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名臣良相守则》 第1章 李园 保定是个大城,保定李家的名声远近皆知。 一门三进士,父子三探花,说的就是保定府的李家。 李园的梅花向来开的极好,李园中住的人更好。 出口成章,满腹经纶,文可安邦,这是皇帝钦点的探花郎; 贪酒如命,嫉恶如仇,爱友如己,挥金如土,出刀如飞,视死如归,这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六如公子。 李园主人李寻欢就是这么一个头上顶着一个大写的苏字的男人。 所以,一身风尘仆仆的人并没有花太多的功夫,就已经向旁人问出了李家的方向,当他敲开李园的大门,前来开门的是一位老人家,精神气却是十足,看打扮像是家仆。 老人眯了眯眼睛,打量了一番来人,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和他家主人差不多的年纪,一身青色长衫,背上背着个檀木制成的琴匣,墨色的桃花眼温柔含笑,让人一见之下便心生好感。 男人的穿着打扮并不名贵,就连腰间悬着的也只是一个有些陈旧的香囊,加之一路的风尘,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落魄书生。尛說Φ紋網 老家仆并没有因为来人的落魄就瞧不起人,他暗暗看了一眼被男人牵着的那匹毛光顺滑,骨架高大,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种的雪白骏马,很客气的拱手道:“先生何事?” 男人弯唇一笑,声音低沉柔和,透着股难言的优雅,“在下晏修白,乃是贵主人昔日同僚,此番前来只为拜访,见一见旧时故友。” 老家仆心下一惊,作为在李园几乎干了一辈子的老人,他家少爷中榜之后曾经在朝为官三年,之后又因别人的弹劾,加之看不惯官场黑暗*直接辞官走人的事情他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眼前这人既然自称是他家少爷的旧时同僚,那自然就是当官的了,一个当官的,没有穿金戴银,没有人跟着前呼后拥,甚至比寻常人家还要寒酸一点,倒也是稀奇。 老家仆不敢怠慢,一边将人请进来,一边让人进去通报。 “我家少爷自从辞官之后,就和京城里的人断了来往了,先生和我家少爷是很好的朋友吗?” “至交好友。”晏修白如此说道。 “那感情好,少爷谈得来的朋友不多。”老家仆叹了口气,说道:“即是至交好友,那先生有机会的话不妨劝着几句吧,自从老爷他们过世之后,家里能劝得动少爷的就没人了。” 晏修白并不清楚对方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所说的劝说是指什么,老人家把他带到前厅就离开了。 并没有让他等多久,半盏茶不到的时间就有人进来了,晏修白以为自己见到的会是大半年没见的李寻欢,可进来的却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陌生男人。 男人生的还算英俊,眉眼之间英气勃勃,自有一番豪爽气度。 刚一进门,男人就朗笑出声:“听说是寻欢的朋友来了,在下有失远迎,还请勿怪。” 晏修白惊讶,“阁下是” “我和寻欢是结义兄弟,在下龙啸云。” 晏修白皱眉,“我和李兄同朝为官三年,从未听他说过有一位义兄。” 龙啸云笑了笑,并不介意的说道:“我和寻欢结拜只有半年时间。” “原来如此” 龙啸云看上去像是个好客的人,亲自给晏修白倒水添茶,说道:“寻欢今天没在家,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他了,相信他很快就能赶回来,还请先生稍等片刻。” 晏修白刚要回一句不碍事,就体听一个清幽中略带着点讽刺的声音传来。 “温柔乡,英雄冢,你确定他赶得回来?!” 晏修白顺着声音看过去,看清来人的同时,他的眼睛一亮。 那无疑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但这世上比她好看的也不是没有,她最让人瞩目的地方不在她的容貌,而在气质,清雅,幽冷,仿佛冬季第一朵盛开在枝头的寒梅,悄无声息间揽尽了无数风华。 “诗音”龙啸云声音无措中带着柔情,想要阻止又有点不敢的样子。 晏修白不着痕迹的看他一眼,然后笑道:“这位就是林姑娘吧,早知道李兄有一位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是自己的表妹,今日一见,果真是绝世佳人,李兄好福气。” 气氛尴尬,好一会儿的沉默之后,之间林诗音目光凄楚,低喃道:“心心念念的吗” 她的声音很小,小的几乎听不见,可面前的这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龙啸云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干咳一声,有些羞恼的说道:“大人此言差矣,诗音她现在是我的未婚妻,再有半个月我们就要成亲了,大人若有空的话不妨多留几日,和我们一杯喜酒再走。” 晏修白挑眉,面上不动声色,只不断打量着眼前这两人的表情。 就在这时,有人飞快的往这边跑来,龙啸云一看,正是自己刚刚派出去找人的小厮。 等人过来了,他赶紧问道:“怎么就你一人,寻欢呢?他回来没?” 小厮气都没喘匀,就哭丧着脸说道:“回大爷,少爷他、少爷他不肯回来,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了?”这句话却是晏修白问的,语气带着安抚。 小厮小心的瞄他一眼,然后又赶紧低下头去,说道:“少爷说他不回来,让客人你,你自己去品仙楼找他” “品仙楼?”酒楼?妓、院? “就是保定城最大的那家妓馆。” “荒唐!”向来温温柔柔的大家闺秀在这一刻也不禁提高了几个音量,刚刚的凄楚柔情统统变成了心灰意冷,她咬了咬牙,转身离开,再没回头。 “这、这,寻欢他这次实在不像样!”龙啸云带着歉意的看着晏修白,道:“要不然大人你等等,我亲自去把寻欢给找回来。” “不用了。”晏修白起身,重新背起琴匣,淡淡道:“李兄既然相邀,在下怎能不去!” 品仙楼是保定城最好的寻欢作乐的所在,这里不缺美食不缺美酒,更不缺美人。 只要有钱,你能在这里得到最好的享受。 保定城的大名人,李园的探花郎是这里的常客,这次更是为了一个波斯美人一掷千金,连续在美人窝里住了十天,连家都没回过。 小李探花文采风、流,相貌不俗,更兼出手阔绰,懂得讨美人的欢心,这样一个有身份有钱还有颜的人自然是最受姑娘欢迎的。 不仅是姑娘,就冲着李寻欢那张脸,还有温柔多情的手段,就连隔壁的小倌馆都试图来抢过生意。 当晏修白顶着各种异样的目光一路问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只醉卧美人膝的探花郎。 第2章 挚友 李寻欢无疑是个长得非常好看的男人,但让人印象最深的还是他的那双眼睛,温暖柔和,充满了令人愉悦的活力。 再落魄晦暗的人都能在那双眼睛里看到希望。 这也是晏修白最敬佩他的地方,李寻欢文采风流,出生世家,更有一手飞刀绝技,可能让晏修白与他成为挚友的绝不只是这些,李寻欢最可敬也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他广阔的胸襟。 晏修白将背上的琴匣取下,拒绝了旁边的人伸过来的手,反手将琴匣倚靠在自己脚边。 房间里有酒香有肉香,更有一种甜腻腻的脂粉香味儿,晏修白扫了一眼桌面,非常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呵呵——”低沉沉的笑声响了起来,李寻欢从美人膝上爬了起来,也不管袒露的衣襟中露出来的锁骨,只撑着下巴笑道:“向来潇洒讲究的晏公子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饿了三天没吃饭呢?!” 晏修白喝了口酒,闻言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说道:“你要是一直赶了十多天的路,吃穿都在马背上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李寻欢惊讶,“出了什么事了?” 晏修白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放慢了手上的动作,道:“从京城到保定,我一路想了很多个你我重逢的场面。” 李寻欢微笑:“自然是你我二人把酒言欢了。” “却绝对不是在这里!” “你不喜欢?”李寻欢脸上微笑不变,“晏兄喜爱美人,这里有无数的美人。” 说着,他抚上身边美人那头与中原人全然不同的金色发丝。 波斯美人来中原的日子不久,听不懂他们的话,只是顺着他的动作眨了眨眼睛,然后露出一个魅力十足的笑。 “不喜欢。”晏修白摸了摸肚子,已经有七八分饱了,他放下筷子,道:“你不喜欢这里,却约我在这里见面,我自然也喜欢不起来。” 李寻欢神情微僵,半响苦笑道:“你怎么确定我不喜欢,可能我还蛮喜欢的。” 晏修白用一种我又不是瞎子的表情看着他,“当年在京城的时候我邀你三次,你才答应一次,还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那是喜欢?这品仙楼的人虽好,但应该还比不上京城吧。” 李寻欢摇头叹息,挥了挥手让身边的美人离开,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整个人少了几分浪荡不羁,多了些文雅,好歹能看了。 晏修白冲着自己对面的位置抬了抬下巴,然后亲自给对方倒了杯酒,道:“你是我见过的最会为难自己的人,说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李寻欢沉默,嘴巴严丝不漏,就像闭着壳的蚌。 不说吗?“那我就来猜一猜好了。”白玉色的酒杯在他手里打了个转,“我刚好从你府上过来,不巧见到了两个人,又不巧知道了几个消息,你说我知道了些什么?” 李寻欢投降,他苦笑道:“晏兄总是如此‘睿智’。” “好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么聪明的。 “我只是想让诗音死心而已。”李寻欢这样说道,然后便将他和龙啸云还有林诗音的那段三角虐恋缓缓道来。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龙啸云救过他的命龙啸云看上了林诗音龙啸云得了相思病快要死了,李寻欢不忍心李寻欢苦思了几天决定把林诗音让出去李寻欢选择堕落给表妹看好让表妹对他死心,最后他如愿以偿了,林诗音和龙啸云快结婚了。 这一番讲述与李寻欢而言就像是在血淋淋的伤口上再插一刀无异,他整个人还沉浸在那种痛苦中,“我都想好了,等他们成亲的时候就将李园送给诗音做嫁妆,他们定能幸福一生” 晏修白很想为自己的好友痛心宽慰一番的,可他实在痛心不起来,他很纠结,望着对方的目光也有些诡异。 就算李寻欢心胸再宽大,也不禁被那样的目光看的头皮发麻,他无奈的说道:“晏兄,我的法子或许不是最好的,但已经是我所能想到的最稳妥的了,所以,你可不可以别用那种瞧傻子的目光看我” 难道你不是傻子?!晏修白虽然没有说出来,可他的脸上却清清楚楚的写着这一点。 李寻欢叹气,他将杯子里的酒一口饮尽,沉声道:“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还记得当初我受伤回来之后诗音那种担心受怕的眼神,如果我娶了她,这一生她恐怕都要在这种惊慌中度过,大哥他,比我好,诗音需要的是一棵让她依靠让她安心的大树,而我,只是个浪子!” 晏修白沉默下来,安静的陪他喝酒,直到一壶酒见底了,有人推门进来,给房间添上了亮光,他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不劝了?”李寻欢的脸上有些醉意,但眼神却清亮之极。 “劝什么?”晏修白将最后一口酒喝完,“你已经做下了决定,我不认为自己能劝得了你,而且事情是你做下的,好坏都要你自己担着,但愿你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后悔吗?他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至少他现在是不后悔的,虽然痛苦,却不会后悔,至于后果,就如他所说,是好是坏,他一力承担。 当天晚上,李寻欢回到了十天都没回去过的李园,带着晏修白一起。 他让人将晏修白的客房安排在自己院里,两人已有将近一年没见面了,自从他辞官之后,为了避开一些人的耳目,也为了让晏修白在京城的日子能够清静些,他连信都没回一封,如今好不容易见面,自然是拉着人秉烛夜话,同塌而眠了。 与他一开始想象的不同,对方并未辞官,而是被外放了。 晏修白与他是同一届的二榜进士,当年考中之后因为没有背景便被安排到翰林院做了一个抄抄写写的书吏小官,连个品级都没有的官位他却处之泰然,不像其他人一般汲汲营营的往上爬,这也是他欣赏对方的地方。 他在京为官三年,对方就抄了三年的书,直到他辞官离开,对方的位置都没变动过,这样一个不讨好上司,没钱没背景几乎被遗忘的人怎么忽然就被启用了? 李寻欢不明白,努力的回想京城的人脉关系,想弄清楚是不是有人要给晏修白使绊子了,直到对方说出了外放的地方,他才有些明白过来。 陈嵊县,一个听都没听过的下县,晏修白就是被放过去做知县,这分明是明升暗贬了,京城好歹是天子脚下,就算作为一个小透明,也还有无限的可能,但被下放到一个穷乡僻壤,要想重新回到京师,没点手段背景的,怕是一辈子都不大可能了。 李寻欢很是惋惜,他与他相交甚深,对方是个能安邦定国的人才。 李寻欢的惋惜晏修白看在眼里,却并不是很在意,他这次特意赶了十几天的路,拐了个弯过来看他,就是知道这一去两人日后想要见面怕是难了,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他还是很珍惜的。 因为担心对方,晏修白将原先打算的只在保定呆三天,改成了等到林诗音完婚之后再走。 李园渐渐热闹起来,红的刺眼的颜色渐渐多了起来,许是看着难受,又不能苦着脸让人看到,李寻欢索性整日里拉着晏修白游山玩水了。 龙啸云一开始也是陪着的,只是两人都是才华洋溢的,不是吟诗作对,就是弹琴作画,他虽然不是寻常武夫,但和那两人比,却是差远了。 几次之后,他索性也就放弃了,专心布置自己的婚礼去了。 晏修白看得出来,李寻欢是松了口气的。 也是,虽然心上人是自己亲自送上去的,自己摘得苦果自己吃,但新郎官整天里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就难受,也是李寻欢心大,竟能忍得住。 不过这怕已经是极限,因为婚礼那天李寻欢到底没能留下参加完婚宴,而是提前一天将李园送给林诗音做嫁妆,然后就带着一辆马车,一马车的酒,还有一个仆人,连夜离开了保定城。 “你这是落荒而逃吧。”晏修白还真不怎么同情他。 “打算去哪里?” 李寻欢一脸的颓废,“不知道,走到哪算哪吧,应该会先去一趟关外。” “这是自我放逐?没了心心念念的表妹,连家也不要了。” “你就不要挖苦我了。”李寻欢苦笑,“我觉得自己已经很惨了。” “难道不是自找的?如果你现在回去的话或许还能把人给抢过来。”晏修白站在车辕上,望着夜色中的保定城说道:“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拜堂。” 李寻欢躲在车厢里没做声。 晏修白暗暗叹了口气,“所以啊,你受着吧。”他轻轻一跃跳下车,从家仆手中牵过自己的马说道:“你向西我向东,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了,你保重。” 车厢的帘子被掀开,露出李寻欢那双虽然疲倦却依旧充满活力的眼睛,他笑,笑容磊落豁达,“下次见面,我请你喝酒。” 晏修白牵着马,亲眼目送那辆马车消失在夜色中。 较白的月光朦朦胧胧,漫天星子闪烁,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他摸着下巴,似乎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到底要不要管这个闲事呢?本来就跟我没关系干嘛要管啊,多管闲事是要剁手的,可李寻欢怎么说也是我的朋友啊,哎你说到底要不要管?选择权交给你。” 嗞一声,一个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听到的声音在他脑内响起,“与任务无关,本系统拒绝回答。”小說中文網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做人不能如此冷淡,要有善心有爱心有良心” “本系统不是人。” “性系名统还说不是人,虽然这个名字怪了点” “本系统是系统不是系统。” “知道知道,所以你说我们到底要不要管这个闲事呢?” “你已经在往回走了。” “是么?看来我的脚已经帮我做了选择,那就管吧,管闲事不剁手管闲事不剁手” 找了一个表面温文尔雅私下话痨的老古董做宿主,本系统表示很心累。 第3章 夜谈 镜子里的美人妆容精致,嫁衣如火,比之平时更加漂亮了三分,只是她脸上的表情和她现在的打扮却一点都不符合。 新娘子的羞怯欢喜在那张略施脂粉的脸上找不到半点踪迹,黛如远山的眉宇间只有动人的忧郁。 她很想笑的,今晚的日子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无比重要的,身上的嫁衣很喜庆,是她一针一线亲自做出来的,首饰也很漂亮,是城中最好的金雨轩前几天刚送来的。 年少时,她也曾红着双颊偷偷遐想过,自己日后的婚礼是怎样的一种模样。现在的情况与曾经遐想过的没有太大的不同,唯一改变的只是新郎换了而已。 林诗音与李寻欢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对于两人间的情谊,家中长辈也是乐见其成,所以,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嫁给李寻欢以外的任何人,可现在,那个她愿意托付一切的男人却辜负了她。 镜子旁边的梳妆匣里放着的是李园的地契,那是她的嫁妆,是李寻欢亲自交给她的,想到那日对方亲口说出的那句恭喜,林诗音心中大痛,伸手将梳妆匣推得远远的。 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是守在外面的侍女来催了,林诗音难得提高了声音让人退下,而后,她看着镜子里的人,扬了扬唇,勉强露出一个笑来。 只不过是换了新郎而已,婚礼依旧是婚礼,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她没有理由不笑,等到明天,她也会带着这样的笑站在李寻欢面前,告诉他,即使没有他,自己也会很幸福。 “唉——”一声叹息响起,“新娘子应该开开心心的,怎么笑的比哭看难看啊”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林诗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寻声望去,就见背着琴匣的青年隔着窗户冲着她笑,笑容和煦温雅。 “晏公子?!”林诗音起身,朝他微微俯身,即使是在这个时候,她也没失了礼数,“公子何以在此?”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前厅喝酒,等着观礼才是。 晏修白微笑,“只是看今天的夜色不错,出来走走,顺便来问一句,你要不要和我走?”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是笑着的,可他的眼神很认真,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味,何况在此时,此刻,对着一个即将嫁人的新娘,能开出这种玩笑,简直就是一种侮辱了。 林诗音蹙起了秀眉,她倒不是羞恼,只是有些奇怪,对于晏修白,她知道不多,只是同住李园,偶尔碰过几面,点头打个招呼而已,更多的了解来自李寻欢做官的那几年,每次来信他都会对自己的挚友提上几句,导致林诗音对晏修白的人物品性还是有几分好感的,对方不是个轻浮之人,却在不恰当的时候说出这么一句不恰当的话,这让林诗音不解。 晏修白看出了这种疑惑,他叹息一声道:“你并不期待这场婚礼不是么?既然不喜欢又为何要勉强答应。” 林诗音脸色一白,收起所有的表情,整个人冷漠,忧郁,就好像一瞬间戴上了厚厚的防护罩,“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婚礼快要开始了,公子还是先回前厅吧。” 晏修白当然没有离开,他只是沉默片刻,然后很突兀的说了一句,“李寻欢走了。” 林诗音一开始有些没懂,而后渐渐地,秋水般的眸子开始荡起涟漪。 空气沉闷,就在晏修白想着要怎么安慰的时候,就见林诗音忽然转身,重新坐回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将一串珠玉耳环给戴上 晏修白又想叹气了,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是一般的别扭固执,他道:“林姑娘与李寻欢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你认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林诗音沉默。 晏修白倒也不在意,径直说道:“我与他相识四载,对他的了解或许不如林姑娘那么深刻,但六七分还是有的,当年的李探花才华洋溢,相貌俊朗,又被皇上器重,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很多人都非常看好他,首辅杨大人还曾想将女儿许配与他。” “你或许不知,杨首辅家的女儿相貌品性都是极好,在京城那些名门贵女中也是鼎鼎有名的,而且她的家世摆在那儿,娶了她的话李寻欢之后可能也不会被气得辞官归乡了,可他却拒绝了,只说家中已有红颜,当时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骂他是傻子呢!” 林诗音眉心微动,“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个被人叫做傻子的人,你认为他真的是个风流浪荡子?是个为了外面的美色抛弃所爱的薄幸人?” 晏修白不信,或许李寻欢的戏演的确实很好,但连他都能看破的东西,他不相信林诗音这个青梅竹马的爱人会看不穿,任何人都有可能怀疑李寻欢的品性,可她应该是最坚定的那个才对。 良久的沉默之后,才响起林诗音微微带着颤抖的声音,“他或许不会为了那些形形□□的美人抛弃所爱,却会为了一个结义兄长放弃所爱” 一开始的时候,或许因为关心则乱,导致一叶障目看不清事情,但林诗音从来不是个蠢笨的人,她敏感聪慧,心思玲珑透彻,很多事情她不说,并不代表不知道,可也正因为知道,才更加的痛苦。 “他既然要我嫁,那我嫁给他看就是” 可她没想到,他连看都不看,就已经走了,很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晏修白皱眉,“为了赌气,赔上自己一生的幸福值得吗?” 林诗音拿过一旁鲜红色的盖头,细细的抚摸着上面自己亲自绣上去的戏水鸳鸯,抑郁道:“也不尽是为了赌气,李寻欢他不仅仅是我喜欢的人,他还是我的表哥,是我唯一在世的亲人”他要她嫁,她无法不嫁。 长兄如父,好像是有这么一个说法,虽然林诗音他们的情况不尽相同,但也差不多,晏修白在这个世界呆了四年多,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至少这个世界的女性比之大唐要弱势许多。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个世界的女人所遵循的东西在大唐那些有时候比男人还凶悍的女人中,绝对分分钟被撕了。 晏修白虽然理解,却不认同,在他看来,这样的做法未免太过软弱,女人除了天生的体力优势之外,其他任何地方都不比男人差。 “你有没有想过,除了嫁人之外,还有一些别的生活。” 晏修白转身看去,林诗音住的地方自然是雅致的,不远的地方种着几棵要好几个成年男子方能围抱过来的老梅,现在季节不对,等到冬季来临的时候,可以想象那是怎样一种暗香盈袖的风雅。 “外面的世界广阔无垠,耗尽一个人的一生都无法走遍的大好河山,而女子的一生却只有嫁人生子,从一个宅院搬去另一个宅院,眼中所见唯有这一方小小的一块天地,极为稳妥却也可惜的一生。” 这样的说法实在——稀奇,林诗音想了半天,才用了稀奇这么个词汇来形容,但不可否认,她的心在这一刻跳快了一下,她父亲虽然也曾是江湖中人,但她从小在李园长大,是被当成闺阁小姐养着的,她的一言一行都符合名门闺秀的礼仪,就算她的表哥是江湖人,她也从未想过有走出李园的一天。 “退一步说,就算要嫁人,天底下男人多了去了,为什么非要在这两个男人之间选择?礼仪教条这些东西,束缚的久了挣脱一下也未尝不可!” “我要怎么做,我能怎么做”林诗音前所未有的迷茫。 晏修白翻身进屋,将她手中的那方鲜红色的盖头一点一点抽离,而后随手一扔,道:“跟我走吧,也让你表哥看看,不是随便什么事情都在他掌控之中的。”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不再是那个普普通通的落魄书生,一种锋锐不羁从他骨子里渗透出来,就像是一只藏在匣中的宝剑,仅是出鞘的那点寒芒,就足以刺伤人。 鲜红色的盖头像一块没用的破布一样躺在地上,夜风吹来,翻滚着飘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 而对于即将到来的那场婚礼,晏修白表示,谁管他呢!! 保定城最近出了一件大事,原本保定城的名望大族李家是要办婚事的,可婚礼当天,新娘子却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李家当家,所以就有人猜测,是不是李家的探花郎带着新娘子私奔了。 本来嘛,这李探花与新娘子就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有点感情不稀奇,只是半路上插、进来一个义兄弟,李探花原本是想为了兄弟情义忍痛割爱的,可最后英雄还是没有过的了美人关,婚礼当夜,李探花心痛难耐之下没忍住,就带着新娘私奔了,只给新郎官留下一个没有新娘的礼堂。 以上,是保定城说书先生口中流传出来的故事,也是所有人都认为是真相的版本。 就连当事人龙啸云,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除了这个,再没有别的可能了。 只是,他不能将这种猜测证实,那场婚礼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难堪的,他不能让自己更难堪,对外他只宣称,新娘的失踪是遭遇了不测,被人掳走了,而后他更是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寻找那位“被掳”的新娘。 这个时候,林诗音已经随着晏修白南下,离保定城已然很远了 第4章 纪樘 出门在外的日子并没有多舒适,尤其是对自小养在深闺的林诗音来说,首先是吃食方面,远没有在家时来的精致,吃穿用度,皆有一帮下人伺候。 晏修白与她毕竟男女有别,很多事情必须要她亲自来,这是她以前从未体验过的辛苦,短短几日的骑马赶路,她的大腿内侧已经发红脱皮,每天都是火辣辣的疼痛,可她却硬是撑了下来,谁也没说。 事已至此,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从她在婚礼前离开时起,她就已经无法后退了。 虽说辛苦,但这一路走来,她确实见到了很多以前从未见过的景物,她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表哥的世界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新鲜的事物,不同的景色,一个城镇又一个城镇的走过,所见所闻比之一成不变的李园要热闹太多。 以前她总想让他一直在李园陪着自己,现在想来,李园就好像一个精致漂亮的牢笼,自由自在的鸟儿怎么可能舍得放弃蓝天自愿把自己关进笼子里呢?! 她不想承认,但她又不得不承认,到了现在,她还是想着李寻欢的。 就在她忍着疼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的时候,手里忽然被塞了一团缰绳,她抬头看去,就见眉宇温柔的青年冲她笑着说道:“前面有个茶寮,你牵着马先去,我有些事,去去就来。” 说完,他微微颔首,就已经离开了,只留给林诗音一个修长的背影。 茶寮离得并不远,拐个弯就能到,一个简陋的,大写茶字的帆布在风中摇曳。 林诗音牵着马往那边走,但还没走几步,就被一股大力从后面撞来。 她下盘不稳,差点摔倒,身体本能的扭转了一下,卸了大半力道。 撞了她的是个孩子,大概七八岁的样子,长得眉清目秀,眼神明亮,只是身上有点脏,林诗音倒也没有嫌弃,只是有些奇怪,那孩子的表情原本是紧张中带着欣喜的,但在她转过身看清她面容的一瞬,又露出一种毫不掩饰的失望来。 这是认错人了? 林诗音倒也不是很在意,只是将人扶稳了,嘱咐道:“小心一点。” 小孩尴尬的扯了扯嘴,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就听一个粗矿中带着不善的声音响起,“小鬼,再乱跑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说着,小孩细嫩的胳膊已经被赶过来的男人十分粗暴的从林诗音手中给扯了回去。 “你轻点,你弄疼他了。”林诗音皱眉。 男人很高很壮,右脸颊上还有一道褐色的疤,一看就不是个好人脸,他原本是想爆粗口的,但所有的喝骂在看清林诗音的刹那瞬间消失,他眼睛发亮,和另一个同伴极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一旁的孩子将两人的神情看在眼中,他瞧了一眼一旁站着的,虽做男子装扮,却不掩清丽之姿的林诗音,忽然就着急起来,他张口,想要让她赶紧走,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只有无意义的一声啊!仦說Ф忟網 女性的本能让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可一时间又想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林诗音不喜欢那两个人盯着她的眼神,从来也没人敢这么不敬的看着她,她皱了皱眉,牵着马就要离开。 但她还没走几步,就被那个高个子的同伙拦住了,对方动作极快的靠了过来,然后,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就抵在了她的腰间。 林诗音倒抽一口冷气,好在她比寻常闺阁女子还是多了几分胆气的,好歹保持住了冷静。 腰间的刀子动了动,高个男人压低了声音,威胁道:“别动,别出声,否则我不能保证你的身上不会多出一个窟窿来!” 说着,他一把拽过林诗音手中的缰绳,挟持着人往僻静的巷子里走。 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林诗音急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心里迫切的希望晏修白赶紧回来。 一只汗津津的手握住了她,林诗音低头,正对上小孩略带歉意的眼睛,他也是懊恼的,原本是想找个人求救,没想到对方是个穿着男装的女人,看清对方容貌的那一刻,他心凉了一下,果然,最后不但没得救,还连累了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他挺内疚的。 晏修白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他的出现不仅让林诗音心中大喜,就连小孩眼睛都是瞬间发亮。 “晏公子!”林诗音急切的喊了一声,这一称呼让两个绑匪一下子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高个子绑匪反应不能说不快,可他手一伸,刚要动手,就听叮当一声脆响,他手腕一痛,然后整个人就被摔飞了出去。 晏修白的动作太快了,快的让林诗音根本就没看清他的动作,而她也没时间去看,手中的孩子被一股大力扯了过去,是那个刀疤脸,她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狰狞的恶意。 她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只是下意识的扬了扬手,然后一柄小巧的,只有巴掌长短的飞刀就已经插在了对方的胸口。 林诗音跑了过去,紧紧的搂住那个孩子,刺目的血色让她大口的喘着气,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出手杀人! “他死了吗?”她开口问道,神情不安。 晏修白拔出那把飞刀,然后在那人胸口点了几处穴道,淡淡道:“没有,偏离了心脏。” 林诗音松了口气。 这里的情况立刻就被不远处的路人发现了,没人敢上前,胆子小的更是远远避开,去通知官府了,这倒是省了晏修白不少事。 趁着官府里的人到来之前,他走到小孩的面前,无视他亮晶晶的眸子,帮他摸了摸脉,还好,只是穴道被封,并没什么大碍。 他抬手解了他的穴道,给他推拿了一番,小孩咳嗽了一声,因为长久没说话,声音有点哑。 “是你!”他这样说道。 林诗音惊讶,“你认识这个孩子?” 晏修白点头,“曾经同行过一段时间,怎么回事?”后面这一句却是对那个孩子说的。 小孩扭了扭脖子,有些尴尬的说道:“和你分开没几天,就被这两人盯上了。” “你说的那个亲戚?” “没找着。” 一个麻烦,晏修白如此想着,当初在京城的时候捡到这个正在被人追杀的小鬼,他就知道这是个麻烦了,之后他带着人南下,一度以为自己已经避开这个麻烦了,没想到转了一圈又遇上了。 小孩很敏感,那一点淡淡的嫌弃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他后退一步,仿佛寻求庇护一样锁到林诗音的怀里。 林诗音怜惜的看着他,说道:“那你还有其他亲人吗?” “没有了。”小孩的声音有点委屈。 于是,林诗音的目光望向了晏修白。 晏修白忽然就有些头疼了。 官差来的很快,晏修白跟着走了一趟县衙,在他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明,和即将上任的那道手书之后,事情很快就摆平了,剩下的事就是本地县令的事情了,与他无关。 再次上路的时候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而他们的赶路工具从马变成了马车,对此,晏修白收到了林诗音一个感激的微笑。 小孩叫纪樘,今年还不到八岁,洗干净之后眉清目秀的很好看,一言一行都是有礼貌有教养显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 林诗音很喜欢他,这么一个俊秀可爱,有礼貌还不闹腾的孩子将她潜藏的母性都勾出来了,之后的一路上,她脸上的笑明显多了许多。 晏修白瞧着忽然觉得这或许是一件好事,至少让她开始从以前的那堆伤心事里慢慢走出来了。 三个人走了将近一个月,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来之前,晏修白还是想过自己即将上任的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的,他知道那是个穷县,可还真没想到会这么穷。 说是县,到更像是一个比较大一点的村落,一路走来,贫穷!贫穷!还是贫穷!! 纪樘有点不可思议的说道:“这就是你要上任的地方?你确定你是个有品级的官?” “你要看我的手书吗?!”素青色的袖子晃了晃,晏修白一只手将对方的小脑袋按回了马车里。 他们的马车很普通,并不起眼,可拉着车的那匹马却是少有的神驹,还是引起了好些人的注意的,再然后这辆马车就在一些人的注视下停在了县衙门前。 外面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里面,不一会儿,门内就晃出了一个老大爷,满脸的褶子,一身淡蓝色的官差服虽然穿的整齐,也不能忽视上面打着的好几块补丁。 那人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他先是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站在车前的晏修白,然后冲着四周吆喝道:“去去!该干啥干啥去,都围在这里干嘛,想吃牢饭?!” 这人像是个随和的,众人并不怕他,反而有人笑了起来“得了吧老陈,县衙里供得起牢饭么?!” 老陈有些尴尬,索性再次看向晏修白,道:“你瞧着不像是本县的,来做啥?报案的话暂不受理,等明天再来。” 晏修白微微一笑,将手书递了过去,道:“在下姓晏,晏修白,是陈嵊县新上任的县令。” 一片寂静。 老陈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最后朝左右吼道:“去!快去将赵捕头喊回来!就说新县令来了!!” 第5章 陈嵊 陈嵊县离海不远,就在海边上,远远近近加起来大概有七八个村落,大都靠捕鱼为生。 只是海边上颇不太平,常有倭寇匪类来往劫掠,钱财还是小的,人生安全才是大事,久而久之,有些能力的人就都往内地搬迁了,剩下的人就是有钱了也是等着被抢的份,这也是陈嵊县越来越没落的主要原因。 捕头赵胜是晏修白来之前全县最大的官,看上去还不到四十岁,身材高大伟岸,一看就知道是个有力气的。 对于晏修白的到来,他表现的很激动,或者说是过于激动了,满脸胡茬的汉子搓着双手,就差没掉两滴男儿泪了。 也不怪他如此失态,晏修白也是事后才知道,陈嵊县已经有近一年没来县官了,县里的事情一开始是由师爷和他暂时处理着,后来朝廷迟迟不派县令来,他们大半年都没拿到薪水,师爷一气之下,甩了他那把破扇子,辞职不干了。 这三个多月以来县里大大小小的事基本上都是他一个人苦撑着,其他还好,可一旦处理到文书相关的事,他这个只认识几个字的大老粗直接傻眼。 赵捕头看到晏修白的时候,就像是看到了救世主! 晏修白跟着他走进屋子的时候,第一印象就是:乱! 各种文书档案凌乱的堆在一起,几乎把各个能塞的角落都堆满了,书架子上就别说了,屋中唯一的那张长桌上也铺的满满的,阳光被窗户挡住,只能射进一些昏黄的光线,空气浑浊,能清楚的闻到一股霉味。 晏修白几乎是立刻就皱紧了眉头。 赵捕头有些不好意思,他赶紧过去把窗户打开,疏通疏通空气,然后搓着手说道:“衙门里识字的人没几个,自从师爷走了之后,这里就没人来了,大人放心,我待会儿就喊几个人来,帮着收拾收拾。” 晏修白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介意,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温文尔雅的说道:“本官初来乍到,对陈嵊县的事情了解甚少,很多地方还需多多仰仗赵捕头。” 赵胜显然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一说,对这位新来的县令不免好感更深,他连连摇手说着不敢当,脸上神情却是轻松愉悦的。 “姓名:赵胜 职位:陈嵊县总捕头 好感度10 请宿主再接再厉!“ 忽然响起的声音并没有让晏修白惊讶,嘴角的弧度一点都没有变,他只是很淡定的想着,看来这位赵捕头确实是个没心眼的实诚人,此人可用,无需防备。 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晏修白在赵胜的引领下好歹知道了一些陈嵊县的情况。 “如你所说,此地匪类如此猖獗,朝廷不管?”他有些疑惑。 “以前管过,大概是三年前吧,松江府那边调来一位总兵,大概有五百多号人,一开始确实是起到了一定的震慑效果,可后来匪贼和海外的那帮子倭寇勾搭上了,双方打了几场,咱们这边没能赢,就连那位调来的大人都折在海上了,那之后,无论再去怎么求,上头都不往咱们这边派兵了。” 晏修白皱眉,他虽然在翰林院抄了三年的书,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在某些方面他了解的比别人还要多几分,就比如说松江府现任的知府和三年前那个可不是同一个了,而是出身万家。 因为万贵妃的缘故,万家如今势大,可万家本身并没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人才,只弄的朝堂上乌烟瘴气,当初的李寻欢也是因为万家才愤而辞官的。 晏修白现在只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他或许怀疑松江府的那个万家人,猜测这其中是否隐藏着猫腻,却不会蠢得去和万家对着干。 他沉默片刻,沉声说道:“难道就听之任之,任由这沿海一带的村落成为贼寇的后院?!” 赵胜闻言,立马说道:“那倒还不至于,自从知道上面不会派兵之后,属下就召集了一些壮年小伙,包括属下在内,总共八十六人,勉强能够应应急。” 这个做法倒是不错,晏修白赞许的点了点头。 就在他还要问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噔噔噔的脚步声快速的向这边跑来,晏修白转头看去,就见一个小脑袋从窗户外探了进来。 灵活的眼珠在屋子里溜了一圈,纪樘脆生生的说道:“诗音姐姐让我来喊你吃饭!” 闻言,晏修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赵胜挠着脑袋不好意思的说道:“瞧我,天都要暗下来了,大人舟车劳顿肯定辛苦,我还拉着大人说了半天,大人快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晏修白想了想,说了一声“也好。”然后他亲自将赵胜送到门口,这样一来,好感度又增加了五分。 县令住的地方和县衙是连在一块儿的,就是一个二进制的院子,好在房间还是挺多的,三个人一人一间不用担心住不下。 院子空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自然干净不到哪去,早先见到的那位老陈特意领了两个人来,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才勉强收拾的能住人。 晏修白牵着纪樘回到后院的时候,屋子里已经亮起了灯光,空气中那股子味道还没彻底散去,其中夹杂着饭菜的香味。 桌上整齐的摆放着三双碗筷,菜色并不多,两素一荤一汤,都是出自林诗音之手。 晏修白尝了一口汤,赞赏的扬起大拇指。 林诗音笑了,她今天很辛苦,收拾屋子整理行李还要做晚饭,她从没做过这些下人活计,很累,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充实。 “先洗手再吃饭。”她走过去,拉着纪樘的手,“糖糖也要洗,不然不许吃。” 纪樘有些尴尬,也有点无奈,努力挣扎的说道:“能不能换一个称呼啊,纪樘就挺好。”糖糖什么的他又不是女孩子! 林诗音笑得温温柔柔的,“我觉得挺好听啊。” “我也觉得好。”一旁的晏修白落井下石。 两票对一票,抗议无效。 赶了一个多月的路,三人也都累了,吃晚饭后就早早的回房休息了。 晏修白躺在床上,反而有些睡不着,身下的床不知是哪个年代的老古董了,稍微一动,便嘎吱嘎吱的响,这样一来,就更加睡不着了。 这里的夜晚太安静了,没有了京城的喧嚣,忽然就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在长歌门的时候,因为偷酒喝被杨青月师傅罚去后山面壁的光景,也是这样潮湿阴冷的气味,耳边静的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至今也没弄明白为什么自己好端端的走在路上,眨眼之间就转换了时空,到了几百年之后,在另一个与他长得极为相似的人身上醒了过来,而且脑子里还多了一个奇怪的自称为系统的东西。 在知道现在这个朝代与大唐已经隔了几百年,他是惶恐的,甚至这个世界的大唐未必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大唐,因为这个世界的大唐有李白,却没有杨逸飞,有凌烟阁有唐玄宗却没有长歌门、藏剑山庄、纯阳宫等等,这些他所熟悉的武林门派。 晏修白只是长歌门道子门下很普通的一个弟子,武功他不是最好的,医术也不是最拔尖的那个,充其量也就画画方面比其他师兄妹们强了一点,他不明白,怎么就让他赶上这种他一点都不想要的奇遇了呢?! 他只想回去! 虽然师祖严厉了一些,师兄妹们无趣了一些,青月师傅有事没事就神神叨叨的,可他还是想回去。 这里不是他的家。 然后那个自称系统的东西就表示,想要回去就要完成任务,他是忠臣良相系统,而他的任务就是辅佐帝王,体恤百姓,成为名垂千古的一代贤臣。 贤臣良相他见过的有不少,毕竟长歌门就是贤臣良相们的隐居之地。 诗仙李白、诗圣杜甫、诗佛王维,还有做过宰相的张九龄,哪个不是名传千古的名臣,长歌门也素来以匡扶社稷为己任,可晏修白却不是其中之一。 他或许是长歌门中最懒散之人了,他从没想过要做官,更别说什么匡扶社稷,名留史册了,生平所愿唯有一人一琴,走遍江湖,画遍美人而已。 而那些有此志向的师兄妹们没穿,偏偏让他这个毫无意向的人碰上了这么个奇遇,世事荒诞,莫过于此。 虽然做官什么的非他所愿,但这毕竟是唯一的机会,所以就算再难,他也会做到。 他想回家。 晏修白起身,就着烛光开始拟定一些未来的计划。 陈嵊县的问题很多,而最重要的两个却是,匪患和贫穷。 很多东西,他只有书本理论知识,但真正动手实施和纸上谈兵是两回事,这一点他很清楚。 晏修白并不是个没有自信的人,但也不会过分自傲,慢慢的摸索,实施,这和作画不同,是不能一触而就的事情。 等到他再次躺回床上,已经是半夜时间了,朦朦胧胧中听着嘎吱的轻响,他决定,明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一张新床回来 第6章 琐事 晏修白到底还是没能去买来床,次日一大早,他就被拉去处理公务了,虽然陈嵊县是个小县,但堆积了整整半年的公务处理起来还是让人累得够呛,晏修白几乎在县衙泡了半个月的功夫,才勉强将所有事情处理妥当,顺便将陈嵊县的一些情况大致弄了个明白。 陈嵊县的问题不少,越是了解越是让人头疼让人头疼,要不是有个要回家的念头苦苦支撑着,晏修白现在都要打退堂鼓了。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他只是个小透明,每天只需要抄抄书发发呆,顺便去赏个美人听听朝堂上那些八卦就好,哪有现在这么纠结的,直到这个时候,晏修白才想仰天长叹,当官什么的一点都不好玩,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喜欢,削尖了脑袋的往上爬! 等到他好不容易将积累下来的公务处理完,正以为可以松口气的时候,县衙门口的鸣冤鼓就响起来了。 这几天那张安静了半年的鼓已经响了有十多次了,晏修白都已经习惯了,他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连官服都没穿就去了前堂。 按理说,县令为一县之长,管理全县的行政军事,手底下不多不少也要有一批人,比如说主薄、县丞、县尉等等,可轮到晏修白头上,除了赵胜这个总捕头,还有底下十几个大字都不认识的捕快之外,就没什么人了。 这简直不科学。 这个县能坚持到现在也是个奇迹了,晏修白猜测,估计是太穷了,连那些匪贼都不愿意来抢这么个穷县。 晏修白这个新来的县令并没有什么架子,总是挂着一副笑脸,很快就和底下的人相处融洽了,而后,关于新县令平易近人的话自然而然的就流传了出去,也因此,前来衙门告状的人渐渐的就多了起来。 一开始晏修白还以为是什么大案件,比如说什么深夜抛尸,离奇命案,他都准备好大展拳脚一番了,结果却是某人家的牛不见了,某人怀疑某某人偷了他家的牛,某某人不承认他偷了某人家的牛这种坑爹事情。 晏修白感受到了来自世界的恶意。 在处理了十几起类似的事情之后,他已经麻木了,彻底化身为专门解决家庭伦理邻里纠纷的妇联主任。 身为一个爹的尊严荡然无存 今天也没例外,在听了老大娘小半个时辰的儿子如何如何不孝之后,晏修白明明已经不耐烦了,可脸上却还保持着优雅的微笑,然后他微笑着让人赏了不孝儿子二十板子,在老大娘惊恐的“我只是想让大人教训教训他,让他以后对我好点,没想打他”的话语中冷森森的露出两排白牙。 