应是一名女子,且出手狠辣,手段凶残,令人不寒而栗。 第52章 戴璎珞 翌日。 城中刚刚经历夜晚的沉寂,开始有些早出的商贩在运货,天还未亮,南宫皓月便被路上运货的铁蹄和辕车声吵醒了。 南宫皓月在城中一处小巷中走出,地上铺上干草和别人不用的烂棉花搭成的小棚子,便是她的窝,化作原型住进去可暖和了。 她先是找了个安静的水边打坐一个时辰,时候差不多到了,便出发去与三人汇合。 她早早的起来了,自打修炼仙法后,她便很难入眠,稍稍有些动静便要起夜,有时,因为心中幽闭,常常整晚睡不着。 她坐在客栈的小桌边,要了一大杯茶,照着大师兄的习惯,她已经习惯在早起和喝茶上讲究起来。 第一个下楼梯的,便是整装好的诛颉,他似乎每天都干劲十足,不仅温文尔雅,还谦逊好学,日后肯定大有成就。 随后慕蓉也下来了,她一向对自己严格要求,从不怠惰,从小被赋予天才二字的人,此生注定是不平凡的,要么成为庸才,要么如别人所愿,做天才,她自知是不易的。 “南宫姑娘,起的挺早。”慕蓉连跑带跳下了楼,坐在了南宫皓月身边,此时的南宫皓月拿着一本书正细细品读。 “看不出来,南宫姑娘一介修行之人还爱看书。”诛颉也徐徐走了上来。 南宫皓月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饮了小口茶,“学无止境。” 三人匆匆用过早膳,眼见日上三竿,无涯才无力的爬起来,整理好妆发后,才下了楼。忽然发现一个陌生的女子,从侧边看,确实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只当是恍惚了一瞬间。 “无涯,你怎么又起这么晚,夜里都干啥去了都。”慕蓉火冒三丈,向无涯呵斥道。 无涯无力的摆了摆手,打着哈哈道:“没干啥,这觉怎么都睡不够,我也没办法啊!要不是外面太吵了,我还能睡到晌午呢!” 诛颉将一碗热汤留给了他,道:“师弟,睡的太久容易疲乏,还是控制睡眠时长为好。” 无涯摆了摆手,照样打发了他,道:“知道了知道了。欸,这位好像是……云……云什么来着。”无涯迷迷糊糊之间随心说出来个字,惹得南宫皓月心头一紧,他莫不是想起来了什么? 慕蓉打趣他道:“又犯糊涂了,昨天还见过的。” 无涯脑中快速回忆起昨日的事情,还隐隐有些疼痛,道:“我想起来了,皓月姑娘,对不起啊,我没睡醒的时候就是认不清人。” 南宫皓月摇摇头,默默地看着书。 吓她一跳,看来他已经完全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对他来说不免是个好事。 “说好了卯时会合,人家南宫姑娘一大早便来了,为了等你,她都看完一整本书了。” 无涯摇手道:“等等,虽然起晚了是我的不对,但南宫姑娘是为了等大家而不是专等我,可别再说这种含糊不清又让人误会的话了。” 慕蓉原地呆愣,她竟不知无涯还有如此正经的一面,认识他三五年,平日说的话不修边幅大大咧咧的,全凭自己心意说的好没道理。 “待会谁与谁一队呢?”诛颉提问道。 无涯喝着热汤,向众人看了一眼,道:“南宫姑娘和蓉儿妹妹都是女子,行事更方便,师兄,你我二人一队,遇到危险一定要保护我呀!” 慕蓉道:“就你这轻功念力,怕是你们遇到的危险有四条腿才追的上你不!” 诛颉向无涯拍拍胸脯,拿起了自己的短刀,“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师弟是担心我们被轰出来?” 无涯含糊不清道:“哎呀,凡事皆有可能。” 慕蓉道:“那我与南宫姑娘便去县衙,你们二人去戴府,无涯,你不是只能说了吗?今天发发力,用你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戴家,我对你还是颇有信心的。” 她似试探般看着无涯,无涯继而开怀应下。 随后,南宫皓月抬起头,道:“不如你们二人一队吧,我与这位……诛颉少侠前去戴府。”她还是不想过多接近无涯,以免他想起过往糟心事宜。 慕蓉惊慌道:“南宫姑娘,那戴家老爷可是出了名的说一不二死板刻薄,你有信心能说服他吗?” 南宫皓月点头应道:“那些世家,若是不触及利害盈亏,都有办法能撼动一二,值得一试。” 无涯缓缓看着这个全身发光的人,“姑娘既有了法子,想必此行已经十拿九稳,无需我们担心。” 南宫皓月朝慕蓉使了个让她放心的眼神,转而挥手将书本收起,走出了门,诛颉见状,跑了上去。 “总觉得这位南宫姑娘与我有什么过节,她似乎很不愿意与我一道。”无涯痴痴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有些离神。 慕 蓉却白了他一眼,道:“想多了吧你,南宫姑娘这是以大局为重。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在她眼中,无涯这种人,实在不值得她善待,总想欺负一二。 南宫皓月一路上如同离弦之箭般走得极快,那速度之迅猛,使得诛颉压根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细细思考,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她让自己跟着,而非去找那位处世之道颇为深厚的无涯一同前往呢。 此时的集市之上,人头攒动,仿佛一片人的海洋,嘈杂的人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片鼎沸之声。 诛颉在人群中艰难地追赶着南宫皓月,渐渐地显得有些吃力,他奋力地跑了几步,总算是勉强追上了南宫皓月,然而,他却始终感觉有些不自在,只能默默地跟在其后,内心之中满是忐忑不安。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南宫姑娘,你为何偏偏找我一道同行,而不是找无涯师弟呢?” 南宫皓月微微侧头,目光扫过周边熙熙攘攘的来往人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随即催促道:“小心些,别在这热闹的集市中走丢了。” 诛颉低下头,轻声说道:“无涯师弟平日里比我更加擅长与人交往,社交范围也更广,而且他还能说会道的,若是他与你一起前往此次之事,说不定成功的胜算会更大一些呢。” 南宫皓月听后,稍稍放慢了脚步,走到一旁,缓缓转身面对诛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问道:“你是不太愿意与我一同前去吗?倘若你真的有这样的想法,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或许还能在路上遇到他们。” 诛颉连忙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抹歉疚之色,急切地解释道:“不是的,并不是我不愿意与你同去,只是我心中一直存有着疑惑,却始终无法得到解答,这种感觉让我感到格外不痛快。” 南宫皓月想了想,也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道出:“光一边劝和无用,得两边同时进行,戴府水深,家风又严谨,想必不好办,相比之下,谦和的文家老爷倒是好说话些,不过文老爷顾念家人,不愿轻易涉险,两边都不是什么善茬,这一遭,两头都不易。他们二人相识已久,想必是有些默契的,我不担心。” 诛颉醍醐灌顶,了悟之后舒心多了,连路上的风都爽快了些,“还是南宫姑娘目光长远,换做是我万万做不到的。” “姑娘等我一下。” 说罢,那南宫皓月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如秋水般澄澈地看着他。只见那诛颉不紧不慢地走到身边的一家热气腾腾的包子铺前,轻轻拍了拍柜台,大声说道:“老板,来两个最香的包子!” 那老板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拿起两个白白胖胖的包子,递到了诛颉手中。 诛颉满心欢喜地拿着这两个包子,犹如捧着宝贝一般,兴致勃勃地朝着她一路小跑而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大声喊道:“姑娘,我看你一早上都未曾进食,这两个包子都送给你啦,看你身子瘦弱,想必经常不进食吧!”说着,他便毫不犹豫地一把将那用纸包着的两个包子硬塞进了她的手中,那力度中透露出他的真诚与善意。 她始终牢牢地记着,眼前这个看似傻乎乎的少侠,他还会在路上时不时地停下脚步,望着过往的车辆,眼中闪烁着孩童般的好奇光芒,然后又欣欣然地继续朝她走来,仿佛她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然而,南宫皓月早已辟谷,根本无需食用这些五谷杂粮,她连忙推拒道:“多谢,不过我之前已经在会合前吃过了,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可别浪费了。” 诛颉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有些失落地收回了手,轻声说道:“原来已经吃过了呀。”但他很快又振作起来,笑着说道:“既如此,那我只好留着给无涯师弟当中午饭吃了,希望他能喜欢。” 说完,他便小心翼翼地把包子揣进怀里。 “无涯师弟最喜欢吃肉了。”诛颉一路上与无涯慕蓉三人同行,已经摸清了二人平日的喜好,无涯无肉不欢,慕蓉相反,爱食素食。 “你们三人当中,最属你稳重,不知少侠功夫何如?” 诛颉抓着耳朵羞愧道:“一般一般,但对付平常妖物还是可以。” 说着话的功夫,只见那精美的马车缓缓前行,不消片刻,眼前便赫然出现了气势恢宏的戴府。那戴府门前,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稳稳停下,紧接着,从马车上走下一位宛如仙子下凡般的女子。 她身姿轻盈,气质温婉而端庄,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结成一个光滑的发髻,微微垂下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是在诉说着她的柔情。那一双眸子,如同清澈的湖水般含水欲滴,流转之间,仿若能勾人心魄。 “她就是戴二小姐了。”众人纷纷低语,眼中满是惊叹与赞赏。原来,戴 大小姐早年不幸夭折,如今这戴府之内,便只剩下这一位金枝玉叶的千金小姐。戴老爷对她更是疼爱有加,视若掌上明珠,平日里将她捧在手心,呵护备至。 “竟是如此一位佳人,与那文羲和文公子确是天作之合。”诛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看着那女子轻移莲步,姿态优美地朝着府邸走去,那裙摆飘飘,仿佛是一朵盛开在风中的花朵。随后,那辆华丽的马车也缓缓离去,留下一地的惊艳与遐想。 南宫皓月顾不得诛颉,忙追了上去,便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璎珞姑娘,璎珞姑娘。”南宫皓月喊的满头细密的汗珠。 “什么人也敢擅闯戴府,还直呼二小姐的名讳?”说罢,那两名守卫便拿起了木棍要将二人驱逐。 “外面何事喧哗?”彼时,戴二小姐听着了动静,捏着裙角前来探看,她瞧着台阶下那人,甚是眼熟,缓缓跨过门槛,将那人的样貌收入眼底。 “璎珞姑娘,是我。”南宫皓月唇瓣微启,向戴璎珞欠身行礼。 “这位小姐看着着实眼熟,可我却想不起来了。”她左右来回踱步,不敢确认,反复试探后,下身将南宫皓月扶起,泪流满面道:“恩公,你是恩公。” “璎珞姑娘,可算认出我了。几年不见,你竟还想得起我,难得啊难得。”南宫皓月轻笑着站起,戴璎珞就要将人邀进府去。 那守卫靠了过来,怯生生道:“二小姐认得此人?” “糊涂糊涂。”戴璎珞切齿道:“我前些年与曦哥哥在乌江亭边的柳下耍玩,不慎落水,曦哥哥为了救我也被冲下水去,这位恩公从天而降,将我们二人捞了上来,这才幸免于难。” 守卫只得连连道歉,退了身去。 戴璎珞轻轻扶着南宫皓月,端详着她的眉眼口鼻,柔声道:“恩公这些年,竟丝毫不变,实乃天人也。” 南宫皓月却生怕在诛颉勉强露馅,紧张道:“那年我还是年幼,顺手搭救罢了。”她扭头看着诛颉,他面色平静,不曾有何疑虑,如此心思淳朴之人,大抵没什么心眼。 戴璎珞将她牵进府中,便要去寻这戴老爷,一路上观过松景假山,自然奇美。“恩公,当年你走的匆忙,璎珞不察,竟忘了要三跪九叩致谢。” 这话说的,让她极为难堪,淡淡道:“不用了,璎珞姑娘福寿绵长便好,我今日来,是想找您父亲商量些事情的。” “哦?恩公与我父亲也相识?果然,恩公慈悲心怀,哪里都有为您所救之人。” “璎珞姑娘说笑了,我哪有这么好啊。我与你父亲并不相识,今日寻他,是有要事。” “我正要去与父亲汇报今日行程,便带你一程。” 谈笑间,一间通体遮光的房屋映入眼帘,南宫皓月屏息凝神,闻到了一股酸涩的妖气。而这通体遮光的房屋,就是戴家老爷的寝阁。 “璎珞姑娘,不知贵府最近都有些谁出入?”南宫皓月试探性问道。 戴璎珞温和道:“我是内宅女子,前厅的事我是不知的。” “不知今日二小姐出去做甚?” “爹生了大病,我每日都去修远寺祈福,祈求上苍,他的病能好起来。” 戴家老爷真的病了?这无疑让南宫皓月心中的疑虑更多。 管家笑语盈盈迎来了戴璎珞,欠身道:“小姐回来了,今日辛苦了。” “不知这二位是何人?”管家是个弯着身子,长有四五颗牙的老人。 戴璎珞上前,柔声道:“郭伯,这位就是五年前在乌江亭边救我的仙人。” 郭管家盈盈笑道:“当初以为是小姐年纪太小,说话不通逻辑,我便没多在意,不曾想,竟是真的,今日一见,这仙人确实不凡呢!” “那这位是?” 南宫皓月向郭管家作揖道:“这位是与我同路的诛颉少侠,隶属蜀中修仙门派座下弟子。”诛颉应声,将刀别在腰间,双手作揖问候。 “郭伯,我已经连着七日去那修远寺祈福,我爹可有好转?” 郭管家让出一条道,让三人进了房屋,“小姐还是亲自看看去为好。” 说着,南宫皓月掀起布帘,戴璎珞走进里屋,眼见那黑下传来几声喘息,随后传来一位老头的哽咽,戴璎珞一听,着急忙慌跑上前,哭的梨花带雨,便趴在气息紊乱的戴家老爷床前痛哭:“爹,几日不见,你怎的如此虚弱,郭伯,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管家唯唯诺诺道:“小姐,老爷怕你担心,这才不让我说。” 随后,南宫皓月将诛颉拉了出去,她感觉这房间内有一股压制自己的气流,让她频频喘不上气,这屋内地面避光,怕是屋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在。 “南宫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南宫皓月克制自身妖力,方才差点岔气了,这屋内有东西克妖,但这些东西于她这道行颇深的妖来说不难,那是在克谁? “我无事,戴老爷有事。” 如戴璎珞所言,连着七日,她都在外为父亲祈福,想必这戴老爷病了不止一日两日,而入园中的那一股狠戾的妖气,如今已经四散开,游离在各处。 “看戴家老爷那情况,恐怕时日无多。”诛颉唉声叹气一阵后,看着四处封闭的窗户,心中不免有些感觉压抑,找到郭管家后问:“为什么要将四面都封闭呢?” 郭管家弓着腰,微笑道:“这是,前几日老爷让我们封上的,说是光线太强,刺眼睛。” 南宫皓月悻悻问:“郭伯,不知这屋中,熏的是什么香。” “屋内不太通风,老爷是不让熏香的,许是小姐带进去的香囊沾了味道,让姑娘发现了。” 南宫皓月不太相信,追问道:“我觉着这香,不似花草香,倒像是某种可燃香石磨成粉烧的香。” 郭管家有些迟钝,依然盈盈笑道:“许是某个爱香的丫头进去伺候时沾的,于老爷身体无碍,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说的有理,戴老爷身体要紧。” 南宫皓月忽然很想进去查验一番,里头有什么玄机,奈何这郭管家如狼似虎盯着两位,生怕两人进去发现了什么。 “诛颉少侠,不知你名字中的颉,可是邪祟的邪?”郭管家笑意灿烂的向他询问。 诛颉也很乐意有人向他说话,道:“非也,是颉道的颉,名字与诛邪同音,是我师父为我取的,他希望我诛杀世间所有邪念,肃清正道。” “真不错哈。” 郭管家正要询问南宫皓月两句,扭头之际,却发现早已没有身影,连诛颉都不曾看清。“这位少侠哪里去了?。” “不知道啊,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说罢郭管家与路过端食盆的几个丫头对眼,那些丫头纷纷会意,三个排队走进了黑屋子里,其余两人在外头寻找。 这时,转角突然传扬出“唉,这戴府可真大,找个如厕都要转好久。” 南宫皓月缓缓走出,一脸无事的看着警惕的郭管家,道:“郭伯,你们院内的丫头男丁是不是都不会说话啊,问她们一句话什么也不说,我只能自己找如厕了。” 郭管家见招拆招,赔笑的道自己的不是:“戴家的下人都不怎么见过外人,十分怕生,姑娘若是内急大可问我,我领姑娘前去。” 南宫皓月缓缓笑着走来,“不用了,我已经解决了。这戴老爷怕是一时半会是见不上面了,诛颉少侠,我们先退下吧!” 说罢,两人齐齐向郭管家作揖,郭管家大笑道:“两位少侠慢走,既是小姐的朋友,有空常来玩,我这边还需要整理些内务,恕不远送。” 诛颉点头道:“一定一定。” 随后二人头也不回走出了府邸。 第53章 争执 南宫皓月和诛颉走出戴府后,诛颉松了口气,道:“南宫姑娘,想必你也发现了吧,除了二小姐以外的人,管家,老爷,下人以及整个府邸,都充斥着一股诡异。” 南宫皓月眯了眯眼,看着一切照常的戴府门前,忧虑道:“恐怕连璎珞姑娘也是。” 诛颉自认绝对正义,道:“我怎么没觉得有古怪?” 南宫皓月缓缓言明:“太过正常,才不正常。” 他们回到客栈后,眼见无涯与慕蓉两人已经等候多时,在桌上还有为二人留的热茶。 诛颉一座下,便滔滔不绝讲述了此去戴府的阴间经历,听者毛骨悚然,“你们是不知道,那戴府,我待了一时半刻,只觉全身阳气都要消失殆尽了,太邪乎了。” 无涯嗑着瓜子,兴致勃勃道:“真有如此阴森,改日我也去探查一番。” 慕蓉嫌恶的看着他道:“探什么探,你没听见吗?那些下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善茬,你若是碰上了,指定得不到什么好。” “不试试怎么知道。” 南宫皓月两指点了点桌面,道:“戴府凶险,万万去不得。我们这边探查到,戴家老爷确实病重,府中一切事物似乎已经由管家经手。” 慕蓉抢了无涯一手瓜子道:“我们这边一切顺利,文老爷已经答应明日下聘,托人送去戴府。” “戴家老爷病了,我们也没来得及与他说明,看来还得再走一趟。”诛颉耷拉着头,一副没精气神。 无涯提议道:“不如下午去吧,大家一道前去,若这戴府真有这么邪乎,也相互有个照应。” 转瞬间来到午后,四人再次前往戴府,这回门口守卫倒是客气了三分,已经差人前去通报了,不一会,三人就在门口迎来了郭管家。 “呦,这不是小姐的恩公和诛颉少侠吗?怎么又来了两位少侠,你们也是小姐的朋友吗?”一面说着,郭管家将四人往里头带。 “不瞒您说,我还真不是您家小姐的朋友,那你欢迎吗?”无涯挽着手,盯死了郭管家的一举一动。 “那自然是欢迎的。只是不知小姐的恩公前脚刚走,怎么又折返回来了?” 南宫皓月微微颔首,道:“有些事情忘记与璎珞姑娘说了,恰好这位少侠略懂岐黄之术,我看这戴老爷身体欠安,便叫他们跟来了,想着为戴老爷号一号脉,看看究竟是什么病能让人憔悴至此。在下也是出于一番好意,郭伯不会拒绝的吧?” “这位少侠竟是医者,只是看着年纪不像医术高明的样子,少侠莫不是在诓我吧!” 南宫皓月走到慕蓉身边,向郭管家介绍着。 彼时,戴璎珞不知从哪的来的消息,提着裙摆来迎人,“恩公,我们又见面了。” 众人在门口寒暄了几句,戴璎珞听闻慕蓉是个大夫,也就将她迎进黑房中,连带着将无涯这个药童一并带了进去,管家见势不妙也随之跟了进去。 无涯一进门,便感觉到了房中的异样,房子只有一盏煤油灯迎风扑朔,再而就是四四方方的床榻上落下的几束日光,映得出那里有个人躺着。 无涯看着屋内,道:“屋内太暗了,就一煤灯照着,怎么就诊呐。” 郭管家蹒跚走来,盈盈笑道:“老爷微光,委屈少侠举着煤灯就医了,若是查出病因,医好了我们老爷,日后定有重赏。” 戴璎珞随之就出来了,与南宫皓月聊天。“恩公,我还未知你的名讳,师出何方。” 南宫皓月缓缓道来:“你叫我南宫便好,师出三清山,是个游侠。” 戴璎珞抿了抿嘴,轻启:“方便问一下,南宫姐姐今年贵庚?” 南宫皓月想了想,实在不便道明,身边还有个诛颉正时不时朝这里看,她更是要保密了,“璎珞姑娘,我这次来是有要事请你帮忙的。” “恩公求助,小女子定全力援助。” 接下来,那身姿挺拔如松的南宫皓月缓缓转过身来,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与无奈,她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神情略显担忧的戴璎珞。只见她微微低头,轻声而又诚恳地向她解释着自己前来的用意。 戴璎珞向来以知书达礼之名闻名于江湖之中,此刻回想起自己与文羲和因新婚案而受阻、始终无法圆满的婚事,心中不免涌起一股淡淡的遗憾。 然而,当她听到南宫皓月的请求后,思虑片刻,终究还是咬咬牙,点了点头应了下来。但她也明确提出了自己的条件,那便是希望在拜堂成亲的那一日,能够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端坐在高堂之上,接受她发自内心的一拜,以感恩他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这番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那就是她决定等待戴老爷的病情好转,身体康复之后,才愿意迎接那喜庆的花轿 ,举行那庄重的拜堂仪式,正式步入婚姻的殿堂。 南宫皓月看着眼前这位坚定的女子,心中不禁暗暗叹了口气。他深知此事远非想象中那般简单,从一开始遇到的那间充满诡异氛围的黑屋开始,每一个环节都似乎暗藏玄机。 若想要从那黑屋里查起,必然会遭遇到郭管家的极力阻拦,毕竟那郭管家在戴府中地位举足轻重,行事谨慎。 而如今,他们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慕容身上,期待她能够尽快查出戴老爷的病因,找到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 一旁的诛颉目睹着这一切,眼见着只差最后一步,他们精心策划的计划便有望顺利进行,心中顿时有了底。 与此同时,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南宫皓月和戴璎珞,轻声说道:“二小姐,令尊病了这么久,难道就不曾请过大夫来看一看吗?或许通过大夫的诊断,我们能更好地了解病情,找到医治之法呢。” 戴璎珞神色略显慌张,嘴唇微微颤抖着,仿佛每一个字都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般,吞吞吐吐地说道:“哎呀,我真的不知道呀,我那可怜的爹爹生病这些日子里,那些请大夫之类的事情啊,可都是郭伯一人在操持呢,至于到底是什么病,这……这还得去问问他才最为清楚哩。” 好一个令人无奈的一问三不知小姐啊。 南宫皓月此刻总算是彻底见识到了,这位被她亲手救下的小姐,平日里那副看似纯真无辜、毫不知情的模样,实则内里暗藏玄机,分明就是个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性子呢。 还让人捉摸不透其真实想法,实乃一个颇为复杂且难以看透的女子。 过了一会,慕蓉携无涯和郭管家出来了。 慕蓉面色凝重,她方才号脉,只觉那筋脉舒缓无力,已经是个死人脉搏,可还是感觉到人,那应该气绝之人在大口呼吸。 直到戴璎珞问她病情如何,她才回过神来,与她一同出来的无涯也是后知后觉知道这戴府的诡异,面色苍白。 “戴老爷情况不是很乐观,依这脉象看,恐回天乏术。” 戴璎珞面露担忧之色,道:“姑娘,你可是误诊了,我爹虽昏迷不醒,却也像平日酣睡的样,怎的就无力回天了。” 慕蓉摇摇头,低垂着头道:“抱歉,戴二小姐,我诊断确实如此。” “我方才在屋内,隐约听到这位少侠与小姐提及婚约一事,不知说了些什么?”郭管家迎上前来,向南宫皓月对峙。 戴璎珞缓缓垂下头,那两行清泪如同珍珠般滚落,顺着她白皙的脸颊蜿蜒而下,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哀愁与无奈。她原本就娇弱的身躯此刻更是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瘫倒在地。 而南宫皓月眼疾手快地伸出手臂,稳稳地搀扶住了她,那温暖的手掌传递着一丝力量,让她稍稍有了些依靠。 “方才,南宫姐姐与我细细说道,她心中一直有着这般的期盼,希望我能与羲和哥哥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成就一段美好的姻缘。”戴璎珞哽咽着,声音中满是苦涩。 郭管家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是被冰雪冻结一般,他焦急地跺了跺脚,大声道:“万万不可啊,多少户人家在成亲当晚遭遇不幸,甚至丢了性命,这些事情你难道都不知道吗?少侠你一个外地人,自然不了解这里的禁忌,现下这世道,谁家还敢轻易成亲?你可千万不要做出糊涂事,把我家小姐往那可怕的火坑里推啊!” 南宫皓月却丝毫不在意郭管家的反对,她面色淡然,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淡淡地说道:“拜堂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罢了,入洞房之事自然会有他人代替,到那时,那可恶的妖邪一旦出现,我们便会齐心协力将他捉住,从此往后,巳凉城的人们在婚嫁之时便无需再提心吊胆,能够安心地过上幸福的生活。” 她的话语虽轻,但其中蕴含的决心却如同一柄利剑,划破了周遭的沉闷空气。 郭管家那满脸忧虑之色依旧未褪,继续忧心忡忡地说道:“哎呀呀,我说你这都多少年交情的恩公怎么就突然找上门来了呢?我从一开始啊,就隐隐觉得你们这些人没安什么好心呐,没想到你们这算盘竟然打到我们家小姐头上啦!这巳凉城里有婚约在身的人家可不止我们小姐这一家呀,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别在我们这儿瞎折腾!” 说着,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紧接着,他身后便如同鬼魅般迅速窜出了几十个目光凶狠、充满戾气的家丁,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仿佛随时准备冲上前去教训那些不速之客。 “郭伯,不可。”戴璎珞眼中闪烁着泪花,从那精致的袖口之中缓缓拿出一方素白的手帕,轻轻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努力让自己的身形挺直起来。 她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勉强 维持着一丝威严,说道:“我方才真的已经亲口答应了南宫姐姐了。现如今,我的父亲卧病在床,起不了身,家里的大事小事自然就得由我来做主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绝不会轻易改变。” 郭管家此刻顿时像是被人塞住了嘴巴一般,满脸的不甘与无奈,他缓缓地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地说道:“小姐啊,对于咱们戴府来说没有任何益处的事情,何苦还要去做呢?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戴璎珞看着他们眼前这么多人虎视眈眈看着,极为不快,道:“你们先退下吧,郭伯,我意已决。他们若是能治好我爹这病,别说挑个良辰吉日,治好当天我便能上花轿。”那些人闻声却不敢妄动。 “混账东西。”戴璎珞这时暴怒,看着郭管家身后的家丁,只觉心中窝火,“什么时候连我的话都不听了,翻了天了。” 郭管家微微转头,家丁全体撤下了。 “小姐切莫动怒,眼下老爷昏迷不醒,这婚嫁一事,还当别日再议为好。眼下无人婚嫁,城中风平浪静,何必再搅风雨呢。” 无涯忽然哼了一声,迫切打断他说话,道:“照你这么一说,城中人不婚嫁都相安无事,这怪物便不除了?” “自然不是这个意思。”郭管家恢复了方才的赔笑脸。 诛颉站前,走到无涯身边,“早日收了这幕后黑手,巳凉城人才敢婚嫁,延绵子嗣。” “少侠说得对,既然小姐愿意,我自然不敢反对。只是等老爷醒了,转眼小姐就嫁人了,心中未免不舍,所以才多嘴了几句,望小姐息怒。”郭管家俯身跪拜在戴璎珞身前。 众人看了这出闹剧,可算是收场了。 慕蓉见这情形,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她微微皱起眉头,向戴璎珞提议道:“这房内啊,长久以来都常被避光之物遮挡着,平日里便显得阴冷湿寒得很,这般环境实在是不易于养病之人调养身体呀。依我之见,不如烦劳二小姐派人将这些碍眼的布帘拆除掉吧,如此一来,便能让屋内尽情地晒到充足的阳光,也好借此驱散那恼人的湿气呢。”她一边说着,眼神中透露出关切与期待。 无涯在一旁静静聆听着慕蓉的提议,听闻之后,他那原本平静的眼眸中竟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赞叹之意,仿佛对慕蓉的聪慧和体贴感到钦佩。 “使不得,使不得啊!”郭管家此时再次暴喝出声,他那严肃的面容此刻更是恢复了方才那副严厉的模样,“我之前已经多次三番地跟你们强调过了,老爷这病必须要避光静养,万万不可随意更改。少侠你可千万别强人所难,莫要不懂装懂,胡乱出主意坏了事。” 慕蓉见状,倒也并未生气,她深知此事的重要性,于是面色凝重地斥责道:“郭管家,我确实还未曾听闻有何种病是需要避光来医治的,你且告知于我,究竟是哪一家的大夫说出这样的话来,待我日后定当亲自前去讨教一二。”她话语坚定,眼神中闪烁着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光芒。 郭管家原地呆愣,说不出只言片语。 戴璎珞收起平日的端庄温柔,开始指责道:“郭伯,眼前的便是大夫,你何不听她一言,莫要顾及那些庸医的悖论之道了。” 随后,郭管家遣他们到廊中的石凳上暂坐,他喊来了四五丫头开始拆卸布帘。 戴璎珞向各位欠身致歉,柔声道:“郭伯在我府中侍奉爹爹多年,劳心劳力,一直都在为我爹着想。方才冒犯了各位少侠,小女子替他向各位赔个不是。” 南宫皓月坦然自若的坐在亭中,迎着和风看起了书,房中的气息一直未变,若是郭管家令丫鬟带走什么东西,她定能第一时间察觉。 无涯摆摆手,不在意说道:“懂得。”然后凑到了南宫皓月身后,与她一同看书。 戴璎珞还不知这无涯与慕蓉的姓名,一一询问后致以问候。 诛颉在几人中显得低位不甚推崇,总是默默跟随,一边学着几人的处世变通。 南宫皓月对于身后这个大麻烦,一点也不愿接近,转而走到了慕蓉身侧,道:“慕蓉姑娘,我瞧着你这发间青丝带很是别致,是在哪家样式店买的?” 先前她一直未曾多加留意,心中只是隐隐觉得眼前之人有些面熟,仿佛在记忆的深处曾经见过这般模样。今日,她刻意静下心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对方,这一瞧之下,犹如石破天惊般,竟发现了这件极为了不得的事情。 慕蓉微微抬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头发间的珠翠,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笑容,缓缓说道:“并非是买来的,这根青丝带啊,乃是我出生之时就缠绕在手腕之上的,平日里我向来不喜欢那些繁琐的手饰和腰间的束缚,便将它戴在了 头上,当作一个别致的装饰罢了。” “哦~是这样啊,原来是个有着特殊来历的仙品呢。”南宫皓月此时方才如梦初醒,脑海中迅速回忆起几年前在人间所见到的那一幕,当时也有一根相似的丝带束在一个小小的女子头上,那个小女子似乎出身于修仙世家,如今细细想来,与面前的慕蓉姑娘简直基本重合在一起了。 “不知令尊是否和你一样,也是一位修士呢?”南宫皓月好奇地问道。 慕蓉眼中闪过一抹骄傲,轻轻点了点头,轻声道:“正是,家父乃一方闻名遐迩的修士。” “看来,慕蓉姑娘,我们还真是挺有缘分的呢。”南宫皓月爽朗一笑,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此话怎讲?”慕蓉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我是觉得,与你相见之后,心中顿感亲切无比,仿佛很久以前就已经相识了一般。”南宫皓月神情认真地说道。 慕蓉闻言,眼中流露出一丝动容,微微低头思索片刻后,缓缓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神秘的光芒,轻声呢喃道:“是吗?我第一次见姑娘时,也有着同样的感觉呢,看来冥冥之中,确实皆有缘法啊。” 就在这时,她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仿佛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心中暗道:原来是你呀,小蓉儿。 第54章 婚宴(上) 照这个趋势下去,屋内有何玄关一见便知。 等小黑屋外面被扒了个干净,众人却在屋里什么也没察觉到,只有满屋的藏品和书画真迹。 众人可算是看清了钱老爷的面相,像个鬼面修罗,脸上横肉如沟壑描述不清。如慕蓉所述,他脸上已经生了死斑,面如枯槁,却还在均匀呼吸,大有不妥。 屋内陈设虽没问题,但那股妖气却越来越重,让她感觉心口紧绷如弦。 南宫皓月想起之前出蓬莱时,大师兄曾赠她几瓶丹药,说是可生血肉重塑骨血,有几瓶是清毒避毒的,不知对他可有益处。 “看这面相,我怎么瞧着,这像是经脉堵塞引起的血崩。” 戴璎珞缓缓上前,解释道:“确实比以前肿了,方才屋子里灯线昏暗,我没看清。” 慕蓉走到书桌前,写着此次的药方,“对症下药,即是血脉拥堵,不妨灌些疏通经络的药,看看能不能消肿,让人清醒。” 随后,慕蓉写下药方,吩咐管家去抓药,半推半就后,他还是极不情愿接下了。 戴璎珞将几人送出府邸后,南宫皓月提议还有一些旧事要与戴璎珞聊聊,于是较三人晚些离府了。 三人并未察觉,只当她们二人是叙旧。 南宫皓月从乾坤袋里摸了瓶草清丹,吩咐戴璎珞兑水让她爹服下,半日便能见效。戴璎珞自知她的本事不会糊弄人,欣然收下。 翌日,文府携聘雁礼品送往戴府,迎来的,正是戴家老爷,两家一拍即合,将婚事定在了两日后,那日无雨,忌丧。 戴家老爷一夜由活死人转而生龙活虎的事情被传开了,慕蓉此刻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许多慕名而来的病人到醉花荫来寻她问诊,近些日子忙的上气不接下气。 眼见到了成亲前日,文羲和带着雨笠找到了醉花荫处寻无涯众人商议。 无涯为文羲和斟了淡茶,问清来意:“诸事顺利,新郎官不在家备好一切事宜,怎的来找我了?” 文羲和下聘后,邻里街坊愣是没几人敢赴约,想到自己的婚宴宾客如此稀薄,只觉心中遗憾。本该是热热闹闹的大日子,没有宾客狂欢祝贺,就是不快。 文羲和叹气道:“那些个贪生怕死之徒,听闻我已向戴家下聘,不日便要成婚,每每见着我都跟见了豺狼虎豹,生怕与我对视接触。” 无涯浅笑回应:“贪生怕死是人的本能。话说此次计划,若是成功抓住幕后真凶,你们夫妻二人日后再补个婚宴和洞房,也算是弥补遗憾了。” 文羲和想到明日与戴璎珞携手同行,入室拜堂便心生慰藉,悠悠道:“我正有此意,这事最委屈的还得是璎珞,新婚之夜,怕是只能日后再补上了。” 无涯倒是不觉有失,呵笑道:“你们二人若有心,每日都可是洞房花烛夜。” 文羲和羞涩,撇开头道:“无涯兄不必取笑我,我瞧着,你与慕蓉姑娘,虽不似我与璎珞如胶似漆之爱,却也有冤家路窄之欢,你对她是怎么想的?” 无涯此番倒是被问住了,抚摸下巴开始思索,沉沉点头道:“我与她,八字不合,你怎么会想我与她会有些什么?文兄眼光差了点!” 文羲和见他这没心没肺样,无奈轻笑道:“那可能真是我眼拙了。” 文羲和提议道:“明日便是大婚,我总觉得这假扮新郎新娘之人还需谨慎。我听闻你们一行人除了慕蓉姑娘还有一位女子,身形倒是与璎珞较像,何不请她扮做新娘?” 无涯一听,顿觉不妙,“这倒是还问过,不过,她清冷孤傲,怕是不会答应,反正人选已经定下,何必再去问,自讨没趣呢!” “我想,无涯兄穿上喜服戴上金冠,定会是个极美的女子。”文羲和嗤笑起来。 无涯想自己一定是脑子抽了才想应下这桩差事,还是去问问南宫皓月吧,她是女子,应该会比较有想法。“我想象不来……”转而他抬头道:“反正等我们离开了巳凉城,我就给他们每个人都施个咒,忘记明日婚礼的一切,我可不想被蓉儿妹妹取笑一路。” “此话有理,但愿明日一切顺利,几位能捉凶手,日后巳凉城嫁娶也能如常了。”文羲和心中多了一丝纠结,在他心中,有着比婚嫁更为重要的东西。 无涯轻巧点头道:“会顺利的,在此之前我还得跟我的同伴们再商议一下,我觉得新娘的人选我可以再挣扎一下。” 直到半夜里,慕蓉送走了最后一位来问诊的老太,她只觉累瘫了,坐在一楼的茶水摊前默默叹气。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消息,本地的大夫又不是庸医,怎的连头疼晕厥这种上火症状的小病都来问,可能是因为她不收诊金吧。 诛颉在一边帮她打下手,看着她不断捏着 腰肢,想必是坐久了,诛颉柔声规劝:“慕蓉师妹,腰很疼吗?不如明日寻个推拿火罐,缓解一下疲劳。” 慕蓉站起身,收起了桌上的用具,道:“你说得对,但明日是文戴二府大婚,有要事,如何休息的了!” “以前在山上学了些跌打损伤把脉顺筋的本事,没想在对平常人眼中,我就成神医了。”慕蓉将笔墨纸砚还于店家,靠着柱子喘气。 “慕蓉师妹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收拾。” 慕蓉听劝,一瘸一拐的走上楼道。 “小蓉儿。” 门外一声叫唤,把慕蓉吓的不轻,二人定睛一看,竟是南宫皓月,此刻笑眯眯的背过手走来。 “南宫姑娘,这么晚了,难不成你也来看诊?”慕蓉询问。 南宫皓月袖子一挥,桌上赫然出现一些膏药和药乳,“听百姓说你这么晚了还在义诊,我可心疼了,替你寻了些膏药,贴上应该会好些。” 慕蓉缓缓走下楼,踉踉跄跄坐在板凳上,收起了药膏,道:“南宫姑娘有心了,多谢。不过我方才没听清,你叫唤我什么?” “小蓉儿。”南宫皓月自然不介意再叫一声,她可是见过慕蓉还是个奶团子的时候,对她也是好声好气的,看着她的时候,就会想起几年前初见的样子,可爱极了。 “呃……南宫姑娘,你不对劲,为什么这么看我,还叫我什么,小蓉儿。”慕蓉看着眼前一脸慈爱的南宫皓月,只觉被低估了智商。 印象中,只有他的闭关爹曾经叫过他,可惜我几年前一蹶不振,把自己关在了乾元山上足不出户。 南宫皓月扯了扯嘴角,道:“这样唤你,是因为看见你喜欢的紧,叫你小蓉儿,亲切顺口,甚得我愿。” 慕蓉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往后仰了仰,压低声音道:“你喜欢我?是那种朋友之间的喜欢,还是别的?” 还是恋人之间的喜欢? 南宫皓月暗暗道:“当然是长辈对小辈的喜欢。” “自然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小蓉儿体恤民情,慷慨凛然,辛苦了……”说罢,她又变换出一盏白玉樽,递给了慕蓉。 “额……多多多谢南宫姑娘。” 慕蓉看着眼前这位平时冷淡威严,此刻正对着她两眼冒光的姑娘有些害怕,问:“这是什么?” 南宫皓月解释道:“这是三清山山云雾雨露,有助缓解疲劳颐养精神。” 话说至此,无涯飞快跑了下来,看着正在尴尬相处的二人,缓缓道:“噫!我来的不巧了。” 诛颉眼见此景,淡淡道:“不,你来的正是时候,这两人不知怎的,情形突然变得怪异。” 南宫皓月转而冷冷看着他道:“二位想多了,我不过看慕蓉姑娘就诊几天了,十分辛苦,替她送来些药舒缓下而已。” 诛颉收好东西,看着情况不妙的三人,知趣道:“是的,情况确实是这样。” 无涯上前,坐在了慕蓉对角,道:“南宫姑娘也在,非常好,我有些事想同你商量下。” 南宫皓月将那精致的白玉樽缓缓地放置在了桌上,仿佛带着一丝郑重与谨慎,随后运起一道内力,只见那白玉樽便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轻巧而流畅地滑到了慕蓉的跟前,仿佛它也知晓此刻的重要性,乖乖地停在了那里,“你说吧。” 无涯微微拱着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语气却故作沉稳地说道:“南宫姑娘,不如,你来扮新娘?” 南宫皓月听闻此言,心中猛地一惊,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那双明亮的眼眸中满是狐疑之色,紧紧地盯着无涯,仿佛要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端倪,道:“你说认真的?” 无涯感受到那女子眸中的冰冷如同一泓冰泉,正死死地耽眈目视着他,心中不禁有些发虚,但还是强撑着说道:“先前我们想到这个办法的时候,仔细考虑到蓉儿妹妹向来厌恶红色,这红色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一种束缚,一种难以忍受的存在。” “所以我们才想出了这个权宜之计,希望能够以别样的方式来完成我们的计划。如今有你加入进来,我们可谓是如虎添翼,那整个计划自然也要更为严谨、更为完善一些,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随意行事了。” “所以呢?”南宫皓月依旧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似乎并不想过多在意这件事情,她内心深处对这种莫名其妙的提议充满了疑惑和抵触,但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出来。 所以呢,所以……无涯看着眼前之人,心中那原本盛气凌人的气势仿佛瞬间跌落到了谷底,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与恳求。“所以,我真的非常希望南宫姑娘能够加入我们,帮我们扮一下新娘这一角。” 他就像是一个不小心犯了错的孩子,微微低下 头,轻声细语地说道,生怕惹恼了对方。 慕蓉虽然觉得此事有些不妥,但终究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诛颉则是紧张地咽了咽唾沫,他此刻的心情正如那波涛汹涌的大海般跌宕起伏,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若是不愿呢?”南宫皓月清冷的声音响起,宛如一道清泉流淌在众人耳畔。无涯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后坚定地说道:“当然……可以。”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面对各种情况的准备,却没想到南宫皓月的态度如此坚决。 南宫皓月反倒被他那能屈能伸的性子给逗乐了,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哼,原先不是你要扮新娘吗?怎么,现在怕了?还是说……你在害羞?” 她的话语中带着些许调侃,让无涯的心头猛地一紧。刚才在房中精心构思的一切说辞,此刻仿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南宫皓月那充满戏谑的笑容,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能因为穿了女儿装就害羞!”无涯的思想仿佛陷入了停滞状态,大脑一片空白,丝毫没有半点应对之策。 他心中暗暗懊恼,自己为何会在这一刻变得如此笨拙和慌乱。但脸上却强装镇定,试图掩饰内心的不安。 “还真是一点没变呢,那你倒是说出三个理由,如果我觉得有道理,再考虑一下。”南宫皓月婉婉笑着,不再轻视于他。 “这个嘛,我还没想好。”无涯愣了愣神。 “既如此,就不必再议了,对了,我很期待你穿上喜服的样子哦。” 说罢,南宫皓月化作一缕青烟,消弭在空气中。 “不是,你脑子抽了吧你?无涯。”慕蓉过了好一瞬,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诛颉同理:“无涯师弟,你这回是真的欠考究了。” 无涯却淡淡地摸来了白玉樽,瞧着瓶子里的,确实是至清之水,道:“没办法,看来明日这幕后真凶是捉不到了。” “师弟是觉得凭你我二人还扣押不住那真凶?” “我还真没把握。” …… 翌日,日头还未出生,城东大道便一路响起来炮仗声,打破寂寥的古道。 南宫皓月歪着头,探出木箱探看,一路皆是红火迷眼,想必是戴府摆的炮仗,吵的一路的人都知道今日有喜。 她不禁往外缩了缩,九条尾巴柔柔的摆着,今日暮时,便能知道新婚案的幕后凶手是谁,扰乱一方宁静,她定是要去讨个说法的。 她懒懒伸了个腰,化作人身,慢慢走在街上。 昨夜有雨,白天却是个半天阴,相较每日梅雨,今日的天气算是格外照顾他们,没有下雨,宜婚嫁。 到了晌午,文羲和穿上宽大的暗红色衣襟,系上金冠便大胯上马,由人牵着向戴府走去。一路敲锣打鼓,路上的人纷纷来看热闹,他们都知道,明日文府死了新婚夫妇的事情便会传遍大街小巷,都在默默看着热闹 现下年头还敢娶亲的人,怕不是傻。 锣鼓敲的震天响,生怕有人不知道戴家嫁女。 文羲和与戴璎珞如约婚嫁,成为世间一段佳话:她是我宁愿当晚身死也要娶的人。 文府已经摆好了酒席,就等新郎官把新娘接回来,眼见日落西山,街道上的鸣笛依旧响彻云霄。 无涯等人在文羲和的寝阁布下阵法,并施法透视了房间的一切。 众人皆以为一定能抓到新婚案背后作祟的人,也好还巳凉城一个太平。 不一会,敲锣打鼓的声音便近了,眼见新郎官骑马,迎来了新娘的花轿,众人皆大欢喜,撒下花朵,庆祝大名鼎鼎的文家长子与戴家二小姐喜结连理。 众人捧合着进入文府,新娘被新郎背到红毯上,跨过火盆,趋吉避凶,牵着绣球,一同步入高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戴璎珞知道,自己日后便是文家新妇,心中暗暗舒了口气,不是因为如愿以偿嫁对郎君,而是离开了一个从小到大生活,肮脏又窒息的四合大院。 女子降生后,倚靠父母,嫁人后,仰仗夫君婆家,婆死夫亡后,只能背靠儿孙。 一辈子漂泊无依,如覆水行舟。 文羲和也知道,礼成后的意义,即便婚前他千张面孔,日后也只是孝顺的儿以及顶天立地的夫,再者就是以身作则的父。 他在此刻,只觉,心中亏空,顿感难过,众人问他大喜之日为何哭泣,他回喜极而泣。好在,他有了可以扩大身家的东西,不再为人下隶。 二人有喜娘接见,在一间房中换了人出来, 无涯穿着同制的喜服,盖上了红绸,诛颉缓缓牵着身后的娇弱男子,迈步进入新房。 酒见循少,宾朋满座,宴席散后,留下一屋餐余酒气。 原以为一切步入正轨,夜半时分,烛影摇红,诛颉不知所措呆坐在无涯身侧,身上虚汗频频。 慕蓉带上青绫蒙眼,静静坐在新房前的树下。 南宫皓月站在高处,看着浮月当空,星子点点,凉风刮在脸上,她只觉如常。 远处一团邪灵飘来,一瞬便飘进了文府某处,看这方向,好似是文羲和与戴璎珞的住所。 她顿感不妙,一切计划犹如破网。 妖灵冲开了文羲和与戴璎珞的房间,化作一道凶厉身影,眉如燃烟,眼如玛瑙,脸上画着各种符文,额头还有一个大孔,发成橙光,身披一块殷红大布。 两人从未见过有此情形,双双倒地。 那妖灵拿起一柄短刀,哗啦两下,戴璎珞的衣襟便被划烂,“二位,小女子听闻两位成婚,特来助兴。” 说罢,文羲和挡在戴璎珞身前,护住了她,道:“璎珞别怕,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 那妖灵轻蔑的冲过二人身体,回到桌上,道:“你俩是真心相对吗?” 文羲和看了眼戴璎珞,义正言辞道:“自然是。” 那妖灵俯身向前,盯着文羲和,双眼互相吸引,她魅声道:“我在你的心中,为什么看到了别的女人的身影?” “别撒谎,你们所想逃不过我的眼睛。” “你胡说。”文羲和挣扎道。 此刻戴璎珞已被吓成泪人,在文羲和身后藏着,文羲和辩道:“你这妖怪,如何发现我们二人在这。” 妖族轻蔑翘腿,柔柔道:“自然是有我的办法,你还无权知道。” “羲和哥哥,我好怕。”戴璎珞拉着文羲和的衣裳,弱弱道。 文羲和摸了摸她的头,道:“不怕,我们大声喊,把无涯公子一行人喊过来。” 说罢,文羲和大声呼喊,喊着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可惜都无人回应。 妖灵关上门了门,用金盏为自己酌酒,含笑道:“别喊了,留着点力气陪我戏耍。你们大办婚礼不就是为了引我出来吗?我出来了,他们又能奈我何?” 文羲和应声道:“我们可没什么心情陪你耍玩,我劝你赶紧离开,我请的那些修士可是出自名门仙山,各个本领通天,你若识相,就别动我们,不然天涯海角,他们肯定会抓住你。” 妖灵忽然开怀大笑起来,转而将头扭成半圆,简直恐怖如斯,戴璎珞看后,身下流出湿热的液体。 “吓唬我,就凭他们三个的功夫怎么可能对付的了我。就算是神仙来了,我今日也要你们陪我玩个游戏。” 文羲和轻轻安抚着戴璎珞,淡淡道:“别怕。什么游戏,莫不是要我们互相残杀,引你发笑?” 妖灵将两把匕首掷在地上,轻蔑道:“你们今日,只有一个人能活。” 戴璎珞吓成泪人,哭丧着如何是好,眼下那些修士怕是都绕着新房那边,这边根本无人顾及。“求求你放了我们,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你也撒谎。”妖灵瞪大眼睛,提起了戴璎珞,脚下却滴下了几滴黄液,她猛的一摔,将人砸到了床边。 第55章 婚宴(下) “可怜的闺门小姐,这么不经吓。”妖灵扇了扇鼻子,看着一路的液体有些嫌恶,拿布帘擦了擦脚丫。 文羲和此刻孤立无援,看着这地上液体也十分忐忑,“璎珞。”他一遍又一遍喊着她的名字。 “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妖灵提起文羲和,缓缓甩到了戴璎珞身边。 “我凭什么告诉你?”文羲和倔强道。 此时,妖灵一个狠劲,将文羲和的脚掰断了,他哀声哭嚎,只有戴璎珞流着眼睛,想要抓住他。 “你叫殷成礼是不是?” 文羲和喘息:“我不是,我是文羲和。” 妖灵瞬间又掰断了他另一只脚,眼角留下两滴眼泪,委屈道:“不要骗我,我也会哭,我也会难过。” 文羲和咬紧牙关,不敢看她,“我是文羲和,不是殷成礼。” 戴璎珞弱弱问道:“殷成礼是谁?” 妖灵看傻瓜似的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她的头道:“傻姑娘,他就是殷成礼啊,你的羲和哥哥,在几年前就溺死了。” “不可能,我不相信。那个时候我们分明被南宫姐姐救下了。”戴璎珞摇着头,不可置信看着文羲和。“不要相信她,璎珞,我是你的羲和哥哥。” “两个虚情假意的人,还真是般配。”妖灵抓起匕首,缓缓在文羲和脸上划出两道血口。 “你说羲和哥哥溺死了,是在哪一天?”戴璎珞探究道。 妖灵舔干匕首上的血迹,缓缓道:“腊月八,琉璃塔,乌江边,浮尸一名。而他,不仅有着相似的面容,雷同的声音,还把那具浮尸火化,撒入了滔滔的乌江之中。” 文羲和咆哮地抓着妖灵道:“你胡说,我没有做过,我就是文羲和,我不认识殷成礼。” “事情太过久远,连你自己也忘了吧!”妖灵笔画着戴璎珞的脸,略有感想。 “姑娘,你看起来很震惊,可你也不爱他不是吗?”妖灵呆呆看着这张被巳凉城风水养成的脸,惊叹出声。 戴璎珞缓缓抬头,与她对视,心如死灰。 “你们今日,只能有一个活下来,选吧!”妖灵甩了甩袖子,坐在桌子上吃着桂圆。 “羲和哥哥。”戴璎珞眼含热泪看着他,缓缓凑到他的耳边,道:“你会为我死的对吧。”说罢,一柄匕首直直入腹,插进了文羲和的胸腔。 “你……怎么能”文羲和瞪大双眼,嘴角流着血丝,指向戴璎珞,“我待你从无错处。” 戴璎珞只觉心中畅快,“我早都知道,那位姐姐的存在,你想纳她入门,碍于没钱替她赎身,你找到了我,想与我重修旧好,骗取我的嫁妆。可你,我的心早已被伤的体无全肤,在家中,我是供父亲淫乐的娼妓,在你这,我又是你爱而不得的下位替代,我太难了!” 说罢,戴璎珞狠下心又多插了几刀。 妖灵瞥头,看着此刻双眼布满猩红的戴璎珞,道:“你竟然真的狠的下心。” 戴璎珞看着文羲和一点点在眼前咽气,文羲和口吐鲜血,含含糊糊道:“我……怪……你” 戴璎珞缓缓将文羲和抱入怀中,痛哭流涕道:“我知道你怪我,所以,下辈子不要再互相伤害了。”说罢,她一把推开了文羲和,将他磕在了床角。 文羲和含恨而终,到底死不瞑目看着戴璎珞。 “我活下来了,你放了我。”戴璎珞手中鲜血淋漓,满面血点。 “你杀了他。”妖灵跪地,扑到了文羲和身前,痛哭流涕道:“你怎么能杀了他,我那么爱他,你却杀了他。” 说罢,他便取了刀子,将文羲和丢在地上,朝戴璎珞走去,戴璎珞已无处可逃,在地上不断挣扎逃避,奈何实力悬殊,还是被刺穿了一只眼睛。 她被吓的惊吼,捂着血肉淋漓的眼睛痛哭不止。 妖灵流着泪,轻声逼近,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我就是忍不住。” 戴璎珞大喊:“你个疯子。”说着上手上脚一起抓她,却被妖灵抓住空子,刺中了连带眼皮的另一只眼皮。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你瞎了一只眼不好看,还是给你补一只更好。”妖灵退后,露出了深深的笑容。 戴璎珞如此瘦弱的身子,不出意外被痛的晕厥过去,此刻,她再也看不到光明,看不见未来,也看不到希望。 眼见两人已经罢休,她将二人扶正,爱怜的用血手摸着文羲和的脸,想要亲吻他的唇瓣,却看见文羲和此刻正怒目圆睁看着她,十分不悦。她滑动刀子,便要将他的眼珠挑出,这样,他就不会发现自己在偷亲他了,自己就可以偷偷的,短暂的占有他。 她贪婪吮吸着他的唇,却得不到回应,怅然若失的看着他,道: “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吧?只是碍于你的新婚妻子,我们不能在一起。” 说罢,她眼神犀利的看着戴璎珞,她好喜欢这张脸,这不描而黑的眉,这温柔端庄的面庞,这如泼墨的长发,还有不抿口脂就很红的唇,她都想占有。 可是,戴璎珞不是那个人,戴璎珞没有抢占她的夫婿。 她没有下手,只是懒懒打了个哈哈。 她觉得有些困了,有必要在这里休息一下。床上干净的,身边还有两个人陪着她。 此刻,外头一声爆响,她所设下的结界化作齑粉,她猛的惊醒,便要抓住文羲和跑走。 南宫皓月举剑进来,便斩断了她的手臂,绿色的液体从她的手臂流出,文羲和便掉在了地上。 慕蓉此刻眼前还有些昏障,她摸着黑跑了进来,只觉一阵铺天盖地的血腥味正充斥着房间,她胃里一阵倒腾。 妖灵回头,看向地上的文羲和,想用另一只手提着他走,也被南宫皓月一剑斩断,“原来是只怨灵,休想逃。” 妖灵见势,顿时跪地磕头,哭嚎道:“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有意要勾引哥哥的,你就成全我们吧。”她没有脚,整个身体都趴在了地上,两只手还在不断流着绿色液体。 南宫皓月比划着剑势,此刻也不知该当如何是好,那怨念乃是至阴至邪之物,一般只有埋在死尸堆死不瞑目的人才会化作怨灵。 “说,为何要杀害这么多无辜夫妻。”南宫皓月提剑审问怨灵。 怨灵抬头,号啕大哭像个孩子,“姐姐,我好疼,不要杀我。” 南宫皓月看着眼前双目不见的文羲和与双目流血的戴璎珞,道:“杀了这么多人,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你。” 妖灵听后,哭的更惨了,道:“姐姐,我冤呐,我不想杀人的。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杀念,我也是个受害者。” 慕蓉扶着门框,怒声呵斥:“你冤什么冤,杀了这么多人你还有理了。” 妖灵自知无言以对,站起了身,一个滑步,化作一团黑气逃出了窗户。 南宫皓月破窗追去,那妖物似乎也没有要挣扎的意思,背对着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瞧,今夜的天这般晴,自我苏醒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圆的月亮呢。”说罢,迎着夜风,她转头朝着南宫皓月微笑。 “你怎么死的。”南宫皓月上前,看着这不知名的笑有些困惑。 “不知道,睡了一觉就在棺材里,然后就死了。”那妖灵明显是个十八岁豆蔻年华的少女,提到这里,还是有些怅然。 妖灵缓缓靠前,南宫皓月指着她道:“别再靠近,我的剑,专斩邪祟。” 那妖灵也不避讳,哼着小曲,缓缓走近:“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我只想问你,几千年道行的妖精,你会为情所困吗?” 南宫皓月不解,剑指着她不让她靠近,道:“你想多了,我没有情爱,所以不会为情所困。” 妖灵踢了一脚碎石,看着自己逐渐流失的血肉,道:“我说的不光是男女之情,还是亲人之爱,朋友之谊,师徒之恩。” 南宫皓月不想回应她,可她被斩断双手,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心中只觉悲凉,“没有就是没有,问再多也是徒劳。” 妖灵不愿罢休,举着剑尖刺穿了自己的身体,笑着道:“姐姐,你的剑,好冷,跟我的心一样冷。” “告诉我,你杀那些人做甚?” 南宫皓月想收回剑,可那妖灵用却不断逼近,“我杀的那些人,根本不懂什么是爱,虚情假意,枉为人。” 南宫皓月怒喝道:“你又不是人,怎么知道人该怎么样?” 妖灵低沉道:“现在不是,以前是,以前我最爱在晨时,西窗下对镜上妆了,他们见了我后,都夸我是城中最美的姑娘。” 南宫皓月道:“后来呢?” 妖灵转过头,咧嘴笑道:“哦,我忘了。”南宫皓月当然知道她没忘,一届怨灵,最铭记她的仇恨,生前若是美好,何至于堕成怨灵。 妖灵走前一步,嘴角淌出鲜血道:“姐姐,你可以哭一下吗?我想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有人为了我流泪。” 南宫皓月怒喝:“不可以。” 妖灵走到她的身前,举起自己短缺的手臂道:“是吗?原来姐姐的心也跟你的剑一样冷呢!” 直到洞穿了她的身体,南宫想收回剑,剑上却生了绿色倒刺,将妖灵的身体焊死,妖灵身体逐渐流失,她缓缓向前道:“你顾念天下苍生,为什么不愿可怜我一次,为我哭一下好嘛?假意也行。” 看着怨灵如此执着,南宫皓月从手中捏出两颗水球,注入了眼中,转瞬间,她眼角流淌着同月色一般剔透的水光。 妖灵 大喜过望,想冲上来抓她,可是手已经断了,身体也被吸干血气,化作一道夜色中的云烟。 妖灵最后之际,突然大喊:“姐姐,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钱寰。” 南宫皓月见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汩汩的泪水依旧无声流淌,她只觉有些怅然。 俯身落地后,慕蓉找来了,“南宫姑娘,那邪物呢?” 南宫皓月扶着她,道:“死了。” 慕蓉浅笑道:“那就好,可惜,文公子已经死了,而璎珞姑娘,惊慌过度,还瞎了双眼,再也没办法复明了。” 南宫皓月还没从方才妖灵的对话中清醒,有些发愣,慕蓉摇了摇她,道:“姑娘在想什么?” 南宫皓月摇头道:“无事,我们去找文老爷吧,这次还是没有保下文公子,但所性邪祟已除,已经让城中百姓放心了。” 慕蓉突然想起新房中还有两个人,道:“无涯和诛颉师兄还没出来呢!” 南宫皓月才想起是有这么回事,那两人被困在阵法中,无法自行逃脱,也就带着蒙眼的慕蓉前去解救。 “喂……有人吗?蓉儿妹妹!南宫姑娘,你们在吗?”无涯不断向四周呼喊,索幸,他已经换下了婚服,做个寻常装扮。 南宫皓月施法破开了阵法,将两人救了出来。 “这么晚了那凶手还未现身,想必是不来了。”诛颉看着夜色暗涌,有些凄凉。 慕蓉见眼前红色已少,自觉摘下了眼罩,道:“那妖邪已经被南宫姑娘除了,可是文公子死了,璎珞姑娘被刺瞎双眼,生死不明。” 无涯惊慌之余,有着对南宫皓月稍稍敬佩,“文兄死了?” 诛颉看着还在呆愣的南宫皓月,便知道她此刻备受打击,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也极为难受的,“我们先救回戴小姐吧,伤者要紧。” “蓉儿妹妹,那究竟是个什么怪物,下手如此残忍。”无涯问道。 慕蓉却突然思路打开了,“我带着眼带并未看清,南宫姑娘看清了。” 无涯又问南宫皓月,南宫皓月一直低垂着头,丢了魂似的,无涯在她面前晃了晃手,南宫皓月这才收回思绪,道:“是个千年怨灵。” 无涯不可置信捂住嘴,道:“原来是怨灵,这怨灵怨念极重,难以被渡化转世,所以徘徊世间作恶。一般只有极阴寒,尸气重之地才会出现怨灵,想必就是巳凉城豢出。” 慕蓉与他不谋而合,道:“莫非是在哪个坟场出现的。” 慕蓉喂戴璎珞吃下止血补气的药丸,便将人抬到了床上。 文家老爷上书状告戴璎珞,杀夫,他知道那日房中只有妖灵和戴璎珞,他失去了一个好儿子,养了他十几年,功亏一篑,他当然想讨回来些什么。 随后,戴家放出消息,此女一心想嫁给文羲和,戴老爷不愿,早已与此女断绝父女关系,日后在外生事惹祸,都与戴府无关。 文家没讨好,便缠上了无涯三人,诉告他们三人在人命的基础上除邪,罔顾人伦没有王法,要求将三人赔偿。 张县令听完三人陈述,撤回了文老爷的诉讼,一并将他革职。 过了几日,衙门通报,妖邪已除,解除巳凉城不可婚嫁事宜,不多时,那些停滞违期的婚庆便在大街小巷闹腾起来,锣鼓震天敲响,唢呐声扬,但无一场婚嫁比得过那日文戴两家的迎亲声响。 但两家从此不再来往,戴璎珞终成弃妇。 一介名门闺秀,在婚后遭遇变故,亡夫失家,无处可去。 无涯在文羲和的书房中,寻得一张未送出的梅花笺,信上写的是一首诀别诗,送到青花楼司棋姑娘手中。 无涯在青花楼找到司棋,司棋听闻文羲和死讯,闻声落泪,转而面朝杨柳道:“到底是誓言成空,曦郎不归。” 司棋姑娘被文羲和骗身骗心,以为不日便能被赎身离开青楼,可惜那人却早早拟好了诀别信,要与她一刀两断。 文羲和到底最爱他自己,一生中,误了两个姑娘。 文羲和死后,三人便在醉花荫为她包下一间客栈,日日照料,可她沉醉梦魇,七日不曾醒来。 南宫皓月有次见那白绫之下是两行清泪,自然知道她醒了,在床前好心规劝,她只是哭的更伤心了,虽看不见,却知道自身处境,她如今,是个弃妇。 戴璎珞听后,深感懊悔,她觉得从一开始就该死在那乌江水里,和她幼年的羲和哥哥一起死去,不该留在这个世上承受这么多痛苦。她几次想撞死在客栈中,都被慕蓉抓了起来。 每每难过,她总是后悔活在世上,世间女子只能倚靠男人活下来,她不仅离心还离家。 后来,她一纸状书,告了戴府,罪告戴家老爷,强辱亲女,鱼肉百 姓,罪告戴家管家,掐死戴家女婴,将戴府下人拔舌,罔顾人命。 她生在戴家,自然知道哪里最薄弱,刀插在哪里最致命。 “你们不是想撇去我这个瘤子独善其身吗?我偏要和你们一起沦入炼狱,永世不得超生。这就是你们口中说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戴府被满门抄家,门口封上令条。曾经风光无限的戴家,如今只剩下个疯姑娘。 戴璎珞疯了,是的,应该说,她在被生父凌辱的第一次就疯了,她不知道如何庇佑自己,她求过神佛,让她脱离苦海,可是神佛听不到她的夙愿,她只想离开这个家,嫁人,也许就可以逃避那个男人。 她错了,嫁到文家,只是去到另一个炼狱罢了。 戴家大小姐,从小爱笑,与二小姐并称巳凉城两大明珠,一个早亡,一个疯癫。 南宫皓月看着巳凉城闹成这样,只觉心中无力,她原来只是路过,听闻城中有患,才短暂停留,如今风云涌动,她只觉劳心。 不日,听闻在城中一口水井,捞上来一具女尸,那女尸瘦削如柴,面相倒是极好,衣物凌乱,身上还有被木棍鞭挞的痕迹,她沉沉的闭上眼,似乎终于得到了解脱,无比坦然睡去。 第56章 石棺和眼泪 南宫皓月一直很在意那个怨灵死之前说过的话,她很在意那个女子为何青春早逝,为何性格如此癫狂。 “我叫钱寰。”表明了她与钱家似乎有某种关联,她不得不去深究。 戴璎珞将记忆遗留在人间,而慕蓉不曾看清,在这天地间,只有她还记得那怨灵的样子。 她还在意,那样一个女子,为何成为了怨灵,可是千年前的事情,跟并没有人记得。 她在衙门看了好几日的卷宗,一目十行,事关一个钱字的都不曾放过,依旧不曾看到有关千年前钱家的相关事宜。 正当她无所事事在钱府门口溜达,不知从哪里作为突破口后,无涯看出了她这几日的彷徨,找到了她。 “南宫姑娘,巳凉城婚嫁案已结,你似乎对什么事情还耿耿于怀。”无涯站在他身边,手中把玩着扇子,缓缓靠近她。 南宫皓月不语,她极为需要知道,千年前的钱家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凡人不懂,他只有几十年寿岁,不会懂得活的太久的痛苦。 “姑娘,你就同我说说,指不定我就知道呢!”无涯紧紧跟在她身后,不曾离开。 南宫皓月叹了口气,道:“你不会知道的,还是告诉小蓉儿早日离去吧。” 无涯很是疑惑,这人在慕蓉面前客客气气的偶尔还会暖言几句,在他面前都是全程板着他,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美人。 “姑娘,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无涯急切问道。 南宫皓月头也不回的走着,虽然没有目的地,这也让她随性而为。“你想多了吧,我为什么要躲着你?” 无涯问:“难不成是上次蓉儿妹妹说我是个浪荡子,你信了?觉得我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才有意疏远我?” 南宫皓月垂头道:“怎么会……我与你本来算不得什么交情,何来故意疏远一说。” 无涯刨根问底道:“我记得姑娘初见我便问我还记不记得你,莫非与我长的相似的那人对姑娘做了什么令你嫌恶之事,所以对我印象才这么差?” 南宫皓月不知该怎么回他,耳边突然一阵嗡鸣,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姐姐,来找我,我就在你脚下。”那个声音,是那个怨灵的。 她来不及解释,往脚下看却什么都没有,脑海中似乎有什么提示,她一路向前,竟走到了乌江边。 有个指引告诉她,水下有她想要的答案。她看着汹涌澎湃的乌江,脑中闪过一丝畏惧,她手中紧紧握着避水珠,便一头扎进了水里。 “南宫姑娘,你别想不开啊。”无涯见状,也跟了下去。 水里很黑,暗绿色的海藻在水里招摇,偶尔有几条鱼被他们吓的四处逃窜。 无涯一把抓住了南宫皓月的手,想要将他提上去,南宫皓月听从那个指引,不断向下游去。 无涯在水下憋着一口气,在身后跟着她,要将她拉上岸去,可那个身影越来越远,每一次都抓不住。 他咕噜咕噜冒着泡,在水下不断挣扎,氧气已经殆尽,他的口腔灌入了大口江水,她斜眼看着那个橙色身影越来越远,自己的手像抓住了沙子,让她流窜。 水灌入了他的口鼻耳,整个人犹如充斥着水的球体就要爆开,不一会,他便要溺亡了,耳鸣,窒息,腹部肿胀,鼻腔不通气。 一双冰冷的手和球体握在了他的手心,身体的水流开始往外流泻,空气过肺,他只觉做了个噩梦,猛的吸了好几口气。 再睁开眼时,南宫皓月正担忧看着他,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滴溜溜的眼直勾勾看着她。 南宫皓月从掌中往身下拍出一道气,两个人便双双浮出水面。 到了岸边,无涯见此刻已经有惊无险,舒了口气,“我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还以为我要做落水鬼了。多谢南宫姑娘出手相救在下无以为报,只能……” 南宫皓月打住了他,道:“你下来做甚?碍手碍脚的。” 无涯只觉晴天霹雳,无力看着南宫皓月,“我方才见你想不开,拉也拉不住就往水里钻,我就只想着拉你上来,现在反倒还被你训斥一点,我也太难了吧!” 无涯看着南宫皓月下水一遭,身上还是异常干燥,道:“诶,南宫姑娘,你方才下了水,怎么衣服都没湿?还有方才你手中拿的东西,怎么我一碰,便能在水下呼吸了?” 南宫皓月不耐烦道:“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无涯期期艾艾我了我几句,站起身来拧干衣服的水,“南宫姑娘我就问你一句,你下水去干什么,难不成是被什么蛊惑了?” 南宫皓月转身看着水中,泛起点点愁思,“你多心了。你还是回去吧,我有些事要办。” 无涯走上前,眼中划过一抹狐疑,“这水 下有东西,你受教唆,要下乌江水中找他是不是。那可不行,这水里似乎有不得了的怪物,你下去有危险。” 南宫皓月可不管什么危险不危险,她连最陡峭的壁崖都爬过,穿过了荒无人烟的大漠,还曾打退过貔貅,水中的怪物即便再凶悍,也不会比得过貔貅这类凶兽。 “你走不走,不走我把你打晕哈。”南宫皓月抬起手,便要施法让他昏睡。 无涯自知她的手段,毅然决然跑开了十米远,回头道:“南宫姑娘万事小心,实在打不过就跑,不要逞强,我走了哈。” 说罢,岸边独独剩下了她一个人,可算清静了,她捏紧避水珠,又一跃跳进了水里。 江底的怨气极重,连她都受了影响,容易暴怒,压下心绪后,南宫皓月往水底游去,水里的鱼虾跳脱的跑开了,还有些百姓扔进水里的残留物。 “找到我,我将告诉你我的秘密。” 钱寰那原本就有些沙哑的声音,仿佛拥有着神奇的魔力一般,在那幽深的水里持续地宣扬着,仿佛要将每一个角落都填满它的声响。 她在经历了那阵突如其来的耳鸣之后,眼球像是被注入了鲜血般,迅速布满了血丝,那红色蔓延开来,如同燃烧的火焰在眼中跳动。 一种强烈的恨意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种想要杀生的冲动几乎要将她吞噬,那股力量在她体内翻涌,让她的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她毕竟是有着强大内心和定力的人,这种危险的感觉立刻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连忙在水底盘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词,那是几段清心咒,随着她的诵读,仿佛有一股清凉的气息从心底升起,缓缓流淌过全身,那躁动不安的心绪也渐渐被安抚了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她在水中不停地游动着,仿佛与这水融为一体,不知疲倦。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眼前开始感到一阵阵的眩晕,那眩晕感越来越强烈,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拉扯着她的意识,让她的头脑愈发昏沉。 就连她一直紧紧握在手中的避水珠都开始变得滑腻,仿佛随时都可能从她的手中滑落。 就在这时,那原本还算平稳的水流突然变得湍急起来,江面上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掀起了疾风骤雨,电闪雷鸣,一道道可怕的雷暴如同愤怒的巨龙般降临,不断地劈向那深邃的水里,那恐怖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水域,让她心中猛地一惊,清醒了过来。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了一块突兀的礁石,那礁石粗糙的表面摩擦着她的手掌,却让她感受到了一丝真实的存在。 水开始变得混浊不堪,仿佛被一团巨大的迷雾所笼罩,视线变得模糊,连方向都快要辨认不清了。 就在这危急的时刻,水下突然凝聚出一道巨大的涡流,那涡流旋转着,仿佛有着无尽的吸力,正在四处吸附着那些无辜的生灵,它们在涡流中挣扎着、呼喊着,却无法挣脱那可怕的引力。 她开出一道屏障,为避免被涡流吸附进去,只好先回到水面,再寻办法。 窝流正以迅疾生猛的水流将水抽去,南宫皓月将避水珠托在上方,卖力向上游去。 不一会,她的屏障就被涡流击溃,她整个人卷入了涡流之中,逐渐往下吸附,隐匿在一层水藻之中。 再次悠悠醒来之时,南宫皓月顿感头脑昏沉得厉害,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子在脑中乱爬一般。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被那湍急的水流无情地冲到了一个四周都弥漫着幽暗气息的洞穴之中,那昏暗的程度简直令人窒息。 脚下所踩之处,尽是黏腻的淤泥、破碎的骨头以及死去多时的鱼儿,它们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道,仿佛在向世人诉说着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悲惨故事。 她心中微微一动,随即掌心燃起一簇炽热的火焰,那火焰宛如一颗跳动的红色心脏,缓缓地向前延伸着。 当火光映照在水面之上时,她惊恐地看到水中竟然静静地躺着几百具尸骨,它们有的肢体残缺不全,有的面容狰狞可怖,横七竖八地露出在淤泥之外,而那淤泥之下,想必还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忍不住往后退去,目光落在身后那面长满蕨草的墙壁上,那蕨草翠绿欲滴,却被厚厚的青苔所覆盖,仿佛岁月的痕迹深深烙印在了其上。 在这狭窄的石道中不知行走了几个漫长的时辰,南宫皓月渐渐感觉到地上的怨念愈发浓重起来,那股怨念如同黑色的雾气般缠绕在她的脚边,让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这里难道真的是什么惨烈战场的埋骨之地?可她明明之前才从乌江的水中逃脱出来啊,这其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谜团?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那腐 坏的气体仿佛具有某种神奇的魔力,居然能够让她手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 为了避免引发可怕的沼气爆炸,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在指尖亮起一抹微弱的光芒,以此来照亮前方的道路。 每一步前行都显得如此艰难,仿佛随时都会有未知的危险降临,但她心中的好奇心却驱使着她不断向前,想要揭开这个神秘洞穴背后的真相。 南宫皓月走出了水面,来到一个小房间,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点燃了四壁的煤油灯,房间才变得敞亮起来。 这里停放着几十个破损长草的棺木,地面也满是碎骨和破损的玉器金帛,这些人有金银珠宝陪葬,看来生前是些富贵人家。 这么多棺材,这里莫不是义庄?这些人也死的有些年头了。 她还没搞明白这里到底是哪里,只能继续向前。 南宫皓月看到一道长满青苔的石门,在旁边找了开关便走进去了,里面是个非常开阔的溶洞,天上悬着几百上千根锁链,一一倒挂着无数的棺材,看起来十分恐怖。 万人墓下是一个石棺,南宫皓月缓缓靠近,听到一阵微弱的哭声,是一个环抱膝盖坐在石棺上的女鬼。 那小鬼通体幽绿,眼睛赤红,脸上两行血泪凝固,手脚尚在。 “呜呜呜”小鬼低低哭泣,南宫皓月可以感觉到,她一个人在黑暗中哭了很久很久。 南宫皓月缓缓走近,轻声询问:“你是什么鬼?” 一个声音打破了洞内千年沉寂,小鬼直直扭过头来,头像是衔接的,可以转动,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活人?” 看到有鬼在这,南宫皓月便不觉害怕了,总算看到个能指引她的人了,便放下了戒备道:“见到活人很意外吗?这里以前没有活人来过吗?” 小鬼依旧呜呜哭泣,咧着嘴笑道:“没有,来这里的,只有死人和恶灵,你是哪种?” 南宫皓月自然道:“如你所见我是活人,不是死人也不是恶灵。” 小鬼一语中的:“不,你不是人。你好像是只没有妖气的妖。” 南宫皓月将手靠近她,照亮了她的脸庞,那小鬼畏光,忙躲开了,“好亮。” “小鬼,你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我生下来就没有名字,死了也没有。”说到这里,小鬼有一丝沮丧。 南宫皓月似乎想到了什么,这个孩子只有七八岁年纪,身子瘦削,看来生前受了许多苦。 “这里是哪里?” “堆放死人的地方。” “除了你还有谁在。”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一直在哭?你很难过吗?” “我不难过,我是爱哭鬼,生前是,死后也是。” 南宫皓月细细端详这个石棺,看起来是个富贵人家用的,“你睡在这个石棺里吗?” 小鬼转了转头,道:“我没有棺,这是别的怨灵的棺,别碰,等她回来发现你在这会杀了你的。” 她?南宫皓月追问:“她是谁?她出去干什么?” 小鬼无声流着眼泪,向南宫皓月诉说:“她说她很快就回来跟我玩,现在已经过了好久了。我不知道她叫什么,不过我想她也是没有名字的,所以没有问过她。” 南宫皓月看着可怜兮兮的小孩,不禁有些怜悯,“她出去了,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我在等她回来,她回来了,会讲给我新故事听。” 南宫皓月低沉着头,闷声道:“你在这待了多久了?” 小鬼竖起头,旋转半周道:“好久了吧,这里没有白天黑夜,我也不知道待了多久了。” “这个洞里到处都是人骨,怎么不出去换个地方住。” 小鬼如实道:“不了,外面太冷了,一年到头都是雪雨天,我没有厚衣服,会得风寒的。” “鬼也会得风寒?” 小鬼缓缓道明:“鬼不会得风寒,是我以前总是生病,最怕下雨和下雪天了。而且我也出不去,这里有个大家伙镇着,我这种小鬼是逃不出去的。” 南宫皓月眺望四周,问:“有东西镇守?在哪里?” 小鬼指向头顶,白光之上,是一个生锈的原点,“那是什么?” 小鬼道:“好像是个镇灵的东西,包裹住了这里,像我这种灵力低微的小鬼,根本出不去,只有她灵力高强,稍稍施法便出去了。” 南宫皓月看着头顶的东西,赫然是一个金刚杵,灵气已然十分微弱。 小鬼的语气一直很低沉,提不上力气,坐在尸棺上无力的哭泣。 “别哭啦,我给你变东西吃。”南宫皓月从手中变化出一串糖葫芦,小鬼看到后,十分欣喜便抢了过来,南宫皓月没有过多在意,只是 慈爱的看着她。 “这就是糖葫芦吗,听别的小孩说它很甜,一直都想尝尝呢,可是我吃不出味道,活人,你说它是甜的咸的?” “甜的。” “是吗?有人说小孩吃了糖便不会哭了,为什么我还是在哭呢?”小鬼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脸上的血,一脸迷茫空洞。 “我忘了,我是爱哭鬼,不是人类小孩。”小鬼将吃了两个的糖葫芦递给了她。 “活人,你有名字吗?”小鬼血淋淋的脸转向了她。 南宫皓月如此沉重的看着小鬼道:“我没有。” 小鬼吐舌道:“看来你爹娘也不要你了,你见过他们吗?” “见过。” “大的小孩说,不是亲生兄弟,爹娘都不一样,活人,你爹娘美吗?他们喜欢你吗?” 南宫皓月点头应声道:“美,你的爹娘也很美,你一定会见到他们的。” 小鬼默不作声,低垂着头,道:“他们早投胎几世了,见不到的。” “会见到的,为人子女父母都是有缘的,你若投入轮回,一定会见到他们的。”南宫皓月说不出什么话安慰这个失落的小鬼,只能扯谎欺骗。 “我投胎了,下辈子可以吃到鸡腿吗?可以和别的小孩一起温书吗?可以让爹娘抱抱吗?”小鬼的眼中流露的是如金乌一般闪耀的光芒。 南宫皓月温柔抚摸她的头,道:“当然可以。” 她的眼光冷了下来,抽泣道:“可我没有名字,写不进生死簿,下不了地府。” 南宫皓月温声道:“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看你肉嘟嘟的,就叫你肉肉吧!” “我爱吃肉,肉肉好听,我很喜欢。” “看来我要走了,活人,如果你看到那个怨灵回来,你替告诉她,她上次给我讲的戏文,我很爱听,有机会再告诉我下文。” 可惜,她死在了她的剑下,再没有来世。 说罢,肉肉身体开始下垂,留下一抹深深的笑容,吸入了土里。 这一回,她终于不哭了,也终于是得到了解脱。 南宫皓月向天地祈祷:愿你来世,成为父母的心头肉掌中宝,不再生离死别,无人相依。 肉肉已入地府,可以再度投胎为人。 她的来生,会像星辰般闪耀,也会有很多人爱她护她,不再挨饿受冻,不再颠沛流离。 …… 那奇异到足以让她内心发慌的石棺,宛如一件来自异世界的神秘器物,散发着一股诡异而阴森的气息。 南宫皓月轻轻一挥手袖,只听“嘶啦”一声轻响,那石棺便缓缓地打开了半边,仿佛是在向世人展露其隐藏已久的秘密。 当她凑近细看时,才惊恐地发现,那石棺之中赫然躺着一具已经腐烂得面目全非的尸骨,那模样着实令人胆寒。 仔细看去,这具尸骨的身体多处都有明显的碎裂痕迹,仿佛曾经遭受过极为猛烈的撞击和摧残。而下肢更是完全瘫痪截断,只剩下残缺的部分,仿佛在诉说着生前经历的无尽痛苦。最为恐怖的是,那头骨之上竟然还深深地钉着一根镇邪的钉子,那钉子笔直地洞穿了整个头部,鲜血早已干涸,但那深深的痕迹却依然触目惊心。 看到这一幕,她不禁想起了之前遇到的钱寰怨灵,原来那钱寰怨灵头上的那个空洞以及没有下身的原因,竟然就是因为这根镇妖钉! 她的死状竟是如此的凄惨,究竟是谁在她死后还要狠心地钉上这根镇妖钉呢?这个疑问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头,让她久久无法释怀。 她开始仔细观察石棺周围的情况,只见那些石壁之上刻着一些依稀可辨的石画,那些石画图案复杂而神秘,似乎蕴含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力量,正等待着人们去解读、去探寻其中的奥秘。每一幅石画都仿佛是一扇通往过去的门,透过它们,她仿佛能够看到那久远年代里发生的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故事…… 几千年前,钱家还只是一方商贾之家,家中有一对待嫁闺中的姊妹。 姊姊温柔贤惠,与一书生结缘,私定终身,书生不日便要入赘。 妹妹庶出,因性子古怪,从小不受长辈疼爱,年十六岁,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 书生貌美,一日来家中寻姊姊,向妹妹搭话问路,妹妹从此芳心暗许,日日盼着这位姊夫来家中。 她开始装扮自己,戴上珠钗,穿上华服,艳压群芳。 姊姊在妹妹房中发现未婚夫婿信物,得知妹妹勾引未入赘的夫婿,二人暗通款曲,便告知家中长辈。 书生与妹妹一同抓到堂中,书生表示自己一心只有姊姊,与妹妹并无交集,姊姊保下了书生,并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 妹妹被幽禁家中密道,不见天日 。 姊姊与书生大婚将近,却发现妹妹与书生在密室中苟合,再次告发。 三人之事满城皆知,老爷将妹妹推入石棺,打入钢钉,全身绑束符文,埋入深洞,只为超度此毒妇。 而后,姊姊与书生大婚,儿女双全。 …… 一方石棺,两行血泪,道尽世间辛酸。 第57章 江湖再见 南宫皓月矗立良久,看着石棺壁上的刻画陷入沉思。 爱上一个人,会为了她放弃所有,包括自己的性命吗? 情之一字,最难言明深意,有人深陷其中不愿抽身,有人涉世不深至今未有所爱,也有人看破红尘断情诀爱。 于她而言,爱情,只是一张束缚她的网,有碍于修行不说,还让她的生活不得安宁。 她扫视四周,寒凉的冷意上升,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也不知外面是几时了,这里又该如何出去。 她在光下,痴痴的看着头顶的镇邪杵,飞身上去,被进入一道光流,离开了这个墓穴。 …… 醉花荫客栈中,慕蓉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四处寻人问戴璎珞的下落。 小二告诉她,昨日她便出去了,一直未归,又听闻来店里吃饭的行客议论,今早在城中磨辽巷的水井里,捞起来一具女尸,那女子双目浮肿长瘤,十分恐怖,八成是个瞎子。 她便知道,戴璎珞回不来了。 诛颉眼见无事,下楼来找她商量出城的事,“慕蓉师妹,新婚案已结,我们也耽误够久了,该启程去下一站了。” 慕蓉坐在一边,耷拉着脑袋,十分颓丧,诛颉眼见如此,询问:“你怎么了?难不成跟无涯师弟又吵架了。” 慕蓉轻轻摇摇头,语气沉闷道:“戴小姐死了。” 诛颉大惊失色,一股阴郁涌上心口,“怎么死的,尸体在哪里?” “她家中无人认领,府衙已经送入义庄了。”慕蓉脸上失去了所有血色,面色凝重。 此刻,无涯正进门而来,眼见二人都在,道:“你们都在啊,我方才去找了南宫姑娘,却见她一头往那乌江里钻。” 诛颉抬头,预指指点点,“这,南宫姑娘下水做甚?我们初来巳凉城,可是探过水里,并无妖魔气息啊。” 慕蓉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道:“你看到了怎么不拦着她点,就一个人跑回来了?” “我拦了,但她拉都拉不住,好像有什么法宝能在水里穿行,反倒是我,差点死在水里,可险了,还好南宫姑娘把我拉上来了,不然你们就见不到我了。”说罢,他装腔作势哭了一下。 慕蓉一听便察觉到了其中漏洞,深表不信:“看来,应当是你脸皮厚,连老天爷都不想收你。” 无涯倒无心与她拌嘴,坐在了诛颉身边,端起他刚倒的茶水就喝,“你怎么回来了,南宫姑娘现在安全吗?不会还在水里吧!” 无涯猛的喘了三声气,道:“她说我要是不走,她就把我打晕,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跟着,索性我就回来找你们想办法了。” “没用的东西,帮不上人家什么忙,还总添乱!”慕蓉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撇开头。 “蓉儿妹妹,你这可不兴说,我是没用的东西,你是我的同类,我们岂不是都是一样?”无涯当机立断怼了回去。 诛颉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打断道:“眼下还是先去找找她,看看她有没有回来。” 慕蓉转念一想:“我们好像不知道她住哪。” 无涯也意识到了,这位南宫姑娘神神秘秘,从不与他们交底,身上看起来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说罢,无涯便带他们三人来到方才他和南宫皓月下水的地方。 “方才江里突然下起雷暴,伴随着大雨,而江边却没有,想必是这水里出了什么事,难不成南宫姑娘在水里遇到了什么危险。”无涯一拍脑袋,后悔方才没有跟上去,眼下江面风平浪静,寻不到一人踪迹。 这时,水里窜出一阵水流,卷上一个橙色人影,平缓的落在了岸边,三人一看,那人正是南宫皓月。 三人注视着她,身上虽有些不可描述的味道,但除了裙角都没有粘湿,没有伤口,说明下去一趟很安全。 “南宫姑娘,你没有遇险吧?”无涯朝她转了两圈,确保没有伤口才放心。 “我没事啊,如今什么时辰了?你们三个又怎么会出现在此?” 慕蓉松了口气,慢慢道来,“现在是午时三刻。是他,这小子非说你跳江了,你看,人不是还好好的,胡扯一通,害我们担惊受怕的。” 诛颉悠悠道:“人没事就好。” 无涯走到二人身边,“一时情急嘛,南宫姑娘,以后可千万不要随随便便跳江,要不是这水边够深,要是水浅,就这么跳下去,指不定就受伤了,还有嗷,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们说,别一股脑就跳。” 南宫皓月抿嘴看着他,有些意想不到,“我没事了,快回去了。” 四人同行,走在岸边吹着习习凉风。 “新婚案已结,不日我便要走了。虽说巳凉城的危害已除,但也不甚 安全,三位也尽早出城吧!”南宫皓月悠悠道来,想着是时候要与他们分别了,她还得去迷途山找寻至亲,刻不容缓。 无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她总催着要几人离开,这城中妖邪已除不应该国泰民安吗?还能有什么危险。 “姑娘几时动身?”慕蓉时不时看她几眼,对眼前这位姑娘尚有未解之谜。 “快日暮了,不如在城中再待一晚。” 南宫皓月却拒绝了,“不妨事,路上有驿站,我还有急事,得先行一步。” 听她有急事,无涯只觉心里空落落的,还想再挽留一番,“此次案情多亏了南宫姑娘,才得以破解,我们三人还不知要如何感谢你呢。” 南宫皓月摇摇头,走上了另一条小径,道:“无需感激,都是举手之劳,日后有缘再见。小蓉儿,诛颉少侠和无涯少侠,告辞。”说罢,南宫皓月头也不回便走了,三人也还来不及缓缓,那人的身影转眼间消散了。 诛颉挠了挠头,方才没看清,南宫皓月便没了人影,不解问:“不见了?我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看不到人了。” 无涯见怪不怪,环抱胸道:“修为高深的人,一瞬千里,自然可以做到。” 诛颉眼中闪烁金光,道:“这么说,南宫姑娘,可能比我们三人的法力还要高强。” 慕蓉想起上次南宫皓月与怨灵对上的场景,那怨灵她见了都害怕,南宫皓月面不改色,当即挥出一道剑气便将怨灵的手斩了下来,寻常刀剑是伤不了鬼的,她那日的剑没看清什么样,但听剑鸣,便知是把绝世好剑。 “恐怕高了一点两点,甚至比我爹还强。”慕蓉陷入了沉思,那日事态紧急并未想太多,事后想想,她确实法力高深。 “掌门可是三十年修道,南宫姑娘看着与我们一般大的年纪,怎么可能比掌门法力还高,慕蓉师妹,你多心了。” 无涯捏着下巴,认可道:“你忘了,蓉儿妹妹可是亲眼见过南宫姑娘出手的。” 诛颉了悟,点点头,这下更是钦佩于南宫皓月,“确实,你我二人那日被关在那有进无出的阵法,只有慕蓉师妹一人看见过南宫姑娘出手。” 慕蓉叹了口气,与二人继续向前散步。“以前在与君山,我被称为百年来最有天赋的修士,在山中打遍无敌手,到了山下,见了南宫姑娘,才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看来我们到了山下,也时刻不能掉以轻心,要抓紧练剑了。” 无涯轻轻笑了笑,摸了摸慕蓉的头,“受打击了?不怕不怕,这不还有我垫底吗?” 慕蓉面如桃花殷红,没好气瞪着他,狂怒道:“再摸把你的手打断。”说罢,她就从头上撤下青丝带,朝他挥了几下,但都被他轻松避开了。 诛颉生怕无涯掉进芦苇荡里落水,拉了他一把,道:“无涯师弟你还是少招惹她吧,这里是水边,可供不起打闹。” 二人这才安静下来,慕蓉依旧气鼓鼓的看着前方,加快了脚步。 无涯和诛颉紧接着就跟上了,无涯想起自己还有事情要告诉他们,“你们还记得,我们上回在钱府,遇到的法阵吗?以及在婚房中一闪而过的人影,我认为,应该就是南宫姑娘所为。” 慕蓉依旧在气头上,嘟囔问:“你有证据吗?就污蔑她。” 诛颉也灵光了一次,梳理起来几条想法,“我觉得无涯师弟说的,并无可能。” 无涯续说:“上回她说在钱府见过我们,那时我还纳闷了,问她是不是钱家人,她自爆身份后,我便有所怀疑了。” 诛颉一拍脑袋,自愧不如,道:“那日的阵法十分牢固,其实凭我之力还不足以破开,想必定是南宫姑娘背后相助。可笑我还以为是自己术法有所精进,现在想来,这才说的通。”他无力的摇摇头,又握紧了短刀。 慕蓉见这二人说的有一套,间接性开始信任,不过还是有些想不通,抿着嘴思考:“找你们这么说,那日她帮我们破了阵法,让我们不被发现,本该有意助我们,那为什么要吓我们?这说不通吧!” 无涯耸了耸肩,无奈道:“不知道,我们与她交集不多,并不了解,想必她这么做一定有原由。” 慕蓉却不这么认为,打断他说:“干嘛这么肯定,万一那个女鬼不是她呢?那个怨灵也是女声,指不定是她。” 诛颉不解,“若真是那怨灵,为何只是吓唬吓唬我们,而不动手呢?” 慕蓉自找说辞,道:“她只杀新婚之人,但还未听说杀害除新婚之人以外的,想必是某种怪癖吧!噫,想不来。” 无涯却坚决认为那日见到的就是南宫皓月,那身量,与南宫皓月一般无二,是她无疑,跑不了! 诛颉道:“等下次遇见她再问问吧!反正山高水远 ,若是有缘还会再见到的。” 无涯问二人:“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慕蓉道:“明日吧,我们一路向东行,下一站便是巴国,途径迷途山,听当地百姓说,迷途山有个山大王,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大患也。” 无涯道不关心此后行程的危险,他们三人得了官府的赏银,他只想趁着兜里有银子好好吃顿大膳。他面露哀求之色,窸窸窣窣跑到诛颉身边,试探性问道:“师兄,今日我们有了银两,何不晚上吃顿好的。” 诛颉面露为难之色,下意识看着慕蓉,道:“这……” 慕蓉倒是不惯着他,义愤填膺道:“后面打尖住店哪样不花钱,你就想着现在吃好了,日后没了盘缠,我们三人是露宿街头还是乞讨为生?” 无涯倒是豁达,开怀道:“银子没了可以再赚,我们这几日吃的都是什么斋饭,一条肉丝都不见,再这样清汤寡水下去,我都要被饿瘦了。”说完,他捧起自己有些瘦削的脸,向慕蓉表示抗议。 “谁管你?”慕蓉满脸的不耐烦,声音也变得愈发急促。“就这条件,爱吃吃不吃滚。”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嘲笑对方的不识趣。 “谁像你一样,跟只兔子一样,天天就食草吃素,怪不得如此弱不禁风,一身毛病。”无涯双手抱在胸前,仰头望着天空,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戏谑和嘲讽,仿佛在故意刺激着慕蓉的神经。 “你……”慕蓉被怼得顿时语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从未遇到过如此难缠且刻薄的人,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怒火,但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同样是血肉,你吃下去不觉得罪恶吗?”她强忍着内心的不满,试图用道德的枷锁来束缚住无涯。 “慕蓉师妹,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吧?”诛颉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慕蓉的衣袖,眼中满是担忧,他知道慕蓉的脾气向来火爆,此刻若是再争吵下去,恐怕会引发更大的麻烦。 无涯则是毫不示弱,撅起嘴,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我又不是和尚,喝酒吃肉犯戒,你这样自视甚高,何不当尼姑去,当什么修士?” “我凭什么去,碍着你什么事?”慕蓉怒目圆睁,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她实在无法忍受无涯的无理取闹和恶意攻击。 “那我吃肉与你何干,尽时咂嘴咂舌,惹我不快。”无涯撇了撇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仿佛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 诛颉见这二人还要吵一段时间,干脆跑开了。 真欢喜冤家。 …… 南宫皓月一瞬便上了山,走在了一条不寻常的路上。 山上妖气冲天,看来住着许多妖怪,她嗅了嗅,意图找到与阿琅靖宣身上相近的气息,果真找着了,气味十分浓重,而且与别的妖气汇聚在一起。 阿琅靖宣若是知道,他们二人在世上还有血亲,想必一定会很开心的吧!想到这里,她只觉心里暖暖的,像有个小太阳照着。 在山中走了许久,果真找到个山妖精巡逻,身上披着张鼹鼠的皮,脸上的猪鼻还没褪干净,头上缠着襟布,想必是只野猪妖了。 南宫皓月故作弱柳扶风之态,缓缓靠近,那猪妖架着红缨枪便将她拦了下来,“诶,小姐,别在往前走了,前面是妖精的地盘,你生的这般美,当心被掳了去。” 南宫皓月摸了个香帕擦拭汗水,柔声说道:“这位……妖精,不知前面是哪家的地盘?我着急寻我那上山砍柴至今未归的爹。” 那妖怪伸手比划,指向了北山,“那山头住的是我家大王,住在巴山大峡洞里,世人称他为青衫大王,若是见着了第一棵楸树,便不要往里走了,里头啊,就是我家大王的山洞。” 南宫皓月假意听懂,点点头道:“你家大王可有化名?” 小妖按捺不住手中红缨枪,问:“问这个做甚,我也无从得知。”说着,还是催她下山去,他若是在山中见着一个老头,肯定告知他早些回家的。 南宫皓月见这妖心善,也就不便将他打晕再入,干脆走了一段路后施法隐身进去。 路上的巡山的妖精一个不见,大抵只有那一只傻妖精吧。 走了一段路后,如她所料般见到了那第一棵傲然挺立的楸树。她微微眯起眼睛,远远地眺望着远方,视线越过连绵起伏的山峦,不经意间发现北边的山头竟然有着一道深深的痕沟,那痕迹宛如大自然用神秘的刻刀精心雕琢而成,她心中暗自思忖,那里确实是个冬暖夏凉的好地方。 就在她沉浸在对未知的想象之中时,她那敏捷的脚程瞬间展现出来,如同离弦之箭一般,不过片刻功夫,她便神奇地瞬移到了那块神秘的痕沟之中。 刚一踏入痕沟, 她便注意到在外头那木质的轧围栏处,有几个模样狰狞的妖怪正严阵以待地守望着。 当这些妖怪瞧见她突然出现在这里时,纷纷大惊失色,手中立刻拿起锋利的弓箭和沉重的长枪,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嘴里大声叫嚣着就要发动进攻,“什么人,竟敢擅闯巴山洞,简直是不要命了!” 南宫皓月见状,却依然不慌不忙,她那灵动的眼眸缓缓扫视了一周,细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此处的风景当真宜人至极,抬眼望去,平视之间便能将一大片波澜壮阔的壮丽山河图尽收眼底,那山川的雄伟、河流的奔腾,无一不让人心生震撼。 她静静地欣赏着这眼前的美景,感受着大自然的磅礴气势,心情也随之变得格外舒畅愉悦,随后轻声说道:“我乃南宫皓月,特来拜访贵府大王,还劳烦诸位通报一声。” 说罢,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那些妖怪的反应。 “我家大王那可是威风凛凛、霸气侧漏之辈,岂是你这般凡夫俗子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呢?你竟敢如此莽撞前来,莫不是以为自己是那无所不能的捉妖师,能随意闯入我们妖族的领地?” 说罢,他心中已然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果断地让一旁的小妖快速跑去通报大王,而他则独自一人在一旁巧妙地与对方周旋着。 南宫皓月深知此刻局势危急,但她并未慌乱,而是镇定自若地拱手道:“我并非什么捉妖师,我乃是一妖啊,已经饿了好几天了,如今已是走投无路,听闻你家大王英明神武、威震四方,所以特地不远千里迢迢赶来,希望能够投身于大王麾下,寻求一丝生机。” 那小妖却是个执拗之人,丝毫不肯轻易相信,撇撇嘴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妖,可我看你身上却丝毫没有半点妖气散发出来,你到底是什么妖?” 南宫皓月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随即施展起自身的妖法,只见她浑身光芒闪烁,紧接着身形变幻,瞬间化作一只华丽无比的九尾金狐,那金色的尾巴如绸缎般在空中舞动,周身更是金光四射,耀眼夺目。 小妖见状,这才终于相信了眼前所见,不禁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道:“果然是妖,而且还是一只九尾狐狸,你就在此处耐心等待吧,我已经立刻派人去通传大王了。” 南宫皓月向小妖缓缓道了一声诚挚的谢意。 没过多久,通传的妖怪便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满脸喜色地将她迎进了大王所在的山洞之中。 第58章 青衫大王 南宫皓月走进洞府中,整体的小妖都是整装待发的攻势,凶悍无比,她细细数过,她在山上见到了一百多只小妖,大概都是几百年修为的。 “大王,人带到了。”语罢,她便被几只小妖用石枪架了起来。 座上那位威严的尊者,乃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狼头人身的怪异妖怪。那半臂裸露在外的肌肤,隐隐可见粗糙的纹理,与他身上所披着的那半张由虎皮和布匹精心织就的短装相得益彰。 此刻,他那双原本狭长而凶狠的双眼,此刻却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巨大,直直地、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在他眼中显得格外娇弱的美人。 那美人一袭华美的衣裳,身姿婀娜,如同一朵盛开在尘世中的娇艳花朵,与这狼妖所处的阴暗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狼妖看着眼前的美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喃喃自语道:“我还以为是唐僧,没想到竟然是个这般……动人的美人。” 说罢,他缓缓走下高台,那动作犹如一只优雅的猎豹,每一步都带着独特的韵律。他随手拿起身后那件华丽的披风,那披风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仿佛有着无尽的魔力。 同时,他大声命令小妖们把那些冰冷锋利的冰刃收起来,生怕这些武器会伤害到眼前的美人。 随后,他毫不犹豫地一把将大氅盖在了南宫皓月的身上,那温暖的触感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让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狼妖轻声说道:“小美人……你受累了。” 南宫皓月此刻终于得以仔细打量起这位青衫大王,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和惊喜。当她确定这妖的气息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血亲时,激动之情再也无法抑制,她颤抖着声音,喊出了一声:“哥哥。” 那声音清脆悦耳,仿佛能穿透云霄,在整个空间回荡良久。 这一声饱含着羞涩与试探的“哥哥”,就如同那春日里最轻柔的微风,瞬间将青衫大王的心吹得飘飘然起来。 他兴高采烈地向身边那些目瞪口呆的小妖们高声庆贺道:“哈哈,你们瞧瞧,这小美人的嘴巴可真是如蜜般甜蜜呀!既然她与本大王这般一见钟情,那不如就让她成为本大王的压寨夫人吧!本大王定会赐予她那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让她每日都能品尝到那香气扑鼻的美味佳肴,还有那能让人长生不老、容颜永驻的神奇丹药,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和本大王携手相伴,共度这漫长的百年时光啦!” 而此时的她,心中满是焦急与无奈。她今日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原本只是为了寻找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被这青衫大王错意成了前来求亲之事。 她拼命地想要挣脱开那只犹如铁钳般紧紧握住她的大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急切地说道:“哥哥,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青衫大王见状,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向前迈了一步,再次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疑惑地问道:“怎么就使不得呢?美人不妨跟本大王说一说,究竟是哪里不妥呀?” 南宫皓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缓缓转过身去,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轻声道:“不瞒哥哥,我今日确实是特意来找你的。” 青衫大王则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目光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刻在心底。 过了片刻,他微微点了点头,认同道:“本大王早就知道了。那些小妖们已经将你的事情都告诉本大王了。” 南宫皓月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道:“你可知,我们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 青衫大王捧腹大笑,惹得周遭的小妖也感染了,笑完后,他没正形地道:“可笑可笑,本大王从小无父无母,都不知道他们是谁,又哪里来的妹妹。” 南宫皓月见他此番笑谈,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且有宝玉为证。” 说罢,她如同变戏法一般从那破旧的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牌,那玉牌之上清晰地刻着一个古朴的“莘”字,仿佛是时光沉淀下的印记,散发着一种神秘的气息。 那狼妖见状,顿时双眼放光,如饿虎扑食般迅速抢过玉牌,本想着要好好嘲弄一番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以彰显自己的威风。然而,当它定睛一看那块被抢去的玉牌时,却好似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居然一时傻了眼,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片刻之后,它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缓缓地晃晃悠悠从背后摸索出一块与刚才那玉牌一模一样的物件,那模样就好像是两个双胞胎兄弟一般。 只见它将两块玉牌细细地对照起来,仔细观察着每一处细节,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是在研究一件绝世珍宝。 “这宝玉你从何处拾得?” 青衫大王微微眯起那双深邃的眼眸,眼中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那光芒中隐隐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仿佛是回忆的潮水在眼底涌动。 南宫皓月轻声说道:“这是我出生之时含在口中之物,一直精心保存至今,未曾离身。你那玉又是从何而来?为何会与我的这块如此相似?” 他紧紧地盯着手中的玉牌,仿佛想要从中看出什么端倪来。那玉牌在他手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似乎隐藏着无尽的秘密。 “这玉我自打记事起便带在身上,从未有过片刻分离。如今看到你的玉,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难不成你真是我的妹妹?可你一介凡人,怎会拥有如此神奇的玉牌?” 他皱着眉头,满脸疑惑地思索着,此刻的他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脑海中一片混乱,只能呆愣在原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死死地盯着两块玉牌,仿佛它们能够给他一个答案。 “我也是妖,忘记与你说了。”南宫皓月略带尴尬地讪讪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原来她并非普通的凡人,而是和自己一样的妖族。这下,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心中暗自思忖:看来省了长生不老药了。原本以为找到了可以与之相伴一生的妹妹,却不想她竟是妖族,无法与自己长相厮守。 虽然后来松了一口气,但想到这位如同神仙般的妹妹,却永远无法成为自己的夫人,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甘。 “妹妹……我……”他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矛盾和纠结。“也罢,妹妹也好,以后你便是巴山洞的二当家,委屈你在我之下了。” 南宫皓月一惊,询问道:“这么突然的吗?”她不过是想寻个亲,没想到误打误撞成了山寨二当家。 说罢,青衫大王便将她扶到宝座叙旧,“不知妹妹名讳?” “我叫南宫皓月。” 青衫大王含笑问:“咱家是姓南宫吗?” 南宫皓月道:“不是的,我出生时命薄,需要一个大气的名字镇住,所以爹娘为我取复姓,我们本家是姓方。爹爹叫靖宣,阿娘叫阿琅,她是个织娘,织布可得手了。” 青衫大王面色温柔,静静遐想,他第一次听闻有关于父母的事情,平日里的刁蛮只剩下平静。“他们跟你长的像吗?哪里和你最像?” 南宫皓月有些惋惜,道:“可惜,他们与我一点不像,我不是亲生的。” 青衫大王瞪大双眼,当下有将她轰出去的想法,他站起身,来回踱步,惶惶不安。“你既然不是亲生的,怎么会知道你出生便含这玉?” 南宫皓月轻轻道来:“阿娘告诉我的。我本是她一位故人之后,将我收养,抚育成人。” “不对。我与你并非亲生,为何会有同一块玉?”青衫大王又走了几步,开始思考。 南宫皓月也不知道,她在爹娘临死前,都从未听闻爹娘有过孩子。“我也不知道,也许你也不是亲生的。你与我都是阿娘的故人之后。” “我从小无人抚育,一人流浪山野,她与我没有生养之恩,不是我娘,说白了,我亲娘还是死了。”他的心又冷了下去,一个人坐在台阶上。 “那你照照镜子,不就看到他们了吗?”南宫皓月坐在他身边,轻声安慰。 “镜子……”他嘴里碎碎念叨,下面的小妖见状赶紧呈上一面铜镜。他对着烛光,慢慢褪去脸上的狰狞模样,露出人脸。粗眉浓眼,脸上还有黄斑,附有刚柔并济。 他指尖划过每个器官,脑中拼凑出无数张脸,却始终不敢确定,谁才是真正的爹娘。 他们死了,所以才没有找他,让他一个人受了几千年漂流的生活,别人都知道自己的爹娘和祖先是谁,唯有他,无数个日日夜夜,都在拼凑爹娘的面容。 “所以,我们的亲生爹娘都死了,所以他们才不找我,我不是石头里面蹦出来的,我不是,我也有爹娘,他们只是死了,不是不爱我,不是故意丢下我的。”转而他放肆大笑起来,像是要向谁声明,也许是对过去的自己吧。 南宫皓月想确实是这样的,不过她感知到的,确实他与阿琅的气息很相近,莫非,他与阿琅有某种血缘关系。 不想多的,南宫皓月扶着青衫大王,他咆哮道:“妹妹,你有听你爹娘说我们原先父母是谁吗?知道他们姓什么也行。” 南宫皓月摇摇头,她确实不知,只能无奈道:“我不知道,我的爹娘也死了,没办法告诉我了。” 青衫大王仰天痛哭,捂着脸不让小妖们看见,“怎么都死了,妖不是有很长的寿命吗?,他们是怎么死的。告诉我,告诉我好吗?我想知道,这几千年 来我一直在想,我的爹娘是谁,他们还活着吗?他们在哪?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生而不育?想到现在还是没有明白。” 南宫皓月心疼的同他一起抱头痛哭,“我娘说,亲娘是绝望自杀的,我的亲爹是个负心汉,不提也罢。” “我们的亲爹还在世吗?”虽然他是负心汉,但是他还在世就好,以后还能看到,心中也还有念想。 “对的,说是在妖族做大官,我没见过他。” 青衫大王转瞬又落泪了,哽咽道:“妹妹,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想他们,我甚至不记得他们的样貌,我从小被同族追杀,只能逃到中原,无依无靠,还好遇到了我的师父,她教我防身御法,让我有了自保能力,这些年,我问天问地都求不到一个答案,可算把你盼来了,告诉我这些消息。” 转而他转哭为笑道:“我见妹妹生的极美,想必像极了母亲,我看到妹妹,就当是与母亲重逢了。”说罢,他抱紧了南宫皓月,让她不知所措。 她想也是的,每每看着镜子,描绘着母亲的样貌,想象她是个怎么样的人,这种偷偷的想法,很怯怯,很快感。 “哥哥不要哭了,娘在天上看到了会伤心的。”南宫皓月抚摸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 说罢他止住了哭声,向她保证:“好,我不哭了,妹妹也不要哭了,我们以后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南宫皓月明白,他与自己无亲无故,她才是无根无源的人。 他是狼妖,她是九尾狐,再怎么杂交,也不会成兄妹。 青衫大王平日里行事果决,如今却设下这酒宴,只为给那二当家迎风,这份情谊在心中酝酿许久,此刻终得宣泄。那酒宴之上,菜肴丰盛,美酒飘香,众人围坐在一起,气氛融洽。 从这一刻起,兄妹之间再无隔阂,彼此的心紧密相连,再也没有任何的隐瞒与猜忌。 酒过三巡,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如同那缓缓拉下的帷幕。 青衫大王本就酒量不佳,今日更是喝得酩酊大醉,脚步虚浮,被身边的小妖小心翼翼地送入房中休息。 南宫皓月见状,心中不免担忧,于是也跟了进来悉心照顾。他口中不停地念叨着爹娘,那声音中满是思念与迷茫,仿佛在黑暗中寻找着一丝温暖的光亮。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的爹娘究竟长什么模样,也不清楚到底谁才是真正给予他生命的人。 南宫皓月看着眼前醉酒沉睡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她想起六师兄曾经传授给她一种神奇的造梦法术,或许可以帮助他解开心中的谜团。 于是,她施展法术,将阿琅和靖宣带入了他的梦境之中。在那个虚幻而又真实的世界里,四人一同来到了一棵古老的桑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斑驳驳,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阿琅亲手酿制的桑葚酒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四人围坐在一起,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南宫皓月调皮地拿起一颗桑葚,向他的嘴里塞去,他起初还有些羞涩,但很快也被这温馨的氛围所感染,嘴角微微上扬。靖宣则是无所畏惧,即便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忍不住还是多贪了几杯,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而青衫大王静静地坐在一旁,眼中闪烁着泪光,他仿佛看到了久违的亲人,那份亲情在心中激荡,让他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淌下来。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四人在这个梦中的世界里享受着难得的宁静与快乐,忘却了外界的纷扰与烦恼。 “祝你好梦。” 南宫皓月走到青衫大王为自己布置的房间,特地摘了许多三月的花朵点缀,很是漂亮。 她喝了些酒也有些困倦了,便睡下了。 青衫大王做了一个极为美妙的美梦,那梦境仿佛是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在他眼前缓缓展开。在梦中,他终于看清了那些日日夜夜都显得模糊不清的人脸,每一张脸都带着独特的神情和故事,仿佛是从岁月的长河中浮现而出,久久沉醉其中,久久不愿醒来。 就在他沉浸在这如梦如幻的世界里时,一只喝得醉醺醺、脚步虚浮的鹿妖慌慌张张地前来报信。 它摇晃着身体,眼中满是惊恐,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大……大王,外……面……” 青衫大王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猛地惊醒,那原本绚烂无比的梦境瞬间破碎,周围只剩下空荡荡的一片,身边竟然空无一人。 他还有些懵懵懂懂,大脑一片混沌,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迷茫地看着面前的鹿妖,疑惑地问道:“什么事?” 鹿妖努力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结结巴巴地说道:“南山大王找来了,说……说是要和大王一战定巴山。他赢了便要杀了你,还会抢占你的 山头,将你的领地据为己有;而如果你赢了他,他就甘愿成为你的小卒,听从你的指挥。” 青衫大王听后,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刚才的酒劲还未完全散去,此刻更是让他有些发昏。但他还是努力清醒过来,仔细倾听着鹿妖所说的每一个字,听完之后,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 狂怒之下,他大声吼道:“今日本大王心情愉悦,不想与他计较这些琐事。你去传本大王的话,今日暂且放过他一次,日后他若是再敢踏入我的山头,本大王定然不会轻饶他,定要取下他那颗狮子头,用其下酒,以泄我心头之恨!” 鹿妖听罢,不敢再有丝毫停留,急忙转身匆匆离去,它似乎能感觉到身后那股汹涌的怒火,生怕稍作停留便会引火烧身。 青衫大王则坐在原地,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心中暗自盘算着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挑战,同时也在思考着自己未来的道路究竟该何去何从…… 第59章 女儿身 青衫大王瞬间清醒,想到自己刚认了个妹妹,醒来后第一时间便想找她说说话。 “皓月妹妹,你醒了吗?”他踌躇再三,还是在石门前喊了他们几声。 南宫皓月睁开眼,方才的酒劲已经醒了大半,便起身迎进来了。 青衫大王带来了新鲜的果子,提着小花篮便出现了,道:“妹妹,多吃水果能变漂亮。妹妹,住在这可习惯?” 南宫皓月为他斟茶,道:“哥哥特意布置,我怎么会不喜欢!” 青衫大王也是第一次为亲人做事,还是紧张的无地自容,“那就好,生怕你不喜欢洞里的单调,特地叫小妖们采了山上最漂亮的花来摆放着,妹妹走在花丛中,很是养眼。” 南宫皓月羞赧的低着头,道:“多谢哥哥,难为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漂泊在外,昨个才与我相认。” 青衫大王丝毫不提这一路的艰辛,只是淡淡道:“都过去了,以后只要有妹妹在的地方,就是家,哥哥不会再孤独了。” 南宫皓月询问:“世人称你青衫大王,哥哥可有化名。” 青衫大王转念一想,既然自己已与妹妹相认,干脆开诚布公:“师父曾为我取了个名,不过太娘了,我给弃了。” 南宫皓月道:“是什么名字,不妨跟我说说,我不会取笑你的。” 青衫大王略有失色慌张,吞吐道:“冰吟” 南宫皓月会心一笑,青衫却扭捏了起来,道:“我就知道你会笑我,我堂堂一个山大王,竟然被取了这么一个娘的名字,简直有失风度。” 南宫皓月拍了拍他的手臂,轻声道:“很好听的,一点都不娘,冰,是水因冷凝结成的晶石,洁白明彻;吟,代表吟唱歌颂。冰吟冰吟,即便寒冰加身,也不忘吟唱。意在坚韧不屈,顽强求生,何尝不是你师父对你的期盼呢?” 青衫大王转念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道:“是这样的,还是皓月妹妹有远见。我不曾念过什么书,都是师父一字一句讲给我听的,若妹妹不说,我至今还以为是她在内涵我呢。” 南宫皓月见他茅塞顿开,着实开心,想了解他的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哥哥,听你三句话不离你师父,她师出何方,又姓甚名谁?” 青衫大王道:“师父不告诉我,她直只说自己号‘梨白居士’,是个凡间的地仙,这几千年,都是她陪着我,不过她几百年前便离去了,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我又一个人在人间游玩,自立山头,招揽山中小妖。” 南宫皓月倒是往昔,若是有缘,她也想会一会这位梨白居士,向她致谢,这几千年一直照顾着他,才让她有机会再见到他。 “想必你师父梨白居士看到你如今号立山头,有这么多小妖陪着你,也会替你高兴的吧!” 青衫大王此刻早已泪眼朦胧,两颗没有掉下的眼泪直到扑到她怀里才掉了下来,“妹妹,你如此善解人意,看来老天对我不薄,虽然我师父不在了,但是她化作你来到我的身边,足够了。” 南宫皓月像哄孩童一样安抚他的背,安抚道:“不哭啦不哭啦,都是几千岁的妖了,怎么还哭得跟小孩子一样……羞羞” 青衫大王哭了一会,便向南宫皓月诉说昨夜梦里,样子一直模糊不清的爹娘突然有了脸,还梦见她了,四个人坐在一个小屋前喝着果酒。 说到这里,他开心地要蹦起来,上唇总是合不上要笑。 南宫皓月意味深长看着他闹,毕竟他之前,从未体会过亲情,在梦里还是第一回吧,“是吗?看来你昨夜睡的很好呢!” 青衫大王两眼放光,滔滔不绝跟她讲着梦里的故事。 这下,小孩不哭了,开始笑了。 他还只是个没见过爹娘,连做梦梦到都会开心半天的小孩呢! “如果哥哥知道,我们不是亲生,我代替你在家里度过了几万万个日夜,和爹娘生活在一个从未提及过你的小镇,你会不会特别难过?会不会觉得梦里的一切都像还未被戳穿的谎言,开始暴怒发狂。但其实,我才是造就你现状是罪魁祸首,我才是该从小无依无靠流落民间的没人要小孩。” 他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之前她不知道爹娘还有遗孤流落人间,所以觉得一切都心安理得,如今知道了,她直说一个窃取别人幸福的小偷,她无法原谅自己。 她不会无动于衷,会尽她所能偿还,把所有关怀照顾都给予他,他的余生,不会再孤单流浪,不会漂泊无依。 爹娘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们在世上还有一个孩子,那人在哪,是否还活着,他们从来没有提及。 “哥哥,以后,你不会是一个人了。”南宫皓月默默听着,附和着他。 青衫大王在身前笔画着手势 ,给她讲解像桑葚一样的毛毛虫是如何化蝶的,以及草鱼在什么火候什么燃料下烤出来的肉最嫩,还讲述他梦中与别家小孩一起在收割完的稻田里打滚,天黑时听到阿娘喊他回家吃饭的情形。 好像耳目犹新,回荡在脑海中。 这时,外头跑来一只佝偻着身子的长尾巴黄猿,抓耳挠腮的跳了进来,匍匐禀报:“报,大王,那南山大王已经杀了我们几个兄弟了,说是您若再不出去决斗,便将洞里的妖怪全部吃掉。” 美好的时光稍纵即逝,单单剩下回味和失落,青衫大王插着腰,道:“好你个南山,不教训教训你,真当巴山洞无人,小的门抄家伙,给南山那老狮子精点颜色瞧瞧。” 说罢,他转身便要走,这才想起来身后有个妹子,回头细声道:“妹妹,外头乱斗血腥,你出去恐脏了眼睛,就待在这闺房中不许出去。” 南宫皓月倒是不曾见过两山头的大王打架,激动的站起来道:“哥哥,我不想待在这里,我势必要与哥哥一起迎敌,再者,我也略懂拳脚,兴许可以为你出些力。” 青衫大王说什么也不愿她涉险,强硬将她留了下来,“妹妹,我好不容易将你认回,断不会让你摄入危险之中,我差几个小妖看着,若是巴山洞失手,他们会助你走小道跑出去。” “那你呢?” 青衫大王豁然贯通,道:“哥哥我十八般武艺,对阵狮子精还是绰绰有余的。” 南宫皓月只得作罢,她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放心将她一起带出去,她也断然不会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稍后等没人了出去便好,便无声应了下来。 青衫大王真留了两个小卒在门口看守,自行离去了。 过了一会,外头果然传来了嘶吼声,狮子一吼,天地一颤,接着是地狼一声嗷呜长鸣,回荡空谷,刀兵相见的声音越来越大。 南宫皓月捏了个诀,便瞬移到了巴山洞外,山下赫然是几百只妖精的撕斗,各显真身对打,血流不止。 只见魁梧的地狼化出锋利的爪子,便扑倒了几只野狗,随机以他们做垫扑向了狮子精。 地狼撕咬着狮子的腿,惹得他嘤嘤嚎叫,狮子一掌将他拍开,并站立好身位随时反攻。 不一会,地狼的小妖群寡不敌众,被几十只小妖团团围住,他们身上都有各种伤痕,十分惨烈。 南宫皓月落在地狼身边,原本咬牙切齿的地狼又担忧看着她道:“妹妹,你怎么来了,哥哥今日怕是难逃一劫,但我一定会让你逃出去的。” 满脸金毛的狮子精看她眼睛都直了,修为越高的妖,皮相越是好看,他顾不得思考,一脸嘲讽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如此貌美的妹妹。” 地狼将南宫皓月护在身后,凶厉地对着狮子精怒吼:“关你屁事,你个杂碎也配知道?” 小妖们虎视眈眈,缓缓逼近。 狮子精道:“地狼,还当你你是威风八面的青衫大王?这山头也该易主了,不如你将妹妹许配给我,我们永结秦晋之好,从此不再争执,共同为王,如何?” 地狼眼看狮子精将算盘打到南宫皓月身上,没好气怒吼道:“一山难容二虎,我妹妹金枝玉叶,想占有她,你做梦!” 狮子精摊手道:“我是狮子你是狼,又不是什么虎精,怎么容不下我们?” 地狼扑了上去,凶神恶煞道:“想碰他,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休想。” 南宫皓月眼见青衫大王被打的鼻青脸肿,动了怒,从手中祭出一柄冰剑,插出地面,一阵寒冰之气层层叠荡,向四周扩散,周遭的空气变得湿寒干燥,开始结冰,除了南宫皓月身后的,其余小妖们都被冻住了。 “哇,二当家好厉害,真是天佑我巴山洞。”巴山洞的小妖们呼喊着。 “二当家?哪里来的妹妹,难不成是捉妖师,地狼,你竟然勾结人类。”狮子精捏着地狼的下巴,狠狠往地上一甩。 青衫大王奋力爬起,“管的也太宽了吧你!” 不等狮子精看清楚,此刻南宫皓月道剑尖便抵上了他的喉咙,她举起双手,连连求败:“好汉扰民,不对,是大侠,女侠,活神仙,小的知错了。” 南宫皓月冷冷道:“错哪了?” “我不该欺负你哥哥,我向二人道个不是。”说罢,他连连下跪道歉,俯身之际,又一掌弹开她的剑,掌心却被冻出冰晶,只冻血管。 “无耻狂徒,够阴损。”青衫大王猛的站起身,护在了南宫皓月身前。“妹妹,他可不是什么懂规矩的妖,小心别被他诈了。” 南宫皓月点点头,无声应着,便挪开了他,上前与狮子精缠打。 在她密集的攻势下,不出几招,狮子精节节败退, 让青衫大王无比震撼:这哪是略懂拳脚? 这个妹妹不简单。 狮子精不再接招,而是力不从心倒在地上,身上的血口都被冰霜冻住,疼痛难忍。“你就是捉妖师,我们妖族可不会用如此精细的攻势。” 南宫皓月才不会愚蠢到自爆真身,只是缓缓说出:“制造杀戮,罔顾生灵,狮子精,你可知为何修行数千年还是这样惨淡的修为?” 狮子精似乎被问到心坎去了,道:“关你什么事?老子爱怎么修怎么修。” “对我妹妹客气点!”青衫大王上来便要抓起狮子精打一顿,但被南宫皓月阻止了。 南宫皓月缓缓道来:“妖族修行,助以内丹,修炼灵气,灵气越纯,术法越精进,而你杀人作恶,造下杀业,长期吸食血液,导致灵脉萎靡退化,修行大阻,恐怕是没几天好活了。” “活该,早跟你说过不可杀人,你却为了精进修为,吸食人之精气,落的如今下场,就是报应。” 狮子精一听,大难临头才知悔改,向南宫皓月跪地求饶,“上仙真人,请您为我续命,日后我定改过自新不再杀戮。” 南宫皓月一听,只觉这是个虔诚悔改的妖,便不再同他计较,从乾坤兜里取出一颗桃核,交于狮子精道:“此乃桃花木,你寻个能晒足日光的地方种下,久久八十一日后破土发芽,等她开花,取下第一滴露水服下,期间不得再造杀孽,不日便能让你重归根清脉直的地步。” 狮子精一听,步骤杂糅,还要等够八十一天才会发芽,还要等到其开花沾露,便十分不悦:“八十一日这么久,活神仙你说的党参有用?” 南宫皓月意味深长点了点头,道:“切记,不可再造杀戮,不然功亏一篑,一夕毙命。” 狮子精听懂了,南宫皓月施法收走了周遭寒气,给小妖们解冻,还替狮子精解了冰毒,小妖们虽然被冻着,却也看到了发生的事,连连逃跑。 狮子精拜谢南宫皓月,并虔诚捧着桃花木走了。 但愿他能控制得住不再杀戮,几千年后,便能了悟大道,修成无上功力。 青衫大王却突然脱力,昏死过去。 小妖将他背回房间,并请来了洞里的大夫把脉照看,南宫皓月站在一边,静静等待。 兔子精看过后,直说是一时脱力,身体还有些狮子精留下的残毒,并无大碍,只需喝些药便能解。 南宫皓月也就松了口气,准备给他寻身干净的衣裳换上。在塌底下找到个箱子,还被上了锁,南宫皓月从青衫大王身上撤下钥匙,打开一看,竟是些女儿家的衣裳,花花绿绿,姹紫嫣红。地下还有几个盒子,装着各种胭脂香粉,珠钗首饰。 南宫皓月更不解了,青衫大王怎么看,也是个男子,怎么会有女儿家的衣裳在。 她忙走上去,替他把了脉,这下才知,青衫大王,竟是女儿身。 若是不把脉,还真瞧不出来,这个胡子鱼,体型彪悍的男子竟是个女子。 原来是个姐姐……这样爱哭,才说得对嘛! 冰吟冰吟,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南宫皓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摸着冰吟的头。 兔子精端来了药,喂她将药喝了下去,不一会,冰吟便醒了过来。 “妹妹,你可没事了,小妖们,可平安了?”一醒来,冰吟便迫切询问。 南宫皓月按住她的手,劝她不要起身,“挺好的,那些小妖只是受了伤,休养几天便能好起来了。” 所幸,这次没有死亡的小妖,还不算太糟糕。 冰吟松了口气,转头便看到了地上的箱子,已经被打开了,有些难为情道:“我箱子怎么来了,兔子精,你快帮我合上,妹妹,你快帮我瞧瞧头有没有发烫。” 南宫皓月便见着兔子精去关上了箱子,她假意摸了摸她的额头,表示并没有发烧,“不用藏了,我已经知道了,姐姐。” 冰吟自惭形秽低下了头,难为情道:“我不是有意隐瞒你的,皓月妹妹。我是巴山洞的大王,别人若是知道我是女子,一定会觉得我好欺负,只有变成魁梧的男子,别人见了,才会畏惧我,不敢来犯。” 南宫皓月当然知道她行走世间所受的苦楚,这几千年,她从襁褓婴孩活到现在,一路摸爬滚打,若换作她,早就死了,而她走到现在,还成了一座山的大王,很了不起。 “我都明白,无论你是兄长还是姊妹,我们的血缘都不会变,我会一直是你的家人。”南宫皓月紧握着冰吟的手不愿松开。 “我摒弃女儿身,行走世间,只为保命,别无他法。” 南宫皓月沉沉点头,道:“做一山之王也不易,皓月懂得。” “兔子精,我已无碍,你先去照 料剩下的弟兄们。”说罢,她将兔子精叫出去了。 兔子精是她的大夫,自然知道她是女儿身一事。兔子精抱拳低头,便跳出去了。 冰吟的腿被咬伤了,不过吃几天药便能好起来,她看着那一箱珍藏的衣物,这么多年来,她不提的话,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女子。一山之王,庇佑妖精们,还要抵御外族入侵,何其不易。 眼下只有她们二人独处,冰吟才缓缓道来:“皓月,我今日见着你法力颇深,不似妖族的手段,是在哪里学成的术法?” 南宫皓月眼见瞒不住了,也是从实招来,“我早已拜入仙门,如今是蓬莱神君座下第七弟子。” 冰吟皱着眉,不敢相信这人竟然与仙人为伍。起初一听还觉得她很有本事,但转念一想,蓬莱是仙人管辖,她是一介妖精,如何拜入麾下。 继而她言辞狠戾道:“我虽没见过蓬莱神君,却也听过他的威名,他怎么会平白无故收你为徒?其中必有蹊跷。” 南宫皓月却露出浅浅笑意,不以为然道:“有蹊跷我也拜入有二十将近了,师父和几个师兄待我如亲姊妹,没有亏待过我,我想学什么术法,他们都不吝啬教于我,并无不善之过。” 冰吟却问:“那你同我说,你是如何拜入他座下的?” 南宫皓月全盘托出,是通过白雪岚打点,她即将云游,将她送入蓬莱仙门学习术法,以便日后成仙。 冰吟听后,只觉内有乾坤,却不察有何不妥,慢悠悠道:“仙族狡诈,不见得每个人都会对你这样,多留些心眼,如今你就待在巴山洞,那个仙门还是别回去了,以免有诈。”她从小就见识过仙族的手段,断不会轻易相信那些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神。 南宫皓月却不以为意,“现下当然是陪着你最重要,不过师父虽已恩准我来大荒游历,断不会催着我回去,但这些年他们极其照顾我,日后我还是要回去见他们的。” “你怎么就不懂呢?你一个妖怪,于他们而言是妖怪,日后妖仙大战,神恨妖族,就会将你推出去,这样的话,谁也保不了你。”冰吟反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劝导。 “不必说了,这些年相处,我比你更了解他们,师父他们绝对不会因为两方交战对我怎么样的。”南宫皓月站起身,实在不愿与她纠缠,转身叮嘱了几句,便走出去了。 “皓月,哥哥最了解他们了,他们神族自认为高高在上,怎么会容纳你一个妖怪,即便接纳了你也绝对没安好心,你要听我的。”冰吟在身后声嘶力竭喊道,可人已经没了影子。 她觉得还是要劝妹妹断了与仙族的关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怎么会真正善待你呢?啥妹妹…… 第60章 道士来犯(上) 冰吟那几日一直心神不宁,在那冰冷的石塌之上整整休整了一日。回想起昨日自己对南宫皓月摆出那副前辈的姿态,心中满是懊悔之意。她的确十分关心南宫皓月被那般伪君子所拐骗,可同时又不希望她陷入那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经过一番思量后,她最终决定摆下一场盛大的酒宴。往日里那严峻冷酷的面容此刻已然恢复如常,她静静地坐在高台之上,对着台下那些叽叽喳喳的小妖们一起喝酒吃肉,好不热闹。 而坐在旁边小台上的南宫皓月,却是满脸恼怒地看着她,眼中似乎闪烁着一丝不满的光芒。 “你如今大病缠身,怎的不好好在榻上安心休养?那兔子精之前都已经再三叮嘱过了,这些日子必须忌荤腥,避免病情加重,可你倒好,非但不听劝诫,反而还大张旗鼓地摆起了宴席,这是何道理?”南宫皓月猛地站起身来,眼中怒火熊熊,怒气冲冲地盯着冰吟,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一般。 冰吟见状,心中不禁一紧,赶忙低声下气地说道:“好妹妹,哥哥这真的是在庆祝呀,我们终于将那临山头的可恶狮子精给成功降伏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敢欺压我们这些弱小的妖族了,如此重大的喜事,理当设下大宴,让全体小妖一同敬你一杯,以表感激。” “若是没有你当日的倾力相助,那巴山洞恐怕早就易主了,你可真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福星啊,能有你这般厉害的人物相伴,我们今后定能在这妖界闯出一片天地。” 说罢,冰吟连忙端起酒杯,朝着南宫皓月恭敬地递了过去,眼神中透露出满满的诚意与歉意。 说罢,他缓缓地提起那装满美酒的盏,小心翼翼地在其中添满了醇烈的酒水,而后郑重地向南宫皓月恭敬地敬上。 南宫皓月原本心中有所顾虑,本欲直接回绝,但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台下那一张张摆满桌凳的、洋溢着欢快笑容的小妖面庞时,看到他们正喝得那般尽兴,那纯真而热烈的氛围仿佛有着一种吸力,让她的心微微一动,最终也只得勉强举起手中的酒杯,回敬了过去。 “哎呀呀,真真是没想到啊,我的这个妹妹竟然隐藏着如此高深的本事,竟能得到一大妖的传承,从而修炼成这般高强的法力,在我们巴山洞之中,可真是如同增添了一员勇猛无比的虎将啊!” 他满脸感慨与欣慰,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那声音洪亮而有力,在整个大厅中回荡着。 “哈哈,弟兄们都给我喝尽兴了,要是酒不够了就赶紧去酒窖里再多搬些来,要是肉不够了就再去山上杀两头野猪回来,今儿个,绝对管够!” 他高高地举起粗壮的拳头,用力地向下挥舞着,向台下那些欢呼雀跃的小妖们大声宣告着。 小妖们顿时陷入了一片狂欢之中,各个兴奋不已,纷纷端起那精致的金盏,朝着冰吟致以最诚挚的敬意。“大王威武!大王雄霸!”那一声声呐喊声此起彼伏,仿佛要震破天际,彰显着他们对这位大王的敬仰和忠诚。 这些随处可见的小妖们,平日里虽然平凡渺小,但如今在冰吟的带领下,他们学会了抱团取暖,彼此扶持。 他们不再畏惧外界的威胁,只希望能够一直这样平淡而又饱暖地生活下去,在这巴山洞中,留下属于他们的独特印记。 酒过三巡,冰吟喝的酩酊大醉,懒懒倚靠在石凳上偷凉,南宫皓月只得连连摇头,叫了个没喝醉的小妖将她扶回石洞里。 “明明酒力不胜,还喝这么多。” 等小妖走后,南宫皓月将冰吟盖着的被褥往里掖了掖,起身便要离开。 前几日在门口见过的通传小妖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跪地道:“大王,二大王,不好了不好了。山前来了七八个道士,法力高深,还将巴山洞盖上一个阵法,小妖们都出不去了。” 南宫皓月叫住了他,将他往外拉,生怕吵醒了冰吟,等出了房门,南宫皓月道:“大王已经睡下了,门外怎么回事?” “二大王一看便知。” 说罢,二人急匆匆往巴山洞外的空地上走,只见七八个穿着道袍带着开山帽的道士正在施法锁山,他们阵型随时变换,由北斗七星的勺状转换成无规律站位。 “这群道士,指定是来捉我们的。” 南宫皓月跌跌撞撞走过石子路,安抚他道:“不慌,我来应付就好。” 小妖掏出弓箭,续上竹箭 便要带着身后的小妖向道士宣战:“昨个才解决了狮子精,今日又来了这么多道士,皆来者不善,二大王还是小心点。” 南宫皓月点点头,道:“你们先找个安全地段藏身,记得带上大王,我来和这几个道士会会。” 北斗七子正值而立之年,此刻正横竖交叉加固 阵法,龙卷幡插在东西南北八面,开出一个硕大的阵盘,看起来威风八面,气势十足。 不远处的一片绿茵下,无涯三人躲在丛后正默默观察一切。“剑谷这帮人还真比我们早上山了,脚程挺快。” 慕蓉缓缓探出头,道:“还带了不少稀世宝贝,看来是下了血本了。” 南海剑谷,传承至今已有几百年,谷中有诸多稀世降妖除魔的法器,位列十大门派之三。北斗七子,是当值最为精锐的一支队伍,一般不会轻易出世,若非世上有极恶极强的妖魔现世,不会出谷。 北斗七子看那大道之上,徐徐走来一位姑娘,南宫皓月一身橙黄渐变宽袖,头上挽着发髻再点缀了个把珠翠绒花,很是亮眼。 璇玑道人察觉她身上并无妖气,想必是误入的凡人,大声喝道:“此地已布下降妖阵法,不时便有一场大战,无关人等速速离去。” 南宫皓月并不听劝,走入阵法中,丝毫没有被阵法阻隔,众人先是一惊,相互对视一眼,只见南宫皓月恭恭敬敬向各位行礼,“各位道长,能否有个商量,撤下阵法离去?” 天璇应声道:“哪里来的狂徒,我们是为民除妖,凭什么要同你商量?你莫非与那些妖物是一起的?” 南宫皓月也不知自己能否一语成谶劝降他们,缓缓开口:“巴山洞内的妖物虽占山为王,却也不曾杀人,做出穷凶极恶之事,你们自认为民除害,何不顾念他们未做恶事,放他们一条生路。” 璇玑道人厉声道:“绝无可能,是妖便恶,人人得而诛之,何况这里一窝妖孽,恐怕是留不得。何况百姓从未相传妖做善事的谬论,你也擦亮双眼,别被这些妖物蒙蔽双眼,站错方位。就此离开,便不会伤及你,若是现在不走,待会被那些妖物劫持,我们可不会救你。” 南宫皓月不甘离开,她不愿双方开战,“山中妖物多弱小,大多还未完全化形,尚且没有伤人的能力。道长,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天璇道:“你的意思是,等他们羽翼渐丰,为祸人间再除不迟。” 南宫皓月冷冷看着他,道:“你们只见一群妖群聚山中,为虎作伥,而我见到的却是一群无依无靠的小妖抱团取暖而已,你们若再毁他们家园,他们便无处可去了。” “他们若在北荒安分守己,我们尚且不会越界,而他们如今在人间窝横,便早该想到今日。” 南宫皓月自知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默默垂下头,感念自己已经到了迫不得已动手的地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人皆尘埃,何苦各自为难。”她侧着身子,遥遥透过山体看到了熟睡的冰吟,她觉得一切是值得的。 她略略看向东方,那海岸之际,是她的师门,传授她十八般武艺的地方。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她从手中祭出一柄长剑,冰锋为刃,寒雪为芒,天地间纷纷下起了小雪,此刻她双眼猛的睁开,将剑插入了地面石堆中。 一股寒雪风暴的剑气涤荡四方,龙卷幡所铸成的法阵也随之碎成百瓣。 “天老爷的,南宫姑娘急眼了,自己人都伤。”无涯抓紧了树干,险些被这道剑气吹走。 慕蓉没好气白他一眼道:“谁和你是自己人,没脸没皮,不知羞。” 诛颉被沙尘吹的睁不开眼,努力握紧了立在地面的短刀,道:“什么情况啊,他们是没有谈妥要开打了吗?” 等剑气过后,无涯从树后出来,烧了一张灵符,变换出一片树灌,三人随之躲在后面继续查看,“没错,南宫姑娘法力高深,不知对上北斗七子又当如何呢!” 慕蓉替南宫皓月捏了一把汗,担忧道:“北斗七子的七星阵尤其厉害,二三三战,若是爹遇上他们也讨不得好处,南宫皓月虽厉害,到底只是桃李之年,如何能敌过他们呢!” 无涯却不知为何,对她十分信任,道:“看她这这一剑冰雪之势,足以撼山动地,想来法力不凡,他们几人对上,谁赢谁输还真不一定。蓉儿妹妹别太早担心,万一她还有什么隐藏实力呢?” 慕蓉被他说了一通,也就安下心来,默默为南宫皓月鼓劲,“先静观其变吧!就你话多!” 无涯也不恼,只当是平常,看着远处那一席宽袖橙衣陷入了沉思,印象中,前些年好像也有这样一道身影,一个人抵御千军万马,在兵戈中持剑。 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南宫皓月又陷入了保卫之战。 天璇几人被剑气镇退,纷纷祭出法器抵御,寒气入体,钻心刺骨,而眼前那名女子,眼中虽满是伤情,士气却一点不弱。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有如此修为?” 南宫皓月自认不是神仙,只轻描淡写道“不过沧海一粟, 为护所爱之人以及她之所爱而战,我不觉心中有愧。” 南宫皓月缓缓上前,天璇变换出彩石,便盖在南宫皓月头上,让她出现了短暂眩晕,随后天枢天权二人持剑弩而弓。 “庇护妖人,你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先杀了你,再捉巴山洞的妖精。” 南宫皓月挥一挥衣袖,便扬去了彩石的困阵光辉,随即用剑拦下了二人的剑柄箭矢。七人开始轮番上阵,与南宫皓月缠斗,在此之中,也丝毫不败下风。 无涯举起一片大叶子挡住了半边头,兴奋道:“我说她不简单啦,你们瞧,这不是打的有来有回吗?” 慕蓉脸上的愁容却并未消减,她不知为何南宫皓月会庇佑那些妖精,在她眼中,那些妖精盘踞在此,声名远扬,便无法在世间得到安宁,她今日保下了他们又如何,他日会有更多人来,更多人不顾手段上山。 “无涯师弟,我听闻三清山修的是慈悲道,南宫姑娘这是要保护洞里的妖怪?她是修仙之人,应该与北斗七子一致对外才对,怎么还打上了。”诛颉心上像是压了一块石头,看着这番景象不是滋味。 无涯拍了拍他的背,道:“人各有志,她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诛颉依然不解问道:“前些日子与南宫姑娘一番接触,她明善恶断是非,今日怎么如此糊涂,与妖为伍呢!” 慕蓉见他如此激动,道:“诛颉师兄,我们都不了解她,这就是不变事实。” 诛颉冷着脸,看着北斗七子逐渐弱下气势,道:“不如我们去帮忙吧!” “帮谁?”二人异口同声问道。 诛颉急的跺脚,道:“自然是帮剑谷的人,将南宫姑娘擒下,问个清楚。” 无涯轻笑出声,“师兄你下得去手?昔日同僚站在对立面,要你下手擒她,狠的下心吗?” “有志者事竟成,没有什么可犹豫的。”诛颉斩钉截铁道。 “师兄,你别添乱。”慕蓉一把将他扯了下去,诛颉才愤愤不平噤了声。 南宫皓月这边,与北斗七子打的不相上下,她没有用过杀招,而且没有对人使过,她只想把几人打跑,日后也会护住这个山头,不会让冰吟以及她手下的小妖有事。 “究竟是什么来路,修为竟如此高深莫测。”七人并成一列,微微喘着粗气,而南宫皓月不同,身上已经被七人的杀招割地血淋淋。 说罢,几人便摆成七星状,将法器通通抛起,凝成一道剑阵,铺天盖地向她刺去。 此景,熟悉。 南宫皓月只记得某一个炎热的夏,有个人曾对她使过这招,不过北斗七子的千钧一发,于那天的而言,只有十之一威力。南宫皓月如常开启灵气护罩,抵御了千千万万的剑力。 剑力退去,南宫皓月只觉无力,息吾草的寒毒逐渐入侵,让她的肾脏还是刺痛 她单膝跪地,寒气游走于血脉中,逐渐冻上了右手。她一把抓住右手,输入暖流,试图缓解。 众人时间她青筋暴起,脸色痛苦万分,此刻已经单膝跪在地面悄悄哀怨。 众人见此妖女已然脱力,便一拥而上。 这时,无涯与慕蓉见势不妙,一个飘带将众人拦住,无涯也举起剑刃警告他们不许靠近,“事已至此,各位还不打算放过她吗?都说剑谷是名门正派,我看不过如此,趁火打劫乃是小人所为。” 一身寒冰刺骨,南宫皓月蜷缩在地上打滚,她急切寻求火怨,让她回暖,诛颉也跑了过来,蹲在地上一般般看着她,“你怎么样了?怎么身体这么冷啊!” 他抓住了慕蓉的衣角求助:“师妹,南宫姑娘怎么了,你快来看看她。” 慕蓉俯下身,抓住了南宫皓月的手臂,使劲将她的手按住,并号上了脉搏。没过以后,慕蓉全身都被冰霜覆盖,手指也沾在了南宫皓月手上,血管结冰,根本把不了脉。 慕蓉赶紧松开了她的手,并运转身上灵气将身体回暖,“怎么回事,她身上血管都已冻结,我也查不出什么病症。” 诛颉眼睁睁看着南宫皓月被冻的瑟瑟发抖,嘴里不断喊着冷好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无涯从兜里递过一张生火符文,交给了慕蓉,道:“生火符,让她握在手里。” 慕蓉不顾寒冷,抓住了南宫皓月的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她打开手掌,将生火符放进她攥紧的手心。 南宫皓月神志不清,只觉自己走在冰天雪地的北荒冰原,衣裳单薄,又饿又累。 这时,天空升起一轮新日,她感受温和的太阳,稍稍张开了眼睛。 霜白的地面凝成冰晶,慕蓉一点点看着南宫皓月回暖,似乎有了些血色,嘴角才微微松开抿住的唇。她把上了南宫皓月的脉,过了一会才吞 吞吐吐道:“我竟查不出是因为什么原因。” 无涯恼羞成怒,对着北斗七子道:“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为何突然变成这样了?” 天璇不屑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与君山弟子,这女子要保护洞里的妖怪,你们与君山弟子难不成要包庇她?” 无涯才不会被这种气势压力到,只是回怼过去:“你们七个打一个,算什么好汉,简直是卑鄙无耻,下流做作。” 几人收到人格侮辱,也不含糊,纷纷上前要将发带挑开,找他们评评理,发带既然是法器,自然不会让除主人以外的人进出,几人频频用力捶打屏障 都无济于事。 第61章 道士来犯(下) 慕蓉将南宫皓月扶起,用披风将她盖上,听见她还是独自喃喃着冷,慕蓉只得将她全全搂住,护在怀里。 阴寒的气息传输,慕蓉全身颤抖,口中不断哈着气体,无涯见状,蹲下身查看二人情况,从囊中抽出了所有的生火符,塞入了慕蓉的手中,祈求二人无事。 天枢怒道:“三个与君山弟子,要护下她,难不成也要与我们为敌?” 无涯狂怒,站起身用玄剑指着他们道:“你们又不是天潢贵胄吗?与你们为敌又如何?” 诛颉也站起身走到了无涯身边,直面他们,“今日你们除非踏过我和无涯师弟的尸身,否则休想踏过一步。” 无涯竟不知,诛颉已经下定决心,于是让慕蓉打开结界,与北斗七子一较高下。 无涯轻笑道:“早听闻你们的大名了,只是你们一直藏在剑谷里足不出户,今日见着了,左右是要跟你们比一比,天下仙门,熟家问鼎。” 诛颉也抽出短刀,跃跃欲试,北斗七子左右两队,与他们打的稍有弱势,但无涯机敏,打着打着便与四人玩起你追我赶,离她们远远的。 诛颉是与君山修为较高的一批,曾受焕阳真人点拨,破了七境,一路下山,他都还没展示过自己的身手,这下与几位剑谷前辈对手,打的酣畅淋漓。 慕蓉此刻被冻的眼神涣散,双脚抽搐,脑中拼凑出一些零星碎片,但一瞬消失,回神过后又是刺骨寒意席卷全身。 生火符已经燃尽,南宫皓月身体不再结霜,而是化水,冲开了禁制。 她抬眼一眼,印入眼帘的是一张覆盖冰雪的脸,发丝上凝着点点霜白,她牙关紧颤,哈着洁白雾气,眉宇间凝结冰霜,脸颊冻的通红。 她记得这人,一腔慈悲热血,明辨是非。 南宫皓月回过神,缓缓坐起身,握住了她的手,将暖流传输到她的身上,不一会,慕蓉的血流开始缓行,但被冻坏的脸依旧像桃花般晕染。 “小蓉儿,你怎的在此?” 慕蓉被南宫皓月拉起,她随即看到了正在苦战的二人,道:“南宫姑娘你没事便好,他们为你下了什么寒毒,竟这般令人痛苦。” 南宫皓月微微垂眸,弱弱道:“他们并未毒害我,这寒症是我的旧疾,原以为已经根除,不曾想今日复发了,劳烦你们替我回暖,这份恩情,我会记着的。” 慕蓉只是讪讪笑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南宫姑娘不必挂怀,修仙之人遇难解难,已经习以为常,不求回报,但求做一件善事,以当业报。” 南宫皓月微微启唇想说什么,但还是憋了回去,她暗想“看来你父亲将你养的极好。” “如今我已无大碍,山中小妖从未害过人,他们几人竟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实在有违苍生道义,今日,我必得保下小妖们,绝不能让他们七人滥杀无辜。”南宫皓月拾起剑,还来不及止住身上的血,便冲了上去。 只此一瞬,慕蓉有些懊恼自己的不堪想法,她竟然以为,南宫姑娘要与妖为伍,走在天下正道的对立面,思考片刻后,还是后知后怕。 “南宫姑娘心地善良,我不该这样揣测她的。”说罢,慕蓉收起了青丝带,将阵法收回,便去帮他们对付北斗七子。 天权被南宫皓月压制,竟被一条灵气绳索控制住了,他愤愤不平看着南宫皓月道:“妖人,竟然帮着妖物与剑谷作对,也不怕被天下正道耻笑。” 南宫皓月当然无所谓,她寿命极其漫长,即便烂了一代英明,也总能熬走他们这些老顽固,“请便!” 当初仙人眼皮之下她都去拜师了,什么样的闲话没有被议论过,她本就是妖,帮着自家人,何错之有? 无涯被玩彩石的天璇道人折磨的痛苦不堪,彩石想唤起他脑中里最为令他害怕的回忆,竟然无从下手,此人心灵通透,记不住仇恨欢乐和悲苦,实乃无心之人。 他的心被厚厚的坚冰包裹,装不下情感 没过一会,他便从痛苦中挣扎出,毕竟他没有害怕的事情,也没有能让他沉迷的事物,来时空虚,行走时亦是寂寥空荡。 无涯将天璇擒住,绑在和其他道士一块的地方,天璇呵斥道:“有本事杀了我们,若是不杀,等我们日后回到山门,定要向天下门派将你们的恶行公之于众。” “剑谷和天下门派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天璇向无涯的脚下啐了一口唾沫,无涯倒不与他计较,他嘲讽道:“那可不行,你不想活,我还想在江湖混下去呢!干脆把你手脚打断,再拔了你这只会说恶言的舌,让你成了一个不能跑不能跳,手脚无法动弹,开不了口的废人。” “你……” 他当然不会这么做,不过是吓吓这些道士,他才不 怕众叛亲离天下人耻笑,只要师父和诛颉慕蓉相信他就够了,其他人无足轻重。 经过不懈努力,几人终究落网,慕蓉用青丝带将几人团团绑了,丢在了大空地上。 “北斗七子,不过如此。”无涯搓搓手,转而背对众人咳嗽了几声。 诛颉松了口气,可算结束战斗了,他一把坐在地上休养。“北斗七子,名不虚传。” 无涯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明明是空有其名。” 慕蓉看着二人的伤势,忙上前检查。 南宫皓月自知,日后再山中的日子也是不会安宁了,回头只能让冰吟和众小妖回到北荒妖族境地,才不会再生事端。 “各位道长,还请放过山中小妖,他们修行不易,也从不做恶,各位深明大义,若是愿意离去,在下自然不会为难你们。”南宫皓月依旧不想再大动干戈。 无涯走到南宫皓月身边,对着北斗七子不断挑衅:“跟他们废什么话,不走一并丢下悬崖。死到临头自然就怂了。” 慕蓉白了他一眼,“还真是不留情。” 南宫皓月却打断了他,道:“不可。” 无涯无奈撇开头,装作说错话道:“吓吓他们而已,又不是真的丢下去。” 诛颉道:“几位平妖心急,也是为了让百姓安心,巴山洞的妖占用山头,阻塞了巳凉城与巴国的唯一途径,百姓畏惧妖族,不敢过山,一来二去,便有了迷途山鬼门关一说。” 几位道长也纷纷附和:“这位小友说的在理,虽说万物有灵,便会生妖,但妖族凶残,不得不防。” 南宫皓月无奈道:“我会与山中精怪言明,让他们不日离开迷途山,前往北荒,日后不会踏足中原,就此让步,各位意下如何?” 璇玑道人转念一想,与各位道长达成共识,“你若能说动他们,早日离开,我们就当今日没来过,若是说不动,我们只好亲自动手。” “各位道长宽心,今日下午我便让巴山洞人去楼空,绝不留后患。” 南宫皓月为他们松绑,北斗七子自知实力不等,大多不甘,向南宫皓月问道:“少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了不得的法力,究竟师出何方?” 她知道此七人回去定然会回禀剑谷中人,若是再拿三清山当令箭怕是不妥,日后再招出祸端,索性恭敬向明示:“在下是野路子,半道修行,家师自谦,不愿向世人提及名讳,恕在下不便告知。” 七人垂头丧气,诛颉这时想为三清山扬名,告诉她的来历,却被无涯堵住了嘴,道:“师兄,慎言慎言。” 北斗七子如约下山,四人这才得以喘息,慕蓉神情复杂看着南宫皓月道:“南宫姑娘,你前日晚间出发,我们不曾在沿途客栈听闻你住过店,你如此袒护洞内的妖物,很难让人不想,是何居心?” 无涯道:“事情没有弄清之前,蓉儿妹妹下定论也太急了点。” 慕蓉瞪着她,似要将他生吞活剥,“这下连你也不懂自己的身份了吗?既然我们保下了她,她便有义务告诉我们真相,当真是因为她知道洞里的妖都是善妖吗?” 南宫皓月自知无法逃避,只是略略抬头,示意无涯不要再与她争执,满是愧疚道:“小蓉儿聪慧,我只知无法逃脱你的慧眼。不过我这番行径确实事出有因,你们既救了我,我不妨告知你们真相。” 无涯只是缓缓拉和两方,道:“能有什么真相,真相就是南宫姑娘悲天悯人,不愿这一方妖物被无情杀害,所以仗义相助。”说罢他还不忘眼神暗示她。 但南宫皓月自知是无法逃避,驳回了他的提示,毅然决然站了出来。 说罢,只见她微微眯起双眼,深吸一口气后,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全身开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伴随着光芒逐渐收敛,她缓缓地化回了自己的真身。 刹那间,一道璀璨的金光闪耀而起,待光芒渐渐散去之后,一只身形巨大、毛色金黄的九尾狐狸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它高昂着头颅,九条长长的尾巴在空中摇曳生姿,透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傲娇气息。 “妖……竟然是九尾妖狐!怪不得你一直袒护他们,原来你自己本身就是妖啊!”慕蓉见状,顿时大惊失色,脸色变得煞白无比。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整个身体犹如被重锤击中一般,沉重得如同坠落的星辰般不断向后退去。 “看来是我的修行还远远不够啊,竟然未能察觉到每日与我们朝夕相处之人竟是如此可怕的妖物。”慕蓉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索性紧紧闭上了眼睛,再也不敢去看那令人胆寒的九尾妖狐。 而一旁的诛颉同样深知九尾狐妖的强大实力。要知道,一旦修炼成九尾之身,这妖狐便可拥有无上的法力。也正因如 此,之前看到她年纪轻轻却能与七位道长打得难分胜负时,诛颉心中就已经暗暗感到不妙。此刻,面对近在咫尺的九尾妖狐,他更是惊恐万分,手忙脚乱地抽出腰间的短刀,试图以此来自卫。 然而,无涯却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惊慌失措的诛颉,并伸手将他手中的刀轻轻地推了回去,说道:“师兄,你莫不是吓傻了不成?” 诛颉的双眼瞪大得如同铜铃一般,闪烁着灼灼光芒,仿佛要将眼前的妖物一眼看穿。他死死地盯着那妖物,口中喃喃自语道:“所以说,我刚刚竟然救了一只妖物......”话音未落,他便自嘲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苦涩与无奈。 想起方才为了这只妖物,自己不惜与同道之人动手,甚至还因她的突然出现而心生几分窃喜,诛颉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懊恼。他怎么就如此轻易地被这妖物美丽的外表所迷惑呢?难道真如传言所说,九尾狐妖擅长蛊惑人心,以至于连他这样修为高深的人都难以抵御其魅力? 此时的诛颉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内心的愤怒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愈燃愈烈,眼看就要喷涌而出。然而,当他稍稍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脸上只剩下一片不可置信和茫然失措。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南宫皓月正低垂着头颅,默默地站在那里,与他们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的身影显得孤独而落寞,似乎也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与懊悔之中。 “是我不察,竟不曾看出她的真身。”慕蓉哀怨道,自言自语看着地上的南宫皓月。 无涯望着眼前的情景,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满是苦涩和失望。尽管自己一直小心翼翼,可最终还是没能瞒住这两个人,让他们知晓了真相。他原本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希望能够避免这场不必要的冲突,但现在看来,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只见那两人看向无涯的目光充满了质疑和敌意,尤其是诛颉,甚至直接将手中的刀对准了无涯,仿佛认定了他与那女子是一伙的。 “师弟,你为何能如此坦然自若?难道说,你早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不成?”诛颉的声音冰冷而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无涯微微低下头,眼中悄然划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沮丧之色。事实上,当他最初听闻南宫皓月的来意时,便曾对她的身份产生过些许怀疑。 毕竟,一个突然出现且目的不明的陌生人,总是容易让人起疑的。然而,真正令他感到震惊的,却是之后听说她竟然斩杀了千年怨灵!这个消息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迹象开始印证着他内心深处那个不愿相信的猜测。特别是那日在乌江遭遇的疾风骤雨,以及今日亲眼目睹她公然袒护妖族的举动,无一不让无涯确信无疑——她的确与妖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怎么可能?哇,南宫姑娘你竟然是妖,太不可思议了。”他假意感叹了几句,抓住了诛颉道:“我现在才知,诛颉师兄,你可别冤枉我,我可没瞒你什么。” 慕蓉经受不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师弟,你别演了,你这么聪明,一定看出来了,却瞒着我们二人。” 无涯耸耸肩,无力道:“我修为尚且,又没了什么火眼金睛,怎么可能看出来。师兄,你误会我了。” 诛颉终究还是下不去手,愤愤将刀收了回去,厉声道:“人妖殊途,你还是早些带山里的妖怪走,都别再回来了,若是让我再在人间看到你,我定然不会轻饶了你。” 诛颉撂下一句话,也跑出去了。 南宫皓月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她虽然知道人对妖的恨意很重,到底是她看高了人,以为有些人会有点偏向于众生平等,不会对她如此恨意。 只有无涯,似乎对她是妖一点也不意外。 无涯迈着沉稳而缓慢的步伐徐徐走来,他的眼眸深处渐渐升腾起一层似水般的柔情,仿佛春日里初融的冰雪,温润而柔和。此时此刻,他正以一种满含怜爱与疼惜的目光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 只见无涯慢慢地蹲下身子,与坐在地上的南宫皓月平视。他轻声说道:“南宫姑娘,诛颉师兄他命运多舛,在其尚处于襁褓之中的时候,整个村庄就惨遭妖族无情地屠戮。正因如此,他心中对妖积怨颇深,难免会对你有所成见,希望你莫要将此事记挂于心。” 说完这番话后,无涯依旧保持着蹲着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的南宫皓月,眼神专注而真挚。 听到无涯所言,南宫皓月不禁感到有些好奇,她那双美丽动人的大眼睛眨了眨,带着几分疑惑和诧异看向无涯。犹豫片刻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难道不害怕妖吗?”言语之间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面对南宫皓月的疑问,无涯微微一笑,伸出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然而,南宫皓月却迅速挥动自己锋利的爪子,试图将无涯的手推开。只听见无涯笑着说:“我并不惧怕你,而且反倒觉得你这副模样还有些许可爱呢。” 无涯微微低下头,避开了南宫皓月的视线,开始摆弄起手中的石子来。沉默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道:“其实,关于我的过去,自从十六岁那年起,所有记忆都已模糊不清。但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我也极度厌恶那些残忍嗜杀的妖怪。”说到这里,无涯的声音略微低沉了一些,仿佛回忆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南宫皓月听后微微一怔,她当然明白,无涯所在的小镇也曾遭受过妖族惨绝人寰的肆虐。当时,她亲眼目睹了那个可怕的场景——所到之处,皆是横七竖八倒卧在地的尸体,饿殍遍野;狂风卷起漫天尘土,其中夹杂着无数白骨,犹如纷飞的尘沙一般。想到此处,南宫皓月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原来竟是如此!他竟然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往昔的种种如烟云般消散无踪。 曾经熟悉的羌吾镇,那承载着无数欢笑与泪水的地方;曾经深爱着他的父母亲人,那些温暖而亲切的面容;还有那惊心动魄、惨不忍睹的屠戮之日……这一切都已从他的脑海中抹去。 然而值得庆幸的是,尽管记忆不再,但他那颗纯真善良的心却未曾迷失。他依然还是当初那个阳光明媚、正义勇敢的少年,眼中闪烁着希望和勇气的光芒。 “我所应痛恨的,应当是那些作恶多端的恶妖,比如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千年怨灵之类,它们肆意残杀无辜之人。可是你不同啊,你为巳凉城平息了鬼婚之案,又在水中奋不顾身地将我救出,甚至连戴小姐的父亲也是因你得救。据戴小姐所言,数年前你也曾对她施以援手。像你这般心怀慈悲、济世救人的妖,理应早已得道成仙,又怎会无端杀生造孽呢?我不信。” 听到这番话,南宫皓月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她缓缓地低下了头,转身朝着洞内走去。 “南宫姑娘,请留步!洞里的众妖皆因你今日得以逃过一劫,同样,也是因为有你挺身而出挡住了北斗七子,他们才免遭灭顶之灾。而且依我想来,你拯救的生命定然远不止于此。所以,无论如何,你绝非是什么凶残邪恶的妖物!” “我的师父曾经对我说过这样一番话:这世间之人啊,个个活得都不容易。每个人的出生如何,并不是由你我所能掌控的。就像你一样,虽然身为妖怪,但一直在人世间行善积德,这份善良之心,连天地都能够看见。” “而我,则始终在等待着,等待着有那么一天,人和妖可以和谐共处、相安无事。到了那个时候呀,想必咱们一定能够成为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说完这番话之后,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有些怯生生地补充道:“只盼着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还没有离开这个世界。” 话音刚落,他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永别了。” 此时此刻,他心里非常清楚,此次相见恐怕就是彼此之间的最后一面了。从今往后,山高路远、江河辽阔,自己会一路向东而行,而对方则要朝着北方远去,从此天各一方,再也难以重逢。 然而,站在对面的她自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聆听着,将每一句话都深深地记在了心底。从内心深处来讲,她对这个人着实充满了欣赏之情。 毕竟在这人世间,不仇视妖族的人类实在是凤毛麟角,而她在人间闯荡这么久以来,也是极少能够碰到如此心怀善意之人。 她时常问自己,明明可以偏爱一隅,待在蓬莱等待天荒地老,为何要来人间受罪,吃下息吾草,历经这些年为人趋吉避凶惩奸除恶,后来听闻世上有一人掌管世上人生死,只有将她杀死,才能让六界不再忧患,回归安宁。 只此一生,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 她化作人身,故作坚强向前,再回头时,那知己早已离开,只剩一地残影。 第62章 迁徙 回到巴山洞,南宫皓月怅然若失,难得在人间碰到三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竟因为自己的身份对她恶言相向。 她不想骗他们,即便今日不说,谎言也会被戳破,人活着,就没有永恒的秘密。 南宫皓月在冰吟洞中,对天遥望了片刻,她已经将衣裳换过了,伤口也大致做了处理,对此,她可谓是得心应手。 冰吟昏昏沉沉的醒来,南宫皓月早已遣散了洞内的小妖,如果他们有来处便回去,若是没有,便随他们一行前往北荒,妖的家园。 冰吟醒来,听不到外面的嘈杂声音,有些疑惑,又见南宫皓月此刻心事重重,不免怀疑 。 南宫皓月将今日七个道士来恐吓一事告知了他,冰吟听后只觉愤慨,听到让南宫皓月受伤,她更是嚷嚷着要找那北斗七子寻仇,南宫皓月安抚着她,让她快些收拾好包裹,回家。 “家,是妹妹的地方,不是任何一处风景,皓月让我去我便去,任凭那里是刀山火海。” 数百只妖怪组成的庞大群体浩浩荡荡地一路向北进发。 然而,在这漫长而艰辛的旅程中,他们却遭遇了来自各个名门正派的重重围堵。这些门派高举着“降妖除魔”的正义旗号,誓要将这几百只妖群彻底剿灭。 面对如此严峻的局势,南宫皓月挺身而出,她手持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孤身一人冲入敌阵。刹那间,只见剑光闪烁,剑气纵横,南宫皓月施展出惊天动地、开天辟地般的强大剑势,令那些前来围剿的道人和佛修们根本无从躲避。 尽管凭借一己之力成功击退了敌人,但南宫皓月深知,仅仅将他们打伤并非长久之计。此时此刻,放眼望去,整个人间似乎都已不再安全,到处弥漫着人类对妖族的杀伐之气。 由于长时间的日夜兼程赶路,许多弱小的妖怪身体逐渐支撑不住,纷纷病倒在地。更为糟糕的是,他们所携带的粮食也几乎消耗殆尽。无奈之下,这群妖怪只能沿途采摘野果、挖掘蕨菜等勉强维持生计。 在这艰难的困境中,一些体质较弱的小妖最终还是未能坚持下去,还未抵达大荒边境就已经沉沉睡去,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随着时间的推移,妖群的数量急剧减少,原本有三百多只妖怪的队伍如今已经缩减了一半有余。 这样的状况使得众妖开始对南宫皓月产生了质疑和不满。有人抱怨说自从她来到山中之后,各种灾难和磨难便接踵而至。先是凶猛的狮子精公然向他们宣战,紧接着又来了七位厉害的道士找麻烦,如今更是在一路北上的途中遭遇到数家强大门派的围剿。 照此情形发展下去,就算能够侥幸到达北荒,恐怕等待着他们的也是大妖吞噬小妖的悲惨结局,到那时,又能有多少活路可言呢? 南宫皓月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小妖们的离世让她有一次感觉无力,如果她能早备一些药丸,小妖们不再饥饿,她应该再多勤劳修炼,不让小妖落入敌手。 在那幽深静谧的林子之中,一团熊熊燃烧的篝火散发着温暖的光芒。众人围绕着火堆席地而坐,形成一个紧密的圆圈。 夜幕笼罩下,四周一片漆黑,仿佛无尽的墨汁泼洒在空中,就连星星都显得黯淡无光,宛如微弱的萤火闪烁不定。冷风呼啸着穿梭于密林之间,发出嘶嘶的声响,犹如恶鬼在低声咆哮。 越是往北荒深处行进,气温就越发急剧下降,寒冷的气息无孔不入,即使是那些平日里习惯了严寒的小妖们,到了夜晚也难以抵御这刺骨的寒意。 有时候,一些身体较为孱弱的小妖甚至会因为染上风寒而无法支撑下去,最终活生生被冻死。 冰吟满脸哀伤地怀抱着小妖们已经僵硬冰冷的尸体,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她那悲切的哭声回荡在林间,令人闻之动容。 这些曾经与她并肩作战、情同手足的伙伴们,如今却在跟随她迁徙的途中不幸夭折,怎能不让她心如刀绞、悲痛欲绝? 一旁的南宫皓月默默地望着眼前的惨状,心中充满了自责和悔恨。他不禁喃喃自语道:“难道真的是我做错了吗?如果不是我的决策失误,如果我能提前预见到这样的后果……”此刻的他,深深地陷入了自我谴责的旋涡之中,无法自拔。 冰吟轻轻地转过身来,目光柔和地望着她,轻声安慰道:“世事本就变化无常,更何况生死之事呢?这世间的道路对我们如此苛刻,容不下我们的存在,所以他们才会命丧于此啊。” “姐姐,如果当初我没有来找你,是不是所有的这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那些可爱的小妖们也就不必死去,可以依旧快快乐乐地生活在那山洞之中。”她满脸泪痕,声音颤抖地说道。 冰吟自己其实 心里也完全没有把握,但还是坚强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缓缓开口道:“他们心中的烦闷已经积压许久,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出口去宣泄,这才会将怒火和怨恨统统指向了你。但你千万不要把这些过错全都揽到自己一个人的身上。就算你未曾出现在这里,我也曾动过念头想要带着这群小妖回到北荒去,只不过一直没能狠下心来做出这个决定罢了。” 南宫皓月默默地凝视着那如水流般波动流转的结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轻轻触碰上去,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力量与悲伤。 她轻声说道:“我们把他们埋葬起来吧,立下一座坟墓。等到日后天下太平的时候,再将他们的尸骨带回北荒,让他们魂归故土。” 冰吟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此刻,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微风轻轻拂过的声音,似乎也在为逝去的生命而哀悼。 南宫皓月目光冷冽地凝视着眼前的桦树林,手中紧握长剑,只见她手臂一挥,剑光闪烁间,地面瞬间被挖出数十个深深的坑洞。 对于挖掘墓穴这件事,她早已轻车熟路。 曾经有一次,她独自一人埋葬了一整个镇子的居民,数千具尸体堆积如山。那些日子里,她不辞辛劳地在数个山头之间往返奔波,只为让逝者得以安息。每一步都充满艰辛,但她从未抱怨过半句。 当夜幕降临,明月高悬树梢之际,一群小妖们纷纷出现,他们小心翼翼地将一具具尸体搬进洞穴之中。 然后,迅速用新土填满坑洞,并在上面立起一根根笔直的桦树杆。接着,他们用心地在树干上刻下每个小妖的真实形态和名字,以此来纪念这些逝去的生命。 整整三十只小妖齐心协力,一路前行。然而,尚未等到黎明破晓,死亡的阴影却再度笼罩而来。 原本的三十只小妖,数量急剧减少。但即便如此,剩下的小妖们依然咬紧牙关,继续前进。 经过漫长而艰苦的跋涉,他们终于来到距离无梓江还有三千里之遥的关中地区。这里漫天黄沙飞舞,狂风卷起石头和沙子,形成一片混沌景象。 脚下的道路似乎永无尽头,让人感到无比绝望。 尽管困难重重,小妖们还是成功地翻越了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当他们站在山顶极目远眺时,终于看到了那条传说中的无梓江。江水波澜不惊,正如它的名字一般,毫无味道可言。 其江面宽阔绵长,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对岸。而在江边,唯一一艘坚固的船只静静地停泊着,仿佛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小妖们望着近在咫尺的归属之地,内心满是欢喜与激动。他们兴奋地排成一列队伍,有序地上了那艘不沉船。 随着船只缓缓驶入江中,远处的黑山逐渐清晰可见。山上紫气缭绕,雾气弥漫,其中蕴含的强大妖气甚至仿佛要遮盖住天空中的云彩。 毫无疑问,那里便是北荒——妖帝所管辖的神秘领域。 众妖来到北荒,在山中捕食到野味,一些未开灵知的山猪山兔,终于敞开胃口吃上了第一餐饭。 当他们抵达北荒之后,冰吟心中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她,那些自小就对她穷追不舍、誓要置她于死地的大妖似乎就近在咫尺。这种感觉如影随形,让她始终无法安心下来,整个人变得心神不宁。 而一直陪伴在侧的南宫皓月察觉到了冰吟的异样,他原本还以为只是因为初来乍到水土不服所致,但仔细观察后发现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想到这里,南宫皓月心生一念,想要带着冰吟回到那个熟悉的家去看一看——那片美丽的桑园。 对于回家的路线,南宫皓月记得异常清楚,仿佛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脑海之中。即便身处天涯海角,她也能够凭借记忆准确地判断出距离的远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些胆小怕事的小妖趁着夜色悄悄地逃走了。他们实在不愿意继续留在此处,成为众人攻击的目标。 面对这样的情况,南宫皓月和冰吟都默默地看在眼里,没有加以阻拦。 眼看着这些小妖离去的背影,冰吟的内心五味杂陈。 一方面,她希望这些小妖能够有机会获得成长;另一方面,她又深知带着它们四处漂泊只会带来更多的危险。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冰吟最终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将所有的小妖全部遣散。 从此以后,北荒妖族四安,自然也就不会再有道士前来追杀。如此一来,这些小妖便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下去,未来的道路宽广无垠。 虽然从此可能再无相见之日,但只要它们平安无事,一切都是值得的。 南宫皓月这一 路上嘴角就没合拢过,心情愉悦得如同春日绽放的花朵一般。 当她踏入那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街道小巷时,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扑面而来。 她的目光立刻被那棵火树银花吸引住了,它似乎比记忆中的还要高大挺拔,繁茂的枝叶随风摇曳,宛如舞动的精灵。一片片火红的叶子如雪花般飘落下来,给地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红毯,整个街道都被染成了鲜艳的红色,犹如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 与此同时,冰吟也卸下了平日里的伪装,恢复了女儿身的装扮。 她走进一家店铺,精心挑选了一件自己最钟爱的浅紫色衣裳。这件衣服质地轻盈,色泽柔和,穿在身上更显得她身姿婀娜、楚楚动人。随后,她坐在梳妆台前,仔细地梳理着头发,并将两支精美的步摇插入发髻之中。 当冰吟走出店铺的时候,路上的小妖精们纷纷投来了惊艳的目光。她的美丽简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甚至到了让那些小妖精们看直了眼、忘记呼吸的地步。 然而,面对如此众多的注视和赞美,冰吟却突然变得有些不自信起来。原本还大步流星走着的她,此刻脚步变得越来越迟疑,身体也不自觉地扭动起来,显得十分羞涩。 尤其是当她看到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看时,更是紧张得满脸通红,只能羞怯地揉搓着掌心,根本不敢与他人对视。 而一直陪伴在旁的南宫皓月见到冰吟这番娇俏可人的模样,心中不禁欢喜万分。 她拉着冰吟的手,带着她来到了一家小吃摊前,买了一些甜点心给她品尝。这些点心中有她们只有在元宵佳节才会吃到的汤圆,一个个圆润可爱,象征着团团圆圆。 此时此刻,姐妹二人终于得以重逢相聚,一同回到了这片充满回忆的故土家乡,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温馨与宁静。 二人如平常姐妹一般,在街上游玩,走累了便到茶楼听大耳朵鼠精说书。 游玩够了,南宫皓月便带冰吟来到桑园,冰吟的梦里,也是如这样的布置陈设,那座楼阁,那些高大的桑树,还有一方桌椅,就是有些破败,不似梦里那般家常。 她摸着槐树,感受树茎生长的瞬间,很轻和细腻。 “竟和我梦里的一样,虽有些破败,但大致是相同的。”她绕着地面旋转,将阳光扑个满怀。 南宫皓月浅浅笑着,再回此处,她也是思绪万千,“许是爹娘托梦,让你看到这些。” “爹!娘!孩儿不孝啊,孩儿终于回来了!”她站在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声音颤抖着,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我日日夜夜都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真没想到,此生此世,我还有机会亲眼见到你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哪怕这一路翻山越岭、涉水渡河,历经数月之久,但只要能来到这里,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痴痴地望着眼前那座被劈成两半的竹楼,仿佛时间在此刻静止。昔日里,这座竹楼承载着一家人多少欢声笑语,如今却已物是人非,只剩下残垣断壁。 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废墟中缓缓走出,正是南宫皓月。 她轻轻地走到冰吟身旁,微笑着说道:“姐姐,快进来吧。这里虽然已经荒废许久,但和我的记忆中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说罢,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冰吟迎进了这片废墟之中。 “欢迎回来,姐姐……”南宫皓月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无尽的思念与感慨。听到这句话,冰吟的泪水更是如决堤之水般汹涌而出。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激动的心情,然后一步一步地走进了那片废墟深处。 脚下的尘土飞扬起来,似乎想要掩盖住那些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故事。 但她不甘心就这样让往事被尘封,她要去寻找,去回忆,去拼凑起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她仔细地察看着每一处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线索。大厅中央的暖炉,原本应该温暖如春,此刻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土;房梁之上,尽管爬满了虫蚁,但精美的样式依然清晰可见。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一片片散落的石瓦,往昔的点点滴滴渐渐涌上心头,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 经过漫长时间的恍惚和思索,她仿佛经历了一场内心深处的激烈斗争,终于逐渐摆脱了那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的性格束缚。就在此时,南宫皓月轻声呼唤着她,示意她一同走出楼阁之外。 只见他轻抬双手,口中念念有词,一道璀璨夺目的光芒从他指尖迸发而出,迅速笼罩住整座楼阁。眨眼之间,原本残破不堪的楼阁竟奇迹般地恢复如初,焕发出崭新的光彩。 目睹这神奇的一幕,冰吟先是惊讶得合不拢嘴,随即脸上的泪水渐渐止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灿烂如花的笑容。 她轻轻拭去眼角残留的泪痕,欢快地说道:“这里可是我们爹娘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地方啊!从今往后,就让我们在这里过上那种悠闲自在、充满诗意的生活吧。” 南宫皓月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回应道:“只要是姐姐心中所想之事,无论多么艰难,我都会竭尽全力去帮你达成愿望。”听到这话,冰吟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感到无比欣慰与幸福。 紧接着,冰吟眼珠一转,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连忙开口说道:“要不,皓月你就在这四周布下一座隐藏气息的阵法吧?如此一来,便能隐匿掉你我的气息,就算有人刻意寻找,恐怕也难以发现咱们的藏身之处呢。” 南宫皓月听闻此言,毫不犹豫地点头应承下来。只见她身形一闪,瞬间来到楼阁周围,手中法诀不断变换,一道道神秘而强大的符文在空中交织闪烁。 不多时,一层若隐若现的透明光幕悄然升起,宛如一层无形的保护罩,将他们所在之地完全笼罩其中。 做完这一切后,南宫皓月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温柔地看向冰吟。 此刻的桑园已然重获新生,昔日的荒芜景象一去不复返,处处绿树成荫,繁花似锦。不仅如此,她还成功找回了失散已久的亲人,一家人得以团聚。 此时此刻,她深切地感受到,原来生活并非一直都是那么苦涩艰辛,只要心怀希望,总会迎来美好的转机。 第63章 桑园 此刻,北荒的杀戮之息再起,几座沉睡的大山里蹦出如房屋之大的妖,蠢蠢欲动。 他们的嗅觉灵敏,那个味道的人回来了,按照他们的命令,必须消灭击杀。 他们四散开来,开始在各个方位逐一排查。 …… 桑园在经历了短暂的沉寂之后,终于稍稍恢复了些许往日的生机。 那位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娇贵无比的青衫大王,竟也在南宫皓月耐心而细致的指导之下,成功地学会了人生中的第一道菜。此时此刻,她满心欢喜,毫不掩饰地夸赞起自己来。 只见冰吟眉飞色舞地说道:“虽说本大王从来都没有踏入过厨房半步,可这第一次下厨啊,就能做出这般色泽诱人、令人垂涎欲滴的菜肴!难道说,我就是那传说中的厨神转世不成?” 说话间,她还悄悄地用筷子夹起了一小口蕈子放入口中,轻轻咀嚼起来。只觉那蕈子口感爽滑细腻,入口即化,尽管缺少了一些佐料的辅佐调味,但那原汁原味所散发出的鲜美滋味,依然让人回味无穷。 正在一旁生火的南宫皓月听到她这番话,不禁抬起头来,面带微笑地看了她一眼,打趣道:“你就这么肯定这蘑菇没有毒性,真的可以放心食用吗?” 冰吟双手撑腰,一脸自信满满且毫不谦虚地回答道:“哼!这有何难?想当年在巴山那个洞穴里面,也生长着类似这样的蘑菇呢!本大王不仅亲眼见识过它们的模样,而且还亲口品尝过哟!所以呀,可以肯定这两者是同一种类的蘑菇,绝对无毒无害,味道嘛,跟我现在做出来的这个简直如出一辙呢!” 南宫皓月道:“那就好。” 冰吟让她别忙活了,也来尝尝,南宫皓月摇摇头道:“我已经辟谷,除了喝水,是不能吃东西。” 冰吟却淡淡看着她道:“尝一口不打紧,嗦嗦味也行。” 南宫皓月还是再三摇头,“修行所需。” 冰吟瘪着脸看她,道:“死板。” 说罢,南宫皓月将火熄了,便准备出外头剪桑树。 这天的日头不大,春日里,暖洋洋的。 阳光透过如水一般的结界照射下来,院内波光粼粼的,仿佛置身海里。 有了结界,冰吟的心倒是宽了,前些日子虽一直保持警惕,但好在这些天无事发生,她也就放松下来。 她匆匆忙忙地吃完饭后,便迫不及待地走出房门,来到庭院之中与南宫皓月一同修剪起树叶来。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洒下,映照出她们忙碌而又专注的身影。 “你可会养蚕织布呀?”冰吟一边小心翼翼地修剪着树枝,一边好奇地问道。 南宫皓月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轻声回答道:“不会。” 冰吟微微皱了皱眉,紧接着又追问道:“那酿酒呢?这个你总该会吧!” 南宫皓月依旧摇了摇头,苦笑道:“也是不会......”真是惭愧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学到阿琅的真传。说着,她不禁叹了口气,心中暗自懊悔自己平日里太过疏懒。 “等到这六月份的时候,桑葚就完全熟透。到时候咱们可以大吃一顿,要是剩下的太多吃不完,若是不把它们熬制成美酒,那可就太可惜咯!”冰吟兴致勃勃地说道,手中的镰刀顺势一挥,砍下了几片鲜嫩的桑葚叶子。 南宫皓月望着满树的桑葚,轻叹一声:“倘若真的无法酿成酒,将其拿去变卖换成银两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就在这时,冰吟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朝着南宫皓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并压低声音说道:“千万别出去,外面现在可是非常危险的。” 南宫皓月瞥过头,问:“能有什么危险?自打你到了北荒便心神不宁的,难不成你咋这边有什么仇家?” 冰吟小声道:“我能有什么仇家,我离开北荒时还是襁褓之年,随着我越长越大,不知为何便被许多大妖莫名追杀,若非是我师父拾得我,庇佑我的安康,我还不一定活的下来。” 南宫皓月那双深邃的眼眸犹如寒星般,一眨不眨地紧盯着眼前的她,薄唇轻启道:“究竟是何种厉害的大妖,竟然会对你这般穷追不舍。” 站在一旁的冰吟微微仰起头,美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惊恐之色,声音略微颤抖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啊!只记得它们通体漆黑,身形巨大无比,个头甚至比那巴山洞的石门还要庞大许多。每当它们挥动翅膀时,便会掀起一阵遮天蔽日的沙尘。利爪锋利如鹰钩一般,面部狰狞似鸷鸟,身后还拖着长长的龙尾,尾巴末端布满了尖锐的刺。” 南宫皓月听闻此言后,不禁皱起眉头,定下心神仔细思索起来。 按照她所描述 的特征来看,这些大妖应当是隶属于妖族帝家的鹰爪暗犬,也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鹰武暗卫。 传说这鹰武暗卫乃是妖帝手下最为得力的一支力量,专门负责抓捕重要犯人以及铲除仇家,可以说是妖帝手中的一把致命利刃。 想到这里,南宫皓月心中越发疑惑不解。据冰吟所言,当年她尚处于年幼之时,就遭到了这群鹰武暗卫的疯狂追杀。 可若是因为家族世仇的缘故,那么为什么阿琅和靖宣这么多年来却一直平安无事,并未受到任何牵连。 这其中的缘由实在令人费解,让她苦思冥想许久都无法找到答案。 “照你刚才所说,这些穷凶极恶的大妖确实是隶属于妖族帝王的鹰武暗卫没错,它们身负暗卫之责,向来只听从妖帝皇家的命令行事。只是,我想不通它们为何会对你痛下杀手、苦苦追杀呢?”南宫皓月暂时停下了手中正在整理的货物,转过头一脸严肃地看向冰吟,等待着她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冰吟双目空洞无神,喃喃自语般说道:“我确实不知啊!从我拥有意识开始,便一直在四处流亡,过着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直至逃到人间后,方才获得些许喘息之机。然而现今,我却再度回到此地。” “实不相瞒,我心中甚是担忧他们会察觉到我的行踪从而有所举动,正因如此,我才央你布下此等结界。倘若一切只是我多虑,那自然再好不过,只盼他们无法寻到我。” 南宫皓月在心底暗暗给自己鼓劲加油,语气坚定地宽慰道:“不必忧心,即便他们果真找上门来,由我缠住他们,你只管趁机速速逃离便是。” 听闻此言,冰吟的面庞之上先是流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期待之情,但紧接着又被深深的失落所取代。 她轻轻摇头叹息道:“虽说你的修为的确远胜于我,二者之间的差距绝非一星半点。但那些个大妖可个个都是狡诈无比且老谋深算之辈,以你的实力,恐怕难以与之抗衡。再者说了,我怎能将你孤身一人弃于险境而不顾呢?咱们可是早已有言在先,无论如何,我都决不会让你殿后涉险。” 南宫皓月对此却是毫不在意,此时此刻,她唯一的愿望便是能够守护住眼前这来之不易的短暂安宁。 只见她嘴角微微上扬,轻声笑道:“放心吧,如果实在敌不过他们,我自会脚底抹油开溜的,大不了再逃回人间去嘛。而且呀,我还有能助你隐匿妖气的法门呢,往后咱俩便可在人间长久定居啦。” 冰吟闻听此言,脸上瞬间浮现出惊愕万分的神色,难以置信地追问道:“此话当真?” 南宫皓月微微颔首,表示认同,然后一脸严肃地开口说道:“几千年前,妖族和人类之间曾经兴起过一座小镇,叫作羌吾镇。而在这座羌吾镇往西大约十里远的地方,屹立着一座羌吾山。就在那座山巅之上,生长着一种植物,名为息吾草。吃下后可以将妖气隐匿起来。” 听到这里,冰吟不禁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脱口而出:“哇!仅仅吃上一棵草就能掩盖住自身的妖气啊,竟有此事。” 然而,事情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只见南宫皓月静静地继续讲述道:“摘取息吾草倒是容易,但当你把它吞入腹中之后,就会立刻感受到一股撕心裂肺般的剧痛,犹如肝肠寸断。与此同时,冰冷刺骨的寒气源源不断地侵入身体内部,就连原本深厚的法力都会瞬间流失掉一大半。” 她继续道:“而且更糟糕的是,从那以后,服用者便只能够生活在靠近水源的地方。哪怕是炎热难耐的夏季三伏天,身上依旧会不停地冒出一层薄薄的霜冰;而一旦到了寒冷刺骨的冬季,那种深入骨髓、令人心寒胆颤的冰冻感更是会让人难以忍受。” 冰吟默默地聆听着南宫皓月的叙述,不知不觉间,眼角已经变得湿润起来。 因为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以自己亲身体验过的痛苦经历来告诉她这一切的,其中所经历的艰难险阻实在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沉默片刻之后,冰吟终于鼓起勇气问道:“皓月,难道说……你也曾吃下了息吾草吗?” 南宫皓月深深地看了一眼冰吟,缓缓地点了点头回答道:“没错,当年我确实服下了息吾草。不过幸运的是,经过这么多年坚持不懈的调养和修炼,如今我体内的那些不良症状基本上都已经得到了改善和恢复。现在就算面对再严酷的寒冷环境,我也丝毫不再畏惧了。” 冰吟的眼眸中盈满了心疼之色,晶莹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顺着那白皙的脸颊滑落下来,打湿了衣襟。 她轻声说道:“怪不得你的双手总是如同冰块一般冰凉彻骨,原来是因为你一直用这种方式来掩盖自身的妖气啊!你 竟然能够做到如此地步,真是让人心疼不已。” 冰吟道:“虽说你如今告诉我情况已经大有好转,但我瞧着你的面容依然显得无比憔悴,这叫我如何能够放心得下呢?要不这样吧,我给你输送一些我的灵力,也好让你的身体能够舒服一些。” 南宫皓月微微仰起头,嘴角扬起一抹浅淡而又略带几分辛酸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姐姐。我的师父早已传授给我一套专门用来压制体内寒气的术法,只要我平日里勤加修炼,状况就会逐渐好起来的。” 然而,冰吟心中的忧虑并未因此减轻半分,她紧紧地握住南宫皓月的手,眼中的担忧之情愈发浓烈。 她的声音略微颤抖地说道:“万万没有想到,想要将自身的妖气隐匿起来,竟然需要付出这般巨大的代价。皓月,这些日子可真是苦了你啦。” 说着,她缓缓地抬起另一只手,轻柔地牵起南宫皓月的手掌,泪眼朦胧地凝视着她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庞,心痛之意已然达到了极点。 南宫皓月见状,不禁垂下了头,目光有些黯淡地低声诉说着:“那些苦难的日子都已经成为过去式了。无论曾经经历过多少艰辛与磨难,我终究还是咬牙坚持走了过来。所以,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任何困难可以轻易将我击垮了。” 听到这里,冰吟忍不住再次落下泪来,她伸出手臂,轻轻地挽住南宫皓月的胳膊,然后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额前凌乱的碎发,并温柔地将其挽至耳后。 冰吟关切地说道:“可怜的妹妹,你可是受了太多的苦楚……” 南宫皓月浅笑道:“妖行于人间不易,索幸我掩盖妖气,避免了很多麻烦,我不后悔。” 冰吟哭的泣不成声,低下头,“这个世道真是太糟糕了,妹妹别怕,以后我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南宫皓月轻笑着,擦拭她眼角的泪,道:“想要保护我,以你现在的修为还不够,这些天,我要督促你修炼,不许偷懒。” 冰吟轻轻抬头,弱弱说道:“知道了。” 南宫皓月从乾坤兜里抽出一条紫绳长鞭,交于冰吟,道:“要保护我,光靠肉搏可不行,上次见你与狮子精打架,很是野蛮,便找了个鞭子赠你,颜色与你这身紫衣装很搭,鞭子没有锋芒不会轻易见血。” 冰吟兴奋得如同孩子一般,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根鞭子,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冰吟不禁感叹道:“哇,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仙器吗?果真是神仙所用之物啊,与平常所见的兵器大不相同!瞧瞧这鞭子上面,竟然还系着如此精美的流苏穗子。” 站在一旁的南宫皓月微笑着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这不过是我在蓬莱时随手携带的一件物品罢了,未曾想到今日竟能在此派上用场。” 冰吟好奇地眨了眨眼,追问道:“它可有什么响亮的仙号呀?我曾听一些小妖提起过,每一个厉害的法器都会拥有属于自己独特的名号呢。” 南宫皓月闻言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但很快便恢复常态,回答道:“尚未取呢,此鞭在我手中一直未能展现出其真正威力,实在有些埋没了它。既然现在到了你手里,那么就由你来为它命名吧。” 冰吟轻轻抚摸着手中柔软而光滑的长鞭,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之中。 片刻之后,她突然眼睛一亮,兴奋地提议道:“既然这鞭子是妹妹赠予我的,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不如我们就叫它‘非凡’如何?” 南宫皓月听到这个名字,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轻笑出声来:“哈哈,没想到你竟是这般随性而为。也罢,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叫它‘非凡’吧!” 然而,冰吟似乎还是有些担忧,她皱起眉头,不无顾虑地说道:“可是……你就这样把如此珍贵的仙器送给了我,如果日后你的师父追问起来这件宝物的去向,那该如何是好呢?” 南宫皓月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宽慰道:“师父他老人家向来豁达大度,对于这些细微之事并不会太过在意。你尽管安心使用便是,无需为此烦忧。” 冰吟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嘴巴更是张得大大的,怎么也合不拢,心中满是欢喜与激动。 要知道,这么多年以来,她可从未拥有过属于自己的法器呢。 她看着眼前的人,声音中难掩兴奋地问道:“你把这个送给我了,那你自己用什么呀?” 只见南宫皓月轻轻抬起手,光芒一闪,他的手中瞬间出现了一柄寒光四射的宝剑。 她嘴角微扬,缓缓说道:“此剑名为幽篁,乃是我的第二把佩剑。至于第一把嘛,已经被我镇在人间了。” 冰吟不禁皱起眉头,一脸惋惜地叹道:“哎呀,多好 的剑啊,就这样扔掉太可惜啦!” 南宫皓月却是神色平静,淡淡地回应道:“事出有因罢了。”其实在他心里,倒并不觉得有多可惜。 因为只要日后两界能够和平共处,那些妖怪自然无法再从那里进入中原大地肆意侵扰,如此一来,又何必在意一把佩剑呢?想到这里,她的心情越发轻松起来。 这时,冰吟一脸认真地对南宫皓月说:“你既然如此诚心诚意地送我法器,我也绝不能白白收下这份厚礼。从今往后,我定会加倍努力、勤奋修炼,一定要尽快赶上你的步伐!” 听到这话,南宫皓月忍不住捂嘴轻笑出声,眼中透着一丝戏谑:“哈哈,想要追上我的修为,恐怕你还要下不少功夫哟,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啦!” 第64章 何处方安? 夏夜,静谧而神秘,萤火虫宛如灵动的小精灵,在繁茂的桑叶间翩翩起舞。 它们闪烁着微弱而迷人的光芒,仿佛点点流萤都是可以品尝的美梦一般,迷离而又梦幻。 时光如白驹过隙般匆匆流逝,转眼间,南宫皓月和冰吟已经在这片宁静的桑园中度过了一个多月安稳惬意的日子。 此时此刻,夜色渐浓,明月高悬,两人悠然地端来了两把竹椅,放置在院子中央,静静地欣赏着那皎洁的月色。 南宫皓月凝视着天空中的圆月,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同样是这样一轮圆润的明月之下,她曾与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妪一同在田园中共享晚餐。 那位老妪脸上洋溢着慈祥的笑容,那般温暖、那般亲切,就如同春日里微风拂过湖面时,轻柔的柳枝所荡漾起的层层涟漪。 然而,岁月如梭,匆匆过去了二十几个春秋,想必那位老妪如今早已离开了人世。 每当回想起那段温馨的过往,以及自己自从那一晚之后再也未曾回去探望过她,南宫皓月的心头便不禁涌起一阵深深的失落感。 那种感觉,犹如一片阴云悄然笼罩在心间,挥之不去。 如果不是那位老妪在那晚收留了她,南宫皓月便想不通是否要去蓬莱拜师学艺,更不会有如今的事。 但看着每天星辰如沙,铺满整条银河,心中的不安又瞬间被治愈平息,那银河之上,一定有一位美丽的女子在布星吧。 “皓月,你的养娘养爹是什么样的人?”冰吟歪过头来看她,突然问起。 南宫皓月扇着小扇,回忆起年少之期,娓娓道来:“我爹啊,是个猎户,平时只要进山便没有一次空手而归,娘亲是个织娘,能织出最轻盈柔软的布条,还有一手好厨艺,我在家从来没有饿着。” 话说到这,她脸上洋溢着浅浅的笑意,这让冰吟有些羡慕。 “他们待你极好,可惜早逝,若他们还在,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他们,他们将你养这么大还如此优秀,肯定不容易。” 南宫皓月歪着头看她一脸失落,懊悔道:“我小时候比较调皮,他们可没少教育我。” 冰吟哀怨道:“再怎么训你,也是对你十分关爱的,往往你们觉得寻常的,都是我所求之不得的,为此,一生都在追寻,苦求无果后,落的个半生凄凉的惨状。” 南宫皓月明白她的话中话,伸出手要牵住她,道:“不会了,以后姐姐有我相伴,余生定会圆满。” 冰吟看着她,自然将手放了上去,道:“倘若我们的亲生爹娘还在,也会这般疼爱我们的吧。” “自然是。” “也会在饭后之余,同我们一起在檐下赏月,数几颗星辰……”她抬手想摸到那条银河里最亮的星,眼皮缓缓闭幕。 南宫皓月看着一天的星子,透过透亮的结界映入眼帘,很亮很透,不知不觉道出:“会的。”说罢,她看向冰吟,她却早已睡熟。 “一切都会如愿。”她注入幻梦,为她谱写一段月下亲情,独独将自己抹去,“只是,里面不该有我。” 她将冰吟打横抱起,送到她的房中休息。 南宫皓月看着凉如水的夜色,心中有些惋惜:这样好的月色,以后还能常见吗? 翌日,南宫皓月还未醒,冰吟便急匆匆跑来喊醒了她,高兴叫唤:“皓月皓月,你说我是不是有什么想做什么梦就能做什么梦的能力啊。” 南宫皓月起身到梳妆台前束发,缓缓问道:“怎么啦,瞧把你兴奋的。” 冰吟推门而入,兴奋道出:“我昨夜不是同你说,很想与爹娘在月下对坐吗,昨个夜里我就梦着了。” 南宫皓月浅笑会对:“那可真是个好梦,睡的怎么样?” 她刚想问为什么梦里没有妹妹在,紧接着就回应南宫皓月道:“还行啦。” 说罢,二人便开始在园中修炼,经过一月有余的特训,冰吟已熟练运用‘非凡’了,内丹更是修炼地无比强悍,她摒弃了常用的变真身作战法,开始一点点接触到了修炼的功底。 南宫皓月督促她的同时,当然不忘自个修行,每日除了两餐便是在园中修炼,很是惬意。 就在那时,原本平静的大地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有一只巨大的猛兽正在地下翻腾。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身处屋中的南宫皓月和冰吟顿时感到一阵恐惧从心底涌起。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慌失措。 没有丝毫犹豫,他们迅速起身,冲向屋内各自珍藏宝物的地方。慌乱之中,他们的手有些不听使唤,但心中那份对危险的本能警觉他们到房中拿武器,然后,他们脚步匆匆、神色慌张 地逃离了屋子。 与此同时,林子里的飞鸟被这强烈的震动惊得四处飞散,它们惊恐地鸣叫着,拼命寻找安全的栖息之所。而桑园里的树叶也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纷纷脱离树枝,在空中胡乱飞舞。 抬头望去,只见天空之上盘旋着几只体型硕大的黑色羽翼大妖。它们那狰狞可怖的模样令人不寒而栗,锋利的爪子闪烁着寒光,似乎随时准备扑下来撕裂猎物。 此外,还有几只长着猿猴脑袋却有着狗身的大妖也围在了结界附近,虎视眈眈地盯着下方。 正如之前南宫皓月所描述的那样,这些浑身覆盖着黑色皮囊的巨型妖怪正是传说中的鹰武暗卫。 它们拥有强大的力量和凶残的本性,一旦发现目标,就会毫不留情地展开攻击。 突然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猛地射出一道极为强劲的寒冰之箭。这道寒冰之箭以惊人的速度穿越了结界,直直地射中了楼阁。只听得一声巨响,楼阁瞬间化作一片废墟,砖石瓦砾四溅开来。 而那道寒冰之箭的余力并未消散,紧接着又引发了一场熊熊大火,将苦心经营了整整一个月的桑园瞬间吞没在火海之中。火势凶猛异常,滚滚浓烟直冲云霄,遮天蔽日。 “皓月!”冰吟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南宫皓月的名字,声音中饱含着无尽的担忧和恐惧。 只见那片倒塌的废墟之中,忽然泛起一片耀眼的金光,宛如破晓时分刺破黑暗的曙光。 紧接着,南宫皓月矫健的身影如闪电般从废墟里冲了出来。 她浑身散发着强大的气息,光芒环绕周身,仿佛一尊战神降临世间。 然而,她的脸色却异常凝重,因为他深知敌人的实力不容小觑。 “我没事,但是他们已经发现你了,你必须赶紧逃跑!”南宫皓月一边说着,一边迅速从腰间的乾坤兜里抽出仅剩的几件法器。 这些法器分别是混元伞、铜铃钟以及遁地树叶,每一件都闪烁着神秘的光芒,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不,要走我们一起走!”冰吟心急如焚,毫不犹豫地伸手将那些法器又塞回到南宫皓月手中,眼神坚定地说道,“大不了跟他们拼死一战,我怎能抛下你独自苟且偷生?” 面对如此坚决的冰吟,南宫皓月心中既感动又焦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灵机一动,大声喊道:“快,逃到人间去,越远越好!他们绝对不敢轻易涉足人间的。” 与此同时,一名鹰武暗卫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结界之外。 只见他伸出锋利如刀的指甲,轻而易举地在坚固的结界上划出一道狭长的缝隙。然后,他那双血棕色的瞳孔透过缝隙向里面窥视,当看到南宫皓月和冰吟时,他的瞳孔瞬间变成了鲜艳的朱红色,整个人也变得狂躁不安起来。 只听一声怒吼,那名鹰武暗卫猛地发力,竟然硬生生地将整个结界撕成了两半,张牙舞爪地朝着二人扑来。 南宫皓月推了一把冰吟,让她赶紧走:“这个时候就别犟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们要找的是你,我先牵制住他们,你赶紧跑,我打不过可以传送,她们追不上我的。” 话一说完,只见冰吟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上一眼,边跑还边大声喊道:“我就在那无梓江边等着你,你可一定要来啊!” 而此时的南宫皓月,面对眼前这凶猛异常的猿怪,毫无惧色。 只见她双手迅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刹那间,一柄散发着神秘光芒的幽篁宝剑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紧接着,她身形一闪,如鬼魅般冲向了猿怪。 然而,这猿怪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它的每一招都蕴含着无尽的蛮力,仿佛一座座沉重的泰山当头砸下。 即便以南宫皓月的深厚功力,硬接下这些招数后,她握剑的手仍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原本在空中盘旋的五六只鹰武暗卫见冰吟逃跑,立刻振翅疾飞,紧紧地追了上去。眼见情况危急,南宫皓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 只见她轻喝一声,手中的一剑双冰瞬间出鞘,寒光四射。随着她手腕一抖,两道冰冷刺骨的剑气呼啸而出,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其中两只猿怪。 被剑气击中的猿怪瞬间被冻结成了两座巨大的冰雕。 趁着这个间隙,南宫皓月施展出绝世轻功,几个瞬移之间,已经追到了距离冰吟身后几百米远的地方。 再看前方的冰吟,她正沿着一条笔直的路线向着无梓江狂奔而去。一路上,她连蹦带跳,脚下生风,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和停留。 南宫皓月深知不能让那些鹰武暗卫追上冰吟,于是她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剑,向着天空奋力一挥。 一道凌厉 无比的冰刃应声而出,带着刺耳的破空之声直冲向那群鹰武暗卫。受到冰刃攻击的鹰武暗卫们身形一顿,不得不减缓了追击的速度。 但只是短暂的停顿之后,它们便再次发现了下方那个身着橙色衣衫、一脸怒容的身影——正是南宫皓月。 尽管心中有所忌惮,但它们依然毫不含糊,继续朝着冰吟的方向疾驰而去。 只见南宫皓月身形一闪,如一道闪电般飞掠而出,眨眼间就稳稳地挡在了冰吟身后。 就在这时,几只凶猛的鹰武暗卫从天而降,它们张开锋利的爪子,企图一把将冰吟擒获。然而,还未等这些暗卫得逞,南宫皓月便大声喊道:“开伞!” 听到指令后的冰吟手忙脚乱地撑开了那把油纸与机关巧妙结合而成的混元伞。说时迟那时快,几双尖锐的鹰爪几乎同时落下,但却都扑了个空,狠狠地砸在了坚固无比的伞面上。 冰吟见状,不禁得意地邪笑了一声,喃喃自语道:“这混元伞果然不愧是仙器啊!” 正在此时,一只体型硕大的鹰武暗卫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冰吟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不过,冰吟并未惊慌失措,她突然回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件厉害的法器——铜铃钟。 于是,她迅速摇动手中的铜铃钟,清脆悦耳的铃声瞬间响彻四周。那只原本气势汹汹的鹰武暗卫在听到铃声后,身体猛地一颤,竟然一下子变得晕头转向起来。 趁此机会,冰吟毫不犹豫地从鹰武暗卫身旁疾驰而过,继续朝着不远处的无梓江飞奔而去。此时此刻,距离江边已经不足三百米,胜利在望。 而另一边,南宫皓月则身陷重围之中。他施展出浑身解数,不断挥舞着双手,释放出铺天盖地的冰刃,试图击退那些穷追不舍的鹰武暗卫。 但就在他奋力抵抗之际,那头面目狰狞、双眼猩红的猿怪也已如疾风骤雨般追了上来。猿怪的眼神里透露出无尽的杀意,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撕裂成碎片。 “皓月,小心啊!”看到这一幕,冰吟忍不住高声呼喊提醒南宫皓月。 话音未落,她脚下生风,以更加迅猛的速度向着无梓江狂奔而去。 只见南宫皓月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旋即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飞身拦住了那只气势汹汹的鹰武暗卫。 说时迟那时快,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那只鹰武暗卫已然被南宫皓月狠狠地击倒在地。 这一击威力惊人,倒地之声简直犹如天崩地裂一般,震耳欲聋。 而就在此时,另外两只鹰武见状,趁机再次向着冰吟猛扑过去。然而,南宫皓月岂会轻易让它们得手? 只见她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飞速跟进了些许距离,紧接着双掌齐出,瞬间击退了那两只妄图偷袭的鹰武。 可这边刚刚击退鹰武,那边一只体型巨大、面目狰狞的猿怪却又狂奔而来。只见这猿怪双臂粗壮有力,肌肉虬结,每挥动一下都带起一阵劲风。 眨眼之间,它那两只宛如天石一般沉重无比的硕大拳头就朝着南宫皓月狠狠砸去。 此刻,她兜里的玉被震出,摔在了地上。 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南宫皓月连忙举起手中宝剑进行抵御。怎奈那猿怪力量实在太过巨大,她手中的宝剑虽然也是神兵利器,但终究难以承受这般重压。 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宝剑竟然被硬生生地打折弯曲! 眼见形势危急,南宫皓月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施展法术,运用体内强大的灵力束缚住那两只鹰武的爪牙。 一时间,那两只鹰武被灵力所困,只能在原地拼命挣扎扑腾,再也无法向前半步。 与此同时,南宫皓月迅速激活身上的护罩,企图抵挡住猿怪那排山倒海般的猛烈进攻。 然而,猿怪的拳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每一拳落下都犹如陨石坠地一般,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声。 仅仅数拳过后,南宫皓月辛苦撑起的护罩便不堪重负,轰然破碎。 失去护罩保护的冰吟顿时暴露在了猿怪的攻击之下,她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被那狂暴的拳风直接击飞出去数十米远。 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后,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一般,剧痛难忍。 望着眼前这个实力恐怖如斯的同类,南宫皓月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尽管她身为拥有五千年道行的妖怪,平日里也算神通广大,但在这猿怪惊世骇俗的妖力面前,却依旧显得有些捉襟见肘,难以招架。 只见那原本被困住的鹰武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它猛地一挣,竟然硬生生地扯断了束缚着自己的绳索! 紧接着,它振翅高飞,如同一道闪电 般冲向了冰吟,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锋利的爪子一把将其紧紧抓住。 就在这时,一直密切关注着局势发展的南宫皓月瞬间反应过来。 他不知道从何处迅速地摸出了一张神秘的生火符,毫不犹豫地朝着鹰武的爪子用力扔去。 只听得“嗖”的一声,生火符如同流星一般直直地飞向了鹰武。 鹰武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攻击袭来,当它察觉到危险时已经来不及躲避。 随着生火符准确无误地击中它的爪子,顿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受到惊吓和灼伤的鹰武下意识地松开了爪子,而冰吟则趁机从高空坠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南宫皓月心中暗自庆幸着:感谢那位送生火符的好心人。 冰吟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拼尽全力向着不远处的无梓江狂奔而去。 因为她深知,那里或许就是通向希望与未来的道路。 与此同时,南宫皓月这边的战况也不容乐观。尽管她刚刚成功解救了冰吟,但自身却陷入了困境之中。 只见两只凶猛的猿怪正张牙舞爪地朝她扑来,它们挥舞着粗壮有力的手臂,不断发起猛烈的攻击。 面对如此凶狠的敌人,南宫皓月手持一柄弯弯的宝剑,咬紧牙关奋力抵抗着。 然而,由于敌众我寡且这些猿怪实力不俗,她逐渐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身上已经有好几处关节被猿怪的重击打得错开,每动一下都会带来钻心刺骨的疼痛。 但她明白,此时此刻绝不能退缩,只要稍微运转体内的功力,就能暂时接上错位的关节继续战斗下去。 第65章 坠江 只见那鹰武身形快如闪电,它手中的利刃闪烁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混元伞本是一件威力不俗的法宝,然而在鹰武凶猛的攻击之下,仅仅几个回合,就已不堪重负,被抓破得面目全非。 而此时的鹰武似乎对铜铃钟的声音产生了免疫力,任凭冰吟如何拼命摇动铜铃,那清脆悦耳的铃声都无法再对鹰武造成丝毫影响。 鹰武步步紧逼,距离冰吟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将她擒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冰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片神秘的遁地树叶。她毫不犹豫地将树叶往地上狠狠一摔,刹那间,一股强大的吸力自地面传来,眨眼之间便将她整个人吸入了土中。 鹰武见状,猛地扑向地面,锋利的爪子疯狂地凿击着坚硬的土地,试图将藏身于地下的冰吟揪出来。 但冰吟在进入土壤之后,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迅速扭动身体,竟然奇迹般地在土里缓慢移动起来。 鹰武不肯善罢甘休,一次又一次地高高跃起,然后重重落下,企图通过强烈的震动将冰吟从地底逼出。然而,无论它怎样努力,都始终未能奏效。 另一边,南宫皓月远远望见这边的情形,心中已然明了冰吟已经借助遁地树叶成功逃离。 只是她深知,这遁地树叶虽然神奇,但使用者能够维持在地底潜行的时间长短取决于自身的法力高低。 以冰吟目前的状况来看,恐怕难以支撑太久。 只见她身形一闪,如飞燕般轻盈地纵身跃起,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想要把那穷凶极恶的猿怪引开,让它远离冰吟所在之处,如此一来,自己也能更轻易地摆脱这个难缠的家伙。 然而,那猿怪却丝毫没有被她的举动所迷惑,反而像是认定了她一般,紧紧地跟随着她的身影,不肯有片刻的松缓。 再看另一边的冰吟,此时正竭尽全力地扭动着身躯,试图挣脱束缚。 突然,鹰武从半空中接连不断地喷出寒冰与火焰两种截然不同属性的光球。这些光球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天际,直直地朝着地面砸去,瞬间引发了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声响。 可怜那冰吟本就道行低微,哪里经得起这般狂轰滥炸?没过多久,她便被强大的冲击力给震出了藏身之地。 这边厢,她看到情况愈发危急,心知不能再坐以待毙。于是,她咬紧牙关,施展出浑身解数,拼命向前奔逃。 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呼啸声,原来是那鹰武已经追杀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她感到走投无路之际,一道人影如鬼魅般闪现而出——竟是南宫皓月! 原来,她刚才施展了数个瞬移法术,才得以迅速折返回来救援。 只是,面对眼前这几个实力强劲且异常难缠的怪物,饶是他们三人联手,也渐渐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尤其是她,身上和脸上早已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淋漓,看上去触目惊心。 一直躲在暗处观察战况的冰吟,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心如刀绞,对南宫皓月更是充满了担忧之情。 此刻的南宫皓月已然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再也无法支撑下去。 眼看着他们一步步被逼至悬崖边缘,几人已是退无可退。 不过,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那几个妖物追到这里时,竟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仿佛对前方的无梓江怀有深深的恐惧之意,只是默默地伫立在原地,不敢越雷池半步。 “姐姐,快跳下去!顺着江水漂流而下,就能抵达人间!”南宫皓月强忍着身体上传来的剧痛,用颤抖不已的声音催促道。她那原本瘦弱的身姿此刻变得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冰吟迅速地回过头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搀扶住她那摇摇欲坠的身体,满脸忧虑地说道:“皓月,都怪我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然而,南宫皓月却毫不犹豫地用力一推,大声喊道:“别管我,你赶紧走!”声音中充满了焦急和决绝。 就在此时,遥远的天边突然变得一片漆黑,厚重的乌云如墨般翻滚涌动着。云层之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条巨大的青龙正在盘旋飞舞,它搅动着风云,掀起阵阵惊涛骇浪,气势汹汹地朝着他们所在之处疾驰而来。 南宫皓月见状,心中不禁燃起一丝希望,误以为这突如其来的青龙会是她们的救星,于是满怀期待地凝视着天空中的那个庞然大物。 说时迟那时快,两只面目狰狞、身形魁梧的猿怪猛然间冲向前方,挥舞着它们粗壮有力的拳头,狠狠地向南宫皓月砸去。 此刻的南宫皓月已经精疲力竭,但她还是咬紧牙关,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力量,勉力 施展出一层透明的护罩,将自己和身旁的冰吟紧紧地包裹其中。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响彻云霄。紧接着,那条威风凛凛的青龙竟然瞬间幻化成了一位身着碧色华服长衫的美丽女子。 只见她额头前端耸立着一对晶莹剔透的龙角,身上佩戴的各种珠宝珊瑚相互辉映,镶嵌得错落有致,显得格外华丽高贵,看上去就像是某个豪门望族家的夫人一般。 冰吟心中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微微侧身,靠近南宫皓月的耳畔。 冰吟压低声音轻声说道:“对不起皓月,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连累你,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和困扰。可是现在……恐怕我已是在劫难逃了。所以,不用来找我,回到蓬莱,早早飞升济世,好好地去过你想过的日子,接下来的路,我怕是不能陪你了!” 说完这番话后,冰吟缓缓低下头去,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 紧接着,只见她深吸一口气,瞬间运起一股强大的气劲。那股气劲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向南宫皓月推去。 毫无防备的南宫皓月就这样被推进了波涛汹涌、奔腾不息的无梓江中。 湍急的江水如同一群凶猛的野兽,迅速将南宫皓月吞没其中。她拼命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但无情的江水却不断地将她往深处拖拽。 而就在她即将被江水完全吞噬的那一刻,她终于艰难地扭过头来,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看向岸边的冰吟。此时的冰吟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悲伤与决绝。 “这是我欠你的……”南宫皓月用微弱但坚定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然后便缓缓闭上了双眼,似乎已经做好了迎接命运安排的准备。 南宫皓月只觉得周围的江水不再像想象中的那般冰冷刺骨,反而有一种奇怪的暖意正透过她的身躯传递进来。 这种温暖的感觉既让她感到陌生,又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母亲河所特有的温柔与包容吧?尽管此刻身处险境,但南宫皓月却在这股暖意的包围下,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江水一路奔流,不知飘了多久,她猛的在水里挣扎醒来,身边已没了冰吟的踪迹,她这时才想起,冰吟被那位长着龙角的女人抓去了。 妖族皇室里若说有龙,那必须只有妖帝的宠妃璐瑶了。 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冰吟生死未卜,眼下,得知是妖帝王室捉拿了她,那般权贵竟放了鹰武暗卫来抓她,恐怕凶多吉少了。 她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无力,在冰冷的河水里坐了一夜也不觉冰冷。 夜色照亮小河,河边的莲叶频频摇着,飞虫小蛾扑闪着翅膀,今夜无月,只有微凉的晚风。 天刚蒙蒙亮,她在水中坐起,毅然决然返回北荒。 即便寻回的是她的尸骨,她也要将她安葬在桑园,若她还活着,她必奋力一搏将她救出来。 她披着斗笠,回到了桑园,这里已经无法再修补了,桑树也烧成了余烬。 昨日光景仿佛还在眼前,冰吟依旧在她身边。 阳光洒落在古老而繁华的小镇街道上,她轻盈地迈着步伐,宛如一朵盛开的鲜花般引人注目。 她此行的目的明确——前往茶楼打探一些消息。 当她来到茶楼前,一只机灵可爱的松鼠妖迅速迎了上来。 只见那松鼠妖动作娴熟地擦拭了一下自己的袖子,而后恭恭敬敬地引领着她走进了茶楼的二楼。 刚一进入那个洞穴一般的房间,她便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台下一群身姿曼妙、面容姣好的女子正随着悠扬的乐声翩翩起舞,她们如同彩蝶般轻盈灵动,让人目不暇接。 就在此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正徐徐下楼。 这位公子身着一袭洁白如雪的长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如冠玉,眉清目秀,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质。 当南宫皓月看清他的面容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仔细回想一番后,她突然意识到,此人似乎曾经在学堂中有过一面之缘,但具体的细节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白公子,您这是已经喝好了吗?”松鼠妖满脸堆笑地向那位白衣公子问道。 白衣公子微微颔首,表示肯定,但并没有开口说话。 他的目光平静如水,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无法引起他过多的关注。 南宫皓月静静地跟在松鼠妖身后,小心翼翼地上着楼梯。 在经过白衣公子身旁时,两人的衣袖轻轻触碰了一下。 那一瞬间,她分明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扑面而来,但 又说不清道不明。 就这样,她与白衣公子擦肩而过,继续朝着楼上走去…… 待她款款落座之后,微微抬眸,向着忙碌中的店小二轻声问道:“方才离去的那位身着一袭白衣的公子,其风度翩翩、气质出众,实在令人难以忘怀。不知这位公子究竟是出自哪户人家啊?” 一旁那松鼠妖闻言,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憨态可掬的笑容,忙不迭地回应道:“妖娘您今日乃是初到此地吧,想必尚未听闻过白蒲白公子的鼎鼎大名呐!嘿嘿,说起这位白公子呀,当真是应了那句‘谦谦雅君子,白衣胜雪’。他呀,在咱们这些妖精之中可谓是人尽皆知、声名远扬的大红人哟!” 南宫皓月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看似漫不经心地将手伸进自己的乾坤兜内摸索一番,随后取出一锭亮闪闪的银子。 那松鼠妖见状,双眼瞬间放光,喜笑颜开地说道:“哎呀呀,这如何使得呢?小的怎敢收下客官如此厚礼呀!”然而话虽如此,他却动作迅速无比,满脸谄媚之色地伸手接过银子,并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 紧接着,他又连忙讨好般地开口询问道:“不知客官想要品尝何种香茗呢?亦或是想从我这里打听些什么样的消息呀?只要是小的知晓之事,必定会毫无保留地告知于您呐!” 南宫皓月自然不可能只是单纯地前来品茶闲坐,只见她轻启朱唇,缓缓说道:“我此番前来,实则想打听一下,不知近日这妖帝城中可有发生什么新奇之事呢?不妨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那松鼠妖闻言,眼睛一亮,忙不迭地一拍自己的膝盖,满脸谄媚地恭维道:“哎呀呀,您可是找对人啦!就在昨天夜里啊,我们收到了一则重要消息,据说那失踪已久的妖后之女已经被找到了,而且用不了多久就要正式册封为公主啦!” 听到这个消息,原本神色淡然的南宫皓月不禁微微抬起头来,面露疑惑之色,追问道:“哦,什么公主?” 松鼠妖连忙解释道:“哎哟哟,妖娘您连这都不清楚啊?话说数千年前呐,咱们妖帝和妖后喜结良缘,后来他们就诞下了一位公主。但那个时候啊,咱妖族内部纷争不断、战乱四起。而就在这时,那位神秘莫测的国师竟然站出来放出话来,断言这位小公主乃是不祥之人,声称妖族内战所引发的种种暴戾之气皆是由她招来的。” “于是乎,众人决定将这可怜的小女娃当作祭品献出去以求平息祸端。谁能料到呢,这小公主命大得很,非但没有因此丢掉性命,反而活下来了。不过呢,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妖后不幸去世了。再往后啊,经过多年的战火纷飞,咱们的妖帝终于成功平定内乱并登上皇位。自那时起,他便从未停止过寻找自己爱女的下落。” “这不,听说就是昨天才把人给找回来的,而且很快就要举办盛大的册封典礼了呢,到时候还会由帝妃亲自出面主持仪式哟!” 南宫皓月只觉这个故事熟悉,许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妖后白雪歌……白雪岚,这二人名字如此相似,莫非有何关联。 “原来如此,不知公主可有封号。” “封号,暂未得知。” 南宫皓月心漏了半拍,只觉有堵了一块石头,原来,她没有危险,相反,还做了妖族唯一的公主。 “据小道消息说,公主这几千年一直流亡人间,前些月头才回到北荒妖界,这才被寻回,认祖归宗。” 南宫皓月点点头,知趣的说:“那还真是不易。” “可不是嘛?堂堂万人之上的公主,在人间当了个山大王,还被捉妖师追的无处可去,能容易吗?” 南宫皓月疑惑道:“你们这都知道。” 松鼠妖下意识紧张起来,道:“都是道听途说,做不得真。妖娘还想听些什么?” 南宫皓月转念一想,问道:“不知妖后名讳?” “白雪歌” “出于哪个部族?” “这还用说,自然是那冰原雪狐一族。” 看来她所想是真的,她们二人出于同族。 “小二,早早听闻冰原雪狐族出了位狐仙,可是真的?” “是真的,雪狐族的三郡主便是早几千年飞升的,小的也不知她在天上什么职务。” “多谢。”说罢,她又掏了几两银子塞给他,作为封口费。 松鼠妖兴高采烈跑出去了,留下南宫皓月原地思考。 这么说来,先妖后是白雪岚的姐姐,而冰吟则是先妖后的女儿,不对…… 似乎一切都错了,她亲眼见过,冰吟的真身是驺吾,而先妖后与白雪岚出自冰原狐族,难不成真有如此巧合,当今妖帝真身也是驺吾,所以生下了冰吟。 不对不对,似乎一切都乱套了,她正想 叫来小二再多问两嘴。 冰吟都是是谁的孩子。 阿琅还是先妖后。 冰原雪狐族,九尾狐,她似乎忘了自己也是一只九尾狐,一心都扑在冰吟的身世上。 她不敢想,从兜里摸出玉打量,却发现找不到的,她突然想起,昨日苦战,玉不小心摔碎了。 既然她没有危险,大可不用去寻她了,君臣有别,日后再见她不能再叫姐姐,要平手朝拜称她公主殿下。 她想不来冰吟穿上厚重繁杂的裙摆会是什么样,她本就美丽,若改朱颜,定然是极美的。 等她住进同天一样高的城堡,还有了父亲,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她有了亲人,会很开心的吧。 她应该为冰吟感到高兴,她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家园,不再漂泊无依,以后不愁吃穿用度,不必再与她风餐露宿,所有臣民见了她,都要行君臣礼,歌颂她的尊贵。 这是件好事,可南宫皓月只觉心中空落落的,冰吟多了许多家人,连白雪岚也与她有血缘之亲,而自己,失去了单下唯一的亲人,又成了孤身一人。 想到这里,她又哭又笑,用宽袖擦拭眼角的泪水,道:“公主殿下,祝你往后余生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最后一次用你来称呼,是臣最后一次失仪。 她转头走下楼,心中的石头扑通一声落地,压的她喘不过气。 第66章 妖帝城 南宫皓月走在街上,大街小巷都在传言妖族公主回归的讯息,有些妖大喜过望,也有的守旧觉得公主是个祸精,言表不一,各有争议。 前方有一块石墙,登报了一贴通告。 妖群有些识字的念了出来:“公主亲登,寻画像上的人,名为皓月,真身不知为何,若有人见过,将她带来妖帝城,重重有赏。” 南宫皓月一听,放在压抑的心得到片刻缓解,看来冰吟没有忘记她。 她上前揭下告示,不一会便有几个臂膀粗壮的妖怪围了上来,她心头先是一慌,随后其中一个妖怪摘掉了她头上的斗笠,再三确认她就是画像上的人后,将她带入了妖司。 妖司的人备上辕车飞马便要起飞,眼看着其中一只妖怪身形一扭,变成了一辆没有车轮的座椅。 她受冷酷的妖怪眼神指示,便坐了上去。 不一会,四五匹黑色的飞马扑闪着翅膀,腾空飞起,便朝着北方飞去。 天上的云很黑,很压抑,厚厚的云层很难看到太阳,往上的风还嘶嘶往衣袖里灌。 飞马行驶的很快,也就一二时辰,越过几百座山峰河流,便看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城堡,其下的房屋更是占满了河流的两边,十分广阔。 妖帝城。 几百匹飞马从四面八方飞来,似乎是一同与她争选画像上的人,他们一同飞到一大片草场,平稳落地后,逐一跑进了马厩。 脚底的妖怪落地时,立刻抓住了南宫皓月当然手臂,然后平稳落在地面。 “这里便是妖帝城。”