他这个人虽然看着好说话,事实上也真的好说话,可还是有点脾气的,正好撞到他枪口上的人不虐一虐,发泄一下,怎么也对不起自己十几天下来的胸闷。 他的这股胸闷在回到家,远远的就闻到的那股饭香味后终于消散了些。 晏修白的唇角露出抹笑来,他觉得把林诗音从李园拐出来,简直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了。 自从他做了这个倒霉县令之后,虽然在公事上郁闷忙碌了些,可私事愣是没让他操半分心,屋子的清理林诗音来,家具物品是林诗音置办的,还没花他的钱,连每日的饭菜都是她亲自准备好的,他只需要负责吃就行。 好端端的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却照顾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的饮食起居,不仅如此,那钱还是她自己掏的,想到这儿,晏修白难得的愧疚起来,如果被李寻欢看到,绝对要心疼死,说不定那飞刀就已经嗖嗖嗖的往他身上戳了,看来得尽早找两个家仆回来了。 不止是家里,衙门更缺人手,特别是他现在紧缺文职人员,每天的公务基本上都是他一个人处理,连个能帮着整理资料的人都没有,想想都心酸。 还有赵胜说过的那八十六个人,也要集合起来好好训练一番,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用场。 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林诗音正好从屋子里出来,短短两个多月而已,她似乎变了一些,又似乎没有变,只是眉宇间的忧郁减少了些,笑容变多了而已,此刻的她依旧穿着一身男装,头发被随意的束起,披在身后。 晏修白见状,更愧疚了。 林诗音见到站在门口的人,似乎惊讶了一下,然后笑道:“大人回来了,怎么不进去?” “这就进。”晏修白摸着鼻子,问道:“你这是要出去?” 他看了眼暗下来的天色,有些不解。 “去喊糖糖回来吃饭。”林诗音如此说道。 “他没在家?” “出去玩了,这几天和周围的那群孩子混熟了,整天在外面。”林诗音有些好笑,却并没有阻拦,小孩子有些玩伴总归是好的。 “看来他适应的倒是比你我都快。” 等到纪樘回来的时候,晏修白特意打量了一下,这段时间忙着公务一直没注意到,现在看来确实有些变化,好像黑了点,也高了点,因为刚从外面回来,脑袋上的汗还没干,老远的就能感受到那股热气和活力。 对方似乎快乐了许多,刚认识的时候那股子老成持重都消失了,晏修白皱眉,他仿佛亲眼看到一个温文有礼的好苗子,有长歪的趋势。 他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了,等到吃完饭,拉着纪樘开始审讯、不对,是问话。 “认识多少字?”晏修白声音淡淡,他并不怀疑对方不识字,从纪樘平日里的言行举止就可以看出他出身非富即贵,再加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正在被人追杀,一个八岁大的孩子,在京城那样的地方被人追杀,傻子都知道对方绝对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了,何况晏修白这个自认聪明的聪明人。 晏修白不问,是因为尊重,纪樘既然不想说,那他也不提,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还是喜欢这个孩子的。 纪樘的样子有些惊讶,似乎不解对方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乖乖的回答道:“大都认识,祖母曾经让人教过我。” 晏修白点头,“从明天起,每日卯时起床,先练一个时辰的字,练完才许吃饭,然后我会教你一些东西,不许偷懒我会让林姑娘监督你。”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些是必须的!”他长歌门的人怎么可以不会这些,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纪樘瞪大了眼睛,晏修白以为他是不愿,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午饭后可以睡半小时,午睡后我会教你一些防身功夫,省得你再被人贩子拐。” 纪樘并非不愿意,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教我这些?” “你现在是我家的人,我家的人当然要会这些。” 一阵沉默,纪樘忽然转了个身,把头埋进了林诗音的怀里,只留给晏修白一个后脑勺。 “纪樘,你别以为找林姑娘帮忙就能逃过去,你看看你现在,整日里在外面玩,整的跟个猴子似得,长大了绝对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好好说话。”林诗音瞪了他一眼,然后温柔的摸上纪樘的头,轻声劝道:“糖糖啊,大人也是为你好,你要是不喜欢他教的话,咱们也可以去学堂。” 学堂里教的哪有他好,晏修白不屑,然后就看到黑漆漆的小脑袋转了过来,眼睛似乎有些红? “不要进学堂,我想跟大人学,大人教我吧。” 晏修白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还算有眼光,嗯,医术或许也可以学一些,以后不免会有生病受伤的时候,会医术的话也方便些。 可怜的纪樘还不知道未来是怎样的一番水深火热,苦海无涯,他现在还沉浸在感动中,觉得晏大人真好,虽然严厉了些但是好像爹啊,他虽然有爹但从来没有爹的关爱,在他的想象中,爹就应该是这样会关心他会保护他会很严厉的查他的功课。 头一次,他觉得,现在的生活真好。 第7章 □□ 在赵胜到来之前,晏修白正在为钱的事情发愁,陈嵊县穷,穷的连底下人的薪水都快发不起了,他上任的第一天就写了折子向上面要钱了,可远水救不了近火,他现在急需人手,人手哪来?自然是要钱的。 没听赵胜说,以前县衙唯一的一位师爷就是因为没钱打白工才不干的嘛。 晏修白虽然伸手向上面要钱,但他也知道,这笔钱不可能这么轻易就下来的,官场上的扯皮、拖延、推脱等等,怕是都要经历一遍,他并没有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上司的尽忠职守上面。 他倒是想自己拿的,可问题是他现在也是个穷光蛋来着。 以前他不穷,长歌门弟子虽然不像藏剑山庄那样一掷千金,可长歌门弟子也不差钱,谁让他们有个很会赚钱做生意的掌门人呢?! 而且,老实说,藏剑山庄那群金灿灿的小黄鸡在长歌弟子眼中,就是标准的土豪,又土又豪,以风流雅士自居的长歌弟子自然不屑。 晏修白自小在长歌门长大,深受熏陶,虽然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他骨子里隐隐的确实是有那种视金钱如粪土的气节在的,也因为这个缘故,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还真没在金钱上有什么经营。尐説φ呅蛧 基本上就是领了薪水就花光,有钱的时候大手大脚的挥霍,没钱的时候就勒着裤腰带忍过去,反正也饿不死。 事实上,他的日子过得颇为堕落。 晏修白并不认为以前的日子有哪里不好,当然了,现在也不这么认为,直到林诗音知道了他的困境后,将从李园带来的一点首饰金银统统给了他。 清俊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晏修白像是被火烫了屁股一样跳了起来,连连摇手说道:“不行不行不行,哪能用你的钱!本来家中一切开销都是你在负责,我已经很惭愧了,现在连这个钱都要你出,岂非让我羞愧死,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林姑娘快快收回去,不然我良心难安良心难安” 晏修白被刺激的不轻,连话唠属性都冒出来了。 可他所有的话都被林诗音一句“这又不是给你的,是给陈嵊县百姓的”堵住了。 晏修白忽然就觉得现在这个布衣荆钗,态度强硬的林诗音,比李园里花团锦绣,美丽忧郁的大家闺秀顺眼很多,他有点想为她画一幅画了 赵胜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他先是冲着晏修白拱手行了个礼,然后又看向林诗音,一时间摸不准要怎么称呼她。 全县衙的人都知道,县令上任的时候是带着两个人一起来的,一个孩子却不是他的亲生子,毕竟一个姓晏一个姓纪,一个女人也不是他的夫人,且以晏修白对两人的态度,更不是下人之类的。 对纪樘很好称呼,一律喊小公子,毕竟就算不姓晏那也是晏修白家的,而对于林诗音的称呼就麻烦了,一对不是夫妻不是兄妹的人却住在一个屋檐底下,特别是对大明朝这个男女之防还特别严谨的地方来说,以晏修白和林诗音他们现在的相处情况,一个弄不好是要受人诟病的。 这也是林诗音一直穿着男装,没有换回女装的最大原因了。 但这绝对不是长久之计。 晏修白心思一转,便直接说道:“这是我亲生妹子,只是我家情况特殊了些,我随父亲姓,诗音随我母亲姓而已。” 林诗音很是惊讶,但她聪明的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她就明白对方会说这个谎的真正原因了。 她并不会反对,有时候一个谎言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赵胜恍然,微微颔首,喊了一声“林姑娘。” 林诗音福了福身子,很快就离开了,她还要回去监督纪樘的功课呢。 摊上晏修白那样严厉的,眼里容不下沙子的老师,他这些日子可是瘦了不少。 等人离开了,赵胜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大人要见的那些人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他们会在齐家湾集合,就看大人哪天有时间了。” “齐家湾?那是何处?”晏修白有些不解,“为何不直接来县城?” 向来直爽的赵胜竟罕见的有了些局促,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出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来县城目标太大了,那些人不是正规军队,没有编制的” 晏修白一下子就明白了,朝廷对军制的掌管是很严格的,赵胜身为捕快虽然吃皇粮,但本身却是个没有品级的小吏,按规定他根本就是没有资格招兵的,即使那只是不到一百人的民兵。 陈嵊县情况特殊,他这么做虽然有利于百姓,可却是担了极大的风险的,如果遇到讲理的,会赞他一句尽忠职守,而一旦碰上的是个看他不顺眼的,恐怕一句豢养私兵,其心叵测就要扣到他头上了。 也难怪他会如此谨慎了。 晏修白叹气,幸好自己是个讲理的上司。 毫不犹豫的赞扬了他几句,驱散掉他心中的忐忑后,晏修白和他商量好时间,然后就将早就写好的告示递了给他。 “这是招人的告示,你去在县衙门口贴了,只招十人,要求必须是有功名在身的,至少得是秀才,懂一些财政之事,你是本地人,县里的人你应该大都认识,好好把关一下,最重要的是家世清白,品性不错的。” 赵胜接过沾了墨香的告示,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犹豫了一下。 他不是个有心计的人,表情都写在脸上,晏修白自然看出来了,他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放心,钱还是有一些的,和他们说,一个月二两银子的薪水,被我选上的人干活第一天可先预支一半。” 一个人二两,十个人就是二十两银子,赵胜管了县衙大半年,钱财状况他最是清楚不过,别说二十两了,就是十两银子整个衙门东凑西凑也未必拿得出来,一时间,他哪还不知道这钱是哪里来的,看着晏修白的神情都激动起来。 晏修白淡然一笑,“别谢我,大人我也是个穷光蛋来着,要谢就谢诗音吧。” 赵胜惊讶,惊讶过后就是肃然起敬。 林诗音觉得有些奇怪,赵胜这个人她并不陌生,是晏修白身边最倚重的助手,经常会来后院找他商量事情。 她与他见面次数不多,每次都是点头,算是打个招呼,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可最近几天不知怎的,或许是她敏感了,她总觉得对方看她的眼神和往常不同,带着敬意? 这样的疑惑在她脑子里打了个转,便散开,她并非追根究底之人,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比起这个,她倒是更在意另一件事。 晏修白的齐家湾之行在前一天晚上就跟她说过了,这算是一次巡察,用晏修白的说法就是,作为一个地方官,不能仅仅从纸上了解这个地方的民风民情,更是要亲自去看看,感受一番的。 他说的很有道理,可林诗音总觉得这是他想溜出去逛逛的借口,毕竟来这里一个月以来,他们三个还从未认真的出去看过这个地方呢。 这个念头一起,她便有些坐不住,最主要的是纪樘,自从他被晏修白调、教以来,一个原本可爱中还有些调皮爱玩的孩子,竟硬生生的被框在了书房里。 每天的读书练字习武已经占了他大半的时间了,可除了这些之外他还要花半个时辰学琴和画,临睡前再来半个时辰的对弈,当初晏修白的一句琴棋书画似乎并非玩笑。 可这样一来,纪樘实在辛苦,晏修白要求高,达不到他规定好的要求还不行,林诗音在旁看着实在心疼。 纪樘算是一个好学生,他聪明认真,性子也要强,可再要强也只是个孩子,难免有坐不住的时候,渐渐地,撒娇耍赖什么的竟然无师自通。 当然,这个撒娇耍赖也只敢对着林诗音,不敢对着晏修白,平日里还好,但在功课上晏修白绝对是个严师。 林诗音心软,不舍得好好的一个孩子硬是变成书呆子,便同晏修白提议让他们也跟着出去走走,毕竟来这个地方一个多月了,整日里框在这个院子里也不好。 晏修白一想也是,便痛快的答应了。 齐家湾离陈嵊县不算远,走路两个时辰,坐马车也就一个时辰的样子,因为临着海,整个齐家湾的人都是以打渔为生,也因为临着海,每次海贼倭寇来袭,齐家湾都是第一个遭殃的,慢慢的,整个村子零零散散的加起来就只剩三十多户人家了。 或许是第一次见到大海,隔得远远的只是听到海浪拍击的声音纪樘就蹦跶的厉害,小脑袋一直往车外探。 晏修白见状,慢慢笑了起来,他让人停车,将林诗音和纪樘放下,然后又叫了一个衙役跟着,说了声“待会儿来接你们”这才离开。 纪樘欢呼一声,转身就跑,林诗音无奈的摇了摇头。 赵胜看着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实则心细,这从他把集合的地点藏得那么严密就可以看出来了。 马车并没有在齐家湾停下,而是拐了好几个弯,拐的坐在车中的晏修白都没了方向感,这才停下。 那是一个不大的小树林,长势不错,郁郁葱葱的,远远的还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林中整整齐齐的站着几十个人,并没有统一的制服,穿着各种颜色的短衣褂子,咋一看上去还真有点伤眼睛。 没有人说话,小树林子里一片安静,只有一双双眼睛带着好奇或敬畏的看着晏修白。 赵胜将名册递给晏修白,道:“所有人,包括我在内一共八十六人全部在这里了,大人明鉴。” 晏修白合了名册,认认真真的看了一圈这些人,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这看上去就不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事实上他们也真不是,只是一群民兵而已,可也没他想象过的那样差。 至少最基本的纪律他们还是有的,看来赵胜花的心思确实不少,只是差了一些正规的训练,还有武器! 武器的具体来源先不提,首先它是要钱的,想到这个,晏修白就头疼。 清风朗月的他是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钻进钱眼的一天! “本官姓晏,是陈嵊县新上任的知县。”晏修白轻咳一声,用自我介绍做了一个开场白,“我听赵捕头说起过你们,你们都是我陈嵊县的好儿郎,于家国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抗倭驱匪,胆识过人,有你们这些人,陈嵊安矣。所以今日来见你们只是想问一句,诸位可原编入军籍,继续护卫我陈嵊一县?” 这句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惊讶之极,就连赵胜也不例外,纷纷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晏修白微微一笑,继续道:“以前赵捕头带着你们辛苦了,无论你们愿不愿意入军籍都可拿到一份奖励钱,另外入军籍的可以拿一两银子的军饷。” 如果说刚刚只是惊讶的话,那现在直接承诺的黄白之物就让所有人动心了,哪个人不爱财,而且入军籍的话就不是寻常百姓了,身份上就高了半凑,更重要的是家中有个军籍的,连税收都可以少收一成,这么多的好处,不答应才怪。 晏修白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有些肉疼,但对于初来乍到的他来说,钱财更能收买人心。 晏修白没有架子,也不会高高在上的与他们隔开,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好感,到底都是些朴实的农村汉子,收复起来还是挺容易的,但真正的尊敬和认同,需要的就是时间了。 午饭的时候,晏修白并没有回去找林诗音他们,而是和这帮汉子一起吃,吃饭喝酒打架,是男人间增加好感度的最佳方式,虽然最后一种还没有,但前两个还是挺容易的。 晏修白不了解军事,关于这方面的所有知识仅限于看过几本书纸上谈兵而已,他只是将他认为有用的一些训练方法记录下来,然后交给了赵胜。 今天的事总的来说进行的还是挺顺利的,就在晏修白嘱咐,让他们明天去县衙报道,然后挥手宣布解散的时候,忽然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猛然抬头望去,无数的飞鸟冲天而起,浓烟滚滚,夹杂着艳丽的火光,充满不详。 海冲击的声音被风传来,隐约带着惨烈厮杀之声。 这一幕不仅是他看到了,其他人也看到了,有人喘着气惊恐的说道:“那、那不是齐家湾的方向?” “娘——”有人惨叫一声,撒开脚丫子就往前冲。 漆黑的眼眸刹那间闪过逼人的锐气,晏修白已改刚才的亲和懒散,整个人如同即将出鞘的宝剑,他刚朝着赵胜吩咐一声“你带着这些人尽快赶来——”一个来字还未说完,身旁一人似乎吓坏了,一个踉跄向他身上倒过来。 杀气! 晏修白的动作比脑子快,原本想去扶人的手一抓一拧,咔擦一声,已经卸了对方的胳膊。 闪着寒光的匕首失去了掌控,掉在了地上。 这一幕看起来险到了极点,赵胜的后背瞬间就爬上了冷汗,五大三粗的汉子竟控制不住的哆嗦了一下。 晏修白点了那人的穴道,把人往地上一丢,“找两个人看着,绝对别让他死了,其他人速去齐家湾!”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已经掠出了一丈的距离。 赵胜又哆嗦了一下,他大吼一声:“还愣着干嘛!照大人的吩咐做!其他人跟我走!!” 凌厉的虎目向前看去,晏修白的身影已经彻底看不到了,他一边跑一边紧张的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他万万没想到,那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秀才一样的县令大人竟然是个武林高手,这位新来的知县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 当然,对他而言,现在这个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县令大人遭到了刺杀,而凶手却是他组建起来的,亲自引荐给大人的民兵之一。 一个弄不好,他恐怕就要背上一个“伙同刺客刺杀朝廷命官”的罪名了。 他现在只祈祷,但愿大人能看在这些日子他尽心辅佐的份上还他一个清白。 这是他唯一希望的了。 林诗音都没看清,这场灾难到底是怎么来的。 与纪樘一样,她也是第一次看到大海,被波涛汹涌的场景所震慑,在浩瀚无垠的奇迹面前,才会真正认识到,自己有多渺小。 林诗音和纪樘一个清丽一个可爱,身边还跟着一个官差,看着就和寻常人不同,村民们望过来的目光好奇而敬畏。 好在林诗音是个随和的,纪樘更是符合他年纪的调皮,很快就和别人热络起来,他们还学会了编织渔网以及在别人家蹭了一顿饭。 而那些强盗就是在午饭之后到来的。 四周燃烧起来的时候,浓烟滚滚,林诗音一边呛咳着,一边寻找着纪樘的踪迹。 她非常非常的后悔,刚刚就应该让他待在自己身边不让他离开的,如果他出了事她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林姑娘,这里太危险,先离开吧,咱们先去和大人会和咳咳咳咳——”这是负责照顾他们的衙役着急的劝说声。 林诗音听而不闻,只是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先走,我要找糖糖!”找不到那个孩子,她怎么可能离开! 到处都是哭喊声,刚刚还平静安宁的小山村瞬间掉入地狱。 林诗音从小到大从未见过这样堪称惨烈的景象,老实说,如果不是一定要找到纪樘的念头在只撑着她,她绝对掉头就跑。 从小娇养在深闺的小姐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打击。 忽然,她被人狠狠的往后面拉了一下,避开了一个倒在她面前的尸体。 虽然那具尸体的脸已经被火烧毁,但从她的衣着打扮林诗音依旧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那是刚刚还热情地招待了她和纪樘的大娘,她做的饭菜很好吃,特别是那道醋溜鱼,纪樘吃的很开心,她还想着要不要向那位大娘讨教一番的。 可就是这么一位热情好客的人,现在却变成了一具尸体 林诗音觉得眼前有些模糊,手一摸,沾满了眼泪。 衙役警惕的握着自己的腰刀,不敢离开林诗音半步,他几乎是有些颤抖的说道:“这怎么可能?!狼寨子里的那帮子人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动手灭了一个村子啊!这与谋反何异,狼头怎么有这个胆子!!” 这个时候说这些毫无用处,林诗音咬着牙踏过了地上的尸首,她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刀,一把普普通通的,只有手掌长短的飞刀。 狰狞的强盗举着沾满了血迹的大刀劈过来的时候,林诗音明明是害怕的,她眼中的泪甚至还没有干,可她的眼神却很冷静,前所未有的冷静。 她还清楚地记得当初表哥微笑着告诉她的话,“眼定,心静,手稳,飞刀握在掌心的时候不需要瞄准,更不需要犹豫,你的眼睛看在哪里,你的刀就在哪里。” 她的眼睛一直看着那人的咽喉,一点殷红的血丝流了下来,她的飞刀已经在那里了。 衙役还傻傻的举着手里的佩刀,然后就瞪大了眼睛看着敌人慢慢的倒了下去,发出了碰的一声响。 他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连声音都发布出来,眼睁睁的看着需要他保护的林姑娘急匆匆的往前跑,一眨眼就没影了 林诗音已经看到他了,熟悉的蓝色褂子,是她亲手缝制的。 这些日子的严酷训练不是没有成效的,纪樘在极力的反抗,最后却为了保护另一个孩子被人一掌劈在后脑勺,林诗音亲眼看到那人将小孩夹在腋下,然后走向不远处的船只 林诗音立马就要冲过去,却被一只素白干净的手按住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只看到一道修长的背影。 “留下,我去!” 第8章 非人 那阵琴声是突然响起来的,在一片呢喊杀声中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 琴音铮铮,如高山,似流水,悠远静谧不带一丝杀伐之气。 琴声响起的刹那,现场竟诡异的出现了片刻的静止。 是真正的静止,在那短短的几息之内,大火还在燃烧,远处海浪翻滚,而在场所有人,无论是杀人的还是恐惧的等待着被杀的,忽然觉得心下重重的跳动起来。 砰砰砰—— 那几声悠远的仿佛从天际云端落下来的琴音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底。 让人神魂为之所夺! 明明只是短短的几个呼吸的时间,却又那样的漫长,那些无恶不作,杀气人来和宰只鸡没两样的强盗们,在这声仿佛仙音的琴声中,竟然感觉到了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 船舱里的人,原本是在闭目养神的,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坐在他的对面,琴声响起的时候,啪的一下,中年文士手中的酒盏就这么直直的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中年男人的脸上明显的浮现出一种惊诧,他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抚上剧烈跳动的胸口,一时间竟想不到任何词汇形容自己这一刻的感受,只觉得整颗心闷得厉害。 “燕公子——”他本能的喊了一声,然后正对上一双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 那双眼睛漆黑,深邃,没有一点光泽,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黑暗之中白骨森森,血色弥漫。 中年文士本能的打了个哆嗦,微微挪开目光,虽然相处多日,但他还是不敢正面对上那双眼睛。 一双不详的眼睛,一个残忍酷烈的人。 “这琴声,怎么回事?”他不解,“这个时候怎么会有琴声?!” 男人有一张极其俊美的脸,削薄的唇,高挺的鼻梁,面部轮廓比平常人更加的深刻一点,一道浅色的疤痕由眼角下方向上斜挑,一直没入鬓角的墨发中,多多少少破坏了那份完美的感觉。 那是一种残缺的美。 他并没有理会中年文士的问话,只是唇角上挑,沉冷的眸子中却没有半点笑意,“有意思。”他这么低喃了一句,然后手一抬,拿过一旁的刀盾,下一秒,黑色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银白色的琴弦上沾满了斑斑血迹,晏修白一阵心疼,下手也就越发的狠了。 他微微侧身,袖袍轻抚,划过琴弦的刹那再次隔断一个人的咽喉。 青色的身影拔地而起,冲着抓了纪樘的那个人直飞过去。 晏修白将琴横托在胸前,右手勾起琴弦,看着那人的后脑就要动手,而就是这个时候,一股强大的威压如泰山压顶一般,向他当头笼罩。 漆黑色的盾裹挟着千斤重的力道逼得晏修白不得不收手自救,青袖飘飘,本就飘在半空中的人在没有任何借力的情况下,竟硬生生的再次拔高三尺,总算躲开了这惊天动地的一击。 “好!”有人这样赞了一句。 晏修白听出了对方语气中所蕴含的笑意,与之形成对比的是直劈过来的充满无限杀意的一刀! 啪嗒一声轻响,晏修白握住弹出来的剑柄,雪亮的剑芒闪过,下一刻,剑与刀已经撞在了一处。 剑是短兵,长歌门的武功又素以灵巧著称,与厚重的陌刀硬碰硬,吃亏的是晏修白。 他一手抱琴,一手执剑,翻身落地,这个时候他已经看清了来人的真面目。 黑衣黑甲黑盾,全身上下黑的像只乌鸦,唯有一撮长长的白色鸡毛甩在脑后,这么一身非主流的打扮,除了苍云堡的人还有谁?!Www.XSZWω8.ΝΕt 离开四年,竟在一个陌生的世界看到一个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可想而知晏修白内心的震惊。 而没等他的震惊消化完,对方手里的盾已经飞过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那把狭长的陌刀。 青色的身影瞬间化为好几个,虚虚实实,真假难辨,每个影子都抱着琴,拿着剑,剑芒如雪,将黑衣的人影困在其中。 燕长生皱起眉头,剑影笼罩下,他就像只落在蛛网上的黑蛾,有力无处使的感觉让他心头发闷。 晏修白还是有所保留的,在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同自己一样的人之后,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动手伤他,就算对方现在的立场可能与他对立。 他想和他好好谈一谈的,在这次战斗之后。 阴狠的眼冷静而镇定,燕长生并不慌乱,盾悬飞着护住周身,刀伺机而动,终于,他目光骤冷,收回飞盾,瞧准了其中一个影子,一个撼地就砸了过去! 虚虚实实的影子重新凝为一个,晏修白后退一步,喉咙腥甜,吐出小口血来。 他受伤不轻。 “咳——”他轻咳一声,目光复杂,“早就听说过玄甲苍云的厉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陌生的名词让燕长生心头一跳,明明什么都不在意的一个人,玄甲苍云这四个字竟让他的心前所未有的鼓噪起来。 一时间,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 “你是谁?”他这样问道。 “长歌道子门下晏修白。” 燕长生并没有再说什么,也没再动手,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拖着陌刀,转身就走。 这时候,援军终于赶到了。 赵胜带来的人数并不占优势,但因为最大的主力兼领头人燕长生直接当了甩手掌柜,剩下的人人心惶惶,晏修白虽然受伤,对付这些乌合之众还是没问题的,有他掠阵,赵胜他们几乎是以压倒性的优势赢得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 除了逃走的和死了的人之外,他们一共俘虏了三十二人,当然,晏修白这边也是死伤颇多,主要死的都是村民,齐家湾的人死了十二个,重伤三人,其余或多或少都受了惊挂了彩。 晏修白忍着发疼的胸口,亲自指挥着人清理战场,整个村子被烧掉大半,这些人暂时的安顿也是个大问题。 “怎样?”晏修白蹲下身子,伸手探向纪樘的脉搏。 “没事。”林诗音抱着小孩,一步都没离开过,“就是后脑勺被敲了一个包。” 纪樘是林诗音亲自从强盗手中给抢回来的,经此一役,她的飞刀精准了不少,眉宇间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坚毅。 “没事,熬两副安神汤喝了就好。”晏修白笑了笑,接着说道:“我今晚怕是没办法回去了,待会儿我让人送你们。” 林诗音四下看了看,下定决心道:“把糖糖送回去就好,我留下帮你。” 晏修白见她态度坚决,便没有反对。 晏修白在齐家湾整整呆了六天,林诗音给他的那笔钱花掉了大半,各种食物药材棉被衣服被陆陆续续的运送过来,被俘虏的那批人并没有关到牢房里去种蘑菇,而是被晏修白大手一挥压着去给村民们盖房子了。 这六天时间,晏修白忙得不可开交,别说可能和他一样遭遇的那位苍爹了,他有时候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他要指挥人盖房子,要审讯“狼寨子”的事情,要安抚民心,还要负责给村民们看病治伤。 索性他的医术还是学的不错的,就连三个重伤的人都被他给救回来了。 他一直忙碌,难免忽略了自己,直到林诗音看他脸色发白,时常捂着胸口轻咳才知道,他也是受了伤的。 这人未免太能忍,向来温温柔柔,连重话都没说过几句的林诗音也不禁冷下了脸,态度坚决的让人把他给请了回去。 晏修白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底下的人都看在眼里,他离开的时候,除了实在不能动弹的,其他村民都在村长的带领下把他一直送到了十里之外。 晏修白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中,久违的系统声在他脑子里响起。 “宿主勤勤恳恳,累死累活,民心2。” “系统?”晏修白面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是,系统为你服务。” 晏修白犹豫了一下,才问道:“这个世界上,是不是还有另外的像我这样遭遇的人存在?” “是。”系统这样回答。 晏修白眼睛一亮,道:“也就是说,那位苍云堡的军爷可能也是无意间得到了一个你这样的存在,然后像我一样流落到这个世界了?” 这一刻,他有一种找到同伴的欣喜。 可系统很快就否定了他的这种欣喜。 “虽然也有其他人因为各种原因得到系统,然后在每个世界流窜,但一个世界只可能容纳一个异世之人,绝不可能会出现两个,何况你们还来自同一个世界,那就更不可能了。” 晏修白皱起眉心,“可他已经在这个世界了,我亲眼所见,衣服打扮这些可以是巧合,但苍云军的武功却绝对做不了假!” “他不是人。”系统非常平静的给出了这么一个石破天惊的答案。 “你在说笑吗?!”晏修白感到无比的荒谬,几天前两人还痛快的打了一架,对方还把他给打伤了,直到现在胸口都发疼,不是人是什么,鬼吗?对方可是有影子的。 “我从不说笑。”系统这样回答,“那个人全身上下的凶煞之气浓烈的都快溢出来了,*凡胎绝不可能承受得住,再强悍的体魄都得崩溃。” 晏修白沉默下来,各种各样的猜测划过脑海,想的他脑袋疼,他揉了揉眉心,问道:“那他是什么?总不至于是鬼吧?!” “不知道。”系统非常光棍的回答。 “” 晏修白无语。 说是养伤,其实晏修白也并没有完全歇下来,招人手的事情已经招的差不多的,剩下的就是要他亲自见见筛选一下,齐家湾的这次惨烈事件,必须要追究到底,至少那个所谓的狼寨子,是绝对不能再留着,还有关于他的刺杀,也必须要探查到底。 老实说,他很好奇,一个小小的七品官而已,上任还不到一个月,能碍着谁的眼? 想的事情多,内伤好的也慢,最后还是林诗音看不过眼了,把人拘在后院,让纪樘看着,然后她把男装一穿,代替他去处理那些事情了。 并不会有人对她不服,或许放在以前会有,但是经过齐家湾的那次战斗,在场所有人可都是亲眼看到过林姑娘的彪悍表现的,一把小小的飞刀,比他们的虎头大刀不知厉害了多少倍,几个男人能够比得上。 慢慢的,林诗音的声望竟越来越高。 房间有些暗,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男人站在背光的地方,整个人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在他不远处,中年文士甩着袖子不断地走来走去,一脸的气急败坏。 “明明都要成功了,你为什么忽然就离开!极好的一次机会就这么错过了!你知道那孩子有多重要么?他绝对不能活着!” 男人连头发丝都没动一下,一脸的无动于衷。 中年文士更气了,一时间竟忘了对方的可怕,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费了好一番心思做下的布置,眼看成功在即,却全都被你破坏了,你等着,我定将详情如实禀报给大人!” 浓烈的暗色动了动,回答他的是一记雪亮的亮芒。 鲜血喷薄而出,中年文士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他的右手,五根手指头已经少了四根。 燕长生踩过地上的那四根断指,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下残忍的说道:“我最讨厌别人用手指着我了,会让我忍不住砍掉他的手指,就像现在这样!” 这样说着,漆黑的靴子在那四根断指上用力的碾了碾,然后便离开了。 陈嵊县。 自从晏修白被林诗音硬逼着在家养伤后,纪樘黏他黏的厉害,目光又是崇拜又是不可思议,硬拉着他讲那天齐家湾的琴音攻击,就连晏修白特意加重了他的功课,都没熄灭他的热情。 “弹琴真的能杀人?”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憧憬,纪樘非常后悔自己那天怎么就被强盗给打晕了呢?要是自己能亲眼看到那一幕该多好,外面那些神奇的流言把少年所有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 晏修白冲着他微微一笑,将琴摆放在膝盖上,琴声慢悠悠的响起,清幽静心,右手食指微微勾起,一道劲气便射了出去,将旁边的老桂切断了一截枝桠。 纪樘目瞪口呆,良久才拉着他的衣袖连声道:“晏叔,教我!教我这个吧!!” 面对孩子的急切,晏修白只是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不是早就在教你了吗?” “哪有?!”及糖果一脸的骗人,他每天不是在蹲马步,就是在记穴位图,武功方面就再没其他了。 “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每天蹲马步练琴,外加记穴位图,等穴位图记熟了再背琴谱,琴谱练熟了就可以慢慢的融入修炼莫问心法了。我派武功琴中藏剑,剑中有情,琴与剑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以你的体质悟性,再蹲个三年马步就差不多可以练剑了。” 纪樘听得心驰神往,但听到最后一句时又有点沮丧,还要等三年啊。 晏修白一眼就看出他的想法了,揉着他的脑袋道:“学武并非易事,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炼成的,天赋努力缺一不可,你有天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了。” “晏叔放心,我一定能的。”纪樘的眼中闪着光,他想成为强者,想要保护身边的人而不是一直被人保护。 晚上林诗音回来的时候,照例把衙门里的一些事和晏修白说了一遍,齐家湾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民心都安定了下来,只是毕竟经历过一场劫难,想要恢复成以前的样子,还是需要时间的。 而关于晏修白被刺杀之事却是彻底的死无对证了,因为凶手自杀了,悄无声息的死在了牢里。 “刺客叫秦大,无妻无子,打猎为生,是早年搬到里下沟的,已经在那住了七八年了,那里的人基本上都认识他,半年前被赵捕头拉进民兵队,胆识过人,身手也不错,赵捕头很欣赏他,曾经还想拉他来衙门做个捕快。” “查不到其他的了?不如说七八年以前的经历?秦大应该不是他真正的名字吧。” 林诗音摇头,“查不到,你也说了他不是个普通的人,而陈嵊县条件有限,也只能查到一些普通人的事了。” 晏修白皱眉,他明白,对方说的是事实。 林诗音将熬好的药端出来,放在晏修白面前的桌子上,清苦的药味传来,晏修白面不改色,道了一声谢,然后端起那碗看着就很苦的药一饮而尽。 一旁的纪樘见他喝完了,赶紧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糖,甜腻的味道在味蕾间散开。 其实晏修白并不怕苦,他不喜欢吃甜,尤其是这种太过甜腻的,可小孩的一番好意他却不会辜负,轻轻的揉了揉他的脑袋。 “赵捕头那边你是怎么想的?这件事毕竟牵连到他。” 晏修白摇头,“与他无关,我还不至于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那我建议你亲自去见一见他,安抚一番,别生了隔阂。” “我明白了。” 晏修白笑了笑,忽然说道:“我觉得当初将你从李园拐出来,怕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又能理家管孩子,还能在政事上辅佐他,称得上全能了。 林诗音挽了挽秀发,闻言轻笑出声,“正好,我也觉得当初和你一起出来是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情。” 两人对视一眼,眉眼含笑。 深夜,子时。 一轮弯月孤零零的挂在夜幕之中,月色惨白,清冷。 卧房中,原本睡得正熟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没有丝毫刚睡醒的朦胧,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一直是醒着的。 他披衣而起,面对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拿放在一旁的琴匣。 房间里没有点灯,晏修白并不想惊醒林诗音他们,他下床,穿上鞋子,然后跟上了那位不速之客。 两人并没有走多远,黑色的身影幽灵一样轻飘飘的落在房顶上,和晏修白隔了一丈的距离。 “你倒是胆子大。”那人转身说道,声音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讥讽,“空着手就跟我出来了,不怕我杀了你?” “要动手你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晏修白如此说道:“就是不知阁下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你说你叫晏修白,长歌门的晏修白,可我查了这么多天,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一个叫长歌门的门派!”墨色的眼眸渐渐染上腥红,从对方身上弥漫过来的煞气几乎能让任何一个人心惊胆颤。 晏修白心下一动,忽然觉得系统的那番话不是没有依据的,这人不像是血肉之躯,倒像是由白骨、怨气、愤怒、杀意等等一切时间罪恶给堆砌出来的。 而更让晏修白惊讶的是,为什么对方明明是苍云堡的人,却不知道长歌门? “还有你所说的玄甲苍云”说到这四个字的时候,他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声音冷了不止一度,“究竟是何意?!” 第9章 夜会 对方这是失忆了?一个失忆的苍爹? 晏修白哑然。 这要叫他怎么解释? 说你我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来自大唐,这个大唐还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大唐,而是另一方世界。 那个世界有藏剑山庄,有纯阳宫,有七秀坊,有万花谷,还有长歌门和苍云堡?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相信这种堪称荒谬之事的。 如果这件事不是他亲身经历的,他也不会相信的,他只会怀疑和他说这番话的人是不是别有居心,另有所图,不然就是脑子有病。 而现在“脑子有病”的那个人是他!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向来灵光的脑子像是打了结,而他的沉默在燕长生的眼中就成了欺骗和质疑。 他冷笑一声,“在想着怎么编故事?” “我何须编什么故事。”即使心中没底,晏修白依旧没在脸上表现出来,他淡定的说道:“如果你当真不信我,认为一切都是谎言,那当日你我相斗之时,又怎么会因我一句话就弃战而走?!” 这次轮到燕长生沉默,他又想到了对方当日所说的“玄甲苍云”,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他甚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可那种心悸的感觉他到现在仍清楚地记得。 从他有意识起,他就是没有记忆的,除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知道自己的过往,这世上的一切都那么的陌生,陌生的他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总想毁灭了什么才好。 他残忍暴虐,出手必见血腥,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保持冷漠,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怪物,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有一点柔软之心,也难怪那些人在用他的同时也防备他,一件强大的,没有任何约束的武器,用起来的时候当然要当心反噬自己。 而燕长生又岂是随意被人所用的?那些人拉拢利用他,他又何尝不是将他们看成一群跳梁小丑,左右一场好玩点的游戏而已,真看不顺眼了直接杀了了事。 而就是这样冷心冷肺,外加有暴力倾向的燕长生,却在听到玄甲苍云这四个字时慌了心神,竟然在战场上不战而走,这对他而言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将近半个月的查探,他没有查到关于玄甲苍云的任何消息,可他本能的觉得这四个字很重要,隐隐的有种浸入骨髓的熟悉,那是一种归属。 燕长生只觉得有点好笑,一个将杀戮嗜血刻在骨子里的人竟然对莫名其妙的四个字有了归属感,这实在是一个笑话。 可虽然觉得这是一个笑话,燕长生还是出现在了这里,而且没能等到天亮。 “玄甲苍云究竟是何意?”燕长生再次问了一遍,这次语气中少了讥讽,凝上了一层寒霜,认真而执拗。 晏修白并不怀疑,如果自己的答案不能让他满意的话对方绝对会提着那把狭长的陌刀砍过来的! “雪覆胡关摧冷草,风扬朔漠起狼烟。刃端百死何辞战,碧血书成白马篇”晏修白顿了顿,方才叹道:“这说的便是玄甲苍云了。” 燕长生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刀盾,向来冷硬的心竟涌上热流,烫得惊人。 “玄甲苍云是一个很厉害的隐世门派,听说门下有十八铁骑,玄衣玄甲,陌刀铁盾,十八个人的力量足以媲美一支军队,是无双利器!” “你的意思是说我就是玄甲苍云中的十八铁骑之一?!” “在下只是猜测而已。”晏修白眼也不眨一下的说道:“十八铁骑向来神秘,真正见过的怕是少之又少,而当日你我初见,阁下衣着装扮,手中刀盾,以及所施展出来的武功,都与苍云军一般无二。” 燕长生冷笑:“你既然说十八铁骑神秘莫测,无人得知,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故事既然已经编到这个份上了,那边一编到底,晏修白连打个嗝的时间都不需要,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在下师出长歌,也是隐世门派之一,百多年前与苍云颇有渊源,长歌门的书楼之中有几本典籍提到过苍云,在下恰巧看到过,是以知道的比旁人多了一些。” 对于他的这番话燕长生没有全信,但也没有不信,至少对方的武功他是亲自领教过的,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七品县令所能有的,就是江湖上那些所谓的武林高手,能抵得上他的恐怕也没几个。 隐世门派出来的高徒,这个说法他是信了七分的。 剩下的三分,只是本能的怀疑而已,这个世上连自己都可能怀疑自己,何况是他人。 晏修白把人忽悠走的时候已经快要天亮了,夜色褪去,天空呈现大片大片的墨蓝,远处炊烟袅袅,咳嗽声,交谈声,鸡鸣狗叫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传来,整个城市活过来了。 晏修白是慢慢走回去的,路上还买了顺带着买了早餐,猪肉馅的大包子,是纪樘爱吃的。 大半夜没睡,他看上去倒是神采奕奕,没有丝毫精神不济的感觉,至少刚起来的林诗音看到推门而入的他时,一点都没发觉对方是半夜溜出去的,还以为他只是早起,然后顺便出去溜了个弯而已。 将热乎乎的包子递给对方,晏修白笑道:“早,糖糖起来没?” “还没呢。” “我去叫他。”晏修白走到屋门口的时候停了一下,漫不经心的说道:“待会儿就让赵胜过来吧。” 毕竟是一个好的帮手,在陈嵊县的威望也高,有些不必要的误会还是早些说开比较好,顺便也能拉拢一下人心。 林诗音没有异议。 一次夜访之后,燕长生成了晏修白这里的常客,而且从不在白天拜访,而是专挑半夜,正常人已经熟睡的那个时间,以至于到今天,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其他两个人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这种堪称扰民的行为,作为直接受害者的晏修白非常想给他一顿板子,如果不是看在老乡份上的话。 燕长生来的勤快,但呆的时间却不长,有时候只是喝杯茶,有时候是来送坛酒,理由是他觉得这酒不错,后劲十足,更多的时候却是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事情都不干,就是站在窗前看他一眼,看完之后就走了。 弄得晏修白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只能庆幸自己不是个胆小的人,不然的话大半夜的,睡得好好的,忽然房间里就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个人,那个人还全身上下一通黑,头顶上反差的顶了一头白毛,绝对是要吓死的。 时间长了,晏修白索性也就无视了对方时不时来一次的神出鬼没的出现。 该睡觉睡觉,该干嘛干嘛,严格意义上来说,对方的存在并没有干扰到他什么。 等到晏修白的内伤彻底养好之后,他便开始着手那件他已经盘算了好久的事情了,而真正动手之前,还是要确定一件事情的。 于是,当某个夜晚燕长生再次降临的时候,等着他不是一个熟睡的背影,而是衣着整齐,坐的端端正正的君子。 桌子上还摆了两个小菜,一壶酒和两个杯子,显然是待客的,就等他来了。 燕长生挑了挑眉,鼻尖微动,已经闻到了熟悉的酒香,是他以前带过来的那坛。 晏修白绝对不是一个好客的主人,这从他以前来过这么多次,却从没有过一次这种待遇就可以看出,那么对方究竟想做什么?燕长生起了些许兴趣。 晏修白也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他问的很直接,酒都还没烫过胃,就问起他和狼寨子的关系。 能让他忌惮的唯有一个燕长生,如果他在意那个狼寨子的话,他少不得就要多费些脑子了。仦說Ф忟網 苍云堡的军人以保家卫国为己任,是绝对不可能与祸害百姓的匪贼为伍的,但是一个失忆的苍爹就不一定了。 “你要对狼寨子动手?”失忆并不等于傻了,燕长生脑子一转就已经猜出了对方的想法。 “此地匪盗猖獗,常年扰民,这次更是目无法纪犯下如此恶行,我既是此地父母官,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再任由他们继续猖狂下去。” 狼寨子只是一个开头而已,其他一些大大小小的匪窝,还有海外的那些倭寇,他都没想要放过。 齐家湾惨事之后,他立刻就写了手术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到了松江府,意料之中的没有动静,既然他们不管,那就由他亲自来好了,晏修白看着舒朗温和,实则眼中最是容不下沙子。 “一个乌烟瘴气的朝廷而已,值得你这么卖命?”燕长生冷笑:“或许你效忠的那些人就是这次事情的主谋呢!” 晏修白眉心一动,“上面有人同你们勾结?是谁?” 燕长生并没有回答他,那一点都不重要,“以你的本事,却被贬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了区区一个七品知县,而那些自私自利的酒囊饭袋,却高高在上,锦衣玉食,掌控着别人的生死,天道何其不公!” 说到最后,他身上的戾气几乎要化为实质了。 晏修白神情镇定,“天道不公,朝廷无能,皇帝昏庸,朝堂派系之间只知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可那又如何,与我何干,我又不为他们,我只为这陈嵊县两万百姓而已。” 眼中腥红逐渐消失,燕长生看着他的目光变得诧异起来,仿佛是在重新判定这个人。 良久,他才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的辛辣在味蕾间散开,他道:“狼寨子与我无关。” “被俘虏的那些人说你是狼寨子的狼头。” “确实。”燕长生点头,“因为我杀了上一任的狼头!” 晏修白看了他一眼,便又重新垂下眼眸。 燕长生慢慢摸向一旁的陌刀刀柄,“你刚刚的眼神告诉我,你想动手。” “不错。”晏修白并不否认,“你是狼寨子的狼头,没有约束他们,反而任由那帮子亡命之徒灭村杀人,齐家湾十二条人命,有一半该算在你头上!” “我不是你的对手,否则你现在该以命偿命!!” 第10章 剿匪 整个陈嵊县,所有能用的士兵,包括守城门的那些,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人,靠这一百多人去端了这一带规模最大的那个匪窝,不是一点点的难办,而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根据赵胜所透露出来的情况,狼寨子位于老刀子山,那块地方山多树多,地势复杂,方向感最好的人进去都得头晕脑胀认不清路,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以一百多的人数,去攻打一个有着三四百人的土匪窝,地理环境的优势还在对方那边,这绝对是一件只会输不会赢的战争。 晏修白执意在现在这种时候发动这一场剿匪,所依靠的当然不是这支一百多人的,连训练都没有几日的军队,而是自己。 来这个世界好歹也有几年了,对于这里的武力值他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李寻欢算是半个江湖人,耳濡目染之下,他对这个世界的武功体系有了一定的认知,以自己的武功,应该是能排在一流高手之列的。 当然了,双拳难敌四手,武功再高明的人也不能说自己一定能够对抗整个土匪窝,就拿李寻欢来说吧,如果是在三四百人的包围下来去自如,他是绝对能够做到的,并且是毫发无伤的走一个来回,哪怕是要他几百人中取某个人的首级,他也能完成的很漂亮,但要他彻底端了整个贼窟,一口气杀三四百个人,一个都不让他们逃脱,就是再来十个李寻欢都做不到。 而一旦让人逃了,老刀子山能藏人的地方就多了,只要他们暂时躲起来,等官兵一走,就又能称王称霸为祸一方了,那根本就没有任何效果,所以必须要一击即中。 这一点只有一人的情况下,李寻欢做不到,燕长生做不到,江湖上任何一个一流高手想要做到恐怕都是千难万难,但晏修白不同。 长歌门主修琴音,辅以剑法,剑法暂且不去说它,只说琴音,长歌门的琴就是他们的武器,可杀人可救人,相知心法下,所奏琴音能活死人肉白骨,而莫问心法下,则杀人于无形。 寻常人,但凡有些能力的,能抵抗外来的刀剑,能辨识到口的毒、药,但对于无形无态,而又无所不在的音波攻击,就绝对没辙了。 晏修白唯一忌惮的人只有突然冒出来的燕长生,在对方亲口承诺不插手之后,他唯一的顾忌也就没有了,陈嵊县的匪患,他非除不可! 不是所有人都有他这么自信的,至少赵胜就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议非常荒谬的事,陈嵊县的匪患是这么好搞定的话,这些年来他们所做的都是些笑话么?小孩子过家家? 他觉得自己这个上司有些想当然了,也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他不否认对方是个武林高手,但武林高手能对付十个人,五十个人,一百个人,能抵挡得住成千上百的人一拥而上吗? 赵胜其实很想劝来着,现在绝对不是一个好时机,可他的上司却绝对不是一个能听劝的人,这人看着和和气气,对谁都有说有笑的,但一旦打定了注意,谁也劝不了。 与赵胜不同,林诗音反而是支持的,而她只有一个要求,她也要去! 晏修白头疼,“剿匪而已,又不是什么上赶着的好事,这次肯定是要流不少血的”他其实是非常愧疚的,本来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跟他出来之后,粗茶淡饭,布衣荆钗,时不时还要见点血杀个人,自从他受伤,帮他管理了一阵子政事之后,或许是和衙门那些大老粗呆的久了,温温柔柔的讲话没有了,前两天还爆了一句粗口,虽然她很快就脸红了,可也不能否认一个大家闺秀正在往女汉子的康庄大道上狂奔而去的事实。 晏修白有一种带坏别人家的小朋友的心虚感。 但愿李寻欢日后再次见到他表妹时,不要拿飞刀把他戳成筛子。 晏修白虽然极力劝阻,他发誓,他是真的喝光了几杯茶水的劝阻了,可林诗音至始至终只有一个态度,噎得他够呛。 “我本来是想让你留守的,倘若连你都离开了,衙门里的事交给谁?”晏修白无奈至极。 “你不是招了好几个人吗,有他们在暂时出不了大事。”林诗音想了想,接着道:“如果你不放心他们,那就让糖糖在一边看着好了。” 晏修白差点被吓到了,“糖糖才八岁!” “那又怎么了,他很聪明,你不是也教过他很多东西吗?!” 晏修白彻底没话讲了,还说他教导严厉,这才是真正的狠啊! 女人一旦固执起来,十个男人都得靠边站,于是,当林诗音骑着马,穿着一身劲装走在他身边的时候,晏修白表示,心很累。 整整四个月,从陈嵊县开始,涉及六个乡,九个镇,大概三十多个村落的剿匪行动才告一段落。 茶楼里说书的先生将这次的事情说的尤其精彩,将士的勇武,赵捕头的果敢,林姑娘的巾帼不让须眉,说的最多的还是县令大人的琴声。 据说县令大人是琴仙转世,不忍见他们受苦特意来拯救他们的,他手中的琴也不是一般的琴,而是女娲补天之时所剩下来的材料制成的,是把魔琴,奏响之时能吸走人的魂魄,变成傀儡人,之后大人要他干嘛他就干嘛了。 总之,上任刚过一年的县令大人和他的那把琴成了别人口中的传奇,崇拜也敬畏,就连小孩子夜里不听话闹得厉害,大人都会拍着孩子的屁股吓唬:再不听话,县令大人就弹琴把你的魂给吸走了! 于是,晏修白在他根本不知道的情况下,真正的成为了能止小儿夜啼的活招牌。 四个月的时间,他们一共缴了十六处大大小小的匪窝,要说一个最让土匪们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对象,除了陈嵊县知县再没第二个人了。 而带着去的那一帮官兵们,再一次清楚的了解到了新知县的武功手段,也更加的佩服了,太凶残了有没有。 虽然缴获的贼窝多,但真正杀的人却绝对没有多少的,并不像外面传的那样杀人如麻,血流成河,事实上除了一些贼首,和罪孽滔天的人,晏修白都放了他们一条生路的,到最后,他们俘虏的人数达到了一千二百多人,杀了太浪费了,都给他修桥铺路做苦工去吧,陈嵊县的建设也该提上日程了,做的好的,表现佳的就编入军籍,海外的那些倭贼还没解决呢,当然要留着继续发光发热。 一下子添了这么多的人,晏修白并不担心养不起,他现在也是有钱人了,他觉得这次出来最大的收获不是彻底清除了陈嵊县的匪祸,也不是得到了一千多个免费劳动力,而是他发财了! 大大小小十几个贼窝里缴获来的钱财,让他最头疼的问题解决了,这也是他当初不顾赵胜的反对,执意出来剿匪的最大原因。 而关于这点,就不足以与外人道了,晏修白揣着钱偷笑。 第11章 十年 修长的双手浸在水中,一根一根清洗干净,一旁有人递来一条白色的帕子,少年接过,道了一声谢,擦拭的很认真。 十七岁的纪樘已经完全褪去了幼年时候的样子,身体欣长,相貌俊秀绝伦,再加上时刻挂在脸上的温和可亲的笑容,彻底成为全陈嵊县八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姑娘最想嫁的少年才俊。 洗完手,纪樘将写好的药方交给了屋子的主人,详细交代了一番病人的情况,有什么忌口,要怎么照顾等等之类的,末了他微笑着说道:“若是再有什么情况,可去县衙找我。” 屋主感激涕零,连连作揖,亲自将他送了出来。 不是不想给钱,或许不能拿出很多,只能聊表心意,可全陈嵊县的人都知道,纪小公子最是心善,他看病是从来不收诊金的,无论是富贵人家,还是贫穷百姓,他都一视同仁,而且他医术高超,纪小公子可是县令大人唯一的亲传弟子呢! 纪樘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霞光绚丽,笼罩着与十年前已然全然不同的陈嵊县。 纪樘依旧记得,当初他刚来陈嵊县的时候所看到的情景,破败、贫穷、落后,每个人的眼中都没有希望。 十年时间,此地的变化天翻地覆,靠着临海地区的资源,陈嵊县以食盐、海货起家,慢慢的一步步发展成了如今的规模,如今的陈嵊县往来商贾无数,商业上的繁荣让陈嵊县彻底脱离的穷县的地位。 有点见识的谁不知道来陈嵊县做生意是最安全的,路上别说是强盗了,连小偷骗子恐怕都见不到一个,虽然过去了十年,但陈嵊县县令大人留下的凶残名声可一点都没有减少,甚至越来越多的流传出去,被更多的人所知晓。 也因此,给晏修白招来了不少麻烦。 就如这次。 纪樘刚回去,就看到几个人在收拾凌乱的客厅,而晏修白正皱着眉坐在上首。 “又来刺客了?”纪樘挑眉,语气中带了些了然。 “可不是么?”正在收拾东西的一个官差小心的看了一眼晏修白,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混在这次来结账的富贾中来的,这都是今年第三次了。” 纪樘微微一笑,相当淡定的说道:“比以前好多了,以前一个月就有七八次,现在都大半年了,才这么三次而已。” “那是他们见识到了大人的厉害,咱们大人的本事还不是来多少没多少!”他的眼中满是自豪,纪樘见状,不由得更加感慨起晏修白的受尊敬程度。 古往今来能将一个七品知县做到这个份上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了。 对方的才能智慧无需质疑,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整整十年了,却还是屈居与小小的一县之地,丝毫没有任何升迁的迹象。 纪樘目光复杂,他内心深处是有一种愤怒的,十多年前他被人追杀,走投无路的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愤怒过,他怎么能这样呢?!他可以不在意自己,却不能不在意江山社稷,他可以喜欢那个女人,很喜欢很喜欢,却不能将这种喜欢凌驾于江山社稷之上! “在想什么呢?!”纪樘的脑门被敲了一下,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站在了他面前,其他人都已经走了,前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喊你都没听见,想什么这么专心。”晏修白有些不满的瞪他。 纪樘抱歉的笑了笑,岔开话题,“陈家姑娘的病还好,没有拖到不能治的地步,我给开了方子,吃上半年大概就差不多了。” “做的不错。”小孩子是要夸奖的,晏修白虽然管教的严厉,却并不吝啬这一点。 “你说过,等我医治了两百人的时候就教我天琴九剑的,不可以食言。” 虽然被人小神医小神医的叫着,但纪樘其实是不喜欢学医的,他喜欢剑,想要有朝一日能够练成晏修白那样高深的武功,成为一个强者,而不是整天和药材病人打交道。 到底还小,年少气盛了些,晏修白倒也不是很失望,哪个人不是从年轻气盛的时候走过来的呢?! 记得他当初也是这样的,嫌医书枯燥乏味,总是无法静心,事实上纪樘表现的比当初的他要好很多。 晏修白牵起他的手,慢慢的往外走,纪樘本来是有点不好意思的,都这么大的人了,县里其他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人都已经成亲生子了,可晏修白却还将他当个小孩一般照顾。 他本来是想陈述一下自己已经成年的事实的,可转动的心思却被对方的话吸引了过去。 “我知道你不喜欢学医,我以前也不喜欢,经常逃课,后来我师父就问了我一句话。” “什么话?”纪樘不禁追问道。 “你可知长歌为何分为相知莫问两种心法?” 纪樘皱起了眉。 “兵者,凶器也,杀孽过重,罪恶缠身。”说到这句话时,他忽然想起了燕长生,那个仿佛世间所有罪业凝聚在身的人,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莫问杀人,相知救人,何尝不是一种修行养生之道。” “你现在还小,等你以后就明白了,有时候救一个人,比杀十个人一百个人都要艰难,难很多” 纪樘若有所思,如晏修白所言,他还太年轻,年轻的没有经历过太大的风浪,除了幼时所受磨难,他整整十年的时间都是在晏修白和林诗音的关爱呵护下长大的,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学习,学习练字弹琴画画医术还有武功等等,偶尔空闲下来的时候就被晏修白拉去做个免费的劳动力,十年间他几乎没有离开陈嵊县超过百里的距离,他的大半人生都是在这个偏僻之地度过的。 他很聪明,但也无知,书本里的知识不能代替眼界阅历,很多事情是要经过时间的沉淀,或者痛苦的心境才能感悟到的。 晏修白舍不得他痛苦,可有些事情不是他舍不得就能避免的。 初二那天,晏修白和纪樘都起了个大早,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将快要变成狗窝的屋子从里到外整理了一遍,没办法,离开了三个多月的林诗音要回来了,如果被她看到家里脏乱的跟狗窝没两样,绝对会拿飞刀削了他们两的脑袋! 林姑娘一发火,就是知县大人也得绕道走,这是整个衙门的人都知道的。 林诗音的船是午后时分进巷的,码头上停泊的商船都自动避开了,让出一条水道供六艘大船顺利通过。 六艘大船连同林诗音算在内,总共一千六百三十二人,这些人个个都是精锐,身经百战不用说,水战陆战也都在行,不比边关上的那些将士差,为了训练出这么一批人,林诗音和赵胜可算是呕心沥血了。 不止这些,晏修白还费尽心思在每艘船上各配备了九门红衣大炮,就为了这个,晏修白曾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是倾家荡产,差点没连内裤都给当掉。 当然,钱也不是白花的,它带来的利益更是巨大,船只下海的那天,他的目的地就只有一个,那些烧伤抢掠,经常骚扰沿海一带的倭寇。 晏修白以剿匪的名义上书朝廷,所遇到的阻碍可以想象,但他从来都是一个坚定的人,准备了这么久的事情自然不会因为一些挫折就打退堂鼓,最后连他公然招兵是怀有异心,想要谋反的言论都出来了,却还是没有让他改变主意。 关键时候,站出来支持他的却是燕长生,没错,苍爹他不做土匪,去做官了,而且混的比他好多了,人家现在是怀远将军,正四品的京官! 晏修白表示,他一点都不羡慕,真的!官做的再大又怎样,还不是被人骂成是万家一系的爪牙,所以他真的一点都不羡慕,真的! 因为燕长生的支持,他的计划终于顺利实施了,他本来是想要亲自带领这支队伍的,可自觉没啥缺点的晏修白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晕船!! 明明他以前不晕的啊,千岛湖的船进进出出的坐过那么多次,都没什么问题,偏偏换了个世界却吐的一塌糊涂,被林诗音他们围观了全程,他里子面子都没了。 这绝对不是他的问题,而是他现在的这个壳子的错! 最后他实在没有办法,连配置的晕船药都无效的情况下,林诗音自动请缨,亲自接管了这支部队。 十年时间,让一个优雅得体的弱女子彻底进化成了连一大帮子汉子都害怕的女汉子,每次看到她拿着皮鞭,将军队里面的那些硬汉,训成了龟孙子,还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龟孙子,晏修白都有一种以死谢罪的冲动。 船靠岸了,围观的百姓沸腾起来,谁不知道陈嵊军每次回来都是带着捷报的,这次也不例外,而带领着这支军队的林诗音,在当地百姓心中的威望一点都不比晏修白低。 从船上首先下来的不是人,而是一箱又一箱的战利品,看来这次收获挺大。 大概搬下来有三十多个箱子,红色的身影才从船上下来,自然引起了大片的欢呼。 三个多月没见,林诗音更瘦了,也更黑了,目光坚毅,眉宇间哪还有半点当年的楚楚动人,她现在整个人就像一团火焰,仅仅是看着,就觉得灼人眼球。 很好,晏修白打算这辈子都不见李寻欢了。 第12章 抢人 晏修白一心不想再见到李寻欢,却不知道对方已经在回中原的路上了。 十年的自我放逐,足以让一个二十三四岁,意气风发的年轻男人,变成一个历经风霜,疾病缠身的浪子醉鬼。 如果让晏修白见到他,恐怕都有点不敢认他了。 当年的小李探花何等风流倜傥,俊朗洒脱,十年的关外风霜让他鬓发灰白,眼角眉梢被刻上岁月的痕迹。 他的脸色颇为憔悴,褶皱的眉宇满是愁苦,再加上那身洗的泛白的灰衣,时不时捂唇咳得弯下腰去,看上去就是个落魄到了极点的普通中年男人。 唯一和当初一模一样,历经十年而没有变化的恐怕就是那双眼睛了,淡绿色的,温暖柔和,充满了令人愉悦的欢快和魅力。 阿飞很大程度上就是被这双眼睛吸引了和他做了朋友的,既然是朋友,那么为他挥剑,交托生死都是他愿意的。 但他看的出来,对方并不快乐,这种不快乐越是临近中原越是明显,阿飞本就有着近乎野兽一般的直觉,他敏锐的感觉到自己新交的这位朋友是个有很多故事的男人,尤其是在知道对方的名字曾经非常有名之后。‘’‘ ’ 李寻欢自我放逐十年,这次回来为的只是想见一见旧时故友而已——在他病的越来越严重的现在,可他没想到他竟然会被卷进梅花盗的事情中去。 梅花盗曾在二十年前横霸江湖,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犯下累累血案,他曾经劫掠豪富之家,灭人满门,就连看门的狗都没放过,得罪过他的人,不出三天,都被他杀死,手段残忍血腥。 不是没有人想杀他,只是梅花盗武功太高,且行踪神秘,别说杀了,真正见过他真面目的都已经死了。 那时候江湖上人心惶惶,直到某一天,罪恶昭彰的梅花盗突然就销声匿迹了,再没有了他的任何消息,当时江湖上流传着各种猜测,传言,没人知道梅花盗到底是生是死,如果还活着,他在哪里,倘若是死了又是怎么死的?谁杀的?谁又能杀的了他? 但无论梅花盗是生是死,一代魔头终于消失,不在祸害武林,终究是好的,恐怕谁也没有想到,时间兜兜转转,在二十年后的现在,竟然又出现了关于梅花盗的事情。 二十年的时间,梅花盗的手段甚至更加残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犯下了十多起大案,金陵富商贾家的灭门,银钗短剑秦娘子被人淫、辱之后残忍杀害,枯林大师被人发现死在自己的禅房之内等等,每一个现场都留下了五个梅花般排列的血痕,那是梅花盗的标记。 而李寻欢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怎么,他现在就成了别人口中无恶不作的梅花盗!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清白的,阿飞也相信他,可别人就不信了,于是李寻欢这次回中原的目的就成了两个,看一看旧时故友,外加证明自己的清白。 这一路上当然不可能顺畅,只是有阿飞陪着,倒也算不上难受,可所有的情绪在回到保定,看到龙啸云之后全都不见了,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想象了十年的大哥和诗音定然夫妻恩爱,幸福美满,他的退让是值得的念头被彻底打破了,林诗音不在李园,林诗音十年前就不见了,他们两人没有成亲,大哥他找了诗音十年,却依旧毫无消息不知到她现在是生是死。 事情的真相像个晴天霹雳一样狠狠地劈在李寻欢身上,他忽然前所未有的悔愧起来,为何当初自己要提前远走,哪怕晚走一天,如果自己还在,他也不会十年后的今天才知道这件事情。’ 他这十年都在干什么?在喝酒,在堕落,在自我流放,可诗音呢,却生死不知! 生死不知的林诗音正在冷着脸教训人,而被她训斥的两个人像鹌鹑一样站在她面前,哼都不敢哼一声。 林诗音用细长的软鞭从床底下,捞出一件又一件的衣服,每捞出一件,她的脸色就黑一分,看着旁边两人的眼神就越发不善了。 最后勾出来的是一件不知道在里面藏了多久的床单,本来是白色的,现在都泛黄了,皱巴巴的团缩在一起,林诗音甚至能闻到上面散发出来的异味。 她忍了忍,又忍了忍,终于勉强控制住了那股挥鞭子的*。 “这就是你们和我保证过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林诗音冷笑。 每当她用这个语调说话的时候,她手底下的那群人绝对不敢惹她。 晏修白也没想惹,他其实很想跑的,他轻功学的不错,可惜一只修长的手牢牢地抓紧了他的衣袖。 艰难的扯了扯唇角,晏修白试图解释,“那个,外面就很干净啊,我和糖糖打扫了一上午呢,至于里面就别在意了嘛,反正又不会有人进来我们房间。” 啪的一声,那是鞭子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你还有理了?!” 晏修白识相的闭上了嘴,这次换他偷偷拽纪樘的衣角了。 纪樘还是很讲义气的,他脸上挂着笑,走上前抱住林诗音的手臂说道:“诗音姐姐你总算回来了,这次出去这么久我好想你。” 纪樘一边说,一边手背起鸡皮疙瘩,没办法,被自己给肉麻到了,他平常最不喜欢两人把自己当小孩看了,现在却要像个小孩一样撒娇,牺牲太大了,一定要让晏修白给他补偿。 早就被磨砺出一颗铁石心肠的林诗音还偏偏就吃他这一套,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哄顺了毛,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堆的脏衣服必须给她亲自洗干净! 吃完饭后,晏修白和纪樘一人一个木盆坐在井边,木盆里是一堆的罪魁祸首。 晏修白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优雅修长几可入画的手,又看了看旁边的纪樘,然后轻咳一声,喊了一声,“糖糖啊” 纪樘瞬间警醒,每次他这么喊得时候都没好事,“干嘛?!” “古语有云,师傅有事弟子服其扰,你身为我唯一的亲传弟子,师傅平日里教你那么辛苦,你是不是该有所表示表示?”晏修白口一开,果然被纪樘猜中。 他冷哼:“我没行过拜师礼,你也没喝过拜师茶,是谁说我们要不拘俗礼,自在平等就好的?!” 晏修白语塞,他不死心的说道:“你师傅我从来就没洗过衣服,现在天气冷了,井水这么凉,你忍心见你师傅一双执笔弹琴的手浸泡在冷水中么?” “说的好像我的手就是地摊货,一点都不精贵一样。”纪樘郎心似铁,“容我提醒,你再拖延下去,诗音姐就该拿鞭子来抽你了!” 他现在和他断绝关系的话还来不来得及,晏修白这样想着,最后无奈的拿起一旁的衣服。 而赵胜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还没见到人,大嗓门就响起来了,“大人,商行那边的来信,说是出大事了!”尛說Φ紋網 刚沾到手的衣服瞬间被抛开,晏修白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纪糖糖,衣服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洗的干干净净跟你诗音姐交差!”同时,他心里决定,一定要给老赵加薪! 被委与了重任的纪樘:“” 他可不可以弑师 晏修白逃过了一劫,但他并没有高兴到哪去,反而心情沉重,因为确实是出大事了。 小纪商行是他当初联系了各个商家大户掌柜们一手建立起来的,从开始的简陋,经过十年时间的经营,已经颇具规模,这也是陈嵊县收入的最大来源。 不然他怎么可能养得起将近两千人装备精良的军队! 陈家是县中富户,家主今年刚好四十,他半年前才被邀请过去参加了陈家家主的寿诞,那只老狐狸,手段圆滑,为人又不迂腐,他还是很喜欢和他打交道的,可就是这只整天笑眯眯,从不得罪人的老狐狸却死了,被人齐腰砍成了两段,连尸体都没带回来。 晏修白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弄清了来龙去脉,因为这次的货物价值过高,陈家家主不放心底下的人,亲自押送了这批货物,谁知道半路上竟然被人劫了,凶手劫走货物还不算,押送的人连同陈家家主在内,一共三十四人,竟然都被残忍杀害了。 晏修白是真正的动了怒气,他捏着手中的信纸,冷声道:“去给我查,这梅花盗到底是何方神圣,关于他的所有资料用最快的速度给我送来。” 赵胜也很生气,恨凶手的残忍手段。 听了晏修白的命令,他赶紧应下。 梅花盗的事情不是秘密,陈嵊县商业发展繁盛,往来客商无数,带来的各种流传消息自然也多,赵胜并没有花费太多的功夫,第二天就将查探到的所有情报放在了晏修白面前。 晏修白对着那些情报坐了半个时辰,最后将它们收拾齐整,带了回去,交给了林诗音。 那天晚上的气氛有点奇怪,心思比较细腻的纪樘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不对,他看着林诗音从头到尾沉默的吃完晚饭,然后罕见的一声招呼都没打的进了房间。 纪樘最后还是没忍住,跑去见了晏修白,想问问林诗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晏修白只是摸着他的脑袋,淡淡道:“你诗音姐没事,她只是在做人生当中的一个很重大决定。” 纪樘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重大决定,他从没见林诗音这样过,不禁有些担心。 次日清晨,林诗音一大早就起来了,一身红色劲装,腰间缠着红色的鞭子,黑色的披风裹住全身。 这幅打扮显然是要出远门的架势。 纪樘见状很是惊讶。 “做好决定了?”晏修白倒是有些了然。 林诗音点头,“这些年了,我还是记挂着他的,既然忘不了,那就不忘了,我又不是当年的林诗音了,可以任他拿捏,打不了把人抢了就是。” 晏修白笑了起来,“堂堂小李探花被人抢,恩,我期待着那天。” “还要多谢大人这些年的照顾,诗音很是感激,我走之后大人也要多多保重。”若没有晏修白,林诗音还是李园中那个不快乐的林诗音,绝不会有今日,更不会知道外面的世界如此广阔。 “说的你好像不会回来了一样。”晏修白皱眉,“你不会真不回来了吧,我现在可少不了你!” 即使林诗音现在的心情并不如何轻快,也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放心吧大人,我把人抢了就回来。” “李寻欢的武功可不差,你多带几个人去,糖糖也去。”晏修白拍着一脸懵逼的纪樘,接着道:“顺便这个案子交给你了,把凶手给我揪出来,老陈那只狐狸可不能白死!” 第13章 背叛 已经习惯了三个人的生活,忽然少了两个,晏修白觉得有点空虚寂寞冷,饭是一个人吃的,说话的时候没人回应了,就连手头上的工作都没人分担了。 十年时间太长了,长的足以让三个来自不同地方,有着不同经历的人成为一家人。 衙门里的人都知道,顶头上司这两天心情不太好,因此谁也不敢去惹他,就连手上的工作都完成的比平常用心,就怕惹到了上司,让自己丢了碗饭,于是,晏修白就更无聊了,这种无聊一直持续到一个月之后。 那天晚上,夜色深沉,晏修白忽然就睁开了眼睛,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房中没有点灯,只有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带着朦胧的光辉,黑衣黑甲的人坐在桌边,几乎与暗色融为一体。 熟悉的人,熟悉的出场方式,晏修白披衣而起,一边寻了根蜡烛点上,一边问道:“你不是在京城当将军?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两人距离上次见面快有一年的时间了,晏修白虽然不太希望对方卷进朝堂上的那些派系之争,但他还是将他当成朋友看的,一个很特殊的朋友,毕竟这个世界千千万万的人,只有他们两人是一样的。 在晏修白的心目中,燕长生的存在很特别,和其他任何人都是不同的。 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一个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地方。 蜡烛亮起来的时候,给房间笼罩上一层暖色的光晕,燕长生那张过于苍白的脸显露出来,耳垂上戴着的黑曜石耳饰反射出一抹亮色的光芒。 晏修白转过身来,就看到对方背脊笔直,认真端坐的模样,忍不住摸着下巴取笑起来,“你一直都穿这身衣服么?吃饭见客上朝都穿这身?!” 燕长生显然楞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可他很快回过神来,冷笑一声,道:“你错了,我只有杀人的时候才穿这么一身!” 晏修白感受到了那股杀气,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那股子冷意透出来的时候,桌上的烛光微微晃动了一下。 “你的目标不是我,不然你早该动手了,陈嵊县是个偏僻的地方,有谁值得你大老远的过来亲自动手”晏修白是个聪明人,他脑子一转很快就抓住了要点,他后退一步,目光逐渐锐利起来,“你的目标是纪樘!” 燕长生并没有否认,也没有否认的必要,“你知道他的身份?” “不知道!”晏修白确实不知道,但这不代表他不会猜,当年在京城从一群黑衣人手下救下纪樘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绝对不是普通孩子了,寻常人家的孩子绝对不会被人追杀,何况追杀他的还是死士! “他不是纪樘,而是姓朱,朱佑樘,是老皇帝的第三个儿子,唯一还活着的那个。”燕长生如此说道。 说不惊讶是假的,早知道他身份不简单,没想到是这么不简单,但晏修白也没有太过失态,毕竟是有了心理准备的。 燕长生看着他,继续说道:“到底是你养的小东西,死之前还是告诉你一声的好。” 晏修白皱眉,声音彻底冷下来,“是谁要杀他?!” “这很重要?”燕长生挑眉。 “不!不重要!纪樘是我唯一的弟子,无论是谁,你也好,你背后的人也好,要杀他,先过我这关!”晏修白神情坚定,从未这么认真过,纪樘是他的弟子,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他绝不容许别人伤他,即使那人是燕长生! 燕长生站起身,对着他上下打量一番,死寂沉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种可以说是感兴趣的表情来,幽深的眸中划过一丝兴味,“那就试试看吧,看是我杀人快,还是你救人快!” ======================================================分割线================================================================Www.XSZWω8.ΝΕt 自从入关之后,李寻欢的日子就一直过得不大顺遂,先是被人误认为是梅花盗,然后被人追杀,回到家之后又知道了唯一的表妹林诗音在十年前就生死不明,最后又被一直亲近的结义兄长伙同外人构陷栽赃。 龙啸云的恨意他看在眼中,这是李寻欢最痛苦也最不能理解的地方,他咳得弯下腰来,四肢却是酸软无力,连站着都费劲,那是他敬重的大哥亲自给他下的药。 有些事情他不是不知道,比如说这次回来之后龙啸云看着兄友弟恭,眼中的虚假却骗不了人,他一开始是刻意忽略的,可事实摆在面前,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自欺欺人了,对方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龙啸云了,他是真的在恨他。 “为什么?”这是他无论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 “你问我为什么?!”龙啸云大笑起来,“你竟然再问我为什么!这个问题真好!你是李寻欢,是小李飞刀,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六如公子,而我呢,一个结义大哥!别人看我的时候都不是在看龙啸云这个人,而是在看小李飞刀的结义大哥!我也是男人,凭什么活在你的影子里!!” “咳咳咳咳咳咳咳”李寻欢痛苦的闭上眼睛,“对不起,但我是敬重你的咳咳咳,我一直将你视为兄长咳咳咳咳” 龙啸云目光微颤,而后恨声道:“小李探花的兄长,当真荣幸得很!外面的人谁不知道,小李飞刀重情重义,义薄云天,将自家老宅和未婚妻都送给了结义兄长呢!” “”李寻欢神情痛苦。 “十年前的那场婚礼,你知道我有多难堪吗?!我就在礼堂上傻乎乎的站着,底下都是宾客,直到有人来说新娘子不见了”龙啸云面容扭曲,双拳紧紧的握在一起,“外面都在流传,说是新娘子和你私奔了,我就是个被抛弃的可怜虫,说探花郎和他表妹本就是天生的一对,早该在一起了,龙啸云是谁,就是个破坏别人感情的小人!” 李寻欢深深地弯下腰去,“龙啸云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咳咳咳,当年的事都是我的错咳咳咳咳” 如晏修白当日所说,他开始后悔了,可这一切后果都应该他来背,而不该让诗音,让龙啸云承担。 他才是罪魁祸首! “但是咳咳咳,诗音的失踪绝对与我无关,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用那样的方式羞辱于你咳咳” “我知道。”龙啸云渐渐恢复冷静,“从你回来之后见到你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了,诗音我会继续找,哪怕是找一辈子我都不会放弃,而你,马上就会有人来将你带去少林寺接受审问。“ 龙啸云很快就开门出去了,黑暗的空间中只有一声又一声的咳嗽,似乎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了 押送李寻欢的人很快就来了,少林心眉大师亲自过来了,身后还跟着田七、赵正义、百晓生、铁笛先生等等,一众在江湖上有些名望的人,他们都是为了梅花盗一案来的。 李寻欢是被人抬出来的,他神情恹恹的看着这群人,没有说话,只有在龙啸云站出来以性命担保自己这个兄弟绝对不是梅花盗时带着些无法克制的苦涩。 他当然知道他为何这么说,保全自己的名声而已,就算他恨不得李寻欢现在就死,作为结义兄弟他也不能表现在明面上。 “梅花盗一事事关重大,还请探花郎前往少林说个清楚,探花郎可有异议?”心眉大师合掌说道。 李寻欢嗤笑一声:“我说有异议的话大师同意?在座的各位能同意?!”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将所有的柔软都给了身边的人,而对于不相干的外人,李寻欢从来都是不客气的,甚至有时候嘴巴很毒。 “何须问他,直接把人带走就是了。”有人不满的说道。 “阿弥陀佛。”心眉大师道了一声佛号:“那就有劳李探花和我们走一趟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清脆的“且慢”从外面传来。 “他没有异议,我有!” 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李寻欢整个人都懵住了,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化为背景褪去,只有那个快步走进的红色身影,是那样的鲜明,仿佛是这世界上唯一的一抹亮色。 第14章 冲突 “诗音!”龙啸云的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他一直在找林诗音,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放弃过,而此时此刻,当林诗音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时,他忽然又有些不敢信了。 他是真的爱林诗音的,这辈子只爱过她一个,龙啸云的这份感情或许比李寻欢更加的深刻纯粹,因为李寻欢虽然喜欢林诗音,为她要死要活,颓废十年,可他同时还在意着其他的东西,比如兄弟义气,比如自由,比如那片他所生存的江湖。 可感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林诗音对龙啸云有感激,有敬重,有歉意,却永远不会喜欢,她喜欢李寻欢,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依旧没有改变。 不是没有想过忘记,可是少年时那个陪她对弈观雪,给她说笑解闷的表哥,却固执的留在脑海中,怎么也忘不了。 既然忘不了,那就不忘了吧,十年时间,让她第一学会的就是不为难自己,索性她也不是十年前的林诗音了,这一次她不会任人摆布,该是她摆布别人了,特别是那个全世界最会为难自己的人。 林诗音看着一脸激动的龙啸云,微微颔首,感慨道:“龙大哥,好久不见。” 龙啸云急走两步,似乎想要将人紧紧抱住,可或许是因为情怯的缘故,最终没敢伸出手,“你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这么些年让龙大哥担心了,是诗音之过。”林诗音叹息,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恐怕就是这个人了。 龙啸云摇头,还想说些什么,就被猛然响起的咳嗽声打断了。 李寻欢捂着唇,咳得撕心裂肺,隐隐的,有刺目的血色从指缝中流淌出来。 这一幕被林诗音清楚的看在眼中,心口泛上陌生而又熟悉的疼痛来,到底是在乎的,她一时间也顾不上龙啸云了,快步走到李寻欢身边,扶住那个咳得颤抖起来的身子,然后急切的喊了一声:“糖糖!” 跟着林诗音一起来的纪樘走进屋,在李寻欢身边蹲下,伸手摸向了李寻欢的手腕。 手腕脉搏是江湖人的大忌,一般人是不能给扣住的,可李寻欢却没有躲开,而是任由对方搭上自己的手腕,他信任林诗音,自然也相信林诗音带来的这个陌生少年。 纪樘把脉的时间并没有很长,但他的眉头却渐渐地皱了起来。 林诗音见状,心中一紧,刚想开口问一句怎样,就被一个粗犷不耐的声音给打断了。 “我们是来捉拿李寻欢的,可不是来看你们旧人重逢,诊脉看病的,心眉大师,您就不管管?这时间可不早了啊!” “阿弥陀佛。”心眉大师道了一声佛号。 林诗音冷笑一声,将李寻欢推给纪樘暂时照顾着,她站起身,环顾了四周那一圈武林人士,神情坚定道:“李寻欢不是梅花盗!” 她的语气是那样的笃定,没有一点犹豫,昭示着她对李寻欢的信任。 李寻欢身子一僵,望着她的目光微微闪动,一种柔软而又酸楚的情绪在胸口翻腾。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这可不是女人家该管的事。”赵正义不屑的冷哼一声。 心眉大师双手合十,沉声道:“李施主是罪有应得,还是清白无辜,上了少林自有分晓,佛主慈悲,当然不会冤枉无辜。” 林诗音上前一步,挡在李寻欢的面前,瘦弱的身体在这一刻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将对方护在自己的身后。 她一字一句,再次说道:“我说了,李寻欢不是梅花盗,有我在谁也别想带走他!” 林诗音这句话说的强硬,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瞬间惹恼了那群江湖人,龙啸云再也克制不住满腔的嫉妒,开口说道:“我知道寻欢是你唯一的亲人,你信任他,我也信任他,相信他绝对不是恶名昭彰的梅花盗,清者自清,咱们就是上一趟少林又能如何,正好可以证明一下寻欢的清白。” 龙啸云这番话说的大义凛然,林诗音却只是轻飘飘的看他一眼,那一眼清澈通透,仿佛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她眼中展露无遗,龙啸云竟被这轻飘飘的一眼看出了一身冷汗。 “心眉大师何必与他们客气,直接把人带走就好,女人就该待在后院绣花,出来管这个闲事,就怕把命给搭上!” “放肆!” 这一句却不是林诗音说的,而是纪樘,少年的声音还带着些稚嫩,可其中的凛冽威势却足以让人心头一紧。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屋外的那队林诗音带来的人已经进来,隐隐的将厅中众人半包围起来。 他们不是没有注意到屋外的那队人马,只是那些人没有内力,武功不高,他们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直到这一刻,那些黑衣轻甲的人将手搭在刀柄上,腰刀半出鞘的时候,那股猛然爆发出的森冷杀气,却让厅中众人心下骇然。 林诗音只带出来二十五人,这二十五人论单打独斗,都不是在场的武林中人的对手,但要是真正杀起人来,谁输谁赢就不一定了。 江湖上的人杀人多吧,可他们再多,几十人上百人已是极限,可这二十五人手上的人命是他们的无数倍。 这些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们悍不畏死。 “是军队!”而且是一支训练有素,经历过无数血腥杀戮的军队,心眉大师的神情开始凝重起来,“施主究竟是谁?!” “林诗音。”她如此回答:“一个半月之前,陈家商队在半路上被劫,商队连同陈家家主在内总共三十四人,全部遇害,凶手在现场留下了五朵梅花一般的红色血痕。” “梅花盗!”有人惊呼。 “惨案发生之后,我家大人震怒,特命我来调查这件事的真相!”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讶之极,“你是官府中人?”心眉大师皱眉。 “不错!”林诗音并没有报自己的官职,事实上,咳咳,她还真的没有官职,一个无品无职,却统领着两千精锐之师的女人,有史以来她恐怕是第一个了。 当然,她也没报晏修白的官职,没办法,品级太低了,报出来恐怕镇压不住,还不如借着这二十五人的威势暂时稳住情势,至少不能让李寻欢在她面前被带走。 可惜,她的想法是好的,现实却是骨感的,她低估了所谓的江湖中人无法无天的程度,江湖和朝廷向来互不干涉,甚至江湖中人隐隐的是看不上朝廷的,朝堂上勾心斗角,藏污纳垢,哪有江湖来的自在痛快,武林中人向来不喜欢被束缚。 林诗音想要查明真相可以,他们也愿意配合,但李寻欢却是必须带走的,小李飞刀在江湖上排名第三,如果今天让他离开,今日在场的大部分人恐怕都要寝食不安了,他们害怕小李飞刀,更害怕来自小李飞刀的报复,毕竟这次,他们可是将人得罪惨了。 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对方人数不如他们,但胜在都是武林高手,动起手来还是有些吃亏的。 但林诗音是谁,她可是打了十年仗的人,数千敌寇她都不曾退缩过,何况这区区十几个武林人士。 她甩着鞭子,指挥若定,将二十五人结成一个小阵,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开杀戒。 纪樘很机警,刚打起来的时候就护着李寻欢往外退,他没有琴,也没有剑,因为晏修白说还没到时候,纪樘只有一双手,而就是这双手,并指如剑,比任何武器都要厉害。 李寻欢目露赞赏,这么小的年纪,就有如此修为,实在不凡,不愧是晏兄教出来的弟子。 当年在京为官的时候,他曾和晏修白切磋过多次,怎么可能认不出面前这个少年师出何人,自然而然的,他也差不多猜出当年林诗音失踪的真相了,无非是被某人带走了而已。 李寻欢苦笑,一时间心情复杂难言,低哑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在厮杀声中也格外的清晰。 捂着胸口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下来,然后袖袍翻卷,一点寒芒射向了纪樘的身后。 纪樘眨了眨眼,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人,又看了看依旧是喘着气仿佛下一刻就会死掉的人,还是不明白,诗音姐为什么会喜欢这么一个痨病鬼,明明晏叔比他优秀好看多了。 “都住手吧。”纪樘眼中快要死的人这么说着,然后又咳了几声。 “你没中药?!”龙啸云惊呼。 “不,我中了。”李寻欢微笑;“只是还要多谢这位小兄弟。” 纪樘冷哼,他是看在诗音姐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的出手的,否则谁要管闲事。 “无论我怎么解释我不是梅花盗,恐怕你们都不会相信,这样吧,给我半个月时间,我定然将真正的梅花盗找出来,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这是贼喊捉贼吧,什么证明自己的清白,我看你是想趁机逃跑!” 李寻欢没有说话,甚至他脸上淡淡的笑容都没有一点变化,只是他的右手中食两指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夹了一把飞刀,一把除了短了一点薄了一点,和普通飞刀没有两样的飞刀。 而就只这把飞刀,让说话的人闭上了嘴。 “我的药既然已经解了,那我要走,谁都拦不住我,你的无常刀就更不能了。”一句话让刚刚说话的那个人脸涨得通红,李寻欢却再没有看他一眼,而是对着心眉大师道:“半个月之后,无论我有没有找出真正的梅花盗,我都会走一趟少林寺,大师以为如何?” ========================================分割线====================================================== 小二将菜一样一样的摆放在桌上,就退下了,晏修白看着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坐在他对面的人,忽然就什么食欲都没了。 