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大,布局足足有一个蓬莱山大小,而这个城堡,宛如好几座大山堆积层叠,气势恢宏。 一个管事的天狗妖迈着轻快的步伐,一一看过来征录的妖精们,一个更比一个娇艳妩媚,眼里是无尽的贪婪。 她走到一位长着兔耳兔唇的女妖面前,仔细对照画像,南宫皓月看后,觉得此人有四五分与自己相像,实属不易。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皓月。” “公主说与你相识已久,你可知公主人间盛名。” 兔子精略显慌张,道:“冰吟” 随后,只见那天狗双眼突然变得猩红无比,犹如两颗燃烧的火球一般,令人胆寒。它猛地伸出粗壮有力的爪子,一把抓住兔子精那小巧玲珑的脑袋,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咬了下去! 兔子精惊恐万分,拼命地扭动着身躯想要挣脱,但无奈被身后那些如狼似虎的妖精死死地押着,根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眨眼间,天狗便将兔子精的皮毛撕扯得七零八落,鲜血四溅,溅落在地上形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刺鼻的恶臭气味。 站在一旁目睹这血腥一幕的南宫皓月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自己的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她瞪大了眼睛,怒不可遏地质问道:“你怎么能如此残忍地杀了她?” 天狗听到质问声,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用冷漠而凶狠的目光盯着南宫皓月,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它缓缓开口说道:“哼,说谎的妖精,自然是要用性命来偿还的。” “可……可她只不过是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言而已啊,难道就因为这样就要让她丢掉宝贵的生命吗?”南宫皓月难以置信地摇着头,眼中满是愤怒与不解。 然而,天狗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依旧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在我的世界里,容不得半点虚假。如果你敢对我说谎,那么等待你的惩罚可不会像她这么简单。”说着,它露出一抹阴森恐怖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 “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南宫皓月气得浑身发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怒火。她试图挣脱身后妖精的束缚,想要给这天狗一点颜色瞧瞧,怎奈双手被紧紧抓住,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挣脱开来。 这时,天狗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洋洋的神情,轻声笑道:“乖,不急,马上轮到你了。” 说完,它竟然当着众人的面,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往自己的下裙随意地擦了擦,然后又转过身去,继续对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幅画像逐个盘问起来。 “你叫什么。” 被他对峙的女妖精极度害怕,已经吓尿了,退后了半步,支支吾吾道:“我叫朱裟。” “很好,很诚实,但是……既然揭下告示,你又告诉我你叫朱裟,还是骗了我。” 说罢,他似乎不想再吸血了,将女妖精推给了后边的妖精,那妖精知性情,一把将女妖精打横抱起,想要带走。 “放过我,我错了,我想回家,我不该揭告示的。”女妖精不断挣扎求饶。 南宫皓月怒目圆睁,却被身后的妖精押住了双手,怒道 :“残暴的恶徒,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嘛,我已经遭了,所以,我不怕。”说罢,他举起画像,示意那个妖精将她带走。 “姓名?” “皓月。” “公主在人间的化名为何?” 小妖精期期艾艾半天,让天狗有些烦了,随即用手洞穿了小妖的心脏,小妖当即一命呜呼。 南宫皓月于心不忍,将头背了过去。 “姓名。”眼见天狗已经懒散的走到了面前,南宫皓月回过神来,对上他阴鸷的目光。 “南宫皓月。”南宫皓月仇视着他,这种草菅人命的妖,无论怎么劝导也成不了删我,找个机会除了一了百了。 “公主在人间的化名。”天狗会心一笑,往前靠了靠。 南宫皓月很不自在,她感受到天狗那死人般的气息,此刻在她身上闻了闻。 “青衫大王。” 天狗微微挑起那浓密而又修长的眉毛,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轻声说道:“哦?对了……” 他那双狭长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之人,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好奇与疑惑,接着开口问道:“不过,你究竟是什么妖怪啊?为何我从你身上感受不到丝毫妖气呢?难道说,你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说完,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戏谑的笑容,缓缓地朝着对方走近。 面对天狗的质问,南宫皓月神色自若,并没有被他的气势所吓倒。 只见她轻轻抿了抿嘴唇,平静地回应道:“公主只吩咐你寻找我的下落,可并未告知你有询问我真身的权力吧?所以,你这算是多嘴了。” 天狗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他张开嘴巴,猛地呼出一口浓烈的黑色雾气。那黑雾在空中弥漫开来,仿佛一条狰狞的黑龙,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天狗恶狠狠地瞪着南宫皓月,咬牙切齿地道:“哼!你管得太多闲事了,为了以防万一,免得你日后对公主有所图谋,我看今日还是将你就地正法更为妥当!”说着,天狗便抬起右手,作势欲向前抓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清脆悦耳、宛如银铃一般动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住手!你这大胆狂徒,竟敢对我妹妹动手!”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倩影如闪电般疾驰而来。 来人正是冰吟,只见她身着一袭浅紫色的华丽刺绣长裙,裙幅宽广如同天边云霞;头上戴着一顶璀璨夺目的宝石王冠,更是为其增添了几分高贵典雅之气。 此刻,她正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这边,并迅速伸手挽住了南宫皓月的胳膊。 只见她身后的那些小妖们十分机灵懂事,见势不妙,赶忙将手松开。 \"公主殿下,小人正在为您肃清流毒。\"天狗脸上挂着一抹邪魅的笑容,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说道。 话音未落,冰吟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扬起手掌,毫不留情地对着天狗的脸庞狠狠地扇了过去,只听得\"啪啪\"两声脆响。 \"大胆奴才,竟敢如此放肆!谁告诉你这是祸害了?这可是本宫的妹妹!方才本宫见你颐指气使,是想对我妹妹做什么?\"冰吟怒目圆睁,柳眉倒竖,满脸怒气地质问道。 天狗显然没有料到冰吟会突然出手,一时间竟有些发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哎呀呀,原来是公主的妹妹啊,真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公主妹妹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的。\"说着,他微微屈膝,向着站在一旁的南宫皓月拱手作揖,并深深地弯下腰去,表示歉意。 然而,南宫皓月却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天狗的眼睛,从他的眼神之中,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愧疚之意,反倒是充满了浓浓的挑衅意味。 \"哼,你应该道歉的对象可不是我,而是这些无辜惨死在你手下的小妖们!\"南宫皓月义正言辞地说道。 天狗缓缓地直起身子,抬起头来,一脸不以为意地回答道:\"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我生平最痛恨的便是那些满口谎言、弄虚作假的妖精了,所以我才痛下杀手,将他们除掉。” “公主殿下,您想想看,这么多妖都说此人正是您苦苦寻觅之人,可我又怎能将所有人都一股脑儿地带到您面前来一一盘问呢?因此,我只能逐个排查,结果发现这里面竟然有那么多喜欢说谎骗人的小妖精。\" 冰吟那双美丽的眼眸此刻因为愤怒而瞪得浑圆,仿佛要喷出火来一般,她紧紧地握住自己那一双粉嫩的拳头,关节都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她身旁的那位面容苍老但气质不凡的老妖精轻轻伸出手拉住了她,并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公主啊,莫失了身为公主应有的尊荣和仪态呀。” 冰吟心中的怒火似乎稍稍平息了一些,但仍然余怒未消。她转头看向眼前那只嚣张跋扈的天狗,怒斥道:“本宫早就知道你们这群狗东西平日里就只会仗着主子的权势到处欺压他人,没想到现在竟然敢欺负到本公主妹妹的头上来,简直是可恶至极!” 说完这番话后,她毫不客气地抬起玉手指向那天狗,厉声道:“像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立刻给本宫拉下去狠狠地抽几鞭子,也好让他长长记性,看以后还敢不敢如此放肆!” 然而,冰吟身边的那位老妖精却并没有停止劝说,只见她又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道:“公主殿下,帝妃娘娘特意吩咐让您好好学习宫廷礼仪呢,这会儿离小憩的时间还早着呢,依老奴之见,您还是尽快回到宫殿里继续练习比较妥当。” 听到这话,冰吟刚刚稍微平复下来的情绪瞬间又被点燃了,她猛地转过头来狠狠瞪了老妖精一眼,大声说道:“本宫心里自然清楚,但是有人胆敢欺负我的妹妹那就绝对不行!今天就算嬷嬷您再如何苦口婆心地劝告,本宫也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只见冰吟面色微怒地从腰间抽出一条散发着神秘光芒的鞭子——‘非凡’,毫不犹豫地朝着眼前的天狗狠狠地挥打了两下。 然而,这似乎并未能平息她心中的怒火,正当她准备再次扬起手中的鞭子时,天狗突然伸手紧紧抓住了鞭梢,并开口说道:“公主殿下,请息怒啊!咱们闹一闹也就罢了,切莫动真格的呀。” 冰吟用力一扯,将‘非凡’猛地拉回到自己手中,然后转身就要带着身旁的南宫皓月一同走进皇宫。 就在这时,一直跟随着她们的那个面容苍老、看似阴险狡诈的老妖精连忙出声制止道:“公主啊,老身可是一直在尽心尽力地教导您呢,所谓尊卑有序,这个道理您应该明白才对呀。像这般毫无顾忌地行事,实在是不成体统啊!您可千万别忘了自己尊贵无比的身份哟。” 说着,她迅速伸出手,毫不费力地将南宫皓月拽到了自己身边,而后恭恭敬敬地站在了冰吟的身后。 冰吟满脸失落地转头看向南宫皓月,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和不甘,愤愤不平地嘟囔道:“哼,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破规矩!难道说,仅仅因为我当上了公主,就连与亲近之人携手同行都不行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公主我宁可不当也罢!” 听到这话,老妖精赶忙弯下腰来,脸上堆满了谄媚而又恭敬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回应道:“哎呀呀,公主殿下,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呀。要是这些话不小心被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给听去了,他们恐怕会误以为老身对您有所怠慢呢。老身不过是好心劝诫您几句而已,毕竟公主之尊与平民百姓之间本就有着天壤之别,这种差异从您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好了呀。” 南宫皓月也十分无奈,想必冰吟在此待了一日,心中也受遍了委屈,安慰道:“公主,管事嬷嬷说的在理。” 老妖精意味深长看了眼南宫皓月,心中有了大致答案。 冰吟却十分委屈,道:“我知道了。” 三人正要离开,天狗邪笑着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这时,南宫皓月才回想起来,身后还有几个女妖精去向不明,便想为她们争取一线生机。 南宫皓月双膝跪地,道:“公主,念这些小妖无知,放她们回家吧,把她们留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 冰吟回头,看着瑟瑟发抖的几只小妖,又看着虎视眈眈的天狗,道:“说的在理,嬷嬷,我还是有这项权利的吧!” 老妖精笑看她,点点头。 冰吟将南宫皓月扶起,转而走到几个妖怪面前,道:“确实都有皓月的三四分相似。” 随后,她怒气冲冲对着天狗道:“把这些人放了,若是让我知道你扣留了任何一个,担心你的脑袋。” 天狗只是赔笑着,道:“公主说的在理,小的不敢。” “你最好是。” 冰吟带南宫皓月走进皇宫,其中金碧辉煌的梁柱排成一条,两边是刻满壁画的墙面,偶尔有妖精侍卫来回巡逻,看守十分牢固。 老妖精步伐走快,跟在冰吟身边,淡淡道:“公主,帝妃说了,您每日要练够两个小时站坐姿礼仪,还有跪拜欠身饮茶就餐,都有考究,今日您才练了一个时辰,老身已放任您出来寻人,已是大罪,还望公主别再为难老身,稍后的一个时辰别出什么幺蛾子。” 冰吟知道自己理亏,只是略略道:“知道了。” 老妖精走到南宫皓月身边,道:“公主招你做近侍,你就得有当奴婢的样子,昂首阔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主子。” 南宫皓月看了眼冰吟,冰吟也无可奈何的看着她,南 宫皓月点点头,微微低头道:“嬷嬷教训的是。” 冰吟道:“皓月,事出从急,我只能这样将你留在身边。” 南宫皓月还有一大堆问题要问她,此时有老妖精在,不甚方便,只得待会再议。 嬷嬷又兢兢业业道:“我已为皓月备下房间,稍后有人带你去放行李。” “在公主面前伺候,万万不可再穿如此显眼的衣服,稍后我遣人为你量尺寸改衣裳,即是近侍,便不央求你与别的丫鬟一样的着装,记住,除非过节有喜事,平常只能穿白色与浅色衣裳。” 南宫皓月只觉晴天霹雳,这下,是被抓进来务工的,她十分不爽,但迫于不能给冰吟制造麻烦,只得道:“好的。” “皓月姑娘你上妆了吗?” “不曾。” “那就好,既然入了妖帝城做了丫鬟,便不能上妆,每日卯时上工伺候公主起床事宜,若是因为上妆耽误了,那可是要进牢狱受刑的。” 南宫皓月瞪大双眼,依着自己每日辰时起床的性子,这点真做不到,为难道:“这么严重吗?” 冰吟道:“不必如此严苛,皓月性子洒脱,最不喜规矩,嬷嬷,你别为难她。” “老身这是实事求是,若做不到,妖帝城不养闲汉,一个人一份工,即便是陛下,也要担朝会之责,更何况一个丫头,怎么能让她白吃白喝,尽不干活。” 南宫皓月虽不悦,到底忍下来了,道:“知道了。” “记住,这妖帝城最忌讳的就是与外族有联系,若是在外头有什么情郎兄弟姊妹,也最好断干净了,没的闲暇让你们相聚。” “好” 冰吟也气不打一处来,自从做了高高在上的公主,她是处处受限,不仅不能大声说话,甚至不能大口吃饭,实在压制她的天性。 “皓月姑娘是个明理人,要想不被惩罚,就做好份内之事,其他的都不要看不要问,这才是妖帝城的生存之道。” “再不情不愿也得忍着,这里不比寻常住户,即便公主说你与她是姐妹,也不能仗着公主行别例,日后若是犯了错,也是按照规矩来,谁求情也没用。” 冰吟也知道她受了委屈,一路上二人都心事重重的。 第67章 册封礼 南宫皓月应老妖精的要求,换上了淡色的衣裳,冰吟在公主殿内头顶茶盏学走姿,身边是严厉的老妖精指点。 南宫皓月守在门口,看着此刻冰吟脸上的无助陷入沉思,当妖族公主,竟然如此辛劳,身挺如尺,面朝前方,戴上了沉重的王冠,若是低头便会掉下来,每一步都要合规矩,眼中也要有身为尊者该有的端庄威严。 南宫皓月不会想留在这里,这里晒不足阳光,很潮,即便没有雨天,她还是感觉懒懒的。 这时,天狗带着一队人马前来四处巡逻,在她身前停滞,他有些惊艳于南宫皓月此时的装束,而后坏笑道:“这不是公主身边的近侍吗?” 南宫皓月抬远看他,眼神躲闪开,不愿理会。 天狗命身后的人继续巡逻,等人走的七七八八,他转而一把拽过南宫皓月的手往一处无人之地走。 “你干什么?”南宫皓月欲想挣扎,天狗的狠劲却将她拽的牢牢的。 天狗一把将她抵在墙角,身体慢慢前倾,低声道:“你好像不怕我。” 南宫皓月歪头,蹭到了他的鼻梁,道:“杀人狂而已,我心中正道凛然,不可能怕你。” 天狗继续道:“是吗?你们这些小妖精都怕我,离我远远的,怕被我吃了。” 南宫皓月不语,一脚踩在他的脚底,天狗吃痛却没有挣开她,道:“这么倔,吃起来肯定很有嚼劲。” 南宫皓月心里一阵翻腾,偏头道:“你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天狗似乎被挑逗了一番,眼中多了一些情趣,笑道:“你叫南宫皓月,名字很好听。” “与你何干?” 天狗浅浅笑着,此刻一束暖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就像被上天眷顾的人,活在阳光下。 他自知此人不凡,不会让他动了杀意,可是猎物越挣扎,他反倒越兴奋,“我会揪出你的底细,查清楚之前,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南宫皓月正眼,抬头对上他那双血色见底的眼珠,有些玩弄的看着他轻笑:“你眼睛很亮,用来监视我可惜了。” “一点也不可惜,我会用这双眼睛,掌出妖帝城所有异族,你最好别被我抓住,落在我手里,可是很痛苦的。”他一把推开自己,捏紧了利爪。 南宫皓月当然不会被这种威胁恐吓住,推搡了他一把,便离开了。 南宫皓月走回公主殿前,平静的看着冰吟,而后一阵稳重的脚步声跟来,饶有兴致看了两人一眼,道:“不急,日子还长,总会露出你的狐狸尾巴。” 随后,他便离开在了转角。 这人有脑疾,貌似不轻。 过了许久,老妖精叮嘱完冰吟一些事宜,便遣南宫皓月进去伺候,她知道二人再见肯定有好些体己话要说,便不打扰了。 冰吟卸下伪装,瘫坐在圆桌上。 “终于练完了。”她垂着无力的四肢,回归本初的仪态。 南宫皓月关上门,还给四面上了禁制。 南宫皓月迫不及待问:“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日我掉下悬崖后发生了什么?” 冰吟告知,那日帝妃璐瑶来了,认出了她腰间的玉,确定冰吟就是先妖后与妖帝唯一遗孤,带回了妖帝城,由当年见过此玉的国师亲鉴,然后寻来了显化真身的法器,得知她的真身实际上并不是驺吾,而是一只九尾狐。 由国师亲口所说,先妖后确实是自杀身亡,妖帝再娶璐瑶,与南宫皓月口中所说,生生父母情况一致,又有信物为证,想必没错。 但国师所说,二人膝下只有一女,而南宫皓月断言,自己与冰吟实乃亲姊妹无疑。 这下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我也不知怎的,我先前变原型都是驺吾,可我自打过了那个真身显示的阵法后,我的真身变成了一只九尾狐,过程倒是有些痛苦,但帝妃却说,这是有人给我下了禁制,压制了我原先真身,过了阵法,我的真身,便显现出来了。” 冰吟说着,忙证明给南宫皓月看,她摇身一变,在地上变成了一只白色皮囊的九尾狐妖。 南宫皓月一时大惊失色,道:“竟是有人给你压制了真身,我这么久都没有察觉。” “还真是想不到,皓月,你与我一母同胞,你好像还从未告诉我你的真身是什么,害我广贴告示,寻不着你人。” “我啊,真身就是只普通的狐狸。” “这样看来,先妖后,也就是我娘,在生下我后,又有一胎,将你生下来了,很可能,你也是妖帝的孩子。” 南宫皓月摇摇头,道:“不会的,我只是一介粗浅小妖,怎么会是当朝公主。” “经过这一系列的事,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 是呀,这么多事,都超乎想象。” 冰吟变回人形,将南宫皓月拉到一边的座前,慢慢叙旧。 “我真是想不到,先妖后竟是我娘,当今妖族是我爹,苍天老爷,第一次听到我还以为是什么话本子里的桥段,让我遇到了。”冰吟抓了一把果干塞给南宫皓月。 南宫皓月静静地将果干放了回去,柔声道:“我也没想到,一朝青衫大王,竟然变成了公主。” 冰吟知道她在打趣自己,但冰吟应该是真的开心,她找回了亲人,可喜可贺。“我们待会就去见帝妃娘娘,我告诉她原由,让她见见你,之后自有分晓。” 南宫皓月也想知道自己的身份,若自己真是个公主,还是算了,她更喜欢游历山河的休闲日子,她还要承担拯救人间,修仙的责任,若有了什么碍手碍脚的身份,反倒是不顺畅。 冰吟正想拉着南宫皓月的手去找璐瑶,南宫皓月却道:“不用了,公主,我来这里只是为了确认你的安全。” 冰吟听后很是不悦,她叫她公主,以前都是叫她姐姐的,冰吟显得有些不适:“你叫我什么?” 南宫皓月听后,惶恐道:“公主,我是说,我来此不是为了投靠您的,只是为了确保您是否安全,以及问清一些事情,等一切结束,我也该离开了。” “你要走?不留下陪我吗?”冰吟上前抓住南宫皓月的手,不可置信的问:“不对,为什么感觉你在疏远我……” 南宫皓月微微抱拳行礼,“其实我一直都瞒着你,你与我并非亲生姐妹。” 冰吟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瞳孔大放,闷声道:“可你不是说你我乃一母同胞,我还有与你一样的玉。” “说来惭愧,我的玉已经碎了。不过这不是重点,我养父真身乃是驺吾,我原先见到你,又看到你与我相同的玉,认定你便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如今你真身乃是九尾狐,与他们毫不相干。” “我之前救你,都是为了报答他们二人的养育之恩,如今,你既找回了真正的家人,想必是我搞错人了,对不起。” “你会不会是弄错了,我不相信。” “可这是不争的事实。” 南宫皓月微微低头,冰吟这边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她们二人的相遇,到现在,虽相处只有两个月,但真情流露,骗不了人的。 “所以你是觉得我是你养父母的孩子,才对我百般照顾,奋不顾身为我流血消灾。如今证实了他们的孩子并不是我,你便要离我而去?”冰吟上前又一次抓紧了南宫皓月的手腕,想要找到一个答案。 “他们养育了我,也为救我而死,我心存愧疚,得知你与我有相同的玉,又见你的真身为驺吾,这才确信他们在天地间尚有一女存在,我翻山越岭,找到了你,因为心存愧疚,所以凡事都依着你,不愿你受伤害。”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做了五千多年驺吾,怎么一朝夕便变成了九尾狐,一定是搞错了,我不是什么公主,我才不是什么公主。” 冰吟抓着头发,极力想顺清其中的发展过程,似乎在某处有所遗漏,南宫皓月见她痛不欲生,想稳住她的心,“公主,事实如此,已无法改变。” “我到底是谁?我又是谁的女儿。” 南宫皓月见她面相狰狞,为她施出一道清咒,传输入她的耳道,不一会,她才消停下来,只剩多灾多难后的不定和沮丧。 冰吟瞬间冷静,眼神中充斥悲伤与错愕,“皓月,你告诉我,我是谁?为什么我的父母生我却不养,即便是妖帝和先妖后还是你的养父母,为什么生下我,却不疼惜我呢?” 南宫皓月也不知其中原由,只当是对她的安慰,道:“也许,他们有难言的苦衷,可惜他们都离开了,没办法告诉我们。” 冰吟瘫软在地,南宫皓月随即蹲下,疼惜的看着她,冰吟目光呆滞,看着她道:“所以你带我回桑园,又为我筑梦,是知道我与你养父母的关系,想要弥补我吗?” 南宫皓月点点头,“你都猜到了。” 冰吟无神道:“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他们的脸,又怎么会两次做梦梦到的都是他们,而你法力高强,肯定可以做到为人造梦。” 南宫皓月扶住她,温柔安抚:“你如今有了家人,不必再流浪,你应该开心才对。” 冰吟怎么可能开心的起来,泪水连连看着她,“皓月,我舍不得你。” 南宫皓月自知无法解释,柔声道:“我不想留下来,这里的日子太过压抑,我志在天地山水,不会甘愿被束缚住的。” “我知道,但是我一个人在这硕大的妖帝城,无援无助,我就想你留在我身边。” “公主忘了,陛下与帝妃娘娘与您同在,您还有一位 同父异母的弟弟,怎么会孤立无援呢?” 冰吟流着泪,极力挽留,“皓月,你别走,即便他们在,我还是觉得不安心,你若是留下来陪我,我这求帝妃娘娘许你悠闲度日,绝对不会让你参与除自己以外的事情。” 她想要往外走,南宫皓月却一把拉住了她,笑盈盈道:“不必了公主,妖帝城与你来说很安全,没有人再伤害你了,日后你有家人常伴,不会再孤单了。” “可你也是我的家人啊……” 南宫皓月摇摇头,擦拭掉她的眼泪,道:“我不是,他们才是你的家人。” “即便不是家人,我们不能成为朋友吗?我求你,也不愿留下来吗?” “你知道的,这里困不住我。” 冰吟却疯了似的一把抱住南宫皓月一遍遍喊着妹妹,南宫皓月轻轻安抚,眼角略略酸涩,“好啦,你如今是当朝公主,不能在庶民面前失仪的。” “我不管,我不要你走,你要是走了,就不会回来了,以后我们天各一方,我就见不到你了。”冰吟急的跳脚。 南宫皓月将她分开,道:“有缘一定会再见,你我寿岁很长,你若想我,大可与我飞信。” “不行,我不愿意,你若非要离去,便带我一起吧,这里与我格格不入,我不要做什么公主,我要跟着你。”冰吟大闹,哭的像个孩子。 南宫皓月失礼的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是一国公主,如嬷嬷所说,每个人在世,都要担一份责任,你贵为公主,千金之躯,应当为妖族树立榜样,怎么能跟我一起过漂泊在外的日子,这种话可别再说了。” 冰吟痛哭流涕,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外头的嬷嬷喊了一声:“公主,册封礼迫在眉睫,公主快些遣下人梳妆打扮,到北极殿中受禄册封。” 冰吟不语,她呆呆哀求着南宫皓月,直到嬷嬷又催促了几番,她才高声大喊:“我不去,都滚。” 南宫皓月将她扶起,眼见着嬷嬷已经破门而入,一本正经看着二人,气势汹汹将南宫皓月一把拉开,道:“您既身为公主,就得出席此次册封,帝妃娘娘号召百家妖族,已经在北极殿等候,还请公主莫要任性。” 冰吟转身,恶狠狠推了一把老妖精,南宫皓月却一把制止住了冰吟,道:“公主,不可。” 嬷嬷一遍又一遍软磨硬泡之下,冰吟泪痕已干,南宫皓月也被逐了出去,不一会,冰吟身着金色拖尾华服,头上凤冠步摇,走出了宫殿。 冰吟在门口不曾见到南宫皓月,心中一阵失落,由其他丫头扶着走去北极殿。 南宫皓月施展了个隐身之术,默默在后跟随。 大殿之上,璐瑶牵着稚子彦华的手,坐在高位,却迟迟不见妖帝。 璐瑶一身深蓝华服,依旧是珠翠修饰,张扬肆意,彦华尚是孩童模样,小两把辫,额前是一对小角,正是求知若渴的年纪。 冰吟走进大殿,各个大臣目光相继观望,七嘴八舌议论,冰吟才不管这些,只是呆滞的看着前方正在逗皇子乐呵呵笑的璐瑶。 不一会,冰吟应召,拂手跪地,正对帝妃与皇子。 “呦,公主可算来了。”璐瑶也知方才冰吟在房中闹了脾气,也不敢多问。 南宫皓月踏入大殿,目光瞬间被一个身影吸引住了。 只见那人身形高大威猛,宛如一座山岳般矗立在那里。他手中紧握着一把法杖,杖身通体漆黑如墨,散发着神秘而威严的气息。 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法杖顶端那颗闪烁着深邃紫光的韵力石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魔力。 此人面容刚毅,线条犹如雕刻般分明,一双眼眸炯炯有神,透露出一股庄严肃穆的神情。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却仿佛能令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南宫皓月心中暗自揣测,如此气势非凡之人,想必大抵便是那位声名远扬的国师戚望舒吧。 就在此时,一阵庄重肃穆的声音响起,原来是一位侍从走上前来,高声宣告圣旨。他的声音清脆响亮,每一个字都说得抑扬顿挫、铿锵有力。 “公主冰吟,乃先妖后所出之独女,失踪多年,历经艰辛,终于得以寻回。朕深感此事来之不易,特此赐封其为遗世公主!” 随着侍从念完最后一个字,他恭敬地后退几步,悄然立于璐瑶身后。 璐瑶端坐在高位之上,仪态端庄大方。她先是微微颔首示意彦华自行玩耍,然后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之事。 下方的大臣们听到这个封号之后,不禁面面相觑,有些人甚至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交头接耳间议论纷纷。 “这封号也太随意了些吧?看来咱们这位妖族陛下对这位公主似乎并不怎 么在意啊,就连册封礼都懒得亲自前来,只派遣了殷召来宣读旨意。” “可不是嘛,什么遗世公主,听上去倒更像是遗失公主呢!” 面对众人的窃窃私语和嬉笑调侃,璐瑶却是不为所动。她再次仔细审视了一遍手中的旨意,确认其中没有任何差错之后,缓缓站起身来。只见她双手捧着圣旨,一步一步走向冰吟,郑重其事地说道:“遗世公主,请接旨吧。” 这些天以来,冰吟废寝忘食地研读各种礼法书籍,只为能够应对今日这重要时刻。 此刻,当听到宣旨声时,她深吸一口气,双手优雅地交叠于身前,然后缓缓屈膝跪地,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尽显端庄之态。 接着,她以头触地,恭敬地说道:“冰吟接旨。” 站在一旁的璐瑶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轻声说道:“哎呀,从今往后啊,可不能再称呼你那凡间的名字啦!多俗气呀!从现在起,公主的封号‘遗世’才是属于你的名讳呢。” 尽管内心有些不情愿,但冰吟深知此时不可违抗旨意,于是再次俯身叩首,回应道:“遗世接旨。”声音清脆而坚定。 见冰吟如此顺从,璐瑶满意地点点头,亲自上前将她扶起身来,并满脸慈爱地看着她,笑容愈发浓郁起来。随后,她转头对身边的侍从吩咐道:“快去给公主赐座!从此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咯!” 很快,两名身材矮小的小妖便匆匆忙忙地搬来了一个看似简单的石凳,小心翼翼地摆放在上头大殿那雕刻精美的座椅旁边。 璐瑶亲切地牵起冰吟的手,引领她走到座位前,轻轻按着她的肩膀让其坐下。待冰吟坐稳之后,璐瑶方才转身面向台下众多大臣,高声宣布道:“诸位爱卿,开宴吧!” 然而就在这时,璐瑶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过头来,轻轻地拍了拍冰吟的手背,感慨万分地说:“好孩子呀,姨母我总算是把你给寻回来了。这几千年里,让你流落在人间吃苦受累,真是委屈你了……” 话虽说着,眼中却无半点疼惜。 面对璐瑶如此真挚的关怀,冰吟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眼神闪烁不定,显然还不太习惯与他人这般亲昵地交谈。 她微微颔首,目光低垂,声若蚊蝇地回应道:“不苦,多谢姨母挂念。”其言辞之间,隐隐流露出些许拘谨之意以及那难以掩饰的陌生之感。 “怎会不苦呢?若不是被逼迫到走投无路,又如何会选择落草为寇这条道路啊!”姨母满含怜悯地叹息着说道。 冰吟抬起头,眼神坚定地辩驳道:“不过是一群无依无靠的小妖相互依偎、彼此取暖而已,我们从不干那些烧杀抢掠之事,实在算不上匪寇。” 姨母轻轻摇了摇头,柔声说道:“无需再多解释,可怜的孩子呀,这些年来你独自一人在这人世间漂泊闯荡,其中艰辛可想而知,实属不易啊!从今往后在这妖帝城中,但凡有任何短缺之物,只管向姨母开口便是。” 听到这话,冰吟轻点了下头,表示应允。 璐瑶话锋一转,略带惋惜地感慨起来:“虽说我从未有缘得见你母亲真容,但今日一见你,发现你长得并不像陛下那般威严,想来应是与你母亲容貌相似吧。想必她定然也是个天生尤物。” 冰吟闻言,连忙出声反驳道:“姨母您说得不对。” 璐瑶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追问道:“哦?何处不对?” 冰吟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遗世并非如姨母所想那般是个温婉娴淑之人,相反,性格颇为豪爽直率,甚至有些粗俗不拘小节。而姨母您却是如此端庄优雅,气质出众,二者实难相提并论。” 这一通把璐瑶说高兴了,捂着嘴笑道:“好孩子真会说话。” 第68章 妖帝 太极殿内灯火辉煌,一片热闹景象。 台下的大臣们纷纷举起酒杯,相互敬酒祝贺,杯中的美酒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宴席间觥筹交错,好不欢快。 就在这时,一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年迈大臣缓缓站起身来,他颤巍巍地用手扶着桌子,目光直直地望向坐在上方的璐瑶,大声问道:“公主终于被找回,这实在是天大的喜事啊!然而,陛下为何不亲自出面呢?” 璐瑶微微一笑,她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身旁的侍从给一旁的冰吟斟满美酒,然后才转过头去,看着那位发问的大臣,缓声道:“诸位大人有所不知,陛下近日身子有些不爽利,此刻正在倚梅堂歇息调养呢。” 听闻此言,那位大臣皱了皱眉,紧接着又说道:“陛下身体欠安,理应赶紧请宫廷里医术高明的医士前来诊脉医治啊。况且,公主与陛下已有千年未见,如此重要的场合,陛下却只派遣侍卫前来宣读圣旨,这似乎于情于理都不太妥当吧。” 话音未落,与这位大臣相对而坐的另一名大臣赶忙站起身来,连连摆手打圆场道:“哎呀呀,陛下的龙体安康自然是最为重要之事。如今公主已然平安归来,日后有的是时间让他们父女团聚,何必急于一时呢?咱们还是先尽情享受这欢庆的时刻吧!” 说罢,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引得周围众人一阵叫好声。 那位大臣还想说些什么,璐瑶抬手,与大臣对视一眼,“莫大人说的对,柒大人关心陛下是应当的,不过陛下忧心国事操劳过度,休息一日也是情理之中。” 随后走到冰吟身边,替她端起酒盅道:“陛下近来忙于先妖后的祭奠,对公主认回一事并非不关心,这不派我来主持册封礼了。见不到陛下,想必遗世也不会有所怨言的吧。” 冰吟站起身,婉婉笑道:“姨母说笑了。父皇对母后用情至深,遗世怎么会因为此事对父皇有所不满呢。” 璐瑶脸僵了一下,瞬间笑道:“我儿谦逊知理,实乃妖族之幸。” 台下大臣也不敢多言,纷纷坐下。 不一会几只矮小的地鼠跑到殿下,为众人展示了什么叫做群魔乱舞,台下功臣哄堂大笑,已经顾不得这是在朝堂之上。 方才发言的大臣站起身,一瘸一拐走了上来,要同冰吟对饮,“公主,当年先妖后逝世,臣感念万分,曾一度顺着无梓江往下寻找,都不曾听闻有你的踪迹,如今找回来了,臣是感念万分。” 冰吟忙起身,恭敬道:“您有心了。” 南宫皓月看着不擅长应付这些权谋人士的尔虞我诈,于心不忍,抓紧了帘子的布。 没过多久,正在缓缓前行的她突然感觉到身下似乎有一个小小的物体猛地撞击了自己一下。 她定睛一看,发现倒在地上的竟然是一个年幼的孩子。 仔细端详一番后,她惊讶地意识到这个孩子看起来很像是璐瑶的儿子彦华。 彦华坐在地上,满脸疑惑和难以置信地望着前方。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慢慢地从地上爬起身子,并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揉搓着刚才与那个神秘物体接触时碰到的裙摆一角。 看到彦华的举动,南宫皓月心中一惊,急忙挪动脚步,迅速转移到了另一个位置。 然而,就在这时,彦华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地大喊起来:“母妃,好奇怪呀!这里怎么会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壁呢?” 他稚嫩的声音瞬间引起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这边。 彦华并没有因为其他人的关注而停止探索,他发现那堵原本存在的“隐形墙”此刻竟然消失不见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愿意轻易相信这个事实,于是开始小心翼翼地朝着其他方向摸索过去。 与此同时,一直密切关注着事态发展的南宫皓月眼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所在之处,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觉得情况十分不妙。 当下,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逃离此地。 而另一边,璐瑶在听到儿子的呼喊声之后,心头骤然一紧。 凭借多年的经验,她敏锐地察觉到一定是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悄无声息地闯入了太极殿,并且还不小心撞到了彦华。 想到此处,她毫不犹豫地飞身向前,迅速跑到彦华身边,将其紧紧护在了身后。 紧接着,她怒目圆睁,对着空气厉声呵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敢隐身潜入太极殿,甚至还胆敢冲撞本殿的皇子!若再不现身,休怪本宫不客气了!” 见没人答应,她索性一挥袖,不一会,南宫皓月身上的术法便被剥离,她来不及回头,只想快些冲去大门。 冰吟警觉不妙,忙喊住了璐瑶,道 :“姨母,彦华弟弟没事吧,需不需要宣妖医觐见。” 璐瑶不理她,喊来了卫兵,即刻封锁了大门。 “还想跑,把她抓住,吊起来严刑拷打。” 南宫皓月自知无处可逃,开启法力护罩,冲开了手持兵戈的卫兵,跑到了回廊中,她极力跑,用了几段瞬移,将追兵撇的远远的。 妖帝城的卫兵如溪流汇海一同汇聚在每一层,她一路变换容颜,逃过了数几追兵。 天狗收到令,十分兴奋,他断定是南宫皓月在上惹了祸,即刻带着几路妖兵封锁了往下的出口,一只蝇虫都飞不过去。 南宫皓月眼睁睁地看着众多人马如潮水般被调配开来,将她的退路尽数封锁,一时间竟让她感到无处可逃。 就在她心急如焚之际,猛然一个转角处,一间漆黑无比的屋子映入眼帘。此时的她犹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屋子奔去,心中暗自盘算着先在此躲避一阵子再说。 待来到门前,南宫皓月惊喜地发现门口竟然空无一人看守。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推开那扇略显沉重的大门,然后迅速闪身进入屋内,并躲在了门后的阴影之中。 刚一进门,一股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的龙涎香气便扑面而来,与此同时,还有一种无形的威严之气也随之席卷而来。 \"咳咳......\" 突然间,一声低沉的咳嗽声打破了屋内原有的寂静。 有人! 南宫皓月心头猛地一惊,瞬间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当下便萌生了立刻推门离去的念头。 然而,还未等她有所行动,一个雄浑厚重的男声已然响起:\"女妖精,你犯了何事,那些人如此兴师动众地追你?\"伴随着话语,又传来几声轻微的咳嗽声。 此刻身处屋内的南宫皓月明显感觉到这里的温度十分宜人,与外面那股逼人的凉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由此可见,住在这间屋子里的主人定然是非富即贵之辈。 \"你如何知晓我是女妖?\"南宫皓月紧紧地倚靠着身后的门板,丝毫不敢向前挪动半步,充满警惕地开口问道。 那个声音听起来显得有些虚浮无力,但依旧缓慢而清晰地回答道:\"你脚下步伐轻盈,不似男子这把铿锵。\" 听到这番解释,南宫皓月稍稍放下了些许戒备之心,但仍追问道:\"那么请问阁下究竟是何人?\"语气之中透露出一丝急切。 \"哼,进了我的屋子居然连我是谁都不知晓?看来你当真是一只孤陋寡闻的小小妖怪啊。\"对方略带嘲讽地回应道。 南宫皓月轻手轻脚地朝着那个神秘的声音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棉花上一样轻柔,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那扇精致的屏风,心中充满了忐忑和好奇。 当她终于看清眼前的景象时,不禁被吓得浑身一颤,差点叫出声来。 只见在那张漆黑如墨的床榻之上,竟赫然端坐着一个垂着长发的长耳妖精! 那妖精的面容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但仅仅是那一双眼睛,就足以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它的瞳孔犹如深邃的幽潭一般,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光芒,直直地凝视着南宫皓月,仿佛能够看穿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南宫皓月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结结巴巴地开口解释道:“实在抱歉,我实在不知道您是谁。只是外面有一群人正在追捕我,这座城堡实在太大了,我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下去的路,无奈之下才误闯了这个屋子。在下真的不是有意冒犯您的,请您千万不要告发我啊!” 长耳妖精并没有立刻回应他的话,而是依旧静静地注视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张开嘴巴说道:“你先别急着求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告诉我。等我了解清楚之后,再考虑要不要出手帮你这个忙。” 南宫皓月何等机敏聪慧,自然不可能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所有真相,仅仅是轻描淡写地道:“只因我无意间冒犯冲撞了那位尊贵的皇子殿下,所以那帝妃娘娘便下令要将我捉拿入狱。” “这样啊。她不过是想要吓唬吓唬你罢了,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就将你打入牢狱。”长耳妖精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回应道。 南宫皓月侧耳倾听他说话的语气,心中暗自揣测,此人似乎与帝妃颇为熟悉,而且再环顾四周,此地布置得极为奢华,各式各样珍贵无比的金帛、华丽璀璨的珠帘等装饰物琳琅满目。 由此可见,这位神秘人物想必正是那向来声名不显、却位高权重的当今妖帝无疑了。 “哼,你说了可不算数。”南宫皓月轻哼一声,显 然对他所言并不尽信。 “哦?何以见得我说了不算呢?”长耳妖精饶有兴致地追问,并紧接着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 南宫皓月目光闪烁不定,带着几分侥幸试探性地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难道您在那帝妃娘娘跟前真能够说得上话么?” 然而,长耳妖精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大概可以吧。” “我才不信呢!”南宫皓月撇撇嘴,果断地将视线移开,转身便朝着门口迈步而去。 “管你信不信,你要是想出去,正门怕是走不了了。我有一条道,不知道你敢不敢走。”他眨着冰冷刺骨的眼,又缓缓闭上了眼。 南宫皓月听闻此言,心中不禁狐疑起来,世间怎会有如此轻易助人之事?她满脸疑惑地试探问道:“你当真愿意出手相助于我?” 只见那位长耳妖精不紧不慢、缓缓开口说道:“当我看到你的那一刻起,便想起了一位故人。曾经,我对她心怀愧疚,而如今见你与她容貌相似,想来这便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吧。今日若能助你脱险,也算是我对她有所交代,可以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了。” 听到这里,南宫皓月方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双铜绿色的眼眸在这漆黑的环境中竟然能够将自己看得如此透彻。 此刻,她不禁暗自思忖着:看来这位长耳妖精口中所说的故人,多半是妖帝在一统妖族之时所辜负过的某位女妖精。想必其中还有一段缠绵悱恻的风流情事呢! 只是未曾料到,今日自己竟借着这相似的面容结下这段善缘,从而侥幸逃过此劫。 想通这些关节之后,南宫皓月赶忙拱手施礼谢道:“多谢兄台仗义援手,若是他日有缘再度相逢,我定会滴以一恩还一恩。” 此时,一直闭目的妖帝忽然睁开双眼,轻声吩咐道:“你且先点亮一盏灯,然后去取一件物品过来。” 说罢,便不再言语。 南宫皓月略作迟疑,但还是决定听从对方的指示行事。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权当暂且确定眼前之人并非穷凶极恶之徒。 于是,南宫皓月施展法术,瞬间变出一个火折子。她手持火折子,借着从外面投射进来的微弱白光,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不多时便寻到了一盏烛台。 南宫皓月应他所说,去堆满书籍的书桌边寻一个木箱子,她吃了一口灰,这才看清里面的东西。 箱子里存放的就是些法器,积了很多灰,大多数她没有见过,想必是这位妖帝陛下珍藏的。 她应妖族所说,在箱子底部找到个盒子,她放下烛台,将盒子擦擦灰。 南宫皓月关上箱子,将木盒带到了妖帝面前,问道:“这是什么?” 妖帝的思想似乎被牵引,半晌没有说话,南宫皓月以为他睡着了,催了催道:“睡着了吗?” 她向前走,才看清了妖帝的面容,是个清秀男子模样,剑眉星目,年岁约莫二十几,眼中暗淡无神,此刻盯着她手中的盒子沉思。 她还以为妖帝会是什么长须老头,孩子都五六千岁了,怎么着也不该如此年轻。 连自己亲生女儿的册封礼都是一旨带过,想必是真的病了。 南宫皓月暗暗道:“要不是看你坐在塌上,还以为你瘸了走不了路,既然是冰吟的生父,现下还帮我的份上,我便不拆穿你。” “你打开它,里面有颗果实,将它掷于地面,便能将你带到极北之地。” 南宫皓月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揭开了那个神秘盒子的盖子。 刹那间,一道微弱的光芒从盒内散发出来,照亮了周围昏暗的空间。 她定睛一看,只见盒子内部的卡槽之中,果然静静地躺着一颗形状类似桃核的果实。 这原本应该放置着整整十二颗果实的地方,如今却只剩下这么孤零零的一颗,显得格外凄凉和孤寂。 望着那颗孤独的果实,南宫皓月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愧疚之情。此刻的他身无长物,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作为回报。思索片刻之后,他突然想起自己随身携带的乾坤袋里还有一块用桑葚汁和好面制成的果子。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伸手入袋,将那块果子取了出来,并小心翼翼地递给眼前这位身份尊贵的妖帝。 同时说道:“多谢您的帮助,我见您面容憔悴、面色蜡黄且毫无血色,想来定是未曾好好用过一餐饭食吧?这块果子是我亲手所制,请您笑纳,权当暂且充饥之用。” 然而,令南宫皓月始料未及的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妖帝在接过果子之后,竟然只是微微迟疑了一会儿,然后便以一种略带嫌弃的口吻说道:“哼!此果做得如此粗糙简陋,毫无美感可言,就 算摆在精致的盘子当中,恐怕我也连瞧都懒得瞧上一眼。” 听到这话,南宫皓月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明显的嫌恶之色。 他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嘀咕起来:好一个堂堂的妖帝啊!什么样的奇珍异果没见识过?既然觉得我做的果子不堪入目,那又何必收下呢?真是口不对心! 不过这番话,她自然是不敢当着妖帝的面说出口的,只能暗自腹诽一番罢了。 南宫皓月面色平静,缓缓开口说道:“收着吧,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够赠予你的东西了。” 妖帝微微抬起眼眸,目光如炬地盯着南宫皓月,冷笑道:“哼!我可是看到你兜里还藏着不少好宝贝呢,比如那片神奇的遁地叶片,为何不把它送给我?难道你觉得我不配拥有如此珍贵的法器吗?” 说罢,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贪婪和不满。 面对妖帝的质问,南宫皓月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乾坤兜,连忙解释道:“这遁地叶片乃是他人所赠之物,若是再转送给你,实在有些不妥啊。” 她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奈,似乎对妖帝的纠缠感到些许厌烦。 “行了行了,既然你如此小气,那就赶紧走吧!莫要在这里继续妨碍我清修了。”妖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然后再次紧紧闭上了双眼,不再理会南宫皓月。 南宫皓月轻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还是默默地转身走向一旁。 只见她猛地一甩手,将手中的果实狠狠地丢在了地上。 刹那间,一股强大的吸力骤然爆发,瞬间便将南宫皓月整个人都吞噬其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南宫皓月离去之后,妖帝缓缓睁开眼睛,凝视着眼前那个空荡荡的盒子,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此刻,他的心情异常沉重,因为刚刚使用掉的那颗遁空果,乃是世间仅存的最后一颗。 从此以后,他再也无法借助遁空果的力量去见到那个一直在雪原上苦苦思念的人了。 往昔的种种回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些美好的时光如今都已化作过眼云烟。 尽管岁月如梭,故人的身影在他脑海中的印象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但与之相关的点点滴滴却愈发深刻地烙印在心底,难以磨灭。 “今日我帮了她,以后你我真正两清。” 第69章 北境雪原 传说,妖帝潺钦曾借遁空果,来返妖帝城与冰原,此果世上独有十二颗。 美人雪歌与少年潺钦定情,因相隔千万里,故将遁空果于雾凇林中相赠。 第一颗,潺钦从妖帝城带来牡丹。 第二颗,潺钦为雪歌寻来绫罗锦织成的嫁衣。 第三颗,潺钦为雪歌带来八大部族捷报。 …… 第十颗,潺钦带雪歌入妖帝城,潺钦继位,封雪歌为后。 第十一颗,雪歌因不满潺钦政变,回到冰原,潺钦将她哄回。 第十二颗,南宫皓月用遁空果来到雪原。 至此,世间众人若想要抵达那神秘而寒冷的冰原之地,唯有依靠自身坚韧不拔的毅力与勇气,徒步行走于绵延千里的茫茫雪海之中。 不仅如此,他们还要穿越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风暴之眼,方可踏入这被冰雪所覆盖的北境深处。 而此时此刻,南宫皓月正身处于一条布满尘埃碎屑的幽暗甬道内,随着湍急的气流不断地漂浮游荡。 她的四肢仿佛失去了支撑点一般,无助地悬停在空中,毫无着落之感。就在这时,一股强劲的气流从她身后汹涌而至,猛地将她推出了这条漫长的甬道。 当她终于重获自由时,才惊觉周围环境异常寒冷,刺骨的寒气如潮水般侵袭而来,迅速渗透进她的肌肤和骨髓。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双脚如同踩在了棉花之上,虚浮无力,身体也因寒冷而不停地颤抖起来。 正当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时,突然听到一声厉喝:“妖帝城来的人!” 她心头一震,连忙抬起头来,只见一群身形怪异、面目狰狞的生物出现在眼前。 这些家伙个个都长着尖锐的耳朵和长长的尾巴,手中更是紧握着各式各样的神兵利器,闪烁着寒光,齐齐指向了她。 其中一名怪人怒目圆睁,大声喝道:“快说,妖帝派你来此究竟有何目的?” 南宫皓月此时仍未完全清醒过来,大脑一片混沌,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面对这群气势汹汹的怪人,她只能结结巴巴地回应道:“别……别动粗,我真的不是妖帝派来的。” 话音未落,原本围拢在一起的怪人们自动向两旁闪开,留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紧接着,一阵马蹄声响彻而起,只见一匹雄健无比的高头大马奔腾而来。马背上坐着一名身材高大威猛的男子,他手持一把蓝色的三叉戟,身披一件洁白如雪、印有精美花纹的大氅,整个人显得威风凛凛,霸气十足。 只见那男子身材魁梧,肌肉贲张,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戟,闪烁着寒光。 他猛地向前一刺,锋利的戟尖直直地抵在了南宫皓月那张白皙如玉的面庞之上,口中恶狠狠地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这冰夷树里!说!是不是那可恶的妖帝派遣你来招安我们的?赶紧滚回去告诉那个狗贼,我们就算死,也绝不会向他那种贱人低头认输!叫他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少在这里白费心思了!” 面对如此凶险的局面,南宫皓月心中不禁一阵恐慌,但他还是强作镇定,连忙摇着头说道:“这位好汉,请您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命啊!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来到此地,还望好汉能够大发慈悲,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呀?” 然而,那男子却丝毫不为所动,他瞪大了双眼,满脸怒容,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就如同地狱中的夜叉一般凶狠可怕。 只听他再次怒吼道:“哼!少在这里跟老子装疯卖傻!若不是妖帝那厮派你来的,难道你还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此时的南宫皓月已经感觉到死亡的阴影正逐渐笼罩过来,如果不能尽快消除眼前这名男子的疑虑,恐怕自己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于是,她赶忙继续解释道:“好汉,您千万不要误会啊!我对那妖帝可是一无所知,更别提和他有什么关系了。我只是一个无辜的路人,无意间闯入了此处,如有冒犯之处,还请您多多包涵呐!” “胡说八道!你要是和那厮没关系,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洞穴之中?”那男人怒目圆睁,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手中的冰戟毫不留情地朝着南宫皓月的脸庞狠狠刺去。 只听“噗嗤”一声,锋利的戟尖瞬间刺破了皮肤,一道深深的口子赫然出现。 刹那间,鲜血如泉涌般流出,但令人惊奇的是,这些温热的血液刚刚接触到冰冷的戟身,便迅速凝结成了冰块,牢牢地冻结在伤口处,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停滞。 南宫皓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大声呼喊道:“哎呀呀,好痛啊!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然后扔出去一个桃核而已,哪晓得就稀里糊涂地来到这个鬼地方了。” 这时,站在男子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拄拐老头突然开口问道:“你所说的桃核,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遁空果吧?” 听到这话,南宫皓月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地点头,心中暗自思忖:看这样子,此地之人似乎与那位妖帝有着极深的仇怨,如果自己贸然说出实情,恐怕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说道:“没错,正是此物。我原本走在路上,忽然有个陌生妖精把我拦下,说是想用那个桃核跟我交换饴糖。我见那东西模样奇特,觉得应该是个稀罕物件儿,所以就答应了下来。谁知一个不留神,手一滑,那桃核就掉到地上摔坏了,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处此地。” 几个人听到这样的说辞之后,不禁心生疑虑。他们觉得这种说法实在是违背常理,而且很难让人信服。 就在这时,那位满头白发、几乎遮住双眼的老头突然咳嗽了几声,然后向南宫皓月发问道:“你所说的那个男人,是不是耳朵尖尖长长的,身高足有八尺之高,并且瞳孔呈现出幽幽的绿色?” 然而,还没等南宫皓月回答,就有人忍不住喊道:“老子才不信!” 南宫皓月见状,连忙补充说道:“给我那颗桃核的,可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高大威猛之人哦。而是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小精怪啦。我也是听其他人讲的,据说这个家伙乃是一只灰皮鼠,平日里专门喜欢偷鸡摸狗、顺手牵羊。” 听完这番话,众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仿佛突然间都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不过,看到眼前的南宫皓月还是一副天真无邪的孩童模样,大家也不好再多追问什么。 于是,那位老头缓缓开口道:“照这么看来,想必那珍贵无比的遁空果应该就是被这只鼠精偷走了,而后又辗转到了这位小姑娘的手中吧。” 可尽管如此,仍有一人对南宫皓月的身份表示怀疑。只见这个男人不相信地摇了摇头,随即收起自己手中的冰戟,纵身一跃跳下马背。 紧接着,他一把将南宫皓月拉了起来,并凑近仔细端详起她的脸庞来。 同时,口中还发出一声严厉的质问:“你到底是哪家的孩子?快如实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只见那南宫皓月微微仰起头来,脸上绽放出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眨动着,娇声说道:“我是一只平凡的妖狐,家在出河镇。” 听到这话,那个老头缓缓地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南宫皓月后,心中原本的疑虑竟渐渐消散开来,嘴里喃喃自语道:“出河镇……倒是个颇为偏远之地啊。” 说时迟那时快,站在一旁的男人突然如饿虎扑食般猛地伸出大手,一把将南宫皓月紧紧抓住提了起来。 他面色冷峻,双目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娇小的身影,厉声道:“哼!原来是只狐妖!快快老实交代,你爹娘究竟是谁?还有,为何在你身上感受不到丝毫妖气?” 被如此粗暴对待的南宫皓月顿时花容失色,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拼命挣扎着,小脸涨得通红,同时大声呼救起来:“哎呀呀,快要喘不上气啦!求求您快放开我吧!” 然而,那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手上的力道反而又加重了几分。 就在这时,跟在身后的一群老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们纷纷围拢过来,齐声劝道:“颐长族长息怒啊,她不过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妖精罢了,您又何必这般苦苦相逼呢?” 可那颐长族长却是铁了心要弄清楚事情真相,他用力一挥衣袖,大声吼道:“诸位长老莫要阻拦于我!今日无论如何,我定要将这小崽子好生审问一番!” 话一说完,他大手一挥,高声喝令手下之人立刻行动起来。 只见几个彪形大汉如狼似虎般地冲上前去,不由分说就将南宫皓月紧紧捆绑起来。他们动作熟练而粗暴,丝毫没有给南宫皓月任何反抗的机会,眨眼间便把她捆成了一个粽子模样。 紧接着,两名身材高挑、面容冷峻的女妖走上前来。她们手中各持一根粗长的绳索,其中一端迅速地套在了南宫皓月纤细的脖颈之上。 然后,她们毫不留情地用力拉扯着绳索,迫使南宫皓月不得不跟着她们的步伐前行。与此同时,另外还有几只强壮有力的手臂牢牢地抓住了南宫皓月的双手,让她无法挣脱束缚。 就这样,南宫皓月被这群妖物一路押解着,缓缓走进了部落之中。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洒着鹅毛大雪。洁白的雪花如 同蝴蝶翩翩起舞,又仿佛柳絮随风飞扬。 南宫皓月艰难地抬起头来,望着四周的景象。入眼之处,除了那些奇形怪状的妖物之外,便是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 整个世界都被冰雪所覆盖,显得格外寒冷和寂静。 看到这般情景,南宫皓月心中暗自思忖道:“此处如此严寒,周围又尽是冰雪,想来此地应当就是传说中的北境极点了吧。”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一名男子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冰戟,快步走到一位年长的长老面前说道:“族长,请您暂且息怒。万一这位女子真的是无辜被牵连进来的呢……” 然而,那位族长却丝毫不为所动,他紧握着手中的冰戟,一脸严肃地回答道:“即便如此,也必须等到审讯过后才能知晓真相!” 这座位于北境极点的小镇上居住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妖怪。 它们有的身形巨大如山岳,有的则小巧玲珑似昆虫;有的面目狰狞令人胆寒,有的却娇俏可爱惹人怜爱。 此刻,这些妖怪们正聚集在道路两旁,对着被押送而来的南宫皓月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嘴里还不时发出阵阵嘈杂的议论声。 面对此情此景,南宫皓月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与不安,鼓起勇气开口问道:“诸位英雄好汉,请问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听到她的问话,人群中先是一阵沉默,过了片刻之后,才有一个面容慈祥、满头白发的老翁站出来回答道:“姑娘莫怕,此处乃是冰原雪狐族的领地。而刚才那位手持冰戟的男子,正是我们雪狐一族的族长。” 说着,老翁还用他那短小的手指朝着族长所在的方向轻轻一指。 原来,白雪岚同样也是雪狐族人。那么眼前这些妖物,想必应该就是她的同族亲人了吧。 想到这里,南宫皓月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希望,或许自己能够从他们口中得知一些关于白雪岚的消息呢。 为了能够摆脱那即将降临的悲惨命运——被抓捕归案,她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将白雪岚这个名字吐露而出。 只见她缓缓开口说道:“那位雪姑曾经告诉我,其实她也是此地之人。据说她们所在的雪狐一族已经在那冰天雪地的荒原之中隐居避世长达数千年之久,始终未曾踏出半步。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此处竟然呈现出这般和平安宁之景象。” 听到这话,长老不经意间随口问道:“雪姑?究竟是哪位雪姑啊?” 南宫皓月则显得极为自然地回答道:“她亲口对我说过,她名叫白雪岚呀!不知诸位可有听闻过此人?” 话音刚落,长老突然情绪变得异常激动起来,急切地追问道:“二丫头?难道你所说的就是那个二丫头吗?” 此时,一旁的男人却满脸不耐之色,没好气地插话道:“哼,这还用想么?肯定又是从那妖帝口中得知此事后,特意赶来攀关系、套近乎的,其用心实在是险恶至极啊!” 面对男人的质疑与嘲讽,南宫皓月并未生气,反而面带欣喜地回应道:“哪能只是简单的认识而已啊!实话告诉你们吧,我甚至在碧水海棠林中居住过一段时间呢!” 闻此言语,男人不禁冷笑一声,讥讽道:“呵呵,天下六界之人谁不知道她就住在那儿啊!你不过就是说说罢了,少在这里吹牛啦!” 虽说那段时光美得如同梦幻一般,虚幻而缥缈,仿佛只是一场华丽的梦境,但它确实存在过,并且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记忆深处。 那段日子里,她宛如置身于一个与世隔绝的仙境之中,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宁静和祥和,以至于让她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烦恼与忧虑。 她心里很清楚,此时此刻,必须要拿出一些具有足够说服力的证据,才能够消除眼前这几位心中的疑虑。 于是,她有些不情愿地嘟囔着说道:“你们看到我身上这个乾坤兜了吗?这可是她送给我的!” 然而,对方显然并没有被轻易说服,其中一人不屑地回应道:“乾坤兜只要有银子就能买到,你又怎么能以此来证明呢?” 听到这话,她不禁愣住了,一时间竟然真的想不起还有什么其他可以用来证明的东西。 突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了雪姑曾经赠送给她的一柄宝剑。 只不过,那柄剑如今正静静地躺在无梓江畔,至于面前的这几个人是否听说过它,她心里实在没底。 略作思索后,她还是决定赌一把,开口说道:“她还给我送了一把剑,据说这把剑在世间独一无二,其名唤作‘摇光’。” 此言一出,原本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那位一直咄咄逼人的长老都忍不住询问道:“那剑现在在何处?” 这时,站在一旁 的颐长似乎微微动容,停下了脚步。因为只有他心知肚明,这柄名为“摇光”的宝剑极为罕见,而且它还是白雪岚在飞升之前所使用的唯一佩剑。 南宫皓月此时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后才缓缓说道:“被我插在无梓江畔了,取不回来。”他的话音刚落,周围那些人便哄堂大笑起来,笑声中还夹杂着些许嘲讽的意味。 只见颐长满脸不屑地开口道:“无凭无据,你这小崽子不过是听了些风言风语罢了,难道就自以为对二丫头了解得一清二楚了吗?简直是痴人说梦!” 然而,南宫皓月并未退缩,紧接着追问道:“那烟雨海棠呢?” 听到这个名字,颐长突然身体一颤,瞬间怔住了。 他与南宫皓月对视着,从对方那坚定不移的眼神中,他深深地意识到白雪岚的秘技向来都是秘而不宣的,即便是家族中的成员,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少之又少。 这时,旁边那位有些耳背的长老见状,连忙将耳朵竖了起来,急切地询问道:“什么烟雨海棠啊?” 颐长的目光快速地扫过众人,然后稍稍定了定神,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确信之色。随后,他挥挥手,示意手下的人给南宫皓月松绑。 见此情形,另一位长老不禁皱起眉头,疑惑地问道:“这是为何呀?” 颐长则一脸严肃,郑重其事地解释道:“实不相瞒各位长老,二丫头曾经在雾凇林中潜心修炼,领悟到了冰雪之力,并由此自创出一门独特的法门,它的名字正是叫烟雨海棠。” 听完这番话,几位长老恍然大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于是乎,南宫皓月终于得以重获自由,身上的绳索被解开之后,她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 第70章 雪原旧事 经过数次详细地询问之后,颐长终于可以完全肯定南宫皓月确实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于是他热情地邀请南宫皓月进入部族那宽敞而华丽的大帐之中,一同品尝香茗,并畅谈各种事情。 进入大帐后,南宫皓月悠然地开口问道:“好汉,请问我应该如何称呼您呢?” 听到这个问题,颐长陷入了沉思,他认真思考了很长时间,然后才慢慢地回答说:“我的名字叫做颐长,乃是这片冰原之上一脉的领主。虽然你和二丫头相识,但毕竟辈分有所不同,所以你还是称呼我为族长比较合适。” 南宫皓月听完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接着又好奇地问道:“不知道雪姑这些年来有没有回过这里呢?” 颐长稍微停顿了一下,稍稍思考片刻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前些年的时候,她的确曾经回来过一次。不过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仅仅住了几日之后就留下一封书信离开了。信上说她打算前往云梦泽去会见一些旧日的好友。” 听到这番话,南宫皓月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继续追问道:“族长,刚才我听到您称呼雪姑为二丫头,那么您们是何种关系。” 颐长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脸上流露出一丝疑惑之色,反问道:“难道她连这件事都没有跟你提过吗?” 南宫皓月倒是只听白雪岚说过她有个哥哥,姐姐父亲什么的,倒一字不提。 “倒是没有,姑姑为人清冷,平日只让我习术法,倒不常聊起她的过去,我只听她提过一嘴她的哥哥。” 颐长喝着热汤,叹了口气:“提起我这三个孩子,我就头疼。” 他继续道:“长子雪婴最为懂事,从小便爱与我分担族中事物,与你一般大的时候,已经能顶半边天了,我如今还记得他小小身板,想替我扛起帆旗的样子。可不知怎的,有一日他说想去看看冰原外的六界,便出了远门,再回来时,已然不是年少青葱模样,也不爱讲话,终日坐在山顶吹风。问他看到了什么也不愿回答,眼里再没有炽热光芒。” 南宫皓月很在意这件事,她倒是想去见见白雪岚的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不知令郎如今可还在。” 颐长喝热汤竟有些醉了,道:“两千年前,他口上神神叨叨的,说南方有什么在呼唤他,趁着夜里族人大多已经歇下,他便追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原来已经走了,她大失所望,但不妨碍她继续听他讲膝下三兄妹的事迹。 说到这里,颐长振振有词:“这孩子似着了魔了,不顾劝阻离开,也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他们三个都没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年岁大了,羽翼渐丰便想着离开。” “说起我的长女雪歌,初长成时,聪明机敏玲珑慧心,出门狩猎捡了个受伤的白脸剑客,几番冤鬼报业后各怀春思,互诉衷肠。你该知道,那白脸剑客就是当今妖帝,那时他尚且是不受宠的庶皇子,无名无份,也无封地名册。我女初涉情事,便一心栽在那人身上。 ” “起初,我见他人模狗样,身上有着帝王之气,便没有过多干涉二人,我女一心盼着他能在权谋中站稳脚跟,日后继位封她为后。随着妖帝城千声钟鸣,老妖帝死了,那厮在暗潮汹涌中斡旋斗转,相继杀死三位皇子,将太子逼疯,弑妖帝后宫药姊妹亲眷,直到天权之下,唯有他能继位。由丞相鉴举,他这狗贼做了妖帝,又将我女迎门。” 这些听起来倒是颇为炸裂,南宫皓月听的正起劲,他忽然闭口不说了。 南宫皓月知道他提起陈年旧事心中不快,不过总觉得这个情节莫名耳热,暗嗔道:“这情节怎的如此耳熟,好像在哪听过,这不是彼岸海那具尸骨的前世妖族版吗?” 内容情节多相像,却不是少年夫妻兰因絮果,少了天道降下的因果报应,就该一场临天洪水把妖帝城淹了,将妖帝房门锁上。 “世事无常,人世间的情爱只纠葛百年不到,世上便无人记得,若是妖类的孽缘,怕是要纠缠个千年万年不等吧!还会传遍大街小巷,成为脍炙人口的饭后谈资。” 颐长也颇赞同,扶额感伤道:“如外头的妖族相传那般,我女生下不祥之证,那狼心狗肺的妖帝要将婴孩刮骨剥皮,以祭擎天,我女听后,前来阻止,却被阻挠,刀光剑影之下,我女护下孩子送入江里,自爆内丹而亡。” 南宫皓月听完之后,心中顿时燃起熊熊怒火,愤恨之情如潮水般汹涌澎湃。那可恶的妖帝,简直就是丧心病狂、灭绝人性!其行为之恶劣,令人发指。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南宫皓月的脑海——送入江里...... “难道说...... 我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她不禁喃喃自语道,“我本是个江流儿,当 年正是在无梓江中被阿琅发现并救下的,而我竟然同样身为九尾狐妖...... ” 诸多线索相互交织,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南宫皓月和冰吟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种种迹象都清晰地指向一个事实:南宫皓月与冰吟之间存在着错综复杂且难以割舍的关系。 然而,她却不得不警惕地意识到,这背后定然有人暗中操纵,故意制造出这般局面。 可是,这个人究竟是谁呢?会不会是璐瑶呢?但仔细回想起来,当时璐瑶尚未与妖帝相识啊...... 一时间,无数疑问涌上心头,令南宫皓月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满脸惊愕之色,实在难以置信外界流传的那些传闻与颐长此刻所讲的居然存在一定程度的偏差。 经过一番苦思冥想,南宫皓月的心中猛地萌生出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或许,那位传说中的妖后雪歌其实并未离世,而是诞下了自己,并将嗷嗷待哺的婴儿托付给了阿琅和靖宣抚养长大。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之前困扰着她的众多谜团便能迎刃而解了。比如为何自己会拥有与冰吟一模一样的玉佩...... “唉,世事难料啊,真叫人感慨万千!”南宫皓月不禁长叹一声,这声叹息仿佛承载了无尽的思绪和感慨。 她缓缓地闭上双眼,稍作停顿,努力让自己那颗如波涛般汹涌的心平静下来。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睛,目光重新聚焦在面前之人身上,定了定神,继续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对方的讲述。 “幼女雪岚,自小便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她儿时有幸得遇观世音菩萨点拨,从此便立下决心,一心想要修仙成神。在那漫长的几万年间,无论是严寒酷暑还是风吹雨打,她都不曾有过一丝懈怠,日夜修炼从未间断。凭借着这份坚定的信念和不懈的努力,她终于得偿所愿,修成正果,成为神仙,并在天庭被封为星官,入住扶桑仙境,成为了一代女君。” 南宫皓月微微侧身,将耳朵凑近一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听完这段叙述后,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声念道:“原来如此……我听说姑姑如今住在碧水海棠林,那星官一职,莫非已经撤销了不成?” 颐长神色淡然,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其实并非如此。只因她座下能人众多,个个皆是才华横溢、能力出众之辈。相比之下,她这位女君反倒显得有些清闲无事可做。久而久之,她心生退意,一直想着辞去职务,避开尘世纷扰,到人间游历一番。” 南宫皓月听后,再次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她微笑着附和道:“嗯,这确实很像姑姑的行事风格呢。” 回想起不久前收到的白雪岚的书信,信中她竟然举荐自己在日后接任扶桑女君一职。当时看到这个消息时,南宫皓月心中着实一惊,但同时也感到无比荣幸。 她深知这是姑姑对自己的信任与期许,而她也暗暗下定决心,待到自己飞升成仙之日,定要不负所托,将扶桑治理得井井有条。 眼下还未飞升,她倒是预订了个职务,以后怕是有的忙了。 颐长突然间猛地将手掌重重地拍在了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坐在一旁的南宫皓月心头不由得一颤,就连他原本平稳的心跳也像是被惊扰的湖面一般泛起了丝丝涟漪。 只见颐长面色阴沉,眉头紧蹙,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他咬着牙愤愤不平地说道:“外面到底有什么好!竟然能让他们一个个都像飞蛾扑火般趋之若鹜!” 面对颐长发怒的质问,南宫皓月倒是显得格外淡定从容。 她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然后缓缓放下杯子,用一种平静而温和的语气回应道:“族长,您先消消气。这孩子长大了,难免会产生一些叛逆之心。毕竟这世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诱惑和欲望,贪嗔痴念更是数不胜数,令人心驰神往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啊。” 听到南宫皓月这番话,颐长那瞪得浑圆的双眼依旧直直地盯着她,仿佛想要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过了片刻,颐长才稍稍收敛了些许怒气,但声音仍旧带着一丝严厉地质问道:“哼!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南宫皓月微微欠身,轻声回答道:“我名南宫皓月。” 颐长点了点头,接着又追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雪岚的?” 南宫皓月略微思索了一下,回忆起那段遥远的往事,缓缓开口说道:“大概是二十多年前吧。那时我四处漂泊,居无定所,正巧遇到了雪姑。她大发善心,见我孤苦伶仃、无处可去,便好心收留我在碧水海棠林里住了几个月。” 然而,颐长 对于这个答案似乎并不太满意,他皱起眉头继续追问:“二丫头向来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就收留了你呢?这里面肯定还有其他原因!” 南宫皓月脸上露出一抹为难之色,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这......或许是因为姑姑心生怜悯,看我实在可怜吧。而且她与您一直有书信往来,难道这么久以来,她从来没有跟您提起过我的存在吗?” 听了南宫皓月的话,颐长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年纪大了,记性变得越来越差,以至于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记了。想到这里,颐长突然站起身来,朝着炉火旁边的一个陈旧木匣快步走去。 里边是他多年来与白雪岚的书信,他一直保存的完好,特地去翻了翻十几年前她寄来的信,并未听她提起曾收了个门客一事,转身问:“方才老子还觉得是记错了,二丫头可从来没跟我提及收留过任何人。” “我当真去过,那海棠林里一汪白莲池,还有一座凉亭名为沁亭,我若不曾去过怎会知道?”南宫皓月忙解释道,生怕他又差人把她绑起来。 “姑且信你。” 南宫皓月侥幸抿了抿嘴,一脸无奈道:“族长,听闻您孙儿已被妖帝寻回,不知你可知晓此事。” 颐长冷淡回复:“知道又如何。” 南宫皓月引起了好奇心,问道:“她可是先妖后之女,如今已经长成了副好模样,您不想见见?” “您怎知她长什么样?” 南宫皓月淡定道:“自然是去围观了。” 颐长稳重道:“听人说,她与雪歌不相像,五官竟是那厮的模样,见了也是心烦,况且路途遥远,自是无法让她屈尊前来冰原拜访,我也有不能出去的理由。” “倒是你。” 南宫皓月心头猛的一颤,生怕被抓住弱点。 颐长紧眯双眸,谨慎道:“藏头露尾,疑点颇多,来历还不明,来雪原有何目的?” “族长,您真的多虑了,我还想问您怎么出去呢?”南宫皓月倔强仰头,不服输般看着他。 “想出去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这话怎么说?” 南宫皓月竖起耳朵,仔细听他道来:“雪原往东,有一眼枯泉,上万年前,曾孕育过一滴水,这水可不简单,吞食了周遭千万里的生机,树不逢生,草木皆萎,带走了灵脉地运不知所踪,从而让那里成为了一片荒地,终年受毒障裹挟,那里的风和气都成了剧毒,若是能越过那片毒沼,越过筒山,再走上几里,便有人烟了。” 南宫皓月惊出一身汗,道:“这么危险?你不会是想把我送上绝路吧!” 颐长白了她一眼,道:“话说到此,福祸皆与我族无关。” “我要往南走,族长你却让我去往东方,是何居心?” 颐长淡淡道:“南边是冰暴之眼,气温湿寒,即便神仙来了,也会被冻死,何况你一只小妖,怕是还没走到阵中就被冻死了。” 南宫皓月心底暗暗骂了妖帝一声,将她带到这个不毛之地,想要出去还得过如此危险的阵法,天理难容! “还有别的路吗?比方说西边,西边虽远些,到底还是有路的吧!”南宫皓月暗暗叫嚣,不敢大声。 颐长悻悻的摇摇头道:“西边那里就是六界之外了,没有人踏足过,据说是另一个境地,我之前派去打探的人无一生还。” 南宫皓月脖颈一凉,只觉无力,低声问道:“那姑姑他们都是从哪里出去的。” 颐长悠然道:“我不是说了吗?东边是唯一出路,若是吃下雪樱梅,便可短时避开毒障雾气,足够撑到筒山脚下了。” 南宫皓月淡淡笑了笑,冷静道:“那若是修行不够,岂不是要死半道上。” 颐长冷冷看她一眼,欣然道:“我劝你还是归入冰原麾下,若日后有人想出去,捎上你。” 然后他打算颁布禁令,封锁死沼,不放一只妖出去。 南宫皓月扶额,无奈道:“不用了,我已有师门,恕我无法背离。” 颐长有些落寞,但还是站起身,淡淡道:“也罢,见你是块修炼的料子,才想将你留下,壮大我的守护村落兵防,你若不肯留下,今日就快些离去吧,别等天黑了,想去哪里都不便。” 南宫皓月忙站起身,向颐长拜别,“谢族长,不过这雪樱梅长何样,又长在何处?” 颐长转身,面无表情的走到一边的柜中,拆下一叠古籍的竹片,又随手拿了一支狼毫,占墨画了一颗李子模样的圆果。 “东边走三十里,有一块被雪覆盖的野兽尸骨,其下长着耐寒的雪樱梅,花叶呈大红色,取下花瓣和地下的泥吃下,便 能御瘴气。” 接着又不可置信的提醒:“话说,你来的赶巧,此月正是雪樱梅的花开时节,若是晚来几天,就得等一年才能走了。” 南宫皓月报了一声多谢,又拱手作揖道:“族长相告之恩我定没齿难忘,不瞒您说,其实我与您的孙儿冰吟相识,等我他日见着她了,一定告诉她您是个侠肝义胆慈祥和蔼的外爷。” 颐长气的肝疼,一把要抓住她,道:“你还说自己不是妖帝派来的。” 南宫皓月抓起竹片,连忙逃走。 第71章 死沼前尘 广袤无垠的冰原之上,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银装素裹、万里冰封之景。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漫天飞雪呼啸而过,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无情的冰雪所笼罩。 南宫皓月步履坚定地从冰原村中踏出,按照颐长之前所言,毫不犹豫地朝着东方前行。 一路上,她穿越狂风肆虐的旷野,踏过积雪深厚的道路,终于来到了一座高耸入云且陡峭异常的雪峰面前。 狂风吹拂在她娇嫩的面庞上,犹如尖锐的细针一般刺得生疼。然而极度的严寒早已令她的肌肤失去知觉,甚至连那刺痛之感也无法真切感受到。 此时此刻,她心中不禁暗想:若是此时能够喝上一杯热气腾腾的三清茶该有多好啊!那种清香醇厚的味道,只需轻轻抿上一口便能让人浑身温暖,寒意尽消。 虽说身上携带的息吾草能够吸附绝大部分的严寒之气,但这种神奇草药在填饱肚子之后便会停止吸收寒气。 渐渐地,南宫皓月开始感觉到身体内部的寒意逐渐蔓延开来,无奈之下,她只得调动自身法力来抵御这刺骨的寒冷。 对于南宫皓月而言,历经如此众多的艰难困苦之后,攀登山峰、跨越险阻已经成为了最为简单的一种折磨方式。 只见她身手敏捷地跃上陡峭的石壁,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可以落脚的地方。 然而,这险峻的山峰实在太过崎岖难行,好几次她都因未能准确踩到支撑点而失足滑落。好在厚厚的积雪起到了一定的缓冲作用,摔落在雪地上时并未感到过多疼痛。 但即便如此,每次掉落都会带来不小的冲击力,如果真的不幸坠落至山脚,那么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一切又得从头再来。 待她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成功地爬上那高耸入云的山顶之后,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艰难地向前行走了好一会儿。 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竟然横亘着一块巨大无比、遮天蔽日的尸骨!这具尸骨的脊椎部分深深地嵌入山体之中,高高耸立,仿佛一座巍峨的山峰直插云霄。 令人惊奇的是,尽管周围都是皑皑白雪,但这片区域却不见丝毫雪花的踪迹,反而生长着一大片鲜艳夺目的红花。 南宫皓月怀着满心的好奇缓缓走近,仔细观察后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些正是族长口中所提到的雪樱梅。 它们长得极为妖艳夺目,宛如一群舞动的精灵在微风中摇曳生姿。 每一朵雪樱梅都由五片花瓣组成,这些花瓣呈现出优美的螺旋形状,轻轻垂下,犹如仙女飘逸的裙摆;花芯则呈现出迷人的鹅黄色,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其中;而叶片则是锯齿状的,细长且笔直地挺立着。 当南宫皓月一步步靠近这块神秘之地时,她惊喜地察觉到这里不再像之前那样寒冷刺骨,相反,一股丝丝缕缕的暖意正悄然从地面升腾而起。 她不禁抬起头来,心中暗自思忖:究竟是何种强大的妖兽,其身形竟然如此庞大?眼前所见的仅仅只是它的一根肋骨而已,就已经足有一棵百年榕树那般粗壮了!想来地上盛开得如此绚烂多彩的红花,必定也是得益于这妖兽血肉的滋养吧,否则怎会如此娇艳动人呢? 想到此处,南宫皓月小心翼翼地采摘下几片雪樱梅的花瓣,然后轻轻地将它们揉搓成团。正如颐长之前所言,她又在地上挖起一小撮泥土,均匀地包裹在了花瓣团的外面。 这种能够避开瘴气侵袭的神奇药丸,自然不可能仅仅制作出一颗而已。她不辞辛劳地采集了许多朵珍稀草药,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置于自己随身携带的乾坤兜之中。 紧接着,她轻盈地绕到那具巨大尸骨的脊椎下方,心中暗自思忖着要弄清楚这究竟属于何种妖怪的遗骸。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试图摄取其中一丝微弱的灵气来探寻真相,但令人诧异的是,竟然毫无所获。 不甘心就此放弃的她,又围绕着尸骨缓缓转了一圈。就在这时,突然之间,她感觉脚下好像被什么不知名的物体给绊住了,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摔倒在地。 待她稳住身形后,连忙用手轻轻扫开覆盖在上面的积雪,定睛一看,眼前赫然出现的居然是一块古老而神秘的石碑。 只见这块石碑上刻着几行模糊不清的字迹:“上述:青山埋骨之地,不见……处,降下……,以镇…” 后面的部分由于岁月的侵蚀和风化已经变得难以辨认。 不过仅从现有的这些文字来看,也足以让人感受到其背后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面对如此残缺不全的碑文,她不禁陷入沉思。 究竟这里所说的“镇”字后面所指代的是什么呢?难道真如她先前所 猜测的那样,是为了镇压眼前这头体型庞大无比的巨兽吗? 想到此处,她越发觉得这件事情充满了谜团与玄机。 “这破损成这般模样的石碑,想来必定有着极为久远的历史。如此一个庞然大物在此长眠逝去,恐怕连天地都会为之震颤吧!只是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是否知晓这到底是何种怪物,等我回去之后找个空闲时间一定要好好向他请教一番才行。” 自言自语完这番话后,随着身体渐渐恢复温暖,她略作调整休息,旋即便毫不犹豫地继续踏上了前方未知的漫漫征途。 南宫皓月一路向东而行,随着步伐的迈进,她惊喜地发现周围的风雪正在逐渐变得稀薄起来。 回首望去,身后那广袤无垠的冰原宛如一头沉睡中的巨兽,安静地俯卧在地,仿佛正沉浸于一场永恒的酣眠之中,如果没有人去惊扰它,也许它真的能够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直到岁月的尽头、天地的荒芜。 南宫皓月轻轻咬下一口手中的雪樱梅,酸甜可口的滋味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随后,她毫不犹豫地踏入了前方那片浓郁的雾气之中。 她小心翼翼地提起一盏明灯,昏黄的灯光在雾气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被吞噬一般。然而,南宫皓月却毫不畏惧,默默地行走在这片氤氲的尘烟之间。 四周的枯木显得格外湿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气。 南宫皓月不禁暗自庆幸自己吃下了那颗具有神奇功效的雪樱梅,因为此刻身处这样的环境当中,她非但没有感到丝毫不适,反而觉得自己的面容越发容光焕发起来。 脚下原本坚硬的土地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片松软的泥水之地,使得南宫皓月难以施展身形快速前行。 无奈之下,她只好放弃乘行的打算,转而选择在雾气中缓缓飞行。然而,每前进一步,她都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拖住了脚步,而下方那深不见底的沼泽更是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散发出阴森恐怖的气息,仿佛时刻准备着将她无情地拉入其中。 那不断升腾而起的如烟似雾的蕈粉状尘烟,更让整个场景增添了几分诡异和神秘。 这里万籁俱寂,除了她自己轻微的脚步声以及偶尔传来的风声之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声响。 南宫皓月甚至不敢大口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吸入那些致命的瘴气从而命丧于此。 她继续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枯木林。这些枯木形态各异,有的扭曲变形,有的则笔直挺立,但无一例外的是它们都散发着一股腐朽衰败的气息。 枯木上空竟然还飘荡着无数道紫气幽灵,它们在空中盘旋飞舞,并时不时地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叫声。 此刻的她身无一物,手中更是连一件像样的法器都没有,若要与那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的怨灵正面交锋,无异于以卵击石,绝无半点胜算可言! 所以,此时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另辟蹊径,选择绕道而行,避开这些难缠的怨灵。 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地向右转身,迈开脚步疾步前行。 就这样,她一路紧赶慢赶,走了好一会儿之后,果然如她所愿,成功地远离了那片阴森恐怖的枯树林。 然而,等待她的却并非坦途,而是一片比之前更加死寂的原野。 举目望去,四周尽是一片片早已枯死的芦苇丛,它们宛如一个个垂暮老人般,在风中无力地摇曳着。 而脚下的道路,则变得愈发泥泞不堪,每迈出一步都会深陷其中,仿佛有无形的双手在拖住她前进的步伐。 但即便如此艰难险阻,南宫皓月也无暇顾及太多,因为身后怨灵们的嘶吼声正越来越近,容不得她有丝毫犹豫和退缩。 于是,她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地继续向前迈进,试图尽快穿越这片令人心生恐惧的原野。 就在这时,突然之间,她感觉到脚下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虚浮感。 紧接着,原本看似平静的泥水竟然如同活过来一般,猛地伸出一双双狰狞可怖的利爪,瞬间便将她的双脚紧紧抓住,并毫不留情地将其深深地陷进了沼泽之中。 与此同时,隐藏在泥水中的毒虫也趁机蜂拥而上,如雨点般纷纷朝着她的腿部发起攻击。 一时间,南宫皓月只觉得双腿犹如万箭穿心般剧痛难忍,完全丧失了反抗之力。 待她好不容易从沼泽中挣扎着站起身来,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双脚已是伤痕累累,布满了大大小小十几个触目惊心的血口子。 更糟糕的是,还有数十种浑身裹满泥浆的毒虫正顺着伤口拼命往里钻,那场景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面对如此惨状,南宫皓月不禁发出 一声声痛苦的呻吟,但她深知此时不是坐以待毙的时候,必须立刻采取行动自救才行。 于是,她强忍着剧痛,迅速施展法术,想要将那些可恶的毒虫一举击溃。 然而,事与愿违,尽管她竭尽全力施展出各种法诀,但由于受伤过重,加上毒素已开始快速蔓延,没过多久,毒性便已然顺着她的右腿一路向上侵袭,直至整条大腿都彻底失去了知觉。 眼看着情况越发危急,南宫皓月心急如焚,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她深知此时情况危急万分,如果不采取行动来自救,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左脚,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茂密的芦苇丛猛地一蹬。只见她娇小的身躯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瞬间飞跃了一大片泥泞湿滑的沼泽地。 在空中飞行的短暂时刻里,她不敢有丝毫松懈,迅速调整身体姿势,并精准地踩住一根根随风摇曳的芦苇茎。 就这样,凭借着敏捷的身手和顽强的意志,她终于成功地脱离了这片可怕的死亡沼泽。 然而,还未等她松口气,一股钻心刺骨的疼痛从脚底传来。 原来,之前沾染上的剧毒此刻已经顺着血液迅速蔓延至全身各处。那一阵阵尖锐的刺痛犹如闪电般,一下又一下地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仿佛要直接传入她的大脑深处。 面对如此险境,她心中明白,当务之急唯有立刻封闭自身经脉,阻止毒素进一步扩散。 同时,还要尽快寻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集中精力将体内的毒素彻底逼出体外才行。想到此处,她强忍着剧痛,咬紧牙关,继续艰难地向前行进。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座破旧不堪、早已被人遗弃的瓦砾房。尽管房屋外观显得有些破败,但屋内的陈设看上去还算干净整洁。 不过,屋外四周依旧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与威胁。 此时的她,右脚由于中毒已完全失去知觉,变得软弱无力,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辛。但她没有丝毫退缩之意,紧握着拳头,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向着那座废弃的瓦砾房靠近。 难道这里曾经有人居住过吗?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此刻的她根本无暇去思考这些问题。 进入房间后,她顾不上休息片刻,便立即盘膝而坐,闭上双眼,全心全意地开始运功修炼起来。 至于随身携带的那颗雪樱梅所具有的避毒功效能够持续多长时间,是否足够支撑她顺利完成一段清心咒的修炼,一切都是未知数…… 情况是好的,她忙修炼,尽快将毒素逼出。 没过多久,她那原本麻木得毫无知觉的大腿渐渐开始恢复了感觉。她颤抖着手从兜里摸索出一粒清心避毒丹,毫不犹豫地放入口中咽了下去。 待服下丹药之后,她又迅速从随身包裹中取出止血粉,小心翼翼地洒在了受伤的大腿处。做完这一切,她才有精力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这时,她突然察觉到这间屋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尽管屋外一片死寂,仿佛时间都已停滞不前,但屋内却别有一番景象。 玉瓶里插着的那几支梅枝竟然仍旧顽强地冒出了嫩绿的新芽! 再看向四周,只见书桌和床榻虽然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但仔细看去,那些珠帘、陈设之类的物品却都如同新的一般。而在窗户旁边,居然还悬挂着一幅由先主人亲手绘制的丹青墨迹。 怀着满心好奇,她缓缓迈步上前。当走到近前时,她定睛一看,发现这幅画像上描绘的是一个男人的身形轮廓。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画师并未给这个男子画上五官,因此无法确切辨认出他究竟是谁。不过单从身形来看,可以判断此人应当是一位仙风道骨、气质超凡脱俗的美男子。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书桌上那堆积如山的厚厚灰尘,就在此时,她意外地发现砚台下方似乎压着什么东西。她小心地移开砚台,映入眼帘的是一封墨笔书写的书信以及一块小巧玲珑的银梅书签。 她拿起那张信纸,展开阅读起来。只见上面写道:“今日乃是人间的元宵节,亦是我等待侬归来的第三千个年头。再过不久,侬即将破关而出,届时我此生亦将再无遗憾……” 看样子,这写信之人真是个痴情至极的人啊,竟能如此执着地等待一个郎君长达整整三千年之久! 第二张纸述:舍去眼中百色,只为你眼中春华秋实。韶华易逝,红颜枯骨,浮生只觉凉夜漫漫。 第三封随笔:如果听闻我殁了,不必为我悲伤,也不必为我立冢,身本如浮萍,只能随波逐流,我会化作天地间的风雨雷电,时常伴你左右。 第四封书:后山的白梅树已开, 我剪下两枝插在瓶中,算不算把满园花色放在案前。 …… 南宫皓月突然感到一股不适感涌上心头,整个身子都变得沉重而不自在起来。她心中暗自思忖:“难道是那雪樱梅的避毒效力逐渐减退了?”想到此处,她不禁眉头紧蹙,心知不能在此久留,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只见她迅速伸手抓起桌上的信笺,毫不犹豫地塞进了腰间的乾坤兜里。这信笺来历不明,但她决定待他日脱离险境之后,定要好好查探一番究竟是谁的墨笔所书。 拿好信笺后,南宫皓月身形一闪,如疾风般冲出了房门。然而,当她穿越那阵弥漫的毒障时,只觉喉咙一紧,呼吸瞬间变得困难起来。 低头一看,自己的嘴唇竟已变成深紫色,而全身上下更是密密麻麻地长出了红色疹子。显然,雪樱梅已然失去了作用,她不幸中毒了! 南宫皓月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从怀中掏出另一颗雪樱梅吞入腹中,满心期待着能缓解毒性。但事与愿违,这一次不但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反而中毒的症状愈发严重起来。 此刻的她大口喘着粗气,仿佛每一口呼吸都是一种艰难的挣扎。豆大的汗珠源源不断地从额头滑落,浸湿了她的衣衫。而她的双脚就像踩在了棉花上一般,虚浮无力,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 尽管如此,求生的欲望仍驱使着她奋力向前爬行。她用颤抖的双手拼命地抠住地面,一点一点地向外挪动着身躯,一心想要冲破这片毒障。 就在这时,南宫皓月突然感觉到口干舌燥得厉害。 紧接着,她的肚子像是被吹气球一样迅速肿胀起来,原本光滑的肌肤也开始扭曲变形。 双手的血管先是急剧膨胀,然后又猛地收缩回去,周而复始。眼前的景象时而漆黑一片,时而又白茫茫一片,令她根本无法看清前方的道路。 不仅如此,她的手上还开始不断冒出鲜血,凝结成一块块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痂。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袭来,折磨得她几乎要昏厥过去。 这条路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啊。 她一边想着一边爬,生怕晚了一步她就要成为这里众多尸骨中的一员。 万幸,她终于在身体瘫痪前,爬出了毒障,她在地上大口喘息,赶紧运功将毒气逼出,又吃下了避毒丹。 第72章 云梦 南宫皓月离开死沼后,却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直挺挺立在前方。 刚死里逃生出来,她一边感叹自己命大,一边盘算着要怎么翻过去。 在飞过去后,南宫皓月已累的气喘吁吁,她盘算着接下去去云梦泽找白雪岚问清一些事情,只是久未联系,不知道她还在不在那里了。 …… 云梦泽坐落在广袤无垠的中原大地之上,这里地势平坦、气候宜人,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其中。 在这片神秘而美丽的土地上,生长着参天的榕树。这些榕树高大挺拔,直插云霄,仿佛要与天公试比高。 它们那茂密的枝叶犹如一把把巨大的绿伞,遮天蔽日;而那些垂下的气生根须更是令人惊叹不已,每一根都如同百年榕树般粗壮修长,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错综复杂的“根系森林”。 在这庞大的根须分布区域里,栖息着数不清的各种鸟禽。它们或欢快地歌唱,或自由地翱翔,给整个云梦泽增添了无限生机与活力。 此地不仅是众多鸟儿们的天堂家园,同时也吸引了不少神仙前来清修。一些生性闲适的仙人尤其喜爱在这里遛鸟清修,享受那份宁静与祥和。 自古以来,云梦泽就一直供奉着神兽白泽。传说中的白泽能通人言,晓万物之情,是祥瑞与智慧的象征。人们对它尊崇有加,时常虔诚祈祷,希望能够得到它的庇佑。 生活在云梦泽的居民们充分利用了周围的自然资源,他们巧妙地在榕树上搭建起一座座精致的木屋。 这些木屋错落有致地分布于树冠之间,通过树菇和坚韧的藤蔓相互连接。居民们可以借助树菇和藤蔓轻松自如地在树间跳跃、攀爬,往来穿梭,如履平地。 而现如今,掌管着整个云梦泽的神明则是云中君。云中君神通广大,他不仅是五湖四海行云布雨众神的绝对掌控者,更是远古时期九百里云梦大泽以及千万个大大小小湖泊共同的主人。 在他那宛如山岳般巍峨的庇护之下,云梦泽这片土地一直以来都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们在这里安居乐业,每日都洋溢着幸福和满足的笑容,整个地方呈现出一片繁荣昌盛、欣欣向荣的美好景象。 然而,尽管这位神只对云梦泽有着如此深远的影响,却从未有人能够真正地目睹过他的真容,更无从了解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与情感。 他就如同隐匿于云端之中的神秘存在,似一团飘渺虚幻的云雾,让人难以捉摸其真实形态。 传说中,他的宫殿高高矗立在天际之上,远离尘世的喧嚣与纷扰。 每当人们因干旱而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祈求降雨时,他都会身着一袭由青、黄、赤、白、黑五种颜色交织而成的华丽帝王之服,端坐在由天龙牵拉的轿辇之中,从九天云霄缓缓降临人间,为这片干涸的大地降下滋润万物的甘霖。 可是,就在数千年前的某一天,当人们像往常一样怀着虔诚之心向着天空祈雨之时,情况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他们日复一日地焚香祷告,整整持续了半个月之久,但天空中始终未见天龙牵拉的轿辇出现,唯有一轮烈日高悬头顶,无情地炙烤着大地。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肥沃湿润的土壤逐渐变得干裂,河流湖泊水位骤降,农作物枯萎死亡,饥荒和旱灾开始蔓延开来。 自那时起,云梦泽的人们再也未能见到那位曾无数次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云中君,也不再有神灵为这片饱受苦难的土地降下救命的甘霖。 没过多久,曾经富饶美丽的云梦泽陷入了严重的大旱之中,民生凋敝,哀鸿遍野。 而后,云梦泽诞生了许多可爱的树精灵,它们被统称为伯兰。据说,这些伯兰乃是昔日某位神明仙逝之后所化。这位神明生前致力于治理云梦泽的水流,经过伯兰们不懈的努力,终于成功打造出了如今云梦泽繁荣昌盛的景象。 九月天。 此刻的云梦泽被一层轻柔的毛毛细雨所笼罩,整个世界仿佛都沉浸在了朦胧的雾气之中。那片青翠欲滴的雨林宛如一幅神秘而迷人的画卷,每一棵树木、每一株花草都在细雨的滋润下显得生机勃勃。 伴随着清脆悦耳的蛙鸣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布谷鸟那悠扬婉转的啼叫声也在山谷间回荡开来,交织成一曲大自然的交响乐。 通往云梦城的道路只有这唯一的一条,蜿蜒曲折地穿过雨林。路边开满了迎着雨水欣然绽放的水仙花,它们那洁白如雪的花瓣和嫩黄色的花蕊相互映衬,如梦如幻,给这条小径增添了几分扑朔迷离的美感。 晶莹剔透的雨点轻轻地滴落在地面上,开出无形的花。 只见南宫皓月身披着一件白色的斗笠,缓缓行走在 这条幽静的小路上。她的背上背着一把从人间寻来的古琴,琴身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气。 当她抬起头仰望着上方时,隐约发现树枝之间似乎有一些小巧玲珑的东西正在悄悄地观察着路面的情况。然而,就在她目光触及之处,那些小家伙们像是受到惊吓一般,匆忙地缩回身子躲藏起来。 这里真可谓是一个绝佳的去处啊!与城市的喧嚣繁华、大漠的孤寂苍凉以及田园的闲适安逸相比,这片雨林更多了一份温柔与自然之美。 它宛如一颗隐藏在尘世之外的璀璨明珠,静静地等待着人们去探索和领略其独特的魅力。 南宫皓月继续走着,鞋袜已经浸湿,不过再走几百米,便到了云梦城了,到时再找个歇脚的地方。 平静的水面突然间泛起层层涟漪,紧接着一个圆滚滚、肉嘟嘟的不明物体猛地从水下冒了出来。 这个神秘的家伙犹如一颗欢快的水球一般,迅速地从东边游动至西边,然后又乐此不疲地折返回来,如此循环往复,玩得不亦乐乎。 就在这时,一袭橙衣飘飘南宫皓月信步走来,她身姿挺拔,气质高雅,宛如仙人下凡。 当她走近水边时,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水中那个奇特的存在所吸引。只见她俯身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模样可爱至极的小生物。这只小东西浑身粉嫩软糯,仿佛刚刚出炉的糯米团子般惹人喜爱。 再细细端详,它那张胖乎乎的小脸蛋儿上竟然长着一对长长的兔子耳朵和一张猫咪似的脸庞,看起来既俏皮又灵动;而其身躯则形似海马,线条流畅优美;最为引人注目的要数那圆鼓鼓的小肚子了,随着它在水中的游动而轻轻颤动,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戳一戳。 “小家伙,你独自一人在这水里究竟是在做什么呢?”南宫皓月嘴角微扬,语气温柔地轻声问道。 说话间,她缓缓蹲下身子,试图与这只小可爱拉近一些距离。然而,那小家伙显然对这位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感到有些惊慌失措。 它先是怯生生地站在水面上,警惕地向四周张望了一番,待发现面前蹲着的正是南宫皓日后,顿时吓得浑身一抖,接连蹦跶了好几下。 可惜由于太过紧张,它一个没站稳,直接一头栽进了水里,溅起一片小小的水花。 看到这有趣的一幕,南宫皓月不禁轻笑出声。但见水中已然不见了那小家伙的踪影,想来它应该是躲到水底深处去了吧。 于是,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袖,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迈着优雅的步伐向前走去。 “站住!”一声怒喝突然传来,南宫皓月娇躯猛地一震,连忙停下脚步,疑惑地转头向四周张望过去。 然而,周围除了几棵参天大树和一些低矮的灌木丛外,根本看不到半个人影。难道是自己听错了?也许只是一阵风声吧…… 想到这里,南宫皓月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迈步向前走去。 “叫你呢,没听到吗?”那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比刚才还要响亮几分。南宫皓月不由得停下脚步,这次她听得真真切切,绝对不是什么幻觉。 可是,目光所及之处依然空无一人。她皱起眉头,心里不禁有些发毛,究竟是谁在跟她说话? “看下面!”就在这时,那个神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南宫皓月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脚下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长着翅膀的蓝色小龙!这只小龙不过巴掌大小,通体湛蓝,身上的鳞片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看起来十分可爱。只不过此刻,它正张牙舞爪、凶巴巴地对着南宫皓月叫唤着。 “你踩着我的脚了!”蓝色小龙愤怒地吼道。 南宫皓月这才如梦初醒,急忙向后退了几步,满脸歉意地说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踩到你了。”说着,她蹲下身子,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只神奇的小龙。 “哼,哪里来的小窝瓜,长得怪小巧的,揣兜里都能腾出地方。”看着眼前气鼓鼓的小龙,南宫皓月忍不住出言调侃道。 这句话可把蓝色小龙给惹恼了,它气得直跳脚,挥舞着两只小爪子就朝南宫皓月扑了过来,嘴里还不停地叫嚷着:“谁是小窝瓜,你才是麻瓜呢!有本事别跑,咱们大战三百回合!” 见小龙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南宫皓月眼疾手快,伸手轻轻一抓,便如同拎小鸡一般将它拎了起来。被抓住的小龙在空中拼命挣扎着,四肢乱蹬,嘴里仍然不依不饶地喊道:“放开我,你这个恶毒的麻瓜!放开我,我要跟你单挑!” “跟我单挑,你可讨不着好处。”南宫皓月用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它的翅膀。 小龙掌心凝聚出一股光波 ,朝南宫皓月的胳膊打去,南宫皓月忙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光波,不烫不冷,就是有点痒,她笑着说:“你在帮我挠痒痒吗?小窝瓜。” 小龙深知自己力量微弱,根本无法与眼前之人抗衡,于是冷哼一声,倔强地把头撇向一边,不再去看对方那带着戏谑笑意的脸。 只见南宫皓月嘴角微微上扬,轻声笑了出来,声音清脆悦耳,却透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呵呵,真是有趣,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模样的小妖怪呢!你究竟属于哪个种类呀?” 听到这话,小龙顿时火冒三丈,气得浑身发抖,朝着南宫皓月怒声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是妖怪啦?你才是妖怪,还有你全家都是妖怪!” 南宫皓月听后,不禁开口问道:“哦?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我家中情况的呢?莫不是真如我所猜,你会读心术?” “哼!你这个可恶的坏麻瓜,快放开本精灵,我要赶紧回家去!”小龙愤怒地挣扎着,但无奈被南宫皓月牢牢握在掌心之中,丝毫动弹不得。 见小龙如此着急,南宫皓月反倒放缓了语气,轻柔地说道:“别急嘛小家伙,先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好不好?我瞧你这对翅膀似乎受伤了,如果不及时治疗恐怕难以飞行。这样吧,就让我送你一程如何?” 然而,小龙显然并不相信南宫皓月所言,依旧一脸鄙夷地抬起头,撇嘴道:“切~ 就凭你也会有这般好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 南宫皓月见状,忍不住又轻笑出声,故意吓唬小龙道:“哈哈,其实刚刚那些话都是骗你的哟!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妖精最喜欢你们这些可爱的小精灵了,尤其是像你这样鲜嫩可口的,一口就能吞下一个,而且是直接咽下肚去呢!” 小龙听完这番话,吓得脸色煞白,整个后背紧紧缩成一团,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它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和委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喊:“呜呜呜……讨厌你!超级讨厌你!你这个大坏蛋!” 南宫皓月见他哭了,忙道:“别哭啊,我框你的呢,我不吃活物的。” 小龙忙站起身,踩了她两脚,道:“叫你骗我,坏麻瓜。” “好啦,不哭了,我帮你治疗一下吧!”南宫皓月用手指轻轻搭在小龙的伤口处,探出一股灵气,不一会小龙的翅膀便痊愈了,完全由它掌控。 “诶,我的翅膀好了。”小龙高兴了绕她飞了两周半,道:“好麻瓜,我刚才跟你开玩笑呢!我叫小喜云,是住在云梦森林的精灵,你叫什么?” “南宫皓月,是个爱吃精灵的妖。” 小喜云傲娇道:“你又吓我。罢了罢了,念你帮我治疗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千万别去云梦城。” “为什么?” “云梦城里来了几个道士,专捉你们这些妖精去炼丹。”小喜云一本正经道。 南宫皓月倒是不怕,没有戒备,飘飘然道:“这样啊,我可不怕什么道士。” 小喜云扑腾着翅膀,傲娇道:“话已带到,你要是进去了,我可不管你的死活。” 南宫皓月轻笑地点了点它的头,道:“谢谢你啦,小喜云,你住在这里多久了?” 小喜云仰起头,道:“大概两千年了吧!” 南宫皓月来了兴趣,问:“前些年这里有没有来过一个狐仙,身穿一件雪染素衣,头上挽着发髻的女子。” 小喜云左右摇头,道:“来云梦泽的神仙不多,你说的这位我没见过。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天菁长老,他嗅觉灵敏,对气息最敏感了,要是那位神仙来过,他肯定知道。” 南宫皓月又问:“那我去哪里找他。” “长老现在应该在祭祀堂中,现在不能去打扰他,不然会坏了仪式。” 南宫皓月应声点头,“哪个没公德心的,让你们这些小小精灵祭祀掌管阴晴的。” 小喜云晃悠悠道:“不知道,我们伯兰在森林的蚕蛹里出生时,便被给予布雨的责任,每个伯兰幼崽都能控制水流。” “听起来很强,但你不是两千岁了吗?怎么连个灼炎术都不成样子。” 小喜云朝她扮鬼脸,道:“我们精灵一族只对水的掌控力强,你若在水里跟我打,还不一定能赢。” “原来不是弱,是没用对门路。那你这么强,怎么会受伤。” 小喜云晃晃悠悠道:“方才在巡林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刮了一下而已,你不来我也能飞到水里自愈。” 南宫皓月轻笑出声,“怎么被树枝刮了一下,翅膀就不能飞了?这也太脆弱了吧。” 小喜云不甘心,朝她大喊:“我们伯兰伴水而生,皮肤就像泡沫一样吹弹可破,你 管我啊?” 二人吵闹着,便走到了云梦城脚下。 南宫皓月悠然道:“对了,你都两千岁了,怎么还这么小,你们精灵都只长岁数不长个吗?” “我们这么小,那都是为了能在林间穿梭,发现盗杀珍兽的猎人,若是身躯庞大,不等我们抓到他们,他们早听到我们扑闪翅膀的声音躲起来了。” “可是你们这么可爱,就算抓到了猎人,也没啥威慑力吧!” “要你管?” 第73章 故人 云梦城是建立在一棵万年榕树上的城邦,人类在枝干上建造房屋商铺,开始贸易,每家将信奉的神兽白泽挂在正堂祈求福运,但神兽居于深山,从未有人见过。 小喜云飞到半路,期期艾艾与南宫皓月道:“明日你来城外我们碰面的地方,我带你去找天菁长老。” 南宫皓月指着云梦城,问:“你不和我一起进去吗?我请你喝茶。” 小喜云气鼓鼓的呸了几声,道:“谁要喝树叶泡的水,不要。” 南宫皓月转念一想,道:“那请你吃酥饼,我对这人生地不熟,小喜云赏个面子带我一程。” 小喜云绕着她飞了两圈,道:“我们伯兰不擅与人交际,也不爱热闹,剩下的路你就自己摸索吧!若是那些道士要抓你,你就跑出城来,我们会保护你的。” 南宫皓月耸耸肩,回道:“这天底下的道士,能伤我的还没落地呢!” 小喜云气鼓鼓道:“不说了,我还要去巡林。” 南宫皓月点点头,送别了小喜云,小喜云朝她挥手告别:“神会祝你旅途顺畅。” 神?他们看到的吗? 南宫皓月淡定笑道:“你自己保护好自己,别再受伤了。” 神不会保佑任何人,唯有自保。 南宫皓月走进白色城门下,便被两个看门的守卫叫住了:“站住,要进城,需得留下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南宫皓月缓缓摘下斗笠,严肃问道:“还有这规矩?谁定的。”谁定的,知道了去打一顿。 傲慢的守卫挽着长戈叫嚣道:“城主定的,作为保护费,若是在城里遇到麻烦,可以找我们解决。” 南宫皓月撇开头,低调说道:“不用,我能保护自己,不需要你们的庇护。” 傲慢的守卫神气道:“这是规矩,想入云梦城,就必须交保护费,违期一个月,过后还得交税。” 南宫皓月质疑他,“我只听过入境交通关文牒的,还未听闻入一座城邦需要交保护费的。” “你一个弱女子,还是乖乖交出值钱的东西来,等遇到麻烦,我们或许会偏向你些,我看你身后这件古琴就很合适。”傲慢的守卫摸摸下巴,朝她身后望去。 南宫皓月扭身,拒绝了,“我若是不交又当如何?” 守卫立即举起兵戈,指向她,南宫皓月忙退后了几步,“若是不交,你就休想进城,天色渐暗,若是进不了城,便只能在外头的林子里睡了,里面的凶兽不计其数,大部分凶兽都以人为食。” 南宫皓月终究是忍了下来,将古琴交于他们二人手中,恋恋不舍问:“我若不到一月出来了,这古琴还能到还手中吗?” 傲慢的守卫冷淡道:“既已交费,概不退换。” 南宫皓月怒火中烧,一把夺过古琴,道:“我不进了。” 于是,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身后的两个守卫还在幸灾乐祸看着她的身影,暗暗嘲弄。 南宫皓月当真不知入个云梦城这么多规矩,光是入城费一项她就颇为不满,离开转角无人处,她戴上斗笠,便捏了个法诀进城去了。 早知这么麻烦,就不走正门了。 南宫皓月走在树菇上,一路往上,想要寻个客栈居住。 云梦泽的字体似乎与别的地方大不相同,行的是草体,她根本不识,便随意拉了个带着圆笠小帽的孩子问了问:“小孩,你们这边的客栈怎么去。” 那小孩指向了对面榕树须的一家高楼,道:“那里就是。” 南宫皓月看着草菇下的桥段,这里错综复杂,根本不知道怎么过去,又询问小孩道:“我初来乍到,不知那边的客栈要怎么走。” 小孩又指向前方的一座桥,道:“到那里去就可以过对面去了。” 南宫皓月从兜里取出一颗珍珠交付给他,连连道谢,便继续往前走了。 草菇上松软结实,还能吸水供万年榕树生长,初到云梦泽找到此处建立城邦的人一直智慧颇多。 走了一段草菇小径,前方便是用藤蔓搭建的一座坚固的桥梁,小孩子在上面摇晃着桥梁,看到南宫皓月想要过桥也没有要停下的模样,南宫皓月只好叫他们过来,各个发放了几颗饴糖,他们才老实。 垂下的藤蔓漫天都是,接下来走了一段藤蔓拉伸成的台阶后,南宫皓月可算是到了客栈,招牌上扭曲的店家名,她只认得个云字。 她走进客栈,向滑头小二问道:“店家,你们这店叫什么。” 小二还在摘蕈子,见有人来了,忙来迎客,回应她道:“外地来的吧,我们这店叫云居楼。” 原来中间这个字是居,南宫皓月点点头,却见大厅之中,有三个熟悉的身影,此刻一个少年抬起头,呆呆看着她 ,余下一男一女则低着头,不敢出声。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南宫皓月认得那人,不就是几月前在巳凉城遇到的几位吗?竟然这么有缘又遇见了,那条青色的云纹丝带她依稀记得,是个错愕的面庞,那柄银铁短刀,是个无知少年带着,还有个没正形的少年,永远是一副好说话又吊儿郎当的面庞。 南宫皓月摇摇头,还是想着避免与他们接触,道:“不了,我就是问问。” “南宫姑娘。”一个声音叫住了她即将离去的身影,她深呼吸一口气,还是不知如何面对他们。 “你干嘛?”慕蓉一把拍下他打招呼的手,怒道:“碰见她很光彩是吗?” 诛颉也是一脸不情不愿,又带着三分愧疚,道:“无涯师弟,别胡闹,我们根本不认识什么南宫姑娘。” 一路走来,两人皆有所成长,除了无涯。 无涯却悻悻道:“你们两个就别假清高了,不是几个月前还忏悔说自己不该对南宫姑娘这么大偏见吗?现在是怎么了?翻脸不认人了。” 诛颉声音软了下去,道:“我没说过。我没说过。” 无涯自是知道他的口是心非,忙追出去将南宫皓月寻回,道:“南宫姑娘,你等等。” 南宫皓月连飞带跳,离开了一边藤蔓台阶,灰溜溜跑开了。 无涯见状,也不落后,飞身追去。 “南宫姑娘,你听我们解释,之前对你有所误解,实在不该,我们向你道歉。” 南宫皓月抓住藤蔓,荡在榕树须中,隐藏了身形。 无涯追上后,顾不得身体已经淋湿,大喊道:“南宫姑娘,我知道你在此处,我也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们,但我还是要说,先去慕蓉师妹和诛颉师兄对你有所冒犯和误解,二人事后也十分后悔,当初也是气昏了头才说出那些伤了你心的话。” “我们三人在人间一路向东,见识颇多,也见到了许多善良的妖怪,他们同你一样,在人间偏安一隅,没有作恶,可是也遭人们无解,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甚至有些妖精,死在了人的手里,我们看到了,也是十分痛心,你们生而为妖,并非你们的过错,我们人也没有权利对你们有所厌恶。” “你若是出来,我们以茶代酒向你致歉,若是还不解气,打我们一顿也可以,先前对你那样,实在不该,他们二人也是潜心悔过,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 无涯向四周呐喊,他感知到,南宫皓月就在身边,但她躲藏起来不愿相见。 南宫皓月听后,也是深深叹气,紧闭双眼哀思,随后轻轻说道:“是我不该招惹你的,你们厌恶我是应该的,没必要道歉。” “我原以为,今生都无法再见,这份遗憾只能埋藏心中,如今你与我们三人缘分未尽,在云梦泽相见,我想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让我们能与你说清。”无涯哽咽道,无比庆幸呐喊。 南宫皓月心中暗暗嘲弄:孽缘孽缘。 “我一直没有放在心上,世人对我的恶意,多到他们二人的只言片语,于我来说只是小小的擦伤,并没有伤在要害。” 无涯知道她一路受的伤太多,只是低下头,无比懊悔,“南宫姑娘,你不愿见我们,我能理解,只是有些话若是再说出口,恐怕就没有这个勇气了。这些年来,我时常梦到一个地方,我记不起来,但身体的感知告诉我,那就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记不起来是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失去十六岁以前的记忆,但梦的一瞬,我竟然看到了你。” “南宫姑娘,你就是云黛姐姐吧?” 南宫皓月极力想否认:“你记错了,我不是。” 无涯轻笑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总有一天我想起全部,会知道发生的一切。” 南宫皓月无声叹气,思绪转回那天的羌吾镇妖族进犯的日子。 这时,慕蓉和诛颉也赶来了,严峻斯文的诛颉一把拉住无涯,道:“她已经走了,你对树说话呢?” 无涯愣神,道:“师兄,南宫姑娘就在附近,你不是有话要同她说吗?” “我没有。”诛颉一口咬定,无比坚决。 慕蓉垂下头,怯生生说出口:“南宫姑娘,迷途山上是我反应太过激了,我也是一时糊涂,事后想想,你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保护巴山洞的小妖,也只是出于保护弱小,你一心慈悲,我不该误解你的。” 诛颉闭眼低头,一言不发,傲娇如他,此生不会向没错的事低头。 既然他们三人都来了,南宫皓月也不再执拗下去,破了隐身走了出来,“你们对妖的嫌恶是正常的,我也一直没有责备你们,不过我们终究人妖有别,就此别过吧!” 南宫皓月微 微拱手,扶了扶斗笠就要离开。 “南宫姑娘” 慕蓉喊住了她。 “能不能不走。” “我与你们不同路,没必要待在一起。” “谁说不同路就不能在一个客栈住了。我可打听了,云梦泽很少有外乡人来,所以只有云居楼一个客栈,你若是不住,倒是没有地方可以睡了。”慕蓉羞涩道,傲娇的眼神不断撇离。 云梦泽地处湿地,九月更是雨季,南宫皓月可不想睡在湿漉漉的树上。 她终究还是罢休了,深深叹了口气道:“唉,没辙了。” 随后,南宫皓月被慕蓉无涯两人拉回客栈,就在云居楼住了下来。 慕蓉心细,摘下了南宫皓月的斗笠,还为她驱动法术烘干衣裳,寻来了几身当地衣装。 “南宫姑娘,你不是带巴山洞的小妖去北荒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南宫皓月对着铜镜,缓缓梳下鬓角的长发,柔声道:“小妖回到北荒已经被遣散了,如今四散各处,也该得到成长。” 慕蓉替她挽起耳后的长发,低低道:“那你此行来云梦泽是有何贵干。” 南宫皓月抬眼看着镜中她,见她脸上没有丝毫波澜,轻轻道:“来这里找人。” “找谁?” 南宫皓月不语,慕蓉见状,也不再发问,转移话题道:“南宫姑娘,你可听说过云梦泽的前夕往事。” 她不经意抬起头,继续梳下一对鬓发,问:“不曾。” 慕蓉将前些日子在城门边道听途说的事告知了她。 相传本地千年前,此地尚是混沌寰宇,有一个人类途经此处要伐了这棵万年榕树当薪,有个神明降世,经他指点,将村子里的人带到此处谋生,神明承诺先人,只要在钟香山燃起线香红烛,他就能听到人们的祈愿为人们布雨,而后千年,此地依旧保留着这样的风俗习性。 人们利用水灌溉种物,修建水利沟渠,逐渐砍伐树木扩张田地,用的水量逐步增加,每三日便向神明祈愿降雨,每次,神明都如约乘坐轿辇出云,舞龙降雨。 千年后,人们如往常在钟香山烧起线香燃起红烛,那日的雨连下了七日不断,人们得到了相应的雨露恩泽,扬长而去。 翌日,线香燃起,钟香山香烟弥漫,天空没有神明惊鸿一瞥,只有烈阳高照,而人们后多日祈雨无果,作物缺水旱死,人马辛劳。 直到森林中出生了伯兰的生灵,为大地重新带来甘霖,掌管水利河流,但水不知为何,流失的异常急迅,伯兰用法术筑成铜炉,扭转铜炉便能倒转阴阳,迎来雨天。 神兽白泽,庇佑云梦泽,与神明齐心,为云梦泽人带来福运,因此,每月十五,都会举行祭祀,杀猪宰羊,为白泽送去贡品。 云梦泽千年未有疫病,平时的大小病灾也会短时好转,妇人无生育与癸水之苦,小儿不受父母之叨扰,男子有业宜家,老者不受疾苦,无灾无病安乐赴死。 云梦泽人无忧无虑,年长者甚至可活到一百五十高龄。 “原来如此,我初来云梦泽,不想门口竟有人守卫,要留下我珍贵之物才能入内,所以没有从门口进入。”南宫皓月垂眸,低低看着台桌上的胭脂,她许久未上妆,倒显得生疏了。 “我们入城也遭他们颐指气使,说是城主的命令,我今日倒是要去会一会这个城主,是什么底气这样勒索外乡人的。” 说话间,慕蓉已为南宫皓月梳好妆发,就要为她额前画上花钿。 南宫皓月闭上眼睛,问:“那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慕蓉叹了口气,轻轻临摹,“我们原先是无涯一人进去的,他得知入城要交税务,便回来让我们换上素衣缟布,假装流民,他则画上流民面容,交付了些不大重要的大小,才混进来的。” 南宫皓月轻笑,道:“有趣。” “那姑娘你怎么进来的,” “我不比你们,自然是翻墙进来的。” 慕蓉听后,兴高采烈道:“哇哇哇,你这办法简单多了,可惜那个城门这么高,我们虽然也想过翻过去,到底是没有这个能力。” “姑娘,你法力如此高强,怕不是有万年修为吧?” 南宫皓月当然不会将底牌如数脱出,漫不经心道:“差不多。” 慕蓉见机询问:“我见你招数不似平常小妖那般野蛮,有些法术甚至连我们仙门都没有普及,你必定是受过高人指点吧,不知姑娘你师出何方?” 南宫皓月只是略略道出:“自己修得法门,都是野路子,没有什么高人指点。” “嗷嗷。”慕蓉为南宫皓月画上花钿,随后一笔丹朱抹过眼角,小心翼翼道:“我们几人游历此处,处处留心,这里每 日都在排查外人进入,想必不日便会排查到这,姑娘会隐身之术,也得提防着些。” 南宫皓月轻启朱唇,明示:“知道了,谢谢慕蓉姑娘告知。” 她已不再如当初那样亲近,相反多了些狡黠,自然不会再叫她先前的称呼。 上完妆后,慕蓉牵着南宫皓月走出房门,带到了诛颉与无涯跟前。 无涯走上去,朗声点评:“美人果然怎么装扮都是形同天仙临凡,如花娇艳,比霞更胜。” 慕蓉白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就你咋舌话多,一边去。” 无涯走到南宫皓月另一边,用扇子缓缓提起她的下巴,道:“蓉儿妹妹,你若是有南宫姑娘半分端庄,也不至于当下还没个如意郎君。” 慕蓉上前,直直在无涯胸口处来了一记重拳,道:“关你什么事,你还不是狗眼看人低,也不知道杏城的花柒姑娘怎么会看上你,真是白瞎了一副慧眼。你这人就应该遭所有女子唾弃嫌恶!” 南宫皓月听到了谣传的讯息,张口问:“无涯少侠已有意中人了?” 无涯摇手否认道:“没有,我对花柒姑娘毫无半分男女之情,对她我也是止乎于礼从未逾越。” 慕蓉气愤道:“要不是你招惹她,她何故对你真心错付。” 说罢,二人绕着南宫皓月打转,无涯解释:“我不过是见她有难出手相助,怎么就算是招惹她了,蓉儿妹妹你说话怎么无凭无据的。” 慕蓉硬声道:“你怎么没有。”转而她卸了力,不再追赶,但是想想还是恼怒,愤慨道:“好在花柒姑娘如今已有正缘,你若是再留在杏城,怕是要耽误人家一辈子。” 无涯双手叉腰,“本大爷风流倜傥,迷倒一两个蜂儿蝶儿的,不是很正常吗?” 慕蓉一脸嫌恶,撇嘴道:“只怕是些瞎了眼的蜂蝶,围着一棵石楠树吧!” 无涯被怼的哑口无言,只能抓着对方的弱点还嘴:“我是石楠树,那你就是铁树,翩翩公子都不喜欢,还在妄想自己梦中的神仙,痴人说梦。” 看来他们一行人经历的事情倒是颇多,一时间说不完。 “莫非也有人对慕蓉少侠芳心暗许?” 无涯八卦般凑到南宫皓月耳边,南宫皓月避开了些,他道:“有啊,好多呢,翩翩如玉的府衙县令之子,村长家的傻大夏,隔壁邻家的豁达潇洒少年……若是列成条,怕是一张纸都不够吧!” 南宫皓月满意的点点头,夸赞道:“慕蓉少侠冰雪聪明玲珑慧心,有这么多好男儿喜欢是再正常不过的。” 慕蓉抿嘴,气鼓鼓道:“你别听他瞎说,才没有。” 第74章 城主 三人用餐事,只有诛颉闷闷不乐,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南宫皓月见他上次的反应似乎不像吓唬她,怕是因为家仇,至今对自己的身份耿耿于怀吧! 无涯给诛颉夹了一块蕈菇片,诛颉这才将思绪收紧,不经意看着他。 无涯也看出了他的一反常态,轻轻道:“师兄,光吃谷粮不吃菜,可是无益的。” 诛颉没有将心思说出,但无涯却看出了他心底的纠结,十分同情,“不如我们吃完饭去外面逛街吧,听说云梦泽特产长寿果,吃了以后就能跟云梦泽人一样活到一百多岁呢?” 慕蓉却不以为然,道:“你也追求长寿?” 无涯轻轻坏笑,“谁不想一生无病无灾呢?人间繁华我还未看够,短短数十载,不断旅行,也只能看遍九州半大美景,若是长寿个十几年,纵使容颜老去,可将大好河山尽收眼底,何尝不是一种幸事。” 南宫皓月倒是十分认同他,半展笑颜,“说的在理,你这个年纪就想清楚了这些事,难得。追求长寿,人之常情。” 无涯呵呵笑道:“是吧,南宫姑娘温柔体贴,又见识颇多,这些年一定去过不少地方吧!” 南宫皓月倒显得不自然,悠悠道:“也没去什么地方,随心所向,怡然其中,只为寻个能睡觉的地方便好。” 无涯听后哈哈大笑,“南宫姑娘不愧是性情中人,与我也算是半个知己,不过我不吃饭可是会饿死的,我比你追求的多一个。” 慕蓉听二人如此开朗豁达,也不禁遐想起来,“我的志向嘛,当选与君山掌门,带领门人走向宏图。” 南宫皓月笑语:“好志向,慕蓉妹妹有此心,相信你的父亲也会宽慰心安。” 无涯问诛颉道:“师兄,你的志向是什么?” 诛颉拉回思绪,吃下筷子的菌子,道:“师父为我取名诛颉,便是希望我除尽天下所有邪恶,若是有妖邪作恶,我定然会挥刀收服,不论敌友。” 众人了解其意,不若是南宫皓月身为妖一心向上,他还是可以宽心让她留下,若被他发现她存在恶念,定然会杀之以平罡气。 无涯这时放下了筷子,补充道:“师兄这个意思,便是要除尽恶妖邪狞,还天下一个朗朗气清,说的好!” 南宫皓月见他手划过天际,略略一笑,“诛颉少侠有此志向,当之无愧是修仙之人。” 四人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些许,但出门时,诛颉依旧沉闷的低头,走在慕蓉身边一言不发。 “蓉儿妹妹,我们上次勘察师兄一直待在客栈,错过了集市好多有趣的,不如你带他去逛逛。”无涯向慕蓉提议,慕蓉也欣然接受。 慕蓉看着他别扭的眼神,也是心领神会道:“是啊,师兄,听闻下街还有看扑相的台子,十分有趣,不如我带你去看看。” 诛颉手忙脚乱道:“没见过,走吧!” 随后,慕蓉就拉着诛颉一路跑开了,单单留下无涯与南宫皓月二人驻留原地。 二人往前走去,无涯先开口道:“南宫姑娘,师兄他就是这样扭捏的性格,其实他一点都不介意你的,只是死鸭子嘴硬,不愿给自己台阶下。” 南宫皓月低着头,也大致明了,“看得出来,他还是挺介怀的。” 无涯环抱胸膛,粗概道:“你是个明白人,师兄他这样,其实也很矛盾,他看不清隐匿在人间的妖是善是恶,很多恶妖利用手段藏身,甚至于普通人无异,凡人手无缚鸡之力,而妖却天生有着法力,恶妖作恶是很容易的,他只怕没有发现,然后让更多人死去。” 南宫皓月轻轻点头迎合,道:“他是个正直无私的人,只是很多人并不能如他所愿不发生,即便我拥有很强的法力,依旧没有阻止巳凉城的血案,这也是一种强者的无奈,很多事情都会算漏,没办法做全。” 无涯浅浅看她一眼,淡淡道:“姑娘你身为妖,又为什么要帮助人类救苦渡厄呢?” 南宫皓月看着前方罅隙落下的日光,浅浅道:“总有人站出来做这些事,减免很多人死去,挽救更多即将破碎的家园。” 随后她又低沉着头,暗暗念叨:即便我很多次都以败告终。 无涯看出她此刻的失落,随后朗声宽慰:“你一定是被天神选中的不一样的妖,来拯救这个乱世的吧!” “倒没有这么夸张,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若其他势力不合,最乱的便是人间。我说过之处,若是有人有难,我是做不到见死不救的。” 无涯会心一笑,道:“我没有姑娘这一分善心,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虽然听起来有些狠心,但我不是菩萨佛陀,心怀慈悲救世之心,我的重心只在自己身上,不乱常人纲纪,不为非作歹,便是我的生存之道。” 南宫皓月听后,只觉他是个薄情之人,以前见自己有寒症,还会贴心送药来,如今是何事,让他的性情如此凉薄。 “看来你们这一路发生了很多事情。” 无涯止住笑声,平淡道:“是发生了很多事情,等有机会再向你娓娓道来,还是眼下最要紧。” 南宫皓月静静走着,又问:“十六岁以前的记忆,你还剩多少?” 无涯惊喜,她终于愿意提及这些事情,他平静道:“你要帮我回忆一下吗?” “我怎么帮?” 无涯跳上一个小木桩,望向南宫皓月道:“不是你帮我清除了十六岁以前的记忆吗?” 南宫皓月心头猛的一震,原以为他会懂自己,看来只是自己多想了,“我没必要做这些事,你想多了。” “那可能是另有其人吧,我师父跟我说,他曾被托梦受邀来到边境,参悟飞升大道,却遇见了我一身血衣倒在桦树林中,而我醒来后,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什么记忆都没有。” 无涯低垂着头,宽慰自己:“我零星的记忆里似乎有你的身影,又见你法力高强,还以为是你把我的记忆清除的。” 南宫皓月想起羌吾镇的惨烈,他忘记了一切是一件好事,这些痛苦沉重的记忆还是由自己承受就好。 “我不知道,只是曾经去过边境,但我从未见过你。” 无涯一脸忧伤,愁云惨淡看向她,“可以不骗我吗?我们分明很早以前就见过。” 南宫皓月却不再与他拉扯,决定走开,“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许是你见过我,但我没见过你也未可知。” 无涯追了上来,锲而不舍道:“我只记得那日你在众多妖物之中,扫开了一条道,而我就在路的尽头,殁了眼。” 南宫皓月决心想个理由将他打发了去,回头惊讶道:“想来那时确实有个半死不活的孩子,原来是你,那时匆匆一瞥,倒是没有记住你的脸,没想到你活了下来,还长这么大了。” 无涯一脸严肃的看着她,“南宫姑娘,你别唬我,你既然问起,那你我绝非萍水相逢,我想知道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嘛?” 南宫皓月疑惑道:“你别不信,我与你还真是点头之交,并无过多交集,你以前发生了什么,以及你为何会失忆,我怎么会知道。” 无涯见她一脸真挚,想来并无隐瞒,他是个忘记过去的人,不知来路不知归途,在仅剩的记忆力寻找过去,妄图知道自己是谁,来自何方?父母为谁? 无涯垂头丧气道:“看来是真的,这世间无人知晓我的过去,我是谁,我家在何方,我的亲人是否还活着。” 南宫皓月见他如此低沉,咬咬牙提醒道:“你若是想知道过去,不妨去北方看看,说不定有你想知道的答案,你是谁,家在哪里,亲人是否还活着。” 无涯更加阴沉道:“北方居民千万,又该从哪里找起,南宫姑娘既见过我,何不为我指明一个方向吗?” “羌吾镇。” 无涯双眼放光,似乎听到了惊奇的秘密,道:“羌吾镇,是一座被妖怪入侵毁灭的小镇,我来自那里吗?” 南宫皓月打起哑迷,“也许吧,你父母若还在,为何没来寻你,你说你被找到时血色一体,恐怕是遭受了血灾,若非是已被覆灭的羌吾镇,我想不到哪里。” 她最讨厌被问这种话题了,眼下也别无他法,若一下子告诉他全部,他恐怕会经受不住然后晕厥吧。 无涯兴冲冲跑到她面前,高兴道:“多谢,等不日我们出城,我便告别师兄和蓉儿妹妹,去北方寻找羌吾镇。” 南宫皓月笑着抿嘴,道:“祝你找到你的家。” 找不到了,那里已经被销毁,只有破败不堪的城堡,和一块荒地。 说着,两人缓缓地向前走去,无涯一路上与南宫皓月闲聊着各种话题,不知不觉间,无涯无意中提到了关于她家庭的事情。 然而,南宫皓月听到这个话题后,只是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愿意深入谈论此事,便巧妙地将其带过,不再提及。 就这样,他们继续并肩前行着,很快就来到了一家热闹非凡的果贩子商铺前。 只见商铺门口,一大片成箱摞起的红色果子整齐地摆放在那里,犹如一座小山一般,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成功吸引住了两人的目光。 无涯好奇地走上前去,仔细观察着这些红彤彤的果子,心中不禁充满疑惑。他转头看向一旁忙碌的商贩,开口问道:“早听闻这云梦泽的人大多长寿,据说都是靠服用这种长寿果来延年益寿的。可这里居然有如此之多的果子,难道都是准备用于外贸交易的吗?” 那商贩原本正忙着招呼其他客人, 听到无涯的询问后,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来。 他一脸严肃地回答道:“哼!你们外乡人真是孤陋寡闻。我们云梦泽之人之所以长寿,可不是仅仅依靠什么长寿果,而是因为有神兽白泽的庇佑,此地常年无灾无病,人们自然能够活得长久。至于这些果子嘛,乃是本地所盛产的慈泥浆果,味道甜美多汁,客官您要不要买一些尝尝呢?” “好呀。”无涯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放在摊位上,然后朝着那一堆看起来颇为诱人的水果伸出手去,挑拣了一番之后拿了两个,随即转身将其中一个递到了身旁的南宫皓月手中。 无涯看着手中这奇怪的果子,先是闻了闻它散发出来的香气,接着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巴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然而当果肉进入口腔的瞬间,无涯脸上原本期待的神情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果子的味道虽然有些类似梨子,但口感却相差甚远;而外形呢,则长得更像是苹果。更为重要的是,完全没有如之前那个商贩所说的那般甜美多汁,所谓的多汁倒是名副其实,只是这甜度实在是令人难以恭维。 无涯仅仅只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然后一脸不满地冲着那个商贩大声嚷嚷起来:“老板,你这不是欺诈顾客嘛!这不分明就是普通的梨子嘛,只不过换了个模样罢了,我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居然还敢收我整整一两银子,赶紧给我退货!” 老板听到无涯这番话,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他愤愤不平地反驳道:“你这人懂什么呀!我这果子可是独一无二的稀罕物,就连咱们城的城主大人每个月都会特意派人来我这儿进货呢!你自己不会品尝也就算了,可千万别胡乱污蔑我的果子。” 无涯一听这话更是火冒三丈,毫不示弱地怒怼回去:“哼,少在这里胡吹大气、信口开河了!你们城主会买这种东西?有本事你现在就让他过来看看,看看到底是不是你往里面注了水才卖这么贵的价格!”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呼喊:“城主大人来了!”只见那个商贩眼睛直直地盯着无涯的身后,随后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人物一般,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并且迅速地将整个身体都趴伏在了地上。 无涯见状先是一愣,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行了行了,知道错了就行了,没必要行这么大的礼嘛。” 可是让无涯感到十分诧异的是,那个商贩依旧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就在这时,南宫皓月猛地转身,只见一个身着华冠金袍、气宇轩昂的男人正端坐在由藤蔓编织而成的轿撵之上,他那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极具威严地紧盯着无涯。 无涯察觉到身后有动静,也迅速转过身来。当他看清来人竟是这座城的城主时,不禁吓得浑身一颤,赶忙向身旁的南宫皓月使眼色示意其赶紧行礼。 南宫皓月心领神会,当即恭恭敬敬地朝着城主行了一礼。 城主面色凝重而肃穆,声音低沉地开口问道:“外乡人,你们究竟是打哪儿来的?” 无涯不敢怠慢,连忙双手抱拳,躬身回答道:“回城主大人,小的们二人乃是来自蜀中与君山一带,此番只是途经贵宝地,实在未曾料到竟会惊扰到城主您大驾光临。” 听到“与君山”三个字,城主微微眯起双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哦?与君山,听闻可是一座仙门所在之地。既然如此,想必二位定是身怀绝技之人吧?不知你们都有些什么能耐呢?” 说着,城主漫不经心地摆弄起手中那颗晶莹剔透的玉扳指,眼神之中透露出一丝傲慢和不屑。 无涯听出了城主话中的轻视之意,但依旧保持着谦卑的姿态,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答道:“城主大人过奖了,小的不过略通一些捉鬼驱邪之类的花哨技巧罢了,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拿不出手啊。” 然而,城主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接着追问道:“口说无凭,不妨就让本城主亲眼见识一下吧。” 无涯闻言顿时感到一阵手足无措,正在他犹豫不决之际,南宫皓月挺身而出,向前一步说道:“启禀城主大人,此处地方狭窄逼仄,倘若在此施展技艺,稍有不慎恐怕就会误伤到城主您呐。还望城主大人三思而行。” 城主听罢,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随即,他挥挥手吩咐手下将轿辇缓缓放下,并在侍从的搀扶下,轻抬脚步稳稳地下了木质台阶。 走到近前之后,城主挺直身子,不慌不忙地说道:“不必担忧,若真不小心伤着了本城主,自然有的是法子来惩治你们。” 无涯见到此景,眼神一凝,右手迅速地抽出腰间那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只见他身形一闪,如鬼魅般 舞动起手中的长剑来。一时间,剑光闪烁,剑气纵横交错,令人眼花缭乱。 他们二人心中跟明镜儿似的,都十分清楚这位城主分明是将无涯当作猴子一般戏弄玩耍。 然而,既然已经踏入了他人的地盘,就不得不放低姿态,表现得谦卑一些。毕竟,只要对方不提出过于苛刻的要求,暂且忍耐一下也无妨。 无涯一套剑法施展完毕,身姿潇洒地收剑而立。 城主见状,不禁拍着手连声叫好,脸上却露出一丝冷峻之色,沉声道:“果然不愧是出自仙门之人啊,确实有那么几招末尾的小伎俩在手上。不错!值得赏赐一番!” 话音刚落,只见一名下人连忙从轿辇后面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张色泽微黄、质地坚韧的橡木纸,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城主的手中。 城主接过那张橡木纸之后,先是仔细地端详了片刻,然后微微点头,表示确认无误。 接着,他朝身旁的下人使了个眼色,那名下人立刻心领神会,同样小心翼翼地展开橡木纸,开始大声宣读上面所书写的内容。 “与君山四名弟子,未受召见擅自闯入我云梦泽境内。今日更是以下犯上,企图行刺本城主。现奉城主之令,对此四人予以严惩,格杀勿论,一个活口也不许留下!” 听到此处,无涯顿时满脸惊愕,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十几名手持锋利刀柄的守卫如同饿虎扑食一般,从四面八方猛然窜出,气势汹汹地朝着无涯和另一名同伴冲杀而来。 刹那间,刀光剑影交织在一起,喊杀声震耳欲聋…… 第75章 中毒 无涯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城主大人啊!您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误解呀?我们可是规规矩矩、光明正大地从那正门走进来的啊!” 只见城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心领神会之笑,但眼神却如寒冰般冷漠,直直地盯着无涯和他身旁的同伴。 这时,一旁的南宫皓月猛地一挥衣袖,刹那间,一股强大无匹的灵气喷涌而出,瞬间化作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些气势汹汹冲过来的守卫们硬生生地隔绝在了外面。 无涯见状,连忙举起手中的长剑,横在身前,做出防御之势,并高声说道:“城主大人,如果您不欢迎我等二人,大可直接下逐客令把我们赶走便是,何必如此兴师动众,非得要刀兵相见呢?” 然而,南宫皓月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城主那副漫不经心且挂着诡异笑容的面庞,心中已然明白,此人今日摆明了就是想要取他们二人性命,跟这种人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于是,她赶忙开口劝阻无涯道:“无涯,别白费口舌了,这人心术不正,根本就不是能讲理之人。” 尽管南宫皓月已经言明利害关系,但无涯似乎仍不甘心就此放弃,继续苦苦哀求道:“城主大人呐,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吧!只求能借您这块宝地歇息一宿,待到明日一早,我们定然会自行离去,绝不再叨扰半分。” 可那位端坐在高高轿辇之上的城主,对于无涯的恳求却是充耳不闻,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依旧自顾自地悠然把玩着手中那颗色泽翠绿、晶莹剔透的扳指,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干系一般。 无涯眼见已经没有退路可言,心中焦急万分,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说道:“不日,我们立刻离开这里,您就当从未见过我们。”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不屑的冷哼传来。 原来,一直站在前方冷眼旁观的城主此时缓缓地转过了头。 他那双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轻蔑的光芒,居高临下地盯着无涯,冷冷地道:“哼,想走?没那么容易!给我杀了他们,一个都不许留!”随着城主的命令下达,那些守卫们纷纷行动起来。 只见守卫们迅速从身后抽出一张张黄色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紧接着,一道道奇异的光芒从符纸上涌现出来,并加持到了他们手中的刀戈之上。这些守卫显然是想要借助法术的力量来破开由南宫皓月所设下的坚固屏障。 然而,尽管他们使出了浑身解数,那层看似脆弱的屏障却始终纹丝不动,宛如铜墙铁壁一般坚不可摧。面对这一情况,守卫们不禁有些气急败坏。 就在这时,城主不耐烦地摩挲起手指上戴着的一枚碧绿扳指。 突然间,只见一道细微得如同牛毛般的银光从扳指中激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直穿透了那层屏障,准确无误地刺在了无涯的手臂上。 无涯只觉一股钻心的剧痛瞬间席卷而来,仿佛有成千上万只毒虫正同时疯狂地啃噬着他的手臂。那种痛苦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赫然发现原本扎在自己手上的那根细针竟然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了一道细小的水流,并且正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地钻进他的血管之中。 刹那间,无涯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一股诡异的青绿毒素如毒蛇般在他体内肆意游走,所到之处,肌肉痉挛,经脉扭曲。 仅仅片刻工夫,无涯便面色发青,双眼翻白,直直地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一旁的南宫皓月见状,心中大惊,急忙俯身去搀扶无涯。然而,无论她怎样呼唤,无涯都毫无反应。 愤怒瞬间涌上心头,南宫皓月猛地抬起头,怒视着云梦城城主,厉声质问道:“你到底对他用了什么毒?为何如此歹毒!” 此时的云梦城城主缓缓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似乎早就料到南宫皓月会有此一问。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哼,我早就知道你们这几个道士绝非等闲之辈,若是仅凭这几个守卫,又怎能轻易将你们置于死地呢?所以,自然要留些后手才行了。” 听到这话,南宫皓月的眼神越发冰冷,她站直身子,双手紧紧握拳,咬牙切齿道:“好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今日之事,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说着,她伸手探入腰间的乾坤兜内,摸索片刻之后,从中掏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银剑。 只见南宫皓月手持铁剑,剑尖直指云梦城城主,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气势。 然而,面对南宫皓月的威胁,城主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仰头大笑起来:“哈 哈哈哈,美人,莫要冲动啊!虽说你法术高强,远胜于那些守卫,但这世间之事变幻莫测,总有你们防不胜防的时候。如今若你胆敢杀了我,你的这位朋友可就真的凉透了!”说完,城主又是一声冷笑,那笑声在空旷的集市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南宫皓月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城主,美眸之中闪烁着怒火,声音冰冷地逼问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交出解药?” 只见那城主悠然自得地坐在台阶之上,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目光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南宫皓月,缓缓开口说道:“本城主倒是觉得,以姑娘如此花容月貌和高强的法术,若是能成为这城主夫人,岂不是一桩美事?不知姑娘可有此意呢?说实话,本城主对你可是很感兴趣啊。” 听到这话,南宫皓月不禁感到一阵无奈,她狠狠地瞥过头去,冷哼一声道:“哼!你这家伙真是好大的胆子!既然明知我法术高强,居然还敢对我提出这般无理的要求,难道就不怕我事后取你性命吗?” 然而,面对南宫皓月的威胁,城主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反而轻笑一声,继续调侃道:“嘿嘿,美人儿~你当真舍得杀我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这极度危险的局势之下反复试探着南宫皓月的底线,始终不愿意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 与此同时,他还不忘提醒道:“倘若咱们就这样僵持不下,再过上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毒性便会侵入骨髓,到那时,即便是有了解药恐怕也是回天乏术。” 尽管心中充满了愤怒与警惕,但当南宫皓月看到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正奄奄一息地望着自己时,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怜悯之情。 犹豫片刻后,她终于还是开口说道:“罢了,算你狠!不过依我看,你绝对不会是那种贪恋女色之人,坦诚相见吧,你究竟有什么其他目的?” 听闻此言,城主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换上了一副淡然的神情,轻声说道:“其实,我的手下早在城外的时候便已经见过姑娘了。当时,他们亲眼目睹姑娘出手救下了一只伯兰,并且还与它约定好了明日在老地方相见。这件事情,想必姑娘应该不会否认吧?” “我要你抓十只伯兰回来,记住,里面必须得有昨天那只!”命令下达得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一直以来都有所耳闻,传说中的伯兰可是云梦泽这片神秘土地的守护精灵啊!它们肩负着治理水流、在广袤无垠的森林里播撒希望种子的重要使命,对云梦泽人来说,那简直就是福星降临一般的存在。 如此祥瑞之物,为何眼前之人却执意要将其抓捕回来呢?这实在令人费解。 “难道说……你真正的目标其实就是这些伯兰吗?”南宫皓月带着满心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 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冰冷而简短的一句话:“你已经没有时间再继续提问了。” 听到这话,南宫皓月不禁心头一紧,但内心深处那份坚守正义与良知的信念依然坚如磐石,让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违背自己的本心去行事。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我绝不可能答应你这样荒唐的要求!伯兰乃是你们的守护精灵,世世代代守护着云梦泽,身为一城之主,您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面对南宫皓月义正言辞的指责,城主只是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如果你胆敢违抗我的命令,那么他的小命恐怕就要保不住咯。” 听闻此言,南宫皓月顿时陷入两难境地,心中焦急万分。一方面,她坚决不愿意屈服于对方的威胁;另一方面,又担心那个无辜生命会因此遭受不测。 思前想后,最终她下定决心放手一搏。 只见她身形一闪,如同疾风骤雨般迅速出手,眨眼之间便已将在场除城主之外的所有人尽数击晕在地。 紧接着,她一个箭步冲到城主面前,手中银光闪闪的利剑瞬间抵在了对方的脖颈之上,厉声喝道:“立刻交出解药,否则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和决绝的态度,城主竟然丝毫不见慌乱之色。 只见他从容地摊开双手,慢条斯理地说道:“解药究竟在不在我身上,你大可以亲自搜一搜嘛,这不就一清二楚了。” 南宫皓月实在不愿意去搜无涯的身,但眼下情况紧急,也别无他法。只见她轻启朱唇,念动咒语,一道法术光芒闪过,无涯的佩剑便如有灵犀一般飞到了她的手中。 南宫皓月手持长剑,小心翼翼地将剑身贴近城主的肌肤,一寸寸地比划着。她的眼神专注而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藏有物件的地方。 然而,经过一番仔细检查后,她终于确认城主身上并未携带任何可疑之物。 此时的无涯正痛苦地平躺在地 面上,他艰难地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口中还不住地呼喊着:“南宫姑娘……”那声音虚弱而沙哑,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南宫皓月见状,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如今竟被毒药折磨得不成人形,全身都泛着诡异的绿色。 看着这一幕,她心中满是无奈和愧疚,尽管自己已经尽力而为,却依然未能找到解救之法。 “抱歉,我没有找到解药。”南宫皓月满脸歉意地说道,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自责与哀伤。 无涯闻言,微微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怪罪于她。接着,他强忍着身体的剧痛,断断续续地说道:“南宫姑娘,伯兰乃是云梦泽的守护精灵,这些恶徒竟敢妄图对伯兰有所冒犯,恩将仇报,简直就是死有余辜!”说到此处,无涯的眼中闪烁出愤怒的火花。 “考虑一下吗?”城主脸上挂着一抹狡黠的坏笑,不怀好意地对着南宫皓月说道。 然而,令城主万万没想到的是,南宫皓月反应迅速,瞬间出手如电,准确无误地点住了他身上的穴位,使得他顿时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完全无法动弹分毫。 可令人诧异的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非但没有让城主感到恐惧或惊慌失措,反而令他愈发兴奋起来。 他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无涯,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光芒,仿佛将无涯视为一只微不足道、任人摆布的蝼蚁。 此时,南宫皓月无暇顾及城主那奇怪的反应,她心急如焚地坐在地上,全神贯注地为无涯驱除体内的毒素。 只见她双掌抵住无涯后背,源源不断地将自身浑厚的法力输送进无涯体内。 一番忙碌之后,南宫皓月又赶紧取出一颗珍贵无比的避毒丹,小心翼翼地喂给无涯服下。 然而,让人失望的是,尽管南宫皓月已经竭尽全力,但无涯身体中毒的迹象却丝毫未见好转。那些可怕的毒素似乎异常顽固,依旧在无涯的四肢百骸间肆意横行,无情地侵蚀着他的内力和生机。 无奈之下,南宫皓月只能选择盘膝而坐,与无涯面对面相视,掌对掌发功。 此时的无涯因为中毒太深,意识已然模糊不清,整个人昏昏欲睡,连近在咫尺的南宫皓月的身影都难以分辨清楚。 “南宫姑娘,不要再为我耗费法力了……这毒实在太厉害了,如今它早已游走于我的四肢百骸之中,不断侵蚀着我的内力……恐怕,我这次真的要命丧黄泉了。”无涯有气无力地喃喃自语道。 听到这话,南宫皓月猛地抬起头来,厉声呵斥道:“闭嘴!现在还没到说遗言的时候!”无涯被她这一声怒吼吓得浑身一颤,随即乖乖闭上嘴巴,不敢再多言半句。 过了一会儿,无涯稍稍恢复了一些神智,轻声呼唤道:“南宫姑娘。” “嗯?”南宫皓月闻声立刻抬起头,关切地望向无涯。 “你……真好看。”无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说出这句话。 虽然他的视线因中毒变得模糊不清,根本无法看清南宫皓月那张美丽动人的脸庞,但就在刚刚,当南宫皓月全力为他驱毒时,他透过那雄浑纯净的法力,清晰地感受到了她那颗善良质朴、毫无杂质的心。 “叫你闭嘴!别影响我发力,不然把你打晕给埋了。” 城主坐在原地,只觉被二人冒犯,身体无法动弹,只能尽量挪开眼珠不再看。 早知道就把他们都杀了! 没过一会,无涯嘴角流淌着黑色血液,随即他也晕了过去。 南宫皓月清除了他身体大半毒素,但法力有限,她身体几乎被掏空了,大口喘着气。 她站起身,定了定神,道:“不会如你所愿,我已将他的毒素清除,你的计划落空了。” 城主似乎看透了一切,眼神充满了质疑。 眼下,他们二人已然知道了云梦城城主的阴谋,他们也绝对不会再让他们活在世上,眼下,只有告知森林中的伯兰,让他们警惕人类,莫要单独外出。 南宫皓月见城主还有话要说,便上前解开了他的哑穴,警告道:“城主,你们抓伯兰,若是被住在深山的神兽白泽知道了,你觉得他还会庇护你们吗?” 城主笑而不语,静静看着她。 南宫皓月正准备提着无涯离开,城主却突然开口了,“谁说我抓伯兰是不怀好意?云梦泽好歹也是受神明庇佑的洞天福地,伯兰有恩于云梦泽,我怎么可能对他们有歹念?” 南宫皓月回头,对上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听我说完,美人。” 南宫皓月就静静坐下,听他道来:“近些日子连日下雨,可空气还是异常干燥,我怀疑有伯兰偷懒了,没有局部布雨,想抓几只来问问。怎么 在你们嘴里,就说成我要对他们有所图谋?” 南宫皓月轻蔑一笑,“我才不信你是这个意思,为了抓几只伯兰来审查,不惜对我的伙伴下毒?” “谁叫你们太强了,我只是毫无胜算的百姓。” “你若有事相求,大可为他们颁布委托悬赏,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城主会心一笑,道:“我还是喜欢简单明了的手段。” 随后,南宫皓月便背负起了人与精灵的通讯使,观察森林的降水走向。分明早些还湿漉漉的云梦城,此刻地面的水分已然蒸发殆尽,空气还有些干燥。 对此,南宫皓月也是深表怀疑。 南宫皓月接下委托,并将无涯拖回客栈后,遇到了回来的慕蓉与诛颉二人。 这一路,二人并不知无涯负伤,诛颉躲开南宫皓月的目光,只有慕蓉笑着朝她打招呼。 第76章 森林 神曾爱抚云梦泽,泣下热泪,珠泪中携带种子,长成了葱郁森林。 伯兰是神的后裔,尚且只是小小的水元素精灵,在阴雨天躲在大叶芋下,也会因为下冰雹躲在松鼠的洞里,每日勤勤恳恳巡林,不曾有一只懈怠。 翌日清晨,云梦泽下了很大的一场雨,天地混浊一片,唯有云梦城中算的上是荫蔽处。 南宫皓月戴着斗笠,在一群卫兵的监视下出了城门,直到消失在众人视野。 南宫皓月抬起头,见林中秋风阵阵,将雨打斜,吹在了雨帘上。 高大的松树上挂满了松果,橡木上也满是榛子,一场雨后,云梦森林便会重生,死去的树会冒出新芽,枯萎的草有待来年再长,花谢了还有来日,可是再回来却不是它了。 南宫皓月走到昨日的转角口,却见一只伯兰拍着肚皮,失落的躲在一片大叶芋叶片下,好像就是昨天那只伯兰,名为小喜云。 “小喜云,我来了。”南宫皓月加快脚步,跑到了小喜云身前。 小喜云尾眯着眼,像是睡熟了没有理会她。“呼……”的打着憨憨。 南宫皓月蹲下身,用手指戳破了他的呼噜,他猛的抬眼,叫到个庞然大物吓了一跳,“你吓死我了。” “小喜云,你在这干嘛呢?”南宫皓月柔柔问道。 小喜云悠悠道:“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你等的花都谢了。” “抱歉嘛。”南宫皓月哑然失笑,从手里掏出一块跟他眼睛一样大的糖纸,道:“作为晚来的致歉礼,请笑纳。” 小喜云流着口水,还高傲的仰头道:“别以为拿块糖就哄好了,你们这些妖精,就是不喜欢分秒必争,如此懒散,何日才能得道升仙呐?要向我们精灵看齐,日出起身,日落歇息,除了喝雨露时能勉强歇息下,其余时间都必须在各方森林巡游。” 南宫皓月点头哈腰,将饴糖塞到了他手中,它双眼冒光,乐呵呵的接过。 “是是是,你们精灵最辛劳了。”说罢她摘下一片大叶子递给他,供他避雨,小喜云舔着糖,举着叶子漂浮着给她带路。 “今日天菁长老休沐,轮到天伦长老祭祀了,他此刻应该在山洞里培育树苗,我带你去找他。” 南宫皓月小心翼翼地缓缓跟随着前方那抹灵动的身影,一边警惕地留意着四周是否有其他生灵的踪迹。 待确定身后空无一人后,她方才悄悄地探出一丝微弱的法力波动,如轻柔的触角般向着后方延伸而去。 经过一番仔细探查,确认再无任何危险之后,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然后慢悠悠地开口问道:“你们每日如此虔诚举行祭祀,只是为了给那些人类祈求降雨吗?” 只见小喜云轻盈地在空中悠然飞舞着,仿佛一朵自由自在的云彩,听到南宫皓月的问话,她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答道:“按时祈雨,不仅可以让人类的农作物得以茁壮成长,同时也是为了滋养这片广袤的森林、孕育更多的树木呀!这可是我们身为精灵与生俱来的使命和责任呢,像你这样的小小妖怪又怎么会明白其中的深意呢?” 然而,南宫皓月并没有因为小喜云的这番话而停止追问,他依旧紧紧地跟随着小喜云的步伐,继续追问道:“可就算你们每天都不辞辛劳地祈祷降雨,但据我观察,每次大雨过后,那片土地依然显得异常干燥,似乎并未见到明显的成效啊。莫不是你们降下的其实都是些徒有其表的‘假雨’,只为了蒙蔽那些无知的人类罢了?” 小喜云原本还沉浸在自己愉悦的飞行之中,突然听到南宫皓月这般质疑的话语,顿时气得柳眉倒竖,猛地停住身形。 他转身冲着南宫皓月大声吼道:“哼!你这家伙简直就是在胡言乱语!我们所降下的雨水可是货真价实的甘霖!不信你去看看森林这边,到处都湿漉漉的,土壤肥沃得很呢!就连那些瓜果都长得个大饱满、香甜多汁,水分充足得不得了,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们祈雨的功效吗?” 南宫皓月缓缓地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接住从天空飘落而下的雨水。雨滴轻轻地滴落在他的掌心,带来一阵冰冰凉凉的感觉。 她仔细凝视着掌心中的雨水,试图从中发现一些异样之处,但无论怎么观察,这些雨水看起来与平常并无二致。 她微微皱起眉头,轻声说道:“据我所知,云梦城那边的确要比咱们这里干燥许多。真是奇怪啊,这片森林里有着如此众多的树木,它们对水的需求量应该更大才对。可为什么按照常理来说,本该更加湿润的地方却是云梦森林那边呢?” 听到这话,一旁的小喜云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你若是不相信,我可以带您到林子里面去找一个甜瓜切开看看,保准是又大又红、汁水丰盈!”说 着,还用力咽了咽口水。 然而,南宫皓月只是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回答道:“这倒是不必了,我自然是相信你的话。” 见此情形,小喜云拱了拱手表示感谢,然后顺手从兜里掏出一块软糖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只见他腮帮子鼓鼓的,像是一只正在偷吃坚果的小松鼠一般可爱。 好不容易把那块软糖咬碎咽下肚后,小喜云继续分析道:“依我之见,也许是因为所有的水分都被那棵古老的榕树给吸附走了吧!想那棵老榕树据说已经存在了上万年之久,按道理讲,这么长的时间它早就应该修炼成精或者得道成仙了呀。” 南宫皓月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投向了那棵高大而古老的榕树。当她凝视着那浓密的树冠和粗壮的树干时,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令她不禁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上升起,心里直发毛。 要知道,按照常理来说,如果草木想要修炼成精怪,那起码得经过几千年甚至几万载岁月的沉淀才行。 然而据人们所言,这棵榕树已然在此屹立了足足有一万年之久。难道它真的甘愿放弃成仙之道,只为了给人类提供一个栖息之所吗? 南宫皓月一边思索着,一边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或许是因为当初人类选择在它的树荫之下建立起城邦,倘若此刻它骤然离开,那么整个人类的家园恐怕都会遭到损毁。想必正是出于这份怜悯之心,它才会一直滞留此地,迟迟未曾离去吧。” 一旁的小喜云嘴里正津津有味地咀嚼着香甜的饴糖,对于此事他倒并未想得过于复杂。 只见她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随口应道:“如此说来,正因它身形巨大、枝繁叶茂,就连雨水也都被那些纵横交错的树枝所遮蔽,无法顺畅地流入城中啦。” 听完小喜云这番话,南宫皓月微微颔首,表示认同了这种解释。随后,两人便不再多言,继续沿着道路向前走去。 “小喜云,我可是听说人类在祭祀的时候通常都会使用猪头和牛骨来作为贡品呢,那你们这些精灵在祭祀祈求雨水降临的时候,难道是摆放着一堆瓜果吗?”南宫皓月好奇地问道。 只见小喜云轻轻点了点头,微笑着回答道:“对啊,我们精灵一族向来尊重生命,从来不会轻易杀生的哟。就算是碰到那些白蚁正在蛀蚀树木,我们也只能任由它们这样啦。” 南宫皓月听后微微一怔,接着又追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在祭祀时需要生火,总不可能也是以树木当作祭品吧?” 小喜云眨了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耐心解释道:“那是自然喽。不过我们每天只会砍伐一棵已经濒临死亡的树木用来生火,而且每次有长老完成祈雨仪式之后,都会用事先收集好的种子精心培育出新的树苗,然后再栽种到森林之中呢。” 听完这番话,南宫皓月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敬佩之情,他忍不住感慨道:“真是善良的精灵族啊,相信你们一定会得到福报的。” 就在这时,小喜云好像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异常响动,急忙回过头来询问道:“嗯?你刚刚说了些什么呀!” 然而,南宫皓月却故意卖起了关子,笑嘻嘻地回应道:“嘿嘿,没什么啦,我只是想说你是不是应该考虑减减重咯,看看你这慢吞吞的速度,咱们究竟啥时候才能走到目的地呀。” 小喜云一听这话,顿时气得直跺脚,小脸涨得通红,愤愤不平地叫嚷起来:“哼!我们精灵本来就是这样的体型好不好,你这家伙怎么管得这么宽啊?连人家胖瘦也要操心!要不是看在你不会飞行的份儿上,我早就一个人先飞到前面去啦!” 南宫皓月嘴角微扬,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他头顶那片嫩绿的叶片,略带戏谑地说道:“嘿,谁说本姑娘不会飞啦?只是眼下有要事在身,不便施展罢了。咱们还是赶紧赶路为妙。”说罢,她脚下步伐明显加快。 而一旁的小喜云见状,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一般,娇小的身躯猛地向前冲去,速度犹如离弦之箭,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前方的树林之中,与那茂密森林中的层层绿叶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南宫皓月见状,心中暗叫不好,连忙迈开大步在后头追赶,但无奈小喜云的速度实在太快,眼看着就要将自己远远甩在身后。她不禁高声呼喊:“喂,小喜云,等等我啊!”然而回应她的只有阵阵风声和林间枝叶摇曳的沙沙声。 就在南宫皓月焦急万分之际,只见她周身光芒一闪,瞬间化作一道流光,以惊人的速度向前疾驰而去。终于,她成功赶在了小喜云之前,并与它并肩奔跑在伯兰身旁。看着跑得气喘吁吁的小喜云,南宫皓月笑着调侃道:“嘿嘿,真没看出来呀,你这家伙个头不大,速度倒是挺快的嘛!不过你可 得小心点儿哦,千万别一个不小心又被那些树枝给刮伤喽。” 听到这话,小喜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扬起小脸,一脸得意地回道:“哼,你就放心好啦!这条路我可是走过千百回了,就算闭上眼睛也能顺利到达村落里呢。” 这时,南宫皓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道:“对了,小喜云,你们伯兰一族到底有多少成员啊?” 小喜云眨巴着大眼睛,认真思索片刻后回答道:“嗯……大概有几百只吧。哎呀不对,这些年我们族里新添了不少幼崽呢,算上那些小家伙们,如今恐怕得有一千多只啦!” 南宫皓月又问:“你们领头的是谁?” 小喜云正经道:“我们有三个部族,一直都是三位长老做主,不瞒你说,我可是落山的勇士呢。” 南宫皓月继续奔跑,气喘吁吁问道:“看不出来,你还是勇士呢?你们勇士是做什么的?” 小喜云眨眼道:“勇士嘛,就是巡林,抓恶人的勇士,通常都具有极高的法术。” 随后,两人缓缓地走到了一棵高大而古老的榕树跟前。这棵榕树枝繁叶茂,犹如一把巨大的绿色遮阳伞。仔细一看,许多树洞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树干上,宛如一个个神秘的洞穴入口。 就在这时,一群可爱的伯兰从树洞中探出脑袋,它们眨着灵动的大眼睛好奇地张望着。小喜云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欢快地朝着这些小伙伴们挥舞着手喊道:“伙伴们,我回来啦!” 听到小喜云的呼唤声,那些伯兰们立刻变得兴奋起来。有的展开小巧的翅膀轻盈地飞落下来;有的则借助着旁边的跳跳菇一蹦一跳地靠近;还有些身手敏捷、速度极快的伯兰像一阵风似的飞奔而至,眨眼间就将南宫皓月和小喜云团团围住。 其中一只粉色毛发的圆头伯兰挤到前面,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南宫皓月,好奇地问道:“这是狐狸吗?怎么会是金色的呢?而且它还长着九条尾巴,哇塞,冬天要是能枕着它睡觉一定会非常暖和吧!”说着,它还伸出小手轻轻地摸了摸南宫皓月那柔软光滑的尾巴。 小喜云看着这一幕,不禁笑出声来,慢悠悠地回答道:“没错,这就是狐狸呀。不过我可没有试过枕着它睡觉哦,所以也不清楚到底暖不暖和呢。”说完,小喜云便拉起几只伯兰的手,如同轻盈的蝴蝶一般在空中飞舞了几圈。 接着,小喜云开始向大家介绍起自己的朋友们:“这位是小祥云,她可是我的好妹妹哟。然后这边这位是小吉云,那位是小瑞云,还有那边的分别是小福云、小乌云、小白云和小香云……” 小喜云一口气把所有朋友都介绍完后,南宫皓月努力想要记住每一个名字,但最后脑海里只剩下了简单的两个字——小云。 就在这时,原本有些失神的南宫皓月突然回过神来,满脸好奇地大声问道:“嗷嗷,我就不明白了,为啥你们的名字都要叫小什么云呢?”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向那些可爱的小伯兰们。 仔细看去,这些小伯兰一个个长得还真是各具特色啊!有的像是大嘴龙的缩小版,嘴巴大大的,看起来十分威猛;有的则如同圆滚滚的小兔子一般,萌态可掬;还有那胖乎乎的松鼠、瘦瘦小小的猪仔以及扁扁的蝴蝶模样的小家伙,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听到南宫皓月的问题后,一个名叫小祥云的伯兰轻声细语地回答道:“这个呀,是因为长老们给我们取的名字啦。长老们都是天字辈的,而到了我们这一辈就是云字辈咯,等再往后比我们更小的那一辈就是水字辈啦。”说完,小祥云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 南宫皓月看着这群活蹦乱跳、充满活力的小伯兰们,自己那颗隐藏许久的童心也仿佛瞬间被唤醒了一样。她很快便融入到了伯兰群当中,与它们一起嬉戏玩耍起来,不时发出阵阵欢快的笑声。 只见南宫皓月一会儿跟着小伯兰们在树林间穿梭奔跑,一会儿又走进榕树洞里面去挨家挨户地拜访做客。一时间,她忙得不可开交,但却乐此不疲。 过了好一会儿,稍微停歇下来的南宫皓月抚摸着身旁粗大的榕树干,心中满是疑惑地问道:“原来你们这里也和云梦城一样是以榕树为家啊?” 这时,一名水字辈的小伯兰连忙跑过来回应她说:“大姐姐,你不知道哦,榕树可是云梦泽的福树呢!它能够驱除邪恶、避开灾祸,保佑我们在这里平平安安地生活哟。” 原来伯兰也和人类一样,活的快意潇洒。 普天之下,再难有此乐土。 第77章 沙化 玩了一阵后,南宫皓月舔了舔爪子,坐在小喜云的洞里吃着榛子。 “南宫皓月。”小喜云匆匆飞来。 南宫皓月起身,迎接她问:“怎啦?” 小喜云喘匀了气,道:“天菁长老要见你。” 这下终于可以问白雪岚的去向了吗?说不定他会知道些什么。 南宫皓月跟随小喜云指引,来到一处山洞口,小喜云自称还有要事便走了,南宫皓月一人走进山洞,沿途是各种晶莹矿石照亮前路,随后两边的陶罐里种上了各种树苗,高矮不一。 再往里走,南宫皓月看到一个拿着小手杖的伯兰站在一幅画卷前方,似在沉思。 南宫皓月化作人身,缓缓靠前。 “你来了,是想让我帮你找人吗?”天菁淡淡回头,他带着个个用藤蔓做成的半边眼框,头上长着一根嫩芽,身体成灰褐色,身后的翅膀一上一下,似乎只有一只可以动弹。 “你的翅膀好像坏了。”南宫皓月关切问道。 天菁摸了摸自己背后的半只羽翼,露出半笑:“这只翅膀,是早些年被箭矢洞穿留下的症状,导致我现在没办法飞太高,但并不影响日常行动。” “是谁射伤的你?” 天菁长老一笑揭过:“都过去了,再提起也毫无意义。” 南宫皓月走向去,爱怜的看着这个小家伙,轻轻触碰他的翅膀,释放法力,但骨头明显错位很久了,血肉也结痂了,所以即便用了疗愈术法也无济于事。 天菁推开了她的手,背过身去道:“没用的,这只羽翼已经坏死,与我骨血相连,再怎么施法也无用。” 南宫皓月缓缓地站起身来,目光专注且凝重地凝视着眼前那幅巨大的画卷。只见画面之上呈现出一片广袤无垠的森林,以俯视之姿展现在他们面前。这片森林宛如绿色的海洋,波澜壮阔,令人心驰神往。 仔细观察之下,可以发现闻名遐迩的云梦泽就坐落在洞庭湖畔,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其中。而那座名为云梦的城市,则恰如其分地位于森林的中心位置,周边环绕着一片片肥沃的田园,犹如一幅宁静祥和的乡村图景。 然而,视线再往远处延伸,便能看到遥远山区中的伯兰村落,它静静地隐匿于群山之间,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云梦泽地图图纸?”南宫皓月忍不住开口询问,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站在一旁的天菁微微颔首,表示肯定,轻声应道:“没错,正是如此。” 南宫皓月眉头微皱,疑惑不解地继续追问道:“那你为何要盯着这幅图看呢?” 天菁深吸一口气,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她语重心长地解释道:“如今,这片森林区域正在逐渐遭受沙化的侵蚀。而这张地图所展示的,便是目前仅存的森林布局状况。” 听到这里,南宫皓月脸上露出惊愕之色,他连忙追问:“可是,众所周知,云梦泽每天都会降下大量雨水,按常理来说,这里应该是水源充沛、绿树成荫才对呀!怎么会出现沙化这种情况?” 面对南宫皓月的疑问,天菁转过身来,那双深邃的眼眸悠悠地望向她,缓缓说道:“近些年来,云梦泽已经悄然浮现出一些潜在的隐患。虽然雨量依旧充沛,但能够被锁住留存下来的水资源却是越来越少。现如今,洞庭湖中的蓄水总量甚至还不及去年的一半!” 南宫皓月满脸狐疑地开口问道:“难道真的是由于雨水下得过多,致使土壤流失,进而造成了这片土地的沙化现象?”她那紧皱的眉头仿佛承载着心头重重的疑虑。 此时,天菁迈着轻盈的步伐,徐徐朝着那张巨大的地图走去。他伸出拐杖,稳稳地指向了地图上标有“云梦城”字样的地方,轻声说道:“你看,此处极度缺乏用水。” 接着,天菁稍稍停顿了一下,整理了思绪后继续解释道:“以往的时候,咱们每天只需降下三个时辰左右的小雨,云梦泽就能够达到饱和状态。然后再晴朗半天时间,等待其中的水分慢慢挥发掉,就这样周而复始,云梦泽周边的森林面积一直在持续不断地扩张呢。” 然而,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起来:“可是自从几百多年前开始,哪怕我们每天都降下整整半日的小雨,却依然难以见到云梦泽出现饱和的迹象。没办法,后来只能将降雨调整成中雨,但即便如此,日复一日下来,缺水的状况不但没有得到改善,反而愈发严峻了。”说到最后,天菁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听完这番话,南宫皓月道目光聚焦在了云梦城所在之处。一时间,整个场面陷入了沉默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南宫皓月才打破这份沉寂,若有所思地缓缓说道:“其实仔细想想,云梦城中居住 的人口逐渐增多,对水的需求量也随之逐步递增,这倒也是符合常理之事啊。” 天菁此人堪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百事通,他面色凝重,语气低沉地说道:“此事恐怕背后另藏玄机啊!” “过几日,我打算动身进城一趟,有些事该与城主详谈。” 在此之前,他面露恳切之色,对着面前的人请求道:“还望您能帮我一个小忙。待事情办妥之后,我定会开启天眼,竭尽全力为您找寻到想找之人的下落和行踪。” 南宫皓月这时才恍然想起自己竟忘记提醒身旁的伯兰,那位云梦城主可不是好惹的角色,绝非良善之辈。 于是,他不禁脱口而出:“难不成你打算孤身一人前去赴约吗?” 只见天菁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向着南宫皓月,双手轻轻抬起,向其额头处微微一扶,行了一个礼节后回答道:“正是如此,其余的伯兰尚且年幼,论及法力更是远远不如我高深强大。而且,我观您周身并无一丝一毫的妖气萦绕,想来定是身怀某种稀世珍宝或者厉害法宝,能够护佑自身周全。倘若您愿意护送我走上这一趟行程,那么关于您心中想要知晓之事,我都会毫无保留地一一告诉于您。” 南宫皓月略作思考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也罢,既然如此,那就一同前往吧。毕竟那城主阴险狡诈至极,手段狠辣无比,连我的好友也曾遭其毒手,险些丢掉性命。若仅靠您独自前行,定然会落入敌手,遭遇不测。” 听闻此言,天菁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昂首挺胸,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口中喃喃自语道:“我之所以这般义无反顾,皆是为了守护我们的云梦泽。但愿上苍神明能够睁开慧眼,庇佑我此次行程一路顺遂,万无一失。” 南宫皓月凝视着眼前那张详尽的地图,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她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不过,你说错了。我身上没有妖气并不是因为拥有什么神奇的法宝,而是纯属机缘巧合罢了。曾经的一次奇遇让我得以洗去那令人厌恶的妖气,但这实在算不得是什么值得炫耀或者光彩的事情,仅仅是为了能够在这人世间自由行走而采取的无奈之举罢了。” 一旁的天菁听完后,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他沉稳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然而,紧接着他便追问道:“难道真的是我看错了吗?”语气中透露出些许不确定。 南宫皓月那双剑眉微微皱起,犹如两座小山横亘在额间,其神情无比严肃,郑重其事地提醒道:“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你务必要牢记于心,那便是这云梦城的城主绝对不是什么心地善良之人。此人心术不正、手段阴狠,尤其擅长用毒之道,且对各类阴险狡诈的暗器运用自如,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伤人于无影无形之间。面对如此危险至极的人物,你究竟有没有深思熟虑过是否真的要毅然决然地踏上前往云梦城之路呢?” 听闻此言,天菁刹那间如坐针毡一般,心中焦躁难安起来。只见他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紧紧锁住,仿佛被一把看不见的铁锁牢牢禁锢住了似的,无法松开半分。 而他的双手更是不受控制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由于太过用力,指尖都因为过度紧张而泛出了苍白之色。 他满脸忧虑,语气沉重地回答道:“不瞒您说,此番行程对我而言已然如同离弦之箭,势在必行,根本没有任何退缩的余地啊!倘若我们伯兰精灵一族依旧选择与人类彻底断绝来往,那么可以预见的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巨大灾难必将无情地降临到我们的头顶之上。因此,即便明知前方的路途布满荆棘、艰险异常,我也别无他法,唯有孤注一掷、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去尝试探寻那一线生机了。” 南宫皓月望着眼前这个心意已决之人,深知再多劝说也无济于事,于是话锋一转,轻声问道:“既然如此,那不知阁下准备何时动身启程呢?这样一来,我也能及时返回城中,向他禀报相关情况。要知道,今日我乃是受了云梦城主之命,特来问询这降雨事宜的。眼下,也是该给城主大人一个确切的回复啦。” 闻听此言,天菁缓缓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只见他时而低垂着头颅,若有所思;时而又抬起双眸,遥望着远处的天际线,仿佛心中正有两个小人儿在激烈争斗,难以抉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围的空气都好似凝固一般,安静得只能听见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终于,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天菁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深吸一口气, 然后郑重其事地开口说道:“那就定在明日出发吧!不过,这件事情暂时还需保密,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给其他不相干之人知晓。说实话,对于那位如今掌控着整座云梦城 的当家者,我倒是颇为好奇,很想亲眼瞧一瞧,他到底把这座城池管理成了什么样子。” 话音刚落,他的眼眸深处瞬间闪过一丝坚毅和决然之色,仿佛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未知挑战的准备。 南宫皓月点头应和,“好,如你所愿,我不会说,但我还是要提醒长老一下,你单刀赴会,未免太过危险,若是有什么能保命的东西还是带上,也不知道云梦泽主用了什么暗器,竟能无视我的护罩刺到人体,倒时,他若和你没谈妥,又用上这招,我还真不好提防他。” 天菁微微颔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但那轻轻一点头已表明他心中已然明白。 南宫皓月望着天菁,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轻声叮嘱道:“此次确实是我有求于你,所以作为交换条件,我帮助你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然而,天菁却仿若未闻一般,只是闷闷地抬起头,目光冷漠,丝毫不想搭理眼前之人。 见此情景,南宫皓月不禁心生忧虑,她那双美丽的眼眸紧紧盯着天菁,缓缓开口问道:“你们伯兰家族如今最为年轻的一代是属于哪一辈呢?”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天菁瞬间愣住,他有些茫然地回过头,凝视着南宫皓月那张绝美的脸庞,沉默片刻后才回答道:“目前我们伯兰家族还尚未诞生新的一代。不过待此事成功之后,如果你对给新生的伯兰族人取名感兴趣,想来他们都会非常乐意接受的。” 听闻此言,南宫皓月微微一笑,向天菁送上真挚的祝福:“那就祝你一切顺利,马到成功吧!” 说罢,只见她玉手轻抬,从衣兜之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根小巧玲珑的银铃。那银铃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清脆悦耳的铃声仿佛能穿透人心。 南宫皓月将银铃轻轻地悬挂在一个天菁伸手便能触及的地方,并柔声说道:“或许神灵无法直接给予你援助,但请相信我一定可以做到。倘若日后你需要我的帮忙,只需摇动这只风铃整整十次,只要我听到铃声响起,定会第一时间赶来相助于你们。” 天菁静静地注视着那根银铃,眼中闪过一抹感动之色。他朝着南宫皓月满意地点了点头,真诚地道谢:“你真是一只善良的好妖啊,我们伯兰一族将会永远铭记这份恩情。” 南宫皓月走出山洞,便往伯兰村落的大门走去。 第78章 孤王 南宫皓月告别了伯兰村落的小东西们,此刻天气放晴,夕阳余晖洒在西天,晕染着整个神州。 只要她一抬头,便能看到那棵高大的榕树,洋洋洒洒飘下落叶,与蓬莱的银杏树一般的存在,但榕树更加健硕苍郁。 天菁长老所说值得思考,人类即便每日喝掉一升水,城中五六千人,也不该用水如此迅速。加之作物花卉植被的用水,也不该超出常理范围。 她没有急着回到城里,而是绕过云梦城,在附近侦查。 云梦泽风光秀美,景色宜人,溪边的青竹丛隔岸相对,垂下竹条往落满秋叶的地方描下墨画,夕阳羞涩地藏在西山里,下一刻便要垂暮,往人间偷瞄了一眼,留下最后的狭长余光。 吹着牧笛的牛郎坐在牛背上,略过枯槁的梨枝,行走在小桥溪边。 迂回曲折的笛声凄凄涩涩,由有曲不成调之意,小两把扎的牧童见有人来了,便收了笛子不再献艺,而是扬起牛鞭,催促着黄牛归棚。 南宫皓月继续走着,梨枝幽香,还挂着几片红透的叶子稀稀疏疏随风曳着,再往前走,便是一片由篱笆包裹的果园,树上多是城中贩卖的慈泥浆果,其下多是泥浆水池,若莲藕一般长势。 南宫皓月再走近,一群农夫扛着锄头赶来,见有人靠近,忙上前驱赶:“谁在那。” 他们加紧脚步,很快赶了上来,见是一个外乡人,忍不住蹙起浓眉道:“没见过,外地来的吧!去去去,这是我们的领地,没事别来这边转悠。” 他们举起镰刀榔头,便将南宫皓月赶了出去,并一直盯着入口处不让她接近。 还从未听过什么果子是长在淤泥里的,这样长成的果子,味道不似莲藕,也不似梨,汁水又多,城中之人似乎对其情有独钟,也不大愿意对城外的人分享。 她闷闷不乐回到城中,夕阳已然下山,城中亮起了十几盏烛灯挂在檐上,沿途也有守卫点起路灯,以免入夜漆黑看不清台阶,有人绊倒。 南宫皓月叫来一个守卫,号称要面见城主,若是没有解药,无涯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眼下只能将所知的告诉城主,以求解药。 南宫皓月由守卫一路走上人力升降藤筐,送到了榕树杆处,树上夜风寒凉,但视野极为开阔,可目视几百里内的田土森林。 南宫皓月还从未站这么高巡视云梦泽,借着皎洁月光,看到城外波光粼粼的泥水地绵延千里,占森林的五分之一。 所以说为何城中人所需用水较比森林多,他们大肆砍伐树木开阔田土,大量栽种慈泥果树,大量用水,所以导致城中干燥,而森林湿润的原因就是这样。 很快,月明星稀下,森林便会被全部砍伐,属于伯兰的领地不多了,伯兰与人类早晚会起不可逆的冲突。 幸得天菁长老早点预见,迈出第一步,不然日后等人类壮大,将森林占为己有,伯兰将无处可去,人类甚至会威胁伯兰为其降雨。 沙化地区,她也略过透过视线瞥见,可笑,每日站在高处眺望的城主,却一点没有预见此类征兆,习焉不察,安于现状却不知危险来临。 她必须做点什么,来阻止森林沙化,挽救人类与伯兰僵持不下的关系,让二者联手对抗沙化。 等见到城主后,他正在在觥筹交错中沉醉,忘却忧愁,飞香乱花之中,舞娥翩翩起舞,他坐在榻前,奢靡烂醉。 “城主,有一位姑娘求见。”守卫向他通传,他被扰乱性质般挥了挥手将他打发了。 就在此时,只听得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紧接着,一道身影如旋风般闯进了屋内。此人正是南宫皓月,只见他双目圆睁,眼神之中透露出一股无法遏制的凶厉之气,死死地盯着眼前之人。显然,对于他那寻花问柳的行径,南宫皓月已是厌恶到了极点。 如今,云梦泽正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灾难,然而身为这座城池的领袖,他不仅没有丝毫的危机感和责任感,反而整日沉迷于美酒佳肴以及那些娇艳妩媚的女子之间。在这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生活里,他渐渐地迷失了自我,忘却了自己肩负的重任。 “城主大人,真是好兴致啊!眼看着大难即将临头,您居然还有这般闲情逸致在此寻欢作乐,实在是令人感到不齿!”南宫皓月怒目而视,毫不留情地斥责道。 说罢,她猛地将头撇向一旁,似乎连多看一眼那些妖艳美姬袒胸露乳、搔首弄姿的模样都会觉得恶心。 “大胆狂徒!竟敢如此无礼!”守卫们听到这番言语,顿时勃然大怒,纷纷举起手中的刀剑,齐刷刷地指向了南宫皓月。一时间,整个房间内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仿佛一触即发。 “好大的胆子!统统给本城主住手! ”城主暴跳如雷,大声呵斥道。随着他这一声怒吼,所有的守卫都吓得浑身一颤,连忙收回了手中的兵器。 就连那些原本围绕在城主身边的宫娥们也被吓得花容失色,一个个惊恐万分地蜷缩成一团。 “谁让你们停下来的?还不快给本城主继续奏乐跳舞!”城主余怒未消,转头对着那些瑟瑟发抖的舞姬们咆哮道。 舞姬们哪敢有半分迟疑,赶忙强打起精神,重新扭动起婀娜多姿的身躯,伴随着悠扬的乐曲翩翩起舞起来。 城主则一边开怀畅饮,一边用轻佻的目光打量着南宫皓月,嘴角挂着一抹淫邪的笑容说道:“嘿嘿,美人儿,你来了?不妨落座与我同乐!” 南宫皓月才不愿与此人有染,婉拒道:“城主宫中夜夜笙歌,也不知道城中百姓可都知晓,他们所拥护爱戴的领袖竟是这般酒鬼糜烂模样。” 城主只是轻浮笑道:“知道又何妨,有异议的全都判死刑!”随后,他不顾只穿了一件单衣,便上前揽了两个女子入怀。 “荒诞!”南宫皓月背过身去,不再相视。 舞姬们被吓了一跳,慌乱逃窜。 “躲什么?”城主横眉瞪眼,将逃窜的两个抓了回来,亲吻着二人的眉宇耳鬓。 舞姬们被吓得面如土色,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仿佛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 而此时,城主似乎终于察觉到了这紧张的气氛,他面色阴沉地将那两个可怜的舞姬用力推搡了出去,并怒声呵斥道:“你们两个!都是死罪!还有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统统都给本城主判死刑!”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南宫皓月猛地站起身来,她动作迅速地帮舞姬整理好了凌乱不堪的衣裳,然后轻柔地扶起她们。 然而,那些守卫却丝毫没有退让之意,他们纷纷抽出寒光闪闪的刀剑,直直地对准了南宫皓月等人。 只见南宫皓月眼神一冷,双手快速结印施展法术。刹那间,一道光芒闪过,那些守卫的手脚便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紧紧缚住一般,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紧接着,南宫皓月轻轻一挥衣袖,那几个守卫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径直飞出门外,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做完这一切后,南宫皓月毫不犹豫地将舞姬们护在了自己身后,毫不畏惧地直面城主。 此时此刻,城主气得几乎失去理智,他跌坐在床沿边,一双眼睛瞪得浑圆,目光凶狠而又暴戾地死死盯着南宫皓月,仿佛要用眼神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美人儿,难道说你想要护住她们不成?”城主咬牙切齿地质问道,声音犹如从地狱传来一般阴森恐怖。 面对城主的质问,南宫皓月毫无惧色,她毅然决然地张开双臂,宛如一只守护雏鸟的母鹰,坚定地将身后的舞姬们牢牢挡在自己身前。 同时,她义正言辞地说道:“像你这样残忍暴虐之人,根本不配当这个云梦泽的城主。依我之见,云梦城也是时候该易主了!” 听到这话,城主先是一愣,随后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仰天狂笑起来。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声,嘲讽道:“哈哈哈哈哈……美人儿啊美人儿,你居然妄想着能够推翻本城主?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简直是痴人说梦!” 南宫皓月催促身后的舞女们赶紧离开,她们陆陆续续跑开后,她才得空大展雄风,对着城主大喊:“足够了。” 南宫皓月不敢下杀手,她还需要从他那里得到解药,于是抽出一条灵气丝带将他全身捆绑成粽子,倒在地上。 “每日我便在城中揭露你的暴行,云梦泽乃是福地,不该由你这样的昏君统治。” 城主倒在地上,还不忘暗藏秋波的看着她道:“那美人觉得应该由谁来统治?我就禅位于他。” 南宫皓月才不听他胡言乱语,在他的宝箱橱柜里找解药,“云梦泽的事,自然要云梦泽民众来抉择。” “不如美人把我游行示威,看看明日民众是推崇我呢,还是朝我啐沫。”他像有着十足把握,让南宫皓月将他执法。 看来他并不在意这个位置,而游行民众跟前,他似乎也有把握得到民心。 南宫皓月心急如焚地在房间里四处翻找着解药,但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始终一无所获。终于,她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快步走到城主见面前,大声质问道:“解药呢?快说!” 城主却一脸得意洋洋、幸灾乐祸的模样,慢悠悠地说道:“本城主可没那么好心给你留解药。没有解药,你的那位小郎君啊,恐怕是活不过今晚咯。” 听到这话,南宫皓月顿时怒不可遏,眼中燃烧起熊熊怒火,她猛地伸手,一把将城主像拎小鸡似的提了起来。然而令 人惊讶的是,城主不仅毫无惧色,反而脸上还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暗爽之情,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南宫皓月,目光毫不避讳。 只见城主嘴角微微上扬,轻佻地笑道:“若是今夜能有美人与我相伴,那本城主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将解药的藏匿之处告知于你,好让你去拯救你家小郎君呐。” 南宫皓月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手狠狠地朝城主的脑袋捶打下去,并怒斥道:“住口!什么小郎君,休要在此胡言乱语,信不信我马上堵住你的嘴巴!” 城主闻言非但不害怕,反而嬉皮笑脸地继续调侃道:“哦?不知美人要用何物来堵住我的嘴呀?莫不是想用美人的香唇么?哈哈……” 面对如此难缠又无赖的城主,南宫皓月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心中暗自思忖道:这家伙怎会如此不安分守己,就连无涯那小子平日里的油腔滑调都不及他半分!真是让人头疼不已。 无奈之下,南宫皓月只得用手扶着额头,满脸愁容地叹息一声。心想自己究竟是招惹上了怎样一块甩也甩不掉的烂泥巴啊。最后,她忍无可忍地冲着城主怒吼道:“住嘴!” 城主却依旧不肯罢休,故意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回应道:“哎呀呀,美人不想知晓解药的下落啦?既然叫我闭嘴,那我又怎能将其所在之地告诉于你呢?” “既然不愿意说,那我只好给你用刑了。”说罢,只见她嘴角微微上扬,然后毫不留情地弯下腰去,一把抓住城主脚下的靴子。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靴子被硬生生地扯了下来,丢在了一旁。紧接着,她满脸鄙夷地伸出右手,轻轻一挥,瞬间变出一根洁白如雪的羽毛。 这根羽毛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一般,在空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他手持羽毛,慢慢地靠近城主那双光着的大脚丫子,然后开始不停地在上面划拉起来。每一次划过,都能带起一阵轻微的痒意。 “哈哈哈哈……”一时间,整个大殿内充满了欢快的笑声和嬉闹声。 而此时,南宫皓月却悠然自得地坐在桌前,她轻轻地端起一杯茶水,优雅地抿了一口,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显得格外淡定。 “美人只有这些手段吗?我甚是喜欢啊。”城主一边忍受着脚底传来的阵阵痒感,一边还不忘调侃几句。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就见南宫皓月脸色一沉,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经足足逗弄了半个时辰之久,但城主依旧咬紧牙关,不肯吐露半句实情。 南宫皓月终于失去了耐心,她随手将那根羽毛丢弃在地,然后从怀中掏出两张符咒。其中一张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冰贴,另一张则是熊熊燃烧的火符。 只见她身形一闪,来到城主身后,迅速地将冰贴贴在他的背部,同时又将火符贴在了他的胸前。 刹那间,一股冰火两重天的感觉涌上心头,城主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要被撕裂开来一般,痛苦不堪。 此刻的城主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浑身上下都奇痒无比,却因为双手被束缚住而空不出手来挠痒痒。那种钻心的瘙痒让他几乎快要发疯,心中更是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一般难受至极。 最终,他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大声喊叫着求饶起来。 听到城主的求饶声,南宫皓月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她缓缓走到城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地说道:“快说,解药究竟在哪里?否则,我可要再给你加点火候了。” 城主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在地上翻滚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咿咿呀呀之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喘过气来,断断续续地道:“美……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解……药就是……我的血,只要……划伤我,自然可以解开他所中的毒。” 这点她倒是从未想过,但伤人的话还是违逆天道,这点她是万万做不到的,只得将城主一把拎起,跳下榕树,落在城中。 “美人神武,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都无伤。” 南宫皓月仿若未闻周遭的一切声响,脚下生风般径直朝着云居客栈疾驰而去。只见那云居客栈门口,一脸焦灼之色的慕蓉方刚刚送走了一名医士。 此时此刻,形势已然紧迫到了极点,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如此珍贵,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不是翘首以盼,苦苦等候着南宫皓月的归来。 “南宫姑娘,您总算回来了!”慕蓉一眼瞧见了快步而来的南宫皓月,当目光触及她手中所拎之人时,不由得大惊失色,失声惊问道:“这......这人究竟是谁啊?难道说,此人能解毒不成?” 南宫皓月此时心急如焚,哪有闲暇功夫向其详细解释。毕 竟眼下可是关乎人命的紧要关头,容不得丝毫耽搁。于是,她匆匆应了一声:“药引子。”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了二楼。 来到房间门前,她猛地推开房门,屋内的景象顿时映入眼帘——无涯正与诛颉坐在床榻之旁低声交谈着什么。 二人见到南宫皓月这般风风火火地闯入房中,无涯先是一怔,随后略显拘谨地抬上软被,面露疑惑地开口问道:“南宫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南宫皓月顾不上理会他们的询问,动作利落地将手中提着的城主轻轻放在地上,语气平静而又坚定地道:“解药就在他身上,只需从他体内取出血液,便可解此毒。” 诛颉抽出短刀,一言不发划伤了城门的胳膊,顺手拿来一个茶杯接了半盏,随后狠戾的将他一扔,交于慕蓉止血。 “等下。”南宫皓月厉声遏制了诛颉,道:“我怕有诈,让我先尝尝。” 随后,南宫皓月取来一个茶杯倒了小盏血在杯中,一饮而尽。 “南宫姑娘。”无涯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片刻她觉得无事后,才放心让诛颉端给无涯。 无涯一饮而尽后,顿时眼冒金星,出现晕厥状态,随后倒在了诛颉的胳膊上。 诛颉将无涯放在枕边,二话不说抽出短刀怼在城主的脖颈处,厉声道:“你这人果然没安好心。” 城主似快得到解脱般欢笑起来,快意道:“你们还真信啊?” 南宫皓月垂眸叹气,这下无涯真真是咽气了。可惜可惜! 慕蓉跑到无涯身前,为他把脉,高声大喊:“毒已经解了,是解药没错。” 诛颉听她叫唤,似乎还不敢相信,严厉对准城主道:“毒是你下的,取你一点血也是该。” 第79章 月下 因为城主的跋扈,他被诛颉用麻绳困在了房柱上,由南宫皓月为他点上聋穴和哑穴,这下几人才安心。 慕蓉起身,查看城主的伤势,却发现伤口已经结痂,不多时就会痊愈,不禁询问:“云梦泽人好强的自愈之力,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伤口几乎都愈合了。” 南宫皓月走近一看,见状也感叹道:“此地有神兽庇佑,所以云梦泽人无疾无灾,伤口自然能极速疗愈。” “那岂不是天下无敌了,也不知道对我们这些外乡人管不管用。”慕蓉好奇试探,朝诛颉借了短刀,在指尖划拉了一下。 伤口久久不愈,慕蓉这才知晓,这种赐福仅对当地云梦泽人有用。 南宫皓月捏紧了慕蓉受伤的指尖,不一会功夫,伤口便愈合了,南宫皓月看着双眼闭合的城主,道:“我今日去伯兰村落,见到了一位长老,那长老与我说道,云梦泽的边缘因水土流失导致沙化,明日他便会独自一人来到城中,与城主相商对策。” 慕蓉嗔怪道:“沙化?可云梦泽每日降雨,为何会遭沙化。” 南宫皓月无力摇头,坐在了茶桌边,默默倒了一口茶:“我原先也在想,还特意在云梦城附近走了一遭,不曾见有何异样。百姓耕田劳物,用的也是溪水,只是这慈泥浆果的种法,用的水较多,但也不至于让别处缺水。” 慕蓉左手撑着头,低声道:“云梦泽传承千年,四面也都是富庶之地,不该有此绝境才对。” 诛颉起身,走到城主眼前,厉声道:“那就得问问他了。” 南宫皓月看着闭目养神的城主,温声道:“他不会说的。” 诛颉环抱胸,“凡事都事不关己,这个城主竟对生死如此漠然。” 慕蓉上前,提起了城主的脉搏,这下都可说通了,她略显诧异道:“他血中带有剧毒,而且并非只有一种,淤积多年,每一种放在人身上都足以致命,但他身体里有很多种,互相协调,达成平衡,所以才没有让他一命呜呼。” 南宫皓月也走上前,替他解了哑穴和听穴,询问道:“城主,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城主见自己可以说话,悻悻道:“乐意之至。” 慕蓉想了又想,道:“你为何全身带毒?” 城主见自己的诡密被猜透,漠视说:“这个,不便告知你们,不如换个问题吧。” 南宫皓月半蹲在城主面前,问道:“你抓伯兰的真正目的为何?还有你们云梦泽人为何长寿?” 城主似笑非笑,平静的抬眼道:“美人,我早说过了,抓伯兰就是问问降水之事,何必多疑,我一个凡人,又能对精通法力的伯兰做甚,不过是请他们喝盏茶聊一聊今后云梦泽的发展。” 随后他又低下头,摇头道:“众所周知,神兽白泽庇佑云梦一方,所以云梦泽人人均长寿,一生无病无灾。” 南宫皓月微眯着眼,严谨道:“对凡事抱有怀疑之态,我就要问上一番。” 她站起身,背过身去,缓缓道:“我可不信神兽庇佑长寿一说,地府生死簿有记,人均岁数不过百,连神仙都不可改写,何况是神兽,如何能庇佑你们过百岁而不怠,有违天道不说,还乱了地府规矩,为鬼神不容,难成体统。” 城主只是淡淡讪笑,“美人不信便不信,仙妖魔鬼亦可长生,与天同寿,人不过多活五十载,有何疑点?莫非你怀恨在心,见不得我们长寿?” 慕蓉赶忙上前掌掴,凶厉道:“好一张颠倒是非黑白的嘴,凡人命数如此,任你如何诡辩都是注定的事。” 城主舔了舔下颚,意外道:“这位美人出手不凡,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让人有苦难言呢?” “你能有何苦衷?” 城主抬头窥视慕蓉道:“美人不想长寿吗?不如你做我的夫人,也算是云梦城人,神兽见了也一定庇佑你长寿的。” 慕蓉只觉对上了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任她如何盘问,都不撒手。“一生无病无灾确实是所有人所求,云梦泽人自给自足的生活也着实让我艳羡,不过,我志不在此,只愿踏遍山河,看遍天地人间,行侠仗义,斩尽世间奸佞邪祟。” “行侠仗义?”城主漠然置之,嗤笑道:“云梦泽康泰千年,从无出现不睦之事,此处并没有邪祟奸佞,美人何不早些离去,待在这里只会当误了你扫荡世间污邪。” 慕蓉淡然一笑,起身道:“我见此处邪乎的很,本姑娘还偏要搞清楚其中原由。” 城主只是鄙夷相视,略显轻浮笑道:“那美人可要明察秋毫,替云梦城祛除邪祟为好。” 就在这个时候,无涯突然咳嗽了起来,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安静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听到声响,众人纷纷转头看去, 只见无涯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毫无血色,看上去十分虚弱。 他费力地撇过头来,用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有……有点渴。” 诛颉见到无涯这般模样,心中一紧,连忙手忙脚乱地寻找着一个新杯子,然后迅速跑到桌边倒满水,小心翼翼地端到无涯面前。无涯接过水杯,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然后缓缓地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无涯眨了眨眼,目光依次扫过眼前的几个人,一脸茫然地问道:“你们……你们怎么都在这里?我这到底是还没死透呢,还是说我其实已经死了?” 慕蓉赶紧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无涯身边,伸手轻轻地扶起他的额头,仔细地测量了一下体温,然后点了点头,微笑着对大家说道:“退烧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南宫皓月此时开口提议道:“既然他身上的毒都已经解了,不如我们各自先回去休整一番吧。毕竟经历了这么一场风波,大家也都需要好好休息调养一下。” 然而,慕蓉却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南宫皓月,又转过头看向躺在床上的无涯,皱着眉头问道:“那他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把他丢在这客栈里不管吗?” 南宫皓月轻启粉唇,上前替他解了绳子,道:“明日还有要事,我把他送回去,你们先睡吧。” 无涯争议道:“孤男寡女,师妹你怎么放心的下的。” 慕蓉一脸错愕看着他,问:“有何放心不下?” 无涯扶额叹气:“此人奸诈,你就不怕南宫姑娘不敌,还不和她一起去?” 三人出了客栈,南宫皓月转头对慕蓉说道:“我要将他送上城主府,带你一个不便,你今日也累着了,不如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对付的过来。” 慕蓉看着怅然若失的城主,又看着一脸坚定的南宫皓月,点头应声道:“那好吧,姑娘你一路当心,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可以传讯给我。” 南宫皓月点头迎合,“放心吧!” 随后,只见慕蓉身姿轻盈地踏上楼梯,转眼间就到了二楼,身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而城主则站在原地,目光紧紧锁定着那个对每个人都显得亲切和蔼、质朴纯真的南宫皓月,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不满。 他悻悻然地开口问道:“你对他们每一个人都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可为何唯独对我如此冷漠无情呢?难道在你眼中,我与他人有什么不同吗?” 面对城主的质问,南宫皓月微微偏过头来,清冷的目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但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见南宫皓月不言语,城主愈发不甘心起来,他再次追问道:“你究竟是对我一个人如此,还是对所有人都这样?” 然而,南宫皓月依旧沉默不语,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 就在这时,南宫皓月突然出手如电,猛地提起了城主的后衣领。紧接着,她双脚用力一蹬地面,整个人如同一只矫健的飞燕般腾空而起。 借着皎洁如水的月光,她清晰地看到了前方那棵高大粗壮的榕树树干。于是,她身形一闪,朝着那棵榕树飞掠而去。 城主被南宫皓月拎在半空中,心中一阵慌乱,忍不住大声喊道:“美人啊,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呀?” 南宫皓月对此充耳不闻,依旧保持着沉默。 城主见状,心中越发没底,接着又可怜巴巴地问道:“你觉得我该活着吗?” 这次,南宫皓月终于忍无可忍,冷冷地吐出几个字:“给我闭嘴!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立刻将你扔下去!” 城主却似乎并不害怕,反而挑衅道:“那你倒是试试看啊!” 南宫皓月自然不会真的将他扔下树去,毕竟她并非心狠手辣之人。但为了防止城主继续胡搅蛮缠,她下意识地收紧了抓住城主后领的手,唯恐他一时冲动做出轻生之举。 然而,令南宫皓月始料未及的是,城主竟然趁此机会悄悄地从自己腰间抽出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趁着南宫皓月不备,他迅速地用匕首在南宫皓月白皙娇嫩的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顺着伤口流淌而出,染红了南宫皓月的衣袖。 南宫皓月吃痛之下,不由得眉头微皱,歪着头看向城主,冷声问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温热而黏腻的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而下,仿佛一条蜿蜒的红色小溪,缓缓地覆盖住了他原本俊朗的面容。 南宫皓月瞪大双眼,想要看清眼前人的模样,然而视线却像是被一层浓雾所笼罩,愈发模糊不清。即使借助那清冷皎洁的月光,也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轮廓,其中既 有刻意保持的疏离感,又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之情。 南宫皓月下意识地将对方抓得更紧了些,生怕一松手就会永远失去他。但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那个人竟然毫不犹豫地扔掉了手中紧握的匕首,然后用那双苍白修长的双手奋力地扒拉着她紧紧扣住的指尖。 \"不要放手!这里摔下去可是必死无疑啊!\" 南宫皓月心急如焚地喊道,声音因为恐惧和紧张而微微颤抖。 \"我不怕,如果就这样摔死了,那对我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他的语气平静得出奇,仿佛早已看淡生死。 \"别乱动,求你了,千万不要寻死......\" 南宫皓月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这喊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响彻整个神秘的云梦泽。 \"美人,你如此心疼我,难道我刚刚把你划伤时,你不觉得痛吗?\" 在夜风的吹拂下,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如同鬼魅一般萦绕在南宫皓月的耳畔。 “你应该恨我,然后把我丢下去。” 无奈之下,南宫皓月只得拼尽全力朝着附近的建筑物飞去,希望能够找到一处安全之地。 然而,身下的那个人却不停地挣扎扭动着身体,拼命拉扯着她的手臂,无论她如何使劲儿都无法牢牢抓住对方。 突然之间,只听得一阵清脆的骨节错位声响起,南宫皓月顿时感到手中一轻,再也感受不到任何重量。 她急忙低头望去,只见那件华丽的衣裳如同一只断翅的蝴蝶般急速坠落进无尽的黑暗之中,而那个身影也随之渐渐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仿佛进入了一场永恒的沉睡。 她飞身赶去,想要抓住那个身影,他不该死在这里。 月色下,白衣追逐黑袍,却无法融腻。 他的身体透过藤蔓,落在了榕树的树下,血液从脑中流出,五脏暴露于野。 南宫皓月轻跪在前,血色染红了她的衣裳,她脱力坐着,感受到了夜风吹过耳边的低吟。 有些人,你在拼命把他往回拉,他一心寻死,无论如何都留不住。 “为什么要寻死呢?”南宫皓月无力询问。 身前的人如同一座沉默的雕塑般,静静地倒卧在那触目惊心的血泊之中。他的身躯毫无生气地伸展着,仿佛生命已经从这具躯壳中彻底抽离。 南宫皓月轻缓地起身,她的动作优雅而轻盈,宛如夜风中摇曳的百合。随着她的起身,一股微风悄然拂过,卷起了无数枯黄的落叶。 这些落叶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轻轻地覆盖在了倒地之人的身上。 然而,就在这片静谧之中,突然一道灵光闪过。只见原本被落叶掩盖得严严实实的地方,一只苍白的手猛地伸了出来!紧接着,一颗头颅也艰难地从落叶堆中扎了出来。 那人脸上带着兴高采烈的笑容,大声问道:“美人儿,难道你是在为我伤心哭泣吗?” 南宫皓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惊叫道:“你……你竟然还没有死?” 城主缓缓地站直了身子,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落叶,满不在乎地笑道:“哈哈,我可还没来得及将美人拥入怀中呢,又怎能如此轻易死去?方才不过是给你展示了一番咱们云梦泽人所独有的死而复生之术罢了。” 南宫皓月微微眯起双眸,紧紧盯着眼前这个看似毫发无损的男人,抿紧嘴唇说道:“可是刚才我分明见到你已经气息全无,绝无生还的可能,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能够活过来。” 城主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染满血污的袖子悄悄藏到身后,然后抬起头望向天空中的明月,悠悠地回答道:“像这样的事情,我每日都会去做。” 南宫皓月皱起眉头,疑惑不解地追问道:“为什么你要做出如此想不开的举动?你身为一城之主,在这云梦泽可谓是权倾朝野、万人之上。这里的人们对你尊崇有加,你更是衣食无忧、住行不愁,而且身边还有数不清的娇妻美妾相伴左右。按理说,你应该尽享荣华富贵,怎会时常去做这般无聊且危险之事?” 他百无聊赖地漫步着,脚步拖沓,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走到一棵大树下时,他停下了脚步,慵懒地伸展了一下身体,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嘴里嘟囔着:“唉,真是无趣啊!这世间的生和活着,我都已经彻彻底底地体验过了。至于死亡嘛,这么新鲜刺激的事情,我还从未尝试过呢。” 就在这时,南宫皓月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走上前来。 她嘴角微扬,带着一丝戏谑的口吻轻声说道:“凡人短短几十载的寿命,尚且觉得时光匆匆、不够享用,而你居然有幸能活到百岁之龄,理应尽情享受人生 的乐趣才对啊。可你却如此不珍惜生命,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一句‘好玩’吗?” 听到这话,他抬起头来,目光空洞地望向远方,喃喃自语道:“我喜欢那种从高处坠落的感觉,在那一瞬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离我而去,我可以完全脱离这个世界。哪怕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也就足够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所以,我压根儿就不怕死。如果我自己不情愿,就算你们用尽各种手段逼迫我,也是绝对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你们想要的答案的。” 南宫皓月轻轻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后说道:“这世上有的人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只为求得一线生机;而你呢,却心心念念地只求一死。呵呵,像你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够理解那些艰难存活之人的心境呢?有些人,他们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甚至连活下去都需要鼓起巨大的勇气。” “我不懂……” “我怎么会不懂。” “因为死不了,所以我活下来了。” 因为死不了,所以活下来了。 南宫皓月听不懂其中夙愿,只是再一次将他绑了起来,扔到了城主府,并大声呵斥:“如果活着是为了死亡,那就毫无意义了。” 她惊心动魄的一天可算过去,回到客栈时,东方已经隐隐吐白,留夜的小二正在熟睡,她走上二楼,却见廊道中赫然留着一盏灯。 那是为她留的。 她只觉心头一暖,将灯带入了房间沉沉睡去。 都说,在漂泊无依的海面,如果遇到灯塔的明灯,那就意味着,你离大陆不远了。 能在黑夜中为你留下一盏灯的人,值得一生相交。 第80章 入城 翌日,南宫皓月早早与几人在城门口等候着天菁长老的到来。 无涯看着没什么血色的南宫皓月问道:“南宫姑娘,你似乎没睡多久,需不需要回去补一下。” 南宫皓月抿嘴摇头,“不用的。” 他将视线移到她的身上,见到印着血红的袖口,紧张询问:“你的手腕怎么在出血?” 慕蓉听了也紧张起来,举起她的手腕查看,“南宫姑娘,你怎么受伤了?” 南宫皓月本用袖子藏起来了,但伤口太深,一时半会还处理不好,时间太过紧急,她忙着来接长老入城,不曾想,他们三人也赶早来了。 南宫皓月忙回应道:“不妨事,稍后再做处理。” 几人倚着城墙默默驻足等候。 不一会,门外就走来了个灰褐色的身影,小小的可爱身躯,想必就是伯兰无疑了。 守卫将他拦了下来,雷厉禁止:“这不是伯兰吗?进城做甚?” 天菁长老抬头,见两个高大身形的人挡住去路,道:“你们为何拦我?” 南宫皓月见状,飞速走了过来,对着两名守卫吼道:“伯兰不是你们的守护神吗?怎么,他来了也要遭你们刨根问底,还要交赋税吗?” 只见那两个守卫身材高大威猛,犹如两座铁塔一般矗立在城门两侧。此刻他们面面相觑,竟一时无言以对,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伯兰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城内。其中一人见状,赶忙撒腿就跑,一路飞奔而去,看样子是急着去前方传递消息。 而另一边,天菁则迈着悠闲缓慢的步伐徐徐前行,同时满脸疑惑地开口问道:“赋税究竟是什么意思呀?” 听到这话,南宫皓月面露一丝愧疚之色,刚想解释一番,无涯便抢先一步回答道:“这赋税嘛,就好比那句俗语‘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一样。” 天菁长老听闻此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伸手轻轻地理了理自己下巴处的胡须,缓缓说道:“既然我们已经来到了这云梦城,自然也要遵守此地的规矩才是。” 说完,他随手一挥,将手中的拐杖扔给了无涯,并朝着无涯努了努嘴,示意他把拐杖放进一旁的木匣子之中。 就在这时,从城里走出一人,目光落在了天菁等人身上,开口问道:“这三位便是你之前提到过的人族修士吗?” 南宫皓月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热情地将此人迎进了城中。进入城中后,南宫皓月开始逐一为其介绍起来。 只见那位长发如烟雾般飘逸、面容秀美且聪慧过人的女子名为慕蓉;而那个手握短刀、威风凛凛,不怒自威的男子的则是诛颉;至于刚才与他交谈的这位,正是无涯。据南宫皓月所言,这三人均来自蜀中和君山两地。 无涯虽对这方描述有所不满,但也不多抱怨,跟在几人身后。 天菁小心翼翼地将所听到和看到的一切都铭记于心,然后迈着轻盈而坚定的步伐行走在这座繁华热闹的人类城市之中。她那娇小玲珑的身影立刻吸引了周围人们的目光,仿佛一道清新脱俗的风景线突然闯入了这个喧嚣尘世。 随着天菁的前行,街道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一般,纷纷主动让出一条道路来。 然而,这些人们却对眼前的情景感到茫然不知所措,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毕竟,千百年来,从未有过一只伯兰精灵踏入这座城市的大门,更别提像今天这样堂而皇之地穿行于大街小巷之间了。 “哎呀呀,这小巧可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呀?”有人好奇地问道。 “瞧您这见识短浅的样子,这可是居住在森林深处的伯兰精灵啊!”另一个人带着几分得意回答道。 “啧啧啧,真是太稀罕啦!不是都说伯兰一族向来与世隔绝、不愿意进入我们这云梦城吗?没想到今儿个居然能亲眼见到,简直就是铁树开花——千年难遇一回呐!”又有人凑过来惊叹不已。 对于众人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天菁长老充耳不闻,脚下的步伐丝毫没有停歇。他目不斜视地沿着主干道一直向前走去,心中只有一个目标。 一路上,尽管人们对他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但他始终保持着那份特有的宁静与淡然,仿佛外界的喧嚣纷扰都与他毫无关系似的。 终于,经过一番跋涉之后,天菁来到了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下。此时,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展现在眼前。 他微微仰起头,目光顺着树干一路向上延伸,只见那巨大的树冠如同一片绿色的天幕,遮蔽了大半天空,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洒下点点光斑,仿佛给这棵古老的榕树披上了一 层金色的纱衣。 他不禁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叹:“太高了!远远望去的时候,还以为只需要轻轻一跃就能跨越过去,可当真正走到这树下时,才深切地感受到自己与它相比是如此渺小。就如同伯兰置身于广袤无垠的天地之间一般,显得微不足道。” 站在一旁的慕蓉轻轻地挽着双手,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她接口说道:“是啊,我们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当时着实被吓了一大跳呢!以前在外面行走江湖之时,所见到的老树少说也有成百上千,但像这般粗壮、雄伟而又充满生机的榕树,却还是头一次遇见。” 这时,一阵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似乎在低声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说道:“据说先人们之所以选择把房屋建造在这里,最初的目的就是希望那些外出伐木砍柴的人,即使在夜幕降临之后,依然能够凭借着这棵高大的榕树准确地辨认出家的方向。” 诛颉淡淡道:“现在依旧如此。” 天菁长老进城,看到了许多新奇玩意,织画丹青,绫罗绸锦,五谷渔粉,时蔬瓜果,他一一问了七八,才对人类近千年来的变化感到震撼和意外。 “日月更迭,山川挪移变迁,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这样了,而我们伯兰还在用钻木取火,用石器防身,穿着麻草结绳,以叶为舟,以树洞为宅。”他悠悠感叹,将众多琳琅物件尽收眼底。 这趟回去,有很多话要与族人亲口相传,伯兰不可再故地自封,虽无天敌,但学的人类的一二造物,也能给生活带来便利。 他诚心感受到了人类的智慧,心中一个念头茁壮成长。 随后,眼前出现了大批锣鼓喧天的长队,转角处,一座华贵轿辇缓缓驶来,众人抬眼,只见所有臣民都匍匐跪地,南宫皓月四人也是微微屈膝恭敬。 “来者何人?”为首的守卫见身前有个东西挡路,忙上前探看,见是一只灰褐色的伯兰,也不惯着,抑扬顿挫询问。 天菁妄图透过布帘看清上座人的模样,他向前走了几步,守卫挨个警惕着。 “上坐何人,先报名字。” “大胆,敢对我们城主这么说话。”守卫举起红缨枪对着他。 天菁无所畏惧,只是坚决的看着轿辇上的身影。 南宫皓月端正身体,大喊:“城主为何不愿露面,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认出?” “哈哈哈”台上一阵大笑,接着由小童剥开门帘,城主摇着羽扇,披着金锦绒袍俯看众生,转而盯着撵下的小东西,蹲下询问:“你在伯兰里是什么职务。” 天菁丝毫不惧,义正言辞:“我乃伯兰长老,可否有权让你下轿?” “当然。”城主撤下轿辇,独自走来。 天菁瞪着圆眼,严肃道:“我认得你,四十年前伤我羽翼之人。” 城主蹲下身,替他扇来凉风,打趣道:“难得你还记得我,没想到,你小小的身躯,竟然是伯兰的长老。” 天菁道:“有空商量些事情吗?事关云梦泽,我希望能与你寻个僻静处商讨。” “没空。”城主站起身,走到了南宫皓月几人身边,继而对天菁长老道:“谁要与你这个无趣的老头聊天,忒闷了,我还是跟我这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一块游玩更为雅趣。” 慕蓉白眼翻天,鄙视道:“谁与你志同道合?遐想怪。” 诛嫌恶的朝坐纳了几步,不愿靠近他,无涯却挤进了城主与南宫皓月中间,不合时宜道:“城主,伯兰长老面,那可是千年难遇,如今为了与你商讨云梦泽要事,更是不愿千里徒步前来,何其辛苦,却遭城主如此招待,一盏茶都没得喝,也不给人家赐个座,亏他们还为云梦泽降了几千年的雨,竟遭到如此不公对待。” 随后,无涯更是将他引导在天菁和民众面前,“城主要驳了他一番美意,视而不见吗?” 慕蓉见招拆招,摊手道:“云梦泽降雨一事全权由伯兰司掌,彼时若闹了不愉快,伯兰一族一怒之下不再为云梦泽降雨,这可如何是好?” 伯兰一心为人,有求必应,一向尊崇人的祈愿降雨,自然做不出这种忤逆之事。 “城主,还请三思。”民众逐个请愿,望他能厚待伯兰。 他却挥手制止,贻笑大方:“本城主可从未说过要对伯兰长老有何不敬,两位少侠说的未免太过冠冕堂皇了些。” 无涯微微笑着,一把将天菁长老捧在手心,端在众人面前一一示样,“大家可瞧好了,伯兰长老进城时可是完好无缺,大家可做个见证,若是他进了城主府,少了什么,或者夜半还未出,那岂不是对神明大有不敬!” 城主悠悠道出:“这位少侠,牙尖嘴利,当心祸从口 出。”说罢,他拂袖而去。 天菁长老摇了摇身体,对无涯道:“小友将我放下吧,我可以走的。” 无涯却道:“这一程有些距离,我见你翅膀不便,还是捎你一程为好。” 说罢,天菁长老却之不恭,稳妥坐了下来。 只见四人神色紧张地紧跟在城主那浩浩荡荡、气派非凡的仪仗队伍之后,随着众多人一同缓缓升上了通往城主府的台阶。 此时,慕蓉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后怕之意。她深知眼前这位城主心机深沉得难以捉摸,就连一向足智多谋且手段多样的无涯竟然也不慎落入了他所设下的陷阱之中。 如今要进入这城主府,无异于自投罗网、深入龙潭虎穴啊!一旦进去,恐怕就会像被关在瓮中的鳖一样,插翅难逃,后果不堪设想。 正当慕蓉暗自思忖之际,城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他心生好奇,于是回过身来,一眼便瞧见了无涯。 只见城主面色一沉,迈步径直走向无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我城主府乃是庄重之地,岂会允许着装不得体之人随意踏入?这位少侠还是识趣一些,乖乖在外头等候吧。” 然而,无涯似乎并未领会到城主话中的意思,反而大声嚷嚷道:“你说什么?叫我走快些?好嘞,我明白了!”话音未落,他便脚下生风般加快了步伐,转眼间就冲到了守卫们的前面。 那些守卫见状,立刻齐刷刷地举起手中寒光闪闪的刀剑,横在门口处,拦住了无涯的去路。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南宫皓月终于缓缓走上前来。他面沉似水,目光如炬,直直地朝着城主递去一个眼神,似是在向城主讨要一个说法,“你这是何意?” 无涯则站在原地,叫苦不迭,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城主大人,您这难道是不欢迎我吗?人人皆言云梦泽海纳百川、包容万物,没想到却偏偏容不下我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俗人呐……” 只见城主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一副慵懒闲散的模样开口说道:“这是什么话呀!本城主不过就是觉得这位少侠您身着灰青色衣物,在我这宫殿之中显得有些暗沉和晦气罢了。”言语之间,仿佛对这件事情并不是很在意,但却又隐隐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 而站在一旁的南宫皓月则一脸淡定,平静地回应道:“好说好说。”话音刚落,他便迅速地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了一枚青果。 紧接着,只见她轻轻挥动手指,一道奇异的光芒闪过,那青果的颜色竟然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缓缓地附着在了无涯衣袂上原本带有灰青色的地方。 眨眼之间,无涯身上那件原本略带灰暗色调的衣服就变成了一袭清新雅致的青衣,与周围金碧辉煌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城主看到这番情景,一时间也是无可奈何,虽然心中略有不满,但终究还是无法再以此为由阻拦他们前行。于是,他只得挥挥手示意守卫放行,让无涯等人顺利进入宫殿内部。 然而,无涯显然对于城主刚才的行为感到十分不解,他悻悻然地凑上前去,对着城主问道:“城主大人,我实在不明白,您为何如此忌讳青灰色呢?难道真的是因为独独不想让我等进入这宫殿吗?”语气中带着些许疑惑和不满。 面对无涯的质问,城主却是毫不在意地撇过头去,脸上流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冷冷地回答道:“哼!你这家伙倒是挺会多嘴的。在这里,本城主说了算,凡是与正事无关的话题都属于禁忌之列,不得随意谈论。至于什么才算是无关话题嘛……自然由本城主来判定咯!怎么,你还敢质疑本城主的决定不成?”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无涯,自顾自地转身离去,只留下无涯呆立当场,心中暗自思忖着城主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第81章 谈判 进入城主殿中,几人一一由侍女奉来茶水,坐在了两侧。 “伯兰长老与各位远道而来,品一品本地的香茗云雾茶。” 无涯打开白玉茶盏,见茶汤浅青,茶叶半绻,一眼便看出是种好茶,随即,给几人一个示意,便微微启唇喝下。 诛颉和慕蓉见状,自知是无险,也轻轻抿了小口。 南宫皓月双手茶盏,悠悠刮了刮茶沫,道:“云梦泽雨水充沛,故而此茶香气韵韵。”语罢,便饮下小口。 无涯喝罢,悻悻道:“茶入腔内,只觉沁脾,比本地产的慈泥浆果好了不知多少。” 天菁长老倒无心饮茶,见礼数已到,便开口了,“城主,这位小友所说的慈泥浆果是何物?本地盛产,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城主微微饰笑,“这慈泥浆果,最先是由我祖上从外地引进,宜长在水汽丰腴之地,一月开花三月成熟一月萎败,便可重新播种栽种,故而种在云梦城。慈泥藤结的果子,汁水丰盈,酸甜适中,为上品,故而在云梦盛行,一般都不会作为外贸出口。” 天菁微愣,见他桌上摆着的红色果子,便看了看南宫皓月,南宫皓月点头无声应着。 天菁道:“这果子我见也别无异状,可否让我一观?” “当然。”由下人端起果盘,递到了天菁长老面前,他吃过后,面露苦涩,“味道酸涩,算不得上佳。” 慕蓉一脸振奋,与几人面面相觑。 “这果子不似平常种物,万万不可大肆种植,还请停止栽种,并将藤蔓尽数烧尽。” 无涯关切询问:“此种物不妥之处?” 城主悠悠转头,一脸阴鸷看着他问:“长老常年身居云梦森林,可能都听说过,自是觉得这果子怪异。” “想来这位少侠初次吃了这果子,也觉得十分难以下咽。”城主不经意看着无涯,慢悠悠又转向天菁长老道:“云梦泽人吃了千年,从未出事,长老可别因吃不惯这个果子,索性倒打一耙。” 天菁举起果子,蹑手蹑脚站起身来,捏了捏松软的果肉,“这果子我似在书中见过,但一时想不起名讳,不过只记得长在西荒的大漠之地,因年代久远,那本书也大致记不得册籍了。” 城主一脸不悦,徐徐诉说:“许是长老耄耋之年,耳鸣眼花,记不得事,才认错了吧!” “诶,且慢。”无涯一把打断他的话,漫不经心道:“其中利弊不如先听他说完,才得见分晓嘛?城主何必先声夺人?” 天菁起身,在座椅上来回踱步,而城主却十分不甘,悠悠躺下,道:“无涯少侠闲情逸致,自是等的起,但本城主日理万机,还需四处巡查,便不留各位了。” 南宫皓月却也觉得这种果子似在大漠见过,每每夜梦中,见到的那个村落,各家庭院都种着这种果子,但彼时叶子与果实都是青绿,如茄实挂在藤上,现在想想,倒颇有一二相像。 城主起身挥了挥袖,天菁长老却道:“不妨等我回部落的书龛寻上几日,我定能查出它的出处。” 城主逐渐不耐,怒目道:“那你便去吧,若是找不到,也邀他们前去最好。”随之,由侍女扶着便要离开。 南宫皓月只好提醒长老,严肃道:“城主,长老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商,你走这么急做甚?” 城主缓缓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一脸严肃、正襟危坐的南宫皓月身上。 只见城主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慢慢坐到椅子上,然后用一种难以捉摸的眼神看着南宫皓月,轻声问道:“那么,长老到底说了些什么?究竟是什么事情如此重要?”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天菁长老回过神来,收起心中纷乱的思绪,开口说道:“据我所知,前段时间城主您吩咐这位小友去城外抓捕十只伯兰,并带入城中。不知道城主此举究竟有何深意啊?” 城主听到这话,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整个房间里回荡。其实,他真的不清楚这次伯兰长老亲自登门拜访所为何事。 笑过之后,城主收敛笑容,郑重其事地解释道:“这完全就是一场误会而已,长老切莫放在心上。之所以让这位美人去抓伯兰,不过是为了吓唬一下他们罢了。要知道,伯兰可是负责为我们云梦泽司掌雨水之责的神灵,我又怎敢对你们存有什么不良企图呢?” 然而,性格直率的慕蓉可不吃这套,她柳眉倒竖,美目圆睁,厉声呵斥道:“哼!你最好是!” 城主见状,连忙摆了摆手,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和讨好的神情说道:“各位千万别把我当成那种穷凶极恶的歹徒来看待呀。大家无非都是各取所需罢了。我既没有杀害无辜之人,也不曾有害人之举,凭什么就认定我一定是个罪大恶极之人呢?况 且我的人生道路还很漫长,偶尔跟诸位开开玩笑,相互调侃一番,也能给平淡的生活增添一些乐趣嘛,难道不是吗?” 慕蓉听了这番话,更是气得翻起了白眼,没好气地回道:“无聊透顶!真是闲得慌,居然说自己日理万机,纯扯谎!” 天菁长老面色凝重地说道:“伯兰每日清晨卯时便开始降下甘霖,一直持续到正午时分方才停歇,这可是众人有目共睹之事!城主大人您为何要指责我们伯兰偷懒,不愿意为人类司职降雨呢?” 城主微微颔首,义正言辞地道:“本城主身为这一方城池之主,理应为城中百姓谋福祉、问清楚事情真相。既然有人反映此事,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天菁长老据理力争道:“司雨之事向来都是由我们三位长老共同操持办理的,其中流程复杂繁琐,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忙里偷闲之说啊!” 城主却不以为然,轻笑道:“本城主未曾亲身参与过司雨事务的操办,您的这番说辞,实难令人完全信服呐。” 就在这时,无涯见状不妙,赶忙上前一步,悠然打断道:“城主大人啊,究竟有没有偷懒这件事,难道不是应该由广大百姓来做见证吗?此刻城外阴雨连绵不断,而您身处这宫廷之内,耳畔尽是丝竹之声悠扬动听,又怎能听到外面的雨声呢?” “照你这么说,难道问题竟然出在了我这里不成?”只见那城主猛地一下扶住桌子,霍然站起身来,脸上瞬间布满了凶狠之色,双眼之中更是闪烁着愤怒的光芒,仿佛能喷出火来一般。 而就在这时,天菁长老却毫无惧色地缓缓起身,开口说道:“城主大人切莫如此动怒啊,这位小友绝非此意。” 然而,还未等天菁长老把话说完,城主便粗暴地打断了她,大声吼道:“他就是这个意思!” 紧接着,城主越说越是激动,情绪已然完全失控,大声咆哮起来:“我不过是这一城之主罢了,又哪里有能耐去管理那降水之事?如今你们一个个都这般怀疑本城主,倒不如直接将我悬梁吊起,施以凌迟棘刑好了!若是这样还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可以让我服下断肠之毒,再用湿布蒙住口鼻,令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眼看着城主的情绪愈发癫狂,难以控制,一旁的南宫皓月心中暗叫不好。 于是,她当机立断,迅速施展了一段静心的法术,径直打在了城主的心口之处。随着法术生效,一道淡蓝色的光芒瞬间将城主笼罩其中,紧紧地束缚住了他那即将爆发出来的凶厉之气。 天菁起身,缓缓问道:“我只是想问,城中用水制度是否太过宽裕,导致湖泊干涸水位减退,这点还需城主多劳心,让百姓节制些。” “好说好说!依我之见,长老不妨先行返回禀报一番,从明日开始将降雨改为中雨即可。毕竟,若是一直不降雨水,百姓们若再不懂得节制用水,那可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麻烦事来啊!而我身为这一城之主,理应为城中的百姓谋取福祉,怎能逼迫他们去做那些不情愿做的事情呢?”城主一脸诚恳地说道。 然而,天菁提出异议:“要是改成降大雨的话,恐怕会导致水土比例严重失衡,引发洪水泛滥成灾。到时候,可不就是伯兰的过失,所以我始终觉得此举甚为不妥。” 城主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目光转向台下一直沉默不语的几个人,开口问道:“诸位不知对此可有什么高明的见解?本城主愿意虚心聆听、洗耳恭听。” 这时,只见南宫皓月优雅地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吹茶水表面的热气,随后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接着又缓缓地将茶杯放回桌上。 她轻声说道:“依目前的情况来看,当务之急还是需要先查明那些流失掉的水究竟流向何处,只有搞清楚这个问题之后,我们才能有的放矢地制定出相应的应对措施。否则,如果一味地加大降雨量,万一百姓们所种植的作物全都被雨水给淹没冲毁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与此同时,一旁的慕容则悠然自得地用手撑着下巴,不紧不慢地观察着其他几人的表情和反应,似乎想要从他们的神态变化之中解读出一丝深层次的含义来。 无涯缓缓地抬起手,表示赞同,并说道:“我完全同意您的看法,两位一直争执不休,或许双方都没有错误呢。如果要说这件事情跟我们关系不大的话,那么城主大人不妨派遣一些人手,按照固定的时间和地点去查看降水情况以及水流的深浅程度,这样一来,就能清楚地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诛颉紧接着开口道:“嗯,就依此方法先行展开调查,相信到了明天,一切自然会真相大白。” 听到这里,城主兴奋地拍起手来,然后站起身,大声说道:“好啊!既然诸位都 这么用心良苦,那这件事干脆就交给你们几位来处理好了!” 然而,慕蓉却一脸不屑地提出抗议:“凭什么这事儿就落到咱们头上来啦?”她显然对这个安排感到不满。 城主不以为意地轻轻一笑,回答道:“今天你们既然已经坐在这庭院之中参与议事,那就不能再将你们视为普通的游侠了呀。自然而然地,你们应当充当伯兰与云梦城之间交流沟通的桥梁和纽带。所以,还望四位能够郑重其事、认真负责地对待此事。” 这时,无涯也站了起来,他伸手压下了慕蓉想要继续反驳的话语,转而面向城主问道:“城主大人,那关于酬劳方面,又该如何计算呢?” 城主哈哈大笑着回应道:“有意思!你们进入了我的云梦城,我至今尚未向你们征收任何赋税呢。现在正好让你们帮忙办事来抵消这笔费用,岂不是两全其美?” “一点都不好!”慕蓉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那力道之大,仿佛连桌子都要被震碎一般。只见她柳眉倒竖,美眸圆睁,满脸都是愤怒之色。 而无涯此时却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一把拉住慕蓉的衣袖,略带责备地道:“师妹啊,你咋这么不懂事呢?咱们现在可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凡事都得按照人家的规矩来办才行啊。这次本来就是我们理亏在先,不认也不行呀。” 说着,他还小心翼翼地瞧了瞧四周,然后压低声音在慕蓉耳边轻声附语道:“这本就是人家的地方,强龙不压地头蛇嘛,我们只能先忍一忍啦。” 说完这些后,无涯像是突然换了一副面孔似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对着远处拱手作揖,兴高采烈地说道:“甚好,甚好啊!还是城主大人您考量得多,想得周全呐!在下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然而,慕蓉对于无涯这副阿谀奉承、卑躬屈膝的模样却是十分嫌恶。 她狠狠地瞪了无涯一眼,没好气儿地道:“哼!虽说你的话不无道理,可看着那人如此盛气凌人、耀武扬威的样子,我心里就憋了一股子气,怎么都消不下去!” 话音未落,慕蓉便猛地一甩袖子,气冲冲地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无涯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重新坐下来,与在场的几个人继续交流着。 此时,只见天菁长老面带微笑,向着南宫皓月等几人拱手作揖,诚恳地说道:“此次事件颇为棘手,还望诸位年轻有为的小友能够仔细探查一番,找出其中的一些蛛丝马迹来。老夫在此先谢过各位了,此事就有劳诸位费心啦!” 南宫皓月神情自若地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天菁长老言重了,这本就是我们分内之事,应当全力以赴才是。” 说罢,他稍稍侧过头去,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城主身上,然后再次抱拳施礼,语气谦逊地道:“此次前来贵宝地——云梦城,在下着实受益匪浅。承蒙城主大人盛情款待,感激不尽。” 城主听闻此言,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微微颔首示意,算是对南宫皓月的辞别做出了回应。 紧接着,南宫皓月转头看向众人,朗声道:“事不宜迟,我这便返回书龛,查阅各类典籍,希望能从中寻得有用的线索和信息。三日之后,定当给城主大人一个确切的答复。” 话音刚落,他便当先一步迈步而出。其余几人见状,也纷纷紧随其后,一同朝着城主府门外走去。 终于,几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而随着他们的离去,这件原本扑朔迷离的事情似乎也渐渐开始显露出一丝曙光…… 天菁再次向南宫皓月示意:“少侠想得知的事情,还请等事情解决后再来向我提问,也多谢少侠护送,天菁这厢有礼了。” 南宫皓月浅浅作揖回礼,“长老一路辛苦。” 随后天菁便由几人送出了城,他都在路上,看着近处的景致颇有臆想。 “南宫少侠,无涯小友和诛颉小友,就送到这吧,接下来便由我自己走了。”天菁长老跳下地面,稳稳当当落在一块鹅卵石上。 南宫皓月关切询问:“路途遥远,不如我送您一程。” “不劳烦了。几位也身负重任,云梦泽便由各位坚守了。” 诛颉作揖道:“也要靠每个云梦泽的人和精灵,一同度过这次危机。” 天菁看着来往的人流,不禁感叹:“人无武学也无术法,伯兰更是只有微薄元素力,若是治理沙化,还需人与精灵齐心,在边缘种植树木,将水利合理规划。” 南宫皓月点头应和:“说的在理,河流湖泊虽一向由你们规则流向与宽长,到底是人的根基,每个人都该出一份力。” 无涯却疑惑道:“长老为何不与城主说道,云梦泽边缘已然有沙化趋势,不遣人去治沙。” 天菁长老失落在即,“身为云梦泽的守护精灵,自当由我们承担这一份责任,凡人没有术法,无法与风沙抗衡,若是告知他们,造成恐慌,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无涯紧接着又问:“我看那城主也不像爱民的样子,成不了什么气候。” 南宫皓月看着斜阳残影,暗自思囔:“这是别人的地境,生死存亡本该与我无关,但知道这座城邦即将走向荒芜,心中还是隐隐介怀。” “云梦泽若是能度过此次危机,还能再盛个两千年,若是过不了此关,唯恐大劫覆世,不剩一物。”他悠悠走着,朝几位挥手道别。 南宫皓月浅浅笑着,道:“慢走,替我向小喜云问安。” 第82章 残影 南宫皓月如梦初醒,沙化,便是天道打给云梦泽的一道劫数,照此趋势,云梦泽将不复存在。 无论出于善意或是与天菁长老的承诺,她都决心留在此处,助云梦的人与伯兰渡过此劫。 无涯却痴傻问南宫皓月道:“南宫姑娘,你在想什么呢?” 南宫皓月回过神来,三人已经都在了回客栈的小径上,看着跑来跑去的孩童,她不禁失了神。 仙境一样的云梦泽,若是覆灭,人间又少了一处世外桃源,世间桃源千千万,住在其中没有灾病苦难的唯有云梦泽一处。 “在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南宫皓月捏着下巴,走在弹弹软软的肉菇上,径直走向客栈。 无涯不解问道:“不如趁着夕阳未落,我们再去查验一番。” 南宫皓月点头应和,“也好。” 无涯转头问诛颉,“师兄,一起吗?” 诛颉看着跃跃欲试的二人,只好推辞,“师妹一个人在客栈,叫上她一起吧。” 无涯一个垂头,道:“倒是把他忘了。也好,师兄,我们二人先去城外查访,你与蓉儿妹妹随后便在城中打探消息。” 诛颉无声点头,目视二人轻快的身影离去。 无涯双手抱着头,大摇大摆的走在余晖中,看着无限好的晚霞,不禁吟诵起一段诗句:“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忽然间,他诗兴大发,决定吟诗几首。 “残阳如星,坠入黛池,溅起半边霞锦;雁过云间,浊影撞撞,翩于琼宇京阁。” “霞岚朝霭,堪比蒿酒配清月。树生萧风,晚来吹埙思故里。” 南宫皓月轻轻地牵起自己的衣襟,此时天边的霞光恰好映照在了她那绝美的半边脸庞之上,宛如给她镶嵌了一层璀璨的金边。轻柔的微风如同温柔的手一般,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将她鬓角处的几缕发丝微微吹起。 她微微低着头,目光流连着无涯念出的诗句,仿佛完全沉浸其中,正在用心感悟着无涯所道出的那些优美诗句中的真谛。 此时此刻,她似乎已经忘却了周围的一切,就连额头上那几缕有些凌乱的青丝也无心去挽起。 无涯静静地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位明媚动人的姑娘,不带一丝邪念的欣赏。 他的心就好似被投入了热锅中的玄驹一般,不停地翻滚、躁动着。 就在刚刚看到南宫皓月低头沉思的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的心头仿佛触碰到了一道耀眼的闪电,瞬间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无法安宁起来。 “这诗写得真好,不知道是出自哪一本书呢?作者又是哪位高人呀?”南宫皓月抬起头来,用她那如夜莺般婉转柔美的声音轻声问道。 她那双美丽的眼眸中闪烁着好奇与欣赏的光芒,直直地望向无涯,期待着他能给出答案。 “有感而发,只因此时此刻,只想将情语化作景语。”无涯回神,婉婉应着她的提问。 南宫皓月温声细语,恰似春三月刚抽枝的柳条,“说到故里,你是思乡了吗?” 无涯摇头,故作不在意道:“没有,只是觉得应景。” “何以见得?” “我上无尊父慈母,亦无姊妹兄弟,左右还没个与我两情相悦的小娘子可思,便只能思乡喽。” 南宫皓月莞尔一笑,略略娇羞道:“若是有了,只怕诗风都要不雅,让人听去竟觉面红耳赤。” 无涯倒不以为然,迎着秋风接着一片榕树叶,感怀秋意在手,道:“瞧,这棵榕树听了我的诗,许是也想家了。” 南宫皓月看着稀稀疏疏的落叶散落,昨日都还未如此之多,“它在此扎根千万年,云梦泽便是他的家,何谈思乡一说。” 无涯静静地凝视着眼前榕树叶那清晰可见的脉络,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柔地沿着叶脉缓缓滑过。令人惊奇的是,就在这一瞬间,他仿佛洞悉了这棵大树深藏心底的愁绪。 \"姑娘是否相信,我拥有与世间万物生灵沟通交流的能力呢?\" 无涯轻声说道,目光依然停留在那片榕树叶上。 \"哦?竟有这种事!那这所谓的相通究竟是怎样一种方式呢?\" 南宫皓月满脸好奇地追问。 无涯微微一笑,轻轻地挥动手中的树叶,让它随风飘然而去。 紧接着,他俯身拾起另一枚叶片,只见这片叶子的纹路同样复杂交错,宛如饱含泪水之人那执拗的情感。其中蕴含的酸楚,实非只言片语所能说清道明。 或许正因如此,这些脉络才会生长得这般纷繁杂乱,使人一经触碰便心生不适,思绪也随之翩飞起舞。 无涯抬起头,望着南宫皓月,缓声道: \"要知道,树木皆具灵性。而这棵 树上飘落的每一片叶子,都是它流下的眼泪。\" 话音未落,南宫皓月不禁惊愕地抬起头来。她的视线随着无涯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无数片绿叶正纷纷扬扬地盘旋于半空之中,犹如一场绿色的叶雨。 \"既然掉落了这么多的叶子,那你可清楚它究竟因何而哭泣呢?\" 南宫皓月急切地问道。 无涯闻声止住步伐,开始专注地细数起每一片落叶上那或深或浅、或急或缓的纹理顿挫。许久之后,他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原来啊,它是想家了……\" 南宫皓月上前,轻轻划过树叶的脉络,却并未得出什么所以然,便问:“你能通过他掉的叶子看出他的心思,想必也能与他诚心交谈,不如问问他想回到哪里。” 无涯贴近树干,缓缓伸手使出一道金光,紧闭双眼,与榕树通灵,但过了一会,榕树却并未回应他,只是叶子落的更少了些,声响也不大。 “是我技艺不精,还做不到与其通灵。”无涯垂着头,哑语道。 南宫皓月缓缓道:“无妨,你有此绝技已是不凡,日子还长,总有一日可以达成万物通灵。” 无涯两人便徐徐走着,不再停下。 无涯看着即将落下的残阳,云间似乎还略过几个人影,他擦了擦眼睛,向南宫皓月指证:“那天上好似有神仙。” 南宫皓月顺其指向看去,却不见一人踪影,嗔怪道:“天上本就有神仙,这么高的云层,肉眼是很难看到的。” 无涯一脸狐疑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相信,随后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呆地望着远处渐渐西沉的夕阳,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感觉自己的眼球开始发酸发涩,这才缓缓回过神来。 而此时,他们两人已经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热闹喧嚣的集市。 夕阳的余晖如同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最后稳稳地落在了一棵巨大的榕树上,仿佛是它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无涯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南宫皓月,开口问道:“南宫姑娘,听闻你乃是修仙之人,那想必一定见识广博吧!我想问问你,迄今为止,你见到过多少神仙呢?” 南宫皓月微微蹙起眉头,认真思索起来。她回想起当日参加拜师礼会时的情景,当时到场的各路仙人足有成千之数,而且后来还有不少神仙登上蓬莱仙境。若要仔细估算一番,少说也得有四千人,若是算得多些,怕是能有六千人不止。 想到此处,南宫皓月轻轻点了点头,回答道:“确实挺多的。不过,你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无涯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但很快又转回来,急切地追问道:“那……那你有没有见过那种白须飘飘、眉毛浓密且横着生长的老头啊?” 南宫皓月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耐心解释道:“在仙界之中,众多仙家大多都是这般模样。尤其是一些星君和仙官们,当他们下凡入世之时,常常会化作这种形象。只是,你口中所说的这位具体是谁呢?” “他呀,自始至终都未曾告知于我。遥想当年,少不经事之时,曾在梦中与其有过惊鸿一瞥。那时所见,他腰间佩戴着一幢金光闪闪的铃铛,身着一袭绣着云纹的松线道服,走起路来衣袂飘飘、仙气四溢。” “远远望去,我只觉此人仿若从年画中走来的祝寿老翁一般,模样憨态可掬,令人心生欢喜。然而,尽管心中对此人印象深刻,却怎么也叫不出他的名讳来。” “而我自己呢,其实也并未过多地见过这般人物,所以一时间实在难以想起究竟是谁。” 南宫皓月如常点了点头。 “原本啊,我还满心期待着他会认为我颇具仙缘,想要引领我一同登上九霄云外呢!哪曾料到,他不仅没有丝毫此意,反倒是毫不留情地斥责了我好几句。” 南宫皓月听得着实有趣,不禁问道:“什么神仙这般无趣,跑你的梦里来训诫。” 无涯闻声赶忙点了点头应和道:“可不是嘛!我与此人素昧平生,初次相见,他竟然就如同长辈教训晚辈一般对我严加训斥。我当时心里那个气呀,自然也就忍不住回怼了他几句。结果倒好,那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儿居然被我的言辞给吓跑了。” “那么后来呢?之后你可有再见到过他吗?”南宫皓月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无涯耷拉着脑袋,满脸都是沮丧之色,嘴里嘟囔着说道:“想来定是被我之前所说的话给吓到了,自那以后便再也未曾进入过我的梦境之中。” 站在一旁的南宫皓月听闻此言后,将无涯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然后表情严肃、语气郑重地开口说道:“或许事情并非如你所想那般简单, 说不定你当真拥有着难得一见的仙缘呢!” 无涯听了这话,不仅没有丝毫欣喜之意,反而脸色一沉,面露不悦地反驳道:“哼,难道那老头还真想收我去给他当什么道童不成?整天不是忙着炼丹就是捣鼓那些药材,如此枯燥乏味之事,我可实在提不起半点儿兴趣。亏得当时我把他给惹恼了,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呐!” 南宫皓月微微颔首,表示赞同无涯所言,同时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缓声道:“修仙之路本就充满艰辛与困苦,需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和坚持才行。即便是身为道童,每日负责炼丹制药等诸多事项,但其中所蕴含的学问和奥秘却也是不容小觑的。正所谓‘行行出状元’嘛,有人对此趋之若鹜,自然也就会有人沉醉其中并自得其乐。” 无涯撇撇嘴,满不在乎地回应道:“你说得倒是轻巧,像我这种性子,莫说是长时间的艰苦修炼了,哪怕只是一星半点儿的苦头,我恐怕都是忍受不了的哟!” 话说至此,两人并肩而行,缓缓地走出了城门。一路上,他们沿着蜿蜒曲折的小道前行,目标直指那座闻名遐迩的慈泥园驻地。 当他们逐渐靠近目的地时,无涯不禁被眼前满园的秋收果实所惊艳到。 然而,就在无涯想要更近距离欣赏这些丰硕成果的时候,却发现周围似乎有不少忙碌的果农正在辛勤劳作,这使得他们有些不便贸然靠近。 无涯稍作思索,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珍贵的隐身符递向身旁的她,并轻声说道:“此符燃烧之后,可以获得约半炷香的时间隐身,足够我们二人悄悄探访此地了。”说完,他点燃了隐身符,只见一道青烟袅袅升起,瞬间将两人笼罩其中。 南宫皓月小心翼翼地绕过人群,来到了一处池塘边。 她先是蹲下身子,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勾起了一池边的泥浆。 经过一番探查,她惊喜地发现这里的土壤异常肥沃,简直就是作物生长的绝佳之地。 紧接着,她目光敏锐地瞧见不远处有一根粗壮的藤条,于是毫不犹豫地挥刀斩断其一节。然后,她调动体内的灵力试图探测一下这截藤条是否蕴含着特殊之处,但几番尝试下来都毫无收获。 不过,这并没有打消她的好奇心,她顺手将其收入了随身携带的乾坤兜里,心中暗自盘算着回去之后再仔细研究一番,或许能从中发现什么奥秘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南宫皓月又将注意力放回了脚下的泥潭。 她看到泥潭中的植物根系纵横交错,心想如果能抽取其中一条完整的根出来观察,也许会对这片土地的神奇之处有更进一步的了解。 于是,她挽起衣袖,毫不畏惧地把手伸进了泥潭之中。随着手臂不断深入,泥潭也变得越来越深,眼看就要没过她的肩膀了。为了防止不小心掉入泥潭深处,她紧紧抓住旁边的篱笆桩子作为支撑。 正当南宫皓月全神贯注地探寻着泥潭底部之时,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拉住了自己。 她惊愕地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无涯那张略带关切的脸庞。原来,无涯一直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生怕她出现意外。 此时,他正轻轻地抓着她的发尾,仿佛担心哪怕掉落一根发丝都会给她带来伤害一般。 感受到无涯的关心,南宫皓月心头一暖,这才放心地弯下身去,继续努力牵出那条深埋在泥潭中的根须。 不得不说,这个泥潭远比看上去要深得多,真不知道平日里那些普通的果农们都是如何在这里完成播种、施肥和采摘等一系列流程的呢? 泥水漫过胳膊,她没有松手,硬是把根抓了上来。无涯见状,也将她拉到平地。 南宫皓月走到溪边,洗净泥泞,慈泥藤的根就露出原样,嫣红的茎根,外表则是坚硬葱白色。 无涯静静守望,道:“姑娘你方才也太不小心了,若是一头栽下去,那多危险。” 南宫皓月笑着摇头,对着斜阳看清慈泥藤的根,“多谢你了。” 无涯也不好多说什么,沉默片刻道:“南宫姑娘,我知晓你内心强大,凡事不喜倚仗别人,若有些事做不来,也全权交于我们三人,你不是孤身一人。” 南宫皓月浇了一把溪水在手中,道:“有些事,与你们是道不清说不明的,我也习惯了一人做事,若多了人相助,反倒碍手碍脚。” “我很欣赏你的品德,靠山山倒靠人人倒,靠自己最好,将凡事运筹在手中,不劳烦他们,确实是强者之证。” 南宫皓月微微偏头,却见他悠悠坐在一处石堆上,嘴里叼着一根发黄的芦苇茎。 “我也不是什么强者,遇到打不过的还是打不过,其实你们三个也不比我 差多少,只是我较你们活的久些,功底更为深厚。你若肯勤学苦练,未必达不到我这个境界。” 无涯无趣的看着四周,茫然道:“我觉得功法够用便好,何必练到天下无敌呢,就像我画的符篆,便捷多用,可不比沉重的法器靠谱多了。” 说着,南宫皓月已经洗净手腕,走了上来,“你说的对,天下无敌又如何,该失去的也留不住,还是守候当下的最为重要,偶尔缅怀过去致敬先人,便好了。” 无涯笑着吐出嘴里的芦苇,站起身,随她一道回客栈。 “诶,我今年二十有一,南宫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很老了,还是不说了。” “姑娘看皮相鲜亮润泽,不似高龄,快说说看。” “皮相只是随手变化的,做不得真。” “诶,妖龄换算成人的岁数,你指定也才豆蔻年华。” “不说不说,反正能当你太太太太……奶了。” “不说我可就猜了。” “不兴猜,就让我的年龄成为永恒的秘密。” “我上次见姑娘有九尾,书上说,狐狸百年生一尾,姑娘今年一千岁?” “不是不是,我一千岁还是个豆丁呢!” “那就是两千岁?” “非也非也,两千岁才长到我腰这般高。” “那就是四千,绝对是四千。” “别猜了,你猜不中的,总之你记住,我吃的五谷比你二十年的西北风还多。” “那可就难猜了。” 第83章 临凡 夜晚的凉风习习吹在各家窗棂,榕树叶子飘的四散都是,夜色茫茫中,也浅浅游走着一些点灯小虫,爱落在会散发荧光的蕨类盆底。 一只荧彩蝶翩跹而至,落在了南宫皓月房中的烛台上,留下粉末,沿途记号,飞向了窗外。 南宫皓月与几人商量诸多事宜后回到房中,起初只是翻找了些陈年的云梦记事,端起烛台便走到窗边吹风。 书中所写,距今三千三百年前,一个渝人来此处伐薪,深入林中,得见仙人赐福,从此举村搬至此处。 南宫皓月倚窗浅思,望着月下树梢出了神。 随之,她有些困倦,放下竹册,将烛台放置到桌面,这才撞见了那细微的粉末。 原以为是房梁上年久失修掉下的,南宫皓月没有过多理会,只是挥挥衣袖拂去。 粉末却随之再聚一起,让她疑惑。 她往桌下看去,竟看到如玄驹裙的线条粉末,延伸至窗外,只在窗棂留下小小一抹。 她捏了捏粉末,竟是百合花粉,想必是有人要寻她所以留下的。 南宫皓月身形如燕,一个轻盈地翻身便从二楼翩然而下。只见她如同仙子下凡一般,直直地朝着下方坠落而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根粗壮的藤条宛如灵蛇般伸展而来,稳稳地接住了她下落的身躯。 待她站稳脚跟之后,抬眼望去,只见眼前的景象如梦似幻。无数只色彩斑斓、翩翩起舞的蝴蝶竟然汇聚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一直向着那藤蔓的深处延伸而去。 她小心翼翼地沿着这条由蝴蝶铺就而成的小径前行,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周围弥漫着浓郁的灵气。这些灵气仿佛有生命一般,轻轻地围绕在她身旁,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舒适和愉悦之感。 当她终于走到小径尽头的时候,一幅绝美的画面映入眼帘。这里四处都是氤氲的灵气,如烟似雾般在空气中缓缓流淌,让人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而在这片灵气缭绕之地,正站着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 这位女子长发披肩,头上的丝带随风轻舞,相互交织缠绕在一起,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 她的面容姣好,肌肤如雪,恰似那清冷的明月洒下的光辉。身上穿着一件百花鎏金的牡丹裙,裙摆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其上绣制的花朵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绽放开来。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胸前还悬挂着一把精致的长命锁,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此时,这位女子正伸出纤纤玉手,轻柔地牵起一只蝴蝶。那蝴蝶似乎也通人性,感受到她的触摸后,欢快地舞动起来翅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你来了?\" 正当南宫皓月看得入神之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入耳中。 她回过神来,定了定神,然后迈着轻盈的步伐,缓缓地朝着那位女子走去。 “是你在找我?” 就在这时,那位仙人轻盈地转过身来,只见她轻轻一抖身躯,身上原本紧束的衣襟瞬间如同被风吹散一般,飘飘扬扬地散落开来。 令人惊奇的是,这些衣襟竟然幻化成了无数柔软的柳枝,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而那些翩翩起舞的蝴蝶,则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驱使,纷纷扬扬地被扬起在空中,形成了一片绚丽多彩的蝶舞景象。 仙人就这样缓缓地向前走来,每一步都显得那么优雅从容。然而,站在不远处的南宫皓月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仿佛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了自己的心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强忍着这股压力,抬起头来,目光正好与面前这位神秘的仙人交汇在一起。 只见仙人正用一种带着几分试探意味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南宫皓月,开口说道:“你就是南宫皓月,那个叱延神君座下的女弟子吧。” 听到对方说出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南宫皓月心中不禁一怔,但还是很快回过神来,恭敬地回答道:“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 仙人微微一笑,轻声答道:“我乃是掌管这百花洲郡的百草仙君。” 南宫皓月闻言,急忙双手抱拳,深深施了一礼,心中暗自思忖:看这百草仙君能够引来如此众多的蝴蝶,想必绝非等闲之辈,定有非凡的神通。 想到此处,她越发觉得自己刚才的言行有些冒失,于是赶忙说道:“不知仙君大驾光临,是皓月太过莽撞无礼了,请仙君多多包涵。” 百草仙君并没有立刻回应南宫皓月的道歉,而是围着她慢慢地转了一圈,时而停下脚步,仔细端详一番,口中还念念有词。 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停住身形,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妖罢了,实在看不出 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真不知道叱延神君为何会看中了你,还破例收你为徒。” 面对百草仙君这番毫不留情的评价,南宫皓月的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她再次向百草仙君欠了欠身,恭顺地回答道:“师父他老人家行事向来高深莫测,自有其独到的眼光和考量,至于其中缘由,皓月确实也是一无所知啊。” 只见百草仙君步伐沉稳地走到她的身前,面色凝重,双眼紧盯着面前的女子,开口问道:“我且问你,你本应老老实实待在蓬莱安心学艺,缘何却逗留在这凡人世间久久不归?” 听到这话,南宫皓月不禁浑身一颤,整个人瞬间变得有些呆滞。 她微微低下头,始终不敢抬起头与百草仙君对视,嗫嚅着回答道:“神君已然准许我离岛出行,并且允许我自由往返。所以皓月也是顺从自己内心的愿望,想来这人世间游历闯荡一番。” 然而,百草仙君听闻此言后,却是勃然大怒。他瞪大了眼睛,怒斥道:“哼!你游历就游历罢了,但你为何要几次三番地扰乱我那徒儿的好事?简直岂有此理!” 这突如其来的斥责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地劈向南宫皓月。她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仿佛五雷轰顶一般。 她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满脸都是疑惑和不解之色,连忙追问:“皓月实在不知何时何地干扰到了您徒弟的事情啊,对于此事我真的是一无所知,请仙君明示!” 只见那百草仙君右手轻轻一挥,一把闪烁着耀眼金光的梨形蒲扇便出现在他手中。 紧接着,她手腕一抖,那把金饰梨形蒲扇便带着一股劲风朝着南宫皓月的额头猛地一拍,同时口中还怒斥道:“真是个蠢材!蠢材啊!亏得你也是开了灵智的妖精,怎么就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呢?” 被扇子拍到额头的南宫皓月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但她还是强忍着不适,抿了抿嘴唇,恭恭敬敬地说道:“在下确实愚钝不堪,实在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不小心惹怒了您老人家。如果真有的话,还请您多多包涵,我在这里先给您赔个不是。” 百草仙君听后冷哼一声,然后转过身去,伸出左手向着空中一招。 瞬间,一只浑身散发着五彩流光的美丽蝴蝶翩翩飞来,落在了他的指尖之上。 接着,百草仙君手指轻轻一弹,那只流光蝴蝶便如同一道闪电般朝着远处的一家客栈飞去。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南宫皓月说道:“哼,那叱延神君恐怕未曾传授过你引灵看型的精妙本事吧?依我看呐,以你的资质,估计也没资格学习这种高深的法术。不过嘛……今日我前来倒也并非是想要责罚于你。” 听到这里,一直低着头的南宫皓月不禁抬起头来,满脸狐疑地问道:“仙君大人英明神武、洞察秋毫,在下做事向来都是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只是不知道仙君此次大驾光临,所为何事?还有,不知仙君您所说的弟子究竟是谁呀?” 只见百草仙君身着一袭白色长袍,衣袂飘飘地缓缓走来。他手中轻轻捏着一把精致的蒲扇,步伐轻盈而优雅。 走到近前时,百草仙君停下脚步,目光柔柔地落在眼前的女子身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一般。 此时,南宫皓月心中不禁想起了那位慕蓉少侠。 脑海中浮现出她头上戴着的那条青色丝带,那丝带随风飘动,显得格外飘逸灵动。 仅是一眼望去,便能感觉到其绝非俗物,想必佩戴者定也是气质出众、超凡脱俗之辈。 如此一想,南宫皓月越发觉得这位慕蓉姑娘与面前的百草仙君有着莫大的师徒缘分,恐怕非她莫属了。 于是,南宫皓月忍不住开口问道:“难不成是慕蓉姑娘?” 听到这话,百草仙君微微一怔,发出一声疑惑的轻哼:“嗯?” 南宫皓月见状,顿时恍然大悟,连忙拱手行礼说道:“在下不曾去过那天界,自然也就无缘得见慕蓉姑娘的仙身风采。如今来到这人世间,初见慕蓉姑娘之时,虽已察觉到她与众不同,但却未曾想到她竟然会是您的弟子转世而来。实在是失敬失敬啊!” 百草仙君听后,微微一笑,轻轻地摇动着手中的蒲扇,语气深长地道:“想来你应该也有所知晓,仙人一旦下凡,大多都是前来经历劫难的。而慕蓉此次下凡,原本命中注定要遭受诸多苦难。然而因为你的出现,一些事情已然不再受天命所掌控,逐渐偏离了原先预定的轨道。” “如此下去,恐历劫失利,遭雷火焚心之苦,灵力反噬,仙力全无,本是来渡上仙劫数,彼时归来也是徒劳。” 南宫皓月大惊失色,半跪在地,作揖道:“ 皓月竟犯下滔天大罪,还不自知,仙君若气不顺,便罚我吧。” “眼下罚你也是无用,幸而历劫还未结束,一切都可以挽救。”百草仙君将蝴蝶扇成一股气流,在月色下凝成了一道银河。 南宫皓月措手不及,弱弱道:“不知该如何补救,皓月定当顶力配合。” 百草仙君噗嗤一笑,引蝴蝶绕了她一个周身,道:“待云梦泽事后,你自行离开便好,后续有司命拨乱反正,一切都可以回归正轨。” 南宫皓月抚了抚胸膛,索幸没有酿成大错,一切还为时未晚。“我来云梦泽也是无心,并不知它也在此处,若是知道,我定然会避着些的。况且我并不想与他们深交,她既是仙人临凡,那皓月更是睥睨不得了。” 百草仙君静静看着她,看着一轮清月。 “皓月的意思,我既无心与他们交友,自然也不会同他们一道,我来云梦泽寻人,待有了那人消息,我自会离去,当然,不是依着仙君的意思,是我这人性情如此,来去自如惯了,不喜与人一道。” 百草仙君微笑点头,神性的捏着手指,在她额前点了一束荧光,道:“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不是不识时务的人,我为你赐下一道灵光,可为你指点迷津。” 南宫皓月抱拳道:“多谢仙君。” “你该知道,你乃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命中注定无人可依,你既自强独立,我也很是宽慰。” 南宫皓月起身,勉强笑道:“仙君已经看破,皓月也铭记于心了。不会牵扯到您的徒弟半分。” 仙君吹起一股清风,将蝴蝶引来身边,此刻她周遭仙气飘飘,好似下一瞬间就要腾云驾雾而去。 “南宫皓月,冥冥之中,你与我那徒弟有些渊源,但也止步于此了,你们二人命定就是宿敌,做不了至交的,惟愿天道长明,你们二人不会走向陌路。” 南宫皓月抓住一只彩蝶,手中升起一道迷眼,她才惊厥这蝴蝶只是灵气所化,“敢问仙君,命定的事情一定会发生吗?” 她周遭一股清气,荡开蝴蝶,悠悠道:“自然是,天道无情,凡事命定的,即便佛祖都无力更改,何况我们只是顺应天命的刽子手。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便好,或许有转机也难说。” 南宫皓月点头,高声回应:“皓月谨记,一定奉为金科玉律,绝不会试着违逆。既是天道的执行人,那神若有不愿之事,又该如何?” 百草仙君先是愣神,抬头又道:“心中不愿还好说,到底没有行大不韪之事,若强行逆天改命,天道便会降下惩罚,轻则法力全无沦为堕仙,重则降下雷罚,无处可藏,直到将邪念击馁,已无此心,所以不要妄图挑战天道权威,神仙都知道这件事的后果,所以不会轻易尝试。” “你这么说,是对你这世遭遇有所不满?” 南宫皓月慌忙摇头,她可不敢有丝毫怨言,几道天雷落下来,即便不死也要脱几层皮。 “不敢,在下如今拨的云开见月明,怎么敢有怨气呢!”南宫皓月极力否决,笑容凝成一股麻绳。 百草仙君微微颔首,道:“你倒是能屈能伸,我见你也喜欢的紧,可见你日后封神也指日可待。凡间之事太平之后,你也该致力于飞升一事,早些位列仙班为好。” 南宫皓月见得了百草仙君青睐,似乎自己又有了靠山似,巴巴守望道:“谢仙君对我寄予厚望,我也定然不会辜负仙君所托,争取早日飞升,彼时,第一个告知你。” 百草仙君不语,只是微微正头,寓意腾空而起。 南宫皓月想起自己心中不解之谜,还妄图请教她一番,“仙君稍等。” “你还有何事?” “仙君识花断草,想必见识颇多,不妨帮我看个物什。”南宫皓月慌张从乾坤袋里拿出慈泥藤的根,递给她看。 百草仙君将法力收紧,缓缓飘了过来,拿起她手中之物,只是一眼,便认出了,“此乃大旱之藤红荞,根心为嫣红,藤多倒刺,其果汁水颇多。红荞喜好湿润之地,不到三日,便能吸附完周遭水分为之供养果实,长速也极快,你手中这根藤,不过是根胚毛,从何得来。” 南宫皓月大失所望:“此乃云梦泽人种植,竟是大旱之藤。” “此藤只在大漠出现,因其根藤十分霸道,附水极快,若是遇见了,更是要揪其底部连根拔起,才能让一方水土避免受难。云梦泽的无知凡人竟豢养此藤,真是将大煞引至此地,岂有此理。” 南宫皓月握紧红荞根,义愤填膺道:“这才是导致云梦泽水分流失极快的罪魁祸首,竟是云梦城人养虎为患,作孽而不自知。” 百草仙君微微叹气:“我不常来人间走动,此地人族竟做出如此作茧自缚之事,待水分流失, 植被旱死,即便连我也无力播撒花木种子维系森林,此事,倒还不算绝路。” 南宫皓月抬头,似抓住救命稻草,盘问:“那该如何是好,一把火烧尽了它可能除掉这种祸患。” 百草仙君掐指一算,微微愣神,“此藤大量繁殖,根系犹如盘丝洞错综复杂,若只是火灼之术,怕是不能摆平此事。” “那仙君的意思是?”南宫皓月弱弱问道。 百草仙君淡淡道:“眼下,他即将成妖,只需将其胚元刺穿,将精元流入大地,便能让此处重复生机。” 南宫皓月抱拳询问:“那不知这胚元又在何处,还请仙君告知一二。” 百草仙君皱眉,道:“自是长在地下,神仙不得干涉人间之事,你乃是跳脱在五形世外的妖,可以为此处拔去祸患,平定一番灾厄。” 南宫皓月捏紧红荞根,双眼坚定道:“皓月义不容辞。” “等等,南宫皓月。” 南宫皓月抬头询问:“仙君还有何忠告?” 百草仙君微微顿挫,还是张口道:“此事过后,你也算攒了一门功德,待你功德圆满之日,自然而然登仙极乐。” 南宫皓月大吃一惊,不敢相信道:“还请仙君明示。” 百草仙君脚踏飞蝶,微微侧头,便向着云端飞去。 “凡事无两全,此行注定不易,还请你遵守承诺,早日离去。” 转眼间,她便消失在了云端之上,南宫皓月仰头看时,她已没了踪迹 南宫皓月驻足等待,回神后,向她致以微笑。 第84章 齐心 书接上回。 南宫皓月受百草仙君点拨,茅塞顿开,已经全全知晓云梦泽降水的去向,竟是云梦泽人作茧自缚,种下了这红荞,引发四象动荡,云梦泽局部沙化。 若放任不管,唯恐此地州郡成为戈壁荒漠蛮夷之所。 她当即跑回了客栈,叫醒了刚睡下的几人,没有一丝犹豫,“方才天菁长老传来音讯,已在杂异物中找到这慈泥藤的出处理,乃是逢水而生的旱藤红荞,其吸附水源之力极为霸道,根系也错综复杂,如今云梦泽遭难,便是此种作物惹的,现下需尽快除去红荞,才能解云梦泽燃眉之急。” 三人听完之后,如同一道闪电划过脑海,顿时恍然大悟、如梦初醒。慕蓉满脸诧异地说道:“竟然会是这样!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云梦泽的那些百姓居然像守护稀世珍宝一样保护着这种邪恶的藤蔓,真是荒谬至极,让人觉得可笑至极啊!” 一旁的诛颉则皱起眉头,面露难色地开口说道:“当前的局势需要我们仔细斟酌和判断。既然已经知晓了这红荞的底细,那么接下来应该考虑如何才能将其彻底铲除呢?”他的语气充满了忧虑和担忧。 这时,南宫皓月一脸坚毅地接过话头,决然说道:“天菁长老曾经告诉过我,这红荞的根部如今已经快要化形成妖了。而且用不了多久,它就能够开启灵智。所以,我们必须赶在它完成化形之前,一举击破并摧毁它的内丹精元,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将其消灭干净,永绝后患。” 听到这里,无涯忍不住打了个哈哈,然后以一种不太正经的口吻调侃道:“哎呀呀,这玩意儿眼看就要修炼成精怪啦!想必在过去的千年岁月里,它一直受到甘霖的滋润,吸收天地灵气,妖力肯定十分强大。咱们要是跟它正面交锋,真的能有胜算吗?” 然而,面对无涯的质疑,南宫皓月却显得异常镇定和自信,她沉稳地回答道:“不必担心,虽然这红荞妖力不弱,但好在它尚未完全化形成功,也没有开启灵智。此时此刻,对于我们来说,正是消灭它的绝佳时机。” 话音刚落,慕蓉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斩钉截铁地说道:“事不宜迟,时间紧迫,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现在立刻出发,找到那红荞所在之处,然后放一把熊熊大火将它烧成灰烬,一次性解决这个麻烦,以免夜长梦多!” 说罢,她便当先迈步朝着门外走去。 只见南宫皓月目光坚定地猛然站起身子,毫不犹豫地伸手紧紧握住了她那柔若无骨的小手,沉声道:“如果不能做到彻底铲除,将其根须完全消灭干净,恐怕到了明年春天,它就会像野草一般再次抽芽生长,如此一来,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根本无法解决问题!” 坐在一旁的无涯则显得有些慵懒,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支撑着自己的头部,悠悠说道:“咱们上次可是已经探查过了,这怪藤的根部深深地扎根于数丈之深的泥潭底下,简直就是深不可测!而且,如果贸然放火烧毁它,那些无辜的老百姓们肯定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听到这话,在场的几个人纷纷露出无奈的神情,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诛颉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愈发阴沉的面庞,心知此事难以继续强求下去,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目前看来也只有先把城中的百姓们召集起来,向他们详细说明清楚这怪藤所带来的巨大危害。倘若不能够尽快将其除掉,日后必定会后患无穷啊!” 然而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慕蓉忽然抬起头来,满脸愁容地仰望着天空,然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头扎进了自己宽大的衣袖之中,嘟囔着嘴抱怨道:“可是现在整个城中的好几千人都早已进入梦乡熟睡过去了,咱们又该怎样去通知大家呢?总不能挨家挨户敲门叫醒吧?” 无涯却是一脸轻松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笑着回答道:“依我看呐,倒不如干脆就在城中点燃一处大火,这样一来,城中的人们必然会因为躲避火灾而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趁此机会,咱们正好可以将这些惊慌失措的众人聚集在一起,然后再慢慢地跟他们仔细讲述其中的利害关系。” 南宫皓月微微颔首,表示认同地回应道:“此计确实可行,但万万不可当真烧毁任何楼房建筑啊!要知道,如今城中气候本就颇为干燥,而且此刻还刮起了夜风,如果贸然纵火,恐怕事后局面会难以收拾呢。” 无涯听后,先是轻轻地点了下头,接着似乎有些犹豫地说道:“要不这样吧?咱们干脆来个先斩后奏,直接把那片果园给烧掉得了,然后再去向相关人员解释其中的利弊关系。” 一旁的慕蓉闻言,立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并急切地催促嚷道:“哎呀呀,这算是什么烂点子嘛!如此做 法绝非正人君子之所为,怎能干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呢?要是真把果园给烧了,且不说那些果农会不会放过你,单是城里的老百姓估计都会把你五花大绑起来,吊到树上当秋千荡!”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诛颉开口了,他态度谦逊地分析道:“且慢,诸位莫急。且不论此举是否道德,单从实际情况来看,那果园之中尚有其他种类的作物存在,而距离果园不过数里之遥处就是广袤无垠的云梦森林。倘若火势失控,一旦蔓延开来,极有可能连带着大片森林一起被烧成灰烬啊。” 众人听罢,一时之间皆陷入沉思当中。过了片刻,还是慕蓉打破僵局,尽管心有不甘,但终究还是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既然如此,倒不如我们去请云梦城城主亲自出面解决此事,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南宫皓月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容纳的神色,缓缓说道:“他这个人啊,生性多疑得很!如果只是凭着咱们这毫无根据的一面之辞,他定然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听到这话,诛颉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雷霆一般严厉起来,双眼紧紧地盯着南宫皓月,毫不留情地质问道:“哼,一面之词?难道你所说的就不是一面之词么?你口口声声说这消息是天菁长老传过来的,那么请问这音讯如今在哪里?还有,你又是如何能够如此笃定这便是天菁长老亲手所绘的音讯?” 面对诛颉一连串的质问,南宫皓月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犹豫片刻后,她略显草率地回应道:“那讯息……当我拿到手之后读完,它就自行消失不见了。至于为何能确定这是天菁长老的手笔,我自然有我的判断依据。” 然而,南宫皓月这番话显然无法让诛颉信服。只见诛颉猛地用力一拍面前的桌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同时言辞愈发犀利地继续逼问:“既然如此,那我们又该怎样去证实你所言非虚呢?总不能仅凭你空口白话吧!”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慕蓉赶忙上前拉住两人,试图劝解这场争执。 她和声细语地劝说道:“哎呀,南宫姑娘应该不至于欺骗我们大家的。再说了,那座果园咱们白天的时候都亲自去过,里面的情况着实诡异万分呐,让人很难不心生疑虑。” 无涯急忙伸手紧紧拉住诛颉的手,焦急地劝说道:“师兄莫要冲动,请先冷静下来!虽说那云梦泽沙化之事确凿无疑,但这红荞化妖之说亦绝非空穴来风!如今各种情况扑朔迷离,尚无确切证据支撑其他论断,唯有此说法尚算合理通顺。” 诛颉此时早已被怒火冲昏头脑,愤怒地甩开无涯的手,气急败坏地嚷道:“哼!若无实打实的证据摆在眼前,叫我如何能轻易相信?简直是荒谬至极!”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神色自若的南宫皓月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红荞根,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放置于茶杯之中。 接着,她目光专注地凝视着水中的红荞,轻声说道:“倘若诸位对此仍心存疑虑,那么只需稍等片刻,半刻钟之后便能真相大白。” 面对南宫皓月这番胸有成竹的话语,诛颉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反驳,只能愤愤不平地站在一旁,嘴里嘟囔着,暗自生起闷气来。 而无涯则挠了挠头,面露尴尬之色,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说来惭愧,想当年我在山中之时,倒是极为喜爱博览群书。也曾在某本古籍当中看到过有关红荞这种奇异植物的记载,只可惜时间太过久远,如今脑海中的记忆已所剩无几,模糊不清。” 南宫皓月听闻此言,微微侧过头瞥了无涯一眼,随即便又迅速将视线移回到茶杯内的红荞之上,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生怕错过任何细微变化,同时口中坚定地说道:“如果半刻钟过后,未见这红荞生出根须,那便证明是我轻信谗言,甘愿认错受罚。” 慕蓉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目光殷切而诚恳,语气轻柔且贴心地道:“并非是不相信你啊,南宫姑娘。咱们既然是以朋友相待,自然对您深信不疑。只是当下情况紧迫,要想揭开云梦泽缺水这件事的谜团,还需一个切实的物证才行呐。” 时间悄然流逝,不过须臾之间,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原本光秃秃的红荞枝头,竟隐隐有绿色蔓延开来,紧接着一根嫩绿的新芽从枝头猛地窜出! 南宫皓月见状,不禁兴奋得欢呼雀跃起来:“快看,冒芽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所惊醒,慕蓉和南宫皓月赶忙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凑近前去仔细查看那颗刚刚冒出头的新芽。 他们将茶杯递到诛颉面前,让他也一同观察。 慕蓉满脸喜色地说道:“千真万确呢,就在刚才,我可是亲自查验过 这株植物的根部,当时根本就没有半点儿新蕊的迹象。所以说,这新芽肯定是刚刚才生长出来的哟!” 然而,面对眼前这确凿的证据,诛颉却依旧不以为然,没好气儿地反驳道:“就算事实的确如你们所说,但这也并不能就此断言就是红荞导致了整个森林的沙化吧?” 无涯听闻此言,缓缓摆了摆手,然后悠然自得地闭上双眼,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胸有成竹地说道:“我已然用目测过了,这杯中的水已经足足渐少了一半之多。而且可以确定的是,绝对不会是我们当中任何一人饮用掉的。师兄,从头到尾你可都是一直在旁边盯着的呀,这点您应该最清楚不过啦。” 诛颉没了脾气,只好示弱道:“既有了证据,那就勉强接受你这个谬论。” 众人没辙,只能等明日出发,告知城中百姓,栽植红荞的利弊,都回屋中休憩。 南宫皓月一夜无眠,她不知百草仙君所谓的红荞内丹精元在何处,眼下只能在红荞藤里寻找。 翌日,几人齐齐醒来,便各处为点,南宫皓月倒是城主府中与城主告知由来,无涯利用隐身符在果园驻守,而慕蓉与诛颉便在城中大肆宣扬,但所有人都对此不置之理会,还有人臭骂他们满口胡言,碰了一鼻子灰的慕蓉与诛颉并无气馁,而是亲自展示了红荞吸水的全过程。 “种树哪有不吸水的,长势快,结的果子多不就好了,我们云梦泽最不缺的就是水,这每日都下雨,让它吸取些水又有何妨,我们有伯兰降水,还怕它将水吸干了不成?” “你们也太小题大做了,慈泥藤嗜水,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若非长在云梦泽,别的地方还真无福栽种。” “我们有伯兰司雨,不会缺水,即便沙化,不就是求一求神明多下些雨的事吗?来年春风十里,又长成了新的森林。” “你们别在这危言耸听,云梦泽有白泽庇佑,无灾无病,怎么可能会有沙化一说,信口雌黄,赶紧走,别逼我报官。” “你们外乡人懂什么,慈泥浆果能在云梦泽量产,就连城主大人都要每日进贡了去,你们才吃了几天,哪知其中裨益。” “滚出去,别打扰我们云梦泽人生活,你们这些外乡人一个个见不得我们本地人好,眼红了吧!在这不懂装懂,我吃的慈泥浆果比你们吃的饭还多,这么多年,一直都没事。” “慈泥浆果是先人遗传下的圣物,才不是什么凶灾不祥,你们这些人仗着学了些术法到处为虎作伥,真不知道为什么城主还没把你们赶出去。” 随着那震耳欲聋、此起彼伏的嘈杂声音逐渐如汹涌澎湃的潮水一般盖过了两人的交谈之声,他们瞬间成为了众人指责与攻击的焦点目标,宛如过街老鼠般落魄地转身离去。 最终,他们寻得了一处幽静而偏僻的角落,缓缓坐下来,开始陷入沉思之中。 \"我们分明是一心一意为了他们考虑啊!可是这群无知之人居然误认为我们眼红他们的长寿,进而想要把我们驱逐出此地。\" 慕蓉越想越是气愤难平,只见她玉手一挥,狠狠地丢出了几片翠绿的树叶,仿佛希望这些轻飘飘的叶子能够化作千斤重锤,砸向城中那群愚昧的人们,以泄心头之恨。 一旁的诛颉此刻亦是满脸颓唐之色,刚刚遭受了那样一番令人心力交瘁的斥责和嘲讽,对他而言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此时此刻,尽管他心中仍有万般不甘,但却感到浑身乏力,连挥动手臂去制止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传入自己脑海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那些充满怀疑与讥讽的话语,就好似来自地狱深处恶鬼的凄厉声呐,又恰似夺人性命的尖锐鸣啼,声声刺耳,直刺人心扉。 它们无情地冲击着诛颉原本坚定的意志,一点点地将他的灵魂与精力抽离殆尽,只留下一具空洞无神的躯壳。 \"那些家伙所说的话实在太难听了,慕蓉师妹,你可千万不要被这些乌七八糟的杂音所震慑影响啊。\"诛颉强打起精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淡然。 然而,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番安慰他人的言辞背后隐藏着多少难以言说的苦涩与无奈。 慕蓉叹气道:“好人不一定有好报,我眼下也算是见识到了。”她百无聊赖靠在一片大叶芋下,懒懒吹着风。 诛颉定神,吹着风道:“他们信奉红荞已有千年,此刻说服他们红荞是祸源,肯定是不信的,你别失了信心,当从头再来。” “再来的话,怕不是要被他们当成唬骗百姓的江湖术士,给逐出城去了吧。” 诛颉也不确定,看着台下过往人群,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几人懵懂年少,遇事没有章法,只知道按照自己的流程做事。 “但如 果能平定了此地的沙患,让云梦泽再无灾厄,即便被逐出城了,也没什么。” 慕蓉抿了抿嘴,道:“谢谢你啊师兄,我倒是不怕那些污言秽语,你也不许往心里去。” 他如约点了点头,二人走回客栈,等待几人消息,再商议后事。 第85章 屑语 南宫皓月拜访城主时,也是撞了南墙,那城主一向玩味似的与她交谈,半点不用心,谈到要处,也是半推半就,闭口不谈。 “城主,你非要如此行事是吗?”南宫皓月被气的手脚坚握,头冒火气。 城主若无其事地吃着慈泥浆果,道:“不急不急。” “我已向你说明了这果子的危害,你怎的还敢入口?” “美人都说了,这藤只是会吸取大量水分,果子也不会。而我云梦泽恰巧水分足量,能延续百年不断,这慈泥藤还在园中,那可谓是不易啊!” 南宫皓月没好气道:“城主需得想清楚,若非有伯兰掌管云梦泽司雨水利,云梦泽当真能延续至今吗?你若连伯兰的话都不信了,待伯兰一族不再降水,红荞将云梦泽水汽食去,此处唯恐成为下一个大漠。” “他们敢?” 城主躺在座椅之上,猛的站起身,缓缓逼近。“他们若不降雨,我们还留着他们有何用处?再者说了,慈泥藤种植已有千年,都不曾有事,本城主觉得,是美人你多心了。” “城主知道我不会放任不管,所以对此毫不关心是吗?”南宫皓月拍案叫板,直直瞪着他。 城主转身,缓缓道:“美人这是要叫我为难啊?我虽在城中万人之上,却也没法允诺你这件事,还是先回去吧!” 眼看他不肯松口,南宫皓月不再自讨没趣,决心去伯兰部落寻求几位长老的相助。 “美人啊,老祖宗的规矩不可破,你还是别痴心妄想了,即便我愿意拟旨废除,城中百姓愿意吗?我怎么能做于百姓无益之事呢?” 待南宫皓月坚决走后,他一把摔了慈泥浆果,闭眼仰天道:“说到底我也有诸多无奈,是非不与我分说。” 身为城主,或许他也有诸多无奈。 南宫皓月向三人传去音讯,决心到伯兰部落一遭,紧接着半道便收到了无涯的传讯灵符,要与他一道前去。南宫皓月想着几人还不知天菁长老并未传信于她,也就不好带上,但生怕几人不知将来计划为何,还是向几人又传唤音符。 南宫皓月如一颗流星般从天际坠落,稳稳地落在了伯兰部落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天外来物”把正在附近活动的几只伯兰吓得不轻,它们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待看清来人竟然是一个人类时,它们先是一愣,随后纷纷围拢过来,好奇地询问起她的来历和来意。 面对这些热情而又充满疑惑的目光,南宫皓月感到有些无奈。她深知自己人形状态下的出现太过突兀,于是心念一动,摇身一变,化作了原本的模样。 众人见状,这才恍然大悟,赶忙将她迎进了部落内。 然而,南宫皓月四处寻找小喜云的身影,却始终不见其踪迹。 经过一番打听,方才得知最近几日当值的分别是天伦和天摩两位长老,而小喜云并不在此处。 与此同时,天菁长老正独自在山洞中埋头翻阅那些珍贵的古籍,对外面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 心急如焚的南宫皓月立刻催促身边的几个小家伙带领她前往山洞寻找天菁长老,并告知他们此行乃是有重要之事需要与长老商议。 得到指示后的小家伙们不敢怠慢,一路小跑在前引路。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山洞前。刚一踏入洞口,南宫皓月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两侧墙壁上原本摆放整齐的书册此刻全都被翻落了下来,有的散落在地上,有的则胡乱堆叠在一起,整个场面显得杂乱无章。 “长老,您在吗?”南宫皓月轻声呼唤着,那声音如同春日微风拂过湖面般轻柔,同时迈着轻盈的步伐,缓缓地朝着屋内深处走去。 “谁呀?这么早来找我!”伴随着一阵低沉而略带慵懒的回应声,只见一个身影突然从堆积如山的书卷之中冒了出来。 紧接着,只听得“撕拉”一声响,仿佛一道闪电划破夜空一般,天菁长老如飞鸟般飞身而起,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南宫皓月见状,赶忙加快脚步走上前去,待到距离天菁长老仅有几步之遥时停住身形,恭恭敬敬地说道:“长老,我已经查到一些重要的线索和眉目,特此前来向您汇报并同步相关情况。” 天菁长老不紧不慢地晃悠着身子坐了下来,然后抬起头看着南宫皓月,眼中透露出一丝好奇之色,开口问道:“哦?南宫小友,不知你此番究竟查到了些什么?快快说来让我听听。” 南宫皓月依言上前两步,先是用手轻轻拍去了旁边几本书籍上的灰尘,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侧身坐在上面。 坐稳之后,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回长老,昨晚我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百草仙君。于 是便向她请教关于这节根来历的问题。经过一番交谈,她告诉我此乃红荞根,乃是一种在大旱之年出现且被视为不祥之物的奇特植物。” 听到“红荞根”三个字,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天菁长老突然间眼睛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哎呀!原来是红荞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话音未落,只见他身形一晃,如鬼魅般瞬间跃起,直直地朝着屋角处一本布满灰尘的竹册飞去。临近之时,伸手一抓,准确无误地将那本竹册抽了出来。然而由于用力过猛,随着竹册被抽出,顿时扬起了一片灰蒙蒙的尘土。 只见他神色慌乱地迅速翻开手中的册子,目光急切地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记载。 当阅读完所有相关内容后,他的脸上顿时浮现出难以抑制的兴奋之色,激动地高声喊道:“我终于找到了!就是这红荞啊!据记载,它生长于西北荒漠那广袤无垠的戈壁之中,只要遇到水源便能落地生根。而且这红荞植株高大,高达三丈之巨呢!更为惊人的是,其根系分布错综复杂,仅仅是长成三尺高一根红荞的根部就能覆盖住整整一间瓦房那么大的面积。” 站在一旁的南宫皓月听闻此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惊惧之情,颤声道:“天哪,如果这园中真有如此众多的红荞,那它们的根系岂不是早已深深地扎入到地底深处去了吗?” 此时,天菁长老手臂轻轻一挥,一支精致的毛笔瞬间出现在他的手中。 紧接着,他手持毛笔,在册子上龙飞凤舞般地落下几行字迹,边写边喃喃自语道:“这么多的红荞聚集在此处,想必都已修炼成精怪了吧。这下可真是棘手得很呐!” 南宫皓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卷册,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之光,开口说道:“长老,不如就让我把这本册子带回城里去吧。您不知道,城中的百姓们对于红荞可是深信不疑啊!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他们对这种植物如此尊崇。但如果我能将这份卷宗带回去展示给他们看,说不定他们看到真相之后,内心会有所触动和改变。” 天菁长老微微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然而,他心中却暗自思忖着:这云梦泽之人为何会对红荞这般盲目崇拜呢?想必是受到了红荞某种表象的迷惑而不自知,完全没有察觉到其中可能隐藏的危害与弊端。不过,倘若能够及时纠正这一错误观念,或许还来得及拯救这些陷入迷途的人们。 天菁顿挫的点了点头,道:“好,你也不用誊抄一遍,直接带回去吧,若他们还有觉悟,将那红荞连根除去,云梦泽沙化一事大地有了指望。” 南宫皓月接过卷册,兴高采烈跑了出去。随后一个变化,便飞回了云梦城与几人会合。 南宫皓月赶回客栈,却不见一人,想来几人还在城中当说客,当即就跑去城中寻二人踪迹。 当她朝下看去,却见好些人围着慕蓉与诛颉二人打骂,她瞬间飞身而来,将几人捆绑了起来。 “笨蛋,他们伤你们,怎么也不知道躲着点?”南宫皓月收完手,查看二人伤势。 诛颉护着慕蓉,她倒是没有受多大的伤,反倒是诛颉,绝口不提受伤,强硬了看着百姓,道:“皮肉伤,伤不了我们。” 南宫皓月苦口婆心道:“你们可看清楚了,都识字的吧,这书中记载道,红荞生于西北大漠,逢水便能生长,其根部甚至能延伸到地底百米处,你们种了这么多红荞,都要成精了,若是再不处置,云梦泽恐遭难。”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急着反驳,一二交流之后,便有人闹起来了。 “谁知道你这册子来路?万一是临时誊抄的呢?” “不明不白,就说我们吃了几百年的慈泥浆果是不祥之物,我不信。” “你们几位到底是何居心?为何一定要断了我们云梦泽的生路!” “我们几代人吃了几百年都相安无事,你们空口白牙就要毁了我们赖以生存的东西,我们不答应!” 几人众口铄金,直到后来,所有人都是一副说辞,没有人相信他们所说的是真的,人人一副丑恶嘴脸,众说纷纭,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对他们的看法提出质疑。 南宫皓月几经呆愣,铺天盖地的流言传入耳中,不堪入耳的也有,她一时要喘不过气来。 好在慕蓉拍了拍她,让她在沉思中缓了过来,“南宫姑娘,任凭我们舌灿莲花,他们是铁了心了不信。我与师兄为此也司空见惯了。” 南宫皓月看着憔悴的二人,关切道:“你们受累了。” 慕蓉淡淡摇了摇头,取过南宫皓月手里的卷宗细细查看,这下诛颉才对南宫皓月所说信以为真。 南宫皓月并不死心,对众人道:“大家一时不愿是情有可原,但若不将红荞除尽,他日吸附云梦泽水源,森林恐造沙化,如今云梦泽外围已有一里沙地,各位若是不信,大可去探查。” 有个高傲的大婶不信邪,站起来悠悠道:“我管它什么沙化不沙化,大不了搬个地方住,可这慈泥藤还是要种的,你们这些人懂什么,你们可吃不来这东西。” 南宫皓月奋力劝和道:“你们是着了什么魔了,为什么如此尊崇于这种邪物,云梦泽亡了,于你们有什么好处?” 有一个老头破口叫道:“那与你们什么好处,别告诉我,是出于拯救苍生的情怀,世上可没有这样耿正的人,就别噶吹自己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游侠了。” 南宫皓月竟无言以对,他们人口众多,众口难调,暂时还改不了他们的决心。 “云梦泽没了,只要还有白泽庇佑,有伯兰为我们下雨,就能再造一个云梦泽,变成荒地沙漠,又有何妨?” “我们在乎的从来不是一个地方,是天神对我们的赐福,长寿,祛邪,避灾,这才是常人一生追求。” 南宫皓月当然不懂,她有着与天齐寿的年龄,从来无需担心这些,至于祛邪避灾,这些虽是凡人所求,但妖也会略求一二。 南宫皓月从未哽语至此,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你们……简直……” 无涯急忙赶来,照看几人的伤势,并朝着叫嚣的几人吐舌道:“要一张有皮没脸的人,一根舌头跟抹了茶油似的,说话如此刻薄。” 随后上前与几位讨教言辞,“云梦泽亡不亡跟你没关系,你良心都喂犬了吗?云梦泽带给你栖息之地,有榕树庇荫,土地生长作物,喝着云梦泽的水,受着云梦泽神明的庇佑,还说与云梦泽毫无情感,你们一个个还真是没心没肺,竟然能说出如此冰凉又尖酸的话语,良心不会痛吗?” “良心,良心会痛的话就不要了就是。”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话,顿时把无涯给逗笑了。 “一辈子不知道痛苦为何的人,怎么会知道艰难困苦乃是一生必不可少的,因为得来不易才会懂得珍惜,你们这些活在没有灾难疾病的云梦泽人,占着有神明庇佑,就为非作歹,简直有伤风化!”无涯气不过,又补上了几句。 “一个个瞎了眼的东西,种那东西也不看看是不是个好货,就敢往家里种,你们再拦着,以后那东西成了精,触之藤蔓便被吸干精气,你们一个个都跑不了!”无涯指了眼前每个人一遍,随后将几人牵走了。 无涯尚平静下来了,还不忘安抚三人,道:“那些刁民说的也太难听了,一方水土养活了他们,自己跟个没事人一样,有恃无恐,竟是些白眼狼。” 南宫皓月呆愣在旁,无涯赶紧摇醒来她,问:“南宫姑娘,你被他们吓到了吗?” 南宫皓月低着头,道:“我无妨,这二人受了些伤,还是早些医治为好。” 南宫皓月忙从乾坤兜里拿出治疗伤口的丹药,让二人兑水服下后,淤青都有些愈合。 “师弟,你似乎没有被那些流言蜚语所影响。”诛颉抬眼看着无涯。 无涯嘿嘿笑着,道:“可能是我这人脸皮厚吧,听多了自然不会放心里去。” 无涯拍了拍慕蓉与诛颉的肩膀,嬉皮笑脸道:“我们先前在流星原可是被全民通缉,也不见你们二人沮丧成这样。” 南宫皓月暗暗道:“百草仙君说慕蓉少侠眼下正在历劫,相传要历经八苦,因为我的出现,她的经历倒是轻痿了些,想来,有些事情还是要他们解决为妙。” “上天既然安排有难降临,他们也定能逢凶化吉吧,我也能轻松些的,该推拒的就推拒了。” “不过,还没问仙君,这诛颉与无涯二人可是神仙下凡,这二人气质偏俗,无涯活泼豁达,诛颉身正气清,二人身上也无法器傍身,一时也难以发觉。相较之下,诛颉一生磋磨,倒与历劫之人一生颇有同苦之理。无涯凡事不要紧,为我主要。前尘虽忘,到底也是经历过,这二人莫非都是神仙历劫下凡。” 她一时没头没尾了,听几人娓娓道来先前的事情。 原来,他们一路向东而去,几人路过湘地的流星原,因为帮了几个逃犯,所以委以同罪,全城贴满勒令告示,还被追了好几条街。 想来也是极为有趣的,可惜,这些人与她毕竟不是一道的,无法攀谈。 第86章 开拔 只见阴雨霏霏,漫天珠落,天神泣下的眼泪无声滑落,榕树似对土地的哀鸣,经雨打了一日,扬了一树华发,卷入风中。 若此局注定不可逆,惟愿有人扭转乾坤。 翌日 天菁长老果真传来了音讯,邀他们一行四人到伯兰部落一叙,有要事相商。 南宫皓月几人整装待发,他们几人各耷拉着南宫皓月的衣襟,完成了瞬移,很快就辗转到了伯兰部落。 天菁长老已在村口相迎,身后一大群忧心忡忡的伯兰驻足等候,诚意十足。 慕蓉看着这么多可爱的小东西,心都软了下来,蹲在他们前方,用手尖点了点他们的头顶。 无涯看着她玩心大起,也不好打扰,只得向众人拜礼,道:“想必你们便是此地精灵伯兰吧,不曾想你们人数竟这么多。” 南宫皓月倒是不见外,只是走的很小心 生怕踩到了哪一只伯兰的尾巴会羽翼。 “南宫皓月,你可算来了,我今日在云梦泽西边的树林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小喜云忙窜了出来,跑到几人面前宣告。 几人缓缓前行,伯兰则让出两道。 南宫皓月上手接住了她,问:“发现什么?” 哪知天菁长老缓缓回头,严肃道:“进去再说吧。” 小喜云似懂非懂,便让小祥云带着弟弟妹妹们到各家的洞里嬉戏玩耍,随后,安置妥当后,让小福云在山洞门口守着。 几人被隆重邀请至此,还不知意欲何为,天菁长老半天不语,似有要事告知。 慕蓉急不可耐问:“你叫小喜云吧,我听南宫姑娘说起你,你怎么长的像龙的幼崽?” 小喜云扑腾着翅膀,道:“我只是长的像龙,但我是树木精灵,专司雨水。” 无涯摇着扇子,打趣道:“不是说伯兰司雨事宜是有长老督办的吗?什么时候要你这样的小小精灵操持啊?” 小喜云飞到无涯身边,停在了他的宽肩上,恼怒道:“小小人类,还敢笑话我身躯矮小,简直气煞我也。” 无涯折起扇子,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笑着道:“匹夫一怒,尚且血溅三尺,你这小小的躯体,能生多大的气呢?” 说罢,无涯摇头笑着便同众人一起走进山洞里去,慕蓉搓了搓小喜云的肚子,道:“小家伙,你们每天都吃什么,肚子怎么圆滚滚的。” 小喜云撒气道:“自是食素果吐纳清气。” 慕蓉浅笑道:“难不成这圆滑的肚子里全是气啊!怪不得弹性十足。” 小喜云猛的踩了几脚无涯的肩膀,怒道:“人类,简直欺人太甚。” 南宫皓月转过头来,看着小喜云道:“小喜云,你方才说在西边森林看到了什么,听起来神神秘秘的。” 小喜云迫在眉睫跑到了南宫皓月的手尖上,细细道来:“今早我在林中巡视,追着一个盗猎者,他在一处竟然踩空,掉进一个不知多深的大洞,直通地下。” 慕蓉惊悚道:“那他岂不是必死无疑了。” 说着,几人便到了地图的部分,小喜云扑朔翅膀,随手拿起一根枯树枝在地图上指画,在临近云梦城的西北角一处,画上了一个乌黑的点。 “就在离云梦城一千里左右。” 诛颉细细参照脑中云梦泽的部署,这才了悟道:“这里不就是距红荞园不到百里的地方!” 几人这才幡然醒悟,慕蓉捏着下巴思量:“确实如此,难不成这个洞是因为红荞根系错综复杂,所以形成的一个空洞。” 天菁站在书本堆积的梯子上,道:“我们伯兰尚且没有自保之力,想来你们几位是有些身手的,还望你们代我去下面找找那个掉下去的人,若是还活着,将他带回来医治,若是死了,好歹将他带回家中安葬。” 南宫皓月出声:“云梦泽人在寿数元尽不死不灭,想来他困在洞内了,眼下救人最重要,一则将人带回来,二则分人查看那洞内的玄机。” 无涯几人都点头,“我们修仙之人会御剑,南宫姑娘也能千里瞬行,我们去最合适不过了。” 小喜云在前方带路,几人顺行在林间。 慕蓉乘载南宫皓月,走在末端,无涯御剑飞行极快,赶在了小喜云身边,诛颉则求稳,同慕蓉二人留在尾端。 四下下着小雨,阴雨挡住去路,但伯兰在林间可谓顺飞疾行,如离弦之箭,冲在前端。 南宫皓月道:“慕蓉姑娘,此行过后,我便要离开云梦泽回到师门,日后无法与你们随行了。” 雨里夹着风声,慕蓉不怎么听见,大声问:“什么?这里风大,南宫姑娘你再同我说一遍。” 南宫皓月搭着她的肩膀,又说了一遍,“我说,云梦泽诸事了结后,我 得回北荒了。” “为什么啊?与我们一道不开心吗?” 南宫皓月轻笑着,拂去她发后的落叶,道:“开心呀,但我们殊途不归,各有追求不是?” 诛颉的声音,即便夹杂风声,也依然能听到,“一切等平安归来再说吧,师妹快些。”说罢,他便追赶了上去。 慕蓉弱弱道:“我这已经最快了啊。”于是又使了一段力,南宫皓月悄悄为她注入一些灵气以待续航,这才赶上了。 无涯看着赶来的几位,笑着道:“林中地势复杂,几位多加小心呦。” 慕蓉没好气道:“这还用你说?” 说着,小喜云放缓了速度,带几人落在了地面,眼前果真出现了个漆黑的大洞。 慕蓉落地不稳,即将摔个趔趄,好在诛颉搀扶住了,南宫皓月则是平稳落地,让无涯落了个空。 “你们快来啊,还在嘀嘀咕咕什么呢?”小喜云已经跑到了洞的边缘,缓缓向下看去。 几人相继跑到边缘,不小心踢了个石子下去,落地不知几时都没有声响,可见里头有多深。 无涯啧啧感叹:“这洞,可比山门的擂台大多了,也不知道有多深。” 诛颉淡淡道:“里头还不知有何危险,伯兰你还是留在外头吧!” 南宫皓月也附言道:“小喜云,待会无论发生何种异动,你都不要下来,我们一定将人安全带回来。” 小喜云焦急万分,道:“这下面深不可测,人类真的有把握回来吗?伯兰一族对灵气十分敏锐,不如让我为你们先行探路。” “不可。”南宫皓月点了点小喜云的头,柔柔道:“小喜云,你皮囊脆弱,稍稍擦伤便会流血,你也说里头凶险,我们怎么能让你冒险呢!” “南宫皓月。”小喜云犹如受委屈的孩子,低着头沉思,“就带我去吧,我对森林较为熟悉,遇上什么事也能帮得上忙。” 南宫皓月揉了揉他的额头,道:“我可是修为高深的大妖,即便有事,也会和他们相互照应着,不必担心。” 小喜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眼中满是不舍和担忧。只见那几人身姿矫健地踏上飞剑,如流星般疾速向下俯冲而去。 然而,就在眨眼之间,一股强大的暗流突然涌现,如同一只凶猛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将这四人无情地卷入其中。 湍急的水流以排山倒海之势迅速淹没了他们,南宫皓月只觉得自己像是一片无助的落叶,在波涛汹涌的洪流中翻滚、打转。 水流不断冲击着她的身体,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而更糟糕的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抓住了她,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开来。她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但那双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水流继续猛烈地鼓动着,带着她们缓缓下沉。终于,南宫皓月感觉自己的双脚触到了水底。可就在这时,水流猛地一退,转瞬间又以雷霆万钧之势再次汹涌而上。 猝不及防之下,她根本来不及咽下一口气,便被狠狠地灌进了好几口水。大量的水涌入她的口鼻,一串串水泡咕噜噜地从她的鼻子和嘴巴里冒了出来。 尽管处境如此艰难,南宫皓月的心中却始终燃烧着一团火焰,她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因为她还有一个伟大的心愿尚未完成,拯救天下苍生。 这个信念犹如一盏明灯,照亮了她黑暗中的道路,给予她无尽的勇气和力量去与命运抗争。 汹涌澎湃的水流如脱缰野马般奔腾着冲向未知的远方,而她则如同狂风中的落叶一般,身不由己地随着水流飘荡。 突然,她的头部猛地撞击在了一块隐藏在水下的尖锐石块上!这剧烈的撞击犹如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瞬间让她失去了意识。 刹那间,一股殷红的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迅速染红了周围的河水,形成了一团触目惊心的血雾,将她紧紧地包围起来。 此时,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让人无法看清任何东西。她茫然失措地摸索着前行,但却始终找不到出路所在。脚下没有坚实的土地可以依靠,只有一种轻飘飘的悬浮感传来,仿佛整个人都置身于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 这种感觉令人毛骨悚然,恐惧和无助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就像是一块被无情地抛入大海深处的沉重巨石,不停地向下坠落、坠落……那深不见底的海底似乎永远也无法触及,而海面更是遥不可及,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南宫姑娘……”有人将海水搅动,她的世界骤然颠倒,漂流在水里不断随着水流逐动。 她迷迷糊糊醒来,却看见一张清秀的脸,那人张口闭口叫着她南宫姑娘南宫姑娘。 “南宫姑娘,你醒醒。” 南宫 皓月微眯着眼,吞吐出一个字:“谁?” “是我呀。” “走开,你个登徒子。”南宫皓月一把气力将无涯推开了三尺,自己缓缓坐起身来。 她看着眼前一阵血红,揉了揉眼睛,手上也糊出血水,她孤注一掷看着周遭,漫天藤蔓遮天蔽日,自己则坐在一堆乱石中。 “哇哇哇,怎么这么多血?” 无涯赶紧走上去,拿出软帕替她擦拭。 “你受伤了,别逞强。” 南宫皓月呆愣的看着他,怒气冲冲的看着他替自己擦脸,道:“你是谁?” “我是无涯啊,你不记得了?”无涯愣愣的看着她。 南宫皓月耿直脖子,不敢置信问:“我为什么要记得你啊?我要回家,再不回去我阿娘要着急了。”说着她站起身,就往一个洞口走去。 突然她猛的回头,气冲冲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人牙子对不对。” 无涯顿时被气的七荤八素,笑着道:“是是是,你被我拐了。” 南宫皓月捡起个石头就朝他丢来,道:“可恶的人牙子,老子跟你拼了。” 说着她就冲上来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 无涯赶紧抱头蜷缩,大声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不。” 南宫皓月停下手中动作,气鼓鼓道:“还用你说,我又不是失忆了,被你这么好拿捏。” 无涯略略松手,起身道:“那你叫什么?” 南宫皓月一个鬼脸扮相,就要离开,“臭人牙子,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叫南宫皓月对不对?”无涯懒懒仰在地上,闭上眼睛。 南宫皓月回头,不可置信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不是跟踪我许久了?” 无涯伸出手指,淡定的摇了摇食指,“这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呀,南宫皓月。” “不可能。”南宫皓月愤愤上前,当即就踢了他一脚,看着周遭黑漆漆的山洞,道:“我怎么可能告诉你,一看你这种人要么是奸商要么是盗匪,再好些也只是个人牙子,我告诉你做甚?” 无涯义愤填膺,看着眼前气鼓鼓的南宫皓月倒是有些好笑,“我有这么不堪吗?” 南宫皓月傲娇仰头,问:“这里是哪里,要怎么出去?” 无涯继续躺着,潇洒道:“不知道啊,没有出路了吧可能,不信你去找找。” 南宫皓月当机立断就走了几圈,看着四处也无光线,唯有无涯生起的一堆柴火面前有些光亮外,此处阴暗潮湿,藤蔓上还地下泥水,一地潮湿。 南宫皓月不知从何下手,跑了过来,向无涯质问:“到底要怎么出去?” 无涯仰着头,烤着火十分乐在清闲,“你找了看,没有出口,不是吗?” 南宫皓月也蹲在火堆旁,借着火堆生起的光亮,看向四处岩壁,“好生怪异的地方,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地方。” 无涯淡然道:“自然是抓了你捯货啊,你这皮相的小妖精,可是能卖到高价的。” 南宫皓月连连缩了两步,便要施法攻击他,却发现自己法力尽失,自己也全然忘记了法诀。“我为什么用不了法术了?是不是你对我做了什么手脚。” 无涯无奈起身,挑拨道:“是呀,打不过你,只能封住你的灵脉了。” 南宫皓月气愤走上去,掐住了无涯的脖颈,却发现四肢无力,“我怎么这么虚了。” 无涯无奈笑道:“没事的没事的,休息几天就恢复了。不过在此之前,我问问你还记得多少?” 南宫皓月见他态度诚恳,也就左思右想,想到自己方才正与裘无常打完架,然后掉入了水池,接着就被这个自称无涯的人贩子囚禁在此。 “我记得,我刚和裘无常打完架,把他欺负的可惨了,随后我也晕了。” 无涯来了兴趣,凑上去问:“裘无常是谁?你们为什么打架?然后发生了什么?” 南宫皓月义愤填膺道:“一个人贩子问题这么多。” “反正关在这里也无趣,不妨告诉我,让我也乐呵乐呵。” 南宫皓月努力想起昨日发生的事,道:“昨日,裘无常向我爹娘提亲,要纳我为妾室,我爹娘不允,他觉得驳了他裘家的面子翌日找我理论,我本无心与他争执,奈何他咄咄逼人。” “啧,原来是得不到就毁掉的情节,这裘无常也太卑劣了。”无涯满脸好奇,同她交际。 南宫皓月一拳拍板,大叫:“可不是嘛?我与他斗了这么些年,他就记恨在心,若我家不答应,他便让我爹娘在水南无法立足。” “啧啧,这是什么强取豪夺的场面。” 南宫皓月又道:“可他法术又稀疏平常,打不过我, 见败下阵来,竟服用了短时灵气暴涨的丹药,要与我殊死搏斗。” “啧啧啧,遇人不淑。” 南宫皓月再道:“我与他打的昏天地暗,也逐渐没了气力,随后,我们二人精疲力尽,双双败倒,于是我再次醒来就到了这里。” “啧啧啧啧,好一个怨男,豪娶不行反惹了一身骚。” “要我说,这种人就该治治,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还真以为姑娘你好惹。” 南宫皓月满意点头,附和道:“就是,我怎么说也算得上学堂的小霸王,他就仗着亲爹有些权势在学堂横行霸道,我南宫皓月可不惯着,遇到一会打一会,等把他打服了,自然就乖顺了。” 无涯被逗笑了,“说得好,谁不服打一顿就乖了。” 南宫皓月瞥向他,道:“那你服不服?” 无涯皱眉道:“我服了。” 南宫皓月满意点头,道:“以后你跟着我混吧,三餐饿九顿虽然也是常事,但空腹有助修行,以后我得了好处少不了分给你。” 无涯无奈点头,“好好好,一切听老大的。” “还没问你是什么妖怪。” 无涯灵机一动,回道:“老大你会吃人不?” “人肉拧巴干涩,一看就不好吃,若是有俊秀男童,可口适中,我倒是能瞧上两眼。说白了,我还没有吃过人肉呢!” 无涯断不敢再问了,只道:“我就是只普通的猴子。” 南宫皓月幡然醒悟,道:“猴子精,原来如此,看你确实挺精的,想必没有骗我,那我们怎么掉到这个洞里来的。” 无涯不慌不忙道:“先生托我送你回家,无意间掉到这个洞里,我还不小心让你受伤了。” 南宫皓月摆手道:“既然是自个兄弟,伤不伤的倒是不所谓了,眼下外头可能都天黑了,我们先在此休整一晚上再回去。” 无涯捂着自己的胸口,道:“这孤男寡女的不合适吧!” 南宫皓月扫视了四周,淡淡道:“怕什么,你个怂货,我对你这种长相的男妖精没有兴趣。” 无涯顿时气愤,凑上去问:“那你对什么长相的感兴趣。” 南宫皓月想了想,年少时曾遇到个叫作蒲公英的儒雅公子,那种性情的倒是对她的胃口,想到这里,她不经傻笑起来,无涯却心慌了,问:“你别光顾着想,倒是说说呀。” 南宫皓月瞥了他一眼,道:“你还小,不需要知道这些。” “我……小,”无涯愣愣的看着她,“我今年怎么说也算成龄了,可不小了。” 南宫皓月偏头看他,淡淡道:“这兔子还不吃窝边草,我与你既然以兄弟道称,那我们二人便是绝无可能了,死了这条心吧!” 第87章 逃生 洞内不知时日,一夜无梦,南宫皓月睡的很沉,无涯找了些干藤,给她暖了个窝,她也就无忧入梦了。 无涯一整晚守着撕拉冒着火花的火堆,心中生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怀。火要息了,他就扔些薪柴,隔空瞧上她两眼,又失魂落魄撇开,如此往复,辗转难眠。 洞内不知天日,南宫皓月昏昏沉沉醒来,见无涯此刻坐着沉沉闭目,也不好扰了他的清梦,守在一边添柴。 南宫皓月怕他瞌睡,一头栽进火坑,于是上前推了一把他,让他躺在干草上休憩。 这时,无涯豁然醒来,抓着她的手腕,南宫皓月吃痛,连连挣脱,无涯道:“醒了呀,是饿了么?可是我没带吃食。” 南宫皓月摇摇头,顺势就坐在了他身边:“我不饿,这睡了一觉,肚子也不觉饥饿,真是神了。” 无涯席地打坐,道:“上一顿餐饭隔了这么久还不饿吗?” 南宫皓月连连摇头,道:“你在这坐这么久腿不麻吗?” 无涯哈笑:“麻,不如你帮我摁摁。” 南宫皓月摇头,走到另一边烤火去,“不要,我是我小弟,哪有我伺候你的份。腿麻了在此跑两圈就舒缓了。” 无涯叫苦:“我可是为你守了一夜,当真如此狠心吗?” 南宫皓月摸了摸腰间的袋子,道:“想要补偿是吧,我瞧你肚子饿了,给你找些东西吃吧!奇怪了,这袋子什么时候绑我身上的。” 无涯忙双手奉上,迎来施舍。 南宫皓月左右翻了翻袋子,从里头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符篆,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这个丑袋子里。” 接着她又往里翻了翻,这一翻可不得了,顿时几百样东西从里头冒了出来,将她的袋子撑大了。什么丹药木匣绫罗绸缎金银珍珠,通通塞的满满当当,无涯都震惊了。 “你带这么多东西,不沉吗?” 南宫皓月翻着物什,也着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不沉啊,我还以为里面是空的,什么时候塞了这么多东西,都是我的吗?” 她随手挑起一柄竹伞,扔开了,捡出一把陈年柴刀,“什么鬼,竟然还有这玩意。” 无涯偷笑道:“我看你一直挂身上,从未离身,当然是你的东西了。” 南宫皓月难以置信,这小小的乾坤兜简直将日常所需装尽,靠着这一个布袋子行走江湖也是没问题的。 “看这衣裳的身量,确实是我的,不过我怎的不记得有这个袋子。” 无涯也随手翻了翻,果然在底下找到了个果盘,打开一看,各种蒸糕甜点塞满了盒子,香气四溢。“哇,南宫姑娘,你出门备的还挺齐全,这些干果不易受潮发霉,即便放上几月都可入腹,真是周到。” 南宫皓月摆摆手道:“你饿了就吃吧,不过我也不知道可有备水,你当心噎着。” 南宫皓月随手放在身边,将物品一一理出来,什么酒葫芦,碗瓢,甚至还有妆奁簪绘,也不知是何时塞进去的,许是阿琅备的。她只是全心找着,一一查验。 无涯点头,便细嚼慢咽吃了些干巴的油酥炸物,就想喝点水,将干巴的食物咽下,追问道:“南宫姑娘,可有解渴的水。” 南宫皓月左右翻找,找到个玉瓷瓶子,慌不择路递给他,无涯一饮而尽,随后一声长嗝,将食物都吞咽了下去。“果然肚子饿了,连平日里觉得索然无味的东西都真珍馐了。” 南宫皓月把玩着个狼豪,左右打量:“这狼豪不像凡品,玉雕笔身山水呈图,这狼豪也是松软丝滑,想必沾了墨后在纸上写字也是笔峰遒劲,我道不是个爱摘抄的文人,留着它也是没用,待我出去了,找个当铺换些银钱,今后便可以躺平度日了。” 无涯也凑前看了看,“确实不俗,你竟然想拿它贴补家用,岂非大材小用了,这种不俗之物,雅正清丽,找个识货的商会叫价,指定有人高价购置!” 南宫皓月审时度势,也连连点头:“说的有理,这东西既在我身上,那我便有抉择它去向的权力。” 随后朝他挤眉弄眼道:“放心,等我发达了,少不了带你也飞黄腾达,以后我们富甲一方,还有谁敢与我争锋!” 无涯嗤笑:“老大威武!” 无涯茫然地望着手中空空如也的杯子,心中涌起一阵不安。 他刚刚喝下那不知名的液体后,瞬间感觉一股炽热的气息从腹中涌起,迅速传遍全身。丹田处犹如火山喷发一般,滚烫难耐,原本平稳运行的内力此刻也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无涯的喉咙像是被火烤过一样,干燥得直冒青烟,他忍不住猛地咳嗽起来,声音沙哑而急促:“我方才喝的到底是什么水!为何会让我如此难受?” 一旁的南宫皓月见状,急忙捡起无涯刚才喝过的瓶子。只见瓶口处贴着一张鲜艳的红封,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玉清露。 她秀眉微蹙,双眸紧紧眯起,疑惑地道:“我本以为瓶里盛的只是普通的清水,所以并未多加留意,这玉清露究竟是什么东西?竟有这般厉害的功效。” 无涯此时已经无力回答南宫皓月的问题,他整个人仰面躺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捂住胸口,痛苦地呻吟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浸湿了他的衣衫。 “这下可如何是好?此地四下无人,而我的法力低微,实在想不出办法来帮你缓解痛苦。”南宫皓月心急如焚,快步走上前去,伸手扶住无涯,眼中满是关切和忧虑之色。 无涯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用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脖颈,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一些痛苦似的。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一脸焦急的南宫皓月,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只觉得体内有一股强大的热气在不断升腾,似乎要将我的身体燃烧殆尽。咳咳咳……” “不慌不慌。”南宫皓月也不知如何安慰,捂住了他的手腕,忙用着仅剩的内力传输于他,“我替你传些灵力。” 无涯只觉一股清流从手腕流入,与灼热的火气碰撞蒸发,耳鼻皆哼出灼热的气息,他艰难起身,含情脉脉注视着她,道:“老大,我是不是快死了。” 南宫皓月连连摇头,“才不是,我一定会救你的。” 南宫皓月站在原地,只见其周身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宛如一轮金日降临世间。那光芒瞬间笼罩住无涯伸出的手臂,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紧握住。 紧接着,一股强大而神秘的力量顺着南宫皓月的掌心,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从无涯的额头和四肢涌入他的体内。 无涯顿感自己的手臂仿佛被千年寒冰所包裹,刺骨的寒意迅速蔓延开来,犹如一阵来自北地的冰冷寒风呼啸而至,无情地驱散了夏日的灼灼光华。 随着这股冰寒之气在无涯体内肆意游走,他原本躁动不安的身体逐渐安静下来。体内的热气如潮水般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与宁静。 片刻之后,无涯的双眼缓缓合上,整个人如同失去了意识一般,软软地倒在了地上,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 看到无涯终于不再闹腾,南宫皓月这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些。她弯下腰,动作轻柔地将散落在地上的物品一一拾起,然后小心地装进一个布袋子里。 装好所有东西后,南宫皓月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腰间挂着的乾坤兜,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看来,这其中隐藏的玄机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凭我目前的能力恐怕难以完全驾驭。”说罢,她抬手擦去额头上因为紧张和劳累而渗出的细密汗珠。 稍作歇息,待体力恢复些许之后,南宫皓月开始寻找出路。 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锁定在一根粗壮的老藤上。于是,她快步走过去,伸手抓住那根老藤,用力扯了扯,确认其足够结实后,便手持老藤在周围的石壁上小心翼翼地摸索、敲打起来。 南宫皓月全神贯注,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她仔细倾听着敲击石壁时发出的声音变化,试图从中找出石壁较为薄弱的地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就这样不知疲倦地不断探索着,心中怀着对自由和外界世界的无限渴望。 眼前的藤蔓宛如一条蜿蜒曲折的巨蟒,其根部深深扎入地底,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错综复杂的根系相互交织缠绕,紧紧地与周围的土块粘连在一起,形成了一幅令人惊叹的景象。 南宫皓月小心翼翼地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曳不定。他手持火折子,围绕着这些神秘的藤蔓缓缓绕行,目光专注而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之处。 这片地面显得颇为荒凉,除了几株稀疏的杂草点缀其间外,便是那些凌乱散落、形状各异的石头。 抬头望去,头顶上方是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藤条,它们紧密交织成一片绿色的天幕,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低头则是一块块坚硬如铁的石头,冰冷而无情地横亘在脚下。 然而,尽管身处如此困境,南宫皓月心中却始终坚信:既然能够进入此地,那么必定存在离开的方法。 秉持着这份坚定的意志,他开始沿着石壁仔细推敲摸索起来。 每一次手掌轻轻拍打在石壁上,都会传来一阵沉闷厚重的声响,犹如巨石在沉睡中发出的低吟,但却并未听到期待中的空洞回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南宫皓月的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依然没有放弃。他不停地变换位置,尝试从不同角度去探寻可能隐藏出口的蛛丝 马迹。 可是,无论怎样努力,四周似乎都是铜墙铁壁,毫无出路可言。 此刻,南宫皓月陷入了沉思之中,脑海中各种念头飞速闪过。究竟应该如何才能摆脱眼下的绝境呢?难道真要被困死在这里吗?不,绝对不行!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那个关键的突破口,重获自由。 “我可不想跟一只笨猴子困在这里,地久天长的,外头又有这么多诱惑,我不得挨个见见。” 要是没有路,她就开出一条路,两边的岩石十分牢固,无非火药不可破,唯有擎天的藤蔓和土块较好突破。 南宫皓月寻了根长藤,往上捅去,只是些粉尘碎屑掉落,并没有撼动它万分。 “南宫姑娘。”她猛的回头,却见那二愣子已经醒了,此刻好像无事发生,坐在火堆边烤火。“你这是干什么?” 南宫皓月倔强道:“古有女娲补天,今有我捅土层。” 无涯噗嗤一笑,徐徐走了上去,“就仗着这一折就断的枯藤,还是当柴火烧了好。” 南宫皓月一把丢给她,无力道:“那你说该怎么出去,我已经困在这许久了,也不知外面是何时辰,若我爹娘见我没回去,指定要着急了。” 无涯丢弃了枯藤,将她牵了过去,“我也是看过的,四面都是顽石,不可破也。脚下也是牢固踏实,唯有顶上土块,却是新的。” 南宫皓月坚决道:“可不是嘛?这土块虽是翻新的土,却也同这些藤蔓相辅相成不分彼此,还需一把大火把他们都烧了。” 无涯连忙回绝:“若是燃起大火,洞里空气不大流通,烧到你我二人该如何?” 南宫皓月狠狠在他手上掐了一下,无涯吃痛跳脚,南宫皓月却道:“这不是还有我吗?你法力低微,我倒是能挺上一二,大火烧起时,我开启护罩,你便躲我身后。” 无涯只觉颓丧,每次都要由这个小女子来保护自己,心中顿时升起怒意,“让我一个大男子躲你一个小女子身后,若是传出去了,外头指不定道我的短呢!” 南宫皓月叹气道:“眼下你便别逞一时之快了,你连喝个玉清露都虚弱三分,我怎么能让你挺身呢!” 无涯抱胸,坏坏笑道:“我那是被药了,不可混为一谈,我若没些看家本事,如何在江湖立足。” 南宫皓月同同抱胸,仰头看他,“看不出来,你还是有些豪爽气概的,我以为你只是个油嘴滑舌的小生,不成气候。” 无涯倒也不恼,坐在藤条上添柴,“我们暂且休息片刻,你也坐下回回神。” 南宫皓月欣然坐下,气已消了大半,“暂且信你三分。” 二人休整片刻,无涯站起身,寻了个高点凹陷处,从手中变出一道霹雳符,烧尽后,说时急那时快,四面一声轰隆,无涯拉着南宫皓月躲的远些。 雷霆如风沙,银白的电流将藤蔓出火光,石块也紧接着划拉而下,埋没了二人先前升起的火堆,泥水流入杂草丛,从上找下一丝久违的光束。 南宫皓月如见奇光,欣欣道:“有光,可以出去了。” 待泥水灌满了地面,哗啦流下着浑水,涌进洞内,那光束越开越大,直到有一个碗口大小,无涯见状,升起长剑,将南宫皓月拽住,飞向那片光束。 洞口缓慢而坚定地扩张着,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是对他们耐心的考验。终于,当洞口足够宽敞时,南宫皓月满心欢喜地喊道:“可算能出去了!” 然而,这句话还未完全脱口而出,一股汹涌澎湃、排山倒海般的巨大水流便如猛兽一般呼啸而至,瞬间将两人卷入其中。 刹那间,他们被强大的冲击力冲入了浑浊不堪的泥水中。那泥水带着浓烈刺鼻的腥气,肆无忌惮地涌入鼻腔和咽喉,让人感到恶心欲呕。 无涯紧紧抓住南宫皓月的手臂,不敢有丝毫松懈。他一只手紧握长剑,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提着她,艰难地在泥水中挣扎前行。泥水不断溅起,模糊了他们的视线,使得原本就难以分辨的方向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无涯只能鼓起腮帮子,像一只充气的鱼一样,奋力向水面游去。 两人紧闭双眼,南宫皓月更是用双手捂住口鼻,试图阻挡泥水的侵入。可是,气泡却从手指的罅隙中顽强地浮出,一个接一个,仿佛是生命最后的喘息。 她感觉自己的肺部像是要炸开一般,氧气正一点点被剥夺,窒息感如影随形。于是,她拼命地拉扯着无涯握着她的那只手,希望能够更快地脱离这片死亡之水。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凝固了,每一秒钟都显得无比漫长。