燕长生倒是胃口很好,不用自己掏钱的饭就是吃的香。 晏修白越看越心塞,索性丢了筷子说道:“我们一个杀人一个救人,虽然目标一致,但你也没必要一直跟着我吧。” “跟着你多简单,不用我花时间再找人了。”燕长生淡淡道。 “照你这么说,或许我也不该急着赶路了。”晏修白冷哼。 “可以啊,正好,这里的吃食不错。” “” 正在晏修白无奈的时候,楼下传来的议论声让两个耳力很好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似乎是武林第一美人和梅花盗的事。 据说那位叫林仙儿的第一美人放下话来,谁要是能抓到梅花盗,无论他是老是少,是美是丑,是健康还是残缺,她都嫁给他。 美人的魅力是巨大的,听说很多少年才俊都出动了,这件事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 晏修白眼睛有些发亮,他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正要离开的时候,后面传来一声“去哪儿?” “不是说不急着赶路吗?!”晏修白转身笑道:“正好去看看这位武林第一美人,当然了,你要继续跟着的话请便!” 第15章 病重 马是好马,人是佳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眼角的那道疤痕,稍稍破坏了那种美感。 这让晏修白多少有些惋惜。 许是他的目光停留的太久了了点,还一点没有掩饰,被看的人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如果不是理智克制着,燕长生都忍不住想摸摸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了,他从没有被人这么长时间的盯着看过,通常都是别人在目光触及他的瞬间就会受惊似得转向别处,不敢看他。 这个不敢自然不是因他长得多难看,事实上燕长生的面容是极其俊美的,每一个部分都恰到好处,只是每个见过他的人在看清那张好看的外表之前,就已经震慑与他满身的煞气,再不敢多看一眼。 而晏修白的胆子,和其他人比,还是多了那么一些的,至少两个人之间,是燕长生首先受不了了。 美色误人,他干咳一声,道:“谁让你一直跟着我的,这一路上就我们两人,不看你我能看谁?!” 燕长生皱眉,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对着这人,他的容忍度出奇的大。 晏修白骑着马往前赶了几步,与他并肩而行,而后问道:“你脸上这道伤痕怎么来的?” 未免太过暴敛天物了,他的眼中明晃晃的写着可惜,要不是这道疤的话,他的收藏里就可以多一个人了。 燕长生抬手,指尖轻轻的碰触着眼角的那道痕迹,漆黑的目中闪过一丝茫然,但很快的,这一点柔软就消失了,血腥的色彩重新在眼底凝聚。 “不知道。”他这样回答。 晏修白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就明白过来,他是失忆的,看来这道伤是他失忆之前所受的了,所以他才回答不知道。 这样一来,晏修白忽然就对燕长生的经历产生了些许兴趣,这个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到底有过什么遭遇呢?他为什么会失忆,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系统说他不是人,那他现在又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晏修白自认为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至于这句话的水分,从林诗音和纪樘的存在就可以看出来——但他忽然就对燕长生产生了那么一点点的同情,都是流落异世,可他至少是有记忆的,他记得长歌门,记得长歌门里的师兄师妹,记得整天梦游从小到大话都没有和他说过几句的师傅,记得长歌门的碧水长亭,荷色藕香,就连沉闷的藏书楼,现在想起来都是充满书香味的。 而燕长生的记忆却是空白的,而他因为各种各样的顾虑,不但没和他说实话,还编了个谎言去骗他,晏修白摸了摸胸口,忽然有了点罪恶感了怎么办?! 因为这股突然窜出来的罪恶感,晏修白对于他要杀纪樘的气恼也消散了些,对方也有自己的立场,不能因为对方选择的路同自己相反,就认为他的错的。 这样想着的晏修白忽然就开口说道:“糖糖我是一定要护到底的,你我之间或许会因为各自的立场争锋相对,甚至是你死我活的一天,但你是我的朋友,这一点却永远不会改变。” 燕长生目光微动,而后罕见的挑起眉,不带一丝讽刺意味的说道:“看在你这句朋友的份上,我便免费送你一个消息,老皇帝病了,曾经好几次暗中召见了太医。” 墨色的桃花眼一下子睁到了最大。 晏修白当然清楚这句话中所隐含着的意思,简直是太清楚了,皇帝老迈,膝下却没有一个孩子,一旦他出事,皇位空悬,朝堂上的那些党派自然都坐不住了,尤其是后宫中的那位万贵妃。 身为后妃,她是幸运的,她拥有了一位帝王的爱情,几十年如一日的专宠与她,后宫之中,除了一位太皇太后,无人能与她相抗,甚至因为她,万家水涨船高,从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家族,一度成为朝堂上势力最大的一个派系,这位万贵妃嚣张跋扈了半辈子,唯一的遗憾恐怕就是无子了,而这恐怕也是最致命的。 万贵妃最大的倚仗莫过于皇帝的重视,可皇帝一旦死了呢?到时候倒霉的恐怕就是她和她的家族了。 如何让万家继续昌盛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到老皇帝死后,立一个听话的,能被她一手掌控的新帝,而与她有杀母之仇,从小在宫外长大的纪樘显然不符合这一点。 难怪要急着杀人了,一旦皇帝死了,纪樘作为唯一还活着的皇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有他在一天,皇位就落不到其他人手上。 晏修白皱眉,“皇帝知道糖糖的存在?” 而且可能还有了一些动作,否则万家那边不可能连燕长生都给派出来了。 “早就知道锦衣卫和东西两厂的厉害,我当初自认将一切痕迹处理的干净,而陈嵊县又地处偏远,糖糖这些年从未踏出陈嵊县超过百里,没想到这都被他们找到了。”晏修白有些懊恼,早知道纪樘身份不简单,可他要是知道是这样的不简单法的话,当初肯定更加小心一些了。 “你认为是他们找到的人?”燕长生脸上似笑非笑,看上去有些瘆人,“那你未免小瞧了你那位一手养大的好弟子了。” 晏修白拧起了眉心,目光锐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面对他的质问,燕长生只是轻笑一声,并不正面回答,“什么意思去问你那好弟子,岂非更加的清楚明白!” 晏修白深深的看着他,握紧了手中的鞭子,良久,他才一甩马鞭,疾驰而过,留了一屁股的烟尘。 燕长生捂住口鼻,轻咳几声,没想到这人看着温文尔雅心肠软,关键时候还是挺小心眼的。 平安客栈就是一家很普通的客栈,规模不大,名字也普通,在天色暗下来之前,林诗音袖子一挥,包下了这家客栈。 他们这一群人带着武器穿着轻甲,一身的凶悍之气,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客栈里的伙计们连同老板在内,都伺候的战战兢兢。 林诗音指挥着人在客栈中安顿下来,而龙啸云就站在她身边,一直用一种欲言又止,激动中又带着些忐忑的神情看着她,时间长了,林诗音手底下的那帮汉子都自觉的离得远远的,走路也绕道走,没办法,那个男人看着他们老大的眼神忒腻歪,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他对老大是个什么心思。 而据他们所知,林姑娘对不喜欢的人可是直接上鞭子抽的,现在这个男人她不但没挥鞭子,甚至都没赶人走,绝对有情况啊! 林诗音心中其实是挺无奈的,她是真的有点不知道要拿龙啸云怎么办才好,她曾经差点做了这人的妻子,后来却又逃婚,她对不起他,却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假如再来一次,她依旧会在成亲的那天晚上选择和晏修白离开。 也因为这种不后悔,她对他的歉意也就更深了。 她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软一些,“天快黑了,大哥还是早些回去吧。” “你为什么不同我一起回去!”龙啸云的声音有些急切,“为什么要住客栈,兴云山庄本就是你的家,你当年住的院子我每天都让人打扫,里面的一景一物都还保持着原样,你就不回去看看吗?!”仦說Ф忟網 林诗音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有时候我确实是想念那里的,可过去的终究过去了,我当初既然将李园的地契留给你,那就是你的了。”她和李寻欢都放弃了那里,而李园也不再是李园了,而是兴云庄,与她再没有干系了。 “什么你的我的!”龙啸云提高了声音,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你是我龙啸云的妻子,我找了你十年,现在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就该好好的,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林诗音抬头看他,夕阳映照下,她的目光中满是歉意,然后她开口,说出了龙啸云这一辈子都不想听到的一句话。“当年的事,过错都在我,你我的婚事,就这么算了吧,是我对不起你。” 从二楼的窗户往下看,正好能看到转角处站着的那对男女,离得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两人一个漂亮一个英俊,站在一起就是一幅养眼的风景。 李寻欢摸了摸鬓角的灰发,目光黯淡。 “吃味了?”少年还带着些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寻欢立刻回过神来,捂唇轻咳几声,道:“小纪大夫说笑了,大哥和诗音他们本就是未婚夫妻” 他哪有什么吃味的资格。 “啧,知道嘴巴硬的鸭子是什么样的吗?就是你这样的!”纪樘一点都不客气。 实际上他对谁都很好说话的,这一点,他随了晏修白,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看李寻欢不顺眼,虽然今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来着。 李寻欢苦笑,以他的性格自然不会同一个孩子计较,何况这个孩子还在给他治病,让一个病人得罪他的主治大夫,他又没有嫌命长。 林诗音回来的时候,纪樘正好将药熬好,正要送上去,就被林诗音叫住了。 “他怎样?” 这句话白天的时候她就想问了,却被人打断,直到现在才有机会问出口。 “是肺痨。”纪樘的眼中带着担心,他的担心为的自然不是李寻欢,而是林诗音。 她其实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了,可是在听到纪樘的答案之后,心中骤然而起的疼痛却并没有减少半分。 林诗音面色发白,良久,才问道:“能治吗?” “有点难,得了肺痨的人还酗酒,加上常年郁结在胸,没见过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的。” 纪樘想到李寻欢那糟糕的身体情况就头疼,等他一抬头,就见到林诗音苍白到没有一点血色的脸。 知道她是被吓住了,纪樘赶紧说道:“是有点难,但也不是彻底没治,诗音姐放心,我一定治好他,只要他全程配合,就是需要的时间久了点而已。” 林诗音勉强笑了笑,“我一定让他配合你。”她想了想,还是将纪樘手中的药碗拿过来,准备亲自送过去,有些人有些事情再怎么逃避,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纪樘看着就要转身离开的人,忽然问道:“你就真的这么喜欢他吗?” 林诗音目光讶异,“为什么这么问。” 纪樘沉默片刻,咬牙说道:“晏修白比他好多了!” 林诗音这下是真的被吓住了,她几乎是小心翼翼的接了一句,“我当然知道大人是好人” “那为什么要喜欢那个人,晏修白虽然懒了一点,不喜欢洗衣服,不喜欢收拾房间,还喜欢看美人,但他很好,比世上任何人都好。” 纪樘神情认真,而就是这样的认真让林诗音有些无奈,这孩子还真的是想把她和大人凑成一对呢。 她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大人很好,文武双全,待人和善,但喜欢不是因为对方好就会喜欢上的,楼上的那个人一点都不好,优柔寡断,自以为是,现在连身体都垮了,可我还是喜欢他。” “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等你以后喜欢上哪个姑娘,就明白了。” 第16章 美人 眼前的美人波光潋滟,妩媚动人,这世上任何男人见了,恐怕都要为之心动,更要命的是,她此刻还是裸着的,那身段,那腰肢,玲珑有致,是最适合让人搂在怀里的身体。 雪白的胸脯微微颤动着,她的双颊带着两抹红晕,那双眼睛温柔多情,看着你的样子仿佛你就是这世上唯一的一个男人。 一个如此绝色的美人,脱光了衣服站在你面前,一双眼睛含情脉脉,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都要把持不住,早就化身禽、兽扑上去了。 可惜,现在坐在她面前的男人却是个例外。 晏修白的视线一点一点,极其认真仔细的在这具完美的身体上上下打量着,细腻的肌肤,柔软的酥胸,纤细的腰肢,还有那双紧紧并拢着的修长大腿,每一处细节都被他看在眼底,没有一丝遗漏。 他看的很认真,却不带一丝情、欲,就好像是在欣赏一个珍贵的花瓶,美丽的画作,而非活色身香,只要他愿意,就能带给他无数快乐的绝色美人。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男的坐着,女的站着,男的衣着整齐,女的浑身上下不着寸缕,本该是暧昧激情的场景,可看上去不知怎的就多了几分诡异。 最先受不了这种气氛的是林仙儿,美人嘛,尤其还是武林第一的美人,在耐心上总是会欠缺一些的,因为大多数男人都愿意顺着她。 她扭着腰肢上前几步——不要小瞧扭腰这个简单的动作,因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另外一个女人扭得比她还要好看,还要动人,还要摇曳生姿。 活色生香的美人就这么没有任何遮掩的坐在了晏修白的大腿上,她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雪白柔软的胸口,娇声道:“晏先生都看了好久了,如何,仙儿这副姿容,可入得了先生的眼,让先生为之作画一幅?!”她的这句话虽是询问语气,但其中的自信却是聋子都能听得出来。 武林第一美人可不是白得来的,她当然有这个自信。 而说到作画一事,就是当初在京城时候的事情了,当初的晏修白在朝堂上就是个小透明,当然了,他现在也没好到哪里,但晏公子在风月界的名声可是鼎鼎有名的。尐説φ呅蛧 他的有名不是说他有多么风流,多么好、色,而是他精通诗词,通晓音律,尤其是书画上的本事,更是一绝。 晏修白最擅长的就是人物画,可他有个怪毛病,非美人不画,他看不上眼的就是顶头上司来了,也别想让他动一动笔,不得不说,这也是他人缘不佳,在京城当了三年小透明的原因之一。 晏修白只画美人,眼界还很高,能让他心甘情愿为之作画的没有几个,而一旦让他有了动笔的兴趣,那必是惊世佳作。 当年红月楼的头牌娘子络姬得他一幅画,身价往上翻了几倍,之后那副络姬卧莲图辗转多年,被当今辰王高价所得,画中美人更是被辰王金屋藏娇抬进了府。 这事之后,晏修白欢场上的名声就更大了,谁不以得晏公子的一幅画作为荣,女子爱美是天性,而晏修白的画就像是对她们容貌的一种肯定。 林仙儿当然很美,而越美的人对自己的容貌往往更加在意,所以她想入晏修白的画,要不是为了这个,武林第一美人可不是谁都能见到的。 手中触感柔软细腻,确实不错,晏修白这样想着,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就有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插了进来。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晏兄艳福不浅。” 燕长生是从窗口跳进来的,一进来就看到这闪瞎眼的一幕,难免有些不高兴。 说是来的不是时候,但他也没有转身离开,而是挑了靠墙处的一张软塌坐下了。 柔弱的美人因为他的到来微微颤抖了一下,倒不是因为房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而是被燕长生周身气势所摄。 可林仙儿到底不是普通人,她很快就将心态调整过来,调笑道:“这位是晏先生的朋友么?不同仙儿介绍一下吗?” 晏修白眼珠一转,本来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然后挑起她的下巴笑道:“仙儿姑娘想知道他的名字,何不自己去问他?别说名字了,谁能得姑娘的微微一笑,就是命怕也能给你。” “晏先生也愿意吗?”林仙儿笑的人骨头都要酥了。 晏修白但笑不语。 林仙儿扭着腰从他腿上起来,风情万种的向着燕长生所坐的地方走去,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每走近一步,她就感到赤、裸的身体冷了一分,那种阴冷感就像是爬虫一般,附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最让她感到难受的是,明明她现在的感觉很不好,却还要保持着微笑。 短短几步的距离,她却走出了冷汗,而与此同时,她心中升起的还有一股强烈的征服感,让这样的一个男人拜倒在自己裙下,为自己痴迷沉沦,是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 她微笑着伸出一只手,这只手非常的完美,细如凝脂指如青葱,这双手可以说的是上天最完美的杰作。 当这么一双完美到极点的手朝你伸过来,想要摸一摸你的脸,恐怕是个人都舍不得拒绝吧,可现在,林仙儿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这么一个怪胎。 他不但拒绝了那只伸过来的手,还扣住了美人的手腕,啪叽一下,把人——摔了出去! 再美的容貌,再好看的身体,以一种五体投地的姿势摔倒在地上,都好看不到哪去。 林仙儿面色铁青,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身体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疼的动都动不了。 晏修白咬了咬牙,一脸的肉疼,“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这么个美人都忍心下得去手。” 和燕长生相比,他自认还是有点良心的,取了床单给地上的美人披上。 燕长生冷哼,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离太近了,味道,臭!” 林仙儿的脸都扭曲了,眼中满是恶毒。 晏修白下意识的低头闻了一下,是奇香阁最受女子欢迎,一年只出几十斤的秘制熏香,清而不淡,浓而不妖,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他无语,绝对是对方的鼻子有问题。 晏修白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回应他的却是燕长生的一声冷笑:“你才眼瞎,这么难看的女人都想画!” 任何一个女人,你可以说她不聪明,可以骂她狐狸精,可绝对不能说她丑,但凡这么说过的男人,绝对是那个女人这一生的黑名单。 现在燕长生就上了林仙儿的黑名单,这辈子都别想下来了。 林仙儿恨他,可最让她难以接受的还是晏修白接下来的一句话。 “我没说过要画她吧。” 晏修白是带着些笑意说的这句话,然后下一刻,他的袖子就被人紧紧地拽住了。 林仙儿拽的力气是那样的大,以至于连指节处都泛起了白色,“为、什、么?!!” 被燕长生侮辱,她可以暂时忍下,早晚有一天会报复回来,可就是晏修白的这句话,让她无论如何都忍不了! 她不美吗?她不好看吗?这个人在见过她的完美之后怎么会不心动?怎么会不帮她画像?! 晏修白低头看她,神情无波无澜,“我通常将见过的美人分为三种,上等美人容貌、气质、神韵缺一不可,是举世难见的佳人,次一等的虽然容貌上差了些许,但神韵气度也是万里挑一,最后一种却是如你这般,有着绝佳的皮囊,但里面的骨架却是漆黑一片,难看至极。” 他声音平静,手伸到她的颈后,在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往下微微按了按,林仙儿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你要带着她?”燕长生皱眉。 晏修白勾唇一笑:“我与李兄也有十多年没见了,久别重逢也该给他带点礼物才是。” 希望他看在礼物的份上,能够手下留情几分,别拿飞刀把他戳成筛子就成! 第17章 被掳 晏修白原本是想给李寻欢一个惊喜的,却没想到先收到“惊喜”的反而是他。 当他提着林仙儿翻山越岭千辛万苦费尽心思终于见到林诗音他们的时候,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纪樘失踪了,更确切的说法就是被抓了。 事情有些复杂,本来林诗音他们是想尽快调查清楚梅花盗一案,还李寻欢清白,然后也好早点回陈嵊县去的,没想到半路上就冒出了一帮子杀手。 本来他们以为是冲着李寻欢来的,毕竟三个人里面怎么看也是李寻欢仇家多沾惹的是非多,有人杀他一点都不奇怪,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对方的目标竟然会是纪樘。 纪樘出事,林诗音大概是世界上最担心的那个,那可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那孩子在她眼皮子地下被人打晕带走,她不震怒才怪,甚至连李寻欢也成了她迁怒的对象。 不是大名鼎鼎的小李飞刀吗?!不是兵器谱上排名第三吗?!!关键时候,竟然连个孩子都护不住,要你何用!!! 李寻欢苦笑,连一句话都不敢回,和一个生气的女人,尤其是正处在暴怒中的女人争辩,是最不理智的! 林诗音不知道抓纪樘的人是谁派来的,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抓一个刚刚成年,连陈嵊县的城门都没出过几次的人,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去找晏修白。 至于梅花盗的案子?呵呵,谁爱管谁管吧,打不了走的时候把李寻欢用药迷晕了再带走也一样。尛說Φ紋網 然后,晏修白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李寻欢不知道自己侥幸逃过一劫,他和晏修白已经十多年没见了,虽然知道当年大概是他拐走了林诗音,让龙啸云陷入了一种尴尬的位置,可到底还是怪不了他,反而故友重逢,是一件非常令人高兴的事。 可还没等他上前和昔日好友开口打声招呼,呼的一下,一个红色的身影抢在他前头飞奔了过去,他喜欢的人,昔日最最依赖他的表妹,在见到晏修白的时候眼睛亮的好像是见到了救星。 “大人,糖糖被人抓走了!”这是林诗音见到晏修白时的第一句话,她甚至都没问上一句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晏修白已经转身看向了还骑在马背上的燕长生,秀逸的眉紧紧的拧在一起。 燕长生的眼中也是闪过一抹惊讶的,而就是这一点点的惊讶让晏修白暂时打消了对他的怀疑。 “怎么回事?!”他问道。 林诗音迅速的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末了她说道:“按照那群人的身手行事来看,我猜测他们应该是死士杀手之类的。” 这年头的死士可不是谁都用的起的,何况抓的还是纪樘,晏修白心里立刻就有底了。 “糖糖现在大概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你别急,我亲自去一趟京城,定不会让他出事!”晏修白声音坚定,这是他的承诺。 林诗音几乎是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我也去!” 晏修白微微一笑,道:“李兄这里的事情还没解决呢,你放心?” 李寻欢终于能说上一句话了,他叹息一声,微笑道:“多年不见,我虽然现在的身体情况大不如前,但也不至于不济事到需要靠别人保护的地步吧。” 晏修白仔细的看了他几眼,忽然上前扣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眉越皱越紧,最后几乎是有些气恼的说道:“不过十年而已,你怎么把自己的身体折腾到这般地步,六十岁老人的身体都比你有活力!” 李寻欢苦笑,他偷偷瞧了一眼林诗音,告饶一般的说道:“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嘛,而且那位小纪先生给开的药方我都按时吃了。” “糖糖到底有几分本事我还是知道的,等我这次从京城回来后,给你配置一些药,虽说不能药到病除,但让你多活个几十年总还是成的。” 李寻欢心下感动,表面上却笑道:“那我不是欠你一命了?” “你欠我的何止是一命。”晏修白瞟了一眼旁边的林诗音,其意不言而喻。 李寻欢苦笑,他和林诗音现在的关系实在是复杂的很,他自然是爱着她的,不然也不会将自己搞成这幅样子,可他们若是真的在一起了,大哥他怎么办。 李寻欢这样想着的时候,眉宇间便带了些抑郁之气,这副样子实在是太好猜了,不但是晏修白看出来了,林诗音也看的清清楚楚。 晏修白冲着她眨了眨眼睛,依李寻欢那副臭脾气,可不是能轻易搞定的。 林诗音冷笑,现在可不是十年前了,她也不是十年前的她,主动权可不在他手里! 晏修白摇了摇头,这两人之间的事,不是他能插手的,最后是否能有个好结果,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反正这两个也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他们的事情该由他们自己负责,他现在改管的是纪樘。 “糖糖的事情有我,你看着点李寻欢,别让他把这剩下的半条命也给糟蹋掉,到时候就算我有仙丹妙药也救不了他。”晏修白飞身上马,然后将马背上一个大大的包裹提起来,往李寻欢怀里丢过去,“这是送你的礼物!”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两匹马已经同时飞奔了出去。 剩下李寻欢抱着怀里的东西,忽然觉得触感不对,把包裹在外面的床单给掀开,豁然露出一张绝色,而且并不陌生的脸来。 “林仙儿?!”他惊讶。 “你认识?”林诗音皱起眉。 “见过,是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儿。” “武林第一美人啊。”林诗音冷哼,转身就走。 李寻欢:“” 他好像说错了话 =============================================分割线================================================= 纪樘很安静,自从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宫殿醒来,并且不允许被踏出殿门一步之后,他一直保持的很安静。 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无聊了就背诵医书打发时间,往常觉得异常枯燥的东西,现在竟觉得有了些趣味。 他并不迁怒身边伺候的人,也不故意找茬,怕是最听话的一个人质了。 直到第二天,穿着常服,面容憔悴,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英俊相貌的中年男子在一帮子宫人的随侍下进来的时候,纪樘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 很难形容他那一刻的表情,有怀念,有痛楚,有敬重,也有愤怒,他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克制自己,才将那些复杂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他应该要行礼的,无论是因为对方的身份,还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他却直挺挺的站着,双唇紧抿,谁也不知道他袖中的双手已经紧握在了一起。 那人倒也不生气,只是冲着纪樘招了招手,道:“原来你已经这么大了,过来,让朕好好瞧瞧。” 纪樘站在原地,没有动,就像一个生了根的雕像。 皇上也不急,像是个有耐心的,倒是他身后站着的老太监怀恩站了出来,赶紧道:“殿下,殿下流落在外多年,受苦了,如今与皇上父子重逢,乃是天大的幸事,奴婢贺喜皇上,贺喜殿下。” 纪樘见他这副模样,眼中划过不忍,终究暗叹口气,朝着皇帝走了过去。 皇帝打量了他好一阵,见他清白俊秀,文质彬彬,并没有因为流落在外而沾上任何市井之气,一举一动自有一番堂皇气度,便越看心中越发的满意起来,原本的些许担忧不翼而飞。 他抬手,摸上纪樘的脑袋,因为不熟练,是以有些生疏,这大概已经是他能表现出来的最大的慈爱了。 “皇儿很好,这些年辛苦了。” 纪樘神情微动,这大概是他小时候最想要的奖励了,一句来自父亲的夸赞,现在他终于得到了,心中反而很平静,没有一点波澜。 头上的那只手很干燥,力气不大,带着点暖意,让他无端的想起晏修白来,他经常就会这样揉他的脑袋,每抗议一次,就越发的来劲,久而久之他也就听之任之了,他有点想他了,虽然出来还不到两个月,但他想回去了。 他这么想的便也这么问了,“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脑袋上的手僵硬了一下,然后慢慢收了回去,“你想走去哪儿?” “出宫。”回陈嵊县。后面这句他并没有说出来,虽然他明白怀恩或许已经将有关他的一切都告诉了皇帝。 他并不怪他,因为怀恩是这个宫里除了皇祖母之外,对他最好的人,小时候如果没有他,他活不到现在。 “你是皇子,是朕唯一的孩子,除了皇宫,你哪儿也不能去,更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皇帝脸上的神情是威严的,再没有了刚才的慈父光芒,这让纪樘变得轻松了一些。 皇帝的话就是圣旨,自然美人敢去违抗的,纪樘表面上乖顺听话,但想要回去的想法却从来没有变过。 纪樘是个大活人,他的忽然出现自然瞒不了多久,无论是朝堂上还是后宫中,都因为他的到来暗流涌动。 尤其是在皇帝宣布要封他做太子之后。 这些天以来皇帝一直是将他带在身边的,似乎是真的将他当成继承人在培养,尽自己所能的在教他怎么做一个皇帝,其实他自己又何曾是一个合格的皇帝呢?! 纪樘这样想着,却还是乖乖的听着,刚刚重逢的时候,他或许因为紧张而忽略了很多事情,但经过这些日子的时常陪伴,他医术精湛,又怎么瞧不出对方已经是重病在身了。 难怪会不顾后宫那个女人的反对也要把他找回来了。 纪樘有些想笑,最终也真的笑了出来。 知道皇帝病疾缠身,纪樘暂时打消了回去的念头,终究是父子一场,他想治好他,就算治不好,能多延长些寿命也是好的,权当还了他的生恩吧。 第18章 斥责 晏修白二人一路快马加鞭,硬生生将半个月左右的路程缩成了九天,饶是两人都是功力深厚的,脸上也不禁多了些疲惫。 到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燕长生直接将人带回了自己的府邸。 晏修白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作为一个没有任命就擅离职守的官员,他非常识时务的没有拒绝。 燕长生似乎在官场上混的确实不错,这从他住的地方就能看出一二,燕府占地颇大,里面的一景一物显然都是考究的,只是府内伺候的人少了些,主要原因大概是燕长生不喜人多的缘故了。 连同管家在内,看门扫地打扫屋子的等等,总共也不超过十人。 燕长生身边是从不留人伺候的,他不喜欢。 一觉睡到天亮,晏修白起来的时候精神饱满,连日来的疲惫终于散去了些。 等他梳洗完毕,下面的人很快就给送来了早餐,照顾的很是周到。 早餐还算丰盛,不过晏修白吃的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心思不在这里,早上起来之后他就想着,要怎么探听纪樘的事情呢?! 京城他不陌生,好歹还是待过三年的,认识的人也不算少,只是他现在却是不方便出面的,除非他想被别人参上一本。 他跟林诗音保证过,会将纪樘平安的带回去,但具体如何做,老实说,他没有一点头绪,这里面毕竟牵扯到一个皇家。 晏修白吃完早饭就出去了,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花很大一番功夫,甚至想着要不要尝试一下夜探皇宫的时候,却在人来人往的茶馆里很容易的就知道了纪樘的消息。 一个即将被封为储君的纪樘,或者该称呼他为朱佑樘。 晏修白叹息一声,他忽然怀疑,自己答应过林诗音的事情能不能做到了,毕竟纪樘绝对会愿意和他一起回去,但朱佑樘呢? 一边是陈嵊县的普通百姓,另一边是万人之上的储君之位,似乎傻子都知道该如何选择,或许他们一开始的想法就是错的,纪樘属于陈嵊县,应该待在他们的身边,可朱佑樘的归宿却在这里! 就在晏修白纠结的时候,燕长生却已经在宫中了,穿过重重回廊,被一名宫人引领着走进内殿,已经有人在那儿等着他了。 一身宫装的妇人已经不年轻了,保养得却很好,她的相貌绝对不在美人这个标准之内,勉强称得上是清秀,淡淡的脂粉也掩盖不了眼角眉宇间岁月流逝的痕迹。 她的身材也不是完美的,已经有了发福的迹象,只能用层层华丽宫装遮掩一二而已。 而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普通的不能再普通,连身边宫女都要比她好看几分的妇人,却正是在后宫一手遮天,被皇帝专宠了几十年的万贵妃了。 其他人见了,怕是难以想象,别说是皇帝了,换成任何其他男人,但凡有些能力的,谁不喜新厌旧,谁不看重美色,谁又会为了一个年纪大了,长得又不太出色的女人而独宠了半辈子?! 从这一点来看,宪宗皇帝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却绝对是个合格的痴情种子。 殿内的温度随着燕长生的到来降低了一度,原本安安静静躺在万贵妃膝盖上享受顺毛待遇的纯种波斯猫忽然“喵——”的叫了一声,然后双腿一蹬,从万贵妃的怀里跳到了一旁的柜子上。 “喵——”那双琉璃一样的眼珠望着燕长生又叫了一声,身体防备似得向后弓起,然后迅速从窗口跳了出去。 “啧。”万贵妃嗤笑一声,“燕将军还真不招我家雪团儿的待见,你每次来它都来这么一出。” “臣向来不讨这些小东西的喜欢。”何止是猫,其他任何动物,无论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就连水里游的见到他时,都是四散奔逃的份儿。 “燕将军身上的杀气太重了,弄得我这群宫人们都害怕,何况是雪团儿。”万贵妃掩唇似笑非笑的说道。 “杀的人多了,杀气自然也重。”燕长生声音平静,话中所含的意思却让人听了畏惧。 “兄长经常同我说起燕将军的本事,我原本也是相信的,所以将最重要的事情交由将军去做,这是对将军的信任,可是——”她的声音一顿,渐渐的冷了下来,“燕将军却是有负本宫所托呢!” 气氛凝滞,燕长生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动弹一下。 万贵妃站起身,一双锐利的眼睛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了一遍,这才道:“燕将军昨日便回来了,该知道的想必也都知道了,那个人现在就住在东宫,下月初八就要被封为太子,燕将军杀人的本事还当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啊!” “他不会活到那个时候。”燕长生如此说道。 “那个孽种当然不会活到那个时候!”万贵妃冷笑:“只是却不关你的事了,看在兄长的份上,本宫饶你这次,滚吧!” 墨色的眼睛幽深莫测,燕长生忽然笑了笑,这才告辞离开。尐説φ呅蛧 等人走的没影了,身边伺候的宫人才小心翼翼的说道:“燕将军毕竟是万大人推荐过来的人,娘娘这样,是不是太不留情面了” 万贵妃看着她似笑非笑:“莫不是看他年轻英俊,心疼了?” 宫人是万贵妃的心腹,闻言赶紧摆手说道:“娘娘可别吓我,奴婢是万万不敢的,那燕将军长得确实俊俏,可哪个人敢盯着他的脸看啊” 万贵妃冷哼一声:“那燕长生就是一只狼,一只养不熟的狼,也不知道兄长怎么想的,竟然会用这么一个人,反骨之人,留着终究是个祸害!” 当晏修白灌了一肚子茶水纠结着回去的时候,正好在门口遇上一同回来的燕长生。 对方黑衣黑裤,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脸,可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同他点头打了个招呼,晏修白想了想,终于还是问道:“你在生气?” 燕长生脚步微顿,然后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来,“哦?从哪里看出来的?” 晏修白皱眉,“以前都没见你笑过几次,还笑的这么杀气逼人。” “你说对了,我确实想杀人。”燕长生并不否认。 但他的这句话显然让晏修白误解了,他神情坚定的说道:“有我在一日,就绝对不会让你伤害到纪樘!” 燕长生看着他带着怒气离开的背影,眼底煞气翻涌。 既如此,就先送你一份大礼好了,他的陌刀已经好久没沾血了呢 第19章 夜变 晏修白一直想找个机会见纪樘一面,无论对方有着怎样的选择,他终归是要和他谈一谈的,可人在宫里,想要见面,何其艰难。 他在京城孤立无援,唯一能够信任的燕长生在这件事上却是站在他的对立面的,找他帮忙,绝对不是个明智之举。 晏修白满心纠结,难道真的要他夜探皇宫?! 他虽然对自己的武功还是挺有信心的,可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就是无敌的,皇宫守卫重重,里面多少机关陷阱,潜藏高手,谁也说不清,他还是比较珍惜自己这条性命的。 不能进宫,那让纪樘出来呢? 这倒是个办法,只是怎样将消息传到对方手上又是一个问题。 就在晏修白想着这些的时候,已经有人过来敲门,请他去吃饭了。 晏修白抬头望了望天色,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发了一下午的呆,却依旧没想出什么好主意,他有点后悔自己当年的自暴自弃,得过且过了,怎么就没留下点布置呢?! 等他到偏厅的时候,燕长生已经在了,饭菜已经上桌,菜色很丰盛,燕府的饭菜不知道比他以往吃的好了多少,这也是目前唯一能让晏修白感到高兴点的事情了。 “今天回来的似乎早了些。”晏修白挑眉,不能怪他这样说,因为自从回了京城之后,对方好像很忙,早出晚归的,两人见到的次数少之又少。 燕长生闻言,忽然笑了起来,“你这是在抱怨我没能在家陪你?” 晏修白瞪大了眼,怎么觉得这句话这么别扭呢,还没等他想个明白,就听对方继续说道:“该办的事情都已经办的差不多了,你呢?” 于是,晏修白又开始头疼了。 两个人的晚饭吃的颇为安静,燕长生习惯了一个人吃饭,现在多了一个人陪着,感觉还不错。 他放下筷子,下人适时的递上了一碗甜汤,大概谁也想不到,看上去凶神恶煞,不好亲近的燕长生却是个喜欢甜食的。 吹了吹过热的温度,燕长生刚要喝,调羹递到嘴边还没张口,却被一只忽然伸过来的手给挡住了。 “不能喝!”拦住他的人如此说道。 与此同时,一股杀气从后袭来,燕长生头也没回,手中的碗已经往后砸了过去,也不管砸没砸中,他身子灵敏的跳了起来,长腿横扫,那人已经被他踢飞了出去,整个人撞在墙上,连哼都没哼就彻底昏死过去。 这只是个开始。 燕府的下人本来就很少了,总共加起来绝不超过十个,现在却有六个向着两人发起了攻击,四个围着燕长生,两个对上了晏修白。 这六个人的武功绝对不弱,而且与一般武人不同,出手狠辣,不给别人余地也全然不顾自己生死的打法,显然是杀手死士之流。 晏修白的琴没有带在身边——谁在家里吃饭都不会背着个琴的——他的手里只有一双筷子,而就是这么一双普普通通的筷子,现在却成了天底下最厉害的剑! 剑气纵横,漫天剑影形成一张密密麻麻的巨网,向着两人当头笼罩。 对面两人应付的有些手忙脚乱,眼中闪过诧异,显然是低估了晏修白的实力,或者说完全没想到一个文弱书生打扮的的人也是会武功的,相处几天,他们竟然完全没有看出来! 晏修白并没有留情,但想着要留个活口,终究还是给两人留了口气,等他解决完往燕长生那边看去,对方已经在甩刀上的血迹了。 围攻燕长生的四人都缺胳膊少腿的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生是死,总之,比他残暴多了。 晏修白皱着眉,刚要开口,忽然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也不顾这满室的狼藉,身形一闪,一同跳上屋顶。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远处却是灯火通明,一个个的火把将夜色照的亮如白昼。 晏修白二人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火把将整个燕府都围起来了,大批人马破门而入。 “怎么回事?”晏修白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 “是东厂的人。”燕长生神情镇定。 “看这阵势,怕是来者不善。”晏修白问道:“怎么办?” “跑吧。”燕长生想了想,这样说道。 两人还真就这么跑了,以他们的武功,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当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只是又得重新找落脚的地方了。 不过这难不倒燕长生,他似乎早有准备,带着晏修白穿过几条街,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院中停了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切发生的太快,先是燕府里的下人集体叛变,然后连东厂都出动了,对方好歹也是朝廷大臣,难道是皇帝看他不顺眼,准备灭了他?! “很显然,有人抢先动手了。”燕长生摸着下巴这般说道。 他的神情中没有太大的意外,显然是早有预料的,“先前住的那个宅子是万家给的,所有下人也都是万家安排过来的。” 所以,要杀他的是万家。 晏修白无语,“你早就知道?”知道那些人中大部分都是别人安排的细作? “我又不是瞎子。”燕长生挑眉,这么多年的时间还摸不透几个人的底细就是傻子了。 “那你还把人就这么放在家里?!还一放就是这么多年”晏修白无法理解,“至少也得采取点措施吧!” 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看着,想想就无法忍受。 “不过是个住处而已,处理掉他们,还会有另外的人来监视,一来一去麻烦,我不喜欢麻烦。” 晏修白沉默下来,他并不相信对方的这句话,燕长生或许怕麻烦,但以他的性子来看,更加忍受不了自己生活在别人的监视中,可他偏偏就忍受下来了,还一忍就是这么多年,他想做什么?! 当天晚上,燕长生把晏修白送到小院后就离开了,一整夜没有回来。 次日清晨,晏修白起床梳洗,还没吃早饭,就见黑发黑衣,背着刀盾的人踏着朝阳推开院门。 他的鬓发间还带着露珠,一身血腥杀戮几乎要凝为实质,连金灿灿的阳光都驱散不了丝毫。 晏修白看着他走近,然后伸手,将一个用帕子包裹着的东西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晏修白不解。 “礼物。”燕长生似乎笑了笑,这样说道。 竟然给他带礼物?晏修白起了些好奇心,然后打开帕子,一根鲜红的,被齐根斩断的舌头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晏修白的笑凝固在唇边,双手微微颤动了一下,“谁的?”他佩服自己的镇定。 “万贵妃的。”燕长生如此说道:“喜欢吗?” “” 喜欢,很喜欢,他喜欢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20章 驾崩 夜深人静。 纪樘忽然睁开了眼睛,一丝朦朦胧胧的光线映入眼帘,隔着床幔,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小声的叫着他。 他起身,应了一声。 床幔被人掀开,怀恩公公那张熟悉的满是褶子的脸出现在他眼中。 “父皇那边出事了?”他这样问道,眉头渐渐的拧了起来。 怀恩蹲下身子,亲自给他套上鞋袜,凑到他身边小声说道:“皇上今晚又嗝血了,太医院的人说情况不大好,殿下要早做准备。” 做什么准备他没说,纪樘心中却是清楚明白,皇上一旦驾崩,他作为唯一的皇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名正言顺不代表一切顺利,纪樘是在宫外长大的,回宫没几天,根基浅薄,大臣们或许会因为他的血统承认他,但他还是有好几位皇叔的,她们会不会暗地里有什么谋划就不知道了。 而且他还没想清楚自己要不要做这个皇帝。 夜幕深沉,月色被笼罩在层层云雾之后,只有几颗星子隐约闪烁。 皇帝的寝宫灯火通明,纪樘进去到时候,正好看到好几个胡子花白的太医围在一起,在小声地讨论着什么。 见到他来,太医们停止了讨论,向他行礼,并将他们商讨出来的医治方案细细的和他说了一遍。 别人不了解,可他们这些太医却是再清楚不过了,这位刚回宫的皇子殿下医术精妙,比太医院的人都要来的厉害。 对方不过十六七岁,在医术上已有如此成就,让人惊叹,可惜,对方是个皇子,不久的将来更要成为一个皇帝,这一身医术上的天赋怕是要浪费了。 想来也是,古往今来还真没皇帝去专研医术当大夫的。 纪樘和太医们谈了一会儿,改进了一下方案,便进了内殿。尐説φ呅蛧 皇帝折腾了大半宿,终于睡过去了,明黄色的面料将他的脸色衬的更加蜡黄,短短几天功夫,他的双颊已经瘦的凹了下去,眉宇间病气沉沉,纪樘甚至不用把脉,就可以看出,这人活不长了。 纪樘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哪一种心情,对方是他的父亲,就算从来都没有养过他,没在乎过他,但血缘关系是不可磨灭的,他应该为他伤心难过的,可伤心中却还有种难以忽视的愤怒。 原本有他帮着调理,皇帝的身体虽然也糟糕,但三年五年总还是能够平安度过的,可万贵妃的死仿佛一下子打垮了他,带走了他所有的生机。 半个月之前,尊贵荣宠了半辈子的万贵妃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寝宫,四肢被折,舌头被拔,死不瞑目。 万贵妃的死不可谓不凄惨,但更可怕的是凶手的来去自如,视宫中重重守卫如无物,对方连万贵妃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那要杀其他人岂不是更加容易?就连皇帝都不是一定安全的。 种种猜测让宫中众人人心惶惶,但更让人害怕的是来自皇帝的滔天愤怒。 万贵妃的死击垮了皇帝的身体,也带走了他所有的理智,贵妃宫中上上下下伺候的所有人,以及当日轮班的侍卫,杖毙的杖毙,赐死的赐死,一时之间,内宫之中血流成河。 帝王一怒,所有人都要倒霉,就连朝堂上都受到了牵连,金吾将军,刑部左侍郎等十几位官员被直接罢官免职,锦衣卫和东西两厂的人把整个京城都惊动了,皇帝下了死令,定要抓到杀害贵妃的凶手。 一时之间,朝廷内外人心惶惶。 御史台的言官们因为皇帝的种种作为,纷纷上折子劝谏,可惜盛怒中的皇帝怎么可能听得进去,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差点把性情耿直的王大人给斩了,幸而让纪樘给劝了下来。 皇帝病重,不能理事,纪樘作为唯一的皇子,顺理成章的站到了台前,暂时掌管起了朝廷事务。 他对这些并不是非常陌生,在陈嵊县的时候有一半的政事都是他帮着处理的,到了京城,也不过是一个大了无数倍的陈嵊县而已,只是朝堂上的事情他还不太熟,但好在他是个善于倾听别人讲话的人,也懂得尊重别人的意见,通常都是他坐在一旁听着内阁大臣们畅所欲言,等到他们有了分歧或者询问到自己身上来的时候,他才会适时的发表自己的观点。 他声音不高,也不同人争辩,但往往有理有据,偶尔一两个观点也能起到一针见血的效果,慢慢的,一些大臣对这位皇子的印象也越来越好。 纪樘在皇帝病床前陪了一晚上,事情传到朝堂上,对于他的孝心大臣们只会更满意,可他却不是为了让别人满意才做的,或许是知道皇帝要死了,无论是伤心痛恨还是其他,都变成一种同情。 在他眼中,对方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皇帝,更不是一个好父亲,可他现在就要死了,所有的事情在死亡面前都可以一笔勾销。 整个京城风声鹤唳,每天大街小巷都能看到锦衣卫或者东西两厂的人,百姓都不大敢出来了,弄得晏修白每次出门都是小心翼翼,恨不得将自己裹个十圈八圈。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每天窝在小院子里晒太阳,活得比谁都悠闲,让晏修白有点手痒。 而更让他郁闷的是,燕长生不会做饭,做出来的东西狗都嫌弃的那种,于是做饭的事情就落到了他身上,对方每天只需要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这日子过的,简直让他嫉妒。 燕长生倒是优哉游哉,躺在树干上问道:“今天不出去了?” “外面盘查的越发厉害,暂时避避风头。”晏修白反问:“你呢?官没法做了,以后要做什么?” 零星的光影透过树叶照射下来,落在燕长生的脸上,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天下之大,还真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何况,我这官只是暂时做不了而已,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可惜了。”晏修白笑了起来,“我原本还打算邀你去我那的,赵胜年纪大了,我正好缺一个总捕头。” 燕长生低头看他,墨色的眼睛罕见的浮出些许笑意,“好啊,我真混不下去了就去给你做捕头。” 阳光正好,晏修白难得的轻松下来,“那你可得尽快了,我过些日子应该就会回去。” “你要离开?”燕长生皱眉,“不管你家糖糖了?” 晏修白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之所以担心他是因为万贵妃,他身处深宫,在万贵妃的地盘上,她要害他太简单了,而现在万贵妃死了,他危机已解,等到皇帝驾崩,他就是新帝,我忽然发现,我没有了要带他离开的理由。” “而且我离开陈嵊快两个月了,也该回去了。” 燕长生重新躺了会去,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离开也好。”模糊的话语从树上传来,“京城不是你久留之地。” 晏修白虽然说了要走,却还是不太放心的,总要等纪樘这边的事情尘埃落定了才能完全放心,并没有让他等多久,三日后皇帝驾崩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皇帝的死,老实讲,是让朝廷上下以及全京城的百姓都松了口气的,至少他不能再为了万贵妃的死发疯,让所有人都陪着他一起痛苦了。 皇帝驾崩,一切红色喜事都是禁止的,取而代之的是惨淡的白,纪樘连着两天没合眼,亲自和大臣们商讨着办理先皇的丧事灵堂上,他并没有哭,他做不到和其他人一样明明就是没有多少感情的,却哭的就好像天塌下来一样。 先帝遗言,封万贵妃为恭肃端顺荣靖皇贵妃,与他合葬皇陵,前一条也就罢了,但合葬皇陵,他将皇后置于何地,很多人都是反对的,纪樘却遵循了他的这个遗愿。 他用一生做了一个痴情人,那他成全他又何妨,终归已经死了。 第21章 欺骗 晏修白原本是想等到纪樘登基之后再走的,但从林诗音那边寄过来的一封信打消了他的念头,他决定立刻就动身。 “很急?”燕长生倚着墙壁如此问道。 “李寻欢遭了暗算,身受重伤,诗音也被龙啸云制住了,强迫她成亲。”晏修白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我必须过去一趟。” “你还真是个劳累奔波的命。”燕长生摆了摆手,讥笑道:“得,赶紧去吧,我就不拦你了。” 晏修白收拾好东西离开的时候,微笑着说道:“有空的时候就去我那坐坐,我请你喝酒。” “晏修白。”这是他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三个字吐出来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生疏感,仿佛已经叫了无数次般自然。 对方转身看他,墨色的眼底带了些微的疑惑,燕长生好像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对方的眼睛大概是俗称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带着种风流韵味儿。 这人的性情也确实称得上温柔多情,无论是纪樘还是林诗音,都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护着他们,对任何人都和和气气,从来没和人红过脸,貌似仅有的几次怒气还是冲着他来的。 这样想着,燕长生突然有些想笑,他也真的笑了,淡淡的笑意冲淡了他身上与生俱来的煞气。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一路保重。”下次见面,可能就是你死我活了! 纪樘一身孝期中的素白端坐在桌案之后,他的面前时一大堆的折子,先皇的葬礼,即将到来的登基大典,数不清的琐事落在了他身上,幸亏他是个脾气好的。 独自一人,陷在这重重深宫之中,虽然有怀恩的帮助,他也还是疲倦的,纪樘并不是一个多有野心的人,多年来最大的心愿也不过就是能够学会晏修白的武功,等到长大了就像话本故事里说的那样,到传说中的江湖上闯荡闯荡。 等到闯荡够了就回陈嵊县,给晏修白做个师爷,他们三个人总是要在一起的。 他虽然是个皇子,却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做皇帝,甚至自从被晏修白带到陈嵊县,生活的越来越融洽之后,就再没起过要回宫的念头。 皇祖母去世之后,他就已经断了和宫中的联系了,没想到却是怀恩将他重新拉进了这团漩涡,对方是为他好,他明白,年幼之时如果没有怀恩公公的话,他早就被万贵妃害死好几次了,所以他不能生他的气。 他不是不能离开的,却因为种种原因而拖延下来,直到走到今天这一步。 万贵妃和皇帝的死来的太快了,让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纪樘就像是那只被赶着上架的鸭子一样,忽然间就被皇位这块巨大的馅饼给砸中了。 窃喜吗?或许有,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惶恐和害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惶恐些什么,又在惧怕什么,只觉得随着登基之日的逐渐来临,身上的压力就越重了一分,他现在很想见一见晏修白,想和他说说话,想让他告诉自己他该怎么做。 既然想见,那就见吧,纪樘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现在貌似可以随心所欲了,作为皇位继承人,调任一个地方官进京应该是可以的吧,或许他还能给晏修白升个官,平常一直都是对方压榨自己,现在好像可以对调一下,升他的官,让他来京城,让他进内阁,让他每天每天有做不完的事,捂脸越想越带感怎么办,他绝对不是公报私仇。 想做就做,纪樘立刻就写了份手谕让人去办了,至于理由,这些年陈嵊县的成绩是明摆着的,只是一直有人从中作梗晏修白才没有升官,现在嘛是他说了算。 纪樘忽然发现做皇帝也有了一些好处。 ========================================分割线====================================================== 齐王在皇亲国戚之中不算最有能力的,也不是最有权势的,但他却是最有野心的,所以在有人稍微挑拨,并主动承诺帮忙的时候,他很轻易的就动心了。 原本在纪樘没有出现的时候,他或者他的儿子还是有那么些希望坐上那个皇位的,可一位突然冒出来的皇子,把他的希望都给堵死了,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王爷,齐王当然是有情绪的。 对新皇不满,再加上自己的野心,在别人的煽动下,他下定决心谋反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密室中,齐王背着双手,有些焦躁的来回踱步,这不能怪他,即使已经下定了决心,可谋反毕竟不是小事,一个弄不好可是要杀头抄家的,胆子再大的人都做不到冷静淡定,何况是他。 “你真的有把握?!”他问着那个冷静淡定的人,这已经是他第四次问这句话了,他想听到肯定的答案,仿佛只要多听一次,他们就会多一份胜算一样。 燕长生挑眉,他挑起眉毛的时候,那道浅色的疤痕也会微微上挑,好像天生带着股讥讽和冷意。 “事已至此,王爷并没有退路了不是吗?!成功便是万人之上,失败了也不过是一死而已,总比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压在自己头上强吧。” 齐王目光闪烁,最终一咬牙说道:“这场豪赌,本王应下了,如你所说,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种,本王怎么甘心屈与他之下!” “王爷想得通就好,你尽管放心,一切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还得多亏了先皇,若不是王将军被撤职,我们的人怎么能如此顺利的安排进去。” “就算能顺利拿下皇宫,但三大营也不是吃素的,给他们时间反应过来,我们仅有两千人,绝对守不住。” 齐王依旧有些忐忑。 燕长生淡淡一笑,很是愉悦的说道:“到时候你已经是皇帝了不是吗?三大营只听皇帝的命令。” “而且,”燕长生适时的加大筹码:“我与神机营的高将军曾暗中联络过。” 齐王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有些兴奋的搓着手说道:“你的意思是高将军已经投诚?他是站在本王这边的?!” 当然没有!燕长生微笑着,几乎是用上了这辈子最诚恳的一个微笑。 齐王高兴地大笑起来,先前的忐忑终于消散,神机营不及五军营任务庞大,也没有三千营悍勇的作战能力,但神机营却掌管着火铳和火炮等等这些威力强大的热武器。 有了神机营的支持,他成功的几率绝对会增加一半。 兴奋中的齐王用力的拍了拍得力助手的肩膀,承诺道:“倘若你本王能够顺利继位,燕卿就是最大的功臣,你放心,本王绝对不会亏待于你,到时候内阁之内,必定有燕卿的一个位置。” “那便多谢齐王了。”燕长生笑着,墨色的眼底却极快的闪过一丝嘲讽。 =================================================================================================== 先帝下葬那天,百官都是要送行的,纪樘起了个大早,事实上离他睡下都没超过两个时辰,但这也是最后一天了,先帝的棺木必须要他来扶,这也算是他所能尽的最后一点孝心了。 他坐在御撵上,揉了揉疲倦的眉宇,试图让自己精神一些,忽然他停下了动作,觉得有点不对劲。 “怀恩公公?”他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纪樘猛然先开了帘子,周围的景物不是他所熟悉的,一路跟着的怀恩也不见了踪影。 “停下!”他命令了一声。 可抬着他的人脚步冲冲,没有一个人应他。 就是再无知的人也感觉到此刻的不对劲了,纪樘几乎是立刻就纵身从御撵中飞了出来。尐説φ呅蛧 白色的身影跃至半空,就在那一刻,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他当头砸下,带着万钧的力道。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一个淡漠而又阴冷的声音如此说道。 纪樘被那股强大的力道压得从半空中掉落下来,接近地面的时候,他往下拍了一掌,卸去了大半力道,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后退几步,吐出一口血来。 只是一个照面,他已经受伤不轻,可见来人的可怕。 黑衣黑甲的人慢慢的从拐角阴影处走了出来,那面盾飞旋着重新回到他的手中,他的右手握着一把狭长的造型奇特的陌刀。 “是你!”纪樘面色惨白,他见过这人,虽然只是冲冲一面,但这人的面貌气质都不是容易让人忘记的,他知道,这人是晏修白的朋友,一个非常神秘,基本上只会在夜晚拜访的朋友。 晏修白的朋友要杀他?! 纪樘有些懵,短暂的时间内竟然无法用理智思考,他知道自己第一时间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很可怕,他不应该怀疑,就算怀疑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也不该怀疑晏修白,可那短短的片刻时间,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脑子。 “武功不错,至少在同龄人里面算是好的了,可比起晏修白来,却是差得远了。”燕长生淡淡道。 晏修白这三个字,终于拉回了纪樘的神智,他哑着声音,几乎是有些艰难的说道:“你为何要杀我,晏修白晏修白她是否知情?!” 燕长生似乎有片刻的怔愣,而后他很快就明白过来对方话语中的意思,那一瞬间,巨大的怒火从他心肺间燃烧起来,他轻声的笑了起来,笑容中是说不出的厌恶和讽刺。 “这就是所谓的皇族啊,果然是没有例外的,一样的令人恶心。” 话音刚落,他的陌刀已经劈了过去,每一刀都带着巨大的力道,刀刀致命,没有给对方留有任何退路。 纪樘应付的很吃力,他的武功或许能排在江湖一流高手之列,但对上燕长生绝对是不够看的。 十五刀之后,他再次吐出一口血来。 温热的液体将素白的衣襟染成刺目的鲜红。 燕长生目光凛冽,全身杀意纵横,盾再次飞了过去,陌刀紧接而来—— 铮——他的身体有了片刻的停顿。 而就是这短短的片刻时间,纪樘已经躲开了这一刀,然后一个欣长的身影护在了他身前。 青衣素雅,古琴在怀,只有晏修白。 燕长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紧紧地皱起了眉。 “觉得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晏修白叹气,“诗音写信的时候落款处的音字总会习惯性的微微上挑,而我收到的那封虽然自己模仿的很像,终究不是真的。” 第22章 同死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这点小把戏骗不了你多长时间,却没想到从始至终都没骗得过你。”燕长生很是惋惜的叹了口气。 “为什么?!”晏修白目光复杂,很是不解:“万贵妃已经死了,我想不出你要杀他的理由。” “理由?”燕长生哼笑一声,“万贵妃确实是死了,可你我的赌约还在,我说过,看杀他和护他之间,你我谁能赢。难道你忘了?” 晏修白当然没忘,可这样的杀人理由未免太过可笑,他无法原谅。 轰隆——巨大的声响传来,整个地面都震动了一下,纪樘目光骇然,失声说道:“怎么回事?!” 就连晏修白脸上神情也渐渐凝重起来,“我这几日从未离开过京城,暗中打探到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说,在我离开之后,你便频繁进出齐王府,最长的时间在里面呆了两天,其中原因为何,燕将军可愿为我解惑?” “你跟踪我。”燕长生本能的皱起眉。 “我总要弄清楚不惜用欺骗的手段将我骗离京城的人,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晏修白声音淡淡,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只有他自己明白,知道对方是在设局诓骗自己的那一刻,自己是如何的愤怒。 因为将对方当成朋友,所以愤怒也越深。 事到如今,到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何况,燕长生虽然不承认,但对晏修白,他隐隐的还是有一些歉意的,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股子莫名其妙的歉意从哪里来。 “你已经猜出来了不是吗?”燕长生道:“齐王想要做皇帝,我适时的帮他一把罢了。” “你们要谋朝篡位!”纪樘失声惊呼。 “谋朝篡位吗?这么说倒也没错。”燕长生低笑:“宫门已破,再有片刻功夫齐王大概就能成功了。” 乱臣贼子这四个字被纪樘牢牢的咬在唇齿间,他狠狠的瞪了一眼燕长生,转身就想走。 嗖嗖几道黑影拦在了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琴音响起,裹挟着杀伐之气的声音,硬生生的让几人后退几步,晏修白一手抱琴,一手勾弦,道:“快走!这里我拦着!” 纪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此时此刻,留给她的时间却不多,他狠狠咬了咬牙,只说了一句:“你不许有事!”便纵身离开。 有人想追,却被晏修白再次阻拦,六个人,六柄剑,齐齐刺向晏修白。 铮铮几声琴鸣,无形的音浪震得人气血翻涌,细长的琴弦陡然射出,洞穿了一人的咽喉。 晏修白侧身踢开一人,手腕一翻,一把细长的剑已经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手中。 剑芒如雪,青色的身影快的几乎让人看不清,晏修白以琴挡住三人同时挥过来的长剑,琴身上留下的深刻剑痕让他一阵心疼,他后退几步,手中长剑反手送出,血顺着剑刃流下来的时候,他再杀一人。 狭长的陌刀,和细薄的长剑撞在一起的时候,吃亏的是长剑,晏修白的这把剑并非什么名贵兵器,就是花了他十两银子请老铁匠打造的普通长剑,只是比别人用的更细更短,现在和陌刀这么一交手,那剑刃上瞬间就缺了一个口。 燕长生的刀再次劈了过来,口中却道:“我花了这么些年才培养出这几个,你可别给我都杀了。” 晏修白神情冷淡,没有丝毫手软,青色的人影瞬间化为好几个,每一个都抱琴执剑,杀气逼人。 燕长生皱眉,他是见识过对方这一招的,虚虚实实,真假难辨,可每个影子发出的攻击都是真实有效的,就连燕长生应付起来都是颇为头疼,更别说别人了。 等燕长生抓住破绽,一刀劈过去的时候,剩下的那四人又死了一个,三人身上挂彩。 “离开!”燕长生低喝一声,再没有了手下留情的意思。 偏僻荒凉的角落杀气弥漫,纪樘却正好碰上了急的乱跑乱跳的怀恩公公。 都已经是五六十岁的人了,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好的体力。 见到纪樘,怀恩公公那张满是褶子的脸几乎盛开成了一朵菊花,他拉着他的袖子,声泪俱下的叫道:“殿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纪樘感动于他的关心,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是齐王!”怀恩公公抹了把眼泪,愤恨道:“齐王大逆不道,公然谋反了,现在宫门被他们里应外合的打开了,禁卫军有一半是他们的人!” “大臣们呢?”纪樘皱眉。 “诸位大人在先帝灵堂那边,被齐王的人控制起来了。” “灵堂?!”纪樘冷笑,“他也不怕先帝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掐死他!” 怀恩公公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禁卫军靠不住,锦衣卫那边呢?还有三大营那边,送出消息没?!” “有有有,锦衣卫那边暂且不知,但三大营那边第一时间就送出消息了” 怀恩公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纪樘拽着,跳到了一旁的树上,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掩了他们的身形,挡住了旁人的视线。 一队的禁军从他们藏身的属下跑过,一个宫殿一个宫殿的搜索,目标很明确,纪樘! 怀恩公公战战兢兢,压着声音惶急道:“殿下必须马上离开,宫中危险,不是久留之地!” “公公放心,不会有事的。”纪樘并不想离开,“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晏修白受了伤,但他在意的不是这个,他心疼的是他的琴,他那把跟了他十多年的琴已经完全报废了,这把琴并非什么名贵之物,因为材料所限,用来弹奏杀伐之音已是勉强,晏修白平日里对它很是爱惜,弹琴的人通常都是爱琴的,何况这琴还是他从琴弦到琴身上的雕花都是他亲自制作而成的,现在被人几刀给劈了,怎么可能不心疼。 琴身断开的时候,燕长生也有些发愣,他可是清楚晏修白对他那把琴的喜爱的,每天都要擦上七八遍,若无必要就会一直背在身上,现在这把宝贝琴被他一刀劈成了两半,他眼皮忽然跳了一跳。 果然,对方凌厉的视线已经瞪过来了,紧随在后的是那把剑,那副模样显然是气到了极点,真动杀心了。 燕长生一连接了他好几个杀招,肩膀上还多了一道剑伤,他皱眉:“你够了啊,我又不是故意的,大不了另外赔你一把琴就是了。” “我的琴是另外能找得到的吗?!”晏修白气极:“普通古琴能挡刀挡剑杀人治病么?我辛苦几年好不容易找全了材料做的,这世上就这么一把,你怎么赔?!” “大不了我就给你找材料就是了,无论什么珍惜材料都给你找!”燕长生理亏,都不敢还手。 话说他理亏干嘛,两人本来就是在打架啊,打架拼命的时候难道还要小心翼翼的避开对方手中的琴吗?燕长生越想越纠结,可就算如此,他还是不敢还手,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窝囊了 燕长生仅凭手中铁盾防御,陌刀连伸都不敢伸一下,他第一次打架打的这么小心翼翼,简直太憋屈了。 ===================================================================================================== 德庆宫,先帝的灵柩就放在此处。 今日是先帝下葬之日,文武百官原本是过来送先帝入皇陵的,没想到一直安安分分的齐王突然就犯上作乱了,把他们全都囚禁于此。 性子刚烈的早就破口大骂了,“乱臣贼子”“谋逆之臣”“无耻之徒”总之是怎么痛快怎么骂,尤其是御史台的那些,骂起人来简直要让人羞愧自杀。 齐王当然不会羞愧自杀,却也被气红了眼,一连砍了好几个大臣的头,这才消停下来。 别看齐王一副镇定残暴,杀人杀的满欢快的样子,实际上他比谁都不安,事情没有尘埃落定,这种不安就不会消失。 “人呢?还没找到?!”齐王神情焦躁,甩着袖子不停的走来走去。 “皇宫上下都找遍了,没有发现小殿下的踪迹。” “废物!这么一个大活人还能飞天了不成,再给我去找,必须给我找到他,见到了人也别给我带回来了,就地格杀!”齐王语气森冷,朱佑樘片刻不死,他片刻不得安生。尛說Φ紋網 底下的人领命离开,人刚走,又有人前来禀报,说是禁卫军统领不愿投降,领着人守在宣德门,他们人手不足,一时间攻不下来,需要援兵。 齐王又骂了一声,让人领了五百人过去。 “燕将军呢?燕将军在哪里?” 一个穿着黑衣的人靠了过来,答道:“将军去找小皇帝了,他让王爷放心,小皇帝不会活过今日。” 只这一句话,齐王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松,他实在不是什么有能力的人,空有野心,却没有相媲美的能力,这次的谋反,若没有一个燕长生给他撑着,他绝对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找回了些底气的齐王甩手吩咐道:“去,和那些食古不化的大臣们说去,就说本王只给他们一个时辰考虑,一个时辰之后,反对本王登基的,杀无赦。” 以纪樘的身手,万军从中也是能来去自如的,可他现在却多了一个累赘,行动间不免多了些许不便。 怀恩是个人精,自然看出来了,便提议由他自己走,把自己放下,他在宫里生活了大半辈子,宫里的情形他比谁都清楚,找个地方藏起来不成问题。 纪樘却不放心,执意带着他,现在宫里这么乱,对方年纪又大了,一不小心磕着碰着了能不能再见到这个人还真不一定,纪樘放在心里的人很少,寥寥几个,怀恩是其中之一,他当然不会让他出事。 一路上,宫女太监四散奔逃,甚至还有人趁机哄抢宫中财务,怀恩见了恨得牙痒痒,直想上前将那些个小兔崽子一脚踹死,幸好被纪樘拦了下来。 除了混乱,便是杀戮,纪樘纵身上前,一掌劈在一人的脑后,反手夺刀,刀光笼罩下连杀几人,将人给救了下来。 这人他认识,是内阁首辅杨大人的孙子,在兵部当差。 那人显然也是认识纪樘这张脸的,单膝跪地,刚要行礼,就被纪樘给拦住了,“情况紧急,一些虚礼就免了。” 那人显然是知道轻重的,就顺势站了起来,说道:“殿下没事就太好了,齐王下了严令,只要殿下一现身,就地格杀,无需禀报,此处凶险,殿下必须马上离开。”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纪樘还未开口,怀恩却先忍不住跳脚了,“殿下真龙天子,岂是他说杀就能杀的了的!” 杨成泽看他一眼,沉声道:“如今大半宫门都被齐王的人给掌控了,唯有宣德门,禁卫军的王统领还在那里抵抗。” “王统领?”怀恩狐疑,“禁卫军不是反了吗?” 杨成泽瞪他一眼,“那只是一部分叛徒被收买了,王统领是老臣,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跟齐王谋反!” 说罢,似乎是怕纪樘不信一样,说道:“臣以性命担保,王统领绝非反贼,。” 纪樘笑了笑,说道:“虽与王统领只有过一面之缘,但我曾听父皇说起过,王统领性情刚烈,为人古板是古板了些,却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杨卿放心。” 杨成泽闻言,终于松了口气。 23 论武功,真要说起来,燕长生比晏修白,是要高了那么一筹的,而论杀人,燕长生比晏修白,高的何止是那么一筹。 江南水乡里养出来的所谓高手,如何是从尸首堆里爬出来的人的对手。 燕长生的心里有一团火,一股极恶的火,那团火烧起来的时候,让他恨不得毁灭世间的一切。 他不是晏修白,晏修白是个好人,一个他都不忍心欺骗,最后却不得不欺骗的好人,而他,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恶人,别人看他满身煞气,气息阴冷,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事实上,他就是这么一个从内到外都阴鸷到骨子里的人。 为官十年,也看了十年,那个朝堂,朝堂上的那些人,果然如他想象中的那般令人恶心,或者可以说是更恶心,一般人看到让自己恶心的东西,通常都会选择避开,而他更极端一些,毁掉好了,他原本就是一个坏人。 那种残暴,杀戮,时时刻刻想要毁灭一切的欲、望,是印刻在他骨子里的。 晏修白和他不同,一点都不同,正是这种不同让他起不了杀心,这世上任何人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可杀之人,唯有他,他下不了手,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燕长生不想杀他,晏修白却没有手下留情,老好人发起火来也够人喝一壶的。 长剑刺过来的时候,燕长生下意识的举刀抵挡,然后叮当一声脆响,那把已经多了十几个缺口的刀,终于没能撑住,断了—— 燕长生后退一步,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晏修白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断剑,又看了看对方,终是忍不住火冒三丈的说道:“不过是仗着神兵之利而已!” 阴险小人赔我剑赔我琴,跟了他十多年的武器啊! 晏修白肉疼。 燕长生也很心累好不好,原本以为对方是一个很好的对手,可以痛痛快快打一场,没想到又要顾忌琴又要担心剑,早知道他就不跟他打了,这是他这辈子打过的最累的一场架。 “要不你我休战?”燕长生这样建议道:“这里的事本就与你无关,你不应该参合进来。” “我也不想参合,但是,你若想杀纪樘,我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燕长生皱眉,神情不是很好看,“他就这么重要?重要到你不惜搭上自己一条命的去护他?!” “他是我的弟子。” “你将他当弟子,一心一意的护着他,他却未必将你当成师傅了。”想到刚刚纪樘那一瞬间的怀疑,燕长生心里更不舒服了,“皇家的人没什么本事,疑心病却是最重的,也是最没良心的人,你那纪樘也不例外,他不值得你维护!”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晏修白盘膝而坐,将断裂的琴弦一根一根接上,“我护他是因为他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与他是不是皇家的人,有没有良心并不相干。” 燕长生被他的固执弄得有些生气,还没等他开口,就听晏修白继续说道:“你不杀我,而是把我拖在这里,为何?” “你不也是在和我拖延时间,你又是为何?”燕长生反问。 晏修白并不惊讶,而是微微颔首道:“你应该猜出来了,援军差不多该到了。” 章建州是被人拿刀硬逼着出兵的,任谁半夜睡得好好的,被一个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人吓醒,对方还说齐王谋反,让他带兵救驾,恐怕都不会相信的,只会以为对方图谋不轨。 而且对方连个身份都不敢透露,鬼才会信这么一个来路不明莫名其妙的人。 章建州是个有骨气的人,当然不会乖乖听话,太平盛世,没有皇帝的旨意就带兵进京,他还不想死。 如果不是对方拿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是真的想一直有骨气下去的,现在就丢命和过个几天再死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而且这其中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打着视察练兵的借口在城门前晃一圈,能唬弄就唬弄,寻个机会再将那个胆敢挟持自己的刺客大卸八块。 可还没等他计划实施,京城中传来的种种异样就将他给直接敲蒙了,那个看上去普普通通,毫无建树的齐王竟然真的反了,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 齐王他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这回不用别人拿刀架他脖子上了,他直接冲进城擒王救驾了。 章建州带了八千人,不是太多,对付齐王却是绰绰有余了,大明的亲王是没有兵权的,事实上齐王能够凑齐两千人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他连王府的家丁都给用上了。 这么一支东凑西凑组成的军队,靠着里应外合拿下皇宫已经很了不得了,事实上这还多亏了那些早就被收买的禁卫军和宫内的太监宫人,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燕长生的功劳,齐王之所以能成功,所倚仗的不过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而已,而一旦给对方缓过神,腾出手来,齐王的处境就艰难了。 章建州的军队几乎没遇到什么太过顽强的抵抗,顺风顺水的几乎要让人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场谋反了,等他一路势如破竹,找到毫发无损的纪樘之后,章建州终于松了口气。 “臣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章建州跪地行礼,身上的兵甲发出铿锵声响。 纪樘赶紧将人扶了起来,和颜悦色的说道:“将军哪里话,此次平叛将军居功至伟,否则大明江山险矣。” 君臣二人彼此恭维几句,章建州想了想还是将昨晚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功劳虽然重要,但小命更重要,说他谨小慎微也罢,他只是更惜命而已。 纪樘简单的听了几句,便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心中不禁有些感慨,他先是叫了一支小队,立刻去往晏修白所在的地方,然后他亲自带着人去捉拿反贼了,一大帮子的朝臣还等着人去救呢。 “你让我不要参合进去,为何自己偏要参合?”晏修白沉声问道:“那齐王我也查探过,空有野心,却没有能力,绝对不是个能成事的,你为何要帮这么个人?!” “谁说我要帮他的?”燕长生挑眉微笑,“你那位小皇帝如果不早点赶到的话,可能见到的就是齐王的尸体了。” 一个又一个坏消息从外面传来,齐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直到现在的面如死灰,如果不是有人扶着的话,他可能早就瘫倒在地上了。 偏偏耳边还有人不断的在嘲讽奚落。 “燕将军呢?燕将军在哪里?!”他扯着身边之人黑色的衣襟吼道。 “属下不知。” 齐王一把推开他,他踉跄着,怀顾四周,那些老顽固们的嘲讽,已经投诚之人的后悔退缩,先帝的龙棺还停在那里,像是一只盘旋着的巨大幽灵,睁着一双冰冷的眼睛在静静的看着他。 齐王打了一个哆嗦,双目赤红,他挥舞着双手吼道:“都在嘲笑我么?!全都在嘲笑我么?!!杀!都给我杀,本王就是死,也要拉你们垫背!!” 齐王疯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齐王竟然会这么疯狂,等到鲜血喷出来,狰狞的脑袋掉在地上,咕噜噜的滚了几圈,他们才终于缓过神来,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大臣么都想逃命,可往往刚站起来,就被钢刀砍掉了脑袋。 “王爷,王爷,我已经投诚了啊,已经投诚了啊——” 嚎叫的声音戛然而止,那人的喉咙已经被割断了。 为了让这些人臣服,齐王先前也杀鸡儆猴的宰了几个,却远没有现在的丧心病狂,齐王就像是被迫到了绝地的兽,谋反失败即将死亡的恐惧,还有空气中弥漫开的血腥味,刺激的他更加疯狂,已经没有了理智。 “杀了他们,给我杀了他们!”齐王仰着脖子吼得撕心裂肺。 忽然他喉间冷了一下,嘴巴大张,只能发出嗬嗬的仿佛风箱拉出来的破败声响。 他捂着喉咙,黏稠的液体沾满了他的双手,赤红的眼中倒映出一个黑衣的身影。 那人附在他耳边,极小声的说了一句,“我家将军给您问好,让王爷一路好走。” 这是齐王这辈子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你做了什么?!”晏修白皱眉。 燕长生抬头看了看天色,阳光被层层乌云挡在后面,并不是什么好天气,晚上的时候大概要下雨。 “时间已经到了。”他这样说道:“齐王现在恐怕已经去陪先帝了。” “你做的?” 燕长生笑着,没有说话,晏修白稍微走神,琴弦已经在他食指上割出了一道伤痕,血珠滴落下来,染脏了琴弦。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挑拨齐王谋反,却不是真正帮他,最后杀他的也是你,你绕这么一个圈子原因何在?齐王若是做了皇帝的话,你说不定还能得一个从龙之功,但他死了,你就成了反贼,这对你没有一点益处,一点都没有。” “一定要有好处吗?”燕长生冷笑,“我想这么做就去做了而已,这个朝廷,太脏太乱,你能力卓绝,政绩出众,那帮子酒囊饭蛋有几个能比得上你,可你却在一个偏远小镇做了十多年的七品官,不得升迁,而那些废物却高高在上,轻易掌控着你的仕途,这些人,这样的朝廷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就因为这个?”晏修白不可置信,“所以你暗中谋划,借刀杀人,就为了毁了整个朝廷,毁了大明?” “不该毁吗?”燕长生的脸色很白,比一般人都要白,而其他地方却是黑的,墨一般的黑,整个人看上去黑与白泾渭分明。 “当真荒谬!”晏修白失声道:“你是在摧毁一个王朝!一旦天下大乱,你知道要死多少无辜之人吗?!” “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良久,燕长生这么说了一句,语气冷漠而残忍,没有半分感情。 “你拿这个世界当成游戏。”晏修白低声说道:“这个王朝就是棋盘,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你肆无忌惮,随心所欲,漫不经心的摆布着所有的棋子”他觉得自己大概了解他的想法了,可正是因为了解,才越加的明白到他的可怕。 这人不在意任何东西,不在乎名利,金钱,不在乎他人生死,甚至连自己的命,他恐怕都是没有放在心上的,而这样一个人对这个世界却是充满恶意的,他厌恶一切肮脏,看不到任何美好,既然厌恶,那就毁掉。 他不在乎这个世界,所以由着性子乱来,偏偏他还是有这个能力的人。 晏修白决定杀了他,他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迫切的想要杀掉一个人。 他并不想杀他,却非杀不可! 燕长生立刻就感觉到了那股杀意,森冷决绝,让他体内的那团邪火都燃烧起来了,他刚刚握住刀柄,就听到了一声琴音。 晏修白的琴已经断开了,他只接了琴弦,弹出来的琴声嘶哑难听,他这辈子恐怕都没弹出过这么难听的琴声,而就是这样的琴声,让燕长生呼吸一滞,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铮——一个音旋再次响起,燕长生握紧了手中刀柄,却无法挥出,一种强大的,令人窒息的压力,紧压着他的五脏六腑,那声低哑的,带着颤音的旋律无所不在,无所不能,在他血脉间骨子里来回颤动。 如果不是强大的意志力,燕长生手中的刀盾可能都要拿不住了。 第三声,晏修白勾住琴弦,他此刻的脸白的,和燕长生也差不了多少了,那几乎是一种惨白。 他抬头,看他,眼中有不舍,有难过,更多的却是决绝杀意! 燕长生冷然,浑身煞气涌动,他不怕死,却也绝对不会等着被杀。 一步,两步,手中陌刀挥出的时候,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燕长生目光冷静,即使在生死关头也不会慌乱分毫,可下一刻,他的镇定就消失了,所有的冷静被打破,他的脸上出现一种堪称惊慌的神情,那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燕长生脸上的表情。 “住手!”他只来得及叫出这么一声,可一切都晚了。 上挑了一半的琴声戛然而止,晏修白的后背被一双手拍中,那口被他硬憋在喉间的血一下子就喷了出来,整个人向前扑去,正好被燕长生挥过来的陌刀在胸口捅出了一个洞。 古琴余音颤颤悠悠的消散开,就像兽类临死前不甘的哀鸣,琴声散去的同时,燕长生终于恢复了自由,他不顾自己的内伤,一下子抱住了倒地的身影。 “晏修白!”他喊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颤抖。 他的身上满是血,早就习惯了的颜色和气味,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排斥身上的血腥,他不喜欢看晏修白流血,一点都不喜欢。 燕长生试着用手去捂对方身上的那个洞,他的行为那样的可笑,可他却不管不顾,依旧那样做了,虽然理智告诉他这是徒劳的,一点用处都不会有。 “咳咳咳”晏修白的口中咳出血沫来,他望着他,握紧手中那把断剑,用尽全部力气把它送进燕长生的胸膛。 “将军!”偷袭的那个人大喊一声,扑过来就想阻拦,却被燕长生一刀挥出,直接劈成两半。 鲜血就像是雨水一样泼洒下来,燕长生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甚至感觉不到那把断剑刺进自己身体时的疼痛,只是捂着对方的伤口喊:“晏修白,你不要死!” 任何人被刺穿了心脏都是不能活的,燕长生也不例外,他的神智有些模糊,四肢也有些发冷,但他的视线却一直落在晏修白身上,没有移开半分。 “晏修白,你不要死” 直到闭上眼睛,他都在念着这句话。 晏修白喘着气,他看着燕长生执意的捂着他的伤口,看着他闭上眼睛,看着他倒在自己身上,看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得虚无,最终化为黑色的光点,消失在这个世界 有透明的水珠从他眼角滑下,合着血色一起没入鬓发。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流失,远处,钟鼓声悠远绵长,无数的人在山呼万岁。 是糖糖登基了吗?陷入黑暗前,他这样想着。 “叮—— 宿主:晏修白 身份:长歌门道子门下三弟子 武器:琴中剑 民心:20 军心:20 政绩:20 忠心:15 圣宠:20 所有属性达标,即将脱离本世界,前往下一个世界,请宿主做好准备,3、2、1,进入下一个世界!” 第23章 鸡汤番外 “啪!” 棕黄色的奏折不偏不倚,正好摔落在刚刚掀帘而入的小太监脚边,吓得小太监脸都白了,差点将手中拎着的热水抛掉跪下请罪。 怀恩见状,赶紧过来,将小太监手上的东西接了过去,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胆子这么小,怎么在皇帝身边伺候。 要不是现在不是时候,他都想拧着对方的耳朵好好教训一番了,这毕竟是他唯一收的干儿子,这么不济事怎么行,他还指望他养老的。 怀恩挥了挥手,眼不见心不烦的让他赶紧退下,然后亲自拎着热水走了过去,水汽蒸腾,略带了一些清苦的茶香味在空气中飘散开。 怀恩将茶盏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笑着说道:“皇上消消气,这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 对于怀恩,纪樘一直以来都是有两分敬重的,这种敬重在他当上皇帝后依旧没有改变。 他不忍拂了对方的好意,接过茶盏便喝了一口,茶叶特有的苦涩味在味蕾间弥漫开,就如他此刻抑郁不平的心境一般。 怀恩将折子捡了回来,一眼扫过就知道皇帝为什么这么生气了,他小心观察着皇帝的脸色,劝慰道:“这老太傅想来也是着急了,恕奴婢多嘴说一句,皇上乃是万民之主,这后宫老是空着也不是个事啊。” 纪樘放下杯子,他并没有再发火,而是看了怀恩一眼,道:“多少人来找过你?” “那还真不少。”怀恩公公笑了起来,“皇上早就过了大婚的年龄,却迟迟不肯立后,朝堂上的大人们也急啊,后宫无主,皇上膝下无子无女,终究没法安定人心。” “难道我娶妻是娶给他们看的?”纪樘反感。 “可您是皇帝啊,皇家无私事。” 怀恩简简单单的一句皇帝,让纪樘沉默下来。 他十七岁登基,至今已有六年,当年的那场屠杀让整个朝堂彻底瘫痪下来,幸存者所剩无几,他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登基的。 别人都认为做皇帝逍遥,掌控着天下权柄的人怎么会不逍遥呢?可纪樘唯一的感觉就是累,那段时间纪樘每天起的比公鸡还早,睡得比任何人都晚,有时候御书房的灯火会整夜整夜的亮着。 稳定即将溃散的朝堂,安抚人心,填补那些空缺下来的位置,纪樘将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政务上。 过度的繁忙能让他暂时忘记痛苦,这是有理由的,但再多的忙碌都无法让他忘记仇恨! 整整六年时间,他没有一日放弃过寻找燕长生的踪迹,他甚至下旨,凡是活捉燕长生的人,赏黄金万两,封忠勇公,世袭三代,提他人头来见者,赐良田千亩,封而等候,甚至只要提供出他的消息下落,都能得到皇帝重赏。 六年时间,不是没有人带来所谓的燕长生的消息,只是大都是一些垂涎荣华富贵的江湖骗子,纪樘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直接发作,将那些江湖骗子砍了一批,这才安生下来。 纪樘是皇帝,整个大明都是他的,可他却找不到一个人的行踪,对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找到过他。 纪樘恨那个人,恨得想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酷刑施加在他身上,那个人不仅带来了一场几乎要断了整个大明传承的劫难,更杀了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隐隐作痛的胸口让纪樘闭了闭眼睛,拒绝在想下去。 “立后的事情朕会考虑,你去和他们说,多把心思放在政务上,别一天到晚的盯着朕的后宫!” 纪樘不清楚怀恩跟他们是怎么说的,但这几天催着他找女人的折子没了,让他眼前清净不少,虽然纪樘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作为皇帝,立后是必须的,他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拖了几年,但不可能永远拖下去。 他忽然想起林诗音很久以前和他说过的那种喜欢,他想他这辈子恐怕都不可能知道那种喜欢的感觉了,作为纪樘,他可以慢慢的找,等着林诗音和他说过的那种缘分,可作为朱佑樘,他不能。 纪樘是个好皇帝,比他的父亲勤勉,认真,睿智,现在的朝廷是他一手组建起来的,对他忠心度极高,他本可以做个□□的皇帝,一手掌控这个天下,可他没有,他谦逊有礼,愿意倾听所有朝臣的意见,他待人亲和,即使底下的人犯了错,只要不碰到他的底线,他都会宽容一些。 他仁慈,却绝非软弱,他平易待人,更不会就因此失了帝王威严。 原本正在走向腐朽的王朝,因为他开始重新焕发出生机。 林诗音的信寄来的时候正好是在秋闱之后,该忙的都忙完了,全身轻松的时候恰好接到林诗音的来信,纪樘是高兴的。 更让他高兴地是信中所记得还是一幢喜事,林诗音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 纪樘想了想,便决定走这一趟,林诗音的孩子他当然是要亲眼见见的,况且他和林诗音已有一年未见了,上次见面还是在对方成亲的时候,虽然他极不喜欢李寻欢,但无奈,林诗音喜欢,为了让她开心,他只能咬着牙认了。 他亲自所下的圣旨,把犹犹豫豫纠纠结结的李寻欢送到了林诗音身边,至于李寻欢觉得亏欠的龙啸云?呵呵,他认识吗?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站出来碍了皇帝的眼,好在龙啸云还没蠢到底。 但皇帝要想出宫,这一离开还是一个多月,首先朝中大臣就不会答应,不过纪樘看着性子柔和,但一旦做下的决定却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 好在经过他这些年的整顿,朝中上下井然有序,就是暂时少了他这个皇帝,也断然不会出现什么乱子。 于是,半个月之后,林诗音在自家院子里看到一个微服出巡的皇帝之后,又惊又喜,但惊绝对是大过于喜的。 “诗音姐姐,好久不见。”纪樘笑了,笑容温润如玉。 林诗音的孩子刚满月,长得白白胖胖,可爱的让人忍不住的想咬一口,孩子还小,看不出长得比较像父亲还是比较像母亲,纪樘当然希望更像林诗音,那他会更加喜欢他的。 林诗音和李寻欢在一起之后,并没有留在李园,而是回了陈嵊县那个熟悉的小院子,她依旧是那个一根鞭子让底下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林姑娘,而陈嵊县县令的位置却一直空着。 那个位置是晏修白的,纪樘不希望这仅有的一点痕迹都被别人取代,一个永远空缺的县令,这并不符合大明的规章制度,可那又怎样,他是皇帝,他温和有礼,但在这一点上他想任性一下。 