两人在黑暗混沌的泥水中盲目地游动着,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南宫皓月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意识开始渐渐模糊, 耳边传来的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淹死的时候,突然之间,一阵尖锐刺耳的长鸣声在耳畔响起,紧接着便是短暂的耳鸣,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那持续不断的尖叫声在脑海中回荡。 无涯此时也已接近崩溃的边缘,这股倒灌的水流异常凶猛,犹如一条暴怒的巨龙,从下方逆流而上,将他们狠狠地冲向了水面。 两人猛地冲出水面,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吮吸着新鲜空气,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这一刻,他们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解脱,心跳如同奔腾的江水一般,随着水流的起伏而律动。 南宫皓月与无涯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地绽放出欣喜若狂的笑容,那笑容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彼此的感激之情。 “你还好吧!”无涯问道。 南宫皓月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她现在不大能发声,腹腔满是水流。 这是一个下水的河道,而二人放在所在,是一个密封的洞,就在河道边的一处山体里,无涯用霹雳符炸动了山体,河道的水进行了分支灌流,流入了那个山洞,而后洞里灌满了,形成了回流,这才将两人冲了出来。 “我瞧着这里是个地下河。”南宫皓月抬头,却见这是个地下溶洞,头顶的钟乳石好像倒挂的针林,阴森可怖,周遭没有一处可下脚的地方。 “不知道顺着河水能不能流出这里。” 南宫皓月二人便顺着水流,缓缓漂流。 第88章 树瘤 水流倒灌,前方出现了分叉,南宫皓月指向左边这边较为开阔的地方,道:“我们走这边吧。” 越往前走,河道就更为广阔,四周开始有了类似年轮状的结构,无涯游到边上,用手敲击,却不见回声,想必现在还在地下。 二人继续走着,见着一道天堑瀑布,激流声冲天,水流也越来越湍急,二人的游行速度逐渐不可控制。 南宫皓月见状,拉住了无涯,“小弟,前面是什么东西!” 无涯定睛一看,前方赫然是一颗如房屋大小的一颗跳动的心脏,藤蔓如同血管,源源不断输入水流,心跳起博有力,生命力顽强。 “好大一颗内丹,我们是被谁吃进肚子了吗?”南宫皓月抓住一侧一块凸起的石头,不让人顺流下瀑布摔死。 无涯想起了,先前南宫皓月所说,红荞根即将化型成妖,如她所言,这已经是一个妖精的内丹了。 “还真是,这应该是个树精的内丹。” “这里好像不是出口。”南宫皓月左右探看,水流从四面八方灌入下面,形成一个祭坛似的原型。而四壁又有着红色的根,长势向上越来越粗壮,最后成为了心脏上的脉搏。 无涯捏了把汗,“老大,你瞧着这树精该是多少年修为的?” “植物修行相较于动物不易,要有这样修行的妖怪,怎么着也有一万年的高龄。你也是妖怪,看不出来吗?” 无涯期期艾艾道:“我眼拙,修为不济,不像老大你英明神武气度非凡。” 南宫皓月听后得意道:“唉,这没什么,不过是比你们这些小妖精修炼更为刻苦了些,见识太多也不是我的错。” 南宫皓月又道:“这么多水,是哪来的,难不成是不是无梓江灌来的。” 无涯抬眼:“就是,哪里来的呢!” 南宫皓月抿嘴道:“想来你也不知道,当我没问。” 无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嗤笑,随后道“那我们不下去也不是个事,再在这水里泡着,身体都要水肿了。” 南宫皓月思前想后,道:“不如我将你丢下平地,你帮我探探前路如何?” 无涯摇手拒绝,道:“不怎么样,这哪有将我丢下去的道理,我们顺着水而下,落进潭中,倒还有一线生机。” “那你去吧,”南宫皓月松手,无涯便顺流而下,只听见啊的一声尖叫,随后一声扑通,南宫皓月也随之留下,落进水潭里。 无涯此刻被附着在水底,那些藤蔓具有吸附力,要将他吸附入身体,供养心脏,“咕噜噜噜……” 南宫皓月起身时,水下一阵闹腾,她一手抓起无涯就往岸上游去,可算是踩着实地了。 无涯趴在地面,不愿起身,“还好有你在,老大,不然我就要被这些藤当做养料吃了。” 南宫皓月摸了摸他的头,道:“吃了你更好,这样就没人拖我后腿。” 无涯偏头气鼓鼓看着她,道:“这些疼妖物许了你什么好处,吃了我对你你很开心吗?” 南宫皓月收回手,笑着道:“自然是心里痛快了,谁让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胡说,明明是你自个愿意来的。” “我怎么可能……”南宫皓月坐起身,反复思考,“我怎么不记得是我自己进来的。我是不是忘了些什么东西。” “是啊。”无涯也站起身,一脸委屈的看着她,“我把我都忘了,把大家也给忘了。” “大家?”南宫皓月一时摸不着头脑,如何回忆,也想不起有他这样一号人物。 “我,蓉儿妹妹,还有诛颉师兄,我怎么能把我们都忘了呢?”无涯上前,一脸恳切看着她。 南宫皓月被盯的有些不甚自在,问:“有点耳熟,我见过他们吗?” 无涯叹了口气,“看来你都不记得了。” 南宫皓月来不及猜想,只听见四壁响起轰隆声,巨大的水流从一侧冲来,随之,落下来两个身影。 不用想,应对就是诛颉和慕蓉了,无涯道:“他们来了。” 无涯着急起身,便赶过去接应他们。 “蓉儿妹妹,诛颉师兄,你们也算来了。” “差点淹死。”慕蓉爬起身,顺手牵起了诛颉,三人走到岸上。 “你们没事就好。”他含笑看着两位,只是略略欣喜。 慕蓉看着地上坐着的南宫皓月,道:“南宫姑娘,你怎么坐在地上,是受伤了吗?” 无涯走上来,道:“她没事,只是不记得很多事情了。” 诛颉着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涯向二人悠悠道来,慕蓉越听越觉得惊悚,“这样看来,她的记忆似乎停在了某个阶段,在掉下洞的时候,我们被冲进河 道走失时,洞里就有许多突兀的钟乳石,诛颉在那时也被刮伤了,想来南宫皓月就是在那时被刺激了。” 诛颉带二人走到南宫皓月面前,南宫皓月好奇看着二人,问:“你们是谁?” 慕蓉有些不适,上前轻轻坐在了她身边,“你不认识我们,我叫慕蓉。” “慕蓉,好熟悉的名字,小弟,这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吗?”她转头看向无涯,无涯点了点头,轻轻应着。 她随即看向身边冷淡而庄严的诛颉,问:“你又是谁?” 诛颉不愿解释,默默看向了无涯,无涯道:“他就是诛颉,我的师兄。” “南宫姑娘,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吗?” 南宫皓月指向无涯,道:“明明是他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慕蓉爱怜的看着她,道:“南宫姑娘,你可有哪里受伤?”她在南宫皓月身上全力翻找,也不曾看出有何伤口。 南宫皓月摇头道:“我健硕的很,不曾受伤。” 慕蓉安下心来,同她讲述了此程遭遇,她与诛颉二人走在了一块泥水地,藤蔓错综复杂,隐隐还有生长趋势,二人还遇到了迷宫,辗转半日,才寻到了一条河水顺流而下来到此处。 “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是为了找这个大心脏吗?”南宫皓月抬手指向身后跳动的树心。 慕蓉道:“原先是受人之托到此处寻找跌落深渊的人,我们几个被河水冲散了,这才导致你忘记了很多事情,如果人还没有寻到,竟然让我们寻到了红荞的内丹精元。” 南宫皓月警惕道:“寻人?寻什么人?我是妖,我为什么要寻人?我只想出去,才不想牵扯到诸多事宜中。” 慕蓉摁住了她,向无涯二人道:“南宫姑娘不记得了,就连心性都大不相同。” 南宫皓月也同时看向无涯,不可思议问:“无涯小弟,你不是也是妖吗?你与他们师出同门,难不成你骗了我!” 无涯一时不知作何解释,吞吞吐吐半天,“事出有因,南宫姑娘,我不是存心要哄你的。” 闹腾了好一阵,南宫皓月才勉强接受几人,但心中气焰难消,就想报复无涯一二。 “你们是说,我记忆停留在了我还在北荒上学堂的时刻,我们这趟来这里,是为了找掉进洞里的人,这么多水,也都是从地面留下来,被红荞引来供养这颗心脏,而这个大心脏,就是即将化形红荞的重心,你们为了云梦泽,需要将它铲除?” 无涯同慕蓉齐齐点头,南宫皓月又道:“那人呢?掉下这里要是没个一二招式,肯定早就死了吧!” 慕蓉道:“云梦泽人受到庇佑,除非寿终正寝,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疾灾祸,所以,可能是被河水冲到别的地方去了,也许像你们二人先前那般,被困死在何处也未可知。” “除非寿终正寝,不死不灭吗?还有这好事,我倒是从未听说凡人还能有这样的机遇。不过我生在北荒,没有听说过的还有很多。” “眼下,我们也不知人在何处,而南宫姑娘你又法力不济,更是毫无头绪了。”慕蓉同她一道坐在地上,垂头丧气道。 南宫皓月摆摆手笑道:“不就是找个人嘛,不必如此颓败,我们还没到功败垂成的地步。” 无涯凑前热闹,询问:“南宫姑娘有办法了不成?” “我虽法力不济,到底还是有些本事的,我们妖精天生就对人的味道较为敏感,若是我法力再高些,定然可以探寻四周一里内的气息,不论他藏身何处,我都能把他找出来。”南宫皓月胸有成竹,拍着胸脯向几人展示锋芒。 无涯拍手叫好,笑逐颜开道:“甚好甚好,不过南宫姑娘要如何修炼?” 南宫皓月摇头闭眼道:“这点无可奉告,就凭我这功夫,练成那样的境界,少说也要一百年吧,多则一千年。” 诛颉冷眉冷眼道:“这么久,待你学成,那人早就死在那里了。” 南宫皓月亦是无可奈何,朝无涯伸手道:“没办法,在下不过一只法力低微的妖精,若不是几位少侠心善,看不上我这种资质的妖精,不然我肯定被吞的一干二净了。” 无涯轻轻扬起的嘴角,勾勒出一个温柔的笑,那是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善意和温暖。“我们与你是朋友,你不是恶妖,我们怎么会想收了你呢!别多想了。” 南宫皓月点头,心中聊表安慰,“我相信你们是好人。” 诛颉对救人一事关心则乱,在一旁置气,“找不到人,他的亲眷该有多痛苦,即便身体无痛,却也痛在心里。” 南宫皓月对此也深表歉疚,“这位少侠说的在理,不过我对此也是无能为力,不知各位少侠有何高见?” 慕蓉叹了口气,深表惋惜:“高 见没有,我们几人也是初涉江湖,也没有学的什么寻人的法子。” “我倒是有。”无涯扬眉奋髯,“我不是有通灵的本事吗?这里到处都是植物的藤蔓根部,延伸千里不绝,若是我与他通灵,定能找到那人的存在。” 慕蓉拍了拍无涯的肩膀,心悦诚服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个用处,我还以为你这本事,只是个噱头。” 无涯拍拍胸脯,向几人振奋精神,“这到了关键时刻,还得靠我力挽狂澜。” 就在此时,只见那几个人纷纷站起身来,彼此之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极其默契地朝着那颗巨大的心脏缓缓靠近。 无涯则面带微笑,对其他人的举动视若无睹,径直走到跟前,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掌贴合在一根粗壮的血管之上。 紧接着,无涯体内的灵气如同决堤之水般汹涌而出,顺着他的掌心源源不断地注入到那根血管之中。 这些灵气瞬间分化成数以千万计的细微游丝,犹如灵动的小鱼一般,迅速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它们穿梭于山壁、沟壑、溶洞等各个角落,甚至连那些看似毫无缝隙的土层和深不见底的水底也不放过。 随着时间的推移,无涯的脑海中不断涌入各种各样的场景画面,就像是一场场逼真的梦境在眼前飞速闪过。 突然,他的脑中猛地迸发出一道宛如银针般尖锐的灵光,直直地刺入小脑深处。与此同时,他的五官也开始流淌出鲜红的血液,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仿佛即将窒息一般。 然而,就在这时,地下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一具早已残缺不全的尸骨骤然映入无涯的眼帘。 这具尸骨的身躯已然被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压得断裂破碎,周身都被厚厚的泥土紧紧包裹着,其面部更是被无数细碎的石块挤压变形,根本无法看清原本的模样。 不过,引人注目的是,在他的脖颈处,赫然横穿着一根鲜艳如血的红荞藤!正是因为这根红荞藤,无涯才能最终找到他的所在之处。 只可惜,经过一番仔细观察后,无涯无奈地发现,这个人早已经没有了生命气息,显然是被那块沉重的石头夺去了性命。 无涯心头一震,整个人如遭雷击,猛然间回过神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重重地摔倒在地。 此刻的他面色苍白如纸,双目失神,口中喃喃自语道:“他……他已经死了,竟然被石头给活活压死了……” 众人听到声响后纷纷快步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神色惊慌、身体微微颤抖的他轻轻扶住,并关切地齐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让你如此惊恐?” 无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逃亡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逐渐平复下来,稍稍定了定神,但眼神中依旧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和慌乱,声音有些发颤地说道:“那个猎人……已经死了!”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是一惊。尤其是慕蓉,她一脸茫然不解,急切地追问道:“怎么会这样?我们都知道,云梦泽人生来便无灾无病,除非寿元已尽,否则绝不会轻易死去的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涯此时仍然惊魂未定,心中惶恐不安,似乎还未从那可怕的场景中完全回过神来。 而站在一旁的诛颉则缓缓俯下身去,用一种异常平静的目光注视着无涯,轻声安慰道:“生死皆由天命所定,既然他已然逝去,那么我们应当做的就是找回他的尸骨,妥善地埋葬在一个能够让他安息的地方。” 慕蓉听后,紧接着又问道:“可是,他的尸骨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无涯抬起手指向东方,略微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就在距离此处大约三里远的地方,他的尸骨被深深地埋在了地下。”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南宫皓月突然皱起眉头,抬头望了望周围几处高悬的瀑布,若有所思地开口道:“既然他如今已经长眠于这片土地之下,而且也算是得到了妥善的安葬,那么此地对于他来说便是故乡。如此一来,我们又何必还要大费周章地将他的尸骨带回去呢?” 说着,南宫皓月还用手轻轻地捏着自己的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再次看向众人问道:“方才你们都说云梦泽人不死不灭,可为何这个猎人却偏偏就这样没了性命呢?难道说,他并非真正的云梦泽人吗?” 慕蓉点头迎合道:“也许是的。” 第89章 除患 南宫皓月抽出一张紫藤色手绢递给无涯,无涯会意,擦掉了脸上流下的血迹,频频垂头。 南宫皓月温声道:“无涯小弟,你也别太伤心了,人死如灯灭,活下来的人更应该及时行乐,快意潇洒。” 无涯攥紧了手绢,含泪道:“不是,我没有伤心,我难受是因为头疼。” 南宫皓月轻声安抚:“瞧你,伤心过度,还不忘逞强。” 慕蓉看着如山的心脏,被托在一个由藤蔓筑成的巢穴上,她缓缓上前,照比这个庞然大物,他们三个宛如玄驹在地,它可以轻视天下任何生灵。 “这东西留在这里终将是个祸害,必须除之为快。”她看向诛颉,诛颉一眼看透,抽出短刀,徐徐向前。 “等一下。”南宫皓月当即追了上来,拦在了诛颉身前,“它在此又没有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为什么要伤害他。” 慕蓉连忙叫住了她,解释道:“南宫姑娘你忘了,云梦泽土地本该肥沃,只因云梦泽人种植此物,嗜水而生,吸附了很多水,导致云梦泽森林外围已经患有沙地,若不除了他,云梦泽恐将变成蛮夷大漠。” 南宫皓月一语中的,“它长在这里又并非它所愿,你该去问问那些种它的人,是何居心?” 诛颉将刀对准了她,冷漠道:“让开,什么时候了,还要站在此等邪物这边,当真是不识好歹。” 南宫皓月又向前迈了一步,将他拦住,“我有何错,我不过是阻拦你伤害无辜的妖。” 慕蓉上前将诛颉的刀压下,避免伤了南宫皓月,“师兄,刀不可对向好人。” “善恶不分,枉为人,况且她还是妖。” 慕蓉警惕看着诛颉,朝他轻轻摇头示意,“师兄,你对妖的偏见怎的还是如此,南宫姑娘不是恶妖,也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人,这么久的相处,难不成你还看不出来吗?” 无涯此刻顾不上头痛欲裂,忙上前,夺过了诛颉的刀,“师兄,理性,南宫姑娘说的并无道理,红荞长在此处,也是因云梦泽先人引进,又有伯兰定期降水,这才成了这副模样。” 南宫皓月无意看着几人,“这东西只是爱喝水而已,你们也没有听说过它会杀人作恶吧,为何处处不留余地?” 诛颉恶狠狠看着几人,“你们都替她说话是吗?那些云梦泽人纯属无知,这才引进了红荞,你们将过错推到他们身上,又何其狠心。” 南宫皓月环抱胸,气势汹汹道:“好一个狠心,这只红荞妖不过是想化形而已,它又何其无辜,要被你们插刀子。” “南宫姑娘,若放任他不管,再过几日他化形了,连我们都难逃一死。”慕蓉诚恳看着南宫皓月。 南宫皓月感到一阵茫然,转身不断看着大心脏,道:“你只是想化形走动对不对,这些人因为你喝的水太多,影响了云梦泽,所以要将你铲除。” 诛颉忍无可忍,对着二人怒吼,“妖与妖共鸣,人与人却不同心。师妹师弟,红荞今日必须拔除,即便我身死洞中,也要挽救云梦泽一方人文水土。” 他一把抢过短刀,又将南宫皓月一把推开,一刀扎进了大心脏。 血液精元外溢,喷洒了他一身,他猛的抬头,只见藤蔓从土里扎起,缠上了他的腰腹,将他卷了起来。 里头喷出一股精液,将短刀喷出,洋洋洒洒的藤蔓不断从头顶土层伸出,朝几人扬去。 南宫皓月来不及躲闪,被一鞭子抽飞掉进水里,无涯则抽出长剑极力一拼,藤蔓将慕蓉卷起,高高悬挂。 “南宫姑娘,蓉儿妹妹。” 心脏里忽然发出一阵刺耳的长鸣,吵地三人头疼欲裂,耳膜流出血来。 无涯抵开藤蔓,下一条又抽了上来,让他没有机会分心救人。 南宫皓月奋力从水里挣扎起身,艰难逼近心脏,“你们将它惹怒了没有好处,方圆十里地下都是它的根须。” 无涯喊了他一声,只见南宫皓月浑身湿漉漉,发间的水还未干,一瘸一拐走来,“我无事,先顾好你自己吧!” 红荞没有再伤害她,任由她缓缓逼近,因为它知道,南宫皓月身上没有武器,她的眼中也未一丝杀气。 “我曾游历西北,见过你的兄弟姐妹,他们可没你这么粗壮,还都是些未开灵智的草藤。”南宫皓月伸出手,摸在了心脏的伤口处,撒下灵光为它疗愈。 “我游历时,差点渴死在大漠,可每个晚上,我都能走到同一个村子,遇到一个拉马琴的姑娘,她说她叫阁兰,她为我乘来月色银白的井水,摘下了最甜的蜜瓜为我解渴。他们每家的院落,都有你们的身影。” 无涯开始觉得不大对劲,方才南宫皓月的天真气势消失殆尽,留下的只有与初见般若即若 离的疏离感。 “你想起来了?” 南宫皓月用轻柔的眼神看着他,微微侧头,“嗯哼?” “你好像有些失落。”南宫皓月对着大心脏轻柔触碰着,那些藤蔓当即撤回,将诛颉与慕蓉放了下来。 无涯挠头道:“看不到你执拗的一面了,能不失落吗?” 南宫皓月扭头,脸上一阵绯红,轻轻咳嗽道:“正事要紧,你还有心思打趣我。” 慕蓉三人齐齐看着南宫皓月,南宫皓月转身,一根藤蔓试探性搭在她的肩膀,从而扰到身体,直到,被藤蔓洞穿腹部,随后将她整个人甩了出去。 这根刺虽未中要害,却也让她脱力,在地上痛苦呻吟。 三人纷纷上前,慕蓉看着血淋淋的口子,隐隐心疼道:“南宫姑娘,你干嘛相信这种祸害,这下可好,趁你放松戒备,直接给了你一击。” 无涯伸出长剑,与诛颉二人一道,冲向了大心脏,大心脏治愈极快,附近的瀑布发出轰隆轰隆的响声,盖过了南宫皓月的痛苦呻吟。 心脏抽出藤蔓与二人缠打,无涯烧了张火符,贴在了两人的刀剑上,藤蔓遇火燃烧,很快将藤蔓都燃烧斩尽。 慕蓉从袖口掏出药粉,立刻为南宫皓月止血,身下的裙子尽数被血液染红,成了堪比彼岸花海的妖艳存在。 慕蓉的手不断颤抖,看到任何一个人受伤,她都会为之动容,心中存在绝对的善良,顺正道除污秽。 南宫皓月艰难爬起身,却见无涯诛颉二人用尽浑身解数,对大心脏下手,她听着越来越大的水声,逐渐慌了神,“别打了,她治愈极快,遇水而生,眼下吸附了更多的水,还让地面上的树如何存活?” 无涯转过头来,却被一根藤蔓只瞧头颅,撇出去几步,倒在地上吃痛喊着诛颉,“师兄先住手,还需另想对策才行。” 诛颉也是听进去了,连忙三步飞身,一击刀气,斩断了心脏顶上的传输树藤,却不见有用,树藤熙熙攘攘的包裹住,又重新连接,为心脏传递水元。 几人不可置信看着藤蔓从四面八方抽出,将几人团团包裹,南宫皓月连忙呼吁几人近身,开启屏障将三人一同护住。 藤蔓在外盘旋摩挲,遮天蔽日不见一丝缝隙,南宫皓月双指顶天,形成了坚不可摧的屏障。 无涯贴上一张生火符,贴在了屏障上,接着催动符篆,一大团火焰就将藤蔓尽数烧去,但杯水车薪,又有树枝不断用来,生火符根本不够烧。 他紧接着又拿起霹雳符,点断了一些藤蔓后,依旧不见起色,那颗大心脏却已经看不见了。 慕蓉看着密密麻麻的藤蔓,心中一阵不自在,“十里的藤蔓,若是全部汇聚,根本烧不完,无涯,你还有多少符篆,全都改成生火符,烧了这些没眼力见的藤。” 无涯坐在地上,当即掏出大堆符篆,对南宫皓月道:“南宫姑娘,借支笔。” 南宫皓月也丝毫不含糊,半只手渗进乾坤兜,掏出来白玉狼豪,递给了他,无涯弱弱喊了声谢谢,紧接着,无涯沾着身上的血迹改写符篆,慕蓉看着如此情形,心中不是滋味。 经过这么多历练,她已经克服了对红色的厌恶,但看到这么多人受伤,心中难免悲泣。 诛颉对此并不会默不作声,他驱动短刀,在屏障外横竖乱砍,他也想尽快出去,惟愿外头太平如初。 慕蓉生怕南宫皓月法力不济,忙抬手接在她的臂膀处,为她传输灵气。 南宫皓月只觉身后一股气劲,是温暖而又磅礴的灵气,她淡然一笑,又想起了百草仙君所给的忠告,故而捂着伤口哀嚎,瘫倒在地。 慕蓉见千万藤蔓袭来,连忙接上屏障,为众人寻来一线生机。“南宫皓月你还好吧!” 南宫皓月故作柔弱道:“我没事,我还可以撑住!” 无涯转身,拍在了他的肩膀处,道:“南宫姑娘,你尽力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诛颉同慕蓉一道升起屏障,越撑越大,无涯生火符写好后,在四面贴上符篆,以自己的血为引,驱动了诸多符篆,符篆发着红色的光芒,他含笑道:“过年了。” 霎时,火光冲天,无涯升起屏障,与二人一同守护身后柔弱的女子,南宫皓月欣慰笑着,火光将藤蔓尽数烧去,灰烬如雨泣下,纷纷扬扬的像烟火过后的暗淡凡尘。 水流如泉涌,你追我赶的流出河道,灌入了水潭里,接着被红荞的根系吸收,传输进心脏内。 南宫皓月见势不妙,柔柔道:“不妙啊,必须将传输切断,不然地面的水都要被附着下来了。” 看三人还是一脸茫然,南宫皓月捂着胸口,道:“你们几个不是都瞧见了,木怕火,若是用火烧断传输,兴许还有 救。” 无涯摆手道:“可是我的生火符都用完了耶!” 南宫皓月扶额无奈,借着慕蓉的力爬了起来,随后,从乾坤兜里掏出一瓶狭小的瓶子,往手指倒了一团小小的沙,随即抹在了诛颉的刀锋上,血随沙一道,燃起了熊熊大火。 “这是我在西北取来到岩浆熔沙,可燃万物。”南宫皓月涂完,忙将手藏了起来,用书法将熔沙火气熄灭。 几人皆有目共睹,无涯拉住南宫皓月的胳膊道:“你的手……” 南宫皓月用另一只手拭去无涯的触碰,然后掏出这只手,道:“我有法术傍身,才不会怕这些。” 众人瞪大眼睛,紧紧盯着那根手指,发现上面竟然真的没有丝毫痕迹,原本紧绷的心弦这才稍稍放松下来,开始有些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并非幻术所致。 此时的南宫皓月趁着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指上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将手迅速藏到了身后。只见她刚刚还完好无损的手指,在撤掉障眼法之后,竟已被烧得通红一片,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 她心急如焚,急忙运起全身法术想要熄灭这股火焰,但无论怎样努力,那火势非但没有减弱半分,反而越烧越旺,让她痛苦不堪。 而另一边,诛颉则毫不畏惧地从熔沙那里借来熊熊烈火,手持利刃,气势汹汹地站在了那颗巨大的心脏跟前。 他大喝一声,朝着心脏狠狠挥出一刀。 刹那间,寒光闪烁,刀芒划过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面对诛颉凌厉的攻势,那颗心脏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它突然伸出无数条粗壮的藤蔓,如同灵蛇般向着诛颉和其他人席卷而去。 一时间,整个洞穴内风声大作,黑影交错,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南宫皓月瞅准时机,转身飞快地奔向旁边的水潭。她顾不得许多,直接把手伸进水中用力搓洗起来。 冰冷刺骨的潭水接触到滚烫发红的手指时,顿时冒出阵阵白雾,发出“滋滋”的声响。好在经过一番清洗,她手上的灼痛感终于得到了些许缓解。 然而,这边的诛颉却是越战越勇。那些妄图靠近他的藤蔓一旦触碰到锋利的刀刃,瞬间就会被炽热的火焰烧成灰烬。 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无数黑色的灰尘在空中飞舞弥漫开来,形成一股怪异的旋风,在洞穴内四处肆虐。 眼看着形势越来越不利,南宫皓月心中暗叫不好。 她来不及多想,连忙双手合十,凝聚体内强大的法力,然后猛地将双手伸入水潭之中。眨眼之间,以水潭为中心,一层厚厚的冰层迅速蔓延开来,所过之处,潭水尽数凝结成冰。 不仅如此,就连与之相连的甬道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寒冰封堵得严严实实,原本流淌不息的河水此刻已然变成了一条坚固无比的冰河。这样一来,地面上的水就算再多,也无法再被汲取利用了。 局势大好,就连风也不会刮起,几人便能自由发挥了。 南宫皓月缓缓向前,靠在一块石头旁隔岸观火。诛颉不愧是师出名门,这刀法可谓是炉火纯青,心脏的水流来源被冻结后,三人对上藤蔓也轻松了些。 毕竟是他们的劫数,自己掺和总该不好,等他们实在犬斗不过,她再出手也不及。但她腹部还是隐隐作痛,靠着石块抓紧休憩一番,养精蓄锐。 没有了水流加持,心脏的维度都缩减了一圈,对上几人也是招架不住,不一会便被擒获了。 南宫皓月见状,也该上去同众人一道遣红荞的去留。由慕蓉搀扶着,她这下离心脏有些距离,生怕造成二次攻击。 无涯指了指心脏,开怀大笑:“地头蛇先前压我们一头,但我们可是有高人助阵的。” 南宫皓月看着心脏起伏,缓缓道:“事到如今,你可知错?” 没有人回应她,只有慷慨不羁的心跳,诉说他的不甘心诚服。 无涯咳了声,眼下可算能心安了些,也不知从哪拿的折扇,他便有模有样走了几步,悠哉道:“悬崖当勒马,知错定要纠正,你若诚心悔改,日后不再大度用水,改善云梦泽环境,自是能留你一命的。” 诛颉嫉恶如仇,言辞犀利道:“为什么要征求它的意见,此等邪物,伤了大家,还做背刺的事,更是带走了云梦泽的水流,让地面干涸,无作物生长,诸多罪行,就当斩立决,除之后快。” 慕蓉看着千里冰封,问无涯:“这是你干的?” 无涯看了眼南宫皓月,南宫皓月付之一笑,他便懂了示意,点头:“最后一张符呢,我好不容易写了这么张完美的符,没想到效力如此高超。” 慕蓉点头诚恳认可道:“有此心便好,已经有所进步了。” 无涯满意点了点头,默默看了南宫皓月两眼,对于这种冒领功劳,南宫皓月竟然丝毫没有在意,想来她并不想让几人知道她的真实实力。 第90章 花圃 诛颉稳稳地将那柄闪烁寒光的短刀架起,他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眼前这颗因水流冰封而变得坚硬无比的心脏。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猛然发力,手起刀落!刹那间,锋利的刀刃犹如闪电般劈开了心脏的膛口,一道触目惊心的裂口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随着心脏被剖开,一股浓郁至极的气息喷涌而出,竟是由千亿滴水凝结而成的精元! 完成这一动作后,诛颉轻盈地落在地面上。然而,就在他落地的瞬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流失的精元竟然化作无数晶莹剔透的水珠,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如同一场细密的春雨,均匀地浇灌在了周围的土地上。 不一会儿,原本荒芜的地面开始冒出一片片嫩绿的新芽。这些新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蔓延,很快便形成了一片绚丽多彩的雏菊花海。 它们密密麻麻地簇拥在一起,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经盛开,散发出阵阵淡雅的香气,将几人团团包围起来。 无涯见状,好奇地蹲下身子,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一朵雏菊的花瓣,然后开始认真地数起这片花海中究竟开放着多少朵小花。 一旁的慕蓉则静静地凝视着满地洁白如雪的花朵,心中不禁涌起一抹似水的柔情。她轻轻地闭上眼睛,感受着微风拂过脸颊时带来的丝丝凉意,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清新花香。 此时,诛颉缓缓转过身来,当他看到满地象征着追思与怀念的花朵时,心头不由得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惆怅之情。他默默地注视着这片美丽却又略带哀伤的景象,思绪渐渐飘远…… 与此同时,墙壁上那些早已干涸的树藤像是突然获得了生命一般,开始一点点地收拢、蜷缩起来。它们就像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有序地钻进土壤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那颗失去了精元的心脏,其外壳也逐渐附上了一层与土壤相同的颜色,并从底部开始慢慢向上凝聚,最终覆盖住了那个曾经流淌着精元的伤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当最后一滴精元完全滴落后,整个心脏彻底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死物。 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生灵消散之气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这颗心脏回缩而去。 眨眼之间,天地为之黯淡无光,唯有地下那片散发着莹白色光芒的雏菊花海依旧闪耀夺目,宛如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人们前行的道路。 南宫皓月手中凝聚光芒,徐徐向几人走来,“邪祟已除,封住地下河道,日后云梦泽的雨水便不会再无端流失。雨露落沙,荒漠也会重现绿洲。” 慕蓉看着地上随风飘摇的雏菊,悲伤道:“总觉得,这一片花海另有故事。” 无涯起身,潇洒地道:“故事已经发生在我们身上了,而他们就是我们见证者。” 慕蓉不可置信,弯腰摘下一朵雏菊,轻轻一嗅,向南宫皓月发问:“一切都结束了吗?” 南宫皓月如她所想点了点头,她看了看那颗枯萎衰竭的心脏,涌起一抹不知情的悲凉,“对它而言,化形并非它所愿,或许死亡才是。” 诛颉提起刀,生怕强火将地上的生灵烧焉,不解问:“何以见得?” “嗜水乃红荞之天性,在西北大漠为了活着,他们不得不扎根地底寻求水源,他们的繁殖能力并不强,一棵藤的寿岁也不过三四十年,约莫一根藤一年开一次花,在夏季多雨时才能结出果子。” “但被人移栽到云梦泽,这里水汽充盈,没有天敌,他们两年能开五次花,结五次果,根系更是深入地下,盘根错节,从而无限壮大,吃成了胖子!” 慕蓉道:“你的意思我大概听懂了,它无法阻止自身吸食水,因为出于求生的本能,所以不断吸附,供应果子进行繁殖。” 诛颉不可置信,“照你们这么说,导致云梦泽沙化并非它所愿,而是无可奈何,我们不该阻止不成。” 无涯悠悠走了过来,拍了拍诛颉的肩膀,淡淡笑道:“师兄,听南宫姑娘把话说完也不急,或许,故事还有反转呢!” 南宫皓月淡然处之,辗转道:“其中原因我也未可知,不过事情既然已经终末,再去究其原因还是太晚了。” 慕蓉微微顿首,也大概猜晓其中原由。 无涯轻笑一声,道:“师兄,你好好想想,红荞即将化形,若是想杀了我们,大可全力出击,又为何处处留有余地。” 诛颉严谨的看着他,脸上青红一片,“师弟,你可瞧见了,方才它可刺伤了她,这还不算是杀招吗?” 无涯噗嗤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是的,是我们看错了,它是起了杀心的。” 诛 颉一下闪避,留无涯一人傻乐,“你们几人藏了事不告诉我是吗?” 无涯道:“哪有,正如师兄所见,一切尘埃落地,大可不必再有争议,红荞妖已经死了,云梦泽的水患已然解决,我们该回去了。” “叮铃铃……”无涯乾坤兜里忽然响起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几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其中原由。 南宫皓月掏出铃铛,大睁双眼:“天菁长老找我们。” 无涯淡然走上前,道:“我们都消失一日了,他肯定着急了呗。” 慕蓉看着几处高大的山壁,一时不知如何上去,“来的时候是顺着河水,这下我们该怎么出去?” 无涯看着四面,“早知道我就多备些符纸了,不至于一张遁土符都没有。” 南宫皓月挥了挥袖,便将几人送到了地面,几人转瞬间,重见光明,还有些不自在。 此刻外头下着瓢泼大雨,天雷滚滚,而四面的树木已经尽数枯萎,树叶卷进风中吹向燃起大火的云梦城。 “云梦城着火了?”诛颉定睛一看,确认那边的巨大榕树便是云梦城。 无涯眺望道:“还真是,不过雨下这么大,应该可以浇灭吧。” 慕蓉焦急道:“看什么看,还不快点去救火。” 几人正要离去,南宫皓月化了一道分身,与他们齐行,而她便再次回到寂静的雏菊花圃前,默默驻足。 “你本生在大漠,结的甜果,到了云梦,你的果子却多汁无味。” 她弯腰摘下一朵雏菊,乘在手心,轻轻捧起,一阵轻风吹过,将菊瓣吹入远方。 “长在何处你不能做主,成妖也并非你所愿,等事成之后,我带你回西北大漠,你重新修行,百年后还可成型。虽历经风吹日晒,但有个神仙告诉我,一切磨难都是上天降下的劫难,挺过这几百年,成仙成妖就看你的造化了” 南宫皓月走上去,微微低头,瞧见心脏内一颗血红的珠子,她微微一笑,将其取出后,放进了乾坤兜里。 “如百草仙君所预言,云梦泽的劫数便是今日。”南宫皓月摇身变到几人身边,此刻几人快马加鞭朝城中赶去。 天雷落下,将榕树的树干劈断,百姓的楼阁相继升起浓烟,眼下只能先去将还活着的人迁移到安全的地方。 几人御剑落在城中,万物皆褪去新绿,成了灰调,正值深秋,风雨打在了这座喧哗的城池上。 路人正在四处逃窜,口中念念叨叨什么伯兰杀人的危言,无涯连忙拉住个大人,询问道:“请问一下,城里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起火?” 那人哪还管谁留住他,一把卸下无涯的手,背着包裹行囊撑伞离开。 无涯不死心,又拉住个哭哭啼啼的小孩子,问:“小孩,云梦城发生什么事了?” 小孩哭泣道:“没有果子吃了,我们会死的很惨。” 慕蓉也上前询问:“小童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没有果子吃,你们会死?云梦泽人不是寿终正寝前不死不灭吗?” 小孩躲在城墙下偷偷避雨,看着如蜈蚣张牙舞爪的雷电被吓哭了,“我不知道,我要找娘。” “他也是被吓怕了。”诛颉赶紧抱起小孩,在城门下避雨。 无涯看着行色匆匆的人,有的人甚至没有拿伞就逃亡了。 忽然来了个妇人,一把抢过了孩子就要走,无涯怕她是趁乱劫人,拉住了她,“你是谁?” 小孩顿时不哭了,喊了她一句娘,无涯这才松了手,她没好气对着几人啐了口唾沫道:“都是你们这些外乡人搞的我们云梦城鸡犬不宁,你们怎么还活着,为什么不去死。” 诛颉被激怒,抽出短刀抵在她的脖颈,“与我们有何关系,快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妇人害怕,小孩也一下哇哇哭泣。 慕蓉连忙提示他不可伤人,诛颉道:“我心中有数。” 妇人白眼翻天,怒气冲天道:“你们不知道?这些火不就是你们放的吗?毁我们家园,你们不得好死。” 南宫皓月蹙眉道:“事发突然,我们不在城中,怎么可能是我们放的火。” “我呸,”妇人即便被刀架住脖子也还是怨气不断,“你们这些外乡人一来就没好事发生,不仅串通伯兰,还抽干了地面的水,慈泥藤枯萎了,这让我们怎么活。” 诛颉被吓的连退几步,“不,不该是这样的。” 妇人见状,立刻跑开了。 诛颉靠着城墙,脑中不断闪过在底下的场面,因为自己一意孤行,红荞将地表的水尽数抽走,导致云梦泽森林枯萎,万物没了生机。 他此刻懊恼不已,无涯捏住他的手臂,道:“师兄,这一切都是红荞的错,即便我们不去捣毁它,日积 月累,云梦泽的水还是会被抽干的。” “不,如果我不去激怒它,他或许就能给这些树木多几日生机,都是我的错。”他的头颅好似压着一块铅,直不起头。 南宫皓月兜里的铃铛还在作响,恐怕是天菁长老那边出事了,南宫皓月道:“天菁长老那边好像有急事,这边交由你们几人善后,我去去就回。” 南宫皓月摇身变走,来到了伯兰部落。 此天气阴暗至极,大地犹如一艘在狂风暴雨的海上飘摇不定的小船,随时都有翻船的风险。 伯兰部落空无一人,乱糟糟的一片,雨水冲刷地面,还带有暗红色的血块挂在了大叶芋叶下。 她心中涌起一股不安,朝天菁长老的洞里走去,里面被翻的乱七八糟,连地图都被带走了。 她此刻又听见铃铛作响的声音,在南边的一座山上,她匆忙飞向山顶,却见一个孤单落寞的身影坐在山顶的巨石上淋雨。 “长老,发生什么事了。”南宫皓月向前,差点被巨石滑了一脚。 天菁长老捏着法杖,面向前方不远处一座浓浓尘烟的大山。他转过身来,一道闪电划空,南宫皓月才看清了他的面貌,他的翅膀双双折断,腹部还被划上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是谁伤的你。”南宫皓月焦急询问。 天菁慢条斯理道:“是人类,他们把伯兰都抓去了钟香山。”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天晴。”他伸出手接到一掌的雨水。 “他们抓伯兰做什么?”南宫皓月气愤问道。 天菁仰头,任由雨水冲刷伤口,他也不觉得疼痛,“不知道,我见森林沙化,云梦恐生变故,我便想提醒人类早些离开,哪知他们将我驱逐,不许我入内。” “后面来了一大群人,不知怎的摸到了部落,抓走了伯兰,他们都带着刀剑,粹有毒药,反抗的伯兰都被杀了。”他平静地漠视彼岸,似乎永远看不到头。 南宫皓月为之动容,就要飞到钟香山用武力制止一切。“我去把他们救回来。” “等等。”天菁脸上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漠然的看着南宫皓月,“小友,我唯一可以相信的就是你了。” 南宫皓月上前,气愤的看着他,“我知道。”他被刀剑所伤,刀剑淬有毒药,怕是活不过今晚。 “请帮我把云字辈伯兰都救回来,伯兰是云中君的残灵所化,生来就是为了造福云梦,如今灾祸降临,我已无力抵抗。” 南宫皓月双手颤抖,含着冷泪从乾坤兜拿出解毒药,递给他,“长老,我这有解毒的药,你吃吃看。” 长老眼中闪烁光芒,默默服下一颗药丸,片刻后,他无奈摇头:“我的毒深入发肤,已经无解了。” 话未说完,南宫皓月双手搭背,要为他驱毒,长老猛的咳嗽,呕出一些漆黑的血块内脏,接着,他无力道:“小友,我还没有帮你开天眼,寻找你要找的人。” 说罢,他升起法杖,双眼泛光,在身下开启一道圆阵,随后光束将二人笼罩,他最后虚脱发力倒在了地上,南宫皓月大喊:“若非我不会卜算,断不会求您的,别开了,我不找她了,您先珍重身体要紧。” 天菁四面朝天,感叹道:“我已经虚弱到连法阵都结不了了。” “长老,不要算了,我不找她了。”南宫皓月哭着抱起他,小小的一团,堪比初生婴孩的重量。 天菁沉沉闭目,“看来,今晚见不到星星了。小友,一定要救伯兰,救云梦泽。” 这只年迈的天字辈伯兰,到死都没有伤害过人类,受伯兰庇佑的人类,却无休止向他们索取求雨,还将他们逼上了绝路,再无生还可能。 神要爱人,伯兰一族出生时,除了掌控水元素,天生就铭记了造福人类的理念,所以,他们不会伤害人类,只会被无情残害。 天菁长老再也不会醒来,南宫皓月痛哭流涕,抱着他即将消散的灵体不断忏悔。 “长老,我知道了,我会将伯兰带回来的。”她紧握双拳,飞身到钟香山下。 此地本是云梦泽仙人祈雨的地方,设有祭坛,以猪牛为祭品,昭示上天祈愿。可如今,沿途一路血迹,却不是牲畜的血,而是此地守护神的血。 伯兰的皮囊极为单薄,光是小小的擦伤都会破开一道口子,久久不愈,纯粹的水元素精灵,在云梦泽无忧无虑的几千年,遭此劫难,实属灭顶。 “什么人擅闯钟香山。不要命了?快滚。”雨路上,跌跌撞撞的南宫皓月闯入了守卫的眼里,南宫皓月看他们装扮,便识得他们是城主的近卫。 “闲杂人等速速退下,别逼我动手!”南宫皓月一声大喊,山石掉落眼前,两个侍卫看清来人,纷 纷匍匐跪地,“少侠我们错了,求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这就离开。” 下山的守卫越来越多,南宫皓月双眼布满血丝,一步步登上楼梯,施法将带有刀剑的侍卫捆绑,她则一路向前。 天雷落下,神州闷声不断,地面开裂,雨水灌入地底,南宫皓月义愤填膺,势必要杀了云梦城主这个祸害。 第91章 天罚 山顶鼓声如雷,回荡在空绝的谷中,雨水打在树叶上,天雷席卷大地,狂风肆虐。 天下动荡,一朝乐土云梦泽遍布雷火,血水从山顶一路淌在石阶下,南宫皓月扶着山体,一路向上,血丝浸染双眼,再看不到一丝镇静。 山上聚集了很多人,高呼着“砍了他”,她走上台阶时,只见瓢泼大雨中,人群中升起一个祭坛,台上,是被剥开里衣的城主,以及受押他的刽子手。 天空一道霹雳,闪烁着寒光的大刀折射在南宫皓月的眼中,她只觉人群中有一道灼灼目光凝视着她,一刻都不曾松懈。 “哈哈哈哈哈……”一阵狂笑从人群传来,南宫皓月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拨开人群,却见城主被压在了斩台,身上被缠住一大圈麻绳,此刻与他对视时,眼角滑落晶莹的雨水,嘴角笑容洋溢。 南宫皓月呆若木鸡,只觉呼吸快要停滞,只见刀锋落下,血溅三尺,他的笑声停滞,可回声还是将这开怀大笑传遍天地。 笑声中,有释然有疯癫也有失望。 人头落地,雨水冲刷斩台,云梦城第十六代城主就此谢幕。 由民众推举,人群里站出一个同十五孩童般大小的孩子,高举不灭祭坛,徐徐站上了先城主的身体,他双手抬高,仰望天地,接受台下之人的朝拜。 南宫皓月驻足守望,眼前还是一片血迹,唯听见台上人高喊:“云梦泽,由我管辖,日后称我为王,你们可有异议?” “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民随我迁移,我已在东边寻了一处同云梦泽一样湿润的草地,并命名为云襄城,待我登上王座,定会给你们派发慈泥藤的种子,大家一同长寿,无灾无病,永享康泰!” 随后,台下有人发出质疑,“王上,若我们日后没水了怎么办?” “愚笨的人,我会带人修筑大坝,断绝长河之水,为我们所用,云襄城的水,将源源不断,我们再也不用祈求别人为我们降雨。云襄定当繁荣昌盛,万世不陨。” 台下之人相拥而泣,高呼他们未来的王。随之众人向他朝拜,行三拜九叩之礼。 “你是谁,为何不跪?”男子站下身,以极为鄙视的目光盯着南宫皓月。 “你要迁城,自立为王?” “正是,你这愚昧的女人,是对我的抉择有何不满吗?难不成你是先城主的女人?我杀了你的城主,找我要说法嘛!” 他一句厉声,南宫皓月身边的、心中便围堵上来,各个手拿刀剑跃跃欲试。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伯兰动手!”南宫皓月在雨落中,逐渐眼神坚决。 “呵,有何不敢?以后云襄城自立门户,无需征求伯兰降水,自己便能丰衣足食,民生得到安乐,还要这些虚伪的神明做甚?” 南宫皓月将百姓隔绝在两道气墙外,独步上前,“你要阻断长河水,可有问过下游人的意见,他们没有河流引渠,如何存活?说实在,你不过是个目光短浅毫无规划,昏庸无道的伪君,根本不配为王,你们更不该相信他能引领你们重建像云梦泽一样的家园。” “大胆刁民,使的什么妖法!” 南宫皓月逐步靠近,用书法将他牢牢锁住,“若非你们大肆种植红荞,仅凭伯兰为你们祈雨,云梦泽亦可传承万年,而你们为了一己私欲,将云梦泽陷入水深火热,眼下危机关头,却不想着如何治理,却要举城搬迁。” “民不为利,天理难容,我们不过求个安身之地,何错之有?”男人倒在地上,依旧不肯罢休。 南宫皓月直指苍穹,高声大喊:“你们无错,伯兰又何错之有?每日遵循你们祈愿,为云梦泽降雨,你们却愚昧无知,大肆种植嗜水的慈泥藤,引发云梦泽森林边缘沙化,如今还闯入伯兰部落,对他们大肆捕杀,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孕育你们几代人的神明吗?” “神不过是虚无缥缈的神话,伯兰不过是一群能驱动水元素的精灵,被几代人奉为神明,敝帚自珍,迂腐不堪。我们要创立新的城邦,以我为尊,民众循天地人和,耕田劳作,引长河之水灌溉天地,取之不竭,云襄城亦可太平万年。” 百姓呼喊着,喧闹的声音传入耳朵:“我们不愿屈于人下,更不会盲目信奉什么白泽的乌有之说了,我们已不再需要伯兰为我们降雨。” 南宫皓月见众口铄金,闭眼苦笑,“那你们抓伯兰是要做甚?” 男人笑着说:“自是要将伯兰祭天,向上天宣告,我们将不再需要天神庇佑,自立自强。” 南宫皓月怒发冲冠,狠狠剜了他一眼,“你们本就是人治,何须再以伯兰祭天,伯兰都是无辜的。” “什么无辜不无辜,曾经我们双眼蒙蔽,被伯兰诱骗, 将他们视为神明不可侵犯,如今我们已经领悟大道,看清楚了伯兰的自私虚伪,他们这些低等精灵仗着自己会些元素,便自称神明化身,让我们信奉他们,以后我们不会被任何人蒙蔽,未来云襄城也只会由人自主。” 南宫皓月义愤填膺,“伯兰千年来为你们降雨,根本没有受过你们一根香火一丝恩惠,你们却颠倒黑白,抹黑他们,更是对整个伯兰精灵族进行屠戮。” “云梦泽外的人每日受疾苦度日,浮尸饿殍,瘟疫旱涝,生苦老苦,无家可归,亲人离世,战乱烽火,蝗灾荒年,他们多想有你们这种生无累,饿有粮,渴有泽,双亲皆在,无灾无病无旱无涝无瘟疫无战乱的日子。” “你们这些世世代代无灾无难的人,是不是活的太过无忧,所以只想打破常规戒律,想要自由想要独权。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有些人懊恼的低下头,也有些人执迷不悟,“我们长寿又并非伯兰祝祷,只要吃了慈泥浆果,就算在别的地方,我们依旧可以无灾无病,相安无事。” 南宫皓月不可置信看着台下一个个谨慎又精明的人类,心头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别在这危言耸听,慈泥藤才是让我们长寿的根本,每天吃下慈泥浆果,我们就能比外头短命的人长寿,你又懂什么?你和那些短命种是一样的,一生多灾多难,活该短命!”台下居高临下的男人蔑视众生,伴着雷雨高高站起。 南宫皓月隔空掌掴,将他扇懵了,南宫皓月道:“无可救药,慈泥藤毁了你们的家园,你们竟然还分不清谁于你们才是有利,又是谁导致你们家破流离。” “你一个外乡人懂什么,我们日子过得如此和美,贪心些又怎么了?你难道就不想长寿吗?来吧,加入我们,我将带领你一起长寿,过上无灾无病的日子。”他伸出手,蛊惑南宫皓月一道长寿。 南宫皓月一挥袖将他掀飞,站直身板,“你们一群忘恩负义之徒,我绝对不会和你们一道同流合污,死也不会!” “无知,你就在外面,到处都是灾祸厄运的世界,痛苦挣扎吧!到时候别跪下来求我们收留你,许你长寿康乐。”说罢,他轩然大笑,让天地间多了一份恐惧。 “我不需要。” 说罢,男人号召百姓,百姓鼓舞士气,举起幡旗,高喊着云襄城千秋万代,人们吆喝一声,就冲了上来,要将南宫皓月杀死。 看着人头落地,闭目安息的先城主,南宫皓月心头涌起一股苍凉,原来一座城邦易主这么简单,拉拢了民心,杀了城主,他就坐实了一城之主的位置。 南宫皓月咬咬牙,终究是没有动手,向众人咆哮问道:“伯兰在哪里?你们把伯兰抓哪里去了!告诉我!” 有些胆小的人指向了更为高悬陡峭的钟香山顶,南宫皓月向他确认,“他们在山上是不是,只是把他们关起来了对不对?” 小小的人缩成一团,被身边的大人挤压,风雨飘摇中向她点了点头。南宫皓月微微一笑,飞身上了钟香山顶。 山顶插满染血飘摇的旗帜,立着一个同房屋大小的青铜鼎,此刻正燃烧着青色红色交织的磷光。雨水落下也丝毫没有扑灭一星半点,地面的血水残肢让她无处下脚,她沉重呼着气,空气中的血腥味刺入鼻腔,要将她恐吓晕厥过去。 身前几个人淋着雨朝天空嘶吼:“下吧!多下点。” 南宫皓月蹲坐在地,捧起一抔血水,铁锈味的血水,不知道是谁留下的,血水格外香。 “总有地上的生灵,妄图挑战天道的权威,天劫雷火,大道无量,残害守护神明,必将受到天道惩罚!”她弱弱说完,半跪起身,横眉看着眼前疯狂的凡人。 她亲眼看见,凡人将伯兰投进火鼎,伯兰薄如蝉翼的皮肤瞬间被烫出一个大洞,他们呜呀呀呀地叫着,小小的身躯烧成了一捧在手心握不住的死灰。 她没能如愿守护这些可爱神圣温柔善良的小神明,最终随火焰一道,燃成了一抹随水流去的香灰。 “住手啊,放开他们,住手,不要……”她伸出手,想要在滚烫的深渊上接住最后留下的微小生命,就像沙漏缝隙,最后滑入火堆,与柴火烧成了一片。 她耳边回荡着无数哭声,小喜云喊着她南宫皓月,请她到家中吃烤好的榛子,小祥云拉她与云字辈伯兰一同嬉戏。 这片他们守护了几千年的土地,都有他们踏足过的痕迹,每一片飞扬的落叶,沉没的土地,凋零的花朵,每一滴循环的水,都有着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可是,没有人听见他们的哭喊,明明只是一群半大不大的孩子,还么她一个膝盖高的小小精灵,为了守护土地,抛头颅洒热血,一腔赤城,绿化森林,为云梦泽降雨,呵护 人类的家园。 他们自始至终没有反抗过,也不曾备过防身的法器,因为他们没有想过有一日,人类闯入他们的家园,点燃了榕树洞,玷污了清澈的溪水,毁坏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甚至为此,终结了他们的生命。 “小喜云,小祥云,小瑞云……火一定很烫吧!我听见你们一直在哭,是不是很疼啊?连被树枝刮一下都会流血,被火灼烧会有多害怕啊,你们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你们了。” 南宫皓月双目圆睁,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猛地一挥,一股强大的法力如狂风般呼啸而出,瞬间将围在她身旁的凡人们推得东倒西歪。 紧接着,只见她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向那巨大而沉重的炉鼎。只听一声巨响,炉鼎轰然倒地,翻滚着砸向一旁。 没有丝毫犹豫,南宫皓月身形一闪,如同鬼魅一般迅速地扑进了熊熊燃烧的火堆之中。她疯狂地用手翻动着炽热的炭火和灰烬,试图寻找到伯兰的尸骨。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切,全然不顾火焰已经灼伤了她娇嫩的掌心,甚至连她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也被火苗点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然而,她似乎毫无察觉,依旧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每一只她能叫得上名字的伯兰。 “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啊?居然不顾一切地跳进火里找东西!”周围的凡人见状,纷纷指指点点,面露惊恐之色。 “哼,你来晚啦!他们早就被烧成了一炉子齑粉,如果不是刚才那场及时雨把火势浇灭了一些,恐怕这会儿连一点残渣都不剩,早就随着风飘得无影无踪了!”有人冷笑着说道。 可是,此时的南宫皓月根本就听不到这些嘲弄的话语。她的耳朵里只有那些小伯兰们凄惨的哭声,一声声地呼唤着她的姓氏,喊着她“姐姐”。 那些稚嫩的童音仿佛就在她耳边回响,哭喊着说自己的手好疼,感觉快要融化成水了;头也好烫,像是有个太阳要从脑袋里冲出来一样。 南宫皓月心如刀绞,泪水模糊了双眼。突然,她看到眼前的火焰中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她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一把捧起那团火焰。 尽管炙热的火焰无情地舔舐着她的肌肤,烧掉了她的衣角,但她依然紧紧地握着手中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她在这团火焰中捡到了一大堆小小的骨头。 她仿若失去灵魂一般,木然地紧握着手中那惨白的骨头,仿佛这是她与世界最后的联系。 就在此时,狂风如凶猛的巨兽咆哮而来,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 冰冷刺骨的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与那无根之水交融在一起,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泪。 她微微歪着头,目光空洞而呆滞,原本鲜活的面容此刻已毫无生气可言。 狂风肆意呼啸着,轻易地将那些弱小的人类卷起飞向半空,然后重重地抛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化作一滩肉泥。 无数道天雷从天而降,犹如银蛇乱舞,整个神州大地瞬间沦为一片雷刑炼狱。巨大的山体在天雷的轰击下被硬生生劈开,粗壮的树木应声断裂,人类也未能幸免,被直接劈成了灰烬。 在这末日般的场景中,人们惊恐万分,痛苦地呻吟着、大声呼救着,期望能有谁来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然而,每个人都自顾不暇,只想着尽快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生怕自己受到牵连。 就连他们所敬仰的王,那位本应守护子民的领袖,也无法抵挡这无情的天威,最终被天雷劈成了一堆余灰。 狂风毫不留情地吹拂而过,将这些灰烬吹散到了钟香山顶的每一个角落。 坚硬如铁的磐石宛如忠诚的卫士,紧紧围绕着那些灰烬,将它们围困在了这座钟香山之上。 从此,这些灰烬便只能永远地留在这里,默默地注视着山上堆积如山的尸骨,时刻铭记着他们生前犯下的种种罪行。 天空似乎感受到了伯兰内心深处无尽的哀伤,不禁为之落泪。 那雨滴像是天空的泪水,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打湿了大地,也浸润了人们那颗恐惧而又绝望的心。 风则感慨于伯兰的神性,它发出阵阵无情的嘶吼,似乎在为这场悲剧呐喊助威。 而那震耳欲聋的天雷更是怒声大喊,宣泄着对这片土地曾经主人遭遇不公命运的愤怒。 那棵巨大的榕树冒着滚滚尘烟,雷火加身,万年不腐的榕树顷刻间倒下,随后化作一个苍老的身影,无声倒在雨里。 曾经的家园没有了榕树庇佑,砖瓦和木头齐齐落进地下的大坑洞,伴榕树而生的小树,也齐齐滚落下无尽深洞。 这位伫立大地万年的老者,还是在今日连根倒下了,他落下万年来第一滴泪水,因为曾经庇佑人类的家园, 让他驻留在此几万年,失去了飞升的大好机会,而今,人类遭此劫难,他如何不痛苦?如何不悲哀? 他身着树须织成的半身裙,身上是翠绿的衣带编成的麻衣,头上戴着已经萎败的花环。 曾经他还是树苗的时候,有一位神明为他戴上的花冠,这么多年,他一直留着。他扎根于此不曾挪步,任凭世界斗转星移,他看着万家灯火,只是弱弱摇着叶子叹气。 他的右脚残缺,深埋地下,右脚早已被虫蚁蛀食干净。 他抬头看着沉闷的雨天,雨水无情落下,雷也无处不在,风更是吹地他睁不开眼,可他就想再看一眼驻足万年的云梦泽,想起初代人类莅临于此,伴他生长,每日为他浇灌甘霖,时光荏苒,他送走了一代又一代,世间也早已物是人非。 他没想过,有朝一日,人类会走上这种极端,天道降下刑法,他本可借此脱胎换骨,这雷火焚心之刑,足以让他褪去妖身,位列仙班。 他无声哭泣,再瞥一眼人间便要离去。 无论他怎么做,也终究看云梦泽走向了灭亡。 千百年前,云中君庇佑云梦,为虔诚的人类降下福泽,人类挖掘矿山,发展桑田,再不愁金银锦衣,五谷水源。 后来,云中君陨落凡尘,变成了森林中一只水元素幻化的精灵,而后千代万代,传承万年,依旧为人类谋福祉,为云梦降了几千年雨,守护云梦森林,为此地百姓带来无痛之福,也从不干扰人治的城邦。若有人在城外遇险落难,伯兰总会为他们化险为夷。 人类享受这份无忧无虑之福,活到耄耋之年后心有不甘,曾求伯兰为人类许下长生,伯兰并未应允。 先人游历山河,势必要寻得能助人长寿之物,途经西塞,发现了红荞赤果,当地人大多活过一百二十岁,视为长寿之村。 先人将红荞带回伯兰,并种植在富饶的云梦泽地,更名为慈泥藤,每代人传承下来,每日吃下一个果子,便能许云梦泽人长寿。 而人治的城邦常出口角之乱,人类推举了城主,历代城主皆由民众选举或上代禅位,不存在继承制。 生态与人,从来都是息息相关,如果人类不热爱土地,不管理好水资源,砍伐树木,人类会受到自然的无情迫害,流离失所。 第92章 安魂 犯下滔天罪恶之人无一能够幸免逃脱死亡的命运,在那高耸入云、云雾缭绕的钟香山上,仅仅遗留下了一具已然失去灵魂、精神崩溃的残破身躯。 这具身躯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仿佛被整个世界所遗弃。 无情的雨水轻轻地拍打着它,似乎想要给予它一丝抚慰;呼啸而过的风声也围绕在其周围,仿佛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来慰藉那颗破碎的心。 南宫皓月原本木然地站在雨中,任由冰冷的雨滴不断地打落在她身上。 突然间,她感觉到头上的雨似乎停止了下落。她缓缓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把由竹子制成的青褐色雨伞。这把伞宛如一道温暖的屏障,为她遮挡住了倾盆而下的雨水,同时也挡住了那阵阵刺骨的山风。 一个温柔而又柔和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如同春风拂面一般,将她游离在外的意识渐渐地拉回到现实之中。 “天道有眼,那些丧心病狂的屠夫们如今已被雷劈得粉身碎骨、片甲不留。南宫姑娘,你心中的怨恨与痛苦应当可以得到些许平息了吧?\" 这个声音充满了关切和同情,让南宫皓月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灵感受到了一丝丝温暖。 然而,南宫皓月却依旧紧紧地将手中仅存的几根碎骨头攥在胸前,不肯松手。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眼中满是无尽的哀伤和悲痛,喃喃自语道:“他们本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厄运……” 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地上,瞬间便与雨水融为一体。 无涯见状,轻轻地蹲下身来,靠近南宫皓月。他用无比轻柔的声音安慰着她说道:“他们的确没有任何过错之处,真正有错的,一直以来都是那些贪得无厌、泯灭人性的人类错了。”说完,无涯伸出手,轻轻地搭在了南宫皓月的肩膀上,希望能给她带来一些力量和支持。 南宫皓月蹲下身,无涯的伞便偏向他几分,她无声哭泣道:“他们甚至都没有反抗过,地上全是他们的尸骨和鲜血,我一闭上眼,就会看到他们鲜活的在我脑海活着,好像他们还无忧无虑的活在伯兰村落里,一只都不少。” 无涯似笑非笑道:“害他们的人已经收到了相应惩罚,他们在天上也会心安的。” 南宫皓月又攥紧了三分,“惟愿如此,可他们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我也不能忘记他们是怎么死的。” 无涯点了点头,虽然流着泪却也温声细语:“我们不会忘记他们,每一只,都是很好很善良的精灵,都值得我们铭记。” 南宫皓月抱着膝盖,将头埋进膝盖不再说话,却哭地更为大声,让几人闻声落泪。 “我们一路走来,已经听闻有一群百姓抓走了伯兰,带到了钟香山,我们御剑赶来,却还是晚来了一步。”慕蓉将伞落地,蹲在地下弱弱哭诉。 诛颉看着他们,心中再坚强也终究软了下来,落下两行清泪,“一路上都是血,简直不能用惨烈来形容。溪水浣不清血红,秋露再无纯清,走两步便是一个伯兰的残体,战场也不过如此。” 慕蓉心里苦,看着地上七零八落的残体,“战场好歹也给留全尸的,这些百姓杀了他们还不够,生生将他们丢进炉鼎祭天了。简直太残忍了。” 诛颉给她打着伞,同情地看着无涯与南宫皓月二人,又转头低下头看着慕蓉,“神明坠下神坛,被他们曾经的信徒无情迫害,至死没有挣扎,善良的神啊,你们一路走好,来世练习武艺,再别被他们欺负了。” 慕蓉抬起头,道:“我不相信伯兰不会法术,他们能召来雨水,又从小掌握水元素,为什么不反抗呢?” 南宫皓月抬眸,眼中再无光,“因为他们只记得,神要爱人,没有人教他们杀人害人。他们不想伤害人类,所以只有被屠宰的份。” 慕蓉握紧拳头,猛的捶着地面的血水坑,“神应该爱护好人,这些恶人,只会杀戮,就该让他们自行了断,爱他们做甚?” 无涯微微侧头,看着南宫皓月道:“大概是,神心胸宽广,容纳万物,却也分不清善恶吧,所以只能一并保护,不分善恶。” “如果做神要这么窝囊,连恶人都不能惩治,那还不如做我,我至少分的清善恶,刀剑可杀恶徒孽障,我的眼睛可以明辨是非。”慕蓉气鼓鼓道。 诛颉淡淡道:“我从未受过神明庇佑,自是不相信什么神佛在世。不过这些雷,确实不知道是谁引来的,这些杀害伯兰的凶手都被一一正法了。” 慕蓉擦着眼泪,呜咽道:“劈的好,这叫做恶人自有恶人磨。就算伯兰不是他们的神明,千年来不辞辛劳为他们降雨,灌溉什么红荞藤,也能算是个勤劳的朋友吧!做出这种不仁不义的事,惩罚他们也是应该的。” 诛颉抬 头,看着隐隐褪去的雷雨,淡淡道:“师妹,我们去诵些经书,超度此地死去的亡灵吧,若是不超度他们,戾气盘踞在此久久不散,也不是长久之计。” 慕蓉看着严肃的诛颉,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这些恶人虽不配我为他们超度,但为了此地日后不被怨灵侵扰,我愿意念几段。” 诛颉牵起她,二人便到山腰的平地做法去了。 南宫皓月如同雕塑一般呆呆地站立着,目光痴痴地望着不远处那座山头,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了深深的思绪之中。 绵绵细雨轻轻地洒落在她摊开的手心上,但此刻的她似乎已然感受不到丝毫凉意。 许久之后,她才如梦初醒般喃喃自语道:“雨小了……” 站在一旁的无涯附和道:“是啊,这雨眼看着就快要停了,想必很快就能迎来晴天。” 南宫皓月缓缓垂下眼眸,语气沉重地说道:“我们还是把他们埋葬在故乡的土地上吧。那里有他们熟悉的一切,也算是让他们魂归故里了。” 无涯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好,全听你的安排。” 说着,他便将手中的雨伞递向了南宫皓月。然而,南宫皓月却并未伸手去接,她的视线依旧紧紧锁定在远处的那块山头上,似乎想要透过层层叠叠的云雾,看清隐藏在其后的真相。 无涯静静地凝视着她那落寞而孤寂的背影,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和无奈。 他轻叹一声,转身寻来一面旗帜,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骨灰包裹起来,然后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山前往故地完成安葬之事。 “山那边到底有些什么呀?”无涯一脸好奇地问道。只见南宫皓月轻轻地摇了摇头,但她那双美丽的眼眸却始终未曾从远处挪开半分。 无涯见状,更是疑惑不解,接着又开口询问道:“那南宫姑娘,您究竟在看些什么呢?” 此时,南宫皓月眨了眨眼睛,身子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我啊,只想好好看看这片土地上所有的风景。人生匆匆,转瞬之间便已过去十年。下一次能够登上这座山顶,都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如果现在不多瞧几眼这些美景,恐怕日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无涯听后,嘴角泛起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打趣着说:“哎呀,您可是妖啊,岁数比我们三个加起来还要大得多呢!怎么可能会没有机会再来欣赏这番景色呢?” 然而,南宫皓月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略带伤感地回应道:“这广袤的人世间,东边延伸至浩瀚无垠的东海之滨,西边抵达雄伟壮阔的昆仑群山,北边触及寒冷刺骨的衡山冰河,南边则是遍布沼泽的南海之地。就算将这些地方逐一游览过之后,再次重来观赏时,所见到的风景也总会有所差异。而且,我的记性实在是太差劲了,我真害怕有那么一天,自己会忘却今天这个日子,忘却此时此刻眼前的景象,甚至连伯兰他们究竟是如何死去的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无涯静静地坐在她身旁,仿佛时间已经停止。他就那样一直坐着,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只是默默地陪伴着她。 而她,则沉浸在眼前美丽的景色之中,尽情地欣赏着这大自然的杰作。 过了许久,当她终于觉得自己看够了的时候,无涯才轻轻地开口说道:“好。既然你想看,那我就跟你一起看到天昏地暗。” 说完,无涯还不忘拍了拍自己的双腿,然后微微地笑了一声,那笑容如同春日里温暖的阳光一般,让人感到无比舒适。 此时的南宫皓月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远处的风景,以至于都有些出神了。 无涯则总是会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向她,眼中流露出一丝好奇之色。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问,轻声问道:“照你这么说,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听到无涯的话,南宫皓月原本正在倾听风声,但也很快回过神来。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缓缓地回答道:“嗯,这些年我走过许多地方,见过江南那如烟似雾的细雨,领略过大漠那如血残阳的落日余晖;感受过北荒那漫天飞舞的寒雪,攀登过齐天那高耸入云的山峰;目睹过云海翻涌的壮阔景象,欣赏过暮光映照下天空呈现出的紫色美景;体验过巫山深秋时节的清冷寒意,踏足过永不冻结的冰河之上;见识过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壮观瀑布,徜徉于绵延十里的海棠花海之间……” 无涯听着她的描述,不禁心驰神往起来。那些从未涉足过的地方,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幅幅绚丽多彩的画面。 他满怀憧憬地追问道:“去过如此之多令人向往的地方,那么在你心中,最喜欢的究竟是哪一处呢?” 南宫皓月稍稍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望向远方,眼神变得柔和起 来。她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口吻说道:“要说最喜欢的地方,那便是每当清晨卯时推开西边窗户之时,便能看见那一树树娇艳欲滴的海棠花竞相绽放,还有那一汪莲池,以及门前那如轻纱般的云雾,再听到鹤唳九天之嚣,那才是我一生所愿。”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不自觉地洋溢起幸福的笑容。因为在她的心底深处,那个被称为祈雨阁的地方,始终是她心灵的避风港。 每次从梦中醒来,只要想起那里的一切,她都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与宁静。 “我没你活的这么久,你说的这些,我也是只见过寥寥,不过你看过便好,那就说明,你所说这些,都是六界存在的,有朝一日,我总能在别人口中听到。”他似笑非笑,同她一道向前看去。 “会的,总有一天你会到我说的地方,看遍那些风景人情。” 也不知如今几时,雨下了几时,天空依旧昏暗无边,南宫皓月随慕蓉几人搜走下山去。 她踩着伯兰流下的血水,依旧泪流满面,无声泣泪。这些小东西,没有人知道他们有多痛苦,在被烧死的时候有多绝望。 再次来到伯兰的部落,这里经慕蓉和诛颉打点,已经大致恢复了些从前,只是再没有从前那些伯兰的欢闹声。 无涯抱着旗帜包裹的尸骨,埋在了榕树洞下,这片森林曾经的骑士,在此安眠,希望飞鸟不再将他们打扰,花草重新在坟前馥郁。 诛颉的短刀掘开的土穴,慕蓉寻来的干草,无涯将他们尽数送入坑中,重新盖起一层新土。 慕蓉落泪问道:“他们睡在这里会得到安生吗?” 无涯庄严肃穆,“会的,就像落叶归根,他们回到了原始的诞生之地。” 诛颉不假思索道:“伯兰诞生于森里,这里只是他们的栖息之地。” 无涯点头应着,纠正道:“对,就像人睡了一觉,明日又会睁眼起床一样。” 南宫皓月起身,想起还有天菁长老的尸骨,此刻还在西山上经受风吹,有些残忍,于是摇身飞走,还不等三人惊讶,她有些回来了,手里带着天菁长老的遗体。 好不容易止住哭声的慕蓉,又不经意间落下眼泪,她扭过头不再看,可心中依旧一阵酸楚。 “长老,你们回家了。”南宫皓月柔柔看着他们,将他们安置在了一块,盖上新土。 南宫皓月插上一株雨后的新芽,一夜之间,树木尽数恢复生机,而这一枝,是经历一夜风雨雷电,冒险长出来的秋芽,就像绝境逢生的蔷薇开出了花蕊。 诛颉道:“希望以后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他们的安宁。” 南宫皓月点头应道:“我会在此设立结界,凡人不会再介入。” 慕蓉哭哭啼啼,“我原先是见不到红色的,这一晚上,见这么多血,泪也要哭干了,不行了,我不能哭了,再这样下去,一看到树啊花啊什么,就会想到他们,就会不自觉落泪。”说罢,她便走出去了。 诛颉低头道:“一切尘埃落地,归于原点。” 无涯倒没有落泪,只是饶有趣味看着两人,无涯轻轻道:“南宫姑娘似乎对挖坑很有经验呢!” 南宫皓月轻轻吐息,弱弱道:“身边的人陆续死去,掘穴下葬是我为他们能做的最后一件事,若这件事做不好的话,他们在地下一定会怪我的。” 无涯捏着下巴,感叹道:“不知迄今为止,南宫姑娘埋过多少人?” 南宫皓月猛的抬起头,瞪着他,无涯被盯地很不自然,问:“我不问了。” “到现在,应有八千三百一十五人。” 无涯哇的一声惊呼出声,诛颉也投来异样的眼光。无涯十指不断摆动,低头换算,“这样算下来,南宫姑娘以前是去打仗了吗?埋了这么多人,都是……” 南宫皓月眼神坚定,顿首道:“没有不是我杀的,只是途经过暴尸的荒地,见他们着实可怜,也没什么亲人为他们殓尸,这才为他们下葬的。” 诛颉这时发声了:“死者若不得安葬,便会化作野鬼游离世间,你做的是好事。” 无涯捏着下巴也是连连称赞:“没想到南宫姑娘不仅生的天香国色,心肠也是如此慈悲。” “慈悲算不上,只是顺手而已,相信如果你们几人见了,也会同我一样让他们入土为安吧。”南宫皓月只是略略看了二人一眼,留下一个值得细品的眼神。 无涯道:“他们二人都是心软的主,见了定是会感念已故之人的悲苦,为他们殓尸埋骨入土为安的,还会诵读经书,超度亡魂。但我可不见得。” 诛颉抬头,不解看着他,“师弟嘴上说不会,身体倒是实诚,这不是寻来了伯兰的尸骨下葬了吗?” “我可想不到这些, 伯兰纵然死去,罪魁祸首也已正法,换作我的话,伯兰生于天地,自是要还于天地,将他们埋在钟香山,看着山上的骨灰永生永世被吹的不停歇,心中才会解气。所以,若南宫皓月不说的话,我肯定会这么做的。” 诛颉听后,只觉骇然,他似乎从来没有看懂过无涯,竟是个冷情冷性之人。“也许你是心中还有愤恨,才会如此吧,我很理解,我也曾如此。” 无涯似笑非笑,露出一个值得回味的笑意 让诛颉见了毛骨悚然。 南宫皓月跪在小小的土堆旁,三叩手后,祝祷道:“愿死者安乐,愿世人良善。伯兰们今生勤勉降雨,来世,定做个逍遥散仙,不用再为贪婪之人降雨,游于天地,不拘也无束,只做自己。” 无涯暗含笑意,浅浅道:“会的,伯兰不是最信神明吗?临别时总是要说上一句祝语,所以他们一定听到了你的祈愿。” 南宫皓月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草藤,道:“我并非祈求神明,只是单纯对他们的美好祝愿,我并不信神,并非不相信世间没有神明,而是不需要神明为我做甚,我想要为自己争取,所想亦会自己达成。” 无涯挠头道:“南宫姑娘还是这样容易把玩笑当真哈。” 南宫皓月催促他们不拜的话就出去,她要设立结界了,无涯与诛颉二人双双拜过后,毅然决然走出了伯兰领地。 南宫皓月升起藤蔓,在地处升起顽石,将部落彻底包裹,只剩顶部透光,她不愿再有人打扰伯兰这来之不易的宁静了,尤其是人类,不该踏足如此神圣之地,玷污他们的境地。 结成法阵后,只见慕蓉蹲在一块巨石时,想来是哭了很久,双眼已经发红,血丝可见。 天色微微有些混亮,二人趁还有些光亮,决心向云梦城查看失火原因。过往的行人都道是伯兰放的火,要烧了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 第93章 树问 几人走近云梦城附近,南宫皓月询问:“我们应该离云梦城不远啊,慕蓉姑娘,你是不是带错路了?” 慕蓉飞地很稳,正想回应她,无涯凑前赶来,“姑娘有所不知,这万年榕树塌了!” 南宫皓月对榕树扎根一事深信不疑,一时有些难以接受,“怎么会塌了。” “谁知道呢!这塌了就塌了,而这偌大的树还不知踪影了。”他耸肩无奈道。 “就你最殷勤。”慕蓉没好气道。 南宫皓月心头涌起一种疑虑,在昨夜里电光火石间,若说是天劫之雷,也确有可能,她觉得有可能那榕树借了雷火之刑,已经成仙了,本体收放自如,自然不见了。 几人走近时,却见原先生长万年榕树的地下突兀显现了个大洞,直通地下,流水也不断往下冒。 正午时,天空荫蔽不见正日,凉风吹过林间,略感肃杀之气。 进入仅有一些小道的城中,城内已经无人逗留了,几人越往里深入,隐约见着个披麻戴孝的老头在古道扫着先前榕树落下的叶子。 无涯四处转了转,见这里只有这一个老头守着,还时不时停顿看他们几人一眼,随后无事般继续失神扫着叶子。 “老人家,云梦城已无人居留了,你为何不走?”无涯眯着眼,似笑非笑打量着他。 “你听过守墓人吗?”老人淡淡一笑。 无涯浅笑,上前递给他一个窝窝头,道:“这么说,你是守墓人,守的什么墓?” 老头目不暇接,继而将目光瞥向余下几人,“自然是死人墓。” 无涯大笑,又走到老人面前继续询问:“既是死人墓,为何没有墓穴?” 老头又不说话,无心扫着地。 南宫皓月看清了他身上,隐约泛滥着仙气,身上又有树精的特征,想来他就是老榕树所化的神形。 “老人家,姓甚名谁?又守着谁家的墓?”南宫皓月大步流星上前,悠悠看着二人。 老头抬眸看着他,深看了两眼,随后摇了摇头,“不知道,年纪大了,不记事。” 无涯又道:“看来是老人家觉得我们是外地来的,不愿告知了。” 老头见他如此袒护,踮脚看着无涯,指着南宫皓月道:“你可知道,站在你身边这位,她的真实身份?” 无涯顿时来了兴致,询问:“那你知道吗?” 老头又看向南宫皓月,见她忧郁的眼中是疏离与淡泊,才道:“那就是知道喽。” 无涯似笑非笑,叫着慕蓉与诛颉走近些,随后对着老头问:“老人家,你这环挺别致,虽然干了,却也能闻见一股幽香,是什么花编的,回头我也让别人帮我编一个。” 老头略往里躲了躲,不愿回答。 南宫皓月抬头,细细瞧着,心中顿时有了答案,回道:“想必是弥施兰吧,我见过,这种花,人间难得一见。” 老头踮起脚,不断向南宫皓月靠近,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你怎么知道弥施兰,你是天上哪位?” 无涯赶忙把他拉开了,大声呵斥:“一大把年纪了还不知道矜持,看见漂亮姑娘就把持不住吗?” 南宫皓月微微讪笑,“我谁都不是,我是妖,你算半个,是临门一脚的半仙。” 老头似乎被拆穿身份似的,不断抽搐,“你是妖,为何没有妖气?还是你在说谎。” 南宫皓月撇开头,“没有妖气的并非不是妖,有妖气的也并非就是,就像你一样,一半妖气一半仙气,是什么让你止步于半仙?” “仙气?半仙?”无涯重新审视眼前这位衣冠不整邋里邋遢的乞丐,“你真是神仙?” 老头扭头问:“怎么难道不像吗?” 无涯猜疑问:“说书的不是说,神仙都是仙风道骨正气卓然吗?你怎么……” 老头摊开身上衣裳向众人展示,“难道不像吗?” “不像,我刚才还以为你是叫花子。”无涯连忙将方才的馍馍要了回来,不可置信吃了起来。 “你才叫花子,我是树精,虽然成了半仙,却也是名正言顺。”榕树精气愤地拿扫把驱逐无涯。 南宫皓月赶忙把无涯拉住了,对榕树精道:“你这是历劫失败了?” 榕树精沉下头,道:“之所以还是半妖,只因我还不想升仙。” 慕蓉询问:“你在人间可还有什么执念,无法割舍。” 榕树精看着仅剩的残存的建筑,随时都会随着下方干裂的土地一起掉进坑里,他悠悠道来:“如果你们想听,就请随我来。” 几人相视一眼,便毫无防备跟着他走到一块僻静的庙宇,现在已经没有香客,显得格外冷清。 众人走进殿内,瞧着那顶上的金樽道人,赫然是这树精的样子,无涯大吃一惊,“哎呀呀,你这人叫我们来不会是为了让我们拜你吧!我们可不信奉什么树精。” 树精摇了摇头,爬到香案上端来一盏煤油灯,便领着大家走向深洞。 无涯看着老树精一瘸一拐,眼睛瞥向他的腿脚,询问:“你不是神仙吗?怎么不再造一只腿,走起来多不便。” 慕蓉气愤道:“你干嘛揭人家短。” 树精笑呵呵道:“我的真身根部残缺,即便化作人形,也还是会缺一条腿。有一根竹杖倚身,也能走遍云梦。” 无涯又问:“树仙,您今年高寿?” “忘喽!人间不知岁,只知道榕花开为一季,已见过花开万回。” “树仙,你祖籍在哪里?” “我本生于西南道的密林,每日与清风槐木为伴。” 慕蓉问:“那为何又来到了云梦泽。” 久远的岁月,时隔太久,他早已忘记了,两地相隔万里之遥 他是如何来此的。 他长满褶子的眼角微微皱起,遍布黄斑的脸颊便将眼睛挤成一条缝,“记不清喽。” 无涯跟着他身后,大声询问:“树仙,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 树精吹灭了煤油灯,一路向前,“云梦泽已成荒地,我身为此地最为古老的存在,人鱼鸟兽,花草树木,皆为我之子孙,遭此劫难,我也委实悲痛,但天道不可违,天雷降下,连我也无处遁形。” “我送走了一代又一代子子孙孙,心中早已疲惫不堪。昨日我的一些孩子犯下大错,伤害了我的另一群孩子,而我却只能看着,直到天雷落下,我的孩子们长眠于此。”他缓缓道出,沿途留下了他泪水化成的雨露。 诛颉抱着短刀,一板一眼看着他,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你其实早已成仙,为何不阻止他们呢!” 慕蓉忙拉住了他,诛颉却不依不饶,握住了树精的手腕,“树仙大人既然说,伯兰也是你的孩子,他们蒙冤受骗,遭到屠戮,您又在哪里?就连他们的尸骨,也都是我们入殡的,您又在哪里?” 树精泪流满面,却极力想要抹干眼角的泪水,“人立于世,尚且诸多阻碍,更何况是我。” 南宫皓月抬起头,“世事阻碍虽多,若说竭尽全力未免不可挽救。” 树精流下如泉水般晶莹的泪,看着南宫皓月恍惚了神,“不说我,只是个不能随时走动的树精,就连你,可以跨程千山万水,也有很多无可奈何之事吧。” 南宫皓月顿时无语凝噎,“难为你活了这么久,还没我通透。” “这话何意?” “没什么,有感而发罢了。” 南宫皓月摆了摆手,微微顿首,“你在此矗立万年,认识你的每一个孩子,千家万户,他们所作所为你并非全然不知,如今大错已经筑成,你才知错,那就是伪善了。” 几人听着,都觉她话重如铅,压在每个人心上,树精闭着眼仰头看云。 无涯笑道:“说了这么多,树仙大人,怎么还没跟我们说道说道,这云梦泽事发的终始,不会想岔开话题吧!这我可不答应。”他讪笑着,敲了敲树精的竹杖。 南宫皓月双眼湿润,早已泪千行,她默默走着,撇下了所有人。 她此刻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头顶没有了遮天蔽日的榕树,左右也没有了鼎沸的人声,此刻的云梦泽,是暴雨后的平静,有着为数不多只属于逝者的哀悼默念。 是啊,面对两边孩子的内斗,他一个走不动的树精又能做什么呢!若是起身,云梦城就会凹陷一个大洞,百姓就会掉入坑洞,他不起身,他擅武偏激的孩子就会欺负老实乖巧的孩子,两难的选择,让他无比茫然。 她又何尝不是,若是杀了凡人,仙途受阻,若是不杀他们,难平心头之恨。 这世上从无两全的办法,树精如此,南宫皓月亦是如此。 慕蓉追了上来,同她一道走在青石板路上,水流汩汩,流向前方的大洞。“云梦泽不复从前,白云苍狗,让人唏嘘。” 南宫皓月摸了个手绢擦泪,浅笑道:“世事如此,谁又能预知到?昨日繁华犹在眼前,却转瞬即逝,沦为一座荒城。” 慕蓉看着茶摊下桌凳,前些日子还在那里饮过云雾茶,房顶的树菇,曾踏足那里走向云居客栈,如今往事如风,吹过脑海,前尘今世不断重叠,让人一时晃了眼。 “千百年来,人间改朝换代不断革新,又有什么是不变的呢!”慕蓉眼神逐渐迷离,失神走上台阶。 南宫皓月提起裙摆,悠悠走着,“我还没有找到,所以没办法告知你。” 慕蓉目视前方,淡淡一笑:“等有一日我们都寻到了其中真谛,大抵就抵达超凡脱俗的境地了。” 南宫皓月只是笑笑不语 直到走到一处向上的祭坛,树精将煤油灯放在桌面,自己则蹒跚跪地,向着大洞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诛颉问:“你祭拜的何人?” 树精上完线香后,沉重道来,“我的孩子们。” 树精起身,翻开桌面摆着的道经,“如这她所言,我确实离登仙临门一脚,昨日的雷劫,就是我引来的。” 南宫皓月丝毫不意外,大抵对人间疾苦,天道漠然的一种习以为常。慕蓉问:“你为何要引来雷劫?你知不知道钟香山顶的人都被雷劈死了?” 树精淡然一笑,眼底充满了迫不得已的无奈,“天道不仁,但我于心不忍。我虽为此地地仙,为何不能拥有正道使然的裁断。平心而论,我渡劫引来天雷,只是想惩罚这些无知而又贪婪的人类,我不觉得我错了。” 南宫皓月静静矗立,低头道:“你可知,神若伤人,便会散尽修为,即便你只是半神,也会承担这样的反噬。” 树精又释然一笑,“我也曾因此犹豫,但见我最乖的孩子被迫害,我若不做些什么,岂非对不起他们千年来对我的雨露恩泽。” 他站起身,走到了大洞边缘,向下看去,直视深渊,“我的孩子,什么都没有做错,千年来,治理云梦泽草木水流,不曾有一棵树被虫蚁啃食,亦不让花不谢败死,水流源源不绝,一片祥和康泰,原以为云梦泽能一直这样,后来人类开始大肆种植红荞。” “红荞嗜水,一棵便能吞江纳海,小小的云梦泽被它吞食了千年,全因伯兰每日在钟香山向天祈雨,云梦泽才存活至今。而我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并没有感恩伯兰,不断拓宽天地,砍伐树木,为首的人还造了毒蜂针,磨剑刮刀,在伯兰与人类不断争吵中,伤害了那些强大但慈爱的孩子,至此,伯兰不再入云梦城,我也很少见到他们了。” 无涯捏着下巴,思索道:“很久以前,伯兰和人类就发生过冲突吗?” “千年以来,争吵不断,积怨已久。” 诛颉问:“那云梦泽人长寿一说又是怎么回事?” “云中君陨落后,骨血化为伯兰,以另一种方式守护人类,而人类并不知道,云中君已经陨落,只当天神不再眷顾云梦泽,要自己想办法绵延云梦泽的今后。” “云中君身死道消前,感念人类疾苦,特将法力注入人身,他们的子孙后代都不会受到苦楚,可以寿终正寝,这样一个温柔的神明,化身伯兰后,依旧以另一种方式守护这片土地。” 诛颉摇头,树精继续道:“人类每日人类先祖跋涉千里,在人间寻找长寿的秘籍,发现了慈泥藤,它结的果子可以延年益寿,所以移植在云梦泽,每日服用,以此长寿活到一百多岁。” 诛颉用手撑着下巴,低头沉思:“竟然是借助外力达到了长寿的目的,自身本就拥有无痛无灾的祝福,又贪心不足,想要达到长寿,这些人还真是贪婪不自知。” 慕蓉见此情形如此窘迫,询问:“既然云梦泽人无病无灾,那为何我们下到地底后,无涯探查到掉下去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南宫皓月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解析,聚精会神看着他。 树精轻哼一声,“无痛无灾,又非不死不灭,若是五脏六腑健在,确实有极强自愈之力,如果五脏俱腐四肢断裂,这些都是无法愈合的。你说的那个人,头颅受到石头不断挤压,生又死死又生,直到头骨爆裂,脑髓坏死,才真正意义死去。” 慕蓉听着听着,不自觉脆弱起来,“那个人生前一定非常痛苦,虽然他感觉不到,但一定非常绝望吧!” 树精缓缓坐在了边沿,随后无涯也跟上去坐了下来。 “一些人害怕死亡,所以建造了一个成为崇生营的地方,城主每年都在百姓中筛选八岁的孩子送入崇生营,每日喂养毒虫毒药,练就了一具毒身,而活下来的孩子会被推举成下一个城主。” 慕蓉缓缓上前,询问:“所以,每一任城主都是从这个崇生营里培育出来的?怪不得这位城主的血里带毒,以毒攻毒治好了无涯身上的病症。” 南宫皓月问:“如此阴损的地方,不该存留于世,不知这崇生营在何处?” 树精悠悠道:“被现下的城主拆了,以后也不会再有崇生营。” 慕蓉垂眸,“即便如此也见不到他就是个好人。” 南宫皓月看着悠然自得的无涯,想起了曾经年少无知的自己,对凡事都是处于漠然之态,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 南宫皓月道:“这么说来,你对这里发生的事了如指掌,我不妨问问一些事?” 树精回头,苍老的眼睛脉脉看着她,“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何为那个城主戒指里射出的针可以洞穿我的法术?” “那是毒木针,崇生营里一种暗器,人类发明的一种穿透术法的毒针,很早以前用来对抗伯兰的法器。伯兰中一箭便会当场身亡,只因无涯少侠皮糙肉厚,并没有造成毙命。” 无涯轻轻咳嗽一声,“我还在这呢?说我坏话也别当面说吧!” 南宫皓月轻笑,又问:“虽说那些被劈死的人类野心太大,死有余辜,但你终究犯了伤害弱小的罪孽,你的法术为何没有流失?” “你看出来了吗?”树精抬头,“虽说是我引来的天劫,到底不是我劈的,凡人脆弱,是天雷无眼,将他们误杀,与我有何干系?” 南宫皓月怒目圆睁,她虽对那些人无可奈何,但她是妖,不会受到法术反噬,天上神明也管不了他,自然无所畏惧,不过树精还是半神之躯,理应遭到反噬。 “我可不信。” “姑娘不明白?” “明白什么?” “我受天道指引,杀该杀之人,救该救之人,我有何罪孽?怎么会受反噬?” “如果有朝一日,姑娘走上这样两个抉择,你是愿意法术尽失遭到反噬,还是愿意袖手旁观?” “姑娘深明大义,一定能在其中做出正确的选择吧!” 第94章 云梦终章 无涯面带微笑,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眼前的几个人,然后缓缓开口说道:“你们瞧瞧,此处的景致当真美不胜收啊!南宫姑娘、师兄还有蓉儿妹妹,要不都过来这边稍作歇息吧。”他一边说着,还一边轻轻挥动手臂,示意大家过去。 慕蓉听后,却是没好气地白了无涯一眼,娇嗔道:“哼!你倒是心大得很呢!难道不知道这地方如此危险吗?万一一个不小心没有坐稳,直接掉入那深不见底的洞中可如何是好?到时候只怕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简直惨不忍睹!” 她边说边用手指向下方那个黑漆漆的无底洞,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无涯却不以为意,反而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自己身旁左右两侧的位置,满不在乎地道:“放心啦,蓉儿妹妹。就算真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我也一定会紧紧拉住你的手,绝对不会让你掉下去的哟!”说完,他还冲慕蓉眨了眨眼,流露出一丝调皮之意。 慕蓉本就已经站得双脚发酸发累,此时听到无涯这么一说,心里不禁有些动摇。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南宫皓月,轻声问道:“南宫姑娘,要不我们一同过去坐坐吧?也好趁机歇歇脚。” 然而,南宫皓月只是微微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见此情形,慕蓉无奈之下只得独自一人走向无涯所坐之处,并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还真不错,远处一片秋色,底下不见底深洞。”慕蓉摇了摇脚丫子,手掌撑地笑道。 南宫皓月看了看诛颉,见他依旧不为所动,只好站在几人身后,一道欣赏眼前的风景。 只见树精缓缓开口说道:“这云梦泽此后恐怕鲜少有人涉足此地了,那么诸位少侠接下来要去往何方呢?” 站在一旁的慕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如春花绽放般灿烂的笑容,轻声回应道:“自然是沿着东方一路前行,持续修炼自身武艺。待到明年之时,我们便需返回蜀地向君山复命咯。” 这时,无涯向前一步,目光坚定地望着远方,缓声道:“蓉儿妹妹,实不相瞒,我已然决定前往北方一探究竟,追寻属于我的那段过去。故而无法与你们一同东行了。” 闻听此言,慕蓉猛地扭过头来,满脸疑惑地询问道:“咱们三人当初可是约好要携手并肩、仗剑走天涯的呀!怎地如今你却要率先落伍呢?” 无涯挠了挠后脑勺,略显尴尬地讪笑两声,解释道:“蓉儿妹妹莫急,此次分别并非意味着永不再见。待我成功寻觅到自己的往昔经历,弄清楚那些尘封已久的前尘旧事以及旧日恩怨之后,必定会马不停蹄赶回蜀中与你们相聚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诛颉此刻忽然抬起头来,神情严肃地凝视着无涯和慕蓉二人,斩钉截铁地道:“我不同意。” 无涯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将脑袋歪向一侧,用一种略带调侃的语气慢悠悠地对诛颉说:“师兄啊,您瞧瞧,您跟蓉儿妹妹皆有着各自的过往可以追溯回忆,可唯独我仅仅只拥有在与君山的点滴记忆罢了。如此说来,我岂不是太过可怜了些?难道您当真忍心让我就这样糊里糊涂下去,成为一个连过去都一无所知之人么?” “这......”诛颉眉头微皱,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道:“也许没有过去确实也是一种好事吧,又何必如此执着地去纠结那些已经无法改变的事情呢?” 一旁的慕蓉听到诛颉的话后,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无涯却低垂着头,满脸愁容地道:“可是你们都清楚自己来自何处,而我却连自己的家乡在何方、家中父母是否安好都一无所知。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幸离世,恐怕真要沦为那孤苦伶仃的孤魂野鬼了。”说完这些,无涯不禁撅起了嘴巴,那模样让人看了心生怜悯之情。 诛颉见到无涯这般委屈可怜的样子,心中顿时觉得十分难受,连忙安慰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绝对不会让你独自一人前去寻找身世之谜的。咱们三个人可是情同手足,宛如一体,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孤身涉险呢!若真是那样做了,岂不就成了那不义之人了嘛。” 无涯听了诛颉的这番话,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眨巴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满含期待地望向诛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哽咽着问道:“师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陪着我一起去的。那么,蓉儿妹妹,你呢?” 只见慕蓉轻盈地挽起双手,微微仰起头来,一脸傲娇之色地说道:“哼!既然师兄都如此这般说了,那本姑娘也就只好勉为其难地送你一程啦。不过嘛,你可得早去早回哦,要是耽搁太久,我可不想等到明年还回不了蜀中,到时候被那些师叔师伯们狠狠地臭骂一顿呢!” 无涯听后不禁微微一笑,伸手轻轻地摸了摸慕蓉的脑袋,温柔地回应道:“哈哈,师妹放心吧,那是自然之事。从这里前往无梓江虽说有一定距离,但以咱们的脚力正常行走大概需要十五六天左右。然而若我们选择御剑飞行的话,五六日便能够顺利抵达目的地啦,又怎会耽误此次东行的计划安排呢?” 话音未落,慕蓉猛地攥紧了小拳头,娇嗔地喊道:“哎呀,不许再摸我的头啦!你再这样,信不信我真的会把你给丢下去啊!” 此刻她那张俏丽的脸庞早已泛起了丝丝潮红,美眸圆睁,气鼓鼓地瞪着无涯,那副模样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咪般可爱又俏皮。 站在一旁的诛颉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两人欢快地打闹嬉戏着,嘴角不自觉地浅浅勾了起来。 他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一丝淡淡的暖意,暗自思忖着:若是自己也能拥有一两个如同这般亲密无间的姊妹或者兄弟该有多好呀,那样的话想必也能够像他们一样尽情地嬉笑玩闹、无忧无虑了吧…… …… 树精带南宫皓月走到另一边的平地,悠悠穿过一边藤蔓密林,他挽起藤条,一路穿行,走到一条澄清的溪水边。 “带我一人来此有何贵干?” 树精捧起清水,灌了两口,豪爽道:“你来云梦泽不是为了寻人吗?如今可有消息了?” 南宫皓月道:“暂时没有,原先天菁长老曾言,我若解决了云梦泽沙化一事便许我开天眼寻找,如今他已长眠地底,已无人能为我解惑,她的行踪也就不得而知了。” 转而她灵光乍现,抬眼问:“你在此扎根万年,通晓过去,她若是来过,你肯定见过!” 树精起身,扫了扫身上的灰,道:“若是有人假扮凡人,隐蔽气息,我只有微薄法力,照认不出来。” 南宫皓月低着头,不再言语,靠在一根结实的藤蔓上注视着树精一举一动。 树精手中变了个葫芦瓢,舀了半勺水,递给她,“我的孩子曾许诺过你,他既未完成,那就由我替他为你寻人吧。” 南宫皓月接过水,浅浅喝了两口,开口道:“天菁长老能开天眼,你有何本事?” 树精手中结印,脚下与土地扎连在一起,他身体变成褶皱的树干,道:“你要寻的那人,有何特征可言?” 南宫皓月慢条斯理道:“若是变换身形我还真不知道她什么样。但她素爱着一身白裙,鬓角常年带着一只海棠步摇,梳着刘云髻,腰间挂有烛光色刺绣锦囊,眉若黑柳,鼻若水滴,风姿绰约,仙气飘飘的。” 树精将术法注入大地,读取大地的记忆,一帧帧寻找她所说之人来过的痕迹。清风朗月下,云梦泽曾记有一白衣女子莅临,她手中摘有永开不败的海棠,面若桃花,娇艳欲滴,额头化有半开的海棠花钿,发间确实带着一只银枝步摇。 树精收紧法术,睁开眼睛,皮肤瞬间平复收紧,他慢慢道来,“半年前,却有如你所说一般无二的女子来过此处,但也只待下一日,便朝东去了。” 南宫皓月骇然道:“当真来过?可是我问城中百姓,他们都不记得她来过。” “她在北山待过,而那里正是白泽的栖息地。” 南宫皓月漫不经心问:“我还以为白泽只出现在人们的道听途说中,北山真的有神兽吗?” 树精微微一笑,道不明其中真意:“当然没有,那里是伯兰的诞生之地,有浓厚的瘴气包裹,凡人无法抵达之地,口口相传,便成了仙府。” “云梦泽都已荒芜,那里恐怕也已被波及了吧!还会有伯兰诞生吗?”南宫皓月倍感遗憾。 树精淡淡笑道:“伯兰吸食灵气存活,幼卵更是离不开水汽,云梦泽失水,灵气殆尽,北山当然逃不过一劫。天地间,再难有伯兰现世,他们只会存在于云梦泽的过去。” 南宫皓月泪眼婆娑,低低呢喃:“天菁长老说,伯兰下一代还未孕育出来,如今却被扼杀在卵巢中,这一切,究竟错在哪里了。” 树精接过水瓢,越过小溪,悠悠道:“这件事都怪我,无法割舍凡尘,又忍心害死了我的孩子们,我罪孽加身,决心画地为牢,囚在云梦泽,云梦泽一日不复绿洲,我便永世困守在此,与我的孩子们同舟共济。” 南宫皓月抬眼,认真看着他,“何必做到这个份上,你比我清楚,你若离开地面化作人形,住在你身上的房屋便会顷刻间大厦倾覆,你也是有不得已的难处。” 树精苦笑着摇头,再说不出任何话。 南宫皓月道:“你本就驻守在此一万多年,本该借着雷火之刑,褪去妖身,登仙而去,却甘愿固步自封,永囚在此,即便如此,失去的也回不来,已经发生的也无法改变,何苦呢!” 南宫皓月见他眼神卓绝,想来是劝不动了,她低着头,看向外头的房屋陈设,人影空响,秋风萧瑟。 南宫皓月失落在即,“我决心去北山看看,说不定那里真的有白泽神兽呢!” “没有的,云梦泽的事情都瞒不过我。” 南宫皓月哭着哭着笑了,风干了泪水,让她的心异常决绝,“也许呢!我运气一直都很好,说不定我就会碰上。” 走了几步后,想来这会是与树精最后一次相见,忍不住要叮嘱一句,“树精,替我向他们几人辞行,另外,前尘旧梦别太执着,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不要将重负强加于身。你活了这么久,看透人性淡薄,也该知道,画地为牢,困住的是自己,你所说的罪孽也不会有丝毫减轻。” “回忆越加沉重,总有一天,执念会击垮你的。” 南宫皓月走了,她如百草仙君所言,离慕蓉一行人远远的,离开他们,她依然独行其道,只是性情不再孤僻,前路也不再觉得漫漫。 慕蓉在人间历劫后,便会回到天庭吧,等她回到天庭,还会认她这个朋友吗?妖仙有别,她贵为神女,肯定连南宫皓月这号人都没听过,又怎么将她记住呢? 慕蓉与无涯是天定姻缘,二人命中注定要经历一世红尘加身,只是日后何去何从,还需二人亲自摸索。 百年后,慕蓉回归天庭,那无涯呢?会再度投入轮回,经历人世间生死吗?诛颉呢?他是否也有天命加身。 不过南宫皓月事后想想,她不去打扰慕蓉历劫,于她而言,便是最好的关心了。 树精生于西南道密林,却终生将自己困在了苦海中,云梦泽水流干涸植物枯死,他散尽修为补救,将自身养料归还大地,才换取了云梦泽生灵一些生机。 南宫皓月走在下着小雨的小径,她如来时一样带着斗笠,没有回头,因为身后,有无法割舍之物,多看几眼,就会让她了断走下去的决心。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原来,秋雨也带来了春意,云梦泽很快又恢复了生机。 她看向干涸的溪流,再不见当初在里头划水的伯兰,大叶芋下,也没有偷偷哭鼻子的小喜云,钟香山的烟再没有升起过,云梦泽也只是进入了秋天,来年一定生机盎然。 小喜云不愧是勇士,虽然只是个称谓,但在南宫皓月心中,他比自己勇敢多了,他是第一个自愿进炉的伯兰,舍我其谁,只为族人一丝生机。 秋末第一片雪花飘落,一片两片,三片四片,纷纷扬扬的雪落,夹杂雨水,濡湿双眼,浸染衣袂。 她的眼睛,模糊到看不清来时路,摸索着摸索着,只见烟雨霏霏,路走到了尽头。 她走到北山,见瘴气退散,云雾缭绕的山峰展现地淋漓尽致。 林中的树大多枯萎,树林孕育伯兰,树木枯死,伯兰应该也无法孕育了吧! 她走着看着,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回应她的哭喊。 白日的余晖逐渐被厚重的晚霞所遮蔽,整个天空仿佛被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所笼罩。就在这片绚烂之中,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那片松林里。 只见一个小小的蚕蛹,被层层丝线紧紧地缠绕在松叶之上,宛如一颗珍贵的明珠镶嵌其中。 这个小小的蚕蛹虽然看似微不足道,但却蕴含着无尽的希望和生机。 她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深深触动,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她缓缓地上前走近,仔细观察着那个蚕蛹。里面的小生物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气息,正拼命地想要挣脱蛹壳的束缚,去抓住今天最后的一丝曦光。 它那小小的手掌粉嫩可爱,如同娇艳花朵般的色泽,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纤细血管的分布。 这小小的生命显得如此脆弱,不时发出一声声清脆悦耳、犹如银铃般的“咦咦”叫声。这声音既嘹亮又动听,仿佛是大自然赋予它的独特语言,诉说着对生命的渴望和追求。 然而,她最终还是没有将它带走。因为她深知,这里是伯兰的家园——那片无人治理的云梦泽。 从此以后,这里再也不会有红荞嗜水的现象发生,也不再会有人类前来栖息。更重要的是,那些曾经伤害过它们的恶徒们都已销声匿迹。 她轻轻地摘下一片翠绿的松叶,小心翼翼地放入自己的乾坤袋中。她只是想把这份希望留存下来,让它成为心中永远的温暖和力量。 她相信,善良的天使一定会后继有人,先人们也定会庇佑着她,助他重新振兴那片美丽而神秘的云梦泽雨林。 新一代伯兰,就命为光字辈吧! “下次见面,你一定可以治理好云梦泽的,对吧!” 世界破破烂烂,总有人缝缝补补,愿也有人能治愈你荒芜的云梦泽。 第95章 蟠龙沟 秋末的凛冽寒风席卷九州,冬意渐来,天地茫茫间万物枯槁,唯有松竹傲雪凌霜,小雪埋没前路,行人更不知要去向何方。 哗然的风吹起她的裙摆,她披上了耐寒的斗篷,翻过了秦岭,来到一处平原。 西北大漠浩瀚无垠,白日炎热晚上霜寒,耐得住夏热冬寒的她还是病倒了,她死死抓着梧桐枝,一路颠簸向前。 好几次,她都栽进流沙中,差些丧命,好在红荞将她缠住,拉出了流沙,她寻了个无人的去处,栽下了红荞的种子。 时隔多年,它再次回到这片无限眷恋的故土,心中百感交集。 南宫皓月俯身,为它盖上沙砾,轻轻爱抚道:“回家了,再也不用怕了,这里很安全,地下有很多你的同伴,不会再孤单了。” 南宫皓月取出一瓶水露,灌溉红荞,红荞藤顿时抽出藤来,如菜芽一般大小。 风一吹来,它就对着南宫皓月摇了摇叶子,南宫皓月轻笑着,转身离开了。 她转徙人间,多做善事,只想为人间添光添彩。福祸众生,皆自渡,她能做的,唯有替死者善后。 暮色将近,她再也没有在黑夜拉开序幕时见到那个阁兰姑娘,许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给流落在此的人一线希望。 如今她功法大成,自然不会被这种幻象所迷惑,阁兰姑娘也就再没出现过了。 南宫皓月一路向东,偶然停留在大夏国,此地的皮影戏堪称一绝,她在此逗留了许久。 每日辰时在茶摊前饮一杯薄茶,听茶楼的折子戏。 午时正是阳气最重的时候,她便寻个竹林打坐肃清浊气。 晚时提着小灯在集市看着万家灯火。 修为愈加精进的同时,心境也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她流恋人间烟火,在一声声商贩的吆喝,一幕幕火树银花绽放中迷失。 茶摊的早客总是聊着各家的奇谭,她竖起耳朵总能听得痴迷,哪家的娘子偷了人,谁家的姑娘做了小妾,哪家高门阔府贪污被抓,都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着这些个密辛,她也不免好奇了人类的活法,以前同人间一样,北荒虽荒凉也有妖类集市,百姓同他们一般聚集在一条街上互动,何其融洽。 “听说了吗?怜山下的蟠龙沟最近出了妖怪。” “出何事了,如此神神秘秘的!” “有人亲眼见到,那妖怪操纵藤条,将人绑死,吸食人脑,被吃掉脑髓的人,面黄如石,四肢瘫软,整日在村口的槐树下游荡,都得了失心疯。” “官府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府衙可不管妖怪闹事,连一个人都没派去镇压。” “这是什么妖怪,如此恶毒?” “谁知道呢?没有人见过,见过的人都被吃了脑子,哪里还记得是谁吃的?” “噫!但愿那妖怪别来大夏国。” 南宫皓月这几日悠闲惯了,想着是该动动身子了,这蟠龙沟卧虎藏龙,若真有妖怪作恶,她必要去清理门户。 沿途问了几个务农的老人,他们听闻南宫皓月要去蟠龙沟,纷纷劝阻,“那里可不安生,你一个小姑娘去了,岂不是必死无疑。” 南宫皓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作为回应。她语气平和地告诉众人不必惊慌,因为她乃是一名捉妖师,此行就是去捉妖的,让所有人都能安心下来。 极目远眺,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绿油油的时令蔬菜地。这片菜地上,辛勤劳作着的人们,多数都是年逾花甲、白发苍苍的老者,以及那些只有七八岁大、满脸稚气的孩童们。 当他们一行人终于来到怜山脚下的时候,夜幕已然悄然降临,天色变得漆黑如墨。此时的她突然心生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这座山顶被一层神秘的结界所笼罩着。尽管这仅仅只是一个稍纵即逝且略带大胆的念头,但它还是深深地埋藏在了她内心深处。 说起这蟠龙沟啊,那可是一道名副其实的天然险阻! 怜山原本并不是孤立存在的一座山峰,然而不知从何时起,这里竟然多出了这样一条形如巨龙的巨大沟壑。其龙爪稳稳地扎根于怜山脚下,而龙头则向着外面不断伸展出去,正因如此才有了“蟠龙沟”这个名字。 值得一提的是,此地气候宜人,冬暖夏凉。曾经,这里吸引了众多达官显贵前来避暑消夏。 久而久之,随着人气越来越旺,一个繁华热闹的小镇便应运而生了。 南宫皓月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一路疾行而下,穿过茂密的山林和崎岖不平的小道,终于来到了山脚下的村庄。 刚一进村,她的目光就被村口那棵高大而古老的百年槐树吸引住了。只见这棵老槐树粗壮的枝干向四面八方伸展着,仿佛一把巨大的绿伞遮盖着整个村落。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树头上悬挂着的那些色彩鲜艳、迎风飘扬的辟邪红绳幡旗。 没过多久,从村子里面缓缓走出来了七八个身影。 这些人一个个都弓着身子,脑袋深深地埋进了胸腔之中,看起来像是背负着重担一般沉重不堪。 他们步履蹒跚,行动缓慢得如同蜗牛爬行,在槐树下慢悠悠地转着圈儿。 南宫皓月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她身形一闪,迅速拦下其中一人。伸出右手,稳稳地按住对方的额头,想要探查一番究竟。 然而,就在接触到那人额头的瞬间,一股寒意从指尖传来。仔细一看,原来此人竟已被抽去了三魂四魄!如今仅剩下两魄还残留在躯体之内,难怪其动作如此迟缓,整个人也显得毫无意识可言。 正在此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声突然划破了村庄的宁静。 “啊……” 这阵突如其来的惊叫让南宫皓月心头一紧,她连忙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越往村子深处跑,眼前所见越发令人毛骨悚然——被抽取魂魄的村民数量众多,有的奇形怪状地站立在家门口,有的则倒在地上,四肢扭曲地趴在围栏之上。他们面容呆滞,双眼空洞无神,散发着一种诡异至极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她跑着跑着,前方发出了迅风的诡异叫声,随后刀光剑影,一道黑影便遁形在黑夜中。 想来,这里还有活人在此。 南宫皓月正想静观其变,一道如烟雾状的黑影便显现在她面前,“云荷,你也没死?” 南宫皓月正疑惑着,大抵是夜色太黑,那人认错人了,“我不是云荷,你认错人了。” 黑影缓缓上前,南宫皓月手中凝聚法力,正要阻拦他,“别再向前,这些百姓都是你害的吧!为什么要伤害他们?” “我赐给他们一场美梦,梦里有他们最为奢望的东西,他们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我却让他们在梦里得到了,他们应该谢我才对。”黑影摊开手,徐徐向前。 南宫皓月怒目圆睁,“你让他们没了三魂四魄,跟死人有什么区别,感谢你?感谢你让他们变成这副活死人的样子吗?” 黑影看不清神形,可他却极度兴奋,“你又不是他们,怎么会知道他们愿不愿意沉醉在梦里?” 忽然,黑影身形一顿,胸膛赫然穿过一只银白的剑,随后,他不可置信看着胸口,化作一阵黑影隐匿起来。 南宫皓月抬眼,却见眼前之人,竟是前些日子分别的三人,慕蓉、无涯与诛颉。 无涯收回剑,热情走来,“南宫姑娘,好巧啊,又遇到你了。” 慕蓉连忙拉住了他,道:“你怎么确定眼前的就是南宫姑娘,别忘了,刚才那个黑影可是能变换多种外貌,这个也许就是它变来迷惑你的。” 诛颉也连连点头,无涯看着警惕的二人,笑道:“那黑影已经中了我一剑,负伤逃窜,这个绝对是真的。” 南宫皓月长长吁了一口气,天下之大,竟然怎么躲还是遇到他们了,真是无处可逃。 “你们怎么在这?”南宫皓月歪头询问。 无涯调皮笑道:“我就说她是,我可不会认错她的。” 无涯走上前,捏捧南宫皓月的脸蛋,抿嘴笑着说:“这触感,一捏就知道是个稚嫩少女。” 南宫皓月有些不适应,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看着他。无涯捧起她的脸颊,又调皮得揉了揉。 借着一轮白月,她看清了那人的神情,浅浅一笑,就像绵绵春雨落在石阶的青苔上,轻柔舒缓又恰到好处。 无涯恍然停顿了一瞬,立刻撒开了手,心头感觉到一阵剧痛,他强忍下来,笑着叫慕蓉与诛颉过来,“蓉儿妹妹,师兄,你们过来呀。” 慕蓉有些羞赧地垂下头,踉踉跄跄得走了过来,南宫皓月注意到了她的腿,关切问:“你的腿受伤了?” 慕蓉低声道:“方才那黑影假扮百姓向我寻求援助,我正要去扶他,他却咬了我一口。” 南宫皓月想起百草仙君的警戒,假意漠不关心道:“你们二人怎么能让她一人落单呢!无涯少侠,你不能对她不管不顾的。” 无涯耸肩,有些疑惑南宫皓月所说,“蓉儿妹妹受伤,我当然不会不管不顾。” 南宫皓月连忙从兜里拿出化毒止血的金创药,递给无涯,“你替她上药吧!” 无涯皱眉,“男女授受不亲,南宫姑娘是女子更为妥当。” 慕蓉坐在一块石上,缓缓卷起裤管,南宫皓月无可奈何,轻轻摁住她的小腿,撒上了金创药,慕蓉疼得攥紧了地上的杂草,愣是没有吭声。 没过一会,血止住了,慕蓉疼得满头大汗,南宫皓月拿起手绢擦拭,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疼得话就叫出来,这里只有我们。” 慕蓉咬牙切齿,还是恳切摇头,“不疼,流血而已。” 诛颉抬头询问,“师弟,为何那个黑影见到你,喊你广凌,你们以前见过吗?” 无涯咬着下唇,细细想着前因后果,印象里并没有这样一号人出现过,“没见过,不过他既然认识我,干嘛还要对我下杀招,我与他怎么可能相熟!有仇还差不多!” 广凌!南宫皓月脑中飞快闪过这个名字,这个黑影方才认错了无涯,也认错了她,唤她云荷! 广凌!云荷! 南宫皓月诧异问道:“他还叫了别的人什么名字吗?” 无涯看向诛颉,摇了摇头,“没有吧!师兄,他是不是眼神不好?把我认错成某个故人了!” 诛颉点头道:“很有可能,以前就说过你长的挺大众,指不定和那个黑影认识的谁很相像。” 无涯愤愤不平,上前用下巴压着诛颉的肩膀,“师兄,我真的真的长的很大众吗?我怎么没觉得有谁跟我很像啊!” 诛颉将他一把拉开,“你都说了,那妖怪眼神不好,肯定是认错了!” 无涯像是吃到了甜头,也就不再计较,同慕蓉一道坐在石块上,细细查看她的伤口。“这会是什么妖怪,还会咬人!食肉吗?那为什么不吃这些村民,他们不会反抗不是更好得手吧。” 诛颉挽起大刀,“我看这些人好像都失了神,才会神志不清的,那妖怪可能专吃人的脑髓。” 无涯抱起大腿,不寒而栗,“师兄你可得好好保护我,我的脑子最好用,而且我跟他某个相识的人长的像,他肯定会先对我下手的。” 慕蓉捂着小腿嘶嘶叫着,还不忘打压他,“你想多了,你这脑子,估计白送人家都不要!” 无涯捂着头,不愿相信,慕蓉续说:“我觉得这办法不错。吃了你的脑子,天天自吹自擂,只顾着日日照镜子媲美了,哪还有精力再来害人。” 无涯头疼欲裂,已经没了可以反驳的词汇。南宫皓月看着两人依旧如以前那般好斗,忍不住玩笑起来:“你们错了,这妖怪不吃脑子,而是会吸食人的魂魄。” 无涯拍手称快,点头道:“我就说嘛?我在山海怪异志里,就没听过有爱食人脑的精怪。” 诛颉道:“无涯师弟,那你方才何必自己吓自己呢?” 无涯起身,浅浅剜了他一眼,“师兄你也损我!” 无涯想起方才来这里的时候,碰见南宫皓月和黑影准备摩拳擦掌进行决斗,便想问问那黑影的样子,“南宫姑娘,你方才正面那个黑影了,他是何等模样?” 南宫皓月悠然地坐下,看着失神的百姓,心中涌起一丝无奈,“没看清,但我想那应该不是他的本体,他的本体肯定还在怜山。” 无涯笑着欣赏她,怎么看都觉得她十分可人,故而偏离视线,“你说这些人失了魂魄,山海怪异志里也不曾记载有食人魂魄的妖兽!” 南宫皓月暗自思量,倒想不清个所以然来,“这只妖怪也许超脱了山海怪异志,或许是某种精怪异变,所以书上不曾记载。” 诛颉肃正道:“你也是妖怪,不曾察觉方才是个什么东西吗?” 无涯连忙插话,“这只妖怪只是分身,分身瞬息万变,连我们的司南都辨不清妖气,她也是肉眼,怎么看得破。” 南宫皓月点头回应,“正是。” 无涯起身,缓缓旋转半周,茅塞顿开,“但是他为什么要派分身来捣乱呢?他的本体不应该更强吗?所以,我猜测他的本体也许被束缚住了无法调动,就好比一棵树,树叶能动而树干动不了,指不定他就是棵树。” 慕蓉眯着眼,仔细看着他的微表情,“说的有道理,但不应该是前者更有说服力吗?” 无涯没好气道:“都一样。” 南宫皓月看着从怜山升起的清月,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怒意。“你们说,有人到过怜山之巅吗?” 慕蓉顺着她的眼光,道:“我听冀国的人说,怜山之上,似乎有无人可破的禁制,所以没人到过山顶。” 南宫皓月又问:“当地可有流传什么神话奇谭?或者说这里曾经是谁的盘踞地?” 慕蓉摇头否决:“这我们倒是没有听说过。” 第96章 怜山行 怜山疑惑重重,黑影更是不得而知。 翌日清晨,峡谷里折射下第一道晨光,照在了充满阴霾的蟠龙沟,失去魂魄的人类极为畏光,他们的皮肤被阳光烫出几个大洞,原先湿润的眼珠也干涩混浊,他们失魂落魄躲在阳光照射不进的地方,一些跳进水井一些躲在庭院的鸡圈,纷纷不得出来。 他们几人在四面巡查了一番,那个黑影再没回来过,相反,一夜折腾,慕蓉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就地坐在一块石凳上便睡着了。余下两人也是萎靡不振,还在硬撑着要找出蟠龙沟事情的缘由。 南宫皓月倒是神清气爽,看着沉睡的慕蓉,“你们也小憩一会吧!白日里黑影的法力最为弱势,况且还受了伤,应该不会回来的。” 无涯挺直腰杆,看着诛颉道:“师兄你困吗?” 诛颉轻咳了两声,耷拉着眼皮道:“不困,你呢!” 无涯强颜欢笑道:“这种小小考验还难不倒我,我也不是很困。” 南宫皓月眼看着百姓都找地方藏起来了,便想着去怜山上看看,或许会有所发现,她取出一个铃铛叮嘱道:“你们二人放心歇下吧!我去山上探探路,若是遇到危险,便摇响这个铃铛。” 无涯无神地趴在石桌上,“南宫姑娘你怎么精力还是如此旺盛,都不累的吗?” 南宫皓月轻笑着摇头,“你忘了我是妖精,自然不跟你们人一样。” 无涯闭上眼,随意点了点头,收下了铃铛,攥紧在手心,诛颉也熬不住了,两人便纷纷困倦趴下了。 南宫皓月在他们三人周边设立了结界,才敢放心离去,他看着巍峨的山峦,一时不知从哪里上去。 陡峭的石壁让人望之生畏,高耸入云的山峰笔直如柏,她在山下以极快的脚程走了一圈,发现两条可以上山的开阔路径,沿途长满蕨麻和荒草,像是荒废许久也不曾有人踏足。 没走几步,便看见一大片竹林,苍翠的竹叶携来冬风,吹萎了林中的苜蓿,冬日的笋也参差冒出。 腊月飞春絮,轻雪压竹枝。 