陈嵊县的内政毕竟是要人处理的,最后李寻欢就担上了这个责任,堂堂一个探花郎,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小李飞刀,如今偏居此处,处理着全县上上下下的琐事,任劳任怨,仗剑江湖的潇洒自由全没了,不得不说,为了林诗音,他确实是有所牺牲的。 因着这点,纪樘虽然不喜欢他,却还是认可了他,否则也不会每年都亲自炼药,让人给他送去了。 李寻欢能活到今天,连儿子都抱在手里了,纪樘可是功不可没。 林诗音没有骑马,也没有坐车,她的手臂上挎着一个篮子,和纪樘一起往城外走。 六年时间过去,依旧有人记得当初的小纪大夫,纪樘在路上走着,时不时的就会有人过来同他打招呼,问他去哪里了,过的好不好,最后说的最多的,还是当初的县令大人。 好端端的一个人,不过就是离开了几个月而已,怎么就这么没了呢?林诗音将消息带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敢置信,从开始的怀疑到后来的确定最后无数人在家中给他立了牌位。尛說Φ紋網 纪樘有时候也会无法相信,他只是离开一会儿而已,为什么抬回来的却是一具尸体,那个人那么强大,一直以来都护在他和林诗音身前,背脊笔直,那是这世上最无畏的一个背影,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倒下?! 那个人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呼吸全无,青色的衣袍上满是血污,还有胸口上那道致命的伤口,那一幕成了纪樘这辈子的噩梦。 陈嵊县往东十里有一个小小的高坡,这里景色秀丽,往东可以看到大海的一角,往西可以看到陈嵊县的全貌,晏修白就被葬在了这里。 纪樘曾经想过将他葬在京城,甚至在皇陵给他找个位置,等他以后也死了,还可以做个伴,可最后他打消了这样的念头,比起皇陵,对方应该是更喜欢这里吧。 林诗音将盖在篮子上的布掀开,取出里面的香烛贡品等物品,将东西在墓前一一摆放好,她才说道:“我到今天都没办法相信他是真的死了,不都说祸害遗千年吗,他这么大一个祸害怎么就死的这么早。” 纪樘抿着唇,没有说话,他怕自己会哭出来,他已经是皇帝了,皇帝不能哭。 “燕长生,你还在找吗?”林诗音问道。 “我活着一天,就不会放弃。”纪樘声音坚定。 林诗音没有劝,有时候能有个仇恨的目标在也是好的,她自己又何尝不想将那人找出来大卸八块。 纪樘并没有在陈嵊县呆到几天,他毕竟已经不是普普通通的纪樘了,他还是朱佑樘,必须要为现在所坐的那个位置负责。 他出来的时候是消无声息的出来,回京也回的一样低调,皇宫就是这世上最豪华的一个牢笼,他整个人都被牢牢困住了,这辈子都无法逃脱。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纪樘还未睁眼,就已经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嘈杂声。 “怎么了?”他问。 “回主子,载粮的车翻了,把路给堵住了。” 纪樘掀开车帘,果然就见十几袋的粮食乱七八糟的倒在地上。 “去帮忙。”他吩咐一声,刚要合上车帘,就见不远处的一辆轿子的帘子正巧也被掀开了。 轿中探出一张脸来,端正清丽,并不是多么出色的容貌,但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却格外清亮,即使不笑也含着三分情。 纪樘合上帘子,沉默片刻,说道:“去查探一下,旁边那顶青色小轿中坐着的是哪家姑娘。” 何必要找什么喜欢的呢,纪樘可以找个情投意合的人,朱佑樘却绝对不能为了私情罔顾大局,他这辈子最不想做的就是他父亲那样的人 第24章 雅贼 四周安静得让人发慌。 晏修白猛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手下意识的放在自己胸口,温热的体温隔着单薄的衣料传到他掌心,砰砰砰,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清晰,那个地方完好无缺,没有血没有洞,连个疤痕都没有。 晏修白神情平静,看不出什么异样,但他的那双桃花眼却罕见的浮现一丝迷茫。 被陌刀穿胸而过的疼还清楚的刻在他的脑子里,那种连心脏都被拧紧扯碎的疼他这辈子恐怕都忘不了,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叮——宿主你好,系统为你服务,是否查看当前的资料信息。” 熟悉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晏修白本能的问了一句,“我不是死了吗?” “宿主确实死了,但在你死的时候圣宠正好达标,所有属性值达到过关条件,为了保住你的性命,系统自动帮你升级通往下一关。” 所谓的圣宠就是皇帝的宠爱,十多年时间,他的圣宠一直都是零的,想来也是,宪宗皇帝连见都没见过他,连世上有没有他这个人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宠爱,而他死的时候,纪樘刚好登基,以纪樘对他的感情,那圣宠自然就达标了。 现在是夜晚,四周很黑,晏修白只能模糊的判断出自己是在一间卧室里,初来乍到,他应该爬起来去弄清楚自己现在身处的地方的,可他却坐在床上,半点都不想动。 “我什么时候能回家”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叹息一般,带着一种深刻的倦意。 晏修白其实一直都将自己的心态控制的很好的,莫名其妙的被绑定了一个系统,莫名其妙的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莫名其妙的要完成所谓的任务才能回家,换成常人恐怕早就爆发了,可他虽然一直以来都很想回去,却没有失去冷静,他将这种离奇的遭遇当成一次历练,长歌门的弟子,成年之后都要出门历练的,他被系统绑定的时候,正是他刚及弱冠,被师兄师傅他们赶出来历练的时候,只是他的这次历练离家远了一些,时间长了一些而已。尛說Φ紋網 本质上,晏修白其实是个挺随遇而安的人。 可现在晏修白却觉得很累,前所未有的疲倦,就好像有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晏修白知道,那块石头的名字叫燕长生。 杀燕长生他并不后悔,再来一遍他恐怕依旧会这么做,让他活着,死的会是纪樘,整个大明和万千百姓都会被他拉入水深火热的境地中去,可即使不后悔,并不代表他不会内疚难受。 这是不是也是历练的一种呢,晏修白想着。 只是这种历练未免太苦。 “宿主目前的属性值太低,如果分为九个等级的话,宿主目前只有一级,还是新手,请宿主再接再厉。” 晏修白皱眉,他闭了闭眼睛,才勉强忍住突然传出来的那股火气,生气又有什么用呢,于他现在的处境没有半点益处,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 他重新躺回床上,拉着被子连身子带脑袋全部裹在里面,他拒绝了系统提议的查看信息的事情,只这一晚,他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安安静静的睡一觉。 那些烦心的事,等他醒来再说好了。 偶尔冷静沉稳如晏修白,也想任性一下的。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驱散了夜色,温暖而明媚,这是崭新的一天。 晏修白站在镜子前,观察着他现在的这个身体,身材算得上高挑,就是瘦了点,小腹处连一点肌肉块都没有,那张脸虽然有些细微的差别,但区别不大,一眼看上去和以前仿佛没什么两样,和他原本的模样像了七八成。 这样也好,要是每天早上起来都看到一张极其陌生的脸,那才叫糟糕。 他一点都不想有朝一日连自己长什么样子都给忘记。 看完自己的长相,他开始查看系统收集到的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 这里确实已经不是大明朝了,而是一个叫做大庆的王朝,虽然早就有所准备,晏修白还是有些怅然。 这代表他再也见不到以前的那些人了,林诗音,纪樘,李寻欢,甚至连即将退休的赵胜他都有些怀恋起来,可惜,他这辈子怕是都回不去了,只希望那些人一切安好。 现在是太元三十二年,天下还算太平,皇帝早年是个明君,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可任何人到了晚年总有那么一两分糊涂,或许是人老了变得怕死了,皇帝开始迷信道教,炼丹制药,宠信道士,花费大量财力物力在宫中建立了一座问仙阁,开始疏于政务。 看到这里,晏修白忽然想起纯阳宫的那些道长,如果过来这里的是他们的话绝对能混得很好。 虽然因为皇帝的所作所为朝堂上下难免有些乌烟瘴气,但王朝的底蕴还在那里,事情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而原本的这个晏修白出生世家,却并非是长子嫡孙,也不是太受宠,在考中进士之后,就被安排到郃州做了郃州知府,现在距离他上任不到三天。 晏修白抬手,摸了摸自己那张熟悉的脸,有些困惑的说道:“一样的名字,差不多的长相,为什么会这样?”佛家讲一花一世界,这一点他勉强明白,但每个世界都有一个长相相仿身份经历各不相同的晏修白吗? “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取决于你的存在。”系统这样回答他。 “我不明白。”晏修白皱眉。 “原本这个世界有没有一个晏修白是未知数,但因为你的到来,这个世界一定会有一个晏修白。” 晏修白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所谓的原主都是不存在的,因为我来了,所以这个世界多了这么一个人?!”这句话说完,连他自己都感到荒谬,“那怎么可能,如果不存在的话那些认识他的人又作何解释,难道你还能控制所有人的思想,让他们的脑子里忽然多出一个人来不成?!” “系统只是系统,当然不是神,做不到在别人脑子里根植记忆。”系统冰冷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原主当然是存在的,他们在自己的世界出生,长大,有着各自的生活际遇,但若是没有你的到来,他们不会出生。” 晏修白瞪大了眼睛,按照系统所说,岂非比自己刚才的猜测更加的匪夷所思?!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所在的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是真实的,这一点无需质疑。”系统很认真的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晏修白为了这个,揪着头发想了半天,也没考虑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他放弃了,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无知的人才是幸福的,他决定,自己还是做个无知的人吧。 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弄清楚自己所处之地的环境,晏修白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基本上明白了知府府的大概情势。 原先的晏修白没有妻妾儿女,这一点倒是不错,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厚道,但确实省了他无数的麻烦,府里的人不算太多,除了自己和原主从家中带来的几个家仆之外,其余下人都是来了郃州之后临时买来的,零零总总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几人。 比之原主以前在京城的日子当然不能比,但对晏修白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奢侈享受了,想当初他可是自己洗衣服自己打扫房间的穷县令,难怪每个当官的都想往上爬。 知府这个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郃州府上下的政事都是归他管的,可他也不是很忙,相反,还挺清闲的,郃州是个好地方,土地肥沃,百姓富足,是典型的鱼米之乡。 作为郃州的知府,晏修白觉得,他能克制住自己不收受贿赂,搜刮民脂民膏就很不错了。 连着泡了几天书房,将郃州上下里里外外的情况都了解的差不多了之后,晏修白开了一个宴席,将先前拒之门外的富商名门,还有郃州大大小小的官员,都邀请过来混了个脸熟。 这么多年下来,晏修白的交际技能还是点亮了的,不说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但文质彬彬,并不端架子的知府大人显然是给那些人留下好感的。 新来的知府大人是个好说话,不难相处的人,这是别人对晏修白的印象,也是他想要给别人看到的。 宴席散了之后,晏修白算是真正在郃州扎根了,虽然算是升官了,但要做的事情却少了,完全不是在陈嵊县做县令那会儿累死累活的状态。 以前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他总想着偷懒,甚至经常将纪樘拐过来帮他做事,可现在真正闲下来了,他又浑身不得劲了,大概人骨子里总有这么一点贱在的。 贱得慌的晏修白无所事事的时候就在琢磨着自己的属性值,其他的还好,慢慢来,可关于圣宠这个他就有些纠结了,以他现在的官位想要见到皇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更别提去刷什么宠爱值了,而像捡纪樘那样捡个皇子回来养,最后养着养着,对方就成皇帝了,这样的几率太低了,简直就是奇迹,就好比天上掉下颗芝麻,好巧不巧正好掉进针眼里,纪樘已经是个不可思议的例子了,再怎么也不可能再出一个这样的例子吧,毕竟皇子又不是大白菜,随便一颗就能被他给捡到。 这种几率低到几乎不存在的事情暂且不说,要怎样提高这个圣宠呢,这是个难题! 就在他有事没事瞎琢磨着这些的时候,上次来参加过他举办的宴席的一位富商前来拜访他了,对方是来寻求知府大人的帮助的,因为他家遭贼了,或者说是即将遭贼。 对方在晏修白不解的目光中递上一张素白的短笺。 闻君有玲珑宝塔,巧夺天工,剔透无暇,不胜心向往之。 今夜子正,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 短笺上的字迹秀逸挺拔,带着一种神秘的郁金香的香味。 第25章 盗宝 短笺的落款处没有署名,显然这样的一张信笺上也不适合写上自己的大名。 晏修白倒是挺欣赏这上面的字的,字迹端方,隐含锋芒,可以隐约想象出其主人的风采。 不过看到前来拜访之人时不时的拿帕子抹汗的举动,晏修白很给面子的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来人姓庄,庄子的庄,庄家以卖布起家,几代经营,如今在郃州府的富户中也是拔尖的那个。 庄老爷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平生没什么嗜好,就喜欢收集各种玉器,玉能养人,庄老爷又有钱,这爱好倒也没什么不好。 前些日子他就新得了一座白玉雕的玲珑宝塔,据说是前朝太宗皇帝陪葬的宝物,价值连城,他也是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平日里爱惜的很,连家里人都不让碰一下的,可谁知道,就是这么一个宝贝,却遭了猖狂小贼的惦记。 晏修白握着那张素白的短笺,淡淡一笑:“口气确实狂妄了些,但庄老家大业大,也不至于便怕了一个小贼才是。” 庄老爷赶紧起身,拱手道:“不敢不敢,当不得大人庄老这一称呼,大人喊我名字既可。” “庄老毕竟是长辈,又是郃州府的老人,本官初来乍到,以后少不得需要庄老多加照拂,区区一个称呼又算什么。” 晏修白在哄人方面还是有些天赋的,几句话便让庄老爷红光满面,即使心头还压着件事,但也比刚进门那会儿放松不少。 两人你来我往客气了一番,庄老爷才苦笑着说道:“如果是普通小贼我又怎么会如临大敌,我怕的不是小贼,而是这封短笺上的郁金香。” 晏修白讶然:“这有什么说法吗?” 他惊讶,庄老爷似乎比他更惊讶,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古怪的说道:“大人没听说过盗帅楚留香?” “那是谁?”晏修白眨了眨眼睛。 庄老爷一脸的不可思议,好像不认识这么一号人物简直是一件挺无知的事。 当然,他不会傻得在知府大人的面前说出来,于是他便给晏修白科普了。 楚留香,人称盗帅,香帅,风流倜傥,足智多谋,尤其轻功高绝,这世上恐怕无人可及。 他成名江湖已久,是强盗中的大元帅,流氓中的佳公子,关于他的故事有很多,都是传奇,或者说他这个人本身就是个传奇。 “老朽虽然不是江湖人,但也听过关于他的不少传说,公子伴花失美,盗帅踏月留香,说的便是这位楚香帅了。” 庄老爷的语气道不全然是痛恨,反而带了些许的敬佩,这倒让晏修白稀奇起来。 看来这位楚香帅虽是个盗宝的雅贼,人缘倒是挺好,就连即将要被他祸害的苦主都没有极力抹黑他。 庄老爷的一番话,倒是让晏修白对这位传说中的楚香帅起了些好奇之心,反正他也闲得慌,便决定亲自走这一趟。 短笺上是明确的标明了对方来盗宝的时间了,据说曾经有人在收到带着郁金香味的信笺之后,邀请了二十多位江湖好手守着盗帅指定的那件宝物,可过了既定的时间,那件宝物就在二十多位高手的眼皮子底下被盗走了,二十几人无一人察觉,直到天亮物主喜笑颜开的打开宝物的盒子,这才发现里面的东西已经不翼而飞了。 由此可见那位盗帅的可怕。 晏修白被激起了好胜心,倘若是自己的话能不能拦住这位楚留香呢?无聊的日子终于有了些趣味。 将近子夜时分,若是平日的话,庄府的人早就沉入梦乡了,可今晚却不同。 整个庄府灯火通明,三十多个家丁拿着棍棒守在厅堂外,将所有的门窗看的严严实实的,确保一只苍蝇都无法飞进来。 而厅堂中,庄老和他的两个儿子,还有他重金聘请来的两位武林高手都神情凝重的坐在椅子上,庄老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一尺长短的锦盒,里面装着的正是这次要护的宝物。 晏修白坐的离他们远了一些,他撑着下巴,趴在窗台上,已经盯着天上的那弯圆月看了好久了。 月色皎洁,星子闪烁,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随着子时越来越近,庄老内心就越焦躁,绝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淡定,两个儿子怕他年纪大了身体受不住,已经催了几次让他先去睡了,可都被庄老拒绝了。 他眼角余光瞟过坐在窗边的晏修白,走过去,拱了拱手说道:“大人受累了。” 晏修白转过身来,微微颔首,“庄老客气。” 庄老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大人亲自过来,乃是庄家上下的荣幸,只是有一点老朽不明白,大人为何不多带几个官差过来?”人多些才有胜算啊。 晏修白摸着下巴,轻笑一声,“有些事情不是人多就能解决的。” “可是今夜特殊。”庄老叹息一声,“待会儿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大人独自一人前来,实在是不安全。” 事实上他是有些苦恼的,他原本的打算是找官府搬些救兵过来,却没想到救兵没搬到却请来了一尊大佛,待会儿要是混乱起来的时候,他真不知道是要先护宝物,还是先护这尊大佛。 就在庄老懊恼纠结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关键时刻,难免神经过于紧绷,庄老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两位高手寸步不离的守着锦盒,他让两个儿子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大儿子很快就回来了,说是柴房那边起了点小火,没什么大事。 庄老先是松了口气,但很快又紧张起来,比先前更紧张了,早不起火,晚不起火,偏偏是这个时候起火,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吗?至少他是绝对不信的。 “是不是那个盗帅来了?”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忐忑的说道。 “庄老爷放心,就算这场混乱是楚留香制造的,可只要咱们不上当,他的调虎离山之计就不成功,他还能在咱们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猖狂不成!” “可是,当初那个谁谁谁,不是请了二十多个高手吗,还不是照样给得手了。”庄老爷愁啊,“老大,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时间是不是已经到了?” 庄家老大在老爷子紧张的目光中,无比艰难的点了点头。 “江湖传言如何可信,多半是别人夸大言辞编排出来的。”两个高手中年纪轻些的那个有些不屑的说道:“我倒要瞧瞧,那位鼎鼎有名的楚香帅是否真的来去无影,神通广大。” 庄老头更晕了,他请来的这两位高手哪里都好,就是小的那个太年少气盛了些,对方的年纪比他二儿子还要小上几岁,偏偏他还不能得罪,他们这些做生意的人,最不想惹的就是江湖恩怨了。 “唉”一声叹息传来,晏修白用一种很淡定的声音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震惊至极的话,“可是,对方已经成功了啊。” “什么?!” 庄老用一种绝对不符合他年纪的速度跑了过去,一尺来高的锦盒还好端端的放在那里,没有一点被动过的痕迹。 四个人四双眼睛,都狐疑的望向晏修白,如果不是他身份特殊的话,恐怕会有人忍不住冲他冒火。尛說Φ紋網 晏修白扬了扬下巴,一点都不在意的说道:“打开看看啊。” 他说的如此笃定,庄老心下咯噔一声,从怀中摸出钥匙,将桌上的锦盒打了开来。 空空荡荡的盒子让所有人都惊呆了,不明白东西是怎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的,厅堂之中,除了他们再没人进来过! 庄老几乎是颤抖着从盒子里取出一纸信笺,郁金香神秘而浓郁的味道扑鼻而来。 短笺上只有一个字——谢。 字迹挺拔秀逸,锋芒暗藏。 两个高手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往外跑,试图去寻找楚留香的踪迹。 而庄家老大扶着父亲坐下,又是安慰又是递水又是拍胸口,一时间忙得厉害。 晏修白终于站起身,他理了理衣服,指尖漫不经心的碰触着袖口藏着的那把匕首,然后轻声道:“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缩尾呢?房梁上很脏的,下来坐着岂不更舒适些,也正好让在下见识一下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楚香帅是什么模样的。” 这一句话的重量,并不低于刚刚那句,庄老不喘气了也不颤抖了,父子两人齐齐看向晏修白,眼睛瞪得老大。 而晏修白却抬头看着房梁,并不是很久,一声轻笑声响起,笑声磁性悦耳,说不出的优雅动听。 在晏修白的注视下,一个蓝色的身影轻飘飘的落了下来,动作灵动飘逸,落在地面上的时候竟然没有发出丁点声响。 晏修白暗暗点头,只这么一下便可看出,传言盗帅轻功无双,世上恐怕没有及得上他的人,怕是不假。 “早就听说过楚香帅在江湖上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句话当然是骗人的,毕竟他是今天早上才知道这世上有楚留香这个人。 “不敢不敢。”那人摸着鼻子苦笑。 “楚香帅何必自谦。”晏修白很真诚的说道:“你动手的时候速度实在是快,我自认眼力还算不错,却也没有看清你的动作。” “要是真快的话就不会被你发现了,阁下往那一坐,断了我所有离开的路。”楚留香无奈,“要是早知道郃州府有你这么一号任务,我就不来了。” 现在倒好,被人瓮中捉鳖,这算不算是他第一次失手?要是被老胡那家伙知道了,绝对要笑死! 第26章 探视 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盗帅楚留香,在盗宝的时候被官府抓了,目前在郃州府的牢房里。 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十个人里有九个人是不信的,楚留香是什么人,成名多年,名声在外,那一手绝世无双的轻功,就是在一流高手的围攻之下,也能全身而退,一个小小的郃州府,怎么可能困得住他。 无论是楚留香的朋友,还是敌人们,对于这则传言都是嗤之以鼻,认为完全是流言,最多就是楚留香很可能又参合进某些麻烦事里面了。 可船上的三个女孩却不这么想。 苏蓉蓉温柔体贴,善长易容之术,李红袖博闻强记,聪慧睿智,宋甜儿厨艺精湛,调皮可爱,她们都出生疾苦,是从小跟在楚留香身边的红颜知己。 “蓉姐真的认为江湖上的传言是真的?”娇柔侬软的声音响起,宋甜儿那张漂亮娇俏的脸几乎皱成包子了,“可是这世上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困住大坏蛋?官府的人就更不可能了。” 苏蓉蓉眉眼含愁,身形消瘦,弱不胜衣,一袭鹅黄色的软袍披在她身上显得过于宽大了的。 她拢了拢鬓角的发丝,担忧道:“如果他顺利得手的话,那座白玉宝塔现在已经在季氏了,可那边传来消息,他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季氏商行的产业遍布各地,赚钱销赃收集消息,都是一流的,鲜少有人知道,季氏商行的主人是楚留香。 温柔的目光望向李红袖,苏蓉蓉继续说道:“虽然我也不认为他会有失败的时候,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到底是个人,我担心他” 比起宋甜儿的崇拜,苏蓉蓉的柔情,李红袖是最不允许楚留香失败的人,她目光沉静,看着那只穿过云层渐渐飞近的黑点说道:“我知道蓉姐现在的心情,我与你一般,他离开之前我就查的很清楚,郃州府地方不大,唯有狂剑李家在江湖上有些名声,但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自从李家老爷过世之后,李家后人都不是习武的料,便渐渐沉寂下来了,郃州府内绝对没有高手在,更别说是能比得上盗帅的高手了!” 宋甜儿搂着苏蓉蓉消瘦的身体说道:“那个坏蛋皮粗肉厚的会出什么事,顶多就是又碰上了什么麻烦事延误了回来的时间而已,蓉姐与其担心他,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你病才刚好哩。” 苏蓉蓉握着她的手笑了笑,然后就听到扑棱棱的一阵响,灰色的鸽子停在窗户上,咕咕咕的叫着。 李红袖打开信纸,目光一扫,变得极其古怪起来,其余二人便有些好奇,宋甜儿首先忍不住问道:“写了什么?可是有了大坏蛋的消息了?” 李红袖又看了一遍,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索性将手中信笺递给两人。 两人同时伸出手去,但宋甜儿很快又收回来了,她并没有和苏蓉蓉挣,而是凑在她身边,同她一起看那张信笺,越看她的眼睛瞪得越大,最后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他真的被官府抓了?在郃州府蹲牢房?!” 三人面面相觑,总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点崩。 =========================================================================================================================================== 郃州府这几天颇为热闹,突然来了好些江湖中人,还有意无意的总往郃州府大牢跑,晏修白已经赶走好几拨了,连睡个觉都不得安宁。小說中文網 可他不知道,随着他赶走的人越多,他的名声竟然也渐渐流传开来。 郃州府的知府是个高手,还是个少有的高手,没看到连酸秀才郑厦,小无常君弃三都在他那铩羽而归? 黑道上的血罗刹不信邪,亲自走了一趟,最后被知府大人折了拿刀的那只手,揍得鼻青脸肿,第二天开堂审问,将他这些年犯下的累累血案一一理清,最后将他收押判了个秋后处决。 消息传出去的时候,黑白两道都惊动了,血罗刹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性情乖张,肆无忌惮,手上有不少人命,可走江湖的人身上谁没有个几条人命?血罗刹就算穷凶极恶,也该江湖事江湖了才是,让个朝廷官员判他死刑算个什么事?! 有心人都在嘀咕,对那位郃州知府更加的好奇了,也有些敬畏,这样想来,传言说盗帅楚留香可能被官府抓了,也不是不可能啊。 至于当事人,他整天呆在府里,连郃州府都没出过,自然是不知道江湖上关于他的种种传言的。 就算知道了,想来也不会太在意。 晏修白没有坐轿子,也没有让人陪着,他拎着食盒,独自一人往郃州府的牢房走。 看守牢房的衙役们这几天来已经习惯了知府大人有事没事的往这里跑了,从刚开始的诚惶诚恐,到现在的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得不说,适应的还算快。 牢头照例领着他来到熟悉的那扇牢门前,取出钥匙开了锁,吱呀一声将门打开后,牢头将钥匙恭恭敬敬的呈上,这才弯腰退下。 晏修白拎着食盒,走了进去,牢房里面并不脏,反而收拾的很干净,这是因为知府大人基本上每天都要来一次的结果,丈高的地方,有一个一尺见方的窗户,阳光勉强射进来一些,至少没让里面过于昏暗。 而楚留香就躺在牢房的角落里。 那里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便算是床了,另外一张草席一条棉被,就再没什么东西了。 楚留香已经在这里呆了四天,这是他第一次蹲牢房,其实还蛮有趣的,身陷囹圄,阴沟里翻船,他也只能这般苦中作乐的想了。 他原本是躺着的,看到晏修白他立刻就坐了起来,脚上手上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手上拎着的食盒。 他摸了摸鼻子,看着晏修白将一盘盘吃的取了出来,有菜有汤还有点心,末了从里面拿出一壶酒来。 楚留香下意思的嗅了嗅鼻子,可他没有嗅觉,自然是闻不到什么的,好几天没尝到酒的滋味了,他索性盘膝坐下,将自己的酒杯倒满,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 “好酒。”他叹息一声,“这是什么酒,我竟从未喝过。” “自己酿的,香帅喜欢就好。”晏修白微微一笑,也学他一般盘膝而坐。 楚留香又饮了一杯,然后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边吃边道:“老实讲,你们这里的吃食实在太差了,就没想过改进一下吗?” 晏修白颇为无语,“这里是牢房,关押着的都是犯人,香帅莫不是真将这里当成客栈了不成?!”还带点餐的? “犯人也是有人权的。”楚留香端起那盘没动的点心,起身走到临着的那间牢房,将点心从隔着的栅栏间递过去,然后道:“过来吃点吧,郃州府最有名的桂花酥,以后就是想吃也吃不到了。” 好一会儿,锁链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有人慢慢的挪了过来,借着一点光线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人瘦削而又极其平凡的一张脸。 可就是这么普通的一张脸上,却有一双极其凶恶的眸子,那人越过楚留香,望着晏修白的视线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断手之仇永不敢忘,早晚有一天将你拨皮拆骨以泄我心头之恨!”他一字一句说的咬牙切齿,沙哑的声音中满是恶意。 晏修白不为所动,他又不是被吓大的,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相当淡定的说道:“很可惜,恐怕你是没这个机会了,死人能报仇的话,那你杀过的那些人岂不早就将你弄死了,还能让你逍遥到今天。” 血罗刹冷下了脸,“我不会死!” 晏修白偏头,对上那双满是杀气的眼睛,“那就试试。” 楚留香扶额,拿着点心说道:“那你是不吃了吧?” 漆黑的眼珠子转到他身上,血罗刹毫不客气的从他手中抢过点心盘子,然后慢慢的挪回原地去了。 楚留香看了眼空荡荡的手,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往回走。 “看来楚香帅倒是个心软之人。”晏修白如此说道。 楚留香:“” 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所谓的心软和他有半分钱的关系吗?!就算心软他也只会对美人心软好么! “我只是关心了一下隔壁的狱友而已。”他无奈的说道。 “我这些天也打听过不少关于你的事情,都说楚香帅风流倜傥,优雅洒脱,成名江湖多年,却从来不伤人命,这对江湖人而言极为难得。”就是他自己,手上的人命也不少,所以对这人他甚至是有些敬佩的,也因此对一个阶下囚,他才会三番两次前来探望。 “我与你相交几日,却着实对你讨厌不起来。” 楚留香眨了眨眼,“我也很欣赏大人,要知道能将我逼到这份上的人可不多。”他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锁链。 晏修白笑了起来,“我可没有逼你,我们并没有动手不是吗?老实说,我还挺想领教一下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楚香帅的武功的。” 楚留香叹了口气,“对上大人我没有胜算。” “所以你束手就擒?”晏修白不赞同,“倘若当真这样的话,你可真不像一个江湖人。” 楚留香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唇角上扬,眼中都带上笑意,让人看了能和他一起笑。 “我不束手就擒的话,此时此刻怎么能和大人一起对坐畅饮呢!” 晏修白再次确定,这人果然是个很会说话,相处起来让人感到愉快的人。 “难怪楚香帅能够相交满天下,和你说话是件很愉快的事,弄得我都想交你这个朋友了。”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楚留香举起手中的酒杯,道:“同喝一杯酒的朋友不是吗?!” “心真大!”幽幽的声音从隔壁传来,“一个兵一个贼,对方可是害你到这步田地的罪魁祸首!” “那很重要?”楚留香挑眉,看着晏修白说道。 晏修白想了想,摇头,“是不重要,不过偷东西不好,等你改了这个毛病我们再来谈朋友的问题。” 楚留香:“” 第27章 山鬼 牢头不认识楚留香,却也听说过他的故事,知道他是个大人物,没看到连知府大人都三天两头的往这里跑,还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所以牢头对楚留香还是很客气的,不但给他选了一间采光最好的牢房,还将里面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都快赶上他自己家了,而且他还自掏腰包给他买了条被子来,自古以来,有谁坐牢坐的像他这么舒坦的。 可楚留香一点都没有感到舒坦,他是个讲究的人,能躺着就不坐着,有十文钱就过十文钱的生活,绝对不会在衣食住行上亏待自己,可现在,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洗澡了,衣服也还是那件,要不是他的鼻子是坏的,他都要能闻到自己身上的酸味了。 等到晏修白再次来的时候,他强烈要求让自己洗个澡。 “这我可不敢答应。”晏修白很认真的说道:“关于楚香帅的事迹我听得越多,便越是忌惮,能够把你困在这里当真是侥幸,我可没有把握再困你一次。” “我不逃跑还不成么?”楚留香哭笑不得。 “作为朋友我是信你的,但作为朝廷命官,我不能信你。”晏修白耸肩说道。 楚留香叹气,“那你要怎么处置我呢?把我关一辈子?” “这你不用担心,提审你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什么?”楚留香是真的惊讶了。 说到这个,晏修白望着对方的目光便多了些微妙,“你的事情呈报上去之后,京城那边立刻就派下人来,想将你押送回京城受审,老实说,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京城那边怕是来者不善。” 楚留香怔愣了一瞬,然后摸了摸鼻子,眨眼道:“那个,也没什么,就是当朝国舅爷的一副吴道子真迹,被我给顺手拿了,还有礼部张大人的宝贝血玉” 晏修白皱眉,脸色变得有点不好看,最后在楚留香说出“两年前番外小国进贡了一尊琉璃美人,被我顺手牵羊了”之后,他甩袖直接离开。 “一路走好,在刑部大牢好好接受改造!” 楚留香一时间也顾不上手脚上的不便,追在他身后飞快的说道:“这也不能怪我啊,宝物蒙尘,简直比要了我的命还让我难受,越是宝贵的东西,就越该放在适合它的位置,岂能任由它们在一些污浊之人的手中受到玷污” 碰的一声,回答他的是紧紧关上的牢门,差点撞到他的鼻子。 楚留香看着晏修白头也不回的离开,只能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哼!早说了官与贼不可能同路,你将他当朋友,可他却要你去京城送死,当官的阴险狡诈,没有一个好东西!”隔壁传来血罗刹愤恨的声音。 “你想说什么?”楚留香轻笑道。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血罗刹抓着栅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楚留香,道:“你我联手逃出去,一起杀了狗官,血罗刹今后,唯楚香帅马首是瞻!” 一声沉默,楚留香叹息一声,举起自己的双手,粗大的铁链就这么露了出来,“你我这个样子,怎么逃?阁下未免高看我了。” “姓晏的狗官不知道楚香帅的厉害,我可不会不知道,区区一条铁链怎么可能困得住盗帅!” 楚留香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别说是一个普通牢房了,就是天底下机关最精巧的密室,也不可能困得住楚留香,他之所以没走,只是在等人而已。 啪的一声,他一掌拍死一只跳蚤,对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人微微一笑,柔声道:“你来啦。” 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抬手取下兜帽,露出一张温柔娇美的脸来,“我来了。”苏蓉蓉朝他微微笑了笑,然后取出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门。 她开门进去,看到对方身上的脚镣手镣时,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她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这是你要的东西。” 那是一把匕首,上面镶嵌着各种各样的宝石,价值连城,而就是这么一把看着只是装饰的匕首却是真正的削铁如泥。 楚留香拿过匕首,一边割着束缚了自己的铁链,一边叹道:“这位晏大人也是有心了,竟然将钥匙洞都给熔了,我就是开锁的本事再厉害,也打不开一把没有洞的锁。” 哐当一声,锁链掉地,楚留香站起身来,活动活动了筋骨,手脚一轻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外面布置的怎样了?”他问。 “一切都安排好了,立刻就可以走。” 楚留香叹了口气,“可惜了,不能再喝到晏大人的酒了,他酿的酒不错。” 就在两人要离开的时候,血罗刹的声音就在隔壁响起来了。 面对血罗刹的请求,楚留香只是淡淡一笑,道:“我觉得晏大人有一句话还是说的不错的,杀人偿命,阁下闯荡江湖多年应该早就有这个觉悟了才是。” 说完,也不管身后的人从哀求到歇斯底里的唾骂,与苏蓉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晏修白知道楚留香逃离的消息的时候正在看宣城县县令派人送来的折子,据说他们那儿出现了一只山鬼,来无影去无踪,常常有家禽牛羊失踪,村民损失惨重,他派人堵了几次都没堵到,希望知府大人能够解决此事。 当被削成几段的镣铐摆在他面前时,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外,狡兔还有三窟呢,何况是楚留香这样的人精,他是个就算真的到了绝境,也有可能在最后一刻翻身的人,茶馆酒楼中流传的那些关于他的故事,非常充分的说明了这一点。 人已经跑了,虽然知道抓到的可能性已经极小了,可还是要象征性的追捕一番的,否则没法交差,京城里的人快到了。 整个郃州府都警戒起来,晏修白更是亲自追捕逃犯去了,于是,京城来的人便这么扑了一个空。 来人知道自己押送的犯人已经逃跑之后自然是愤怒的,可晏修白不在,他连发脾气的对象都没有,最后只能迁怒到负责接待的官员身上。 受到迁怒的官员直呼倒霉,怎么就让自己给接到了这么个差事。 苏蓉蓉做事虽然细致,但郃州府毕竟是晏修白的地盘,他还是找到了一些线索的,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是往水路上走的。 晏修白连追两天,到底还是摸住了楚香帅的小尾巴,只是却有些晚了。 船上的楚留香一袭做工精致的锦绣锦袍,手中非常不适合季节的拿了一把折扇,他的身边还围着三个风姿各不相同的美人,这等画面,简直就是一个风流洒脱的贵公子,与他在牢中的狼狈形成鲜明的对比。 见到晏修白时,他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只是微微拱手,道了一声:“晏大人,这些日子承蒙照顾,后会有期。” 船只顺着江水飞快远去,跟在晏修白后面的一行人只能站在岸边望而兴叹。 “大人。”有人飞快的跑了过来,地上一封信笺,“郃州府来信。” 晏修白接了过来,匆匆一扫而过,信中内容将他刚才的郁闷统统化为火气。 信是京城来的人派人送过来的,语气及不客气,就差没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晏修白冷笑一声,直接将信纸碎成粉末,“不追了,京城既然来人了就让他们自己抓人去好了,想来大人们的本事比我们强上不少,哪轮得到我们出马。”他手一挥,沉声道:“咱们去宣城县,去找山鬼去!” 至于对方知道了自己这个决定后的反应,就不是他考虑之中的事情了。 宣城县县令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留着八字须,看上去有些精明。 他显然是没想到知府大人竟然会亲自过来,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晏修白并不与他客套,直接询问了他事情的经过。 半个月前开始,桥胜村就有村民来报官,说是家里的牛不见了,他怀疑是被人给偷了,赵县令刚开始也只认为是普通的盗窃案,却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一连几天,桥胜村十几户人家都遭了贼,对方不偷钱不偷物,只捡鸡鸭牛羊这些家畜下手,犯罪现场还经常会看到血迹,再之后,这件事就慢慢的发展到了临近的几个村落。 村民们连夜不睡的守过,赵县令也让人埋伏围堵过,看到的却是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一闪而过,快的几乎让人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如果不是用来当做诱饵的家畜已经不见了踪影的话。 小地方的人没有太大的见识,看到这种情形便认为是山鬼作祟,你想啊,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快的速度! 还好赵县令是有些眼界的,恰好关于知府大人的名声正好传了过来,便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往上递了一份折子,没想到对方还真来了。 晏修白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赵县令便想先让他休息一晚,连自己的房子都让出来了,毕竟是自己上司,总不能让对方有机会给自己穿小鞋,适当的马屁还是要拍的。 可晏修白却拒绝了,直接让人带着去了桥胜村。 天彻底黑了,火把燃烧起来,惊动了整个村子。 知道了一行人的身份之后,村长赶紧带着人前来拜见,晏修白看着夜色中的深山,问道:“这山有多大?平日里可有人进去过?” 村长连忙摆手道:“老林子深的很,就算进山也不敢深入,毒蛇猛兽的太危险。” 晏修白想了一会儿,说道:“你们怎么确定是山鬼,也可能是山里的猛兽把家畜给叼走了,此处临山,也不是不可能。” 村长涨红了脸,“怎么可能,那天晚上大伙儿可是都瞧见的,那个黑影很快,但绝对不是猛兽之类的影子。”说着,他还求证似得看了眼四周。 围着的村民纷纷点头称是。 晏修白感兴趣起来,他直接取过一支火把,袍袖一甩,边往深山那边走,边说道:“是山鬼还是猛兽,进去一瞧便知道了,我去去就回,你们就别跟来了。” 赵县令直接傻眼了,连拦都没来得及拦一下,只一晃眼的功夫,颀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处。 “这、这知府大人也是山鬼?!”老村长惊疑不定。 “瞎说什么呢!”赵县令训斥一声,他忽然后悔了,这要是知府大人在他这里出了点什么事,该如何是好?!小說中文網 山路崎岖,夜里就更不好走了,但晏修白却步履稳健从容。 他感觉到了,从他踏进这座山林起,就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晏修白不动声色,他走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寻了块空地,然后将临时买来的一把瑶琴从背上取了出来,席地而坐。 琴声响起的时候,整个山林显得更静了,晏修白的琴技当然不错,技巧娴熟,充满意境,这世上能及得上的恐怕也没有几个。 可在这样的深山老林,在这样的深夜时分,这动听的琴声给人的就不是享受,而是惊吓了。 琴声之中不带任何内力,平静祥和,一首弹完了再换一首,从阳春白雪弹到高山流水,一直到弯月爬到头顶上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丝异动。 一个非常有耐心的人,晏修白这样想着,然后他眸光骤然锐利起来,整个身子纵身而起,食指勾弦便是一声肃杀之音。 阴影处雪亮的刀芒闪过,晏修白的眼中划过一丝震惊,两股劲道撞在一处,五两银子一把的普通瑶琴再也承受不住他的力道,化成三段碎裂开来。 晏修白疾退,那刀却是寸步不让,连绵不绝的砍了过来,他摸了摸袖中长剑,到底还是没有拿出来,只大喝一声:“燕长生!” 刀光顿了一顿,晏修白借此机会终于脱离了战圈,他抬头看去,对方已经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 黑色的衣服,狭长的陌刀,俊美之极的脸,还有眼角眉梢的那道伤疤,不是燕长生又是谁?! 只是,这个燕长生怎么缩水了?!! 晏修白整个人都懵住了,对方的身高要比他矮了一个头,眉宇间也有些稚嫩,这这这、这个“燕长生”最多只有十五六岁!!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十五六岁的燕长生这样问道,声音清脆悦耳。 晏修白:“” 他觉得自己今天起太早了,一定还没睡醒! 第28章 捡人 123言情独发,盗文的滚! 燕长生现在看上去虽然年龄不大,但目光凌厉,身上的凶煞之气一点都没有减少,以前的他还能控制,将那一身的杀意收敛起来,现在却是越加的肆无忌惮了。 村民们把他误认为山鬼,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陌刀横劈,晏修白长久的沉默让他心生忌惮,表情更加不善的问道:“你究竟是谁?!” 晏修白纠结,难道要他说你好,我是你的朋友,也是上辈子杀死你的人?那样的话,大概不等他说完,小燕长生的陌刀就已经劈过来了。 晏修白无法解释两人的关系,只能语气复杂的说了一句,“我是晏修白” 奇怪的是,在他报上自己的名字后,燕长生的脸上划过一种奇怪的表情,就连身上翻涌的杀气似乎都淡了下来,“晏修白”他的声音很小,小的如果不是晏修白的耳力够好的话,几乎要忽略过去。 “你还记得我。”晏修白目光复杂,或许不记得他这个人了,却记得他的名字,这一刻,他的心里忽然有一种极其酸软的感觉。 “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燕长生眉眼一挑,很不客气的说道:“我又不是傻子,为什么不知道自己是谁!” 晏修白也不生气,他认识的燕长生一直都是深沉的,让人看不出深浅,可缩小之后却性情直白坦率,什么想法都清清楚楚的写在脸上,让他有些不适应的同时,也感到有趣了起来。 “那你知道苍云堡吗?”晏修白小心试探,上辈子对方的记忆就很有问题,这辈子看来也没正常到哪去,不然怎么会把他给忘了! 苍云堡三个字一出来,晏修白瞬间被对方脸上闪现出来的亮光给晃到眼了,怎么了他还在想着,然后就见刚刚还满是敌意,一脸戒备的人已经扑过来了。 晏修白下意识的向旁边躲了一下,对方手上的刀往他的方向戳着呢,然后他的袖子就被扯住了。 燕长生现在要比他矮了一个头,此刻正仰着头看着他,漆黑的眼中闪着一种亮光,莫名的让晏修白想到了猫科动物,爪子锋利的那种。 “你知道苍云堡?你也是从大唐来的吗,你知道怎么回去吗?”燕长生声音急切。 晏修白:“” 他似乎有些明白对方现在的情况了,“我是长歌门下。”他这样说道:“你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吗?” 缩水了的燕长生比以前好骗了不止一点点,晏修白的一句长歌门下就让他的戒备心去了大半,哪像上辈子,两人认识了十年才让对方勉强承认了他这个朋友的。 燕长生简单的将自己记得的事情说了出来,不过是在自己房里睡了一觉,醒来后就在这里了。 这件事情太离奇,他一开始以为是谁在跟他恶作剧,可是地方不对,天气不对,苍云堡常年被冰雪覆盖,而这里虽然已经入秋,天也开始凉了,但与苍云堡完全不能比。wWW.xszWω㈧.йêt 他偷偷下过山,可所见到的一切都不一样了,他花了两天功夫才不得不让自己相信,自己似乎已经不在大唐了。 “我想过两天就离开这里的,去雁门关看看,或许那里有苍云堡呢”他的眼中藏着一丝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希冀。 晏修白不想打破他的这种希望,却不得不打破,他终究是要面对现实的。 “没有苍云堡。”晏修白的声音有些过于冷静了,“这里不是大唐,是大庆,你我二人才是异类。”都是回不了家的人。 两次相遇,连死亡都没有阻隔的缘分,无论这是不是孽缘,晏修白都做不到无动于衷了。 于是,他伸出手,问他:“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燕长生顿了顿,最终还是摇头,咬牙道:“我要去雁门关。” 性子倒还是如出一辙的倔强,晏修白点头,“实在想去的话就去吧,随时可以回来找我。” 燕长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们以前是认识的吧,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认识你?”晏修白笑问。 “你的名字,很熟悉。”燕长生重复了晏修白这三个字,然后再次强调:“非常熟悉!”就好像刻在了骨子里一样,午夜梦回,他总想和他说一句话,很重要的一句话,是什么呢? 燕长生的眼中浮现迷茫。 晏修白绝对不承认自己被感动到了,虽然上辈子两人因为各自的立场同归于尽了,他以为燕长生会恨他的,谁不恨杀死自己的人呢?等等,他不会因为是杀身之仇所以才记住他的吧! 晏修白被脑子里忽然闪过的念头吓出一身冷汗,刚才的感动不翼而飞,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想可能就是真相,因为十年友情而在失忆的情况下也不忘记一个名字,和对仇人恨之入骨,记忆清空的情况下依旧记得仇人的名字,两个相比,哪个最有可能?!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看看面前的少年,满身杀气,那绝对是冲着自己来的啊,还有刚刚一点都没留情朝着自己劈过来的那两刀,绝对是对方潜意识里知道自己是他的仇人,所以才那么狠的! 晏修白被自己的脑补惊到了,然后不免有些庆幸,幸好刚刚对方拒绝了他,不然的话他蠢得把自己的脖子悬在了刀刃底下都不知道。 对方虽然现在年纪小,但那也是爹啊! 晏修白呵呵笑了两声,转开话题问道:“你既然隐藏在此,那村民们口中的山鬼就是你了?那些失踪的家禽业与你有关?” “什么山鬼?”燕长生有些疑惑,显然是不知情的,而后又道:“不过我确实抓了些鸡鸭之类的,改善改善伙食。” 燕长生脸上并无愧疚,而是一种无所谓的坦然,他一点都没觉得这是不对的,晏修白心下凛然,他看到了那个肆无忌惮的燕长生的影子。 “以后别这么做了。”晏修白沉声说道:“这是不对的。” 哪里不对了?燕长生年轻的脸上清楚的反映出这样一句话,可他却并没有反驳他,而是很直白的说道:“我很快就离开了,不会再进村。” “” “一路顺风”晏修白干巴巴的说道。 晏修白下山离开的时候,头顶上的那轮弯月已经落到西边了,他能够感觉到隐藏在暗处的那道视线一直跟着他,就和来的时候一样。 村民们已经散去大半了,但赵县令和村长,还有他带来的那十几个人都还在等着。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了些着急,毕竟晏修白都进去这么长的时间了,尤其是赵县令,他悔得肠子都青了,要是知府大人有个什么闪失,他头上的那顶官帽也就戴到头了。 他都已经想要召集人手,只等天一亮就进山找人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晏修白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 赵县令把袍袖一撩,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了晏修白面前,来不及喘气,就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很好,全身上下毫发无伤,他的官帽保住了,赵县令大大的松了口气。 “山鬼之事已经解决了。”晏修白如此说道:“以后村中再不会出现家禽失踪之事,此事便告一段落,所有人的损失去宣城县赵县令那儿领取一定的赔偿。” 在系统冷冰冰的“民心1”的提示音中,他转头看向一旁还在喘气的人,问道:“赵县令可有问题?” “没有没有”赵县令赶紧摆手。 -================================================================================================================================================== 三天后,晏修白回到郃州府,这个时候京城来的人已经走了,底下的人忧心忡忡的前来禀报说,那位孙大人离开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直说晏修白玩忽职守,怠慢上司,说回京后定要参他一本。 晏修白听了之后只是冷笑一声,然后当晚便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往京城。 那位孙大人是国舅的人,国舅是大皇子的亲舅舅,而他这具身体所在的晏家,据他所知,可是站在三皇子这边的,当今圣上迟迟不立太子,几位皇子明争暗斗的厉害,他好歹也是姓晏的,无论为公还是为私,晏家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而他,只需要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就行了。 果然,事情到了最后不了了之,显然是晏家这边保了他,可与此同时,那边也寄来了一封信,无外就是让他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本分,别再惹出什么乱子让家族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言辞很不客气,晏修白看完之后就扔了,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事情。 血罗刹如期被斩首之后,郃州府的武林人士渐渐少了下来,连治安都好了不少,除了应酬多了一些之外,晏修白又过上了以前那种悠闲的生活。 等到第一片雪花落下来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自己都来到这个世界有小半年了。 然后在某个天刚刚放晴的早晨,晏修白在自家大门口见到了一只惨兮兮的流浪猫。 凌乱的毛,倔强的眼神,可怜兮兮的脸,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欺负惨了。 晏修白那颗金刚钻一样的心,悠悠的颤了颤 第29章 互撩 独发,盗文滚蛋! 某个冬天的凌晨,晏修白一时心软,捡了只名为燕长生的流浪猫回去,然后两个人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了。 生活当然不可能如此美好,晏修白觉得自己捡回了一只大麻烦,但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又不能把人给扔出去, 老实讲,他还真没见过燕长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对方从来都是高深莫测,残忍暴戾的,何曾像现在这样失魂落魄一脸掩饰不住的委屈。 晏修白将人带进屋之后才发现,对方墨色盔甲下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脑后面挂着的那绰白毛**的黏在了一起,无精打采的垂在身后。 晏修白赶紧将人带去洗了个热水澡,又让人准备了姜汤,可晚上的时候燕长生还是发烧了。 或许一般不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都特别厉害,燕长生这一烧连脸都烧红了,身上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晏修白没有请大夫,他本身就是最好的大夫,整整一夜,他都没有离开,又是擦汗又是喂药,隔一个时辰还要给他把个脉探探他身上的温度。 晏修白还从来没有这样细致的照顾过一个人,实在是燕长生现在的样子太有欺骗性了。 他长得本来就很好看,额际的那道伤疤不是缺点,反而给他增加了一种独特的魅力,而现在一场高烧让他原本凌厉的面容变得柔和,单薄的身体被裹在被子里,从来都是强势的燕长生在这一刻竟有一种罕见的脆弱。 当晏修白意识到自己心中竟浮上一种怜惜之后,他的身子有了片刻的僵硬,他知道自己的毛病,对着长得好看的人总会有几分心软,可燕长生那样的疯子就是长得再出色他也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心思吧! 会被对方劈了当柴烧的好么?! 燕长生现在虽然年纪变小了,体型也缩小了一大圈,看上去挺无害,可再怎么无害那也是假的,对方大魔王的本质还有谁比他更清楚! 绝对不能被他的“美色”骗到,晏修白这样告诉自己,然后他的袖子就被一只突然伸过来的手给拉住了。 燕长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只是目光没有焦距,显然不是全然的清醒,他拉着他的袖子,声音沙哑的说道:“我在关外找了三个月,一点一点每块土地翻过去,可是没有苍云堡,这个世上没有苍云” 啪嗒一声,刚刚竖起的壁垒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给击碎了,晏修白苦笑,罢了,上辈子欠着的,总是要还的。 他沉默片刻,握着对方的手说道:“我也找不到长歌门了,以后咱们两个就彼此做个伴吧。” 没有回答,晏修白低头看去,对方已经再次昏睡过去了。 他有些不放心的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温度似乎低了些,晏修白终于松了口气。 燕长生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窗户被打开了一条缝,一支寒梅不甘寂寞的探了进来,红梅艳丽,燕长生几乎能闻到上面传来的清幽香气。 枕头是软的,棉被是软的,被窝里暖烘烘的,燕长生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舒适的躺在床上一觉睡到自然醒了。 他精神不错,紧绷了几个月的心弦终于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有些不想从被窝里出来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推开,燕长生看过去,正好与一双墨色的桃花眼对了个正着。 “醒了?”晏修白并不意外,他走了进来,将手中的药碗递了过去,道:“先把药喝了。” 燕长生一下子坐了起来,接过药碗几口就喝干净了,药汁的清苦味在味蕾间散开,让他本能的皱起了眉头。 一只素青的衣袖出现在他眼前,柔软的掌心中放着一颗蜜饯。 燕长生有些脸红,目光闪烁的说道:“我又不是小姑娘,不用这个。” “谁说只有小姑娘才能怕苦了?”晏修白眼也不眨的说道:“我就很怕苦。” 说着他捏着那颗蜜饯,直接塞到了他嘴里。 柔软的唇瓣与他的手指来了个亲密接触,温温软软的感觉传递过来,晏修白觉得自己的指尖有了片刻的酥麻。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然后握住对方的手腕开始把脉,片刻之后,晏修白说道:“差不多了,等我再开两幅药喝了就好,你身体底子好,恢复的会很快。” 甜腻的味道还留在唇齿间,其实燕长生并不喜欢吃甜的东西,可他现在却觉得,甜的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他望着晏修白俊朗的面容,忽然问道:“你昨晚的话还作不作数?” 晏修白挑眉,“昨晚的什么话?” 燕长生扭开了头,有些不自在的说道:“就是你说的,咱们一起做个伴的事” “你听到了?”晏修白讶然。 燕长生抿着唇,提高了声音说道:“你说的那么大声,我怎么可能听不到,自己说的话难道你要反悔?!” 晏修白越发觉得面前这人是只猫科动物了,如果说长大了的燕长生是只嗜血的黑豹,那现在的他就是只爪子锋利的奶豹,还是炸毛的那种。 因为他久久不回答,燕长生渐渐竖起了眉头,晏修白适时的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给他顺毛。 “我当然不会反悔,只要你愿意,可以一直留下来。” 顺毛成功,燕长生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微微的勾了勾唇角。 等燕长生的病完全好了之后,已经快要过年了,整个郃州府都开始沉浸到一种喜悦的气氛当中。 晏修白原本是没有将这样的一个节日放在心上的,在大唐的时候他是和师兄妹们一起过的,弹琴赋诗投壶放烟花,整整闹上一宿,而在明朝的时候,除了开始几年,之后也有林诗音和纪樘一直陪着,并没有多热闹,三个人一起吃饭守岁一晚上也就过去了。 可在这个世界他却是孤身一人,一个人过不过年的也没太大区别,他并不是很在意,本来想着睡上一觉,赶赴几场应酬这个年也就过去了,没想到却多了燕长生这么一个意外。 并没有什么不好,至少在这种特殊的日子里横亘在胸口的那点他不承认的孤独散去了些,虽然只是两个人,但过年的话还是过得精致一点的好。Www.XSZWω8.ΝΕt 于是,知府大人一声令下,底下的人便开始忙碌起来,开始准备年货。 燕长生推开书房的门走进去的时候,晏修白正在写对联,他的字写得极好,铁画银钩,锋芒暗藏,自有一股君子气度在里面。 见到他来,晏修白笑了笑,冲着他招了招手,等对方过来之后,他搁了笔,侧身微微让开一些,说道:“你要不要写一幅?” 燕长生抿了抿唇,忽然扭头说道:“我的字不好看。” 他说的是事实,苍云堡位于苦寒之地,玄甲军常年与陌刀战马为伍,怎么可能懂这些诗情画意的东西,事实上,他能把字认全了算不错了,这还是当年薛帅的拳头硬逼出来的。 晏修白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这点,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将燕长生拉过来,笑道:“没事,我教你。” 燕长生有些不自在,他整个身子几乎都被晏修白拢在了怀里,他比对方矮了一些,这个身高恰到好处,一股墨香在他鼻尖萦绕着,不知是桌上传来的,还是身后之人的身上传过来的。 握着笔的手被对方紧紧的包裹着,燕长生甚至能感觉到那人掌心传过来的柔软,他余光瞟过,微微有些出神,这人的手修长干净,除了执笔的地方微微带了一些茧子之外没有一点瑕疵,与他因常年握刀满是细细小小的口子,摸上去粗糙不已的手全然不同。 “跟着我的力道走。”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边,燕长生微微哆嗦了一下,然后他的手被带动着在方方正正的红纸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福”字。 最后一笔写完的时候,燕长生轻轻的呼了口气,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在整个过程中,自己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淡淡的墨香味传入肺腑,他手上一空,握着他的那只手已经放开了。 燕长生丢下笔,稍稍往旁边退了一步,右手被在身后,一下一下的往衣服上擦着掌心冒出来的汗。 晏修白拿起那张福字,轻轻的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然后问他:“怎样?” 燕长生瞟了一眼,然后很淡定的说了一句“不怎样!”没他写的好看。 “我觉得很好啊。”晏修白再次观看了一番,说道:“虽然不是太工整,但笔锋犀利,气势非凡,已经非常不错了。”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就贴在大门口吧。”这么重的杀伐之气,正好用开辟邪。 燕长生似乎想要勾唇,但又被他努力的压下去,只是装作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随你好了。” 于是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府中的对联福字都是晏修白亲自写的,然后拉着燕长生四处张贴,没有让下人插手,这也算是一种乐趣了。 燕长生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虽然被晏修白指使着跑东跑西,爬上爬下,可他却并不生气,反而很喜欢。 然后,他那天晚上就做了个梦,梦里有他,也有晏修白,还有鞭炮爆竹声,可他和晏修白却不是站在一起的,他躲藏在暗处,晏修白没看到他,他的身边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他对他们笑的很开心 第30章 除夕 jinjiang独发,盗文滚! 晏修白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说服燕长生将那一身黑漆漆给换了下来,老实讲,他实在是不理解苍云的审美,同样都是穿盔甲那军饷的,天策的军爷们就是红衣银甲,英姿飒爽,而苍云就是黑的像只乌鸦,偏偏头顶上还甩着一撮白毛。= 给苍云设计了这么一身军服的人,肯定和他们有仇,还是深仇大恨! 以前的燕长生老是穿着这么一身,像只大乌鸦,现在是缩水了,就是只小乌鸦,小乌鸦偏偏还对他这一身行头情有独钟的很,轻易绝不肯脱下。 可过年嘛,当然要喜庆一些,一身黑漆漆的看着就像是守孝,晏修白在他后面追了一下午的功夫,才终于成功的将那一身黑从他身上给扒了下来。 这还多亏了对方现在缩水了,否则他绝不可能成功的。 燕长生气的脸都红了,只穿了单衣在呼啸的北风中打了个哆嗦,长长的衣袍当头笼罩,将他连人带脑袋全都裹在了里面,他能清楚的闻到衣服上传来的淡淡的墨香味。 燕长生的脸更红了,这回是羞的,当然了,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给燕长生做的衣服,早几天就送来了,无论是衣服料子还是做工都很精致,是由郃州府最有名的庄记做的,那是庄老爷家的铺子,因此无论知府府的人怎么讲,都没收钱,甚至还多送来了几套成年男人的衣服,不用想都知道,那是给谁的。 用庄老爷的话来说就是,知府大人保住了他的宝贝,如果不是怕影响到了大人的声誉,就是千金万金的谢礼也不为过,现在不过是区区几套衣服而已。 晏修白东选西选给燕长生选了一件大红色的衣服,看上去就喜庆,燕长生脸色发黑,如果不是对方抓着,他差点很没出息的逃跑,老实讲,他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堪称艳丽的衣服。 红色的衣袍,红色的靴子,就连头上扎着的发带都是红色的,燕长生瞟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好刺眼,就像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 晏修白倒是很满意,过年嘛,当然要穿的喜庆一点,而且,这样艳丽的颜色与燕长生一点都不违和,反而衬的少年精致的五官更加夺目了些。 “挺不错!”晏修白拍了拍他的脑袋赞叹道。 燕长生知道自己反抗不了了,可他又不甘心,最后皱着眉要求他也必须穿红的,不能他一个人像灯笼,对方也必须陪着他才是。 晏修白想了想,倒也没反对,答应的颇为爽快。 年三十那天,晏修白让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然后放了所有人的假,正厅之中只有他和燕长生。 他一身暗红色的锦袍,看上去却并不妖气,只是衬的那双桃花眼更加的风流多情了些。 外面的爆竹声,即使隔得这么远也能清楚地传来,吃完饭,晏修白便提议道:“要不要去放烟花?我让人准备了很多。” 燕长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用力的点了点头。 临出门的时候,燕长生习惯性的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刀盾,这让晏修白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燕长生看了看手中的刀盾,又看了看对方渐渐皱起的眉头,目光疑惑,“怎么了?” 晏修白叹了口气,说道:“今晚可不可以先放下你的盾刀,咱们是去放烟花,又不是上阵杀敌,不用随时随地带着它们。” 燕长生抿唇,苍云军的刀盾是从不离身的,就连睡觉的时候,他们的刀盾也要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确保他们可以随时战斗。他记得小时候,他刚入苍云的时候,薛帅就告诉过他,手中的武器是他们最亲密的伙伴,是他们的命,失了刀盾的苍云,就是没了牙的老虎,和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区别! 他一直记得薛帅的这句话,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可现在有一个人想要让他放下手中的刀盾。 燕长生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手,冰凉的触感传来,他抬头,便看到对方紧皱的眉头。wWW.xszWω㈧.йêt 他转身,将刀盾重新放回了原地,手中空了,然后一只比他大了一点的手伸了过来,拉住了他,温暖的热度让他的手也跟着暖了起来。 烟花很漂亮,雁门关是苦寒之地,燕长生从小生长在那,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徇烂如花的美景,看的眼睛都瞪圆了。 晏修白有些好笑,将手中的火折子递给他,说道:“你去放一个。” 燕长生自然不会胆怯,碰的一声,烟花炸开的时候,他笑出了声,漫天烟火倒映在他的眼中,显得格外明亮。 晏修白瞧着,竟有些出神,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他笑的这么愉快,不是讥笑不是讽笑,而是真正开心的笑出了声。 府里的烟花再多也会放完,见他喜欢,晏修白想了想说道:“我记得今晚郃州府是有一个烟火会的,不知道有没有开始,要不要去看看?” 燕长生摇头,“我要和你守夜。” 晏修白倒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微微一愣便笑道:“依你便是。” 除夕夜是要守夜的,迎接新的一年到来,晏修白是没什么讲究,他只是没想到燕长生对这个还挺在意。 两个人的守夜是很无聊的,燕长生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两相沉默下晏修白觉得自己都快睡着了。 于是他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给我讲个故事吧。”他如此说道。 燕长生一下子愣住了,讲故事?讲什么故事? “随便什么都好。”晏修白打了个哈欠,“不然我都快睡着了。” 燕长生的眉头拧的快要夹死苍蝇了,在对方的再三催促下,他好不容易憋出一句:“从前有座山” “噗——” 突然响起的笑声让好不容易憋出来的一句话给卡住了,晏修白赶紧道歉:“抱歉抱歉,一时没忍住,你继续!” 燕长生脸都红了,他突然有些手痒,可惜盾刀不在身边。 他瞪了他一眼,看在对方的道歉还算诚心的份上决定继续往下说。 “从前有座山,山上住了一个老和尚,有一天老和尚出门,捡了一个小孩回来,他给他取名叫小和尚” “噗——咳咳咳——” 晏修白乐极生悲,呛到了,他咳了几声,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说道:“咳咳,我没事,你继续。” 燕长生还能说得下去才有鬼了,他一下子站了起来,走到一个离晏修白最远的位置,坐下。 直接标明了他现在的心情。 晏修白笑眯眯的看着他,睡意一点都没了,拍掌笑道:“小燕,你真是太可乐了,我怎么现在才发现原来你这么有趣的”和上辈子那个凶煞的男人一点都不相同,原来他年轻时候是这么可爱的。 燕长生生气了,他不知道自己哪点地方有趣了,那个故事吗?可是当初薛帅给他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他听得很认真,最后还很难过,因为那个小和尚死了,他不喜欢对方拿自己取笑的态度,一点都不喜欢。 “不讲了!”他拒绝和他说话。 见他真的生气了,晏修白也不再撩人,对方虽然是只奶豹,可也是只有爪牙的奶豹,挠起人来可是挺疼的。 他冲着他招了招手,见对方不理,便说道:“好了,我给你讲故事,算是赔罪好不好?!” 燕长生的耳朵动了动。 晏修白想了一下,选择了一个曾经给很多师妹讲过的故事,至于为什么是师妹,而没有师弟,他表示每一个师妹都是潜力股,未来的美人胚子,熊孩子师弟什么的,还是有多远离多远吧。 他轻咳一声,刚要开口,就被燕长生打断了。 “你等等!”对方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不要听故事,我要听你弹琴,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得,还带点单的。晏修白倒也没有反对,就去取琴了。 他回来的很快,怀里抱着把桐木制成的古琴,并不名贵,十两银子一把,比上一把贵了一点。 他先试着弹了几个音,然后道:“音质不太行,十两银子也只能买到这种了,你将就着听吧。” 虽说是将就,但晏修白的技巧已经完全弥补了古琴本身质量上的缺陷。 燕长生渐渐的沉浸在琴声之中,他对音律一窍不通,他不知道对方弹得是什么曲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琴声的优美,但他的心却因为这样的琴声完全平静下来。 他又想到了那个晚上,这个忽然响起的琴声,让他身上快要控制不住的凶悍煞气慢慢平顺下来 燕长生喜欢对方的琴声,更喜欢弹琴的人,他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加清楚的明白到这一点。 外面的爆竹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寒冬的深夜,两人一人弹琴,一人安静的听着,气氛倒也称得上温馨。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琴声突然合了进来。 晏修白咦了一声,手下微微一顿,外面的那道琴声却没有停下,似乎是在等他,晏修白微微一笑,便跟了上去。 两道琴音一个拔高,一个便降到了低处,一个湍急如急流,一个便悠远如浮云,一来一往竟配合的无比默契。 一曲终了,晏修白异常痛快,他长身而立,大笑道:“阁下仙乐,在下拜服,可否现身一见?!” 一声轻笑响起,淡蓝色的身影飘然而入,“半年不见,晏大人别来无恙啊。”来人如此说道。 俊朗的容貌,含笑的眉眼,熟悉的郁金香味道,不是楚留香又是谁。 对于一个朝廷钦犯,还是从他手中跑掉的人,晏修白应该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拿他下狱。 可他现在却只扫了他一眼,然后所有的注意力便放在了他身后的那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僧人,素衣白袜,纤尘不染,竟仿佛九天之上垂云而下。 等到那人进屋,灯光映照下,便是晏修白见惯了各种美人,在看清他的瞬间,也不禁有片刻的惊艳。 俊秀出尘,眉眼清丽,面目姣好如少女,可他神情之温文,风采之潇洒,却绝对不是任何女人会有的。 那人怀里还抱着琴,微微一笑,温文尔雅。 “今日不过是应楚香帅之邀出来了一趟而已,没想到竟遇一知音,是无花之幸。”他说着,瞧了一眼晏修白身旁放着的古琴,摇头叹道:“可惜了这琴,配不起晏大人的琴技。” 第31章 醉酒 jinjiang独发,盗文滚! 燕长生现在的心情不大好,或者说是很不好。喜欢网就上。 本来是好好的两人世界,忽然被人破坏了,他心情能好才怪。 他看着坐在不远处,相谈甚欢的两个人,思忖着,如果他现在冲上去一刀劈了那个秃驴的话,晏修白会不会怪他。 哼,不就是会弹琴么?很了不起吗?有必要一直说一直说,连往自己这边看上一眼的时间都没有么?! 还什么知音,够酸,果然如薛帅所说,长歌门的人都是一群书呆子! 晏修白和无花谈的时间越久,燕长生身上的寒气就越重,那两个人相处的画面实在是太碍眼了,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忍不住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这种冲动。 楚留香不知什么时候往他这边凑了凑,摸着鼻子说道:“晏大人和无花真是一见如故,有没有发现你我二人好多余。” 多余的是你不是我!燕长生冷哼,对楚留香他并无好感,他可没忘记,这人和无花是一伙的,如果没有他们两人的突然闯入,今日本该是个非常美好的除夕夜。 现在一切都泡了汤。 那天晚上,晏修白和无花谈论了很久,从音律谈到诗词,从诗词谈到作画,再从作画谈到佛法,一夜下来,两人越发的惺惺相惜了,直到天光发白的时候,无花和楚留香才告辞离开。 晏修白前所未有的畅快,连楚留香都不想抓了,反正也不一定打得过,直到两人离开后,他都保持着好心情,一点都不像一夜没睡的人。 “你很高兴?”燕长生的声音冷不丁的在他身后响起。 晏修白颔首,“当然。” “那个无花当真那么好?”好到让你笑的这么开心?都没见你对我这么笑过。 晏修白想都没想,直接说道:“当然好,琴艺绝佳,诗词书画样样精通,还是佛门高徒,精通佛法,不愧是秒僧!难怪江湖上人人推崇。” 燕长生忍了忍,又忍了忍,最后终于没忍住,直接甩袖子走人。 他怕自己再晚走一步,会一个撼地砸到他脸上。 “”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生什么气?晏修白傻眼。 燕长生原本是打算生他好几天的气的,可是当他睡醒,看到枕边摆放着的用红纸包裹着的压岁钱之后,忽然就软下了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他嘀咕一声,却还是将红包拆了开来,五十两面额的一张银票,算是很多了。 燕长生捏着银票,忽然掀开被子跳下床来,不就是喜欢一个人嘛,喜欢就去追,难道还退缩了不成?! 虽然对方老了点,唠叨了点,总追着他强迫他穿不喜欢的衣服,还喜欢和长得好看的大师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可他优点也不少,会弹琴,会画画,会医术,还写的一手好字 正在燕长生数着晏修白身上的优点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他想着的那个人正好从外面进来。 他忽然就有些尴尬,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在尴尬些什么,然后就见晏修白皱起了眉,快步走过来,将他抱回床上。 “你又想生病了?不穿衣服不穿鞋你以为你是神仙?告诉你,再生病的话就给你喝那种很苦很苦的药,苦死你” 对方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喋喋不休,燕长生并没觉得不耐,唇角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微微翘了翘,最重要的一点,对方对他很好,再没有比他更温柔的人了,他想要独占这种温柔 年后燕长生就离开了,他想去准备一件礼物,用来求情缘,那样的话,对方答应的几率应该会大一点吧。尛說Φ紋網 就算失败也没关系,薛帅说过,任何事情都不能轻易放弃。 对于他忽然要说离开,晏修白虽然惊讶,却并没有阻拦,也不能阻拦,对方是一个**的人,而且他的武功足以自保,他可以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袖子被人拉住,燕长生目光坚定的看着他说道:“你等我回来。” 晏修白笑了起来,敲着他的脑袋说道:“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倒是你,别过个十年八年的才回来。” 燕长生这一离开就是大半年,期间只回来过两三次,每次还是来去冲冲,只看了他一眼,都没留下过夜就走了,好像他回来只是为了看上这一眼。 生活中少了一个人,晏修白的日子照样过,各项属性值都涨的很缓慢,基本上静止不动,他倒也并不着急,上辈子刚到大明的时候,他也是经历过三年的空窗期的,现在才一年多,拼死拼活的做任务刷属性可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晏修白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作为郃州府职位最高的官,他既不需要看上司脸色,一些琐碎的事也完全可以让下面的人去做,而郃州这块地方富饶太平,他的日子过得自然比上辈子自在的多,只是七月份的时候,发生的一件大事,让他逍遥的日子结束了。 从昨天开始,从江水中陆续飘过来好几具尸体,百姓骇然,赶紧报了官。 尸体被捞上来的时候因为在水中浸泡时间过长,全身浮肿,可即使如此,那暗紫色的皮肤还是能够看得清楚地,晏修白检查了一番后,认定是下毒。 毒性极为霸道,从死者脸上的扭曲可以看出他们在死前是遭受到了很大的痛苦的,可晏修白却看不出来他们中的是什么毒。 手下的人找来的时候,晏修白正在研究那种毒,他虽然不像五毒教那般精通各种毒物,但自古医毒不分家,他还是有些研究的,只是两个世界不同,这种毒他还真没见过,倒也让他起了些兴趣。 “大人。”那人喊了一声,带来的消息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西岸那里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死状一样?”晏修白抬头问道。 “一样。” 晏修白带着人冲冲赶了过去,等他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人先等在那儿了。 是掌管刑房的钱松。 晏修白下了马,一撩衣摆,径直在尸体旁蹲下,一边开始检查,一边问道:“如何?” “与前几个人一样。”钱松皱眉,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道:“大人,您确定咱们要管这档子事吗?” 晏修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他,“你认为我们不该管?” 钱松有些踌躇,小声说道:“这几具尸体大人也看到了,看穿着打扮都是武林中人,江湖事江湖了,官府中人插不上手,也没必要管。” “可尸体漂到郃州府来了。”晏修白声音淡淡,却有种坚定,“身为郃州知府,管辖之内的事情我不得不管。” 钱松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有再劝下去。 “大人大概是在下见过的最好的官了。”一个含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众人瞬间戒备起来,注视着那个蓝色的身影逐渐走进。 “楚留香。”晏修白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这人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面,他指着地上的那具尸体道:“也是为了此事而来。” 晏修白恍然,一时间倒是忘了对方在江湖上的地位。 “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留香苦笑,“你却是问错人了,我也是刚刚知道此事,不过,死的这些人,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 晏修白沉默片刻,道:“暂时不追拿你,这件事情调查清楚之后来郃州府称述一下案情。” 楚留香楞了一下,然后无奈道:“你这是拿我当跑腿的了?免费帮查案,还不给工钱的那种?” “反正你也是要查的不是吗?”晏修白直接上马,道:“也算是交易,日后只要你不在郃州府犯案,我便不追拿你。” “那大人还请我喝酒吗?” “此案了结之后,随时恭候。” 楚留香笑了起来,“大人的酒想要喝到还真难。” 事情交给楚留香,晏修白还是很放心的,毕竟那些说书先生口中,楚香帅貌似就是管这些事的,只是他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牵扯到了无花。 当两个月后,楚留香出现在他面前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无花死了。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事实上,晏修白听到对方的这句话之后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去。 那个风光霁月的无花怎么可能是一系列阴谋的策划者呢?! “他是为了报仇。”楚留香声音低沉,“他的父亲天枫十四郎是东瀛十分有名的剑客,当年渡水而来挑战各方高手,最后身死。” 他叹息一声,继续道:“他盗取了神水宫的天一神水,杀了这些人,然后又与他弟弟南宫灵合谋,害了丐帮帮主和他师傅天峰大师。” “他怎么死的。” “自杀。” 至于为什么自杀,晏修白没有问,也不需要问,事情败露他只有一死,可无花是个骄傲的人,与其死在别人手上,不如自我了解,也算成全了他的尊严。 楚留香几乎将晏修白酿的几坛酒都喝光了,就算他酒量再好也有了醉意,走的时候那手卓绝的轻功能发挥出来的不过四五成。 这件事情之后,他无疑是最伤心的,因为他一下子失去了两位好友。 晏修白也醉了,他酒量还没楚留香好,醉的更厉害些,酒意深沉的时候,他似乎瞧见了燕长生那张熟悉的脸。 “你怎么回来了?”他捏着他的脸,想确认一下是不是真实的。 燕长生被他捏的脸疼,却还是没舍得推开这个醉鬼,他将人搀扶着回到房间,皱眉道:“怎么喝的这么醉?” “难受。” “谁让你喝这么多。”燕长生拧眉,却还是给他按着穴位,想了想,又站起身打算去给他弄碗醒酒汤来。 可他刚站起来就被对方给拉住了,晏修白像是抱着抱枕一样将他整个人抱在了怀里,含糊道:“师傅曾经教导过,说琴由心生,人心难懂,琴声却无法骗人,无花的琴我听过,风光霁月,高华无尘,我曾经心生敬佩,因为我这辈子怕是都没有那样的心境,那样的琴声竟是假的吗?师傅说的是错的吗?” 他的心头满是疑惑,无法得到一个解答,他想去问师傅,琴声是否能作假,可这个世上没有师傅。 燕长生一动不动的被他抱在怀里,憋得脸都红了,至于对方断断续续的说的是什么,抱歉,他完全听不到了 第32章 沙漠 jinjiang独发,盗文滚! 晏修白醒来的时候燕长生已经离开了,如果不是桌上放着的空碗,他几乎要以为昨晚那个忽然出现的人只是他醉酒后所产生的幻觉了。 对方来去冲冲,他倒也习惯了。 九月份的时候,有人从京城而来,带来了晏家家主寄给他的一封信,言辞并不亲切,反而很是严厉,信中让他安分守己,少和朝廷钦犯走在一起,落在有心人眼中,特别是现在皇权交替的时候,对晏家尤其不利。 这是他第二次收到类似告诫的书信了,晏修白知道,对方指的是楚留香之事,看来京城晏家对自己也不是很放心啊,绝对是在他身边安放了人的,否则的话天高皇帝远,郃州府的事情那边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了,不过晏修白也没有想要去将那个人查出来,他反而对信中所说的另一件事比较在意。 老皇帝病重的话,大皇子和三皇子恐怕要斗的更厉害了。 而在他收到信后的第三天,另外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从西而来,经过万水千山,落在了他手上。 与其说那是一封信,不如说是一幅画,素白的信纸上画着一只燕子,被困在了一座石龛中,燕子收拢着翅膀,奄奄一息。 晏修白猛然握紧了手,脆弱的信纸裂开了一条缝,向来温柔多情的桃花眼中,竟然罕见的露出一丝杀意。 当天夜里,晏修白便离开了郃州府,一人一马,没带任何人。 ==================================================================================================================== 太阳火球一般高挂在空中,热气逼人,触目所及之处,都是黄沙,连一点绿色的影子都没有。 两具尸体暴露在正午的阳光之下,几乎已经被烘成人干了,一种难闻的臭味从上面散发出来。 沙漠,通常又被称为死亡之地,自古以来这个地方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尸骨,这两具也不过是其中之二而已。 楚留香蹲下身子,仔细的检查了一番,才说道:“被人从背后偷袭,割断了喉咙死的,死亡时间应该就是昨天。” 姬冰雁骑在马上,裹住半张脸说道:“这已经是第四波了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极乐之星的吸引力够大。” 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 楚留香和姬冰雁都在,胡铁花自然也在,他频繁的摸着额头上的汗,喊道:“暂时先别管这些死人了,再不找到水源,我们也得同他们一样,变成沙漠里的一具人干!”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回到车队。 这已经是他们进入大漠的第七天了,水本就是最珍贵不过的东西,昨天遇袭,又少了两袋,仅存的这一袋水能不能让他们撑到看见绿洲,实在难说。 灼热的气浪让人的呼吸都变得疼痛起来,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姬冰雁吩咐就地扎营,夜晚的沙漠比白天的沙漠更加的危险。 燃烧着的篝火驱散了些寒冷,几人商量好轮流守夜。 楚留香是被胡铁花的大呼小叫声惊醒的,他警惕的看向前方,一个黑色的身影正逐渐靠近。 他啪的一下拍上胡铁花的后脑,低喝一声闭嘴,然后扬声道:“大漠凶险,不宜夜行,阁下可以一起来烤个火。” “要是像昨天那人一样,也是个施展苦肉计搞偷袭的怎么办?咱们可就只剩一袋水了,没了就真没了。”胡铁花小声嘀咕。 “也有可能不是。”楚留香想了想,拍着胡铁花的肚子说道:“那你把水藏起来吧,藏仔细了。” 胡铁花刚要嘲笑他一声,就听不远处似乎带了点犹豫的声音传来。 “可是楚香帅?!”小說中文網 楚留香微微一愣,然后一下子站了起来,失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果然是香帅。”对方轻笑了一声,然后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一件黑色的披风将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优雅的下巴。 来人抬手,撸下带着的兜帽,眉眼含笑,面貌温雅俊秀,果然是楚留香熟悉的那张脸。 “没想到在这个地方竟能遇到楚香帅,也算是缘分了。”晏修白笑着道。 楚留香却并没有感染他的轻松,神情严肃的再次问道:“晏大人为何会孤身一人出现在此?” “那你又为何会出现在此?”晏修白不答反问。 胡铁花无语,“有事坐下来说不成么,我头抬的累的慌,老臭虫你起码得先给我们介绍一下吧。” “还用介绍?”姬冰雁冷哼,“姓晏,还被老楚心甘情愿的叫一声大人的除了郃州知府还能有谁?!” 说着,他向晏修白敛袖行了一礼,道:“早听老楚说过晏大人风采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晏修白挑眉,刚要开口就见胡铁花凑了过来,亮着眼睛兴奋道:“原来你就是老楚说过的那位晏大人?抓了老臭虫蹲监狱的晏修白?” 晏修白笑道:“确实让他顿了几天大牢,只是后来又被他给逃了。” “那也很了不得了!”胡铁花碰碰碰的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老臭虫臭美的很,一直都说这世上还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偏偏江湖上的那些人还信他这一套,无限推崇,现在好了吧,阴沟里翻船,晏大人厉害哈哈哈哈哈!” 楚留香摸着鼻子无奈道:“不就是这么一次么,你都笑多少次了,难道还要抓着这个把柄笑一辈子么?!” “一辈子哪够,起码三辈子!”胡铁花伸着双手比划道:“我只可惜,当初我怎么就没在郃州呢,否则就能亲眼看看大名鼎鼎的楚留香蹲牢房的样子了!” 楚留香只能苦笑。 几人说笑一阵,又将话题给绕了回去,楚留香实在担心,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晏修白一个人都不带的出现在这里。 先不说朝廷命官能不能擅离职守的问题,单说这里是大沙漠,是离郃州府有着数千里之远的死亡之地,他不在自己的管辖之地好好呆着,为什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出现在这里?! 晏修白倒也没想要瞒他,他从腰间随身携带的荷包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信纸,然后递给了楚留香。 