霜降临梅园,观花不宜迟。 暖炉升烛台,静待下棋人。 凛日照清辉,煮酒还恩施。 独行莲台,垂钓桃溪,书童执笔染秋。 转徙(x)幽谷,徒上怜山,欲登十万琼楼。 她的裙摆沾上早起凝结的露水,浸湿发间也不得知,山中的早风沁凉,迎面撞了个满怀,原先有些困倦的身体,顷刻间醒过神来。 经冷风这么一吹,好像也不是很疲惫。 南宫皓月迈着轻快的步伐,逐渐越走越快,迈过结冰碴子的溪流,走过结着霜雪的草地,沿途的景色足以让她放空心境,痴迷不醒。 忽的,她手中的铃铛响了起来,她顿住脚步,就要往回走,却见身后一个人影,提着铃铛向她挥手。 南宫皓月哭笑不得,等无涯走近,还是忍不住要数落他一顿,“你不是歇下了吗?” 无涯不经意打了个寒战,“经山风一吹,好像不是很乏了。” “你不守着他们两个,万一遇到危险可怎么行?” 无涯搓了搓手,二人继续走着,“我看到你设下结界了,南宫姑娘的结界,绝对没有能破得了,他们两个人累了一宿,就让他们好好睡一觉吧!” 有人在身边,南宫皓月甚至听不到风吹过耳边的声音,心跳也随之开始剧烈颤动,她不自觉道:“昨天的黑影就在山上,你不怕吗?” 无涯朗声道:“不怕,我可是修仙之人,怎么可能会畏惧妖物?传出去定会给门派蒙羞!” 南宫皓月点了点头,迎合道:“那你就不怕他们两个有危险?” 无涯虽然迟疑了一会,但理清其中利害后,还是没有回头的意思,“比起他们,让你一个人进山更危险吧!虽然你法力高强,但若是没有看着你,指不定就做出什么傻事了。” 南宫皓月疑惑问道:“我能做什么傻事?” 无涯严肃恳切道:“比如满山找那只为祸人间的妖怪,然后单枪匹马与之一战,最后打的你死我活。” 南宫皓月轻笑着:“这倒是像我会干的事,不过我现在已经理智多了,换作年纪稍小的我,肯定会找遍怜山,把那只妖怪揪出来。” 无涯噗嗤一笑,“略有见闻,先前你失忆的时候,我便知道你是个仗义执言而且侠肝义胆的人,不仅英明武断,行事也是非常磊落。” 南宫皓月不禁撇开头,自己忙着追查红荞一事,竟忘了那时候还有失忆这件事,让他们三个看了场笑话,想到这里,她就十分牵强安慰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太过丢人现眼的事,来聊表慰藉。 “谬赞了,我哪有你说的这样好,不过是年少的头脑发热,想一出是一出罢了。”南宫皓月不敢看着他,极力掩盖。 无涯笑笑不说话,也看出了她此时的无措,“南宫姑娘,不知你离开云梦泽都去了哪里?” 南宫皓月回应:“去了一趟西北边塞。” “去那里做甚?” 南宫皓月自然不会告诉他是送红荞回沙漠,反而会让他产生异类怀疑,“去见识一下边塞的风土人情,很是别样呢!” 无涯看着她却也不敢多问,“原来如此。” “那你们为何会停留在此?” 无涯没有丝毫犹豫,直言道:“我们啊,本来到了冀国,很快就能到无梓江了,但是沿途疯传着蟠龙沟有妖物作祟,我们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了,所以就来这里捉妖,后来就碰到你了。” 南宫皓月应声点头,“这样啊,那还真是巧。” 无涯舒展眉头,开心笑道:“诶,南宫姑娘,你说我们这一年里不谋而合遇见多少回了,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南宫皓月不敢想,这一年里还真就碰见了他三回,若说冤家路窄,先前也无仇无怨,若是缘分天定,也只怕是段孽缘! “算吧,怎么不算呢!”南宫皓月百无聊赖踢着地上的石子。 无涯咧嘴笑着,有些暗喜道:“那看来我们的缘分不浅呢!会不会是上天有意安排我们遇见,四海八荒这么大,怎么偏偏去一个地方就能遇到你,若说不是命中注定,我还真找不到其他解释。” 南宫皓月抬头,却瞧见他柔情似水的一面,虽不愿拆穿他,却也尊重他的这份纯情,他竟然没想过会不会她刻意安排,明明都相隔甚远了,还是冥冥之中有某种绳索将两人拉回来。 南宫皓月当机立断决心断了他的念头,“都是为了惩奸除恶,何谈由谁来解决。若说碰见了,自然不能放任不管,我也只是尽一份力罢了,至于和谁一起或者单枪匹马我都无所谓的。” 无涯只是淡淡笑道:“虽然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是听到你亲口告诉我,未免还是有些失落。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既然南宫姑娘不信缘分,那不如相信我们。” 南宫皓月顿住脚步,抬头望他,“信你们什么?” 无涯手放在身后,继续悠悠走着,“信我们可以和你一起找回蟠龙沟百姓的魂魄。怎么样,有把握吗?” 南宫皓月颔首片刻,走上前缓缓道:“自然有。” 少年的心事就在这里,化成了漫天的轻雪,飘不到撑了伞的人身上。 她的心异常坚强,已经到了坚不可摧的地步,少年的情话就像糖衣炮弹,抵挡在了甲胄外,而穿着甲胄的人并没有丝毫动摇。 二人漫步上前,忽然被一阵无形的墙顶了回来,无涯吃痛,揉着鼻子道:“有结界!” 南宫皓月上手触碰,确实感受到了一块无形的屏障将他们二人阻隔在外头,而里头,似乎与外头的景致不差分毫。 南宫皓月抬手拍了拍,才触发了结界的本质,包裹的大抵是山顶的一圈,偌大的结界与其他山脉接壤,也不知这个结界的范围是多大,里面又有什么玄机。 无涯也上前碰了碰,他的鼻尖还在隐隐作痛,“听冀国的人说结界,我还不以为然,没想到是真的,不过这里怎么会有结界呢!” 南宫皓月看向四周,对此并不惊讶,“为了不让凡人踏足里面,所以设下了结界,也有可能是关押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总之,还是不要强行破坏为好,这样坚固的结界,历时千年依旧存在,看来设下这道法阵的人法力极为高强!” 无涯捏着下巴点头附和道:“若是关押了什么东西,昨天那个黑影的本体会不会就在里面。” 南宫皓月点头道:“也有可能。” 南宫皓月耳边传来一阵瀑布的水流声,她拨开枝条,走进一个池塘的外围小径,瀑布流下的水通过溪流散开,只有一股小水流流入池塘,池塘里是一些蛛丝和腐朽的植物,看起来已经沉寂多年了。 “这里怎么会有个荷塘?而且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路?”无涯心头万分疑惑,却还是循着她的脚步一步步走近观察。 南宫皓月连连摇头,她就是下意识知道这里有个荷塘,而且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络,仿佛很久以前来过这里。 “我好像来过这里,我知道这里是个荷塘,那边是一片桃林,四五月开花,往上是一大片宫殿。”说出来她都不信,自己竟然对这里有印象,她在北荒五千多年,根本不记得自己来过怜山,她惊讶于自己为何会对这里的地形如此熟悉。 无涯顺着她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干枝的桃树,虽然树木大多已经枯萎了,但古老的桃林依旧在石楠树顶探出头来,他明确分辨得出这就是桃树枝,而且不止一棵两棵。 “真的有桃树。”他悠悠向上走了走,却被屏障拦住了去路,看不清里头的东西。 南宫皓月呆愣原地,看着这假山清泉瀑布与荷塘,涌上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但不知为何,伴随的是一阵失落与悲哀。 “你以前到过这里吗?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无涯走来,仔细看向四周,寻找突破口。 南宫皓月看着脚下的荷塘陷入沉思,“也许来过吧,可能跟你一样,我也缺失了一块记忆,不然我怎么可能对这里轻车熟路。” 无涯心头的谜题开始有了解答,“你说的没错,也许你以前就在这里住过,后来你失忆了,所以不记得了。” 南宫皓月沮丧着头,却始终想不起来太多有用的回忆,只是对这里的感情羁绊十分强烈。 一切无果后,她失魂落魄的走下山,此刻诛颉与慕蓉正在酣睡,南宫皓月不忍打扰,只跟无涯说自己需要清静一下,便跑开了。 这一切都无法解释,她自出生便在北荒,生平第一次来人间还是在碧水海棠林的时候,自己怎么可能来过怜山呢!这一切都太过荒谬,让她不得已怀疑自己的记忆被人修改过。 她蹲在槐树下良久,直到日上三竿,正午的太阳晒地晃眼,她才顿悟出来,也许是出于对环境的洞察力,她才会对怜山如此熟悉,妖的知觉可是十分敏锐的,她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这种感觉一定预知着她什么。 她走来和几人会合,却见慕蓉已经醒了,在查看百姓如今现状,进行半身搜寻后,还为他们简单处理了一下晒伤方面的问题。 无涯许是冷风劲过了,此刻趴在石桌上悠悠睡着了,诛颉找来绳索,想要将井里的百姓捞上来,下面的人却无一人抓住他的绳索。 慕蓉处理完一边的晒伤后,才发现了南宫皓月,笑容满面道:“南宫姑娘,听无涯说你今早上山了,可有什么收获?” 南宫皓月付之一笑摇头道:“很可惜,并没有什么有用信息。” 慕蓉思来想去,还是告诉她自己的想法,“你说,那个黑影昨天晚上没有得逞,今天晚上会不会再来呢?” 南宫皓月道:“理由呢?” 慕蓉沉思道:“它既然以魂魄为食,而蟠龙沟也就是有我们三人的魂魄全然健在,昨天它试探完我们的实力后,心中肯定都有了个底,唯恐还会卷土重来!” 南宫皓月随之点头应和,“你说的有道理,既然他不出来,我们便来一招引蛇出洞出奇制胜。” 慕蓉手撑着下巴慢悠悠道:“那今晚不如让我做饵,把他引出来。” “什么左耳?” 此刻无涯正顶着朦胧的睡意伸了个懒腰,示意众人他已经醒了。 他看着正在攀谈的两位,又问了一遍,“我迷迷糊糊中听到你们二人说什么左耳,是有何发现吗?” 慕蓉向他表明计划,无涯当机立断就拒绝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女子优先,就我,我就是最好的饵,任他肯定上钩。” 慕蓉蹙眉道:“这可不是什么男女谁优先的问题,事关人命,不可大意。” 南宫皓月看着争执不下的二人,提出个计策,“昨日黑影已经负伤,肯定会再派分身前来,在还没查清楚是什么妖怪前,引诱的人极有可能不敌。” 无涯笑着摆了摆手,“既然他将我认错了,不如我们将计就计,冒昧假扮一下他所说的那人,再套出他的底,岂不美哉!” 再而,他睁着朦胧的睡眼,轻柔看着南宫皓月道:“南宫姑娘,不如你同我一起吧!蓉儿妹妹有伤宜静养,还需诛颉师兄为蓉儿妹妹善后。” 诛颉冷漠地靠着一棵梨树,并象征性点了点头。“万事小心。” 待夜幕降临,日落时,那些游荡的失魂者又走了出来,游走在大街小巷中,一些失魂者围着槐树跌跌撞撞,扒皮甚至撞击,但几人完全搞不懂有何用意。 而这些失魂人夜晚身上的阴气最重,眼白呈现暗红色,龅牙凸嘴,不知目的地在蟠龙沟游荡。 眼看着夜幕降临,蟠龙沟上飞过一排排寒鸦,有些徘徊在槐树上,看着树下的一举一动。几只乌鸦饿极了,飞身用喙啄食他们的眼珠,来了一只又一只,眼珠吃完了,便啄他们的腐肉和血肌。 南宫皓月见状,一掌拍断了树枝,将无涯们都震晕在树下,这些乌鸦也是些落井下石的禽兽,为何不去为树木驱虫,反倒寻这些腌臜东西食腹。 诛颉不知何时从袖口取出一尊铜铃,摇动时,声音震天响地,那些失魂者也就跟着铜铃走进村落,排成一队,跟在了诛颉身后。 南宫皓月仔细端详着这把铜铃,就像个手持的罄钟,铃心摆动,让人不自觉有种困意。 慕蓉这时走了过来,向她解释:“师兄手中这个名为引魄罗,可以牵引魂魄归去,他经常同我一道为死去的灵体超度。” 南宫皓月严肃地目送他的背影,“我听闻拥有这等法器的人,都是和恶鬼做了交易,得到了恶鬼聚引的体魄,才可以号召小鬼。” 慕蓉不可置信看着他,道:“怎么会呢?诛颉师兄看不到鬼魂的,而且他为人正直,怎么可能与恶鬼有所交易。” 南宫皓月也不甚确定,跟着失魂者的队伍走进村子。 “我也不太了解,之前以前听一个博学的道修听过,这尊铃铃心敲的是恶鬼眼珠,把手窝的是野鬼的肩胛骨,他是从何得来的。” 慕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畏畏缩缩问道:“你说的太吓人了,我都不敢听。我也不太了解,好像师兄打小就带着吧!我们一路颠簸,有时经常睡不好,他摇几下铃铛,我顿时就来了困意。” 南宫皓月低头深思:“一直带在身上吗?那他可与你们二人有何不同之处。” 慕蓉转念一想,回应:“倒也没有,都说修仙之人看了小天眼,能看见鬼怪形体魂魄,但师兄却是个另类,他不仅看不出来,甚至感受不到鬼怪存在。” “这样啊,看来其中大有缘故呢!” 慕蓉缩了缩脖颈,向四面黑漆漆的巷子探了探,确保没有鬼怪后疑惑问:“什么缘故?南宫姑娘你别跟我打哑迷,有什么我不能听的吗?” 南宫皓月见她如此胆战心惊,只好故作玩笑道:“这铃铛可是个法器,有大用处呢!就算有些邪乎,那也被你们师兄的浩然正气镇压了,所以,在他手中并没有危险,相反,很有可能,这是一种机缘。” 慕蓉抚慰身心,长舒了一口气道:“那便好,师兄这个铃铛,多次救我和无涯,师兄也一直视如珍宝,从不轻易示人,今日我们可算是有眼福了。” 南宫皓月扬起嘴角,轻轻笑道:“但愿在他手中是把正气卓然的利器。” 慕蓉兴奋得跑到她身边,“南宫姑娘,你学识如此渊博,又见过不少奇珍异宝,你看看我这发带是何物,为何离我几丈远又会回到我发间呢!” 南宫皓月拿起她青色的丝带,笑了笑,带着一丝幡然醒悟的释怀,“也许这是一种仙缘呢!” 第97章 怜山行(二) 夜幕降临,南宫皓月设下结界,将慕蓉与诛颉二人护在一间堆满稻草的房屋,三人齐齐等着户外的人有所行动。 很快,外头的风吹起落叶,糊在了窗户上,无数的黑影绕着房间四处打转,风声唤起人战斗的意志,而慕蓉此刻紧缩在稻草丛里不敢出声。 诛颉护在慕蓉面前,时刻警惕。 南宫皓月站起身,淡定看向外面的黑影撞撞,也不知道无涯是什么情况,这么快就失手了。 南宫皓月向二人叮嘱:“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出这间屋舍。” 慕蓉点头,将自己的佩剑递给了她,“我见你没有法器,想必很难施展法力,既是为了护我,我也理应有所回应。我的佩剑名为唤松,千年玄铁冶炼而成,可削银斩铁,希望能帮上你。” 南宫皓月念着她银白佩剑的名字,轻轻笑了下,“唤松,松定如擎天,风雨不摧拔,你的佩剑,自是要送身心志坚之人,留着吧。” 慕蓉愣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弱弱道了声:“佩剑赠良人,你该当此剑。” 南宫皓月在风中向她微微摇了摇头,直直破窗而出,很快,房屋飘进雨水,窗户又封上了。 南宫皓月看着四面八方的阴气聚拢,心中顿感不妙,忙去寻无涯的身影,可哪里还有人,迷雾冲天而起,将天空布满灰尘,霎时,她只觉眼前昏暗一片,分辨不清方向。 “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你在遮遮掩掩什么?”南宫皓月迷眼听风,手中凝聚足以照亮天际的微光。 风中没有叫声,只怕她是步入了离奇的沙迷阵法,走石飞沙的烟尘催动着地上的东西顺风而去,唯有她与身后的屋舍没有动摇。 南宫皓月撤下半段衣襟,轻轻遮住了眼睛,天地间万物的声音都逃不过她的耳朵,她听到风撕裂窗户纸的沙沙声,地面怪石碰撞的摩擦声,听见房内两人的呼吸,急促而紧张。 南宫皓月将法力凝聚指尖,划开了无尽黑暗,两道指力,足以破开法相万千。 天地又恢复了无尽夜色,寒鸦目视着地面的死物,等人咽了气就可以饱餐一顿,无论是眼珠还是腐肉,味道都十分鲜美。 南宫皓月缓缓地撤下眼罩,终于能够看清楚眼前那黑影的真实模样。只见其面部漆黑如墨,毫无形状可言,仿佛被一层浓稠的黑暗所笼罩;再瞧那身形,竟是个溜肩驼背,显得极为怪异。 此时的南宫皓月,早已将逃命之事抛诸脑后,目光直直地盯着面前这个神秘的黑影。 南宫皓月面色凝重,开口问道:“无涯呢?”声音之中带着一丝急切与焦虑。 黑影慢慢地伸出一只如同枯树枝般苍老的手指,然后从口中徐徐吐出一口浑浊的气息,悠悠说道:“你啊,还是跟从前一般执迷不悟,为何非得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这世间男子千千万万,难道就没有一个能入得了你的眼吗?” 南宫皓月听后,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愤怒之情,愤愤不平地反驳道:“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你所说的那个人。” 黑影却并未因南宫皓月的话语而有所动容,反而缓缓地伸出手来,像是充满爱意怜惜一般轻轻抚摸着南宫皓月的虚影。 然而,转瞬之间,黑影又面露忧伤之色,喃喃自语道:“是啊,你确实不是她。可是……你们实在是太相像了,以至于每次见到你时,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将你误认为是她。” 南宫皓月面色凝重地将两根手指并拢,紧紧抵在自己的左肩上,周身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气息。只见她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前方那团神秘的黑影,心中暗自盘算着,只需这一招便能将对方制服。 “说!你到底把那位少年怎么样了?”南宫皓月怒声喝道,声音犹如惊雷一般在空中炸响。 那黑影缓缓转过身来,微微侧过身子,似笑非笑地说道:“若是你想见他,那就到怜山来找我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去。 见此情形,南宫皓月心急如焚,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大声追问道:“我已经去过怜山了,但那里根本就没有半个人影!” 然而,那黑影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脚步越迈越快,眨眼间竟逐渐幻化成了一抹浓重的夜色,迅速消失在了茫茫黑暗之中。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在空中回荡:“你应该清楚,我就在怜山……” “可我又不是她,我怎会知晓?”南宫皓月停下脚步,不甘心地向着四周探寻起来。但任凭他如何努力,都再也感受不到丝毫妖气的存在。 就在此时,外面的世界显得格外宁静祥和,没有一丝风吹草动。 南宫皓月小心翼翼地迈步走向房屋,他的步伐轻盈而谨慎,仿佛生怕打破这份难得的平静。 进入屋内后,他面色凝重地看着另外两人,然后缓缓开口向他们讲述着当前的状况。 南宫皓月满脸不甘之色,愤愤不平地说道:“真没想到啊!他的武力竟然如此差劲吗?原本我还对他抱有一定期望,认为以他的实力就算对上那妖怪的分身,至少也应该能有一战之力吧。可谁知道直到现在,我连一丁点儿双方缠斗的声音都没听到呢!” 一旁的慕蓉转过头来,目光投向了诛颉,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淡淡的忧虑和无奈。 接着,她慢悠悠地开口附和道:“的确如你所说,咱们三个人当中,如果要论及法力的高深程度,那无疑还是诛颉师兄最为厉害。至于无涯嘛……他呀,也就只会耍一些小聪明而已,平日里总是懒散成性、不思进取,所以法力自然就跟不上喽。” 平心而论,无涯这个人其实也并非一无是处。 他身上倒是有着那么一股子机灵劲儿,常常能够想出一些出人意料的点子和办法。 只可惜除此之外,似乎就再也找不出其他什么显着的优点来了。 想到这里,南宫皓月不禁懊悔不已:“唉!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应该让他去负责诱敌这个任务了。这下可好,非但没能成功引开敌人,反而让我们自己陷入了被动局面,简直就是得不偿失啊!” 慕蓉听闻此言,脸上并未露出太多惊讶之色,反而轻轻一笑,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一般说道:“这倒是不足为奇,毕竟他向来如此,全身上下也就那张嘴皮子厉害得紧。” 一旁的南宫皓月听到这话,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微微侧头,不经意间瞥了慕蓉一眼,而后缓声道:“我上次登上怜山之时,曾见到山顶之处设有一道结界。此结界历经百余年岁月洗礼,依旧坚固异常。依我之见,其中所关押之物,想必便是那黑影的本体所在了。” 慕蓉闻言,却是一脸的幸灾乐祸,轻笑道:“此事无需太过焦急,依我看来,那黑影此番现身,不过是想引诱我们前往罢了,应当不会轻易对他动手才是。” 然而,南宫皓月心中却是急切万分,救人之心愈发强烈起来。她实在不愿意再目睹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尤其是经历过之前那些百姓们悲惨的遭遇之后。 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诛颉终于缓缓开口,他的语气慢条斯理,但所说之话却令人心头一震:“虽说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但想要折磨人的法子可多着呢,莫要忘了那些无辜百姓最终的下场啊。” 慕蓉听后才后知后觉,“也对,不过那小子皮糙肉厚,吃点苦头也是该,谁让他如此爱逞能。” 三人稍作休整,便一举上山了,走之前,将所有的失魂者绑在一个院落,还设下的结界,以免他们到处寻死,即便找回魂魄,也无处容身。 慕蓉看着沿途的风景,心情大好,还在一处转角,见到了从翻涌的云海冉冉升起的日出,彼时,红豆色的光线裹挟天地,山林间雾气重重,霜白覆盖着草地和路面。 “我瞧着这一路上,翠竹荫草,虽地处偏僻,倒也有些别样的幽静。这里很久以前怕不是座仙山吧!”慕蓉揽着云岚,在手中哈着热气。 南宫皓月见她手背发紫,便让她伸手,渡了些灵气给她,有灵气庇体,她也能少受些寒苦。 诛颉不动声色,但脸也被冻得通红,却只字不提,想来是心中有所顾虑,不愿向她求援,南宫皓月顾念这层缘由,也不敢大声置喙,只得多运了些灵气给慕蓉。 慕蓉会意,道“师兄,山中阴寒,你又指着了薄衣,冷吗?” 诛颉偏头,不知觉看向二人,唯有南宫皓月低头沉思,他冷淡道:“修仙之人,何惧苦寒之地,身如刀刃,需反复磨练才能出锋。这些寒气,只会有利于我修行,你无需顾及。” 南宫皓月知道,诛颉打心里还是不愿与妖类有染,长此以往,怕是很难打开心结。 三人登上山腰,南宫皓月便时刻注意着结界的位置,提醒二人小心,别像上次无涯那般莽撞,伤了鼻梁。 南宫皓月循着记忆,又走到了那片荷塘,此时天高云淡,融融暖日从东方升起,他们的身子才开始回暖,怜山也初绽颜色。 慕蓉也同意问了那日无涯的问题,南宫皓月答不上来,只是坐在池边细细遐想,为何这里的一草一木如此熟悉,这个方位和角度,好像很久以前有个人在这里出现过。 一阵耳鸣和头晕目眩后,她才从臆想中回过神来,慕蓉同她一道坐在池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南宫姑娘,头又疼了是吗?”慕蓉抿嘴,此刻也不知该如何帮助这个身心强大又无所不知的妖。 南宫皓月手掌撑地,久久才恢复平静,她想去那片桃林里瞧瞧,上次光思考回忆,倒是未亲身莅临桃林。 眼前的桃林呈现出一幅令人心悸的景象,原本应该繁花似锦、生机勃勃的桃树此刻却变得光秃秃的,没有一丝生气。整个桃林中弥漫着一股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不前。 地面上的荒草肆意生长,高度竟然已经达到了人的半个身子那么高。可以想象得到,这片桃林已经被荒废了很长一段时间,无人打理和照料。 南宫皓月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些石楠枝,艰难地穿越过这片荒芜的桃林。终于,她来到了一堵常春藤墙前。然而,这堵墙同样显得毫无生机,光秃秃的表面不见半点春色。墙壁上的石块也因为岁月的侵蚀而颓败不堪,掉漆严重,以至于原本刻在上面的字迹都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南宫皓月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她继续四处寻找着前行的道路。很快,她发现了一条蜿蜒曲折的石板路,一直延伸向另一座山峰。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踏上这条石板路,快速向前走去。 慕蓉和诛颉紧紧跟在南宫皓月的身后,他们一路追逐着,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担忧。只见南宫皓月如同发疯了一般,脚步飞快,每一步都跨越两块石板,身形轻盈得好似要飞起来一样。 慕蓉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呼喊着:“南宫姑娘,这山崖地势如此险峻陡峭,你千万不要走得这么快啊!万一不小心失足掉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可是,南宫皓月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慕蓉的劝告,依旧自顾自地狂奔着。 诛颉站在山顶,任凭那呼啸的山风吹拂着他的面庞,但此刻的他心中却是一片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劝阻眼前这位固执己见的女子。 只见南宫皓月神情专注地抚摸着那古老的石墙,缓缓向前走去,最终停在了一处断壁残垣之前。 她凝视着下方,仿佛能够透过这片废墟看到隐藏其中的秘密一般。紧接着,她毫不犹豫地弯下腰,搬起一块块沉重的石头,并用力向远处扔去。 一旁的慕蓉虽然对她如此举动感到困惑不解,但还是选择默默地配合着,与她一同搬运那些石头。 没过多久,大部分的石头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两人的手脚因为不断活动而渐渐暖和起来。此时,南宫皓月迫不及待地用双手扒开厚厚的灰尘,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座孤零零的石冢。 “墓碑呢?怎么会没有墓碑!”南宫皓月突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她的神智似乎已经不再清醒。 她隐约记得这座冢里面埋葬着一个对她来说极其重要的人物,可无论怎样努力回想,都始终无法想起那个人究竟是谁。于是,她迫切地想要找到那块墓碑,希望能从上面的文字得到一些线索。 诛颉见状,急忙上前帮忙。经过一番搜寻后,他终于发现了一块看起来有些突兀的平整石头,连忙将其搬到了南宫皓月的面前。 然而,当南宫皓月满心期待地伸手去摸索这块石头时,才发现它早已经历了漫长岁月的侵蚀和风化,原本可能刻在上面的字迹已然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即便曾经刻在石头上的文字能够抵御时间的腐蚀而不朽,但终究还是敌不过岁月无情的刮痕。 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就像是历史的车轮碾过留下的印记,毫不留情地将过往的记忆抹去,把所有的记录都擦拭得干干净净。 “南宫姑娘,这里葬的是什么人?”慕蓉鼓起勇气还是问出这句话。 南宫皓月不自觉流下热泪,一脸茫然看着她,“我也不知道,可我看到这块石头却不由得心悸绞痛,像要把我折磨至死一般。” 诛颉也不忍再见她如此模样,出言安抚,“已故之人,见到你这样,九泉之下也难心安。” 慕蓉点头应和,“虽不知道这里埋的是谁,但等真相大白的那天,你一定会知道为何会有如此心境。” 南宫皓月悄无声息放下墓碑,重拾信念,摸着自己的眼角,竟挂着湿热的泪水。 “为什么要哭?我明明是第一次来这里。”她不懂,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她看着山崖下倒悬的一棵梧桐,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他们整装待发,又顺着石板路绕到了怜山西边的山峰上,断绝的溪水,枯萎的莲池,无不诉说此地百年的兴衰变故。 她想要在其中找出一个答案,为何会对这里如此轻车熟路。 很快,眼前露出一个宽大的石门,上头倒悬的铁链将铁门牢牢栓住,密不透风的门上,刻着布满青苔的凶兽貔貅,庭院的石柱也成了残垣断壁,东倒西歪。 南宫皓月静静步入其中,心中有些不知名的感触,她觉得这里就是知晓一切答案的百晓门,打开这一扇门,往日缺失的记忆就会补全,她所忘记的一切就能明了。 南宫皓月正想走进石门里去,诛颉却拦住了他,他一把拽过她的手,“你是走火入魔了吗?哪里都敢闯?” 南宫皓月一脸认真看着他,“我有预感,无涯就在里面,里面也有我想知晓的一切。” 诛颉劝阻:“即便如此,那也不能硬闯,明知是一场鸿门宴,你竟然单刀直入,想过后果吗?” 南宫皓月歪着头,不可置信看着他,“最坏不过身死致残,那又如何?人难道就不救了吗?” 慕蓉上前劝阻,轻声道:“南宫姑娘,你先冷静一番,你此刻犹如充满血性的野兽,只顾着一往直前,连危险都不顾了吗?” 南宫皓月正言道:“若说危险,不过是刀山火海,你们若有所畏惧,大可在此等候,待我将人救出,还蟠龙沟所有人的魂魄,我就与你们再无干系了,生死也不用你们操心。” “南宫姑娘”慕蓉担忧看着她,还是毅然决然跟上前去。 这道门轻轻一推,便往里陷了一道缺口,足够一个人侧身进去。 第98章 怜山行(三) 三人进去石门后,只见里头阴气阵阵,迷幻的水汽充斥地面,前后接壤进来的他们只能相互捏着彼此的佩剑短刀以此防止走丢。 南宫皓月在前面打头阵,身后跟着的二人蹑手蹑脚地。 慕蓉胆子娇小,踩着个硬邦邦的枯枝都要呜呀两声,拍着胸脯安抚自己,南宫皓月见她如此胆小,便想着还是让她在外头等着吧。但慕蓉十分倔强,说什么都不肯,来时是四个人,就要整整齐齐离开,缺一不可。 南宫皓月对她也是无计可施,只得让她跟着,忍受她的尖叫。 好不容易走到里头,他们见到了一束光线,竟然是一处堆满煤油和金银玉器的储藏室,看着满地的金银,慕蓉与诛颉二人也是十分艳羡,但都没有上手去拿。 南宫皓月走近时,迎上了一个锐利的目光,那漆黑的眼眸里充斥着阴暗与狠戾,如同嚯嚯待割的刀剑,霎时将人的内心屏障粉碎。 此时,他们眼前呈现出一个周身被寒冰包裹的黑影,眉如燃焰,眼泛寒光,发如墨染的男人,青面獠牙得很是可怖。 众人知道,这就是前些日子碰到的黑影本体,诛颉也一眼认出了他,“想必他就是黑影的本体了,那无涯师弟呢?” 三人目光朝更为漆黑的墙面看去,一墙面枯藤里,赫然栖息着一个安静的身影,他眼袋成青褐色,唇周发紫,似有中毒迹象。 慕蓉见状,抽出佩剑质问黑影:“妖孽,你把他怎么样了?” 黑影略略抬头,气焰高傲道:“太啰嗦了,吵得吾头疼。” 慕蓉看着奄奄一息的无涯,眼中尽是担忧,一脚踏入水里,扒拉着墙体上的藤蔓,要将无涯救下来,可任凭她如何拉拽,藤蔓都牢牢抓稳在石头上。 黑影略略抬头,“无用的,这枯枝乃是昆仑树根,刀枪难断,劝你别白费气力。” 诛颉掏出短刀,沾有烈焰的短刀触碰到枯藤时,依旧无法撼动,这让二人恼得焦头烂额。 南宫皓月仔细打量着眼前被冰封的人,“引我们过来有何事?不妨直说。” “你倒是个利落爽快之人,想必你也有些本事在手,不如同吾做个交易如何?” 南宫皓月再三思考,如实回应:“我修为尚浅,能不能帮上你还难说,你且说说看。” “吾需要你帮我破开封印重获自由。” 南宫皓月不解问:“为什么一定是我?” 那妖怪轻笑道:“这个你无需知道,你且帮吾破开封印,吾便将你们如数放了,还会归还蟠龙沟一众人的魂魄,你意下如何?” 慕蓉眼见失势,连忙跑了上来,“南宫姑娘,你切勿信他,能将人命如草芥践踏之人,能是何良善之辈,若是将他放出,指不定会祸害更多无辜的百姓。” 南宫皓月只觉此话有理,现在先与他周旋,恐怕还有商量的余地,她迫切询问:“你所犯何事?又是谁将你囚禁于此?” 那妖怪踟蹰不道,半晌伤情感怀道:“你不必知道这些,你只需了解,眼下不是你拖延时机的时候,他若是被昆仑树根缠死,那可就回天乏术了。人救还是不救,掌握于你们几人手中。” 慕蓉顷刻间慌了神,看着墙体上被困成蚕蛹的无涯,又看着犹豫不决的南宫皓月,大胆道:“你别为难她,若她能帮你,我也行,但我不会以天下百姓的生死为威胁,助纣为虐,你就老实待在这里吧,我就不信了,这树枝我斩不断。” 说罢,她抽出长剑愈加卖力砍伐,希望有所突破。 等她砍得精疲力尽后,藤蔓纹丝不动,她却被诛颉拦了下来,不愿她再做无畏挣扎。 妖怪愈发嚣张,一脸不屑看着二人,“凡夫俗子妄想斩断昆仑树根,真是叫吾看了场好戏。” “你少得意,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两全之法。我们是不可能放任你再伤害无辜的。”慕蓉顿时来了底气,不断想挑开扎根在石壁上的枯枝,却依旧只是徒劳。 “区区凡人,如此狂妄,也不知何人许的勇气。” “云荷,你可有想明白?”他转而轻柔看着南宫皓月,略显期待。 南宫皓月垂下头,继而看着一脸死意的无涯,心一横道:“她所言即是我所意,舍小保大,他也会理解我们的。” 这是她头一回以生命为要挟,看着活脱脱的生命在眼前流失,于心不忍,不愿再看。 妖怪心沉如坠石,似乎有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嚣张的气焰,“这样吗?以前的你,愿意为一人弃天下,如今却不愿为了他放我自由,你好狠的心。” 南宫皓月见他眼角留下冷泪,心中不舍,还是咬牙切齿道:“我同你说过,我不是她,云荷所作所为都与我无关,勿要掺杂个别人情。” 诛颉冷淡看着妖怪,抽出短刀直向他而去,南宫皓月来不及制止,诛颉却反被一道术法波动震飞在冰水里。 “妖怪,将我师弟放了。”诛颉咳出一口暗红的血,染红了冰水池。 妖怪可怜巴巴看着众人,落下冷焰的泪水,“吾在此囚禁了几万年,为何不愿放吾离去,你们生于天地,来去自如,为何单单吾要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穴洞,见不到一丝外面的光亮?吾也想在晌午沐日,去东海观霞光照海,亦想食五谷餐饭,感人情烟火。” 慕蓉顿时哽咽住了,她也不曾想,这妖怪还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南宫皓月借机询问:“到底是何人将你囚禁?” 妖怪准瞬间收敛泪意,又跋扈笑道:“果然凡人最大的软肋就是心软,吾只是说些话本上看到的句落,就让你们心软至此。弱者才最重感情,而你们终有一日会面临灭亡!” 诛颉蹙眉,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心软,竟被人如此嘲弄,气急败坏道:“你果然是个冷血无情的妖怪,怪不得有人将你囚禁在此,你不仅罔顾人命还冷性薄情。” “那又如何?吾为何要同你们凡人一般生什么七情六欲爱恨嗔痴,一切无味繁杂的情感,都是阻碍修行的慢性毒罢了。”他横眉笑道,唯有诛颉与南宫皓月见到他笑意中的凉薄。 诛颉缓缓起身,将短刀插回背后的刀匣,再一次走到他面前,“若你一心想被囚禁,又何苦引我们前来,其实你很想出去,方才说的才是真心实意!” “住嘴”他身上的焰火逐渐燃烧成狂,喷出一股黑气将诛颉赶退,“谁让你妄加揣测吾的心思,吾恨透这六界,待吾出去,定要你们好看。” 诛颉捂着胸口,不服输道:“就这点能耐吗?求人也要有个态,哪有求人办事还如此嚣张跋扈的?” 妖精大笑,痴狂道:“如今是你们的软肋握在吾的手里,是你们该求吾才是。” “够了。”南宫皓月面若寒霜,正襟危坐看着妖怪,“别说了,阿谛……” 在场所有人齐齐看向南宫皓月,妖怪大吃一惊,不可置信看着她,讪笑道:“你想起来了?是我,云荷,我等了你好久。” “云荷,他们都说你已经身归混沌,世上再无你,可我不信,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我等了你万年,虽然有点久,但好在我已经等到了。” 此刻的南宫皓月不复从前的温柔知性,而是一反常态,不寻常得直视妖怪。 “很多事我都记不起来了,但你会告诉我的对吧?你是谁?为何被囚禁于此,怜山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南宫皓月冷着脸,他们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知道看她的一瞬间,好似直面了恶鬼。 妖怪自诩是谛听,原先是守在地藏王身边的坐骑,同牛头马面一道司掌地府事宜,只因人间有一年大旱,饿殍遍野,怨鬼横生,他被一直孤魂野鬼抓伤,流亡在怜山之下,被一个名为云荷的莲精捡回,放在了这个洞里疗伤。 后来他的伤口大好,有一日却再不见云荷前来送药,他便被一个神仙镇压在此,永世不得出。 说到这里,他眼泪朦胧,含糊其辞,唯有三人听得认真,感念其中不易。 慕蓉看着顿住的南宫皓月,不由问:“南宫姑娘和那位云荷,长得很像吗?” 谛听咆哮道:“不是像,她就是云荷,我不会认错的。” 慕蓉又看了看无涯,“那他呢?又和你认识的谁很像?” 谛听没好气看着无涯,不愿提及:“虽然只见过一面,却也让我生厌!” 南宫皓月冷冷道:“虽然我想起的不多,但看到你如今模样,还是让我无比痛心。” “你是嫌我不人不鬼吗?我也不想这样的。”他撇开头,不敢再面向南宫皓月。 南宫皓月举步维艰,不停向他施压,“我是问你,为何要收那些百姓的魂魄,岂不知人没了三魂四魄,就只能同行尸走肉般存活?你于心何忍!” 谛听蹙眉委屈道:“云荷,我错了,我只是想离开,我想回到以前和你一同守在青鱼洞的时光。待我从千层冰中苏醒时,已经不知过了多少年岁,我受了重伤,我的法力也被压制,所以只能靠吸食人的魂魄来补身体的空缺,但我又想到你一心向佛不愿杀生,所以这些魂魄我一片都未食。” 诛颉的心脏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一般,紧张使得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然而这紧握的拳头却像是迷失方向的羔羊,不知道究竟应该朝向何方。 他的内心被无尽的愤恨所充斥,那股怒火熊熊燃烧,让他难以自持。 他死死地盯着谛听,咬牙切齿地质问着:“谛听!你怎能如此残忍?竟然利用这些无辜之人作为媒介,只为了补全你自己!” 一旁的南宫皓月始终低垂着头,此刻她终于抬起头来,目光坚定而严肃地看向谛听,缓声道:“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犯下大错,那就立刻将这些人的魂魄归还到他们原本的身体之中。所幸现在还不算太晚,尚未酿成杀身之祸,一切尚有挽回的余地。” 谛听闻言,眼眶中竟流淌下几滴冰冷的火焰,那火焰宛如晶莹的泪珠般坠落而下。 他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南宫皓月,声音带着一丝哀怨与不甘:“云荷啊,难道在你眼中,只有那些普通的百姓值得你去关心吗?我如今也身受重伤,可你为何连半分心疼之意都没有呢?” 南宫皓月猛地睁开双眼,眼神中满是警惕之色,她紧紧地盯着谛听,厉声道:“分明是你有错在先!待到你将这些魂魄全部归元之后,我自然会为你疗伤。在此之前,休要妄想得到我的怜悯!” 谛听听到这番话,心中却是暗自窃喜不已。它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连忙应道:“好好好,一切都依你所言便是。” 说罢,只见那冷焰之中,缓缓升腾起一个古朴的木匣子。诛颉见状,赶忙上前一步接过木匣,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 刹那间,一道耀眼的光芒从匣内射出,定睛一看,原来匣子里装着的竟是一颗通体透明的珠子。 那颗珠子犹如水晶般澄澈无瑕,透过表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中囚禁着数以千计形如蝌蚪的微小生灵。 “这是地府的法器名为凝魂珠,可以储存魂魄,我只恨当年没有用它留住你最后一丝型魂,不然我们不至于现在才破镜重圆。”谛听柔柔向南宫皓月笑道。 南宫皓月对于这颗神秘珠子的用法自然是心知肚明,只见她毫不犹豫地伸手一把抓起珠子,然后猛地朝地面用力砸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脆响,那颗珠子瞬间破裂开来,化作无数碎片向四周飞溅而去。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破碎的珠子中喷涌而出,原本被困其中的众多魂灵纷纷四散逃离。 其中有那么一丝细微的魂灵,宛如一缕轻烟般飘飘悠悠地钻进了无涯的额头之中。刹那间,无涯原本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哎呀呀!吓死我啦!我刚才竟然做了一个可怕至极的噩梦。梦里头,我被一只面目狰狞、凶残无比的妖怪给五花大绑起来,它还要把我的精气全部榨干呐......”无涯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噩梦经历。 当他抬起头时,恰好对上了站在不远处的三个人的目光。这时,无涯才如梦初醒一般,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真实境地并非梦境。 于是,他开始拼命地挣扎扭动身体,并大声呼救道:“天哪!原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噩梦,而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情啊!我居然真的被抓住啦!救命啊,师兄!那妖怪嫌弃我太啰嗦,扬言要把我活生生地生吞活剥掉呢!呜呜呜......我还有好多心愿未了,可千万不能就这样交代在这里呀!” 听到无涯如此夸张的求救声,诛颉不禁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浅笑,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些许无奈之色,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个正处于极度惊恐状态中的师弟。 而一旁的慕蓉则没好气地轻笑出声,忍不住开口嘲讽道:“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这家伙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胡言乱语,尽做些春秋大梦呢!” 然而,无涯似乎并没有因为师姐的嘲笑而有所收敛,反而继续喋喋不休地说道:“哼!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哟!不信你们问问这位凶神恶煞的妖怪大人。诶,对了,南宫姑娘怎么也在这里呀?难道说,南宫姑娘您是特意赶来营救我这个可怜人的吗?” 说着,无涯还不自觉地顺了顺嘴巴,脸上挤出一丝谄媚的笑容,用一种温柔无比的语气对着南宫皓月说道。 面对无涯的一连串发问和讨好,南宫皓月却是完全不为所动,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她只是默默地转身,迈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向谛听所在之处。 待走到谛听跟前之后,南宫皓月停下脚步,神色平静地开口说道:“此事从头到尾都跟他毫无关系,你还是赶快将他给放了吧,阿谛。” “阿弟?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没想到你们竟然有着血缘关系,实在是我的疏忽。阿弟,请原谅我方才过于激动而有所失态,还望莫要见怪。”无涯脸上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试图以此来缓和刚才因为意外发现所带来的激动情绪。 然而,谛听却似乎并不领情,只见它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之意。紧接着,它口中猛地喷出一股黑色火焰,如闪电般径直朝着无涯的小腹袭去。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无涯猝不及防之下被狠狠地击中,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仰。 “哼!‘阿谛’也是你这种家伙能够随便乱叫的吗?”谛听一脸不屑地说道,同时示威性地晃动了一下自己庞大的身躯。 随着它的动作,原本扎根于地面的昆仑树根瞬间开始松动、断裂,并最终分崩离析。 刹那间,只听得“啊”的一声惊呼响起,毫无防备的无涯就这样失去了支撑,整个身体直直地向着下方那冰冷刺骨的水池坠落而去。水花四溅,溅起层层涟漪。 过了片刻,无涯终于从水池中狼狈地爬了出来。他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身上湿漉漉的衣物,然后抬起头来,目光依次扫过眼前的众人。 当看到诛颉和慕蓉时,他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并热情地向他们打起招呼: “哈哈,原来是你们二位也到啦!我早就料到,像你们这样重情重义之人,肯定不会对我坐视不理的。”说着,无涯迈步走到诛颉和慕蓉面前,显得十分亲昵。 这时,诛颉微微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谛听,然后缓声道:“这位便是谛听,据我所知,它似乎来自冥界,乃是一种颇为强大的妖兽。” “阿谛?阿弟?原来是谛听的谛,不过南宫姑娘为何对他如此称呼?”无涯不解看着二人,心头涌起一丝不甘。 第99章 怜山行(四) “云荷,你为什么会忘记以前的事?”谛听歪着头,眼睛略显无神看着她。 南宫皓月支支吾吾道:“我也不知道。” 谛听诡秘笑着,身下焰火升起一颗水珠雪花球,他介绍道:“这是当年你相赠的,可以储存记忆的灵珠,你曾经说,只要施法进入,就能回忆起怜山过往,你如果想知道当年发生什么,我可以通过它向你阐述。” 南宫皓月正犹豫着,瞧见谛听真挚的目光,她迫切想知道怜山的一切,想知道这里发生的过去。 南宫皓月接过灵珠,“当真可以知晓过去的一切?” 谛听诚恳点头,咧嘴笑道:“这些年我就是靠着这些回忆才活下来的,云荷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南宫皓月点头道:“我知道了。” 南宫皓月正想施法时,谛听突然道:“我同你一起入梦,几位少侠也一起吧,梦境很长,若不寻着有趣的事情做,只怕寻苦度日。” 无涯正愁无事发生,对此地过往也甚是好奇,欣然道:“谛听大妖,你不会使什么诈吧?” 谛听歪着头,警惕看着他,无涯坏笑道:“开玩笑的,别当真。” 诛颉言辞拒绝道:“我就算了,我在此处为你们护法,若是遇险便唤醒你们。不过要如何结束梦境?” 谛听恳切道:“只需出血便好,梦境涉入太深,那就不好办了。” 慕蓉满怀期待道:“那就麻烦师兄了,我也对此地的过往十分好奇,回头遇见有趣的说与你听。”诛颉淡淡点了点头。 三人伸出食指,灵珠缓缓升起,白色的光线笼罩三人。四人缓缓闭眼,进入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境。 上古时期,此时蚩尤尚未诞生之初,三皇统御四海八荒,天上神明大多还未孕育诞生,最古老的神明盘古还存活于世。 怜山,只是芸芸众仙山的一座,此地灵气雄浑,水汽丰腴,故而诞生了一位水灵之神,他未开灵智前,坐在怜山的山崖上看云海,从早到晚从不间歇,茫茫混沌中,他不知自己是谁,世界为何,身处何地。 有一日,一位征战四方的帝王将相走上怜山,发现了他,见他一问三不知,便知他是天生地养的神灵。 帝王待他如子,教他识字辩物,运气打坐,很快,百年后,他得开灵识,修成上仙,并在怜山定居。 帝王为他取名广凌,取之天地广阔,万里凌空。 他每日在莲池边打坐诵经,日复一日从未间歇。 千年来,除了来往的仙人时常来此探望,怜山不曾有别人踏足。 他日日诵经,使得池塘的金莲得道成精,修成了妖身,他日日都来,金莲每每含羞带怯躲藏在莲叶后窥探。 广凌虽察觉到异样的气息在周遭徘徊,却认不出是何人的气息。 直到他问帝王,帝王轻笑,“神仙之气轻柔温婉,妖精之气混浊抑扬,人之气饱和舒缓,鬼怪之气阴森湿冷,是人是妖是仙是鬼,全靠你自己斟酌判定。” 他回到池边打坐,发现了莲精,莲精未着衣装躲藏莲叶间偷笑,广凌以云锦为织,寻来衣物。 他将莲精带回宫殿,并教她识文断字,认作徒儿,并取名为云荷。 云荷天真烂漫,不喜修仙的繁杂笼统,常常对学业敷衍了事,广凌言传身教,不曾在含糊。 “师尊,修仙有什么好的,日日修炼,无趣之至,我既为妖,只爱寻欢作乐,不喜修仙,今日能不能不打坐?”云荷趴在广凌肩头,黏腻地缠着他。 每每如此,广凌便温声劝诫:“并未让你要成仙,修仙,只是为了修身养性恪守成规。” 云荷老实乖巧坐在池塘前的蒲团上,“师尊,我们去钓鱼吧!我听熙商姐姐说桃溪的鳜鱼肉质鲜美,最宜炖汤,加上山参后大补啊,喝上一碗,可比每日清修精进多了。” 广凌抽出戒尺,往她头上一敲,“每日只想着玩,你何时才能懂事?” 云荷吃痛,吐舌笑道:“徒儿虽顽劣,却也尊师重道,与人为善,不曾作恶,如果这还不算懂事的话,那徒儿就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让您满意了。” “你呀!”广凌恨铁不成钢得看着她,“也罢,为师不求你能法力无双,惟愿你此生平安喜乐便好。你若想去钓鱼便去罢。” 云荷笑笑,高兴转着圈,继而蹲在广凌身边,耷拉着他的手臂道:“师尊,你为何不和徒儿一起去,平日里打坐修炼何其无趣,不妨和徒儿一道玩乐?” 广凌轻轻摇头,并推开了她的手,“为师一心向道,一日不可松懈。道在我心,所以为师严于律己,这本就是苦修,徒儿性情跳脱,无法秉持也是常事。” 云荷盯着他俊美的脸庞,那似笑非笑的嘴角,永远柔情万丈的眼眸,只那一眼,便能让人摒弃尘世甘愿陪在他身边。 云荷坐回蒲团,深呼一口气道:“师尊守道,那云荷与您一起,不过徒儿笨拙,还请师尊多多指教。” 广凌笑道:“徒儿好学,为师甚感欣慰。” 而后,云荷有模有样跟着他坐了几月的蒲团,打坐实属无趣,她正好趁此将早起的觉补回来。 炎炎夏日,云荷酷热难耐,摘下莲叶躲在柳树下遮阳,赶巧遇到个小神仙路过,那小神仙生的剑眉星目面色红润,也不知是谁家的仙童小道,两小把髻头,骑着祥云跳下地面时还摔了跤。 云荷听着有哭声,赶忙丢了荷叶跑过去将他牵起来,问过后得知这道童是神农大帝座下的小童名曰迟渊,这会子来,是来送拜帖的。 云荷一听有宴会,当即领了小童到雨怜殿觐见广凌。 广凌本想独自赴会,奈何云荷闹腾,只得将她带上,并叮嘱不要离开他三丈,云荷高兴过头也只好答应。 等广凌带着云荷乘仙鹤来到中原古国苍兰山,各路神仙皆应邀而来,五花八门的,云荷也算是长见识了。 白发秃顶袒胸露腹的寿星,带着八宝葫芦桃杖。 发髻高悬胜日照,面容姣好,手中还抱着只兔子的嫦娥,身边跟着手握八尺长弓的后羿。 高官帽,乌纱巾,长须八字眉的是火德星君。 白眉白须,笑意谦和,举着金色帆旗的是太白金星。 头戴白纱,额前一抹红,脸庞红润,手中还端着一个净瓶柳的是观音。 眼睛狭小,耳朵庞大,穿着袈裟僧衣的各个弥勒。 还有各路神仙,宴会只能用盛大来形容。 此次宴席举行,只为庆祝女娃诞生,各家神仙纷纷送上贺礼,而广凌寻来块墨绿的翡翠石为贺,云荷作为仙童,自是免不了搬货的。 广凌大方向询问云荷身份的人阐明:“这是云荷,我唯一的徒弟,虽然是妖,但心地善良,也一心向道,一直随我在怜山修行。” 云荷面对潮涌的问候,只觉十分不适,但广凌虽性情淡漠,为人处世却十分周到,每每有人搭讪,他都能应变得失。 云荷在宴席上大快朵颐后,便同广凌一道与天山的神童下棋,广凌棋艺精益,却每每承让彼此,落得下风,云荷问起,他只道这是人情。 云荷又见着了前些日子送请帖的道童,他在宴会上不大出众,甚至无缘上桌餐饭,他在城门前迎宾时,总是心不在焉的,只有见到云荷后,才舒展笑颜。 酒过三巡后,众人尽兴而归。广凌带云荷回怜山,熙商仙子已在怜山等候。 熙商是云荷的好友,她如今是占星司的一道女官,与广凌一道受过某位帝王的教诲。 熙商带云荷到竹林中避暑,用云短时遮住了金乌,随后拿出一张星轨图,道:“这是我画的十二宫星运,可以通过生辰八字来测算运势,可准了,你也来算算。” 待云荷报了八字后,熙商便开始运测,她竟抓不准云荷的运势,每每算后,总是差强人意,并不准确。 “为何我算不准你的运势,一会是孤星暗淡一会又是星陨长河,再又是桂兰同济,难不成因为我只能测神仙,测不了妖怪的?”熙商反复观测,到底掐不准云荷的运势。 云荷讪笑道:“肯定不是星图的错,大抵是我命格离奇吧!我师尊也这么说,我命中带煞,需修道化劫。” 熙商苦涩道:“哪有这样的命格,我去占星司看看,可否给你改个命。” 云荷淡淡笑道:“不用,我们的寿命如此漫长,哪有这么劫要历,肯定都是唬人的。” 熙商倒不以为意,道:“也对,还是眼下最重要,不过你可得好好修炼,争取早日突破瓶颈飞升,彼时来占星司同我一道司星,可有意思了。” 云荷好奇问:“怎么个有趣法?” “神仙的虽不归我管,但凡人的命格还是可以轻松掌握的,比方说我给一个凡人安排个大富大贵的命格,那他此生必定一生顺心,不愁吃穿,妻子女无忧无虑。” “这个好,你肯定管妖怪的吧,给我安排这个命格,我也想一生顺心,这样我就不用天天打坐修炼了。”云荷同熙商坐在竹下石凳上,悠悠问候。 熙商没好气笑了笑道:“妖怪的也不归我管,不过你对修炼如此反感,何时才能得道成仙啊!” “不急不急。”云荷缓缓道。 熙商突然想到什么有趣的,娓娓道来:“我同你讲,昨日我去姻缘殿送星簿,遇见个模样俊俏的郎君,那姿色,可是碾压一众神仙的。” 云荷好奇问:“有我师尊英俊不?” 熙商冷下脸来,“你师尊那是超凡脱俗,已经不在我候选的名单里了。不过,我熙商肯定是要轰轰烈烈来一段情缘的,等我忙完今日的占星事宜,就去找月老要根红线,将我与他绑死,三生三世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云荷又道:“你这是一时兴起,万一有一日厌倦了他,你还愿意与他三生三世纠缠不清吗?” “对哦。”熙商将星图收入袖口,欠了考量,“你说得对,这结还是不能系太死,不过我眼下也顾不了这么多,我眼光如此高,别的仙女宫娥肯定也不差,我得先下手为强好。” “不过,想和一个人一生一世,这是什么心理啊?我怎的不甚明白。”云荷撑着下巴询问。 熙商羞涩道:“那自然是动了情根了,动了情,就会想要跟他长长久久在一起。” 云荷更加不解,“情根要怎么动?” 熙商扶额苦笑:“我忘了,你是个刚化形的小妖,你身边更是个榆木师尊,你当然不懂什么是情了。情,就是生灵的喜怒哀乐怨憎会。” 云荷呆愣,她好像从未听广凌说起这些,“有这些情绪,证明我就是个有情之人?” 熙商满意点头,“但是男女之间的情爱与对别人是不同的,我对那位小郎君就是男女之爱,你对你师尊自然是尊敬,他对你便是小辈的关心。” “才不是。”云荷争议不清。 熙商瞪大双眼,不解问:“什么不是。” 云荷大声道:“我对师尊才不只是尊重,我也想和他一生一世在一块修炼。” 熙商噗嗤一笑,笑着说她傻:“你恐怕都没听懂我说的吧,你对你师尊怎么可能会是男女之爱呢?你不会以为想跟一个人一生一世一起修炼就是情爱了吧?” “不是吗?你想和那个郎君一直在一起,这是男女之情,我也想和师尊一直在一起,怎么就不是了?” 熙商大吃一惊,还是忍不住笑意,“傻孩子,说这么多你也不甚懂,罢了,当我白说了,总之你与你师尊不是男女之情,你别想多了。” 说罢,她便向云荷辞行了,云荷跑到雨怜殿,却见广凌已经等候多时。 广凌略略愣神,却见云荷此刻脸蛋红润如三月桃花,唇润如溶,很是乖巧,他便斟了一盏茶给他,云荷当即推辞,“天过热,徒儿不想喝热茶。” 广凌索性将茶收回,自己小口抿了起来,“你还挑上了。” 云荷轻轻道:“师尊,弟子好像还有很多不甚懂的地方,还请师尊明示。” 广凌抬眼,柔声道:“有何不懂,尽管提问。” 云荷抿了抿嘴,开口道:“弟子自小在怜山长大,由师尊开道授业,迄今也大致明白,学无止境这个道理。” 广凌含笑道:“难得你能有此觉悟,是方才熙商与你说了什么听不懂的话吗?她一直都是如此古灵精怪,我有时也无法理解她所说的言意。” 云荷弱弱地点头道:“她同我说什么男女之情,我说我对师尊是男女之情,她竟然不信。” 广凌轻咳了两声,眼神躲闪道:“你还年幼,她与你说叨这些做甚,真是误人子弟,我明日便去找她问话。” 云荷鼓着腮帮子道:“师尊何不同我道明这情爱的真谛,让弟子可参考一下。” 广凌勾起一抹讪笑,舒了口气,“人世间的情爱最是晦涩难懂,你不懂也无妨。” “可熙商说,只要是生灵,就会有爱恨嗔痴怨憎会,这些就是情,我亦是有情之人,为何不能懂什么是生灵的爱。” 广凌摇头道:“当然可以,不过这其中真谛还得你亲身体会。不如便去红尘走一遭吧!” 云荷不可置信,她满面愁容道:“师尊这是要赶我下山吗?” 广凌道:“怎么会呢?你想体验何为情爱,恐怕在怜山是很难体会的,人间红尘滚滚,宜磨练心性,你在怜山待这么久,还没出去过吧,不妨便去人间一趟,再归来时一定收获颇多。” 云荷哭诉道:“徒儿虽然很想下山,不过师尊若不同我一道,我怎么可能会去呢?” 广凌才知道,是自己平日里太过娇纵她了,导致她成了这样柔弱的性子。“我自有怜山的清规戒律要遵循,为师一人铭记便好,你为何非要拉我入凡尘呢?” 云荷弱弱道:“凡尘不好吗?喝酒吃肉,天晴时去室外放风筝,雨天去河边划船听曲,白日里看街头车水马龙,夜晚看城头万里宵灯,何乐而不为呢?” 广凌开始沉默,眼中多了一丝无措,云荷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师尊徒儿说错话了。” 广凌则温声道:“看你说到人间,两眼放光的样子,为师就知道留不住你了。你志不在怜山,理应去人间走走,怜山只会压制你的天性。但为师还要守着怜山,就不能陪你一起了。” 云荷低沉着头,不应理会。 广凌喝下一口凉茶,淡淡道:“茶凉了,你替为师再倒些吧!” 云荷拿起湿布提起茶盏,亲身为他酌了些茶水,“师尊,弟子并非想下山,只是想和师尊一起去而已,但徒儿也深知师父有自己的清规戒律不会轻易逾矩,所以徒儿哪里也不去,就待在师父身边。任人间烟火盛了又凉,终究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唯有师尊在身边,我才觉得踏实。” 就这样,云荷收敛跳脱的性子,陪在广凌身边几百年,但广凌从未觉得这是一种自由的陪伴,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云荷再没有先前的天真活泼,而是多了一些呆笨和执着。 他每每在下雨时,看见云荷将自己装进水缸开出金莲,他就会在雨廊里看着,莲精这种生物,在诗人笔下是出淤泥而不染,怎的在他院落里,确实只有趣呆笨的小妖呢? 第100章 怜山行(五) 广凌爱莲,只因见到莲花,心中便会浮现一个身影,挥之不去,以至于每个无梦的夜晚,也常常幻想到她,聊表慰藉。 千百年的陪伴,任凭铁石心肠的人,也该有所动摇,广凌也愈发觉得自己的目光重心放在了云荷身上,常常盯着她就是半晌,直到被捕捉到目光才有所收敛。 云荷在竹简上誊抄诗文,警惕道:“师尊,我没有偷懒,有在好好抄录。” 广凌这才回神,发觉自己的失态,道:“甚好。” 云荷趁机松了松手腕,紧绷着的神经才有所缓和。“师尊,近些日子,我觉得自己好像胖了。” 广凌低头阅书,只是淡淡道:“定是缺乏锻炼了,明日起,到不归峰跑两圈,往复几日,就好了。” 云荷苦笑道:“没有,师尊,徒儿正在长身体呢!” 广凌言辞犀利道:“那更应该锻炼,手脚并用,彼时,晚间入眠都快。” “徒儿顿时觉得一切如常,十分惬意!” “太惬意了可不好,再把法华经誊抄一遍,晚间检查。” 此后,云荷再也不敢提及自己身体情况,生怕又被广凌挖苦,被监督体能锻炼。 又是一日下雨,云荷如往常一样泡在缸里,广凌撑着纸伞在一边观察,“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爱泡水,真是长不大的孩子。” 云荷浮出水面,有些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后双眼一闭。 她还是莲花的时候,每每这样的雨天,她都会不由自主睡一觉。 雨水淋湿莲衣,莲蓬也充满了雨水,雨停后,就会有螓停留在瓣上,与她说道今日的见闻。 忽然雨停了,云荷想起自己该去誊抄经书了,双眼睁开时,正好对上撑伞的广凌,“师尊你怎的来了?” 广凌声音低沉,淡然道:“淋了雨生浊气,有碍修行,以后还是少淋为好。” 云荷不解问:“师尊,我这几千年一贯如此,我是莲花,若不隔三差五泡个水浴,皮肤会缩水的,个子也长不大了。” 广凌爱怜得摸了摸她的额头,“若实在想浴,为师替你在后山凿了个暖池,等你缺水,便到池中泡一泡。” “真哒!”云荷激动得站起身来,却顶到了伞柄,她吃痛道:“师尊对我真好,您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尊。” 云荷摸了摸头顶,又坐回水缸里,笑嘻嘻看着广凌。 广凌只觉心中情绪如潮涌,将伞留给她,“去寻身干爽的衣裳,今日便在屋内修行吧!” 云荷缓缓起身,纳闷看着他,指了指他微微青紫的脸颊,“师尊,你脸色怎的如此难看,是不是徒儿说错话了?” 广凌紧张的捏着衣角,罢休道:“没有,是为师最近练岔气了,与你无关。” “好端端的怎么会岔气!师尊你平日里清心寡欲,不是最忌讳修炼时心有旁骛吗?难不成最近有何烦心事?何不同徒儿说说,我也好替你分忧。” 广凌深呼着气,看着她真挚热烈的眼神,淡淡撇了开头,“你自个法力还如此不济,你倒丝毫不关心,为师的烦心事,就是你,如此不上进,何时才能得道成仙,立神只,开宗门传教。” 云荷羞愧低着头,将伞斜了斜,“弟子这才初出茅庐,成仙这事急不得,再者,弟子做妖也很愉快,来去自如干嘛非要成仙。” “也罢,是为师冒进了。”他深叹了口气,“为师先前曾言,修炼不能心急,惟愿你一生肆意潇洒,是我食言了,忘了曾经对你的期许。” 云荷心中很是过意不去,看着眉头紧锁的广凌,心绪难以平复。 广凌抬头,淡淡道:“为师还需去研磨药剂,就先去了。” 云荷跳出水缸,却被衣角绊住,半个身子倾倒下去,“师尊,徒儿也来相助。” “云荷。”广凌一脚将水缸蹬出外围,双手托住了云荷的小腹和臂膀。 浅浅的一层纱衣,他甚至触及了她冰凉的身体,他此前安定的心神再一次云涌,好似一颗即将陨落的天星,爆炸时毁天灭地的波动,触及到他最后防线。 “师尊,我不小心将您的衣裳沾湿了,实在抱歉,徒儿不是成心的。”云荷连忙起身,跪拜在雨中。 广凌此刻满脸通红,犹如熟透的苹果一般,甚至连耳根都泛起了红晕。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回到寝阁里,紧闭房门,然后默念一万遍清心咒,或许这样才能勉强压制住内心如潮水般汹涌澎湃、难以遏制的情欲。 他深知,自从遇见云荷之后,自己就仿佛一脚迈进了滚滚红尘之中,再也无法自拔。 对于云荷,他竟然产生了一种不该有的非分之想,这种想法让他感到无比羞愧和自责。 身为一名德高望重的师尊,本应心如止水,以弟子们的成长进步为最大欣慰之事。 然而面对屡屡犯错的云荷,他却始终狠不下心来严加斥责,反而一直以身作则,期望能够通过自身的行为引导她走上正途。 可是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因为他发现自己早已深陷情网,无法挣脱。 广凌不禁长叹一声,暗自懊恼不已。他责备自己修行多年,对大道的追求还不够坚定不移,以至于被这世俗的情感所迷惑,从而心生邪念。 其实仔细想来,云荷又何尝有过半点勾引魅惑之意呢?她从未试图跨越师徒之间那条界限,所有的过错都在于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啊!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凝视着那阴沉沉的天空,细密的雨点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脸庞和衣衫。 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上苍能够原谅他的罪过,理解他对徒儿那份不由自主的情愫。 毕竟,这种违背人伦常情的感情,无论如何也是不应该存在的。 广凌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雨中,不再刻意去掩饰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 终于,他咬紧牙关,狠狠地说道:“云荷,你下山去吧。前往北荒之地,那里才是属于你们这些妖类的世界。”说罢,他转过身去,任凭泪水与雨水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云荷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与广凌那漠然的眼神相对。 她满脸难以置信之色,声音颤抖着说道:“师尊,徒儿实在想不通,您为何要这般无情地赶我离开?徒儿深知师尊向来胸怀宽广,绝非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啊!” 广凌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悠悠地道:“怜山,一直以来都是冷冷清清的,我已习惯了这份宁静。自从你来了之后,倒是多了几分异样。为师传授于你的那些本事,已然足以让你在这北荒之地生存下去。” 听到这番话,云荷只觉得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崩塌,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又如那倾盆大雨般洒落而下。 她泣不成声地喊道:“师尊,弟子知道错了!从今往后,弟子定然不会再像以往那般顽皮淘气,一定会全心全意、潜心修炼,凡事皆以您为楷模,谨遵教诲!” 然而,广凌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心意已决,丝毫没有松口的迹象。 他淡淡地说道:“为师本就资质平庸,所能教授予你的,都已经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你了。从今日起,你便算是正式出师了。此后若无要事,不必再返回此地。怜山依旧会是从前的怜山,所有的一切终究都会回归到最初的模样。” 云荷浑身一软,整个人顿时瘫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双眼,只能透过朦胧的视线望着广凌,喃喃自语道:“师尊,您所掌握的术法高深莫测、博大精深,而弟子所学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距离出师还差得很远呢。” 广凌无奈摇头:“修炼成我这般境界,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你天资聪颖,悟性不比别人差,不出一万年,你便能超越我。” 只见云荷那张娇俏的小脸因为生气而鼓得像个粉嫩的包子一般,她那双美眸紧紧地盯着广凌,仿佛要喷出火来。 突然,她猛地站起身来,如同一阵疾风般冲向广凌,然后张开双臂,一把紧紧地抱住了他。 瞬间,一股清幽淡雅的莲香扑鼻而来,直直地涌入广凌的鼻腔之中。那股香气犹如汹涌澎湃的潮水一般,迅速淹没了他的理智和克制。 一直以来,他都极力压抑着内心对云荷那份滔天的情谊,但此时此刻,所有的防线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终究还是破戒了。 "我不想听这些!" 云荷强忍着心中的酸楚,声音微微颤抖着说道。 她用力地将自己的头深埋进广凌宽阔温暖的脖颈处,像是一只寻求庇护的小兽。 “反正师尊您的衣裳已经湿透了,就让弟子再沾湿一些又何妨呢?" 广凌完全愣住了,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呆地伫立在原地,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起来。 他在心中暗自思忖道:"我一向自诩行事圆滑果断,从未有过丝毫差错。然而,如今仅仅因为动了这世俗的念头,就要将她逐出我的师门……可是,她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妖女,若真的把她赶到那蛮夷之地去,她又该如何独自生存下去呢?如此一来,岂不是等于亲手将她送上绝路吗?" 想到此处,广凌不禁感到一阵深深的懊悔和自责。 就在这时,他气愤道:"这成何体统......" 话音未落,他便伸手用力地将云荷推了开来,并下意识地向后连退了好几步。 而此时的云荷,脸上依旧挂着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她眨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目光始终停留在广凌身上,轻声说道:"师尊,熙商曾经跟我说过,如果不小心惹亲近的人生气了,那就什么都不要想,一言不合地抱住他。只要这么做,对方肯定就会消气啦。" “敢问师尊,您这气可是消了么?应该不会再狠心赶徒儿下山了吧!”云荷微微歪着脑袋,目光平静如水地望向眼前之人,那清丽脱俗的面容上不见丝毫波澜。 广凌闻言,却是不敢与之对视,眼神不由自主地四处漂移起来,似是有些心虚般说道:“为何那熙商教给你的人情世故,你能记得这般牢固?而为师平日里对你的悉心教导,你却全都当作了耳旁风不成?” 只见云荷轻轻一笑,宛如春花绽放,朱唇轻启道:“回禀师尊,徒儿只是觉得,想要成为一个有情有义的小妖,自是应当多向熙商姐姐请教学习。毕竟,她在这些方面确实比徒儿懂得更多嘛。” 广凌眉头微皱,沉默片刻后又开口问道:“那好,为师现在问你,你到底愿不愿意下山?” 云荷再次歪过头来,脸上露出一抹苦涩之意,缓缓说道:“师尊,弟子自小生长于这怜山之上,这里已然如同我的家一般亲切温暖。倘若真的离开此地,去到别的陌生之处,对徒儿来说,无论何地都不过是他乡罢了,又怎能过得舒心如意呢?” 广凌听后,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最终还是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依你所言吧。” 隔日,广凌怀着决然之心踏上了前往九重天的路途。经过一番艰难跋涉,终于抵达那神秘而威严的九重天宫。 广凌一路打听,终于寻到了太白金星所在之处。他恭敬地向太白金星行礼,说明来意——想要寻找一柄能够斩断情根的重剑。 太白金星凝视着眼前这个神情坚定的年轻人,微微颔首,表示应允。 只见太白金星从袖中取出一方晶莹剔透的水剑,此剑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宛如流动的清泉。 太白金星感慨道:“这方水剑乃是我珍藏已久之物,它不会伤人分毫,但却有着斩断情根之效。今日赐予你,望你能从此放下过往,一心修行。” 广凌郑重接过水剑,道谢之后将其融入体内。刹那间,一股清凉之感传遍全身,仿佛所有情感都被冻结。 水剑入体,不伤人,只断妄念。 自那日起,广凌如同换了一个人般。曾经那个温婉柔情的他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性格怪癖孤傲、我行我素之人。 与人交谈时,他言辞犀利,毫不留情,从不给自己和他人留下任何余地。 然而,尽管性格大变,广凌在修炼上却愈发专注。 每当他打坐之时,心中再无杂念干扰,全身心投入到对道法的领悟之中。这种心无旁骛的状态让他的修为突飞猛进。 云荷作为与广凌相熟之人,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起初,她对广凌如此巨大的转变感到担忧,但看到他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行岔气等状况,且修行进展顺利,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也稍稍安心下来。 一日,云荷随广凌下山,途中偶然救下一只虎头犬耳,龙身狮尾的巨兽,奄奄一息趴在河道边,河下涌下他暗红的血水,看起来可怖至极。 云荷蹦蹦跳跳跑到巨兽身边,眼见他双眼臃肿,毛发脏乱,身上还有各种利爪抓痕,已经有爱食腐肉的飞虫在他身边萦绕。 云荷指着巨兽问道:“师尊,这是什么妖怪,好像受伤了。” 广凌定睛一看,一眼认出,这就是地藏王坐骑谛听,悠悠道:“谛听,冥界的避祸的瑞兽。” 云荷挥袖,将飞虫尽数驱赶,“师尊,我们救救它吧!” 广凌漠然道:“一会地藏王便会来寻他,何必多此一举,我向他传讯便好。” 云荷抿着嘴,像犯错的幼童,“师尊,您法力高强,不如先帮他疗伤吧。” 广凌依她所言,只是浅浅疗愈了他的伤口,“伤得太重,为师并未习得医术,也无能为力。” 云荷眼巴巴看着谛听,心疼得摸着他的耳朵,“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定很疼吧。” 广凌默不作声,唯有云荷絮絮叨叨,“我记得山上有种仙草,好像叫……” 广凌明白她的用意,“你说的可是仙与草。” 云荷乍起,兴奋道:“正是。” 广凌无奈道:“平日不研读药草学问,这下连遇到伤者,药草都叫不出名字。” 云荷低沉着头,调皮道:“弟子回去一定熟读,烦请师尊赐药,为他疗伤。” 广凌点头,淡淡道:“谛听乃是瑞兽,但法力也极为高强,你且在此留意着,不许离他过近,伤到了为师还得医你。” 云荷点头,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放心师尊,我躲树后面,绝对不会乱跑。” 广凌化作一阵云烟离去,而后,云荷绕着谛听走了一大圈,仔细探看他的伤口,又捡来一根枯枝为他驱赶蚊虫。 而后,谛听似乎感受身边有异常气息,但眼睛太过沉重,无论如何也睁不开,只得用尾巴扫了扫,发出一阵闷哼。 云荷见着,激动跑上去查看,“诶,你醒啦,你稍等嗷,我师尊去取药了,马上就为你疗伤。” 谛听又发出一阵闷哼,云荷则坐在草地上百无聊赖等着广凌。 没过一会,广凌飞身前来,云荷笑脸相迎,谛听闻到了熟悉的仙气,顿时安心下来。 广凌手中拿着仙与草,运起一道仙气,将仙与草的以气体之息注入了谛听体内。 第101章 怜山行(六) 谛听苏醒后仍萎靡不振,想要站起身来,身体却摇摇晃晃,一阵风就将他吹倒了。 云荷满脸担忧看着他,“谛听,你还好吧。” “妖物,休近我身。”他嘶吼着,对云荷大声咆哮,刚苏醒的他,对身边一切事物都离奇恐慌。 广凌张开袖子挡住了云荷,“往后退。” 随着谛听栽倒,云荷扒开广凌的手道:“师尊,吃了药草,他怎的还不见好。” 广凌收袖,淡然道:“他的伤口带有浓重的戾气,不是一只仙与草就能医好的。” 云荷抿起嘴唇,“是不是祛除了戾气,他的伤就有救了?” 广凌随意嗯了一声,云荷一脸认真,“既然如此,师尊,你可有化解戾气的法子?” 广凌默不作声,云荷见他不语,便知他有这般能力,“师尊,救救他吧!” “为师已传讯地藏王,奈何那边迟迟不回音讯,也罢,便将他带到凉池中静养,凉池之水静心寒体,他只要待上个一二足月,便能化解戾气,伤势大好。” 于是乎,谛听就被广凌带回了凉池洞内。 广凌来到地府,一路上,他都在暗自揣测着地藏王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终于来到了冥府,眼前的景象让广凌大吃一惊。 只见整个冥界一片混乱,阴云密布,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 原来,人间出现了罕见的灾异,南方洪水泛滥,北方干旱无雨,无数无辜百姓因此丧命,化作冤魂涌入冥界。 由于短时间内涌入的鬼魂数量过多,远远超出了冥界所能容纳的限度。 那些无处可去的怨鬼们便开始四处捣乱,使得原本秩序井然的冥界瞬间陷入了混乱不堪的局面。 而此时此刻,地藏王正坐在那朵如墨般漆黑的云辇之上,忙碌地处理着堆积如山的鬼怪文牒。 一个个小鬼匆忙跑来向他禀报各种紧急情况,但他已然分身乏术,根本无暇顾及是谁前来拜访,只能一概拒绝。 广凌见此情形,深知此刻并非合适的拜访时机。无奈之下,他只得转身离去。 然而,在返回怜山的途中,却不幸遭遇了几只凶猛的恶鬼。这些恶鬼张牙舞爪地扑向广凌,试图将他撕碎。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广凌虽然侥幸逃脱,但身上还是沾染了一身浓重的浊气。 他深知此时人间大乱,而谛听身为冥界的瑞兽自然少不了去民间平乱,鬼怪凶厉,所以他才会受如此重的伤,以至于,维持不了人形。 山中来了个大家伙,云荷总是跑到凉池给谛听送吃食,不是新摘的笋子便是山中野果,可谛听一概不食。 每每云荷来访,谛听总会冲她大喊,不过云荷已经习以为常,她还是从不间断来给他送吃食。 她竟不知,谛听只食清气,即便不食也不会感觉饥饿。 “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若是不食不喝,何时才能痊愈。即便你看不起我的身份,但你也得为自身着想,这吃好喝好,伤才好得快。” 云荷苦口婆心将一个剥好的笋子抵到谛听嘴边,谛听嗜睡,此刻还神志不清,只是闷哼两声,随即撇过头去。 云荷又道:“真可怜,天天被人骑,若是做一只自由自在的瑞兽多好。” 谛听竖起耳朵听,即刻抬起头来,冲云荷龇牙咧嘴咆哮:“滚出去!” 云荷被震慑住,跑得远远的,接下来好几日不敢前来,但唯恐谛听饿死了,还是寻了个布袋天未亮便跑到山腰采笋,只因清早刚冒头的笋子是最新鲜的。 她留了两个笋子在膳房,余下的尽数背到凉池供谛听食用。 来到池中,只见笋子已经萎了,坐在池中央的赫然是一个露着上半身的独角男人。 “你是谁,谛听呢?怎么不见了?”云荷放下布袋,向四周找去。 谛听睁开半只眼,悠悠道:“别找了,吾就是谛听,冥界瑞兽。” 云荷听声,走了上来,对着他的脸颊搓了搓揉了揉,“你这是化形了吗?别说,你这皮囊还怪精致的。” “做什么,对吾动手动脚!你的爪子不要了吗?”谛听雷霆大怒,冲着云荷大喊。 云荷无奈道:“你的脾性怎的还是如此差劲?动不动发火,那可是会加速衰老,额头生褶子的。像我师尊平易近人,从来不对我发火,别人一见他根本想不到他可是几万岁的人了。” 谛听才不信这种乌有之说,“无知小妖,满口噱言。” “噱言?等你满脸纹路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修仙之人讲究修身养性,你这粗暴脾气,也不知那地藏王是如何忍受得了的。” 谛听撅起嘴,不愿与这只小妖计较,“汝话之多,汝师尊又是如何忍受?” 云荷卸开绳索,将满袋子笋如数倒了出来,“我师尊人很好,就是他赐药给你治伤的,也是他带你来这凉池的,像我师尊这般人物,怎么会在意我话多。” 谛听看着满地带着新泥的笋子,眉头一皱:“吾不曾言?吾不食俗物?” 云荷呆愣,看着一地笋子,“没有说过啊?我还以为你是受伤太重毫无胃口。” “既然你不爱吃笋子,那你告诉我,平日里都食何物,若在我可寻的范畴内,定替你寻来。”云荷拍了拍手上的泥,又将笋子装了回去。 谛听冷眼嘲笑:“无知小妖。” “你……”云荷气急败坏,将布袋子扔在一边。 “岂有此理,我好心为你寻来吃食,你又不曾言自己食何物,反倒责备我无知,你这瑞兽,脾性如此古怪刻薄?” 谛听起身,踢了脚布袋子,随后起身到池边打坐。 “你……”云荷背起布袋子即刻离开,心中暗暗发誓,若是再理会他,自己就遭雷火之刑,粉骨碎身。 隔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屋内的餐桌上,照亮了那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然而,广凌望着眼前这一桌子几乎清一色都是笋的菜品时,不禁面露难色,迟迟难以拿起筷子。 他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这……怎么全是笋?”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惊讶。 站在一旁的云荷听到广凌的问话,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她俏皮地眨眨眼,解释道:“徒儿昨日去竹林的时候,看到那里的笋子长得特别多,一不小心就采得多了些。所以今天就想着多做一些不同做法的笋来孝敬您呢,师尊您快尝尝看!”说着,还热情地用手比划着桌上的各种笋菜。 广凌听后,微微一笑,心中虽仍有疑虑,但还是缓缓地伸出筷子,轻轻地夹起了一片清炒笋片放入口中。 刚一入口,他便感受到一股淡淡的清苦味,但紧接着便是笋片本身的爽脆口感与搭配其中的爽滑豆粉相互融合所带来的独特滋味。 这种奇妙的组合让他原本紧绷的表情渐渐舒缓开来,忍不住点头称赞道:“嗯,不错不错,徒儿的厨艺确实有所长进啊。” 得到师傅的夸奖,云荷满心欢喜,笑得更甜了。 她连忙凑到广凌身边,兴致勃勃地开始向他一一介绍这些笋菜的做法和特点:“师尊您看,这道是油焖春笋,味道香浓;那边那个是凉拌笋丝,酸辣可口;还有这个笋干烧肉,鲜香入味......” 广凌一边听着云荷的介绍,一边细细品尝着每一道菜。 就在这时,云荷突然开心地说道:“师尊既然这么喜欢吃,那接下来的几天里,徒儿每天都会变着花样给您做竹笋哦!保证让您吃得满意。” 广凌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眉头又微微蹙了起来。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略带担忧地看向云荷,说道:“你这到底是采了多少笋啊?难道把整个竹林都给掘地三尺了不成?” 云荷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轻声说道:“嗯……其实也就是那么一点点啦!不过师尊您之前不是说过笋子这种东西生长速度很快嘛,就算采摘掉一些也不会有太大影响的呀!” 她一边说着,眼神还有些躲闪地看向别处。 广凌无奈地用手抚着额头,同样露出一抹苦笑,追问道:“那你所谓的‘一点’到底是多少啊?” 听到这话,云荷不禁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只能支支吾吾地嘟囔道:“大概……大概就只够咱们两个人吃上半个月左右吧,真的不算多呢!”说完,还心虚地偷偷瞄了一眼广凌。 广凌闻言,顿时惊得直接将手中的碗筷放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云荷,好半天才缓缓启唇说道:“照你这么个说法,那片竹林怕是都要被你给薅秃了吧?” 然而面对广凌的质问,云荷倒是表现得十分淡定,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对方,理直气壮地解释道:“徒儿原本想着谛听可能会喜欢吃笋子嘛,所以才特意去采了这么多给他送去的。可谁知道那个家伙居然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没办法,我总不能白白浪费辛苦采来的笋子吧,于是就只好拿回来自己下厨做菜咯。” 广凌听闻此言,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傻丫头啊,谛听可不是一般的凡物,不食人间的五谷杂粮。你这般贸然送过去,肯定遭他冷眼?” 云荷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乖乖地低下了头,声音温柔而微弱地道:“还是师尊您神机妙算呐,徒儿这次的确是被谛听狠狠地数落了一通。” 广凌本想摸摸她的额头聊表宽慰,但还是止住了,“那谛听心高气傲,你少去寻他,不受待见也就罢了,若是等他身体大好法力恢复,对你痛下死手可不好。” 云荷大声道:“那该如何是好?” 广凌道:“你且在山上修行,无需记挂这件事,日后也别去寻他了。” 云荷用力点头,“徒儿谨记,绝对不去招惹他。” “对了师尊,地藏王怎么还不来接他的坐骑,难不成他将谛听遗弃了?” 广凌略略思量,实属不想云荷参杂六界纷乱,“地藏王每日在冥府处理诸多事宜,日理万机,已经招呼我,待谛听好全了,他自会离去。” 云荷笑道:“那便好。” 后来,云荷的真诚还是让谛听有所动摇,偶然会问一下她的近况,很快到了两个足月,谛听的伤势也有所好转,已经可以维持人形了。 云荷了解到了谛听的餐食习惯,后来每日早起到不归峰采集雨水水汽,供他餐饭。 渐渐二人熟络起来,谛听的伤势却不大见好,云荷为他寻来天材地宝,更是随广凌钻研了一些医术。 云荷不可置信的是,明明谛听身上伤口如数愈合,他却还是总喊着腰疼,她向广凌求证,广凌得知后,硬将谛听送回了地府去。 “如今地府水深火热 ,你实属不该再留在怜山,还是先行回到冥界,平定鬼乱吧。”广凌平静得带谛听乘着祥云回到地府。 谛听淡然道:“你就是云荷整日念叨的师尊广凌,吾今日一见,也没有如传闻那般翩然出尘,相反,更像个木头。” 广凌不明白谛听为何在怜山待了两月,性子还是如此怪癖,“蛮夷小辈,还敢自称吾,地藏王平日里就是这样惯着你的吗?” 谛听一听,哼出清气,义愤填膺道:“藏王如何管束吾,何须尔等仙界之人多嘴。” “仙界与冥界交好,怎的在你眼中,竟将我们神仙当成劲敌?”广凌身挺如松,丝毫不输气势。 谛听撇开头,“交好?与吾辈交好,那怎的不见尔等仙界派出天兵前来援助。” 广凌云淡风轻道:“我从不掺和仙界政务,早在怜山避世不出。你心中若是有怨,大可向三皇秉明,不必在此与我叫嚣。” 将谛听送到地府时,他依旧不大服气,狠狠剜了广凌一眼。 怜山又同往日一般无二,云荷在广凌座下依旧悠哉自在。 一日,云荷在山中闲逛,偶然在后山寻到一方结界,又不知是何作为,在结界处溜达了一刻,彼时,广凌来寻,惊觉她在结界处徘徊,即刻前来劝阻。 “云荷,切勿靠近,此处生有污浊之气,已在孕育极强的生命,为师在此设立结界,就是为了预防它出来。” 云荷疑惑看着小门前,“师尊,里头有怪物啊?” 广凌点头,便将云荷带走了。 广凌时常到轩辕大帝坐下授业,云荷不喜此等场合,便待在怜山游玩。 上次在怜山摔跤的小童,名为迟渊的,隔三差五便会来寻云荷,云荷只当是收了个兄弟。 迟渊内敛,但又酷爱武学,身为神农大帝座下,他总是被别的小童压一头,永远不被上级的老道看重,随后被神农大帝发现,他不得志,在中原也毫无能会话的人。 一来二去,他觉得云荷活泼热烈,是个值得深交的好友,所以他闲暇之余,便会从中原带来些好玩意供云荷把玩,她的寝阁也堆满了小玩意。 “云荷姐姐,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就是练武奇才,而有些人资质平平,就像我,连最简单的御气术都把控不好。”迟渊坐在荷塘边,吹着凉爽的秋风,意志消沉。 云荷一看,便知他在中原受了委屈,宽慰道:“也许是你还未被激发潜能,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怎的会对你另眼相待呢?” 迟渊垂头丧气道:“云荷姐姐不出怜山不知道,这人情世故最难掌控,上天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有人貌美就有人貌丑,有人生来地位高崇,也有人生来凡俗贫困,怎么会是公平的呢?” 云荷瞪大双眼,抿着唇不再说话。 “我本一腔赤诚,想要参军,奈何处处受限,唯有在神农山做个门童,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云荷抚慰着他的头,柔声道:“出头无门,何不另辟蹊径?” 迟渊问道:“云荷姐姐的意思是?” 云荷谨慎思考,“我不出怜山,见识不多,师尊待我真诚,我也不曾见过人多时的尔虞我诈,自然也只有片语诚心可信。” “我曾听仙界一位仙子说,怀有赤诚之心,便能万事顺意,她这话听起来简单,但不无道理,你眼下的现状看起来糟糕透了,不过哪位名震江湖的仙人一生顺遂呢?” “就连当今三皇创世,也经历了不少磨难。也许你现在确实是处处碰壁,不过你若豁达真诚,万事哪有传言中那样难?” “你像我,生来笨拙,经怜山的灵气成精,笨得连形体都成不了,还是我师尊念了几百年的经书,才让我得道的,相比之下,你可比我上进的多。” 迟渊听后,依旧弱弱低下头,云荷便抬起他的下巴,鼓励道:“没事的,小迟渊,我相信总有一日你能登上那无上巅峰,成为你心中所想。” 第102章 怜山行(七) 听熙商说,她与那位仙君如今也算是两情相悦,只差相互表明心意的地步,碍于有口难言,熙商含羞带怯地等那位郎君先道明关系,在日月星海来一趟鲸遇相会。 熙商道,若是有情人到日月星海等到晨昏交替,星河满天流行,二人许下执手海誓,二人的命定姻缘便会写入三生石上,永生永世牵扯不断。 云荷听得入迷,见熙商动情后,便如同喝了假酒般,沉醉其中欲罢不能,她也有些好奇,动情何至于让人如此痴迷不悟。 她倒是也想见识一下,书中那种情难自抑。 不过很快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熙商从轩辕大帝口中得知,广凌已拔除情根,此生不会对何人生出恻隐之心,也不会对女子动情,她将此事告知云荷。 云荷一阵失魂落魄,她原先是想把这位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师尊拉下万丈红尘,不过,他情根已断,怕是无缘惹尘埃。 “不要灰心,你师尊这样做,也算为你排除一个选项,天下大好男儿如此之多,何苦吊死在一棵树上,你先前说,曾救下冥府的谛听,他嘴虽毒,但对你却有不同,我瞧着你俩有戏。” 熙商打趣着云荷,可云荷还沉浸在失落中,无法聚精会神听她说话。 “哦,嗯嗯。” 她此生,也惟愿守着一人,即便那人不会动情,与他还是正儿八经的师徒关系。 熙商看出了她的心思,只道让她摒弃这个可怜的想法,“莫愁前路无儿郎,他既不愿与你共赴红尘,何不另寻他人。” 云荷苦涩撑着下巴,“熙商姐姐,你是因为想体验红尘才随意寻了个仙君,还是因见着那位仙君所以想与他共赴余生?” 熙商口不择言:“自然是后者。” 云荷点头应道:“与你一样,我也是知晓情之一字后,才发觉我对师尊其实并非师徒情分,也是见着他以后,才想与他一生一世。” 熙商弹了下她的额头,喝道:“他已断红尘俗念,今生都不会对你生出妄念,这样苦苦陪着他千年万年,岂非罔顾余生?” 云荷摇头,眼神坚定道:“他既然不惹尘埃,那我又何必给他凭增烦心。” “云荷你的意思,还是要守着这尊冰冷的佛像吗?那你岂非成尼姑了?” 任凭熙商如何劝阻,云荷只是淡淡道:“我不想他做不愿之事,他许我一生康泰,我亦报他今生无忧。” “傻丫头,你既有这份心,我也不再阻拦,好在你若回心转意,还有时机可以脱身。” 熙商淡然一笑,眼中再无先前的烂漫纯粹,“能陪着师尊,承欢他膝下,此生足矣。” “这份情意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也不会有第五个知晓的人。” 熙商抿嘴点头,摸了摸她的额头,“余生长苦,惟愿你能觅得佳偶良缘,在这红尘乱世中酣畅淋漓爱一场。” 云荷看清了自己的心,这千年的陪伴护持,早就有一个人闯入了她的心房。 谛听闲暇之余,也时常来怜山观光,也时常寻来一些天材地宝供她修炼,二人相处宛若至交。 谛听道,地府一切事宜皆已摆平,牛头马面镇守地府三十六炼狱,小鬼兵吏更是严加管教,不会再生出事端。 人间南边的洪涝,仙界已派四海龙王管辖,基本上摆平了水患。北边的旱灾,更是让风雨雷神下了几日大雨,九州才恢复生机。 这下,六界也算祥和,谛听便想带云荷前去人间一览风光。 云荷起初顾念着广凌,自己只想陪在他身边,恪守本分不会逾矩,但细细听着谛听在地府与人间捉鬼的经历,她还是十分好奇,那颗跃跃欲试的心情已经展示在她迫切的眼神中。 谛听也曾问她有何顾虑,但云荷只道,人间险境,自己有些不亲人,唯恐无法融入人间。 后来,讲得多了,云荷便不满足只在谛听口中道听途说,也想去怜山外的世界瞧瞧。 看看多雨的江南水乡,杨柳依依,镜湖印月。 看看北国风光,万里冰封,银装素裹。 看看大漠风情,异域舞者,黄沙漫漫,骆驼的铃声在风沙中传来。 外面的世界真好,但小小的心,也只够装的下一个人。 若是能亲眼看看这些大好风光,她会不会对这份情愫释然。 谛听几经来雨怜殿闹事,嚷嚷着要带云荷下山,广凌虽听云荷亲口所说,不愿下山,只愿在山中独守岁月静好。 但微瑕中,他还是意识到了她一瞬间的失落。 原来,他才是桎梏她脚步的枷锁。 想要飞翔的鸟儿囚于牢笼,却因习惯了笼中生活,已经不愿离开。 他心中隐隐不安,但还是与她说道了些道理,便派她去人间修行一段时间。 起初,云荷还不假思索回绝,但假以时日,她还是有所动摇,随着谛听前往了蜀地。 蜀地山美水美,每一帧都好似广凌房中的墨宝刻画,像世外险境一般。 玩够了玩累了,她便回到了怜山,与广凌说道来去的见闻,很是欣喜。 后来,她再也没有下过山。 直到有一日,后山塌陷,广凌外出复命,留云荷一人在山中,云荷前去探查,却不幸中了一丝煞气,但她并未觉得不妥,走到封印之地查看,索性,里头的怪物并未出走,一切如常。 自那时起,她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原本温婉柔和的性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股浓郁的煞气如同幽灵一般悄然潜入了她的内心世界,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深藏于心底、被她极力克制和压抑着的微妙情愫,并将其不断放大,直至占据了她整个心灵。 云荷在不知不觉间一步步地向广凌靠近,双颊绯红如熟透的苹果,眼眸闪烁着炽热的光芒,痴痴地端详着眼前这个令她心动不已的男子。 还没等广凌有所反应,她已如飞蛾扑火般猛地环抱住了他纤细的腰身。 就在这一刹那,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头的种种情感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瞬间冲垮了她内心最后的防线。 沉浸在这种甜蜜滋味中的云荷,就像一个贪婪的孩子尝到了梦寐以求的糖果,愈发紧紧地依偎在广凌温暖的身躯之上。 然而,广凌却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十分困惑。 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后缓缓伸出双手轻轻推开了云荷,然后一本正经地抬起手来,轻柔地抚摸着她滚烫得有些吓人的额头,目光又顺势移至她那早已泛红得如同燃烧火焰一般的耳尖处,关切地问道:“究竟是谁给你下了药?竟让你如此失态。” 面对广凌的询问,云荷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道:“并无他人。” 此时的广凌依旧专注地凝视着手中的竹简,似乎并没有把太多心思放在云荷的回答上面。 过了片刻,他才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我看你近来修炼根基尚不稳固,还是先去练习几段清心咒吧,或许能助你平心静气,稳定心神。” 听到这话,云荷用力地摇了摇头,眼神坚定而执着地直视着广凌,一字一句地问道:“师尊,您为何要狠心斩断自己的情根呢?难道……难道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广凌听到云荷的质问后,整个人顿时愣住了,他那原本坚定的目光开始不自觉地游移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说道:“斩断情根自然是为了更好地修行,这与你又有何关系呢?” 站在一旁的云荷此刻正喘着粗气,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但语气却异常干脆利落地回应道:“师尊平日里所修习的功法,弟子早已了然于胸,其中从未提及需要修炼什么无情化境的心法!” 广凌闻听此言,脸色一沉,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同时用力地将衣袖甩到身后。只见他眉头紧皱,一脸怒容地质问道:“你平日里顽皮也就罢了,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竟然如此无礼放肆!” 面对广凌的斥责,云荷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并再次将刚刚涌起的情欲强行压制下去。 然后,她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弟子只是心中好奇而已,想不明白为何先前师尊并未斩断情根,而如今却突然决定自行舍去呢?” 广凌稍稍侧过身子,将视线投向了殿外那阴沉沉的天空。 沉默片刻之后,他幽幽地回答道:“这情根对于为师来说本就是可有可无之物。唯有断掉这些杂念,方能一心一意地专注于修行之道。如此一来,为师的修为必定能够日益精进,自身的神力也会变得愈发纯粹强大。” “师尊,你所谓的杂念,究竟是什么呢?” 广凌缓缓回过头来,面容严肃得犹如一块寒冰,他沉声道:“自然是修炼之时内心产生的浮躁情绪、那些如白尘般飘忽不定的思绪以及种种不切实际的臆想。这些东西都会扰乱心神,阻碍修行之路。” 站在一旁的云荷微微垂下头去,显得有些怯懦,她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轻轻说道:“那么,师尊……您在修行的时候,可曾有一刻想起过徒儿我呢?” 听到这话,广凌顿时脸色一怒,厉声道:“你这丫头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竟在此胡言乱语!莫不是中了什么邪祟不成?” 云荷猛地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广凌,眼眶之中已有泪光在闪动。 她哽咽着问道:“师尊,我只是想要知道,在您的心中,究竟是如何看待徒儿我的呀?还有,您又为什么一定要斩断情根呢?” 广凌双手负于身后,神色依旧十分淡定,他缓声说道:“你乃是我座下唯一的弟子,如果为师没有遭遇不测身亡,那么便无人能够动摇你在师门中的地位。至于为何要斩断情根,为师刚刚已然说得非常清楚明白,无需再做过多解释。” 然而,云荷却倔强地扭过头去,大声喊道:“那您为何不敢直视着我的眼睛说出‘您是为了修行,所以才斩断情根’这句话呢?” “为师何以向你证明?” 广凌眉头微皱,目光落在眼前泪流满面的云荷身上,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奈和不解。 此时的云荷,泪水如决堤之洪般奔涌而出,心中那股原本就即将暴走的情绪此刻更是如同脱缰野马一般难以控制。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使劲地搅动着她内心深处的风云,让她痛苦不堪。 “师尊……徒儿不知怎的,胸口闷得厉害,好似被一块千斤重的巨石堵住了一般,任凭我如何努力,都无法疏通这口气。还望师尊能够为徒儿解惑啊。”云荷哽咽着说道,眼中满是祈求之色。 广凌看着云荷这般模样,轻轻叹了口气,道:“为师已经将事情原委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若是仍然心存疑虑,不肯相信为师所言,那就自行去池边跪着悔过吧!为师现在需要入定修炼,没功夫再跟你在此做无畏的口舌之争。” 说罢,广凌一甩衣袖,转身离去,只留下云荷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双眸早已被泪水浸湿。 云荷呆呆地望着广凌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的自己竟然会如此迫切地想要试探广凌的真心,甚至恨不得立刻将他的心剖开来好好看一看,里面究竟有没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然而,如果不是因为体内那该死的煞气在作祟,她又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 平日里,她对这位尊敬有加的师尊从来都是言听计从、毕恭毕敬,从未有过半点越矩之举。可如今,却因为这股煞气而变得如此失态,实在是令她懊悔不已。 好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云荷心中的那股躁动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她咬了咬牙,缓缓走到化形成池塘模样的岸边,双膝跪地,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开始一心一意地忏悔起来。 事后,她后知后觉方才的无礼,悔得肠子都青了,不敢想自己还能在广凌面前有何形象了。 她可算知道,原来像广凌那般无情之人,任凭她如何撩拨也无济于事。那样一尊神像,历经风雨摧折,如何会被糖衣炮弹所诱惑呢? 但在此后 她还是时常感到心悸,看到广凌后,止不住呼吸不畅,心脏仿佛要蹦出来,眼神飘忽时,只当全然没见过他。 广凌这些时日失眠,常常想起云荷那日唐突所言,他为何斩断情根,这天地间唯有他一人心知肚明。 好在这些妄想已经不会撼动他了,不过是世俗纷扰,惊起了一些浮尘罢了。 煞气不断作祟,攻入心智,有时云荷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还醒着,只是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与她说话,她的眼皮很沉抬不起来。 广凌察觉到云梦有异,才惊觉她已煞气攻心,不由自主,他再想挽救为时已晚。 后山的煞气经过引荐,已经尽数转移到云荷体内,她此时已然入魔,没有了自主意识。 广凌拔剑与煞气对峙,怜山大殿之上二人刀剑相向,“煞气 竟敢亵渎我徒,从她的身体里出去!” 云荷此时眼神凶厉,可面部却依旧无神 她恶狠狠看着广凌,“师尊,我对你的情谊,天地可鉴,为何你不愿为我动心,哪怕一瞬也好。” 广凌剑指前方,目中再无旁骛,“你不是云荷,她不会这般与我对话。” 云荷垂下头,心中十分郁闷,“我是云荷,这些也都是我心中所想。师尊,我一人承受这些心绪,好痛苦好压抑,好像要将我活剥似的,徒儿难以忍受。” 广凌正对着她,依旧不依不饶,“修行当心静,你若心不静,难成大器。” “我不想成什么大器。” “我只想同师尊春宵一刻,弟子想被师尊揽入怀中。” “无耻!”广凌义愤填膺,偏头不再看着她。 云荷流下热泪,捂着心疼不已的心脏,“师尊,原来,爱而不得这样难受,我不要再独自承受了,你也替我寻一把断念的剑,斩断这份不该存在的臆念。” 广凌这才心软下来,“你若真这样想,那为师定替你求来。” 云荷蹲下身,无力哭泣,“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云荷心中烦闷,唯有师尊能解,可师尊不愿入我心。” 广凌一脸凝重地看着眼前已经陷入癫狂状态的云荷,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徒儿啊,为师平日里怎么教导你的?一定要凝神收心,切不可让执念掌控了自己的本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呐!” 然而此时的云荷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话,她周身散发出滚滚的黑气,如同一股黑色的旋风一般迅速席卷开来,眨眼间便将整个天空都笼罩其中,就连那皎洁的曦月也被遮蔽得严严实实,不见一丝光亮。 就在这时,熙商听到这边传来的激烈动静,急忙循声赶来。 当她看到眼前师徒两人正在激烈缠斗时,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云荷完全失去了理智,原本清丽的面容此刻变得狰狞可怖,一双眼睛更是布满血丝,猩红无比,整个人犹如狂魔降世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广凌面对如此疯狂的徒弟,心中虽然焦急万分,但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敢放松。 他深知云荷此时已经被煞气侵蚀心智,如果不能及时将其制服,恐怕会酿成大祸。 因此,尽管云荷对他频频使出杀招,广凌却始终手下留情,只是一味地躲闪和防御。 “广凌仙君,云荷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突然变成这般模样?”熙商满脸忧虑地望着场中的局势,一边向广凌询问情况。 广凌抽空看了一眼熙商,随后又继续专注于应对云荷的攻击,同时口中解释道:“云荷不幸受到了强大的煞气入侵体内,导致心神失守,如今已然丧失了理智。” 听闻此言,熙商心急如焚。他二话不说,连忙从腰间解下一条鲜艳的红巾,身形一闪便朝着云荷冲了过去,想要趁其不备将她擒获。 可是谁能想到,云荷竟然察觉到了熙商的意图,只见她猛地伸出一只手掌,掌心中瞬间划出一道强光,一股恐怖的力量从中喷涌而出,径直向着熙商袭来。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条红巾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强大的冲击力,当场就被震成了数段。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云荷越陷越深吗?”熙商望着手中断裂的红巾,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起来。 第103章 怜山行(八) 就在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黑幕所笼罩,原本明亮的天空骤然变得昏暗无光。 伴随着阵阵沉闷的雷鸣声,无数道耀眼的闪电如银蛇般划破长空,径直朝着怜山扑去。 眨眼之间,怜山便被层层叠叠的雷光紧紧包裹住,宛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般,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与此同时,一股阴暗而冰冷的气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雨怜殿外的神坛周围盘旋缭绕。 这股气流犹如一头凶猛的巨兽,张牙舞爪地向着四周伸展,似乎想要将这片天地都尽数吞噬入腹。 而此时已经失去神智的云荷,双眼之中突然泛起一抹诡异的紫色光芒。 她如同被某种邪恶力量控制一般,开始毫无差别的对熙商和广凌发起疯狂攻击。 只见她双手舞动,一道道黑色的雾气从其掌心喷涌而出,化作狰狞可怖的利刃,直取两人要害之处。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在云荷身后的那团浓郁黑雾竟渐渐浮现出一张人的面庞。那张脸呈现出公羊角的形状,两角弯曲扭曲,显得极为怪异和可憎。 面对如此诡异的情景,熙商和广凌皆是惊愕不已,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怪物,就连历史典籍中也未曾有过相关的记载。 一时间,两人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疑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这个前所未有的强敌。 “这是何物?就是他控制了云荷?”熙商闪避攻击,俯身半跪在地。 广凌持剑敲开一团浊气,正身道:“不管他是何物,亦不能让他在怜山放肆。” “广凌,你快想想法子。”熙商催促着他,顺手掏出一颗鎏金宝珠,散发强烈光芒,让云荷晃了一下神。 广凌看着云荷痛苦抱头之态,看着熙商道:“你的茂曦之珠炎光过于强盛,一般人见之晃眼,云荷如何能受得了?” 熙商不管不顾,低头运转宝珠,“我自会把控炎光,云荷若是受伤,我自有神药医治,眼下,你先行想法子将这股戾气从她体内驱逐。” 广凌持剑,将一股灵气脉入宝剑中,剑尖插入云荷的胸膛。 “好你个广凌,我让你想法子驱散戾气,你的主意便是杀了云荷吗?”熙商收起宝珠,上前与广凌对峙。 “且慢。” 广凌手中那柄倚光剑的剑尖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其光芒强烈得仿佛能刺穿人的灵魂。只见剑身微微颤抖,折射出的强光犹如一道闪电,直直地射向云荷的胸口。 刹那间,那道强光竟如长蛇一般紧紧缠绕住云荷的身躯,并开始源源不断地从她的胸口汲取黑色雾气。 这些黑色雾气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拼命挣扎着想要逃离,但却始终无法挣脱倚光剑所释放出的强大力量。 而此时的云荷则完全呆愣在了原地,双眼圆睁,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广凌。她似乎还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云荷,你且忍耐一下,莫要惊慌。我的倚光剑具有神奇的功效,可以净化世间一切戾气。待到将你体内的浊气全部炼化之后,你自然就会相安无事了。" 广凌一脸严肃地说道,同时双手紧握着剑柄,不断加大对黑色雾气的抽取力度。 就在这时,原本意识模糊的云荷突然恢复了神志。当她缓缓睁开眼睛时,看到的竟是广凌手持倚光剑深深地刺入了自己的胸口,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一般,软绵绵的提不起丝毫劲道。与此同时,心中无数的念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纷纷化作滚烫的鲜血,顺着血管朝着伤口处疯狂涌去。 "师尊......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云荷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问道,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目光落在了自己那正在流血的胸口上。 只见无数的黑色雾气正源源不断地从伤口中涌出,然后沿着倚光剑的剑身缓缓流向广凌的剑柄。 奇怪的是,尽管云荷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有大量的黑气从自己的体内流出,但她却丝毫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 相反,心口处原本积压已久的怨气此刻却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熊熊燃烧起来,直至化为灰烬。 “云荷你终于醒了!”熙商满脸紧张地快步走到床边,紧紧握住云荷的手说道。 “熙商姐姐,没想到你也赶过来了。”云荷虚弱地笑了笑,声音还有些沙哑。 “云荷啊,你方才被一股强大的戾气所控制,完全丧失了神志,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去了什么腌臜的地方,所以才会沾染上这种可怕的东西?”熙商一脸担忧地看着云荷,焦急地询问着。 云荷皱起眉头努力回忆起来,但很快便摇着头回答道:“没有啊,熙商姐姐,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都待在山中修炼,从未下过山一步呢。” 熙商听后不禁感到十分无奈,轻轻叹了口气说:“那看来问题应该就出在咱们这座怜山上了。云荷你向来心地善良、一身正气,而且对世事了解甚少,如此单纯无知的你竟然都会受到这般影响,实在令人意想不到。” 站在一旁的广凌此时也是面色凝重,他仔细思索着近日来发生的种种异常情况,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只见他抬起头看向云荷,指着她身后若隐若现的褐色云雾说道:“我想起来了,恐怕是最近后山镇压的混沌之气开始蠢蠢欲动,逐渐失控暴走了。而以云荷目前的法力还难以察觉到它的存在和变化,结果一不小心就被其掌控住了身体,导致失去理智。” 熙商听闻此言,心中一惊,连忙追问道:“后山?可是怜山的后山不就是一片普通的树林子嘛,我怎么从来没看到过那里有什么镇压的法阵之类的东西呀?” 云荷微微垂首,声音细若蚊蝇地说道:“熙商姐姐,近些时日以来,我总是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沉闷异常,心情也是时而晴朗、时而阴霾,脾性更是变得难以捉摸,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甚至,就连对待一向敬重有加的师尊,都无意间有所冒犯……仔细想来,应该都是这股诡异的戾气在作祟啊!” 熙商听闻此言,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轻声问道:“哦?冒犯?究竟是如何冒犯法呢?” 云荷顿时面如晚霞,双颊绯红一片,原本苍白的面容此刻终于有了些许血色。 她娇羞地低下了头,双手摆弄着衣角,嗫嚅道:“熙商姐姐,您就不要再追问啦……” 熙商见状,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随即说道:“也罢,当下最为要紧之事,乃是帮助你将体内的戾气彻底清除掉。”言罢,她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广凌。 此时的广凌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手中宝剑的剑柄,神情凝重而专注。 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道:“依我之见,想必是后山那处封印出现了松动,致使这一丝戾气趁机逃窜而出。再加之云荷本身便身负妖气,二者相互交织叠加,是以我之前竟未能察觉到这股戾气的存在。” 熙商眉头紧蹙,满脸怒容地斥责道:“如此说来,广凌啊!你贵为仙君,身负守护苍生之责,却这般失守,竟然放纵此等邪物肆意妄为,残害你的徒儿!实在是令人痛心疾首!” 广凌面色凝重,微微垂首,缓声道:“待此件事尘埃落定之后,我定会亲自向玉帝请罪,并给出一个详尽的解释。” 熙商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眼前的两人,没好气地道:“哼!既然你已然承认罪责,那如今你的徒儿因遭受重创而元气大损,难道你还妄想让我替你照顾她不成?我整日忙于观测星象之事,可没有那份闲工夫!” 广凌缓缓转过身去,轻声说道:“我深知你事务繁忙,自然不敢劳烦于你。云荷有一位旧日相识,此人乃冥界之人,想必他不久便会闻讯赶来悉心照料。” 熙商听闻此言,更是气得暴跳如雷,指着广凌的鼻子破口大骂:“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你居然让那个家伙过来,此地仅有你那徒儿与他独处一山,成何体统!男女有别,此举实乃大大的不妥!” 广凌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反问道:“哦?有何不妥之处?” 然而,随着怨气的消散,云荷身体一股难以言喻的麻痹感迅速从心口蔓延至全身。这种麻痹感就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噬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和神经,令她痛苦不堪。 渐渐地,云荷的心口开始变得肿胀起来,仿佛有一团无形的火焰在其中燃烧,使得她呼吸愈发困难,几乎快要窒息。 “云荷!”熙商喊着云荷的名讳。 云荷弱弱道:“师尊,云荷顽劣不堪,所以才置自己于险境,与师尊无关,云荷会向玉帝陛下认错,无论是什么罪责刑法我都认。” “你不过是受戾气蛊惑,何须问责!是我看守封印有失,我自会去领罚。”广凌怒道。 广凌面色惨白,直到黑影尽数稀释出,他才收手,云荷也顺势倒下。 云荷仰头,心中无比痛苦,广凌右手持剑,左手将云荷扶起,关切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云荷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嘴唇发白道:“我无妨,师尊无需担忧。” 广凌牵强道:“熙商,还劳烦你扶她回房,我去丹房寻颗补气血的丹药,很快就来。” 熙商见事已了,也就不多责备,将云荷送回了寝阁。 云荷服下丹药后便沉沉睡去,而熙商也被一道密召领回了占星司,留下广凌在旁照料。 天地异象,天庭那边肯定有所察觉,很快太白金星受玉帝召命前来询问,广凌知道他要来,早早在雨怜殿外等候。 随太白一道前来的,还有记录史策的书玉小吏。 “广凌仙君,众仙在天庭便瞧见了你这怜山的异动,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广凌微微颔首,作揖道:“不瞒老君,怜山山上本关押着一团戾气所化混沌之气,近些日子有些气团外泄,附身于我徒儿,这才导致异象频频。” 太白侧身,吩咐史策小吏,他便在竹简上一一详记。 “这位是?” “从下界新飞升的士官书吏,名为书玉,督官焉老奉命派来与老夫一道问话的。” 书玉温声向广凌行礼,“见过广凌仙君,在下书玉,在焉老座下当差。” 广凌微微颔首,太白金星续道:“眼下事情可是了了?” 广凌垂眸,“我正着手准备去加固封印,老君这不就来了。” 太白金星顺着胡子,语重心长道:“陛下也预料到此事,还请广凌仙君移步封印处,亲自加固封印,待封印成了,老夫也好回天庭复命。” 广凌点头,便如愿将几人带入后山。 行途中,一股来自仙气莅临怜山,广凌便猜晓定是谛听闻声前来,便放心了。 “那是?”太白金星询问。 广凌淡然道:“那是谛听,是我徒儿莫逆之交,徒儿受伤,他特地前来探望。” “广凌仙君的徒弟何时与冥界地藏王座下的差使相交?可是有何机缘?” 广凌自是知晓自己所言所行都会在史册上一一记录,故而不敢往详细了说,“谛听曾负伤,受过我弟子的救治罢了。” “竟是如此。” 随后,太白金星如约见证广凌加固封印,也就心安而去。 加固封印可是耗损了不少灵力,玉帝不会问责,但轩辕大帝那边不好解释,他还是需要前往西炎山一趟。 里面的混沌之气似乎还在重新聚拢,已经如树化形,他也不知这道封印何时会被破开,还需与轩辕神农二帝一道商量。 他也并不知晓里头关押的是何种戾气,只是单凭云荷今日身后的虚影来看,此等凶物不亚于混沌穷奇饕餮这般的凶兽,若是待他成形,天下恐将大乱。 对此,轩辕大帝并不放在眼里,只是金神蓐收前来治理。 金神与其他五位元素神齐名,更是比撞不周山的颛顼更为出名,轩辕大帝派他镇守,想必也是对那封印里的妖物不大放心。 此时,锁妖塔还未成形,妖族依旧不平,当今妖帝颅吾生有十二子八女,而今他病卧在榻,便由长子阮煦掌权。 妖族随时有进犯之意,更是大举练兵,徘徊于逝川之边。 谛听与云荷谈及此事,也是担心云荷的立场,生怕二族开战,云荷作为妖族,会被怜山所不容。 对此,云荷并不担心,广凌曾对怜山起誓,今生不会赶云荷下山。 蓐收入住怜山,第一件事便是整治风气,云荷修炼怠慢,他便会早早寻来公鸡报晓,让她到莲池边盘膝打坐,亦不容瞌睡,美其名曰强身健体,其实也时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云荷被折磨得苦不堪言,但广凌不敢多说,自身也收蓐收限制,被早早叫来修炼。 对于强大无所不能的蓐收,上能修墙搭瓦,下能煮厨烹饪,为此,云荷也免去了进灶房的烦心事。 很快,她便与蓐收熟络起来,得知,蓐收座下有十万精兵强将,不比其他四神,他更为正气。 最让人担心的事情还是如约发生了,广凌与蓐收每日加固封印,隔一二时辰便在封印前时时查看,但每加固一次封印,里面的灼热气焰愈加升高,便破开了昨日的封印。 “这样下去,恐怕不日他便要冲出封印。”广凌严肃看着里面打转的气体,黑雾弥漫。 蓐收点头,“千防万防还是等到了这一日。” 广凌与蓐收不约而同相视一眼,“六界没有专门关押凶物的地方,这四海八荒,还有谁能敌这魔物。” 蓐收蹙眉,继而正经道:“天庭诸多良将,我座下更是十万精兵,何愁灭不了这魔物?” 广凌颔首,感念自己还是太过弱小,他是文史,对于武学法力并没有精修。 “我还是一团清气之时,他便被封印于此,我亦被大帝赋予镇守此地之责,眼下它破封印在即,我却无能为力,实属不该。” “不妨事,他若是敢出来,就地斩杀,只怕会波及你的怜山仙地,也让你的好徒儿躲着点,别到时候又被受制于他。” 广凌颔首,当即便同云荷商议,让她这些时日先随谛听到冥界避祸,待风头过去,自会传讯于她。 但云荷不听,誓死不愿离开怜山,道明自己要随怜山共存亡,也不愿让广凌涉险。 广凌拗不过她,暗暗起誓,会照看她。 第104章 怜山行(九) 怜山方圆百里的擎天皆染上墨色,乌压压一片好像有墨汁要倾泻而下,就连飞鸟都不敢在此踏足。 众神齐聚云层,俯首观望怜山动向,只见怜山上聚起一团卷云,四面的风云向山顶齐聚。 云荷着一身金衣,赫然直立山顶,看着风中卷起的山叶。 此刻,她只想将身后的往昔尽收眼底,留下一某临行前最后的诀别诗。 “墨染仙山,而今危及在鼎,云荷身为山中灵物所化,自是要与怜山共存亡。” 广凌正襟危坐,对着云涌的旋涡冥想,天地间存在无限灵气,此刻都汇聚在怜山,正是他破境大好时机,若是自身步入上神 自有与这妖兽一搏之力。 蓐收只道他心急,却也甘愿陪着他一道冥想,“强行将境界突破,根基不稳,怕也只能维系两柱香的时辰。” “够了,今日怜山我必护下。”他嘴角扯起一抹淡笑。 迟渊听闻怜山异动赶来,“云荷姐姐,怜山此刻正处水深火热之中,你应该早早离去,寻个安生之地避祸,待诸事了结再回来也不迟。” 云荷缓缓推开了他胖乎乎的小手,悠然道:“今日我势必与怜山共存亡。” 迟渊扶额苦笑,“云荷姐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怜山没了可以有千万个怜山,但你若是没了,留这怜山还有何用?” 云荷释然笑道:“怜山是我的家,哺育之恩还之不尽,如今怜山危在旦夕,我怎么会弃家于不顾?” 迟渊惊悚看了看将轻物卷进云层的旋涡,心中不寒而栗,“打不过的,这可是凶兽化生,堪比混沌的存在,混沌不死不灭,如何赢得了?” 云荷坐在一座假山边,柔柔看着山下一处莲池,她知道,在此望去,便是她出生之所。 “也许这就是师尊曾言的劫数,既然避不过,任我如何躲藏,也还是会有所波及,若是让我身陷囹圄,救己于危难,此劫便得以圆满了。” “那若是渡不过呢?” 迟渊眼中含泪,抬头看着她淡泊的面貌,肆意的风吹起她鬓角的长发,代过不涂脂粉的脸颊,她的眼中,只有失意与眷恋。 云荷摆了摆袖子,低头轻笑道:“渡不过,便只能身死,也算得是一种解脱。” 迟渊抓紧她的袖子,生怕一不留神她便飞走了。“不可以,一定会有办法的,广凌仙君聪慧卓绝,定有法子替你化解这道劫数。” 云荷温声看着他,轻轻抚了抚他的小辫子,“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躲过。师尊顺应天道,自是做不出如此违背之事,我不该难为他。” 迟渊抓紧她的衣袂,弱弱哭诉:“云荷姐姐,你想做什么?” 云荷浅笑,自顾道:“我也不晓自己能做些什么,这些年来我修行滞缓,从未勤学,可现在怜山危在旦夕,我却束手无策了。” 若是当初我,她能随着广凌多学些有用功,研习书法绝学,不至于眼下只能旁观。 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仿佛要吞噬一切。在那风卷残云的混沌之中,她瞪大了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广凌与蓐收毅然决然地迈进那巨大的旋涡里。 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自始至终甚至没有回过头来看她哪怕一眼。 她紧紧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硬是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 她对着那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高声喊道:“师尊,请放心!弟子一定会拼尽全力守护好怜山。倘若你们不幸战败,弟子就算粉身碎骨,也要继承您的遗志,与这妖物抗争到底,不死不休,直至身死!” 这时,一个清脆而坚定的声音响起:“云荷姐姐,我愿意和你一同并肩作战!”原来是迟渊站到了她身旁。 云荷转过头来,略带惊讶地看着迟渊问道:“迟渊弟弟,怜山对于你来说并没有太多的恩泽,你为什么要选择和我一起坚守呢?” 迟渊挺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回答道:“云荷姐姐,如果怜山失守,恐怕整个天下都会陷入动荡不安之中。我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怜山,更是为了六界众生。无论是怜山之内还是之外的人,我们都应该肩负起这份责任!” 听到这番话,云荷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你说得很对,迟渊弟弟。” 说罢,她向前走了几步,靠近那旋涡之处,心中默默祈祷着广凌与蓐收能够早日凯旋而归。 就在这时,迟渊又轻声说道:“而且,怜山这里还有我想要守护的人。我愿意和她一起,守护她所珍视的一切东西。” 尽管此时的他身躯还显得有些瘦小和脆弱,但那份决心却如同高耸入云的山峰一般坚定不移,足以比肩广阔无垠的苍穹。 云荷静静地凝视着迟渊那张充满坚毅的脸庞,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感动之情。 她缓缓开口说道:“我将会永远铭记你此时此刻的神情。你为了自己心爱的事物不惜舍生忘死、誓死不屈,这样的勇气让我深深地为之陶醉。” 只可惜,迟渊只敢在她身后道出,若是被她听到,恐怕会闹了场乌龙吧。 说出她也不会信,毕竟在云荷眼中,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稚子。 …… 二人在山中等了两日,直至星辰陨落日月同辉,旋涡里发出的雷鸣召来风雨,摧残一切,险些将迟渊也一道吸去。 云荷顾不得打伞,熙商赶来,挽住了抱膝而坐的云荷,撑起了一把青花纸伞。 “已经过去两日,还不见二人出来,想必正在苦战。”熙商叮嘱她不许贸然闯入,云荷顾念大局也并未做出格之事。 “熙商姐姐,你说,师尊他会不会战败了?”云荷紧握她的伞柄,满心期待问道。 熙商摇头,“我还能探查到他的气息,时强时弱,放宽心,他还活着。” 迟渊毅然蹲在假山下,悠悠打起了瞌睡。 “这位小弟弟何许人也?”熙商打断迟渊的醒觉,他也随即惊了神。 “我是迟渊,神农大帝座下的小童,我听云荷姐姐说起过你,你一定就是占星司的熙商姐姐吧!” “原来是大帝座下,失敬失敬!我正是熙商。” 这场惊世骇俗的大战已经持续了整整三日三夜,玉帝心急如焚,眼见局势愈发危急,他接连派遣了数位久经沙场、武艺高强的精兵前来支援。 然而,这却令身处战局之外的云荷不禁心生疑虑。 自从大战爆发以来,云荷一直心系战场中的众人,尤其是她敬爱的师尊。 而熙商则像是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每日寸步不离地守着入口,目光凌厉,丝毫不给云荷任何进入查看战况的机会。 尽管云荷无法亲自探知师尊的最新消息,但从熙商那日益惨白的面容和凝重的神情中,她便能猜到里头的境况定然不容乐观。 每多过一刻,她心中对广凌的担忧与牵挂就增添一分。 此时此刻,对广凌的深深思念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瞬间淹没了她的整个世界。 她深知身为神仙,一旦战死,身躯将会回归天地之间,不留下丝毫痕迹。 倘若广凌真的不幸离世,那么除了他们曾一同走过的怜山还留存有二人相处的点滴回忆外,世间将再也找不到任何能够让她缅怀的事物。 想到这里,云荷心如刀绞,泪水不由自主地模糊了双眼。 她无比迫切地想要知晓广凌如今究竟是生是死,生怕自己来不及向他倾诉衷肠,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就已悄然消逝在茫茫尘世之中。 她在阵法周边走了一趟又一趟,可算在后山寻到个入口,二话不说便闯了进去。 都说心急让人冲动,但云荷此行无怨无悔。 地上满是断刀残戈,一副破败景象,血水一地,格外瘆人,黑影在天上盘旋,形成一个蜂窝状的巢穴。 她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场面,只顾着在地上寻找可有广凌的遗物。 她抬起头,只见光影与污浊碰撞,雷电交杂,几百束光妄图冲破黑影,却被打在地上,身体摔成烂泥。 受伤的天兵在地面煎熬,看见有人来,愤慨道:“哪里来的妖物,此处可是战场,还不速速退下?” 云荷见着有人可以说话,忙上前查看他的伤势:“你可还好?我这有些治伤的药丸,我是怜山弟子云荷,你可看见我师尊广凌仙君?” 天兵吞下药丸后,稍稍运气,气色便好些了,“多谢,广凌仙君随我们大战了两日,迄今还不曾休息,这时他应该在上面抵御进攻。” 云荷道了声谢,便要离开,天兵举起长戈拦住了他,“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管你是怎么进来的,快些离去吧!越远越好,怜山很快就要失守,广凌仙君与金神都无可奈何,又怎么会赢?” 云荷蛾眉紧蹙,眼眶中的泪水如决堤之洪般汹涌而出,串串晶莹的泪珠接连不断地滚落下来。 天兵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云荷,深知自己的忠告已尽数完毕,于是不再犹豫,转身再次投身于激烈的战斗之中。 只见他身形一闪,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身而起,直冲向天际那硝烟弥漫之处。 就在此时,头顶上方那浓密的黑气突然射出无数支黑色利箭,这些黑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射而下。 眨眼间,那名天兵躲闪不及,被数支黑箭无情地洞穿了身躯。紧接着,熊熊烈焰瞬间燃起,无情地吞噬着他的躯体。 云荷惊恐万分,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眼睁睁地看着那位天兵在火光中渐渐消散,直至化为虚无。 而天上的黑气仿佛拥有生命一般,缓缓睁开了它那双巨大的眼睛,冷漠地俯瞰着下方广袤的大地。 那张血盆大口猛地张开,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将附近的一些天兵硬生生地吸入其中。没过多久,几具干瘪的尸体宛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天而降,重重地摔落在地面之上,瞬间化作一堆细碎的粉末。 “师尊啊!您是否安然无恙?弟子祈求上苍保佑您一切安好……”云荷心急如焚地喃喃自语道。她毫不犹豫地迈开脚步,快步向前走去。 一路上,她将随身携带的珍贵丹药纷纷分发给那些倒卧在地、身负重伤的天兵们。 同时,她还细心地叮嘱他们,如果想要安全逃离此地,可以沿着后山的一处瀑布前行,如此便可抵达外界。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尽管这些天兵服下了救命的药丸,但他们依然毫不退缩,义无反顾地再度冲上天空,继续与那恐怖的黑气展开殊死搏斗。 无论云荷怎样声嘶力竭地呼喊,试图阻止他们这种近乎自杀式的行为,这些英勇无畏的天兵们却始终不为所动。 他们只是一个劲地催促着云荷尽快离去,似乎对于她指出的那条逃生之路毫不在意。 她抱头痛哭,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忽然她的眼前闪过一道黑影,云荷埋起头看,一个憔悴又病态的广凌跃然而至,他的脸庞和身体皆出现血淋淋的口子,更是断了一根小指。 “师尊,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云荷顾不得她身上的血口,径直抱了上去,此刻她哭成泪人,压制几日的情绪总算在见到他的这一刻迸发。 “此地危险,你是如何进来的?还不快原路返回。”广凌什么也不知道,他只看到了死去了太多天兵,能保下一个人是一个人,他不想再看到伤亡了。 “师尊,你答应过我的,以后再也不会赶我走的,这会也不要,离开你,我还能去哪?” “事关生死,我不会让你涉险,这事我不能答应你。” 她像个小孩子,挂在广凌的腰上,哭诉着不想离开。 云荷哭诉道:“师尊,徒儿想明白了,我不是离不开怜山,我是离不开师尊,惟愿待在师尊身边,哪里都可以是怜山。” “说好要替为师守好最后一道防线,众神与你齐在,怎可玩忽职守?” 云荷摇头,“师尊,外头这么多比我厉害的神仙,不少我一个,我只想与你同生共死。” 广凌看着天上的战局愈发严峻,已经无法抽出时间与她寒暄,只得劝她离去,“生命何其可贵,怎可轻易向我许诺?” “我承不起你这份同生共死,为师会摆平一切,不会让你死的。” “师尊,别让我一个人,这些日子我担惊受怕,每时每刻都要询问熙商关于你的讯息,我害怕有一瞬,她告诉我你已经离世,我害怕你把我一个人留在世间,我害怕失去你。” “你在胡说什么?”广凌用干净的左手将她推开,义愤填膺道:“我是你的师尊,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收起你这些非为妄想,不要再让我听到,否则我便将你逐出怜山,不复相见。” 云荷泪眼汪汪看着他,苦涩道:“就算你要将我逐出师门,我也还是要说,我云荷,坦坦荡荡,在这生死瞬间,一定要告诉你。” “我不想一个人承受这份感情了,我要告诉你,广凌,我心悦于你,不知从何时起,你占据我的全世界,让我的心我的脑还有我的梦里都是你。” “此时不说,我怕再也没有机会站在你面前,即便有机会,我也没有这份勇气了。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这是我真心实意,我就是心悦于你。当我发现这份情意时,也十分错愕,我在想,徒弟怎么会爱上师父呢?” “但事实便是如此,我也知道你断了情根,此生不会动男女心思,即便如此,我也还是要将你拉入万丈红尘之中,你此生,都拜托不掉我。” 广凌侧身,不敢直面这个问题,他心中再无波澜,只是碍于道心,有些难掩失仪。 “我于你无意,你还是死心吧!” 而广凌依旧决定自己的意见,手中挥起一道清风,将她送了出去。 第105章 怜山行(十) 他承不起这份情意,也曾亲自了结,何曾想,风云再起,两人在不同的时间段爱上彼此,最终错过。 他爱上了稚嫩年少的她,像一朵出泥不染的莲,在苦修的日子里添了一抹花色。 她爱上了断情绝爱的他,后知后觉时,那人再也不会轻轻揉着她的头浅浅笑着。 待云荷这份炽热磨平,二人也将重归平静,再无人提及此事。 这一切太过荒诞,就像南柯一梦,梦醒了,留下一夜失魂落魄。 眼下,还需将最烫手的事了结,混沌之力,乃天地间戾气所化,至阴至邪,若将他放出怜山,六界恐遭灭顶之灾。 他头也不回,便直冲云霄加入战斗,放在地面上,似乎有一个热源,将他这些天遗失的精气补充,伤口不再隐隐作痛,此刻心中更是有了战胜的信心。 云荷虽知晓会如此收场,到底还是在结界外哭出了声。 她仰着头,尽情闭目淋雨。 熙商赶来时,发现了在雨中哭泣的云荷,撑伞前来劝慰,“云荷,你这是去哪里了,到处都找不到你!” 云荷起身时,却发现身上已经没有血水,也许是方才广凌将她送出时,还顺手换去了带血的衣裳。 …… 五日后。 源源不断的天兵如潮水般涌进,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永无止境。 云荷默默地将他们送入其中,眼神中却总是噙满了冰冷的泪水。 她心里很清楚,这些英勇无畏的天兵一旦踏入那个神秘之地,恐怕很难再有好的结局。即便是不幸战死,最终也只能留下一座空空如也的坟墓,孤独地矗立在那里。 而她自己,早已在那座充满怜悯与哀伤的怜山上,埋下了无数的石头,亲手堆砌起了一个个简陋的坟茔。每一块石头,都承载着她对那些逝去生命的深深同情与惋惜。 她清晰地记得,先后已经有一万多名天兵义无反顾地走进了那扇未知之门。他们每个人的脸庞上都没有丝毫留恋外界繁华世界的神情,有的只是一片庄严肃穆。 那种视死如归的决绝,让人心生敬畏。 云荷静静地伫立在假山上,宛如一尊雕塑般纹丝不动。熙商都差点误以为云荷在这里放置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假人。 每当看到云荷长时间保持静止状态时,熙商都忍不住要高声呼喊她两声,唯恐她会按捺不住冲动,再次闯入那危险重重的地方去添乱。 此刻的云荷,犹如一名苦苦等待情郎归来的幽怨妇人。她就这样痴痴地坐在那里,从日出到日落,一整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那道神秘的结界哪怕一分一毫,任由狂风肆意吹乱她那如瀑布般垂落的长发,任由雨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视线。 然而,熙商实在无法理解云荷为何如此执着。同样的,云荷也难以明白熙商内心深处的那份坚持。 为了等待一个已然斩断情根之人,不惜耗费漫长的时光,苦苦守候在此处不肯离去。这究竟是怎样一段无果的情缘啊! 可是,爱情往往就是这样让人失去理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即便明知前方是无尽的痛苦与绝望,依然有人愿意飞蛾扑火,奋不顾身。 她看着结界,迟渊便看着她,他在等一个人回头,只要回头,便能对上他富含深意的目光。 夜色渐长,怜山已经成了天庭的驻扎地 不少副将在阵法前巡逻,他们都知道在阵法前的假山上,坐着一只疯妖,坐在那里便是一天,姿势都不曾变过。 他们只是羡慕,没有人为他如此痴情等待。 待半月后,旋涡中金光大现,一座齐天高的宝塔将阴云笼罩,阵法大门处也陆陆续续走出许多天兵天将。 云荷满心期许,在假山上看着每个人的面庞,心中多了一丝宽慰,幸好,还有人出来。很多熟悉的面孔都没有出现过了,天将钦点士兵时,队伍也是稀稀拉拉的。 云荷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目光急切地扫视着远方,然而无论她如何张望,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云荷的心也越来越焦急,她不知道那个人究竟去了哪里,为何迟迟未归。 就在这时,熙商突然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急忙呼喊着云荷的名字,让她赶紧前往阵法之处。 听到熙商的呼唤,云荷猛地回过神来,心里顿时感到一阵不安,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那座宝塔忽然闪耀起耀眼的佛光,这光芒如同太阳一般璀璨夺目,瞬间照亮了整个天地。 原本狂风骤雨的天气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四周变得一片宁静祥和。 但没过多久,那夺目的光芒便逐渐黯淡了下去,只见蓐收伸手轻轻一挥,将宝塔用力一推,直接扔到了天地之间的某个角落。 随着宝塔被抛出,天空中骤然出现了两道身影,他们如同流星般急速坠落。 蓐收抬头望着晴朗无云的天空和高悬头顶的烈日,心情格外舒畅。 他忍不住高声大喊道:“如此良辰美景,真是令人陶醉啊!只可惜今日无缘与大帝一同开怀畅饮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瞬间化作一道金色的光芒,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天际,无影无踪。 “蓐收!”云荷眼睁睁地看着蓐收离去,不禁悲痛欲绝地哭喊起来。 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希望能得到一丝回应,但除了自己的回声之外,再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云荷失魂落魄地走上前,当她看清眼前的情景时,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呆立当场。原来,躺在地上的正是广凌。 云荷颤抖着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广凌的身体,随后双膝跪地,放声痛哭起来。 “熙商姐姐,这场大战已经结束了……我师尊他……他只是太累了对吧?”云荷一边抽泣着,一边哽咽着向熙商询问道。 尽管她嘴上这么说着,但那双充满悲伤和绝望的眼睛里早已蓄满了泪水,似乎随时都会决堤而下。 熙商紧紧咬着嘴唇,心中一横,那蓄积已久的泪水终于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毅然决然地夺眶而出。 她像是被这汹涌的情感洪流冲垮了最后的防线,慌乱之中连忙扭过头去,似乎想要逃避眼前这残酷的现实。 然而,她深爱着的那位郎君,最终还是不敌强敌,战败身亡。 此刻,她颤抖的手紧紧握着那方略显潦草的绣帕,仿佛能从这小小的物件中感受到他残留的温度和气息,而这绣帕可是当初那人赠予她的定情之物! 曾经,他们海誓山盟,憧憬着能够携手走过漫长的岁月,直至白发苍苍,相互依偎着看尽世间繁华与沧桑。 可如今,那些美好的期许都已化为泡影,连等到彼此厌倦的机会都没有了。从此,阴阳两隔,再无相见之日,更无法像从前那般互诉衷肠,分享喜怒哀乐。 熙商缓缓抬起头,用那紫藤色的绢子轻轻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每一次轻柔的触碰,都好像在诉说着她内心深处无尽的哀伤和痛楚。 然后,她挪动双膝,慢慢地跪倒在了广凌的身前。 “我听闻,那混沌不死不灭,只能将其镇压在锁妖塔中,削弱了其大半法力,才得兽身,吏官将此兽称为梼杌,位列四凶之力。”熙商极其哽咽的声线,还在极力向云荷道清缘由。 “广凌以身祭塔,三魂六魄惧损,如今已经算是个活死人了,再无生还可能。” 云荷濒临崩溃,她不久才向广凌诉说心意,还想等他一个答案,可如今神妖永别,他再也不会说话了。 云荷哭得很厉害,这些日子积压的泪水此刻都肆意流出来,“我不信,师尊你看看我,我是云荷呀,你说说话……” 熙商不再阻拦,直至天光乍现,日头上了三杆,怜山恢复了往日的佛光照山,她手中的不再是要抄录的竹简,而是广凌冰冷的尸骨。 他身未灭,但人已经不在了。 “师尊,你睁开眼看看我,我那日跟你说的是胡话,我以后不说了,再也不会对你胡作非为了,你回来好不好。” 天地茫茫,再无人回应她的专属情话。 日落西山,直到天官纷纷赶来,要将广凌的尸身放入神官枢,会以最高礼仪对待,但云荷却拒绝了,她抱着广凌的尸身久久不撒手。 云荷背过身,不想看着他们,只是淡淡道:“师尊与我一道在怜山诞生,死后落叶归根,自是要葬在怜山的。” 几位仙官不好推辞,略劝解了两句,留下一具水晶棺,便各忙各去了。 云荷小心翼翼地将广凌背起,脚步踉跄却坚定地朝着雨怜殿走去。一路上,她的心都紧紧揪在一起,担忧与心疼交织成一片沉重的阴霾。 终于抵达雨怜殿,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派冷清景象。曾经热闹温馨的宫殿如今仿佛失去了生机,没有丝毫烟火气息。云荷无暇顾及这些,满心满眼都是广凌。 她默默地走进寝阁,轻柔地将广凌放置在床上。然后,她打来一盆温水,仔细地为他换下沾满鲜血的衣裳,并轻轻擦拭去他脸颊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关切和柔情,生怕弄疼了他一分一毫。 待一切收拾妥当,帷帘缓缓落下,将外界的喧嚣与纷扰隔绝开来。云荷双膝跪地,静静地守在床榻边,开始做起那些平日里渴望已久却始终不敢付诸行动的事情。 此时的广凌安静地躺在床上,宛如沉睡中的仙子。云荷凝视着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原来,他竟是如此的好看!那紧闭的双眸下,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微微颤动;安静时的模样犹如一只呆萌可爱的兔子,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抚摸一下他柔软的发丝。 再往上看,他那锋利如剑的眉峰透着坚毅与果敢;高耸挺直的鼻梁更是增添了几分英气;而那张薄唇,即使在毫无血色的时候依旧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引得云荷不由自主地靠近,似乎想要感受那若有若无的冰凉气息。 在无数个关于他的梦境里,云荷总是这样默默地注视着他,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而这一次,不再仅仅是一场梦,她真真切切地握住了他的手。 令她惊喜的是,广凌并没有拒绝,甚至没有丝毫抵触之意。这一刻,云荷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云端,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真实。 谛听赶来时,云荷已经在洒扫庭院,她不希望师尊醒来时,看到如此脏乱的寝殿。 “云荷,我在地府已听闻了一切,你可还好?”谛听身着一身玄衣,缓缓上前。 原先路上已经组织了千言万语安慰的话,可真走到她身边,却又尽数忘记了。 云荷洋洋洒洒笑道:“一切如常,你有事吗?” 谛听听出她话里的心酸,只是夺过她的扫把,卖力扫着落叶。 “你这是做什么?”云荷撑着下巴乖觉问道。 谛听转身,对上她那双再也不澄澈的眼睛,弱弱道:“怜山突遭变故,我得知广凌那厮已经仙逝,怜山已无人庇佑你,你又该何去何从?” “说什么呢?怜山何时遭了变故?不许胡说,当心我师尊将你吊挂在桃树上!” 在那漫长的时光里,云荷仿佛被无尽的黑暗梦魇所笼罩。或许是因为仙逝带来的沉重打击,让她的心灵承受了太多无法言说的痛苦与哀伤。 于是,她独自一人默默坚守在这幽静的山中,岁月匆匆流逝,转眼已过数年光阴。 犹记得当初,她的师尊曾告诉她自己将要前往上清境聆听灵宝天尊的法会,然而,自那时起便杳无音讯,至今尚未归来。 山中的桃花已然凋谢了三次,尽管每年都会结出果实,但品质却始终不尽如人意。 云荷每日清晨都会踏入那片美丽的桃林,小心翼翼地采集着晶莹剔透的桃露。一滴又一滴,日积月累,终于装满了整整一罐。 她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广凌早日归来,好亲手用这些珍贵的桃露为他烹制一壶清香四溢的茶水。 然而,寒雪纷飞,纷纷扬扬地飘落而下,宛如银装素裹的世界。云荷静静地伫立在莲池边,心中百无聊赖地遐想着往昔那些温馨美好的回忆。 可是,任凭她如何痴痴等待,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许是途中遇到了什么事情耽搁了行程吧,他若是回来发现我未曾前去迎接,想必会感到伤心难过的……" 云荷喃喃自语道,目光依然紧紧凝视着远方蜿蜒曲折的山路。 她身着一件厚重的大氅,手中撑着一把精致的青花纸伞,就这样安静地坐在池塘边,日复一日。时间悄然流逝,一晃竟已过去半个月之久。 期间,她亲眼目睹着莲池中的枯叶逐渐抽出嫩绿的新芽,而她那颗充满期盼的心,也如同这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一般,始终不肯放弃希望。 只是,无论她怎样苦苦守望,那熟悉的脚步声和温暖的笑容依旧未能如期而至,怜山虽美,此刻在她眼中却也变得如此凄凉和孤寂。 “师父骗人,今天不回来也不同我知会一声,害我白白做了一桌珍馐,看来这顿只能我独享了。” 山中不知岁,逢人她便要问上一番广凌何时回山,前来祭拜的神仙一个个茫然四顾,根本不知她在说什么,有些人打破她的幻想告诉了她事实,但她根本听不清。 迟渊只要得闲便会徒步来怜山看望她,看着她无事发生一般,心中也是十分心疼。 她许久未踏入广凌的寝殿,偶然间想起要去打扫,却看到塌上一个身影,还以为师尊是听了太久讲座有些乏累,便在床边等了一夜又一夜,直到眼睛发酸,泪水蓄满,她才终于认清,眼前的是广凌的尸体,已经毫无生气。 顿时梦幻泡影破碎,她还是败给了现实。 她痛苦万分,砸了怜山的一切,这些不切实际的宫殿,都是桎梏她身躯的枷锁,她推倒香炉,烧光了桃林,在莲池里投毒,将怜山山头削平,甚至,开始自残泄愤。 鲜血从手腕流出,她拿来琥珀碗接了一碗又一碗,一次次昏迷也阻挡不了她的心痛。 碗里的血研成墨,鲜血淋漓就跃然纸上,她在草纸上一遍又一遍写着广凌的名字,直到狼豪折断纸墨用尽,她将血水打翻,又一碗碗涂在广凌的纱帐上,染成了红绸。 她小心翼翼藏起袖子,躺在了广凌身边,打开了一个木匣,这是无痛身死的丹药,怜山千年万年,她就能一直和他在一起了。 熙商看着怜山的乌烟瘴气,不禁心痛落泪,满地血水,不知道的还以为怜山遭遇二次战乱,她看着光秃秃的桃林,阴暗的池塘,灰尘满天的天空,便知道是云荷这傻姑娘做的。 她走到房中,恰巧夺下了云荷的木匣,一脚踩扁了药丸,并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可算将她打醒,她瞪大眼睛,却又不愿挣扎,一副半死不活之态。 她无论如何劝阻,都改不了寻死的决心。 直到,熙商告诉她,北荒有一眼灵泉,可将形体化水温养,千百年后,他们二人还能重聚。 云荷一听,掀开眼旁的头发,抹了一把泪水,不可置信看着她,当即便向她询问去处。 熙商知道,给她希望她就一定会去实践,只可惜神明身死,连天道都束手无策,何况是一眼泉水,怎么可能有起死回生之效。 她只是盼着,她可以多活几年,至少不要再如此浑浑噩噩。 云荷挎着广凌的尸身,不日便到达了北荒泉眼之地。 她在池边安置了个小屋,每每四月,海棠便会落在西窗的烛台上,她透过窗棂,看着池中的元灵汲取灵气,只盼着有朝一日二人能再续前缘。 灵泉灵气大跌,她的身体也日渐消瘦,直到左腿无法动弹,她只能用灵气盖住小屋,她在小屋中静养。 灵沼灵气暴跌,瘴气随之来袭,她爬到灵泉边,将自身最后一抹灵气豢养这一抹元灵,直到,瘴气入体,她也身死道消。 天地茫茫,她死前写下诀别诗,惟愿日后二人永不相欠 ,来世也不必再见。 海棠落花,飘在她包骨的头颅上,她永远沉寂,此生再也看不到花开了。 而她所愿之人,也将步入轮回,再世为神,但过来的,终究不再是广凌。 谛听寻遍千山万水,才将云荷的尸骨寻回,埋在了怜山,而他,革去地府职位,只为在四海八荒寻求一线让她灵魂下地府转世的方法。 而后千年已过,他终于得偿所愿,但因误了天道伦理,天庭派出天兵飞将将他擒拿,人间辗转百日,山穷水尽时他回到了怜山,为云荷上完香后,由迟渊神君将他永生永世困在凉池,非死不得出。 迟渊随神农一路征战四方,得以闻名遐迩,他设下结界,将怜山顶裹住,再无人进去其内。 而熙商,历经磨难,看破红尘后,甘愿变老,接手了占星司。 唯有怜山,初见花开锦瑟池,再见凋零碧落山。 第106章 散念之鬼 南柯一梦醒后,凉池众人才缓缓断手回归意识。 南宫皓月如梦初醒,她想起先前在死沼见到的屋子和那些信封,竟然都是这个名为云荷的妖精留下的。 不得不感念,缘分如此巧妙,她不仅与云荷长相七分相像,身上也都有金莲一样的胎记。 不过云荷的做法未免太过偏激,若是换作是她,定然不会这般收场,爱过便好,不求三生三世。 云荷的身影此刻在她身上映射,当她看向无涯时,心中不免有些久别重逢之感,心情也随之愉悦。 代替云荷再次见到广凌,何尝不是一种对云荷此生最好的慰藉? 南宫皓月带着浅浅笑意看向无涯,直到二人双目对视,她才紧张撇开头来。 无涯轻轻挑眉,疑惑看着她。 慕蓉睁开眼,双眼逐渐湿润,“云荷与广凌,不该如此收场。” 诛颉听见动静,着急忙慌走了上前,询问慕蓉所为何事哭泣? 慕蓉眼泪夺眶而出,含带深意看着南宫皓月与无涯,“南宫姑娘,你以后可千万别步入云荷的后尘,为了一个男子做到如此地步。” 她所代入的视角正是熙商,那位历经沧桑归来不再风华正茂的占星司掌宫。 无涯拍着她的背,淡淡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蓉儿妹妹看得很开嘛!” 南宫皓月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心绪,或许是云荷与她相像,也阶级性带上了一丝红尘俗心,附着着云荷对广凌的矢志不渝。 谛听也从梦泡中挣扎醒来,身上冒着蓝色的火焰,“云荷,如今你可曾想起来?” 南宫皓月平静而淡漠地看着他,含带一丝愧疚,“谛听,也许我与云荷确实有些相像之处,但她已身归天地不复存在,即便我与她再相像,也终究是全新的人,不再是她。” 谛听闭眼,不再知会。 “这么说,那我与那广凌仙君之间,也有些关联喽?”无涯捏着下巴,饶有自信看着四人。 “这其中只是投射,广凌仙君仙风道骨,怎可能与你这宵小之徒有何干系?”慕蓉拇指顶了下无涯的脑壳,给他一击回神。 无涯挽着剑,不愿屈服道:“谛听都说我与他相像,这其中,定有某种联系!” 谛听睁眼,重温回忆过后,他依旧不待见无涯,“吾不过一时认错,你便在此攀附广凌。都说你们修仙之人光明磊落,吾见你,倒是居心叵测的很,毫无仙人之姿。” “你这是恨屋及屋,我不过是有所猜想,你便觉得我想与广凌有些牵扯,你才是臆想之人。”无涯拱手,反驳道。 诛颉茫然无措,问道:“你们这是看到了什么?” 无涯只能说是说来话长,待去羌吾的路上再与他一一道会,这一遭感人之情历他人事,故事可谓婉转曲折可歌可泣。 “回头再与你说道,不过我历了广凌一遭,他所修的仙法,我若是学成,是不是也能飞升了?”无涯美美想着,将在怜山所见的武学法力一一回忆。 南宫皓月浅笑道:“你若是能领悟,学去又何妨?” 无涯眼看有人承他的意,脸上一阵青白,慌不择路道:“说笑的,那书上所述晦涩难懂,即便活两生也未必参得透,南宫姑娘你不懂我的玩笑吗?” 南宫皓月歪头,眼中流转温柔之水,“听出来了,不过,先人遗传,如今天上地下少有人知晓,你若能参透,也能练就个天下无敌的身法。” 无涯此刻按捺不住的羞怯,半晌便红了耳根,“南宫姑娘真是折煞我了,书中所写我都八九忘了,哈哈。” 谛听见二人有说有笑,心中烦闷,燃起蓝焰怒道:“住嘴!” 慕蓉虽被吓了一跳,心中却郁结了愤懑,“叫这么大声做甚?当初你也算名动天下的神兽,怎么也如此糊涂,逆天而我,落得如此下场?” “天道已为吾判下惩戒,又何须你在此置喙!”说罢,他声中吼出一股气劲,将慕蓉推了出去,落进池中。 南宫皓月见状,忙施法护住了慕蓉,“我也想知道,先前你虽脾性不好,到底不做恶事,维持人鬼秩序为己任,如今又为何要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伤天害理!”谛听闭着眼,接着低沉着眼眸,“还不是你害的?你就当初不救我,不与我牵扯,我又怎的会想着报恩复活你的肉身?如今你却反过来指责我。” 慕蓉捂着胸口,平复心绪道:“云荷若不救你,你早就死在怜山下了。云荷本怀怜悯众生之心将你救下,如今却质问她当初为何要救你!真是可笑。” 无涯扶着慕蓉,担忧道:“无事吧!” 慕蓉接着摇头,续道:“难怪迟渊神君要将你封印,原来你早已背离本心,成了伤人的妖物!” “尔等宵小又懂什么,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而已,懂什么为情爱?” 南宫皓月紧紧盯着谛听,不禁撇了撇嘴。 无涯问:“难不成你对云荷有男女之意?” 此话一出,当即让谛听懊恼不已,慕蓉与无涯皆摆出好奇神情。 谛听恼火,在冰封里不断抨击冰壁,意图冲破囚笼上前掐无涯的脖颈。“与汝等有何关系,既然事情已了,都给吾滚下山,再也别来。” 慕蓉气恼道:“汝以为是我们想留的吗?” “莫要学吾说话!” 慕蓉直直挽着南宫皓月的手臂,“梦境已经看完,也是时候谈及蟠龙沟的事了,谛听,你作恶多端,虽无实质性杀害,但居心叵测,有伤人之实,还是得严惩不贷。” 谛听气焰高傲,“那又如何?要杀了吾不成?” 慕蓉撅嘴道:“别以为我们不能奈你何,纵使你是神兽,人间自有律法修理你,官府虽不能奈你何,我们与君山可是专门对付妖魔鬼怪的。” 谛听邪魅一笑,“那你倒是将吾从这个破冰里放出,只要不关在此,在哪关押都好。” 慕蓉眼见谛听似另有目的,着急忙慌询问诛颉,“师兄,你觉着他该如何处理。” 诛颉悠悠道来,“既是仙人将他关押此处,千百年来都不曾破开,自是不能轻易将他放离此封印。” 慕蓉摇头,觉得此事不妥,“你也瞧见了,他身虽困于此,却也可以放出分身作恶,得想个法子将他的分身也一并封印才好。” “大胆。” 谛听用几乎咆哮出声的嘶哑抗拒这个提议,并恳切对着南宫皓月道:“云荷,他们要将我的分身也一并封印,何其狠心。在此暗无天日的凉池,我就靠着分身出动,晒晒日光看看山河,若将我分身也封印,不如让我死了罢。” 无涯盯着南宫皓月的一举一动,眼中放出一丝光亮,轻笑说:“南宫姑娘,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南宫皓月食指关节撑起下巴,久而静静抬头道:“可是,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全场寂静,唯有南宫皓月异常平静。 “你说什么!吾乃神兽,不死之身,怎么可能会死?” 无涯轻笑,对此也有了一二微词。 慕蓉走到南宫皓月身边,蹙眉:“南宫姑娘,我相信你这话不会空穴来风,你可有何证据?” 无涯点头,顺势道:“是啊,若是不说出缘由,谛听可是不信的。” 南宫皓月缓缓上前,仔细端详着谛听的面容,蓝火燃眉,瞳孔空洞,下身埋没在冰封中,她也不太置信自身推理也有错,但他死了,这是不争事实。 “云荷,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要为了他们来针对我一个封印之人吗?曾经我与你同甘共苦,我们也经常到人间游玩,你都忘了吗?有了一层新身份,便帮着他们伤害我质疑我,他们只是六界中稍纵即逝的凡体,而我才是能陪你千年万年的人。” 南宫皓月比了个噤声在他唇周,感受到了冰焰的寒冷,她随之柔声道:“别说话,让我好好想想。” 慕蓉拍了拍无涯的肩膀,问:“你自诩聪慧,说说南宫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无涯会心一笑,“你且看着不就好了。” 南宫皓月绕着谛听走了三周,手尖不断略过冰封外壳,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法力。 “阿谛,你回想一番,你是何时寻来的秘法将我救回?” “怜山大战的后三百年间。” “那我们四人为何无一人知晓我复活后之事?雪晶球也不曾记载。” “这……可能是我记忆紊乱,出了偏差。” “这个说辞四处漏洞。” “……” “最好的解释便是,云荷并未救回。因为阴差阳错中,我曾到过死沼之中,那里常年瘴气,阴湿寒冷,我也因着雪樱梅的缘故,屏退了瘴气,而云荷在没有雪樱梅的前提下,在死沼待了百年,毒早已入四肢百骸,神仙来了也救不活,你又是如何将她救回的?” 无涯眼中流露一丝悲伤,在灵泉的几百年里,他是全然不知的,但听到云荷曾为广凌做到如此地步,心中不免有些动容。 “我到东极寻得了乘仙草,习得秘术,日月同天之下,为她重塑的肉身。” 南宫皓月拍案而立,“如你所说,云荷复活,她又去了何处?” “自是在怜山终了一生。” “广凌仙去,云荷几番求死,若非熙商相劝,给了微末祈盼,她才愿以己身换广凌活,而你将她复活,又送她上了怜山,往日种种,她又是如何放下的?” “我糊去了她的记忆,她忘却一切,所以后半生无忧无虑,你有何异议?” “可你既说雪晶球有怜山往日记忆,为何没读载云荷重活的记忆?莫非也是你特意祛除?”南宫皓月步步紧逼,谛听已经脸不红心不跳。 “但照你所说,你被迟渊神君关押在凉池,他还在怜山上设下结界,而我们去时,结界毫无破损和打开的痕迹,这你又作何解释?” 谛听蹙横眉,将五官扭成一团,“够了,汝别说了。” 慕蓉茅塞顿开,“难不成,谛听同云荷在广凌死后一样,无法面对现实,从而得了癔症,幻想云荷还在。” “尔等闭嘴。”谛听抽出昆仑藤,将南宫皓月鞭走。 无涯在旁细细揣摩,看着谛听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记忆可能出错,但见证记忆的不会错乱,雪晶球便是最好的解释。”南宫皓月护着雪晶球,躲避树藤。 着急间,谛听气急攻心,将雪晶球打碎了,哐当一声,海蓝色的水流了南宫皓月一手,玻璃碴子也扎进手心。 雪晶球内一丝元气急迅流入谛听的脑中,他的眼前,呈现了最不愿接受的画面。 他千里迢迢跑到死沼,带回了云荷的尸骨,将其葬在不归峰一处陵园,他因身体受限,每每月夜,便要在陵园寝眠,守着她。 迟渊告诉他这个不争事实时,他已受了八十一道天雷欲昏厥而去,偷盗乘仙草乃是重罪,他还研习诡术,最终被迟渊锁在怜山之上,永不见天日。 原来,自己也因云荷的死,产生了臆想,待在他身边善终的人,只是他的执念。 无涯连忙上前,用绣段为她擦拭黏糊糊的水体,慕蓉上前,小心翼翼将碎片取出,又拿出了金创药和纱布为她治疗。 “……” 谛听紧盯着南宫皓月,感到无限愤怒和懊悔,曾经,为云荷治疗的人只会是他,如今她有了新的伙伴,对他恶言相向不说还置之不理。 原来,他在怜山关押了几万年以后,孤独死去,因执念难解,抑郁成疾,身死后,怨念占据尸身,如今的谛听,只是一具被操控心智的尸身。 他不禁笑出声来,这笑声肆意张扬,含带着解脱与释然。 慕蓉转身,不满道:“一会悲一会怒,这会子不会要发疯吧!” 南宫皓月紧紧看着谛听,想起了当年嘴硬心软的神兽谛听,从骨子里带来的傲气,从不甘与妖为伍,对地府职物尽职尽责。 如今桎梏他的,不再是冰封千年的凉池,而是他的心,早已困死在雪晶球里,困死在无限循环中。 “阿谛,如今,你可明了?” 她要记住他的样子,曾几何时,二人游历人间,谛听带云荷踏遍山河,一睹壮丽景致,如今,往日种种,如过眼云烟,再也难以回到那时纯粹时光。 “原来,我早就死了,沉睡千年,一朝梦醒,这怜山,早已不是我认识的怜山,而你,也不是我记忆中的云荷了。” 南宫皓月看着他眼角流下的冷焰,酸了鼻子,“云荷没有忘记你,即使她不在了,也会一直记得你为她付出的一切。” 谛听轻笑,“一朝梦醒,现实如此残酷,这才是我愿意困在梦里的原因,在梦里,任何人都不曾更改,故人是依人,山下即是远方。” 南宫皓月淡然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虽然很残酷,但总要面对现实的不是吗?” 曾经,她也同云荷那般赴死,也曾绝望之濒决心身死,好在,如今一切都不同了,她活了下来。 “南宫皓月,希望这场梦,没有给你带来任何影响。” 三人齐齐摇头,皆不在意。 “不知,当今地藏王,可安好,几万年不见他,心中甚是想念。” 慕蓉想着,在他临死前为他编制一段谎言,便决心道:“他肯定一切安好,如今人间,还有为他修建的庙宇,十分恢宏,神像边,也立有你的小象,二者形影不离。” 谛听皱眉,冷焰在眼中接踵而至,“那便好。” 南宫皓月静静问:“你可还有未了之事?” 谛听点头,“云荷曾道,想带一人到日月星海许愿看天鲸入海,我从未见过,也想去看看。” “是熙商所说的地方。”慕蓉探头回答。 南宫皓月叹气,“日月星海在扶桑山,离怜山千里,恐怕很难达成你这个夙愿了。” 谛听淡笑,“无妨,待我身归天地,何处去不得。” 慕蓉瞪大双眼,“你这话是?你要去了?” 南宫皓月垂头,不愿面对,“他的执念已解,神形已经出现裂痕,不久于世。” 诛颉上前,“只可惜我们都是凡人,无法临那高天之巅。” 扶桑,白雪岚传信中提及过扶桑,她便是扶桑之主,日月星海倒是可以看成的。 南宫皓月点头,“有朝一日,我到了日月星海,便替你烧去信纸,你便到我身边,一睹那里秀丽。” 谛听淡笑,身体已然开始消退,“南宫皓月,我们还会再见对吧!” 南宫皓月应声点头,“一定。” 转瞬间,冰封中,只留下一抹光辉,残影不断飞远,化作齑粉流离空中。 “他死了!”慕蓉不可置信,看着空荡荡的冰封。 无涯伤怀道:“于他而言,万年孤独,千年等待,一场梦做了很多遍,沉醉其中不知年岁,于他而言,死亡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四人离开怜山,唯有无涯在山前久久驻足,他相信,怜山这段往事,他一定会铭记于心,即便历史蒙上灰尘,但看及那些人的面庞,他都能一一说出他们的事迹。 此事若流传人间,未免不是一个怪谈。 他在怜山做了个梦,梦到了一尊和蔼又不失锋芒的轩辕大帝,这人,好似曾经见过。 南宫皓月频频回头,想起怜山种种,她已然染了红尘万丈,携带云荷的心境,爱上了同广凌一般模样的无涯。 但人妖殊途,转眼几十年过去,一切执念都会化成尘土,随风而去。 她独自离开了怜山,欲求心中自在,也不愿再见三人。 吾不思量,自难相忘,此情不渝,忆梦成川。 她坟诗烧稿,将云荷最后的执念留在了怜山,她心中所念,一定在雪晶球里,得到了圆满。 云荷曾说:“吾若莲之凡,亦想乘风而去,在红尘中热烈爱上一遭。” 第107章 扬州春 大大的世界,小小的我们。 这些年来,南宫皓月一直在人间游历,世间几经曲折衰败,早已日新月异万象更新。 她不再执着于寻找白雪岚的踪迹,也许海棠林根本不复存在,白雪岚也只是她在穷途末路时幻想出来的天神。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推动着她去做甚,最先在蓬莱收到信件,她便马不停蹄跑到人间,留在了羌吾镇外,第二次,她收到信件,来到巴山洞寻找亲人,第三次,根据上封信件以及颐长的提示,得知白雪岚曾在云梦泽经过,来到云梦泽后又不见人影。 而这三个地方都出现过一个人,那就是无涯。 南宫皓月后知后觉时,自己已经不知走过了多少城邦,人间已过五年。 她站在扬州最高的酒楼上,坐看万千天灯徐徐升天,承载着人们祈愿的天灯照亮了原本黑暗的夜,也让每个人有了片刻祥和的依存。 她酌着小酒,倚靠在红栏杆边,看着楼下的万家灯火,鱼龙闹市繁华未褪,而楼上,是孤单的酒客和游子。 来去都是一个人,所有在她身边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就像手里的流沙,攥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唯有一轮清月,永远高悬天涯,除去阴天,它总会在东山升起,陪她一同熬过湿寒孤单的夜晚,渐渐的,只有一轮清月,与她相看两不厌,永远相互依偎。 人间的年,总是很热闹,孩子们又到了一年里最开心的日子,收着大人的红封,跑到小巷子里买饴糖甜水,乐此不疲的。而大人端来了一年里最为丰盛的餐饭,阖家团圆坐在一块饮酒对诗。 往往这个时节,流落在外的他乡客都会千里奔赴回家,只为承欢在尊堂膝下。只可惜,这样皆大欢喜的日子,还有人无家可归,孤零零对着寒月两两相望。 普天之下,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位小友,年关将至,众人皆阖家团圆,你怎的一人在此风口处独酌?”随着一声雄浑有力的话语响起,原本一片静谧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南宫皓月微微侧过头去,只见一个身着朴素衣衫、面容略带几分沧桑之色的男子正朝着自己缓步走来。 他的手中稳稳地端着一只小巧精致的酒杯,杯中清酒微漾,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南宫皓月轻抬眼眸,神情显得有些散漫随意,口中淡淡地回应道:“家中已无亲人相伴,值此烟花盛放之夜,虽有美景当前,但身边空无一人能与之共度团圆时刻,故而只能借这美酒来麻醉自己,寻求些许欢乐罢了。” 说话间,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远方那逐渐升腾而起的绚丽焰火之上。当那些璀璨夺目的火花映入她的眼帘之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忧伤之情。 男子听闻此言后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继续一步一步坚定地向着南宫皓月走去,并开口说道:“原来如此,看来今日你我二人皆是孤单之人呐!既如此巧合,同在这热闹非凡的酒楼之中相遇,倒不如一同围桌坐下,开怀畅饮一番,互诉衷肠可好?” 南宫皓月稍稍迟疑了片刻,随后轻轻伸出右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轻声说道:“那就有请阁下入座吧。” 男人动作优雅地端起酒壶,然后轻车熟路般顺势坐在了小巧精致的桌子旁。 他微微眯起双眸,凝视着夜空中绽放得绚丽多彩的焰火,轻声呢喃道:“这焰火纵使再怎么绚烂夺目,说到底不过是冰冷之物罢了。即便看了千遍万遍,也难以温暖人的内心啊。” 此时,南宫皓月缓缓抬起眼眸望向眼前这个略显落寞的男子。 只见他身着一袭素雅洁净的长袍,尽管正值寒冬腊月、天寒地冻之际,但身上仅仅穿着两件单薄的衣裳。 她不禁心生关切之意,出言询问道:“若是觉得寒冷难耐,何不增添些衣物呢?既然此刻无人关怀,那么公子理当自立,冬添衣饱餐饭才是。” 男人听闻此言,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杯中的那杯清冽薄酒。 而后,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夜空中如流星般划过天际、瞬间哗然绽放的焰火,悠悠叹息一声说道:“身体感到寒冷还只是表象,真正让人感到寒意刺骨的实则是那颗早已冰封的心呐。” 听到这里,南宫皓月似乎有所触动,她亦顺手拿起桌上的一盏温热黄酒轻轻抿了一口。随着酒液入喉,她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迷离恍惚起来。 沉默片刻之后,她终于开口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那人闻听此言,连忙站起身来朝着南宫皓月拱手作揖,并以一种谦逊有礼的语气回答道:“在下乃扬州城中一名普通医士,姓杜名仲。平日里便居住在西城锦绣苑旁边的那家小小医馆之中。” 南宫皓月脑海中突然闪过一种熟悉的感觉,她意识到有一种珍贵的药材竟然也叫这个名字。 于是,她不禁轻启朱唇说道:“杜仲公子,我觉得您这名字与您甚是相称呢!就如同那杜仲一般,有着行医救人、悬壶济世之心。” 杜仲听闻此言,脸上露出一抹温和而谦逊的笑容。 他轻轻倚靠着身后那张精致的小桌前,微微摆了摆手回答道:“姑娘过奖!身为一名医者,救死扶伤本就是分内之事。至于名字嘛,不过是我们在这人世间行走时所用的一个代称罢了。” 南宫皓月嘴角微扬,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只见她优雅地拿起酒壶,为自己斟满一小杯美酒。 然后,她动作缓慢却又不失风度地将酒杯举至眼前,轻声说道:“如此说来,杜仲公子必定是游历四方之人吧?想来定是见识广博,阅历丰富啊。” 杜仲微微一笑,依旧保持着那份谦逊的姿态,稍稍低下头回应道:“在下确实曾涉足不少地方,但也仅是略窥一二而已。观姑娘的言谈举止皆非凡俗,而且听口音似乎并非来自扬州本地。想必所经历过的风土人情、名胜古迹,未必会比在下少。” 南宫皓月闻言,先是轻轻一笑,接着缓缓举起手中的小盏,将其稳稳地端到面前。 她抬起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眸,凝视着杜仲,略带调侃地说道:“公子为何迟迟不问我的名讳呢?莫不是早已洞悉我的身份来历?” 话毕,她毫不犹豫地仰头一饮而尽,那豪迈洒脱之态令人为之倾倒。 许是酒劲上头,说着话也胆大了三分。 杜仲端正身体,脸上呈现不同方才的沉着冷静,“你我皆在游行路上,为四海漂泊的无家游子。我方才也说了,名讳不过是行走世间的代称,并不重要。” 南宫皓月嗤笑一声,倒是小瞧了这人的伶牙俐齿,“我有些醉了,就不陪公子赏月了,先行告退。” 南宫皓月用纤细的手划过脸颊,索性到楼下去结了银钱。 杜仲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不禁浮现一抹浅笑,“别来无恙,小师妹。” 紧接着,只见他缓缓地抬起手臂,刹那间,耳畔传来一阵急促而凌厉的簌簌风声。定睛一看,他那宽大有力的手掌之中,竟紧紧握住了一支闪烁着寒光的银箭!箭头锋利无比,仿佛能轻易刺穿一切阻碍。 然而,面对这紧张的局势,他却显得异常淡定从容,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我不过只是一介小小的医者罢了,诸位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大动干戈呢?”言语之间,透露出一种与世无争的豁达与坦然。 就在这时,楼顶上传来阵阵清脆的瓦片碎裂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与此同时,沉重的脚步声也如闷雷般响起,显然有人正在屋顶急速奔行而来。这嘈杂的声响交织在一起,让人无法忽视。 杜仲听闻此声,不禁眉头微皱,迅速抬眼望去。 随后,他身形一闪,敏捷地转过身去,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原地。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刚刚闪开的瞬间,一道银光疾驰而过,原来是第二支利箭射向了他刚才所站之处。 这支箭威力惊人,不仅将地面射出一个深深的孔洞,更是失手击碎了他原本握在手中的精致酒盏。 酒液四溅开来,在月光的映照下,宛如点点繁星坠落凡尘。 而杜仲则毫发无损地躲在了一根粗壮的廊柱之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变得格外犀利,犹如猎鹰一般紧盯着对面与自己平齐高度的房梁之上。 借着皎洁的月色,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名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正静静地端坐于房梁之上。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刀身反射出清冷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你们这些家伙,还真是贼心不死啊!莫非非要取走我的这条小命才肯罢休吗?”杜仲冲着那名黑衣男子大声质问道。然而,回答他的唯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夜空中高悬的冷月洒下的清辉。 “你要刺杀我,还不换个时辰,如此良辰吉日,你不回家中团圆反倒追踪我,沾了满手血腥,该如何是好?” 那人纹风不动,静坐于房梁之上,一柄长弓也正对着他藏身的柱子。 他大抵知晓那人为何而来,身为贵族的鹰犬,从来都是为他们除患的暗手,尽做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为何惹来杀身之祸,还是在前些日子,他缺席了一位侍郎的家诊,其贱内不治身亡。 杜仲满脸不快道:“我早与你说了,薛侍郎的娘子早已回天乏术,她这是寿终正寝,即便我下了汤药为她吊命,也时日无多,他又何苦难为我一个医者!” 谁料对方发话了,“我也是领命行事,奉旨杀人,不问缘由。” 听声音,此人年岁不过十八,尚且是个孩童,杜仲连忙道:“你还是个年纪尚小的孩子,怎的也会入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组织?” 那杀手却不再说话,待杜仲一有动静,一箭便蓄势待发。 杜仲见那人不开窍,只好先下手为强,冲出了柱子,离弦之箭紧接着赶来了,所幸并未刺伤他。 不一会便有些一二行人在小二招待下上楼,为了避免与普通人接触,他只好翻越围栏,俯身跳下了三楼的房梁之上。 杀手化作一道黑影,也跟上他的身影。 僻静的小巷中,杜仲跑得很快,躲进了一处隐蔽里,杀手在黑暗中特立独行,紧接着赶了上来, 一众绚丽的烟火升空,杀手很显然被吓了一跳,即刻错愕得看着烟火,杜仲也在这时,看到了他那双澄澈的双眼,不禁流露一股同情。 听闻官宦之家大多不训家仆,而是将孩童养在暗牢中,从小培育成杀手,为他们在朝中扫清宿敌。 这么小的孩子,无非是这般进去的。 他一声叹息,果真让杀手寻得了气息,一刀刺进背篓里,中上了他的肩头,这一刀若是往下,他还真不好说会不会活。 杜仲抱着血淋淋的口子,冲出了篓子与他正面相对。“好小子。” 杀手不顾一切,拔刀与他相抗衡,身为医者的杜仲自是也有两把刷子,赤手空拳便打退了杀手。 杀手自知无法得手,便仓皇出逃,只待来日。 杜仲便佯装受伤,在他身上留下花蜜,只待来日破除杀手之地。 他简单在原地打坐之后,伤口悄然恢复,他随手变换一只酒盏,又自顾自小酌起来,当即在转角处碰着了南宫皓月。 南宫皓月邪笑道:“赤手空拳接下他三招,你竟是修行之人。” 杜仲往身后一看,漫不经心道:“姑娘既见着我有难,怎的不出手相救,看着我被杀手刺杀。” 南宫皓月拱手道:“你这不很能打吗?何须我出手?” 杜仲缓缓上前,“姑娘莫不是醉了,看错了,我对上那杀手,可谓是弱势,况且在下还负伤了。” 南宫皓月警惕退后,“你究竟是何人?” “姑娘觉得我是何人?” “念在你行医份上,暂且定义你是个好人。” “那不就对了,我是好人便可,无论我是何人,都不会做出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你大可放心。” 南宫皓月又揉着穴道,微醺道:“方才夜风一吹,倒不这么困了,见着酒楼有人打架,便来瞧瞧,没想到,你一介医者,功法倒是不俗,又是师承何处?” 杜仲轻声细语笑着,“野路子,只求个自保,不值一提。” “我怎么瞧着,你不似凡人?” “我若不是人,还能是鬼不成?” 南宫皓月也间接放松警惕,“那倒不是,你虽有意隐藏,我一时半刻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但索幸你是个好人,我便不追究了。” 他只是浅笑着点点头,南宫皓月静静道:“这会子困意来袭,告辞。” 南宫皓月随地选了棵树睡着,想着隔日跟踪下杜仲,查出他的身份。 翌日,很多病号来医馆求药,他一身素衣,十分亲民,总是和颜悦色对着每个求药的百姓。平日里,唯有午间得空休息。 幸得,近些日子是民间佳节,生病的人并不多,到了晚上,她便瞧着杜仲换了身利落的衣裳,将医馆歇业出了门。 南宫皓月隐蔽自身的神形脚步,确保不被他发现后,发现他徒步走了很远的路,到了扬州的一处黑河。 这黑河下,便是黑户所在,住着一些贱籍百姓,黑河之下,饿殍遍野,到了晚上,也有人在忙活,男人女人采矿运货,小孩在唯一的河中浣衣。 他下了黑河,便在一处集市摆着医摊,黑河内条件差,能解决温饱的住户只有几家,从而很多百姓着了脏病,但他一点不避着,会亲身查看他们的身体情况。 基本上,这样的下层区,每个繁华都城里都有一二个,官员不愿管辖,下层的人也一生都无法离开黑河。 即便年关在即,这里也不见大红之色,一概灰调。 她不曾想,在无比繁华的扬州,竟然也有如此腌臜之地,让她嗤之以鼻。 天下欣冉,这种地方更不该被忽视,虽为贱籍,他们也在努力活着,不曾自轻自贱。 不一会,她便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绊了一跤,那孩子气力不大,身子瘦弱,南宫皓月将他扶起时,他还一把将她给推开了,即刻跑开。 等不及南宫皓月看清他的面庞,他早已隐没在人群里。 待排了长队的人在晚上滋事收官后,众人这才隐隐散去,在各家矮小屋檐下燃起煤油灯,黑河才有了些许光亮。 待人群离去,他也该收拾东西备着回医馆了,此刻,寒风凛冽,一个黑色身影踏遍百姓的屋顶,直奔他而来。 真是巧妙,这杜仲诊完脉,这杀手才悄然而至,莫非是嫌人太多,不愿出手。 眼见二人又大打出手,南宫皓月拱着手,静静观望,她想在杜仲出的路数上看出他招式的由来,只可惜,毫无头绪,中原百家门派,各有不同,她也没认清几个。 可以看出,杜仲招式处处留情,但杀手下的可是死手,一点没留情。 二人大打出手,但杜仲半天不见喘息,可杀手却已精疲力尽,扶刀缓缓起身。 杜仲撇嘴:“何必呢?” “有必要!”那杀手便持刀而来。 撕打途中,杜仲扯下了杀手的面巾,看清了他的脸,不禁一阵错愕。 杀手连忙捂住五官,这一瞬间却也被南宫皓月捕捉到了异样。 这个杀手,竟然是他的四师兄无镜! 第108章 黑河秘史 南宫皓月不敢想,那瘦弱憔悴的面容,会生在同他四师兄无镜的脸上。 从被看透面容的无措不安,到慌忙掩盖面容,眼中流露出错愕与恐惧,被人看清面容,他的杀手生涯可谓终了了。 杜仲看清南宫皓月脸上的震惊,尽量平缓住因情绪变化带来的彷徨。“怎的还不死心,我为了躲你,可是逃到黑河来了,还如此紧追不放?” 杀手用黑巾掩盖面容,便对杜仲一系列截杀,他知道,此行没有回头路,被看到面容,他已经断送了生机。 杜仲应对从容,但久不操练,动作有些生疏,二人皆在不破坏百姓房屋前提下到处乱窜。 南宫皓月紧紧跟随,只见二人跃然追进了一座破庙内,撕打声还在继续。 想来这位狡猾的医士也落不了什么下风,南宫皓月平静地靠在门前,看着月升天井,黑河迎来了一轮皎洁新月。 过了些时辰,里头打斗声渐渐淡下,接着杀手便跳上房屋跑了。 待南宫皓月供着手走进破庙一瞧,果真在地上见着个血淋淋的男人,衣着跟那杜仲是一样的。 南宫皓月不可置信,这两人不该能打到天亮吗? 南宫皓月去检查尸身,人已经凉透了,不过按理说尸体在死后半个时辰内还是有体温的,这杜仲凉得也太快了。 “不用看了,障眼法罢了!”随后,杜仲从佛像之后云淡风轻走出。 南宫皓月看着上头的血,倒是逼真得很,“好一招金蝉脱壳。” 杜仲拍了拍裙角的灰,“这也是被逼无奈,那孩子这么小就谋这个营生,可想而知是被逼无奈,我又何故再难为一苦命人,让他得以交差便好。” 南宫皓月去起身,“你一介医者,还操心民生?” 杜仲洋洋洒洒笑道:“治病救人,自是忧民,况且,这黑河的百姓都不容易,做了贵族幕后杀手的也不计其数,很多都是一路摸爬滚打,才活到至今。若他今天没个交代,还见得到明日的太阳吗!” 南宫皓月轻笑:“所以你就想了这招?” 杜仲伸手向地上的血尸,快哉道:“如何,能否以假乱真?” 南宫皓月捏着下巴摩挲道:“六分像吧,你这头太假了,一看就知道是泥塑,不过这血倒是逼真,用的是狗血吧!如此腥臭。” 杜仲满打满算,竟还是漏了这一环节,不堪入目扶额道:“没办法,权宜之计,短时是能让他揭过此次盘问了。” 南宫皓月看着他满心满眼想着那杀手,不堪自毁声誉,“等天一亮,来此敬香的人很快就能察觉到你的尸体,你这样的名人,若尸体在黑河被发现,那些贵胄难免不会向黑河施压,以为是发生民乱将你杀死。” 杜仲左手握拳右手放开,拍案道:“还是你想得周到,你得将尸体挪个位置,不过这种活计还得麻烦你这个修仙之人了。” 南宫皓月见他微微作揖,疑惑道:“你不也是修仙之人,怎的自己不动手?” “不瞒小友,在下修的是药经,术法心诀之类可是一窍不通,若让我搬运,弄得满身是血,出了黑河就得被发现。” 他倒是想得周全,南宫皓月也只好应下,“你这算盘打得,肯定早就知道我在调查你,这才露出马脚,让我跟来对吧!” 杜仲微笑不语,南宫皓月长袖一挥,地上尸骨与血迹便收入乾坤袋了,“既然杜大夫已经被刺身亡,那你何以在扬州城立足?” 杜仲不语,只是不紧不慢走出破庙,走在宁静的石路上。 南宫皓月心中谜题未解,紧跟他身后,“你还未回答我,如此着急,这是要回医馆料理后事不成?” 杜仲回头看她一眼,淡笑道:“这扬州城恐怕是待不下去了,明日天一亮我便出城。” 南宫皓月拍了拍乾坤袋,谨慎问:“这假尸你该如何处理?总不能丢回医馆,明日等你的小厮来了,一进来便是开门红啊。” 杜仲嗤笑道:“你这主意不错,就扔在医馆吧!” 南宫皓月皱眉,盘问道:“若是明日贵族们来土地庙寻尸,却不见你的尸身,而是出现在医馆,证实那杀手说谎,让他何以立命?”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还麻烦小友陪我去一趟乱葬岗。”他说到此间,竟异常平淡,好似对乱葬岗十分熟悉。 绕过重峦叠嶂的房屋,南宫皓月提着一盏灯跟随在杜仲身后,走进一个深坑矿洞,身边的烟尘逐渐浮现在鼻尖,无比呛人。 阴气与戾气盘旋于此,久久不散,鬼魂也四处游历,血腥味横来,虽看不清洞底多深,但杜仲道:“扔在此间吧!不过小友若是想要研究,送给你也无妨。” 南宫皓月蹙眉,“为何丢在此处,而非掘个坑葬了?” “照你的意思,还得立个碑不成,大夫杜仲卒。” 南宫皓月想来也是,既然是假尸,又何来如此繁重的章程,“反正也见不着了,跟卒了有何区别!” 杜仲没好气捂着笑,“你这话说的,改日我便改头换面回来,我杜仲又是一条好汉。” 南宫皓月看着此间阴气极重,一些小鬼游荡也不得脱身入地府,心中不由升起一某悲怜,有些后悔没研读安魂之经,送亡灵入地府,只得询问这些魂魄可有未解的夙愿,她可以待以完成。 一个年迈的老太磕着浊气道:“我自出生便在此黑河,一生不得见扬州繁华,死后也无法离尸骨过远,最远去的地方就是渡黑河的船上,始终无法迈过那一道坎。” 南宫皓月苦涩握住她布满老茧的手,“你可是要去外面瞧瞧,只可惜,我无法携带你离开。” 那老太又咳嗽得厉害,南宫皓月扶着她的背,缓缓舒平,“这是怎的,生前得了咳疾不成?” 老太道:“这黑河脏乱,又开采煤矿为生,多数住户都有这症状。” 南宫皓月看着四面斑驳的石墙,心中不忍问:“抱歉,不知你可有别的心愿未了。” 老太眯着眼望向西边的石墙,“姑娘心善,我也自知我所求无法得偿,只愿,我的子孙有朝一日可以离开黑河,到地面上活着,不过,这个愿望过于渺茫,我自知是难为了你,就当是我一时多话,说了些不切实际的梦话。” 南宫皓月双眼湿润,逐渐铁下心来,“不是梦话,若我还活着,必为黑河百姓争取一线生机,永赌扬州风光。” 那老太依依不舍送走了他,她迎面便瞧着个不说话的小孩,蹲在一座矿车上,眼睛死死盯着她。 “阿姊,你看得见我对吗?” 南宫皓月眼神木讷,那小孩不见面黄肌瘦,左肩更是被剜去了肉,何其残忍,“可以的,你有何心愿未了?我为你完成后,你便入地府投胎吧!” “阿姊,什么都可以吗?” 南宫皓月不敢妄言,点头道:“在阿姊力所能及之内。”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每每读到此诗,我便想亲眼看看芍药花开,只可惜现在寒冬腊月,芍药是见不着了。” 南宫皓月见他低头不语,便徒手捏了一朵芍药递给他道:“此花永不谢,只为你一人开,年年岁岁与你长伴。” “谢谢阿姊,你和这芍药花一样,娇而不妖,艳而不俗。”他心愿已了,自是随尘坠地,入了地府投胎。 她转眼,瞧见个沉默不语的独眼男人,愤恨得看着洞里,南宫皓月上前询问:“不知你有何心愿,我若能帮得上忙。” 那男人眼珠一转,义愤填膺道:“你若想让我入地府投胎,除非将我儿子一起送进去,否则,黑白无常来了也管不了我。” 南宫皓月见他满脸阴鸷,怨气横生,不禁问:“不知你与令郎有何过节?” “过节?何曾有过?我含辛茹苦将他养育成人,每日出两份工,导致而立之年心力交瘁瘫痪在床,他竟忍心将我推入乱葬岗,好一个逆子,狼心狗肺的东西。” 听这番说辞,倒是那儿子的不是,这儿子不仅不抱生养之恩,竟忍心推这位父亲去死! “其中可能有某些误会,不知你姓甚名谁,令郎又是何名讳?” “我名庞酉,孽子庞荣,家住黑河东,报上我的名号便找得到。” 照着庞酉所说,果真在黑暗东寻找了一户住家的小院,不过此时并非登门拜访的好时机,她征问了许多鬼魂的心愿,很多人都希望世间再无黑河,百姓齐乐,身为贱籍也能被厚待,不再躯于黑河之边,永无翻身之日。 她一一摘录,只求有一日,能了了这些鬼魂的生前愿望,渡他们早日投胎。 杜仲见她一晚上如此辛劳,不慌不忙上前询问:“众生道我乐善好施,在你等面前倒是逊色些了。” 南宫皓月充耳不闻,只当是些闲言碎语,“你的事情早晚败露,此刻不去收拾行囊,明日指不定逃不出去了。” 杜仲叉腰道:“我何时说过要逃了?” 南宫皓月盯着草纸上的愿望,加上谛听的那个,很快一张纸就写不下了,“不逃的话等你被通缉了,我可不一定会救。” “女侠菩萨心肠,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再者,我何其蠢笨,会被捉住?你也太小瞧我了。” 南宫皓月抬头,蹙眉道:“照你所说,你很强,身处险境更应自个绝境求生,我若横插一脚岂非显得你毫无用武之地。” 杜仲摇头,沉着道:“待我改头换面,有了新的身份,何愁被人认出?” 南宫皓月应声颔首,“既然如此,杜公子便自行回去吧,我还有要事要办。” 杜仲瞥了眼地上幽暗的魂体,淡淡道:“你说的要事,便是为这些鬼魂了却心愿,好下地府投胎。” 南宫皓月抬头道:“既然看见了就不能坐视不管,你既知晓此处,又看得见这些魂魄,也不知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好让他们安息?” 杜仲没好气道:“我连人都医不过来,哪有闲暇再医鬼病?我虽为医者,到底是能力有限,他们所愿无非是离开黑河,解放黑河,这些并非我一介大夫能做的。” 南宫皓月长吁口气,到底还是没有难为他,“你在扬州已经惹了杀身之祸,确实不易,我不该向你施压的,抱歉。” 杜仲淡笑道:“小友有心,便好人做到底,帮一帮这些魂魄,也好为小友积善德。”说罢,他当即离开了乱葬岗。 南宫皓月早知这大夫靠不住,也没抱太大希望,毕竟行走人间,多有不易。 不知不觉,她已经忙活了一晚上,搜集到了诸多愿望,很多魂魄已经入了地府投胎,她深感欣慰,一些徘徊不散的,也都是心愿未了,不愿入地府,只待有人为他们了却。 她趁着旷工还未出工,便着急忙慌到了黑河东庞荣家。 经过一番询问,这庞荣可谓是大孝子,不仅在庞酉瘫痪期间日日侍疾,端茶送水,甚至连沐浴都是他一手操持,根本不存在狼心狗肺一说。 但问及为何庞酉未死便将他推入了乱葬岗,庞荣却沉默了,与妻子相视一眼,皆露愧疚之色。 原来,庞荣在庞酉瘫痪期间,已经不惑之年,尚未娶妻,家中也因庞酉瘫痪榨干了银钱,连基本的生计都难以维持,他日日在矿洞上工,依旧是东墙补西墙,草药钱就像个无底洞一般。 日日愧疚心下,他良心难安,直到庞酉已经瘫得说不了话,身体无法动弹,连日上工的他无法近身照顾,这才决心将庞酉送入乱葬岗。 但并未推下去,而是带来了被褥吃食,就等他慢慢死去。 庞酉活活气死,心中郁郁难平,这才不愿离去。 “父育我十五年,我养父十五年。” 待讲给庞酉时,他却不大认可,生养之恩,无论如何都是还不清的,还臭骂了庞荣一顿。 没辙,南宫皓月只好差使庞荣一家前来祭拜,庞荣带来了屠苏酒,身穿一年穿一次的喜庆衣裳,妻着红妆,似去亲人家串门似的,二人热泪盈眶,唯有小女躲在身后不愿出面。 南宫皓月施法让二人看到庞酉的魂魄,庞荣一见,当即痛哭流涕。 “爹啊,儿对不住你,今特带新妇小女前来奠拜。” “不孝子,你还敢来,我要杀了你。” 那鬼在庞荣脸上抓出血痕,但庞荣不愿反抗,“儿子该死,这些年来夜不能寐,心中有愧,一直悔不当初,还望爹能别怨儿。” “我怎么能不怨你?我妻难产,我一人抚育你成人,你就是如此回报我的吗?我心甚寒,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在你出生时将你掐死,以绝后患。” 庞荣一味磕头认错,以至于头流血了,都不觉疼痛,“爹,儿也是被逼无奈啊。” 一众争吵后,庞酉看在可爱的孙女份上 总算是原谅了庞荣,并提出一个要求,望庞荣能将他的尸身运走,葬在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他一生太过痛苦,连睡觉都不得?安生,还望能在蓝天下,畅享呼吸。 庞荣脸色十分难堪,但南宫皓月一举答应,很快便从尸身中寻到了庞酉碎裂的尸骨,午时葬在了扬州城外一棵槐树下。 愿望已了,在庞荣一家哭喊声中,庞酉隐去了身形。 接下来,便是实现解放黑河的众愿了。 南宫皓月走出黑河,赶巧在河边见着个伶俐的后生 从他身边走过时,那人道:“小友,这就认不得了?” 南宫皓月侧身,这男人高八尺,面容姣好,满脸的桀骜潇洒,好似哪家的少年郎君,正值最好的年华。 南宫皓月不敢想在这扬州城还有谁认识自己,只有那素衣杜仲了,“你是?杜仲?” “如今该叫凌霄了。” “杜仲,凌霄,怎么都是药草名,你的本名呢?” 凌霄起身,随她一道乘船向上。 “没有本名,忘了。” “那你可真舍得。” “小友可有兴致跟我去干个大事?” 南宫皓月正疑惑着,却被他一把拉上了岸,“你说说看,是何事,我再考虑要不要干。” 那人会心一笑,“你一定有兴趣。” 第109章 元宵迎春 “柔月印入寒潭水,划船扰了平镜湖。酌酒欲醉花荫处,半盏渔灯惹梦无。” “江南有柳,闻风婀娜;北境有雪,不见曦月。” 扬州夜晚,好似永不熄灭的烛光,总在天地间盈盈闪耀,天上的灯比人还多,掩盖着扬州的纸醉金迷与地下腌臜。 在如此繁华的夜晚,如果你到过扬州酒楼的最高点,就能瞥见万家明霄,若你在黑河之下仰望,只能窥见井口大小的天光。 若想实现万民同乐,还得搬出贵胄的丑事,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黑河的悲泣,是逢年过节也不得歇业的矿洞,长年累月的尘土入喉形成的咳嗽,喝不到干净的水引发的脏病,永远只能窥见一角日光,而那,还是地面上的人扔脏污的水井。 如果有一场海啸,将这陋习连根拔起,让地下的人涌上地面,瞧一瞧扬州现有的风光多好。 这一天,南宫皓月收到四师兄的婚帖,邀她在三十年后前往西海水晶宫观摩婚庆。 而上头也写有,新妇为西海一位龙女名为熬姝,虽未见过,但听名字确实是个温柔体贴的女子呢,与玄英可谓十分般配。 不过这都是三十年后的事情,眼下送来拜帖,未免过早。 她想到了五师兄无镜,在蓬莱时,他一直陷入沉睡,连几句话都没有说过,她若不是时常被安排去院落中清扫,大抵会认不清他的脸。 看来无镜已入尘世历劫,待此劫过后,便能升为上仙。 而今生,他身为一介杀手,在阴暗的黑河扭曲求生,还不知此生会遭遇怎样的劫数。 她得知无镜此生名为谢禹,原是黑河中一位乞丐,但后来被杀手组织培养,专为贵胄做事。 在杀手组织,他可谓是受尽苦楚,不仅服用了剧毒,三日一副缓解药,更是将他儿时的玩伴姜茗也一并送入了杀手内部,供上级差遣。 不过一切都被写入了司命的命簿,若有人从中干扰,必定收到天谴惩罚,为了让谢禹历劫圆满,杀手这边暂时不能动。 按照凌霄的主意,他改头换面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行医救人的名声打出去。 翌日,凌霄以低价买下了杜仲的医馆,其中陈设倒是原封不动,也好利于他照常行医。 很快,薛侍郎便以问诊之由将他请了去。 但这件事并没有南宫皓月可以插手的份,她探查到,谢禹那边,似乎并未出纰漏,想必已经蒙混过关了。 南宫皓月蹲在一处水牢外的树上,掩盖了身形,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他倒是想瞧瞧里头的孩子,是否在经历非人的折磨。 只因她的夙愿单上,留有一位少妇的夙愿,希望能再见她的孩子小浒一面,如少妇所说,她的孩子今年八岁不满,有一日官兵闯入黑河,将她的孩子掳去,她无法出黑河调查,最后在家中郁郁而终。 如今两年已过,不知这小浒是否已经死去,她也未尝得知。 南宫皓月趁着一批换守卫的人松懈,偷溜了进去,跟在守卫身后,生怕触动了哪些机关。 很快,她便听到了击打水流的声音,一群稚嫩的孩童正在嘶喊咆哮,她赶过去时,只见一个泥潭中,浮着几个孩子的身影,明显已经死去,好似得到了解脱,连魂魄也没有过多停留。 战赢的孩子手拿利刃,在一群狂魔面前露出野性的獠牙,五官拧成一团,听到如何风吹草动,都惊成一只小兽,缩在一块瑟瑟发抖。 这些孩子方才,想必是在争取生的机会。 活下来的孩子,心绪还久久未定,看着地下的浮尸,脸上泥水与泪杂糅。 他活了下来,踩着一众尸骨。 南宫皓月扶着铁栅栏,双眼呆滞,这些孩子从小手握杀戮利刃,成为杀人机械,根本没有快乐可言。 南宫皓月在一位黑衣男子身边,见到了面色铁青的谢禹,他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却在看到那孩子流泪瞬间,坚强地抿嘴。 待所有人离开后,那个孩子捡起扔在泥潭中的令牌,久久不去,他此刻多希望水里还有一个活口,这样他的愧疚心也能少一分。 南宫皓月悄悄走近,视栅栏于无形,悄然出现在那个孩子跟前,“你很痛苦是吗?” 他眼中出现一丝警惕,随后往后退了几步,“你是谁,怎么凭空出现在此?” 南宫皓月蹲下身,平视着他,“孩子,如果你想离开,我可以带你出去。” 那人眼含热泪,用袖子擦了擦,“这里守卫众多,真的出的去吗?” 南宫皓月颔首,“当然,我可是修仙之人,来去自如。” “阿姊,你带我走吧,我不想留在此处。”说完,他生怕外头还有人巡逻,又将声音压了压。 “可是,我离开了又能去哪里,我从六岁便在这见不得人的地方,一路杀伐,早已麻木,我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 南宫皓月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浅浅道:“不,你不是一无是处,你还活着不是吗?你比别的孩子坚强,命硬,不服输,以后一定能成就一番丰功伟绩。” 孩子再也掩盖不住泪水,号啕大哭起来,“阿姊,你带我走吧!” 南宫皓月颔首,脱下自身的外衣替她披上,“你可听过一个叫小浒的孩子?他可还活着?” 孩子擦干眼泪,“我记得他,和我同一批进来的小孩,不过他没能挺过上个冬天,冻死了。” 南宫皓月鼻尖一酸,头不自觉往边上撇了撇,“原来是这样,我带你出去。” 南宫皓月将水中的尸体收入乾坤袋,摇身一变,带小孩到了城外,又塞给他一袋银钱,“孩子,听好了,山高路远任你行,天下之大,总有一处你的安身之所。” 说罢,南宫皓月提醒道:“心中存善,万物开明,虽有杀业,但你本心不坏,往后多做些善事,好好活下去。” 小孩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将银钱塞回了南宫皓月手中,“我已顿悟,愿皈依佛门,此生长伴青灯古佛。” 小孩一路哭哭啼啼,往后看了几眼,再也没有回来。 南宫皓月寻了个山风常伴的地方,埋下了孩子们的尸身,只待春风十里,他们能得以安眠。 她又买来糖葫芦和各种糕点乘在孩子们的坟前,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喜欢吃甜的了。 待一切事了,她回到乱葬岗矿洞,寻到那位少妇,那位少妇已经哭瞎了双眼,再也看不见她。 “夫人,小浒被一位商贾领养,如今正在学堂读书,可用功了,他还跟我谈及你,说你温柔聪慧,他日日夜夜都想着您。” “既如此,他为何不来看看阿娘?”那少妇寻声上前。 “您忘了,下黑河需要手谕,但,他为您写了封信,以表思念。” “我瞎了,还不识字,还麻烦上仙念给我听听。” 她听得认真,但南宫皓月手中并无信件,“阿娘亲启,孩儿小浒今八岁,已在学堂念书,日后想考取功名,带您到京城过活。这些年来,孩儿无一刻不思念着您,只盼着有朝一日再见阿娘,还望您珍重,勿念,小儿小浒。” 那少妇哭得泣不成声,掩面流泪,“还望上仙通传吾儿,孩子,你有心了,阿娘很好,只是对你甚是想念,可惜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少妇上前,想要触摸纸张,却一把揭过了,魂魄是触摸不到东西的,她忘了,她已经不是人了。 她流下人世间最后一滴泪水,便离开了阳间,前往地府寻求极乐,他们母子二人,一定会重聚。 南宫皓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见此情形,她又不禁想起了阿琅,问天下哪个爹娘不爱自己的孩子。 到了晚间,凌霄才晃晃悠悠从侍郎府邸中出来。 南宫皓月倚靠在医馆前,看着源源不绝的人烟,眼神逐渐迷离,鼻尖传来松针的香气,充耳可听到集市喧闹的繁华,她不觉中,开始做起了梦。 梦中一片桃源,花下坐着一个美男,此刻悠悠吹着长箫,声音婉转动听,让她不禁沦陷,缓缓上前想要看清那美男的面容。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那美男睁眼,与她四目相对,白色的衣袍随意得掩盖上了桃花瓣,眉宇间也多了一丝英气。 “佳人有约,花前月下。”美男抬头将手交给南宫皓月,南宫皓月缓缓走近,看清了他的面容。 因着绯红的意境,她已经无法自拔,自然而然牵起了美男的手,又抬手折下够得着的桃枝插在了美男的耳鬓。 “少年郎,你可愿为我一人倾心?” “我人都是你的,何况真心?” 如此艳俗的场面,南宫皓月当即便摸上了美男的脸,轻轻凑近,如同一条蛇挂在美男的脖颈处。 惊起的落花,无声的宣扬,桃花纷扰,只待一梦春宵。 不过很快这个梦便断了,醒来后,南宫皓月脸上一阵绯红,左顾右盼,生怕有人见着她的不对。 她也在梦里,轻薄了别人一回。 说来好笑,她从前可不会做这样的春梦,只不过那梦里的美男,竟然生着和无涯一般无二的脸! 她不可置信,当即跑进医馆里,只见咕噜咕噜的药炉里,冒着一股甜香,正是在门口闻着的味道。 这里熬煮的不会就是春药吧! 南宫皓月面色红润走出医馆,当即见着一个腰间配挂长剑,发间夹有白发的男人,他眉宇轩昂,不掩高贵英气,唇周更是覆盖着一些胡茬,显得有些年迈。 但南宫皓月一眼便认出了他,岁月不饶人,无涯如今也快不惑年岁了,面容上难免有些改变。 她看得有些入神,当即与他四目相对,好似一眼,双方便沦陷在一方旋涡中,不断纠缠萦绕,然后脱力。 南宫皓月当即跑到密集的街道里,与人流融为一体,待无涯寻来时,却迎头撞上一个男子,“公子,我见你面黄柴瘦,得的乃是顽疾啊!” 无涯抬头,着急道:“管他顽疾不顽疾,你可有见着个橙衣姑娘,大概到我肩头这么高?” 凌霄见他左右探望,心中打鼓:“这扬州城人数居多,有一二相似的也不在少数,不知你寻的人叫什么名字?若我认识,也可给你引荐一二。” “南宫皓月,南宫姑娘。”无涯脱口而出。 凌霄当即就有了底,方才确实见南宫皓月行色匆匆从旁边跑过,还叫他拦下这位男子一二。 “我们城里没有复姓南宫的女子,恐怕要让公子失望了。”凌霄看着他熟悉面庞,眼中不禁也升起一丝柔情和感慨。 原来你也来了,这人间好生热闹。 “是吗?可我刚才分明见着她了。”无涯迫切向前探查。 凌霄将他拦住,好声好气道:“思念成疾,所以容易幻视,公子这病症怕是难医啊。” “幻想吗?”他低头沉思,抬头看清了这位素衣男人的面容,作揖道:“在下蜀中修士无涯。” “无涯?”凌霄紧紧盯着无涯的面庞,有些好笑。 连名讳都一样吗?这样看好似见着他老去的样子。 “正是。苦海无涯的无涯。” “在下凌霄,不巧,正是这医馆的大夫。”凌霄会心一笑,当即回礼。 “凌大夫这是刚问诊回来?身上怎还带着些女子闺中的脂粉香气?”无涯歪头,缓缓看着他。 凌霄颔首,“无涯少侠鼻子真是灵光,我刚从城中侍郎府邸里出来,正要回医馆煎药。” 无涯往医馆里一瞧,浅浅伸了一口气,便连忙捂住了鼻腔,“凌大夫的药不是煎上了?是不是糊了,怎么闻之让人口干舌燥的?” 无涯恋恋不舍看着前方,几番催促后,还是被凌霄请进医馆里一叙。 凌霄将砂锅取下,倒入一众小碗里静置,又分之盖上碗碟,以免香气扩散。 无涯瞧着屋里的陈设,倒是精巧别致,不禁夸赞道:“凌大夫这医馆,叫什么名字?” 凌霄起身,又开始磨药,“仁心堂。” 无涯看向凌霄,不禁道:“这么大的医馆,就你一个人经营?” 凌霄自然而然将一些妖物丢入石臼中,捣碎后放入磨槽,“招了位帮工,不过这会子没人,估计上哪玩去了。这年轻人定力就是差,我一不看着,就找不着人了。” 没过一会,凌霄的小厮便从后门走了进来,向凌霄连连道歉,“对不起凌大夫,方才见店里无人,我又犯了春困,便在杂货间小憩了会。” 凌霄看出端倪,也没有过多苛责,只是云淡风轻道:“无妨,春困时常有,日后还得多提起神来为好,若我出门就诊,店内无人看守,来了患者当如何?” 小厮连连弯腰,便接过了他手中捣药的活,“下次不敢了。” 凌霄起身走到桌前,招呼无涯将手拿出,无涯谨遵他的医嘱,“我都不觉身体有恙,凌大夫是如何看穿的?” 凌霄温声道:“行医多年,还是有些看面相识病症的本事的。” 无涯半推半就,“那不知,是有何病症,可要紧?” 凌霄诊完脉后,蹙眉道:“非常要紧,最好呢,还是留在我医馆观察一二,我才好确认病症。” “咳咳……”随后,那小厮竟轻轻咳嗽起来。 凌霄转头,淡定道:“都叫你睡觉时掖好被褥,这下换季得了风寒,可有你苦受的。” 小厮连连颔首,“凌大夫说的是,小的记下了。” 无涯不禁问:“竟还需留宿观察?可会危及生命?” 凌霄接着写下药方,“若不好好治,唯恐日后就一病不起了!” 无涯汗毛耸立,“当真如此严重?为何我却觉得全身魁梧有力,气血旺盛?” 凌霄语重心长道:“这你就不懂了,这顽疾白日里看似壮阳,实则到了晚上肾亏啊!” “咳咳咳……”小厮咳得更严重了,前俯后仰地咳。 凌霄皱眉:“你自个煮些祛湿防寒的草药,加些生姜红枣,过了今晚,便能药到病除了。” 小厮俯下身,当即跑去了后门。 无涯慌忙缩回手,眼中略带彷徨,“大夫,你莫不是诓我?” 凌霄一板一眼道:“我讹你做甚,行医者不打诳语,你确实已步入体虚之态,是否长时寂寞,无人关怀啊?” 无涯咬着唇,开始怀疑:“你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是想让我成家?这症状便能解?” 凌霄点头,“执迷不悟一人,是不会有结果的,何不寻个良家女子,安稳一生?” 无涯长舒一口气,哽咽道:“凌大夫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心有所属,已容不下他人,我与她虽殊途,但是我一人倾心,与她无关,惟愿她不会被这份情意所误,觅得良缘才好。” 凌霄意味深长看着他,“既知殊途,何不归正道,不再寻她。” 无涯起身,便要往医馆门口走去,“只因我有太多话想对她说,若寻到她,说完我的密语,我也就如数放下。” 凌霄起身,跟上了他,“若是你的密语给她徒增烦忧,而你草草脱身,让她独自承受这份沉重的泰山,岂非给她带来不快?” 无涯低沉着头,缓缓转身,“你说得对,我不该找她的。凌大夫一语中的,我也觉悟了,日后云游四海,同她一样行侠仗义,迈上她走过的路,也算是送她的一封情椟。” 无涯扬长而去,唯留凌霄原地叹气。 这会子,小厮模样的南宫皓月缓缓从后面走出,来到凌霄身边。 凌霄调侃道:“这小子心悦你,你可知道?” 南宫皓月脸上闪过一阵绯红,但转瞬即逝,留下一脸淡定:“我与他只能陌路,无法厮守,你也看清了不是?” 凌霄转身回到座椅上,“有缘无分,你就不怕他几十年后升了仙,来找你再续前缘吗?” 南宫皓月瞪大双眼,但随后眼中光芒淡去,“怎么会?他只是一介凡人,几十年后便跷了,哪有机会升仙?” 凌霄摇头,“如此放的开,就不怕有朝一日后悔?没有一梦红尘与他相守。” 南宫皓月一把将断药炉的毯子往他桌上一拍,“你很懂我吗?在此危言耸听!” 凌霄用笔指了指无涯方才坐过的凳子,“诊金十文,你跟他相熟就替他付一下。” 第110章 余生客 继上次与无涯分别,南宫皓月心中总是空落落的,她不知这种心绪如何表达,只是看到他的时候,心揪着疼,好似吞下了银针,扎破心脏,让她痛苦难言。 出元宵后的第一天,扬州城迎来了第一场春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翘起的青瓦上,梁上的雪也同雨水一起落入沟渠,一场春雨后,扬州城辞旧迎新,等到了春日第一场丰收。 南宫皓月在仁心堂待了七日,依旧没有任何进展,相反,凌霄每天早出晚归的,店里都是由小厮和她看着,好在刚出年关,鲜少有人病急求医。 这天凌霄再回来时,满脸愁容,站在医馆门口半晌也不进来,南宫皓月不禁上前询问:“怎么心神不宁的,出诊不顺吗?” 凌霄谨慎地走进医馆,随后将大门栓上,“林杏,你且去后院将紫河车晒了。” 小厮应声点头,去往了后院,南宫皓月靠着柱子,十分不解问:“出什么事了?” 凌霄紧张兮兮道:“方才我前去侍郎府邸,还悄悄潜入了地下水牢,在即将查到要害时,天上竟落下白雷,挡住了我的去路。” 南宫皓月冷静思考,“那你肯定碰着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竟能引来天雷?” 凌霄坐回主位,垂头丧气道:“许是水牢中有何见不得人的东西,引发了异动。” “我去过里面,救了些孩子,事发突然,也没有在里头过多停留,但我探查过气息,水牢里头并无异样,都是些阴煞之气。” 凌霄蹙眉:“会不会是因为阴煞之气过盛,所以掩盖了某种气息,这才未被你察觉。” 南宫皓月觉得此话有理,“不如我们今晚再去探探虚实,左右是要查出其中玄机的。” 凌霄眼神飘忽不定,“我看算了吧!你一个妖怪,不好好管你们妖族的事,怎的对我们凡人的事情如此感兴趣,兜什么坏呢?” 南宫皓月抿嘴,对此人已经习以为常,“你莫不是怕了?才故意说出这话来激我?” 凌霄蘸上黑墨,写着给薛家夫人的药方,“我是一介凡人,自然贪生怕死,不似你们妖精那般命硬。” 南宫皓月站在书桌旁,“不就是夜探水牢嘛,何至于危及性命?” 凌霄没好气看了她几眼,“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你我都不要再插手了,事关朝廷,并非你这种小妖可以对付的,再者,黑河并非一朝一夕便能解放。” 南宫皓月恼怒道:“我已答应过那些亡灵,会解放黑河,岂是你让我住手我便会停的?” 凌霄扶额,无奈摇头:“你这胳膊肘未免太细了,根本掰不过贵族在扬州城百年积累的势力,搞不好有朝一日他们发现了你的身份,寻来厉害的法师将你收去。” 南宫皓月拍案而立,“那又如何?刀山火海我亦无惧。” 凌霄起身,直勾勾盯着他,“你即是修仙之人,如何不懂天雷落下是何原因?” 南宫皓月拱手思索:“无非是历劫与惩戒,再者便是异象引动。” 凌霄右手撑着头,看着南宫皓月道:“那你说,我还未触及一地,天雷便凝聚在我头顶,这该如何解释?” “自是你触及了天道不让的地界,所以施法惩戒。” 凌霄拍手,略展笑颜:“没错,若非天雷在前阻碍,我也许已经拿到了一些贵胄犯了国法的罪证,可他为何要阻挠我?无非是我不配。” 南宫皓月蹙眉,惊讶问:“你如此恭维天道,为何不想想,可是民间术法的把戏?一些仙家符箓也是可以引来天雷的?” 凌霄摇头否决:“这雷绝非阵法或符箓所牵引,大抵是我误入了某个神仙历劫,所以对我略施惩戒吧!还好只烧了我一片衣角。” 听他所言,南宫皓月心中打鼓,难不成,天道选中之人乃是谢禹,他这历劫关键,便是解放黑河! 他们二人,已经走入了命簿,若提前将事情摆平,唯恐无镜的历劫无法圆满,待历劫归来,也会法力反噬,受到重创。 南宫皓月双眼锃亮,含着明媚的目光看向一边,“如你所说,可能真有这么一回事。” 解放黑河的重任,担在了谢禹身上,往后的三四十年,他都会以此为目的,无非身死功败垂成,他的历劫也不算失败。 南宫皓月一番醒悟后,晚上还是跑到水牢之中探查,别提进水牢了,这一路可谓处处受限,不仅守卫加强,门口更是贴上了压制法力的阵法,她若进去,当即便会现身。 看来,黑河一事,当真插不了手。 南宫皓月垂头丧气走在街道上,想到地下生活的百姓时便愤愤不平,明明都是同样生活于天地间的生物,为何有人生来卑微沦为贱籍,而有人生来便在青云之巅,俯瞰众生。 春日第一场雨,她看得可谓酣畅淋漓,阴天之下,她头一回觉得如此无力。 很快,她同凌霄告别,又要沦入白尘之中去了,扬州城今后,她会时常照拂,一定等到柳暗花明的一日,待下面的人光明正大活在阳光之下,畅享自由。 她知道,人生来就是不公的,有人日夜操劳,依旧离不开方寸之地,有人一日千里,畅游天地,眼下,她就要做这观山河的看客。 春日山花遍野,莺啼燕语,野桃开在水边,伴着一棵新柳,亭中是道别的故友。 折一枝青柳,请君留。 摘一朵春桃,望君一路锦绣前程。 南宫皓月骑上快马,驰骋原野,隐没于松林间。 又过了五六年,她因着心中无故扬起的尘埃,一直跟在无涯的身后,见他踏遍山河,吹着每一座大山的野风,想着她是否来过此处,吹过同一阵风。 他游于林间,见到一棵白海棠,想到了她,此生唯爱海棠。他折下一年又一年的海棠枝,包在一张潦草的绣帕中,待海棠枯死,成了干花,他便一手扬入溪水中,顺水逐流。 无涯几番游历怜山,在此驻留一日,每每在池塘边定神打坐,脑海都会浮现云荷与南宫皓月重叠的画面。 是云荷还是南宫皓月? 他看着满园枯枝,写下摧芽符箓,年复一年,等到了春日第一株桃花。 期间,他几番回到羌吾镇,虽有摇光剑镇守,不会再有妖族进犯,但看着满目疮痍,他还是会怅然泪下。 而立之年,总爱坐在无梓江边眺望远方,若非彼岸不可去,他便会想去对岸找找,会不会有她的踪迹。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幻梦期间,他总能看见南宫皓月站在云雾之中对着她笑,那笑意,好像给他灌下二斤黄酒,见之欲醉。 直到夜风吹起,云雾缭绕,转眼之间,那人又隐蔽于黑暗之中。 悠悠长路,以一叶无情舟渡。 他一直都认为自己乃是一个无心无情之辈,仿佛世间万物皆难以触动其心弦。 然而,命运总是充满了戏剧性和无常性,谁能想到竟会有那么一个人,如同一道璀璨夺目的光芒,硬生生地闯入了他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心房,令他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万丈红尘之中。 岁月如梭,转眼间他已至不惑之年。 或许是上天对他动了凡心的惩罚,亦或是长期以来情感的纠葛所导致,他不幸患上了一种极为难缠的寒疾。 自此之后,他的腿脚变得越来越不灵便,每走一步都犹如背负千斤重担一般沉重艰难。尤其是每当夜幕降临,那寒冷刺骨的夜风呼啸而过时,他只能瑟缩着身子躲在简陋的竹屋之内,颤抖不止。 很多个夜晚,当他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之时,总会感觉到一股温暖柔和的风从背后轻轻吹拂而来。这股神秘的暖风宛如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身躯,给予他些许安慰和宁静,让他能够在疲惫不堪中缓缓进入梦乡。 随着病情的日益加重,他咳嗽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声音越发剧烈而刺耳。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执意要留在枫子林中,精心侍弄那些曾经见证过他们美好回忆的花草。尽管这里的花草早已不如往昔那般繁茂昌盛,但仍有一两株生命力极其顽强的花儿草儿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没过多久,他原本乌黑亮丽的头发开始逐渐变白,一根根银丝如同秋霜般悄然爬上了他的头顶。不知不觉间,他那满头乌发已然尽数化为银白之色,其间再也寻不见一丝一毫的黑色。 某一天,他拖着病弱的身体,步履蹒跚地来到了一座名为鹤唳亭的地方。 这座亭子坐落在一处悬崖峭壁之上,可以俯瞰到一道气势磅礴的瀑布如银河倒泻般飞流直下。 望着眼前这壮观的景象,他不禁感慨万分:时光匆匆流逝,一去不复返,而他,却始终未能与心中挚爱之人共同度过那段美好的流年岁月。 想着想着,两行清泪顺着他那憔悴的脸颊潸然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消失无踪…… 他仿佛被困在了这片枫子林中,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走出这看似无边无际的林子。就连前往不远处的鹤唳亭去散散步这样简单的事情,对如今的他来说也变得异常艰难。 于是,他只能在屋前来回踱步,苦苦思索着出路。就这样,时光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他已在门前徘徊了半日之久。 终于,又一年的冬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将整个世界装点得银装素裹。 而此刻的他,已然步入垂暮之年,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浅浅的皱纹和斑痕。 他缓缓地生起暖炉,试图驱散屋内的寒意,然后从床头拿起一本先前她最爱读的《山海怪异志》,静静地翻阅起来。 然而,疾病早已侵蚀了他的身体,让他无力起身去合上那扇被寒风吹开的窗户。 无涯心中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南宫皓月一直就在身边,默默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但至于为什么对方迟迟不肯现身相见,或许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如今这般落魄的自己吧。 在他床边的玉瓶中,插着一枝用术法遗留下来的永生海棠。这枝海棠曾经娇艳欲滴,但随着他生命的逐渐消逝,术法的力量也开始回归本源。最终,花瓣如雪般纷纷飘落,洒满了地面。 终于,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他永远地闭上了双眼,离开了这个世界。寒气无情地侵袭着他的屋子,却唯独没有卷起那满地凋零的海棠花瓣,它们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未了的故事。 海棠无香,喜爱者称之清丽脱俗,不爱者不观花开花落。 南宫皓月泪眼朦胧,此生,她定是无法与他厮守的,惟愿来世,二人只在凡间,做一对寻常璧人,春赏百花盛开,夏听蝉鸣蛙叫,秋望明月高悬,冬迎瑞雪纷飞,观四时花开,慢看流年。 他生前太过痛苦,南宫皓月在屋中生起烛火,在此间寒冬腊月,为他驱散了生前最后一丝孤寒。 她收录了无涯火盆中遗留下的红笺,了了几句,却布满泪痕,每笔墨迹都被晕染来,不再清晰。 古人有写,吾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他便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笑她哭,远远看着,不曾亵渎。 “你我本就殊途,何苦做到这个地步?怜山只当是一场梦罢,你我都不该放在心上,此后,人间再无人爱我,世上,再无痴人无涯。” 她连夜埋葬了无涯的尸身,又一把火烧去了他所住过的房屋。大雪飘然,落在她眉心化成露珠,她也不得知,只是在墓前久久矗立,看着他的名字声泪俱下。 人间斗转二十五年,她陪了他二十五年,便是对他那封情椟最好的回信。 人的寿命终究还是太短,短到她眨眼间,就失去了一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短到春秋斗转间,新生之人已入土长眠。 她可算明白,为何这么多人寻求长生了,不过,妖魔鬼怪神仙虽长寿,却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磨损,身边的人不断离去,就连山川也会在不经意间矮去半截,天上的云也不知飘了几回。 她春日里来到蜀中,见着了慕蓉,此时的她,两鬓斑白,却依旧活泼爱笑,她坐在一棵桃树下的青石上,弓着腰,手中拄着桃木拐杖。 这二十五年间,她居于与君山角下,常常跟当地的孩子讲述外面的故事,怨气不散的鬼厉杀害新人,夜晚变形的吃人蟾蜍,河道里因怨念扬起惊涛骇浪的鱼妖,禅休寺僧人化缘之行的怪谈,余下的便是云梦泽前事和怜山一行。 孩子们向她问起余下三人现在都在哪里,她只是乐呵呵笑着,然后撞到了南宫皓月的目光。 她发间的青丝带依旧如新,衬得她清丽动人,容光焕发的面庞只是多了些岁月的痕迹,行走时身姿也不似从前挺拔,目光中,也多了些从容淡定,这些年来,她一定十分孤单。 南宫皓月见到她时,只是多了一丝同情,因为她深知,慕蓉在人间死去,但灵魂会重回仙身,她会是那个万众瞩目的百草仙君弟子。 “南宫姑娘,你来了。”待孩童们散去,慕蓉便招呼南宫皓月到自己的小屋一叙。 南宫皓月为她续上温茶,细细得看着她,“许久不见,可一切安好?” “挺好的,不过南宫姑娘你倒是一点没变,跟初见你时一模一样。”慕蓉眯着眼睛,却溢出万丈含情。 南宫皓月垂下头: “之所以许久没来探望,只因这些时日,送走了一位故人,忙着他的丧葬事宜,故来迟了些。” 慕蓉垂下眼眸:“是他吧!”说着,她眼中却蓄满了泪水。 南宫皓月压抑情绪,并没有张扬出来,“这些年,他一直不曾回来,你们也很久很久没见了吧!” 慕蓉手不断颤抖,端起了一杯冰冷的茶水,缓缓饮尽,“他说要去寻你,便再也没有回来,我和师兄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曾出山寻过,却都未果,看来,是他刻意躲着我们。” 南宫皓月浅浅端起茶,放在嘴边,却无论如何都喝不下。 “他是怎么死的?” “十几年前就患有寒疾,一直拖着不治,上年腊月,羌吾下了第三场雪去的。” 慕蓉本要放下茶盏,却在听见的瞬间,杯子没抓稳落在了地板上碎了。 “有你陪着他,他走的应该没这么痛苦。”慕蓉无声落泪,却不断抽泣。 南宫皓月于心不忍,流下热泪。 慕蓉继而笑道:“不过看着他好像去的很不甘心,南宫姑娘你这些年不会一直没让他看见你吧!” 南宫皓月闭目不再言语,慕蓉会意,“那看来我说对了。不过你若是现身,他会不会走的不那么煎熬呢?” 南宫皓月不知道,慕蓉牵强笑道:“人都去了,还说这些有何用,我不是怪你,南宫姑娘,只是,他去哪里了都不曾告知我们一声,我们天南海北寻了他好几遍,他却迟迟不愿意现身,我与师兄都不知道为什么,你陪了他这么久,应该知道的吧。” “也许,是不愿意让你们一同踏上这条不归路,你们各有大好前程,而他一直都想隐于山林,看样子并无任何遗憾了。” “前程吗?”慕蓉奋力擦去眼角的泪水,继而抽泣几声又恢复了平静,“他不知道,我们一直在等他,也可能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所以才觉得没有他我们会过得更好。” 慕蓉气愤道:“他一直都是如此自私自利的人,说起话来没头没脑,还总惹我生气,我有时,就挺厌烦他的,去了也好,反正早没关系了。” 南宫皓月听得出,她很在乎无涯,话中却带有狠戾,不愿说出任何让自己难过的话。 她误了无涯一生,若是早些没有牵扯到他,他此生是否宁静祥和,无涯又误了慕蓉半生,追随他的脚步,总等他回头返程,等来的却是那人已经下葬的讯息。 继上次与无涯分别,南宫皓月心中总是空落落的,她不知这种心绪如何表达,只是看到他的时候,心揪着疼,好似吞下了银针,扎破心脏,让她痛苦难言。 出元宵后的第一天,扬州城迎来了第一场春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翘起的青瓦上,梁上的雪也同雨水一起落入沟渠,一场春雨后,扬州城辞旧迎新,等到了春日第一场丰收。 南宫皓月在仁心堂待了七日,依旧没有任何进展,相反,凌霄每天早出晚归的,店里都是由小厮和她看着,好在刚出年关,鲜少有人病急求医。 这天凌霄再回来时,满脸愁容,站在医馆门口半晌也不进来,南宫皓月不禁上前询问:“怎么心神不宁的,出诊不顺吗?” 凌霄谨慎地走进医馆,随后将大门栓上,“林杏,你且去后院将紫河车晒了。” 小厮应声点头,去往了后院,南宫皓月靠着柱子,十分不解问:“出什么事了?” 凌霄紧张兮兮道:“方才我前去侍郎府邸,还悄悄潜入了地下水牢,在即将查到要害时,天上竟落下白雷,挡住了我的去路。” 南宫皓月冷静思考,“那你肯定碰着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竟能引来天雷?” 凌霄坐回主位,垂头丧气道:“许是水牢中有何见不得人的东西,引发了异动。” “我去过里面,救了些孩子,事发突然,也没有在里头过多停留,但我探查过气息,水牢里头并无异样,都是些阴煞之气。” 凌霄蹙眉:“会不会是因为阴煞之气过盛,所以掩盖了某种气息,这才未被你察觉。” 南宫皓月觉得此话有理,“不如我们今晚再去探探虚实,左右是要查出其中玄机的。” 凌霄眼神飘忽不定,“我看算了吧!你一个妖怪,不好好管你们妖族的事,怎的对我们凡人的事情如此感兴趣,兜什么坏呢?” 南宫皓月抿嘴,对此人已经习以为常,“你莫不是怕了?才故意说出这话来激我?” 凌霄蘸上黑墨,写着给薛家夫人的药方,“我是一介凡人,自然贪生怕死,不似你们妖精那般命硬。” 南宫皓月站在书桌旁,“不就是夜探水牢嘛,何至于危及性命?” 凌霄没好气看了她几眼,“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你我都不要再插手了,事关朝廷,并非你这种小妖可以对付的,再者,黑河并非一朝一夕便能解放。” 南宫皓月恼怒道:“我已答应过那些亡灵,会解放黑河,岂是你让我住手我便会停的?” 凌霄扶额,无奈摇头:“你这胳膊肘未免太细了,根本掰不过贵族在扬州城百年积累的势力,搞不好有朝一日他们发现了你的身份,寻来厉害的法师将你收去。” 南宫皓月拍案而立,“那又如何?刀山火海我亦无惧。” 凌霄起身,直勾勾盯着他,“你即是修仙之人,如何不懂天雷落下是何原因?” 南宫皓月拱手思索:“无非是历劫与惩戒,再者便是异象引动。” 凌霄右手撑着头,看着南宫皓月道:“那你说,我还未触及一地,天雷便凝聚在我头顶,这该如何解释?” “自是你触及了天道不让的地界,所以施法惩戒。” 凌霄拍手,略展笑颜:“没错,若非天雷在前阻碍,我也许已经拿到了一些贵胄犯了国法的罪证,可他为何要阻挠我?无非是我不配。” 南宫皓月蹙眉,惊讶问:“你如此恭维天道,为何不想想,可是民间术法的把戏?一些仙家符箓也是可以引来天雷的?” 凌霄摇头否决:“这雷绝非阵法或符箓所牵引,大抵是我误入了某个神仙历劫,所以对我略施惩戒吧!还好只烧了我一片衣角。” 听他所言,南宫皓月心中打鼓,难不成,天道选中之人乃是谢禹,他这历劫关键,便是解放黑河! 他们二人,已经走入了命簿,若提前将事情摆平,唯恐无镜的历劫无法圆满,待历劫归来,也会法力反噬,受到重创。 南宫皓月双眼锃亮,含着明媚的目光看向一边,“如你所说,可能真有这么一回事。” 解放黑河的重任,担在了谢禹身上,往后的三四十年,他都会以此为目的,无非身死功败垂成,他的历劫也不算失败。 南宫皓月一番醒悟后,晚上还是跑到水牢之中探查,别提进水牢了,这一路可谓处处受限,不仅守卫加强,门口更是贴上了压制法力的阵法,她若进去,当即便会现身。 看来,黑河一事,当真插不了手。 南宫皓月垂头丧气走在街道上,想到地下生活的百姓时便愤愤不平,明明都是同样生活于天地间的生物,为何有人生来卑微沦为贱籍,而有人生来便在青云之巅,俯瞰众生。 春日第一场雨,她看得可谓酣畅淋漓,阴天之下,她头一回觉得如此无力。 很快,她同凌霄告别,又要沦入白尘之中去了,扬州城今后,她会时常照拂,一定等到柳暗花明的一日,待下面的人光明正大活在阳光之下,畅享自由。 她知道,人生来就是不公的,有人日夜操劳,依旧离不开方寸之地,有人一日千里,畅游天地,眼下,她就要做这观山河的看客。 春日山花遍野,莺啼燕语,野桃开在水边,伴着一棵新柳,亭中是道别的故友。 折一枝青柳,请君留。 摘一朵春桃,望君一路锦绣前程。 南宫皓月骑上快马,驰骋原野,隐没于松林间。 又过了五六年,她因着心中无故扬起的尘埃,一直跟在无涯的身后,见他踏遍山河,吹着每一座大山的野风,想着她是否来过此处,吹过同一阵风。 他游于林间,见到一棵白海棠,想到了她,此生唯爱海棠。他折下一年又一年的海棠枝,包在一张潦草的绣帕中,待海棠枯死,成了干花,他便一手扬入溪水中,顺水逐流。 无涯几番游历怜山,在此驻留一日,每每在池塘边定神打坐,脑海都会浮现云荷与南宫皓月重叠的画面。 是云荷还是南宫皓月? 他看着满园枯枝,写下摧芽符箓,年复一年,等到了春日第一株桃花。 期间,他几番回到羌吾镇,虽有摇光剑镇守,不会再有妖族进犯,但看着满目疮痍,他还是会怅然泪下。 而立之年,总爱坐在无梓江边眺望远方,若非彼岸不可去,他便会想去对岸找找,会不会有她的踪迹。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幻梦期间,他总能看见南宫皓月站在云雾之中对着她笑,那笑意,好像给他灌下二斤黄酒,见之欲醉。 直到夜风吹起,云雾缭绕,转眼之间,那人又隐蔽于黑暗之中。 悠悠长路,以一叶无情舟渡。 他一直都认为自己乃是一个无心无情之辈,仿佛世间万物皆难以触动其心弦。 然而,命运总是充满了戏剧性和无常性,谁能想到竟会有那么一个人,如同一道璀璨夺目的光芒,硬生生地闯入了他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心房,令他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万丈红尘之中。 岁月如梭,转眼间他已至不惑之年。 或许是上天对他动了凡心的惩罚,亦或是长期以来情感的纠葛所导致,他不幸患上了一种极为难缠的寒疾。 自此之后,他的腿脚变得越来越不灵便,每走一步都犹如背负千斤重担一般沉重艰难。尤其是每当夜幕降临,那寒冷刺骨的夜风呼啸而过时,他只能瑟缩着身子躲在简陋的竹屋之内,颤抖不止。 很多个夜晚,当他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之时,总会感觉到一股温暖柔和的风从背后轻轻吹拂而来。这股神秘的暖风宛如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身躯,给予他些许安慰和宁静,让他能够在疲惫不堪中缓缓进入梦乡。 随着病情的日益加重,他咳嗽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声音越发剧烈而刺耳。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执意要留在枫子林中,精心侍弄那些曾经见证过他们美好回忆的花草。尽管这里的花草早已不如往昔那般繁茂昌盛,但仍有一两株生命力极其顽强的花儿草儿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没过多久,他原本乌黑亮丽的头发开始逐渐变白,一根根银丝如同秋霜般悄然爬上了他的头顶。不知不觉间,他那满头乌发已然尽数化为银白之色,其间再也寻不见一丝一毫的黑色。 某一天,他拖着病弱的身体,步履蹒跚地来到了一座名为鹤唳亭的地方。 这座亭子坐落在一处悬崖峭壁之上,可以俯瞰到一道气势磅礴的瀑布如银河倒泻般飞流直下。 望着眼前这壮观的景象,他不禁感慨万分:时光匆匆流逝,一去不复返,而他,却始终未能与心中挚爱之人共同度过那段美好的流年岁月。 想着想着,两行清泪顺着他那憔悴的脸颊潸然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消失无踪…… 他仿佛被困在了这片枫子林中,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走出这看似无边无际的林子。就连前往不远处的鹤唳亭去散散步这样简单的事情,对如今的他来说也变得异常艰难。 于是,他只能在屋前来回踱步,苦苦思索着出路。就这样,时光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他已在门前徘徊了半日之久。 终于,又一年的冬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将整个世界装点得银装素裹。 而此刻的他,已然步入垂暮之年,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浅浅的皱纹和斑痕。 他缓缓地生起暖炉,试图驱散屋内的寒意,然后从床头拿起一本先前她最爱读的《山海怪异志》,静静地翻阅起来。 然而,疾病早已侵蚀了他的身体,让他无力起身去合上那扇被寒风吹开的窗户。 无涯心中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南宫皓月一直就在身边,默默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但至于为什么对方迟迟不肯现身相见,或许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如今这般落魄的自己吧。 在他床边的玉瓶中,插着一枝用术法遗留下来的永生海棠。这枝海棠曾经娇艳欲滴,但随着他生命的逐渐消逝,术法的力量也开始回归本源。最终,花瓣如雪般纷纷飘落,洒满了地面。 终于,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他永远地闭上了双眼,离开了这个世界。寒气无情地侵袭着他的屋子,却唯独没有卷起那满地凋零的海棠花瓣,它们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未了的故事。 海棠无香,喜爱者称之清丽脱俗,不爱者不观花开花落。 南宫皓月泪眼朦胧,此生,她定是无法与他厮守的,惟愿来世,二人只在凡间,做一对寻常璧人,春赏百花盛开,夏听蝉鸣蛙叫,秋望明月高悬,冬迎瑞雪纷飞,观四时花开,慢看流年。 他生前太过痛苦,南宫皓月在屋中生起烛火,在此间寒冬腊月,为他驱散了生前最后一丝孤寒。 她收录了无涯火盆中遗留下的红笺,了了几句,却布满泪痕,每笔墨迹都被晕染来,不再清晰。 古人有写,吾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他便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笑她哭,远远看着,不曾亵渎。 “你我本就殊途,何苦做到这个地步?怜山只当是一场梦罢,你我都不该放在心上,此后,人间再无人爱我,世上,再无痴人无涯。” 她连夜埋葬了无涯的尸身,又一把火烧去了他所住过的房屋。大雪飘然,落在她眉心化成露珠,她也不得知,只是在墓前久久矗立,看着他的名字声泪俱下。 人间斗转二十五年,她陪了他二十五年,便是对他那封情椟最好的回信。 人的寿命终究还是太短,短到她眨眼间,就失去了一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短到春秋斗转间,新生之人已入土长眠。 她可算明白,为何这么多人寻求长生了,不过,妖魔鬼怪神仙虽长寿,却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磨损,身边的人不断离去,就连山川也会在不经意间矮去半截,天上的云也不知飘了几回。 她春日里来到蜀中,见着了慕蓉,此时的她,两鬓斑白,却依旧活泼爱笑,她坐在一棵桃树下的青石上,弓着腰,手中拄着桃木拐杖。 这二十五年间,她居于与君山角下,常常跟当地的孩子讲述外面的故事,怨气不散的鬼厉杀害新人,夜晚变形的吃人蟾蜍,河道里因怨念扬起惊涛骇浪的鱼妖,禅休寺僧人化缘之行的怪谈,余下的便是云梦泽前事和怜山一行。 孩子们向她问起余下三人现在都在哪里,她只是乐呵呵笑着,然后撞到了南宫皓月的目光。 她发间的青丝带依旧如新,衬得她清丽动人,容光焕发的面庞只是多了些岁月的痕迹,行走时身姿也不似从前挺拔,目光中,也多了些从容淡定,这些年来,她一定十分孤单。 南宫皓月见到她时,只是多了一丝同情,因为她深知,慕蓉在人间死去,但灵魂会重回仙身,她会是那个万众瞩目的百草仙君弟子。 “南宫姑娘,你来了。”待孩童们散去,慕蓉便招呼南宫皓月到自己的小屋一叙。 南宫皓月为她续上温茶,细细得看着她,“许久不见,可一切安好?” “挺好的,不过南宫姑娘你倒是一点没变,跟初见你时一模一样。”慕蓉眯着眼睛,却溢出万丈含情。 南宫皓月垂下头: “之所以许久没来探望,只因这些时日,送走了一位故人,忙着他的丧葬事宜,故来迟了些。” 慕蓉垂下眼眸:“是他吧!”说着,她眼中却蓄满了泪水。 南宫皓月压抑情绪,并没有张扬出来,“这些年,他一直不曾回来,你们也很久很久没见了吧!” 慕蓉手不断颤抖,端起了一杯冰冷的茶水,缓缓饮尽,“他说要去寻你,便再也没有回来,我和师兄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曾出山寻过,却都未果,看来,是他刻意躲着我们。” 南宫皓月浅浅端起茶,放在嘴边,却无论如何都喝不下。 “他是怎么死的?” “十几年前就患有寒疾,一直拖着不治,上年腊月,羌吾下了第三场雪去的。” 慕蓉本要放下茶盏,却在听见的瞬间,杯子没抓稳落在了地板上碎了。 “有你陪着他,他走的应该没这么痛苦。”慕蓉无声落泪,却不断抽泣。 南宫皓月于心不忍,流下热泪。 慕蓉继而笑道:“不过看着他好像去的很不甘心,南宫姑娘你这些年不会一直没让他看见你吧!” 南宫皓月闭目不再言语,慕蓉会意,“那看来我说对了。不过你若是现身,他会不会走的不那么煎熬呢?” 南宫皓月不知道,慕蓉牵强笑道:“人都去了,还说这些有何用,我不是怪你,南宫姑娘,只是,他去哪里了都不曾告知我们一声,我们天南海北寻了他好几遍,他却迟迟不愿意现身,我与师兄都不知道为什么,你陪了他这么久,应该知道的吧。” “也许,是不愿意让你们一同踏上这条不归路,你们各有大好前程,而他一直都想隐于山林,看样子并无任何遗憾了。” “前程吗?”慕蓉奋力擦去眼角的泪水,继而抽泣几声又恢复了平静,“他不知道,我们一直在等他,也可能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所以才觉得没有他我们会过得更好。” 慕蓉气愤道:“他一直都是如此自私自利的人,说起话来没头没脑,还总惹我生气,我有时,就挺厌烦他的,去了也好,反正早没关系了。” 南宫皓月听得出,她很在乎无涯,话中却带有狠戾,不愿说出任何让自己难过的话。 她误了无涯一生,若是早些没有牵扯到他,他此生是否宁静祥和,无涯又误了慕蓉半生,追随他的脚步,总等他回头返程,等来的却是那人已经下葬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