信纸并不平整,曾经被人□□过然后又给压平了,上面还有一道撕裂的口子,差点就将困着燕子的石龛撕成两半。 胡铁花也凑了过去和他一起看,越看越是皱眉,嘟囔道:“这都是什么啊?” 楚留香啪的一下,对着他的后脑勺又是狠狠地一掌,比刚刚更重了几分,胡铁花捂着后脑疼的龇牙咧嘴,刚要骂人,就见楚留香一个眼神狠狠地瞪了过来。 靠,明明疼的是自己好不好! 楚留香神情凝重,看着画中的燕子,道:“这只燕子指的是燕少侠?” 他与燕长生只有过一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可那个少年给他的印象却极其深刻。 晏修白微微颔首。 楚留香闭了闭眼睛,“石龛困燕,大人又出现在此处,想必这石龛指的便是石观音了。” “石观音!” 不仅胡铁花大惊,就连沉稳内敛如姬冰雁也是惊讶不已。 两人都不是蠢人,事情经过也算听懂了几分,只是,“石观音此人,容颜最美,心肠最狠,武功最高,这世上能与她一战的只有水母阴姬,想要从她手上救人,怕是很难。” “难也要救。”晏修白声音淡淡,却无比的坚定。 楚留香再次打量了一番手中的那副画,忽然问道:“大人这画是怎么来的?” “由一孩童送到府里的,指明了给我。”晏修白道:“究竟是谁寄的,不知道,我也没时间去查个明白。” 楚留香叹息一声,道:“大人鲁莽了,要是消息有误怎么办。” “有误不是更好?”晏修白将画拿了回来,重新叠好放进荷包,“那说明他并无危险,我自可放心,而假如消息是真的,我少不得就要会一会那位石观音了。” 对方如果当真伤了燕长生,就算她是世上最好看的美人,也必须要付出代价! 楚留香沉默,他理解对方的心情,如果今日遭难的是姬冰雁或者胡铁花的话,就算是龙潭虎穴他都会闯一闯。 两天之后,一行人终于见到了绿洲,不是海市蜃楼,不是虚假幻像,而是真真实实的草木青葱。 楚留香觉得,他这辈子没这么喜欢绿色过。 客栈很小,也很破旧,当然了,在这种荒凉之地自然不可能有什么豪华讲究的地方,事实上,能有这么一家很破旧的客栈,已经是个很稀奇的事情了。 几人刚踏进客栈大门,就有跑堂的迎上来了,点了些吃的喝的,终于能够缓口气了。 第33章 邀请 客栈中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好几桌的人,都是配着武器的江湖人,晏修白刚进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然而饥渴胜过安危,吃饱喝足了才能应付一切麻烦。 而且这些人的目标也不是他们,晏修白一边吃饭,眼角余光飘到角落中那个穿着黑衣,带着兜帽,整个人都被宝裹得严严实实的背影身上。 那其实是个听没存在感的人,要不是好几桌的人一起盯着,晏修白可能也不会注意到他,这并不是说明他的内里已经深厚到返璞归真的地步了,而是他的气息很淡漠,淡漠的近乎虚无。 不仅是晏修白注意着客栈中的情势,楚留香也在注意着,只是他的目光更多的放在了那个黑衣的人影身上,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那个背影有点熟悉。 楚留香的好奇心向来很重,他常常被自己的好奇心拉扯进一桩又一桩的麻烦中去,现在自然也不例外,他举起酒杯,冲着那个背影举了举,笑道:“那位穿黑衣服的朋友,可否赏脸过来喝一杯?在下请客。“ 刷的一下,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了他们这一桌。 晏修白想一巴掌拍死他。 气氛凝滞,好一会儿的沉默之后,黑衣人似乎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你总是这么随便就请人喝酒的吗?” 楚留香的眼睛亮了一下,然后道:“自然不会,我只请朋友喝酒,而红兄自然是我的朋友。” 那人起身,往这边走了几步,兜帽掀开,露出中原一点红那张削瘦而苍白的脸来。 因为他的动作,客栈中的其他人纷纷站起身来,拔刀在手,神情紧张戒备的看着他。 中原一点红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忽然皱了皱眉,说道:“我先把人料理了,再来和你喝酒。” 他拔剑的速度很快,出剑更快,目标是离得最近的那人的咽喉。 他对自己的剑法还是挺有信心的,天下第一杀手从来不是浪得虚名,可这必杀的一剑却被人挡住了。 挡住他的是一把琴,一把七弦古琴,剑刃被卡在了琴槽之中,晏修白勾弦疾射,是想迫他弃剑。 可他是杀手,一个弃了剑的杀手无疑是将自己的性命双手奉上,所以他不弃,即使握剑的那只手被琴弦割裂,刺目的血色涌了出来,他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剑。 晏修白皱眉,显然没想到他对自己这么狠,他当然不会对他下狠手,这人毕竟是楚留香认识的人,而且看样子两人的关系还挺好,他出手的目的只是阻止对方杀人而已。 几乎是在血色流出来的刹那,晏修白便撤了琴弦,而就在这个时候,中原一点红要杀的那帮人却动了,六七把钢刀向他身上砍去,背后偷袭,趁人之危,时机抓的再好不过。 晏修白冷下了眼,身形疾闪,袖中长剑在手,替他挡下了大半攻击。 他没杀人,只是缴了对方的武器,然后废了他们拿刀的手而已。 楚留香看的眼角直抽,剩下的那小半的人都是由他解决的,还是特意抢在中原一点红前面动的手,他怕对方也会被晏修白拉去蹲牢房。 嗯,关于中原一点红是个杀手的事情还是暂时保密一下吧,他懂红兄重情重义的品性,可晏修白大概是会不管的,要是他把红兄像血罗刹一样秋后问斩了怎么办。 以楚留香对晏修白的了解,忽然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啊。 人当然是没杀的,楚留香不杀人,就算是再怎么穷凶极恶的匪徒他都不会随手杀掉,他尊重每一条人命,这也是楚留香最慈悲,最值得人尊敬的地方。 晏修白当然也不会杀人,否则的话他就不会出手阻拦中原一点红了,只是他废人右手的一幕却让楚留香他们看得有些不适应。 对于江湖的人而言,性命或许不是最重要的,但武功绝对是最最要紧的,失去了拿刀的那只手,一身武功等于废掉大半,等待他们的绝对不是什么好结局,生不如死也不一定。 楚留香望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他忽然意识到,或许这位晏大人并不是他想象的刚硬正直还带了点迂腐,在不违反律法的情况下,对方还是挺会钻空子的。 很会钻空子的晏修白表情坦然,丝毫没有在意四周看过来的或忌惮或怨毒的眼神。 对方吃了个大亏,知道事情不能成了,一个中原第一杀手就已经很棘手了,何况还有这几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 十几个人捂着受伤的手腕,连掉在地上的兵器也不要了,转身就走。 楚留香也不拦着,任由他们离开,可人走没多久,就接二连三的传来了惨叫声。 几人对视一眼,立刻就往客栈外跑,然后就被眼前所见到的一切惊呆了。 在场的人都不是什么见识浅薄的,当然是见过船的,大的小的各种各样的船,可那些船无疑都是飘荡在水面上的,可有谁见过行驶在一片沙漠中的船吗?! 巨大的船只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巨力拉扯着,以一种无以伦比的速度向他们这边行驶过来。 客栈的伙计已经惊呆了,神经质的喊了一声:“鬼船!是鬼船来了!” 他和掌柜的一起跑进客栈,然后客栈的大门嘭的一下给关的紧紧的。 “咯咯咯咯咯”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奴家有这么让人害怕吗?” 晏修白循声望去,红衣的姑娘扎着两根粗辫子,容颜娇媚,眼波动人,只是她身边倒着的那些尸体却不怎么美好了。 刚出客栈的那些人显然是被她一个人所杀。 “红儿的手段连我都害怕,何况是一些普通人。” 红衣服的姑娘跺了跺脚,纵身而起,整个人如同一朵红云一般飞到了说话之人的身边。 那是一个很丑很丑丑的不能直视的人,贼眉鼠眼,说的大概就是这人的相貌。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长孙红却抱着那人的臂膀,娇嗔道:“奴家这么可爱,对相公这么好,相公怎么可以像那些凡夫俗子一样害怕我,奴家要伤心了。” 嘴上说着伤心,灵动的眼珠中却有着得意。 那人没有理她,而是看向了楚留香他们这边。 贼眉鼠眼的男人拱手一笑,笑起来就更猥琐了,他道:“在下吴菊轩,见过香帅,姬兄,胡兄,红兄,以及晏大人。” 他一句话,便将他们的身份全部道破,显然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他抬手遮了遮漫天风沙,道:“这里可不是什么好的谈事情的地方,诸位可愿上传一聚?喝口清茶也是好的。” 楚留香望着那艘巨船,叹了口气道:“大沙漠中能有这么大手笔的也只有石观音了,石观音的船,老实讲,在下可不太敢上。” 吴菊轩微微一笑,道:“那真是可惜了,本来还想和谈一下关于香帅的那三位红颜知己的事情的。” 楚留香目光一厉,一言不发的走上了船。 他上去了,姬冰雁三人自然也跟着上去了,至于晏修白,他比楚留香更加快了一步,他本就是来找石观音的,现在对方自动送上门来了,他当然不会错过。 客厅里布置的很是雅致,坐在上首的吴菊轩一身淡黄衣裳,唇角噙着笑,正在沏茶,他的动作很温雅,一举一动都如行云流水般好看,可配着他的那张脸实在不搭。 他亲自给每个人都倒了茶,茶香味在室内散开。 “刚刚那些人为何要杀他们?”一片沉默中,晏修白忽然问了这么一句,目光直视对面的长孙红。 被他看着的人却摸着垂在胸前的辫子,闻言冷哼道:“要杀就杀了,哪有什么为什么?!” 倒是坐在上首的吴菊轩,忽然感叹道:“晏大人的名声,在下虽远在关外,但也听说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长孙红听了这句,却是不依了,“相公的意思是他是对的,我杀人就是坏人咯?!” 吴菊轩朝她笑笑:“虽然我钦佩晏大人的品性,但我与红儿的立场却是一样的,觊觎极乐之星的都该死,红兄是个聪明人,也该明白才是。” “极乐之星?”楚留香皱眉,看向身旁的中原一点红。 黑衣的男子皱了皱眉,说道:“不在我身上。” “是吗?”吴菊轩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笑道:“可我得到的消息却不是这样呢,塞外苦寒,红兄又为何在这个关键点出现在这里?” “我的行踪还不需要向你报备,我说过,极乐之星不在我这,信不信由你。”中原一点红的声音极为冷硬。 “唉”幽幽的叹息从屏风后的内室传出,“你这么问自然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的轻声细语,婉转柔和,娇中带着几分妖,柔中带着几分媚,只声音就能让人心动不已,那人呢? 女人脚步轻盈的从屏风后转出,一袭简简单单的白衣,穿在她的身上却硬生生的化成一股媚,她的肌肤是羊脂玉一般的颜色,脖颈修长优雅,五官精雕玉琢,完美的没有一点瑕疵。 她的腰很细,用细长的带子系着,大概一只手就能握住,稍稍用力就能折断了。 这个女人无疑是美的,这世上恐怕找不出比她更美的人了。 可她出现的瞬间,刚刚还霸道骄纵的长孙红却颤抖起来,眼中的惊惧害怕怎么挡都挡不住,就连坐着的吴菊轩,也在女人走出来的时候站起身,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长孙红身子一闪,藏在了他身后。 第34章 复生 楚留香等人心下骇然,他们几个也算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高手了,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屏风后面还藏了一人,可见女子的武功是何等高深。 这样深不可测的武功,这般堪称绝世无双的容貌,除了石观音还能有谁。 楚留香深吸一口气,说道:“早就听闻石夫人容颜绝世,风采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哪个女人不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容貌,何况是石观音这个在乎容颜到只要别人长得比她好看就会毁了对方,让他们生不如死的变态女人。 她双颊染晕,柔声道:“我也听说过楚香帅的大名,都说你风流潇洒,俊朗不凡,尤其是那张嘴,哄起女人来就像是抹了蜜一样,难怪会有那么多女人为你倾心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夫人过奖,在下只是喜欢说实话而已。” “我喜欢你的实话。”石观音轻笑,笑声晃晃荡荡,能勾到人心里去。 胡铁花有些受不了的搓了搓手臂,老臭虫总是这么爱现,*都调到石观音身上去了,就算再美也不能忘记对方的年纪啊,他娘还活着的话,也就是这么大的岁数。 “美虽美矣,就是年纪大了些。” 这句话响起的时候,胡铁花差点以为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他呆呆的看向说话的人,不仅是他,厅中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晏修白,这人是不要命了吧。 石观音气得脸都青了,身子微微颤动,“你好,你很好,诸位既然来了,就去寒舍小住几日吧。” 楚留香能不去吗,自然是不能的,苏蓉蓉她们可能在对方手上,他无法不去,他去,姬冰雁他们自然也是要陪着的。 石观音的地方,可是比这世上任何龙潭虎穴都要来的危险。 至于晏修白,他求之不得。 船在谷外停了下来,巨峰高耸入云,船是无法进去的,只能步行走进去。 “谷中机关阵法颇多,想要命的话跟紧我。”吴菊轩嘱咐一声,然后走在前面领路。 几人立刻打起精神,每一步都跟的仔细,巨大的山石掩映下,人显得那样的渺小。 左拐右拐,不知道拐了几个弯之后,眼前豁然开朗,恐怕谁也没有想到,里面隐藏着的竟会是这样一幅美景。 好多好多的花,粉红,鲜红,雪白,金黄,碧绿,各种各样的颜色,一眼望去,几乎望不到尽头。 有风吹来,花海摇曳生姿,一种幽冷的香味被风送过来,好闻的同时,眼前竟有片刻的朦胧。 不好,姬冰雁低喝一声:“闭气!” 可惜,已经晚了,几人接二连三的倒了下来。 吴菊轩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冷冷的看着,等到几人都昏死过去,他才慢慢走了过来,蹲下身子,伸出食指,戳着楚留香的脑门道:“哪里麻烦往哪钻,果然是个喜欢找死的。” 戳完他还觉得不过瘾,又揪了揪他的耳朵,力道颇大,一点都没留情,楚留香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 这时候,有人过来了,是七八个长相俏丽的姑娘,统一的白色衣裳,统一的面无表情。 吴菊轩站起身,让她们抬着躺在地上的人离开。 七八个姑娘抬着五个男人,健步如飞,一点都没有费力的样子。 将五人抬进一间屋子,随意的往地上一丢,动作粗暴,然后哐当一声关上门,上锁,就离开了。 楚留香等了片刻,确定没人之后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理了理衣袖,他转身,正好对上一双熠熠生辉的桃花眼。 他吓了一跳,拍着胸口笑道:“晏大人没事吧。” 晏修白第一时间是去检查自己背上的琴,还好没有磕坏了,袖子里的剑被摸走了,琴却给他留下了,大概是觉得一把琴而已,不是什么危险物品吧。 “我可没傻到去闻罂粟花的香味。”他起身,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楚留香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三个傻子,满是同情。 “那花有毒?” “不是毒。”晏修白想了想说道:“罂粟可入药,适当的分量可助病人减轻痛苦,但用量过度的话却会让人上瘾,产生幻觉,一旦沾上了意志不坚定的人一辈子都摆脱不了。” 楚留香心下一惊,赶紧问道:“那他们” “没事,罂粟花的味道最多让他们出现点幻觉,大概几天之内身体酸软,使不出内力而已。” 楚留香松了口气,出于朋友的那点良知,把三个人给搬到床上躺着,没让他们再继续接收地气。 等他做完了,一抬头就看到晏修白已经将琴重新背回背上,然后推开了窗户在小心观察。 “你在干什么?” 晏修白瞪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声道:“我去找找看燕长生,一会儿就回来。” 楚留香连开口阻拦的机会都没有,眼睁睁的看着他翻过窗子,动作轻灵的就出去了。 现在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晏修白自然是小心翼翼,而这里的守卫也并不是很严,当时进来的时候又是阵法又是机关,还有一片罂粟花海,或许就是因为外面的防守太严,这世上能顺利闯进来的不多,也导致谷内的守卫松懈了很多。 这一路上他瞧见最多的就是那些穿白衣服的女人了,一个个的都是面无表情,仿佛天生就不会笑似得。 晏修白转了一会儿有些头疼,这个地方未免太大了些,而且地形复杂,靠他一个人,在没有地图,不知道哪是哪儿的情况下,想要找到人怕是很难。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暂时放弃先回去的时候,一连串的脚步声往他这边走过来了。 晏修白一闪身,迅速躲进了离得最近的那间屋子。 一股檀香味传来,晏修白一开始并没有在意,直到脚步声从窗外走过,去的远了,他才隐隐约约的感到一点熟悉。 他下意识的四下打量了一下,屏风上挂着的那件月白色的僧袍却让他整个人都震惊了。 不仅如此,还有琴桌上放着的那把熟悉的古琴,他走过去,古琴被人保养的很好,只有右上角的地方掉了一小块漆,那是不小心磕掉的,记得当初古琴的主人还抱着它心疼了很久。 晏修白摸了摸那块掉漆的地方,目光复杂。 一个本以为已经死掉的人,却没有死,还好巧不巧的出现在这个地方,意味着什么?晏修白并不笨,相反,他反应很快,几乎是立刻想到了是谁给他寄的那副画。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动静,晏修白身子一闪,后背靠墙,站在了门后。 门被推开了,晏修白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果断出手,银光疾闪,进门的那人立刻就想退,对方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可晏修白更快,而且他是偷袭,自然更容易得手,琴弦在对方退出之前,已经悄无声息的缠上了对方的脖颈。 人体最关键的要害落在了别人手里,对方是个聪明的人,也很识相,乖乖的放弃了一切抵抗。 晏修白将他身后的房门再次关上,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暗,可依旧能让他看清那张丑陋猥琐,非常伤眼睛的脸。 真的很伤眼睛,靠的这么近的看就更伤了,晏修白对脸的要求向来要比别人高一些,对丑的抵抗力自然也要差了那么一点,所以对吴菊轩的那张尊容自然不会多看,又哪里会将他和无花联想起来。 “大师性情高洁,目下无尘,所以你是怎么忍受得了你现在这张脸的?” 晏修白有些疑惑的问道。 身份被对方拆穿是在他出现在自己的房间中的时候,就已经瞒不住了,可无花再怎样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情况下,对方第一句说的会是这样一句话。 无花叹了口气,道:“晏大人还真是个奇特的人。” 说着,他仿佛一点都没有在意到威胁着他性命的那根琴弦,抬手在脸上摸索了一阵,然后一层薄薄的面具脱落下来,露出无花那张俊雅出尘的脸来。 晏修白满意的点了点头,眼睛终于不用遭罪了,“那副画是你寄来的?” 虽然已经有所猜测,但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无花微微颔首。 “燕长生在哪里?!”他皱起眉,手上微微用力。 “那你要去问我母亲。” 晏修白心念一转,已然动容,“石观音?!” 无花没有否认,唇角依旧含着点笑。 “出门右拐,有一座拱门,出了拱门往左,有一片花海,花海尽头的那座院子就是母亲住的地方了。”无花想了想,又道:“母亲可不是个好惹的人,大人三思而行。” “为什么?”晏修白不明白,对方现在的行为怎么看都是再帮他,再加上先前写信通知的事,他们两人的立场是对立的不是么?! “无花此生,也只有那么几个朋友,楚香帅算一个,大人也算一个。”无花淡淡道“虽然我是个可以笑着杀死朋友的人,但一些无关我利益的小忙我还是愿意帮的。” 晏修白静静地看着他,还是那样出尘干净的眉眼,好像依旧是初见时那个一起商讨音律谈论佛法的高僧。 银光闪烁,他收回了琴弦。 无花微微一愣,而后叹息,“大人是真君子。” “君子不敢当,只是大师的琴声,我想在相信一次。” “琴由心生,我不及大人。” 晏修白不敢多耽搁,正要离开,就听无花喊了一声等等。 对方似乎犹豫了一下,这才道:“有一件事情,我觉得还是要提前知会大人一声才好,谷中男人不算太多,但也不少,而这些男人通常被分为两种,一个是母亲玩腻了的,还有一种就是母亲正感兴趣的,即将被征服的,大人明白吗?” 晏修白嗤笑:“你的意思是,我,还有楚留香他们都是将要被石观音征服的?” 无花含笑,说:“是,但不止如此,母亲征服一个男人通常都用不了多久,简简单单的一个笑就能让他们如痴如狂,而那位燕小公子已经入谷一个月了。” 无花口中的意思傻子都能听明白,晏修白当然不是傻子,他只是有片刻的怔愣,像燕长生那样的人也会有被美色迷惑,心甘情愿的为一个人如痴如狂的一天吗? 指尖骤然一痛,晏修白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一个不小心,竟然被琴弦给割伤了。 伤口不深,但很长,血色滑落下来的时候瞬间弄脏了衣袖。 这已经是很多年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了,就是门中那些□□岁的师弟师妹们,也不会轻易的被自己的琴弦给割伤了。 如果被师傅知道了,大概又要罚他练十天的琴了,晏修白这样想着。 知道了石观音住的地方之后,晏修白没有立刻去,而是回了楚留香他们被囚禁的那个房间,石观音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还没自信到一定能够打得过她。 而且楚留香那边也不能长久离开,被人发现的话倒霉的就是三个不能动的人了,楚留香就算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同时护住姬冰雁他们。 他回去的时候,姬冰雁他们已经醒来了,只是如他所说,身体酸软,不说动武了,连走几步都吃力。 晏修白翻过窗子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胡铁花的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像只吐泡泡的金鱼。 他看着有趣,问道:“这是怎么了?” 楚留香尴尬的笑了笑,解开了他的哑穴,道:“这不是怕他瞎囔囔惊动到别人嘛。” “放屁!”胡铁花声音沙哑的说道:“老子是这么不识大体的人么,老子知道晏大人不在,保证屁都不会放一个,老臭虫就是借机报复!” “是啊是啊。”楚留香竖着两根手指头,装模作样的在他身上点来点去,“现在我为刀殂你为鱼肉,信不信我再让你说不了话。” 胡铁花瞪他:“果然!老臭虫不安好心,就是在报复!” 在一旁围观的姬冰雁觉得很是丢脸,索性不去看那两个幼稚的家伙,而是问晏修白道:“晏大人这一趟可有什么收获?” “算有吧。”晏修白微微一笑,道:“正巧碰到了无花大师。”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室内一下子寂静下来,胡铁花失声道:“无花不是死了吗?死人复活了?!” 当初无花的死可是闹得沸沸扬扬,是盗刷楚留香破获的又一桩奇案,茶馆酒楼中又一个新的故事。 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妙僧,佛门中的高徒,欺师灭祖,身败名裂,江湖上怕是没有不知道的,可对方竟然没死吗?! 就连中原一点红这样的移动冰山都动容了,而原本反应应该是最激烈的楚留香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出乎意料的平静。 姬冰雁皱眉,“你知道?” 楚留香苦笑,“也只是一些猜测而已。” 多亏了他的鼻子,因为闻不到那些花香,他并没有像姬冰雁他们那样昏迷,而是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也因此对方蹲在他身边说的那句话,他是听到的,他的耳朵到现在还红着呢。 ================================================================================================================================================= 房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几个白衣服的姑娘走了进来,手上拎着食盒,一盘盘的饭菜被端了出来,伙食还挺好。 胡铁花咽了口唾沫,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刚想开吃,就被晏修白伸手拦住了。 见他如此,几人极有默契的停了手。 其中一个姑娘见状,冷哼一声道:“怎么,还挑食了不成,这里可不是外面,还容得你们点菜的。” 楚留香笑眯眯的凑了上去,充分散发自己的魅力说道:“哪里的话,姑娘们的手艺只是看着就赏心悦目,只是我等身为阶下囚,实在没那个胃口,还请姑娘稍微透露一下,石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我们走?” “我还真没见过到了大沙漠还能离开的——” “闭嘴!”另一个带着面纱的女人打断了她的话,道:“夫人的事也是你能说的?” 刚刚还泼辣的姑娘瞬间闪过一抹恐惧,然后就不吭声了。 戴着面纱的姑娘冷冷道:“不过是怕菜中下毒而已,直接告诉你们就是,里面确实有毒,是毒死还是饿死全在你们。” 这般理直气壮的说确实给你们下毒了,吃了毒死,不吃饿死,两种死法自己选择,脾气再好的人也得生气。 只是对方显然没把几个男人的怒气放在眼中,而是直接对晏修白说道:“你出来,夫人要见你。” 怒气瞬间化为担忧,唯有晏修白镇定自若。 他拿起筷子,将桌上的饭菜一一尝过,最后叹息一声,“将就一下,吃白饭吧。”好歹还留了一线余地。 晏修白坚持要带着他的琴,白衣裳的姑娘们想了想,倒也没有反对,那把琴他们检查过,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琴而已,对方坚持的话那就带着吧,总比时间迟了让夫人怪罪的好。 夫人的手段可不是谁都消受得起的。 路过花田的时候,晏修白终于看到了谷中的男人们。 乍一看,他以为看到了一群难民,一个个衣衫褴褛,双目无神,正在女人们的监护下干活。 可难民们绝对没有那样绝世无双的面容。 那些男人或俊朗,或英气,或俊俏,或文雅,总之这世上各种类型的男人在这里大概都能找到了,可这些人虽然好看,却无神采,眉宇间麻木而空洞。 医家讲究望闻问切,望在首位,晏修白只一眼,就看出了这些人的不对劲,只是一群被罂粟控制了的傀儡而已。 他虽然对石观音的手段感到愤怒,却不会对这些人感到同情,有因才会有果,若不是贪图了石观音的美色,这些人又岂会落到这个地步?! 他只是担心,燕长生会不会也是这里面的一员? 自从听了无花的那番话之后,他的心就没平静过,他应该相信燕长生的,相信他的武功,相信他不会对一个年纪大的能当自己奶奶的人发、情,可他就是无法静下心来,甚至隐隐的还有一种愤怒,不是对石观音,而是冲着燕长生去的。 小小年纪不学好,这次回去之后绝对要限制他出门的时间和次数! 省的让自己担心。 或许是他盯着那群人的时间太长了,就算路过了还频频回头观望,带着面纱的女子冷笑道:“这些都是被石夫人的魅力征服的人,别急,早晚有一天你也得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晏修白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直到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只能他一个人进去,就连谷内的姑娘没有石观音的允许也是不能擅自入内的。 他撩起衣摆,步履从容的踏进内殿,路过蒙着面纱的姑娘时,含着笑意的声音低低响起,“多谢姑娘的饭。”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女子身子紧绷起来,望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沉默下去。 殿内布置的很雅致,每一样摆设都可以看出主人品位不俗。 他转了一圈,没人,就在这个时候内殿却传来一阵水声,勾引着往里走。 水雾蒸腾,那似乎是一个天然温泉,被石观音霸占了,修成浴池,白色的纱幔轻舞,朦朦胧胧中,一个羊脂白玉一般的身子,不着片缕,半遮半掩的站在水中。 “我美么?” 水中的妖精转过身来,修长的脖颈,高耸的胸脯,纤细的腰肢,还有那双并拢的长腿,漆黑的长发散落下来,衬着如玉的肌肤,黑白分明,妩媚动人。 眼前这具身体无疑是完美的,没有一丝缺点,石观音显然也对自己的身体有着万分的自信。 她伸手,脸上身上,一举手一投足都写满诱惑。 “你不来抱抱我吗?” 第6章 .3 晏修白被人带走之后,楚留香自然也没闲着,借着夜色掩护,他像晏修白一样翻窗溜了出去,只是他的运气却没对方那么好了。 刚走没多远,就被人识破了行踪。 一身月白僧衣的无花站在屋檐下,正冲着他笑,笑得唇红齿白。 楚留香一哆嗦,差点没一个失手,从上面掉下来。 “香帅晚上不睡觉,出来偷香窃玉吗?”无花笑道:“那你可要小心了,花谷中的女人可都是母老虎,一不小心能剥掉你一层皮。”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就是再借我十个胆子,在下也不敢在石夫人的眼皮子地下调戏她的人。” 他翻身落地,站在了无花面前。 楚留香的心情当然没有他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淡定从容,就算他已经事先知道对方没死,吴菊轩就是无花,可当对方用记忆中那张熟悉的脸真正站在自己面前时,他的心情复杂至极。 他不知道该为对方还活着而开心,还是该为对方诈死,自己又一次被他所骗而感到愤怒。 尤其是对方还是石观音的儿子,简直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楚留香又叹了口气,“看来你是专门站在这里等我的。” 无花微笑:“晏大人都没有中招,想来鼻子不大灵敏的楚香帅更不会有事才是,而你又不是个闲得住的人,月黑风高的时候当然要出来活动一番了。” 自己的弱点性子想必都给对方给摸透了,这样一个过于了解你的人若是朋友当然是挚友,假如不幸是你的敌人的话那无疑也是最可怕的敌人。 楚留香苦笑,“不用你抓,我自己回去行不行?” “谁说我是要抓你的?”无花出乎意料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在下等了一个多时辰,可不是为了看你一来一回的走着玩的。” 楚留香显然有些惊讶,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那无花的意思是” 无花理了理衣袖,轻描淡写的说道:“不是要救人吗?若是香帅放心我的话,不妨由在下领着走一趟,毕竟对于此处我还是比你熟悉的。” 楚留香几乎是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 无花不爽,冷笑道:“当然,若是香帅信不过我,也可以自己去,在下绝不拦你,大晚上的,在下不是楚香帅,没有那么好的精力,还是挺想回去睡觉的。” 信还是不信,这是一个问题,但楚留香并没有考虑多久,拱手道:“那就劳烦无花了。” 无花不是个可以信赖的人,这一点楚留香比谁都要清楚明白,他可以在上一刻对你称兄道弟,下一刻面带微笑的对你下狠手,丐帮帮主南宫灵是他的亲弟弟,可他杀他的时候却丝毫没有手软。 对方的狠辣无情,楚留香是亲自见识过的,可有的人就是有这种魅力,他哪怕手段再狠,心思再毒,当他笑得温柔的看着你时,你还是会忍不住的去相信这个人,无花恐怕就是这类人中的翘楚了。 无花对谷内的情形确实很熟悉,楚留香跟在他身后远远的避开了好几拨巡夜的人。 他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芳华园,石观音住的地方。” 楚留香并没有留意到无花对石观音的称呼,而是沉默片刻,皱眉道:“蓉蓉她们被关在那儿?石观音有没有对她们怎样!” “谁说苏蓉蓉她们在谷内了。”无花漫不经心的回了这么一句。 楚留香脚步一停,然后迅速跟了上去,拉住对方的手,沉声道:“你骗我!蓉蓉她们究竟在哪儿?!” 无花不悦,刚要挣开他的手却见前方传来亮光,他扯着人,隐藏在暗处,等那队巡夜的人走远了,才道:“我有骗你?似乎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苏姑娘她们是被石观音抓了吧,至于她们究竟在哪儿,香帅都不知道,我这个不相干的外人又怎么会清楚。” 楚留香双唇紧抿,咬牙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竟不知你还有这般阴险狡诈的时候。” 无花用一种惊讶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点头道:“那你还真瞎。” 楚留香噎住了,对方的外表太有欺骗性,让他一不小心就会忘记他之前的种种壮举,又陷回了以前那个相识多年,有洁癖,性情高洁的好友形象。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不生气,然后问道:“那我们是去救谁?” “还能有谁,自然是燕小公子。” 无花用一种看傻子似得目光看着他。 楚留香:“” 很好,总算报复回来了! 和外面时不时的有人巡夜不同,石观音的院子黑漆漆的,安静之极,没有一个守夜的人,从这点就可以看出,石观音对自己的武功是十二分的自信的。 无花当然清楚晏修白被石观音请去的事情,也大概明白两人现在在做什么,此时此刻,石观音忙得很,也因此他和楚留香才能顺利的混进来。 他半点没迟疑,直接往石观音的寝室走,在推门进去的瞬间,被楚留香眼明手快的拦下了。 无花知道他在想什么,微笑道:“母亲这人最讲究情趣,现在绝对是在温泉那边。” 说着,他微微用力,门被打开了,室内果然如无花猜测的那般,没人。 楚留香外殿和内殿都转了一圈,刚要开口询问,就见无□□直走到那张足可以躺五人的大床边,他抬手,在床头那里摸索了一阵,然后咔哒一声,也不知道他碰到了哪个机关,床内的那道墙壁竟然自动开启,露出一个通道来。 “果然是在这里。”无花拍手说道:“看来她几十年的习惯都没改变啊。”尐説φ呅蛧 他目光冷然,然后连招呼也不打,直接进了那个通道。 楚留香傻眼,立马跟了上去。 通道并不长,拐了一个弯之后已经到了尽头。 竖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石门,无花并没有费多少心就打开了。 石门开启的瞬间,楚留香暗中戒备起来。 那是一间不太小的石室,布置的极为精致舒坦,每一样摆设都极为奢侈,就连墙角上用来照明的都是夜明珠,每一颗都价值连城的那种。 地上用红毯铺就而成,柔软舒适,红色的纱幔挂的到处都是,满目的鲜红几乎要刺痛人的眼。 而这层层红色之后,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的轮廓,那人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微微动了动,然后一个少年清脆悦耳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不是石观音,你们是谁?” 倾城绝艳的女人勾着一抹诱人的笑,在邀请你,尤其对方还没穿衣服,全身上下不着寸缕,面对这样的诱惑,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晏修白自认是个非常正常的男人,于是他非常识趣的走过去了。 他站在池边,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你不下来呢?”石观音轻笑。 晏修白老实回答:“我怕弄湿了衣服。” 石观音笑的更诱人了,就像一只勾魂摄魄的妖精。 “和我在一起,你还要什么衣服?” 晏修白赶紧摆手,“这于理不合,男女授受不清。”古板的模样就像一个真正的书呆子。 正经的男人石观音见的多了,事实上也不过是装出来的假正经而已,她自然能够轻易应付。 她迈着修长的腿,一步一步走来,仿佛古之洛神一般,风姿卓绝,摄人心魄。 晏修白的袖子被拉住了,对方稍稍用力,他便落入水中,扑通一声水花四溅,他的琴磕到了温泉边上的石阶上,晏修白一阵心疼,赶紧拿下来检查了一下。 “这琴有我好么,你为什么抱着它,不来抱我呢” 古琴从他怀中抽离,清雅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一个温热柔软的身体偎入他的胸膛,对方似乎震颤了一下,然后一只修长的手放在了雪白的背脊上。 石观音勾唇,眼中的媚意散去了些,稍微带上些漫不经心,因为对方的那句年纪大,她放弃了楚留香选择了这人,没想到也是个俗人,和那些普通男人没什么两样。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好像怕冷一样微微颤了颤,落在背上的那只手慢慢往上,似乎是想将她更紧的搂在怀中 听到那个声音的一瞬间,楚留香掀开重重纱幔,迅速跑了过去,最后一道红色被扯落之后,被锁了四肢,仅有一块白布遮掩了下半身的少年出现在两人面前。 “是你们!”燕长生惊讶,身子一动,锁链清脆的声音便叮叮当当的响起。 楚留香面色铁青,看了一眼无花,道:“虽然那是你母亲,但我还是想骂她一声,禽兽!”论年纪,石观音都可以当燕长生的奶奶了,竟然对着这么个少年下手,简直连禽兽都不如! 无花面色淡然,“你随意,有时候我也挺想骂她的。” 燕长生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在情敌面前出了个大丑,他能高兴才怪。 “你不是死了吗?”他皱眉道:“怎么又活了?” “你没听说过这世上还有诈死这回事?!”无花上前,打量了一番锁着他的链子,双手双脚都被束缚着,锁链很长,在石室之中活动不成问题,锁链的另一端被牢牢的钉在了墙上。 武功再高的人也不能徒手断开锁链,无花起身,让开身子道:“这个怕是要麻烦楚香帅了。” 世上没有盗帅打不开的锁,楚留香可是靠这个吃饭的,就连作案的工具都随身携带一根。 细长的铁丝在钥匙孔里捣腾了一阵,咔哒一声,便解开了。 等到手上脚上的都解了,楚留香有些怜惜的看着少年,安慰的说道:“没事了,我们这就带你去见晏大人。” 刚刚还从容不迫的少年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瞬间紧绷起来,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说道:“你的意思是,晏修白在这里?他不是在郃州吗,怎么会在这里?!” “晏大人是来救你的。”楚留香道:“他暂时被石观音缠上了,所以才没来” “他在石观音那?!”燕长生提高了声音。 楚留香颔首,“也是有他拖住了石观音,我们才能顺利来到这里。” “你怎么不早说!”燕长生突然跳起来就往外跑,石观音那个老女人勾引人的功夫了得,要是晏修白被她勾引到了怎么办,他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等等!你先穿件衣服啊!!”楚留香无语。 36.第 36 章 水雾蒸腾,怀中的美人不知是不是羞得,白皙的肌肤上泛起淡淡的红晕,看上去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修长的指尖在她背上一点一点来回移动,石观音呻、吟一声,身子竟有些发软。 她轻笑起来,声音中带着一些情动的沙哑,“原本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却是我看错眼了,大人也是各个中高手呢” 只是简单的抚摸而已,竟能让她情动,比她见过的大部分男人都要厉害了,刚刚升起的些许不满瞬间不翼而飞,她想,今晚会是非常愉快的一夜。 晏修白微微勾唇,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能让夫人满意是在下之幸。” 石观音急促的喘息着,声音柔媚的说道:“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把衣服脱了,能让你快活的身体就在你的怀里”Www.XSZWω8.ΝΕt 晏修白当然不会真脱衣服,他还不至于因为演戏就陪上了自己的清白,所以他动手了。 闪着寒芒的银针不知何时被他捏在了指尖,悄无声息的抵在了怀中美人的后颈要穴上。 就这么细长的一枚银针而已,普通人拿着也就是刺破一点皮,最多流几滴血,但在晏修白手中却是能够杀人的利器。 石观音屏住了呼吸,所有炽热的浪潮像是被浇了一罐冰水,瞬间冷寂下来。 她原本不该这样简单的就被制住的,可她太自信了,自信到自负的地步。 她简直无法置信,“你还是男人吗?!”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能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保持清醒,还能冷静的算计,他是第一个,就算是当初的皇甫高,表面上对她不屑一顾,可那人眼中的痴迷却被她瞧得清清楚楚,皇甫高不过是个胆小鬼而已,一个不敢承认自己心中欲、望的胆小鬼。 可面前这人,当她从情、欲当中抽离,便彻底的看清他眼底的冷静与疏离。 晏修白轻笑,“我是不是男人,石夫人不是很清楚了?!” 毕竟他的身体是有反应的,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身体健康,没有某方面的功能障碍,只是身体反应不代表心里也会有反应。 看着对方难看的脸色,他继续说道:“我不是圣人,坐怀不乱什么的我可做不到,在下喜爱美人,欣赏美人,夫人自然是位美人,只是我只要一想到夫人的儿子都要比我大上几岁,就实在生不起什么兴趣,更别说性趣了!” 石观音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只要是个女人,尤其是以自己容貌为傲的女人,就尤其听不得别人说她老,何况石观音确实年级大了,就算外表保养的再怎么好,也无法掩盖她已经是个老年人的事实,她生平最忌讳的一个就是别人长得比她好看,第二个就是别人说她的年纪了,晏修白在她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晏修白当然不是被别人的眼神吓大的,面对着石观音几乎要将他凌迟的目光,他不为所动,只是警告性的将指尖银针稍稍刺进了一点,一滴血珠在雪白的肌肤上绽开。 他微笑着说道:“夫人在江湖上的威名在下早有听闻,若无必要实在不想得罪夫人。” “你已经得罪了!”石观音咬牙切齿。 晏修白点了点头,承认:“确实,不过这可不能怪我,谁让夫人先越界呢?朝廷江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夫人既然招到了我在意的人,在下少不得也要还上一二了。” “我到不知,原来大名鼎鼎盗帅竟然和朝廷勾结在一起了!” “我指的可不是楚香帅。”他淡淡道:“是燕长生!” 石观音瞪大了眼睛,“那是谁?!” 晏修白微微怔愣,而后慢慢皱起了眉头。 对方的神情不像是骗人的,她是真的不知道燕长生是谁,对这个名字很是陌生。 难道是无花在骗他?这是他第一浮现的想法。 而燕长生他们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来的。 拿着他的刀盾,一脸杀气腾腾的闯进来的。 热气蒸腾的温泉,赤、裸的女人,衣衫不整的男人,紧紧地抱在一起,耳鬓厮磨,旖旎快活。 这是燕长生进来后第一眼看到的。 他的心中瞬间涌出一股杀意,双目赤红,身上的煞气翻滚涌动,割裂了层层飞舞着的白纱。 跟在他后面进来的楚留香也是目瞪口呆,虽然对于晏修白私底下被石观音召见等于是羊入虎口的事情早就有了准备,可亲眼看到还是让他有些崩溃,看这场景,对方是被石观音的魅力给征服了?! 晏修白当然是不知道楚留香的想法的,事实上,他从头到尾都没注意到楚留香的到来,他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突然出现的燕长生身上,没有挪开一点。 长长的黑发披散着,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扎起来,十分精神的束在脑后,身上穿的也不是那套经常穿着的,要他磨破了嘴皮子才会十分勉强的换一身的黑色盔甲,而是一件艳红色的,质地很轻薄,一看就是随手套上去的和谷中男宠一个款式的衣服。 这幅打扮的燕长生他从未见过,俊美之余更加多了几分明艳,任何人见了怕是都要动心。 可晏修白却觉得愤怒,前所未有的愤怒。 因为燕长生的突然出现,夺走了晏修白的大半注意力,趁着这一瞬间的功夫,石观音右手拍出,体内真气鼓荡,整个人鱼一样滑了出去。 晏修白冷笑,大袖一挥,古琴已经重新被他抱在怀中,水花溅出,稀稀落落的像是下了一场小雨,晏修白躲开对方拍过来的十几掌,右手食指微微勾起,琴音铮铮作响。 “等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先别杀她!” 晏修白动作一僵,琴声散去,他脸色铁青,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 “燕长生!”他一字一句,充满硝烟,却对上一双有些惊讶的红瞳。 对方显然不知道他在气什么,这让晏修白的心情更糟糕了。 石观音却是轻笑起来,她的身上就披了一件薄薄的薄纱,什么都没遮住,就这样毫不在意的站在几个男人面前,神情坦荡,态度自然。 她抚摸着胸前的秀发,柔声道:“原来你叫燕长生啊,你一直都不肯告诉我,可我现在还是知道啦。” 语气俏皮中带着十分的亲密,就好像是在对着恋人撒娇一般。 燕长生皱眉,很是厌恶对方这样的语气,好在次数多了也就适应了,至少还能忍住没有一个撼地砸过去。 可晏修白见他沉默,却是误会了,冷笑道:“怎么,心肠冷硬如燕将军,竟也动心了不成,也是,这么一个美人换了谁都是要动心的!”他生起气来就连上辈子的称呼都叫上了。 燕长生闻言,瞬间冷下了脸,他刚要说话,就被石观音打断了。 “晏大人不知,我与他可是有过很多愉快的夜晚的呢,燕小公子很好,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好。” 石观音双颊浮上淡淡的红晕,看上去更加艳丽动人了。 “你闭嘴!” 晏修白冷喝:“燕长生确实很好,可惜你不好,年纪大的都可以做他奶奶了,却还能下得了嘴,也不怕恶心死人!” 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说话这么不客气,石观音的脸从红变青,又变成黑色,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你、你” “我什么我,整天暴露狂一样的走来走去,连件衣服都不穿,你以为你就真的美得天下第一,无人能及,每个见到你的人都要为你如痴如狂吗?” 他在怀里掏了掏,又掏了掏,借着宽袖的掩护,从系统那掏出一把折扇来。 “别人以为你美,那是因为没有见过真正的美人,若是见了那真正的美人,这世上还会有谁愿意为你倾倒?” “不可能!这世上在不会有比我更美的人!”石观音的反应比刚刚更加激动。 晏修白的回答是“啪”的一下打开了手中的折扇。 漆黑的发,墨玉般的眸子,一身素白道袍的男人冰姿雪貌,完美的没有一点瑕疵。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淡漠冷清,却仿佛揽尽了世间风华。 石观音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扇面上的人,咬牙问道:“他是谁?他在哪里?!” 晏修白唰的一下合上扇子,“怎么,又要去杀了他,或者毁了他的容?”他冷笑:“可惜,就算如此,你也比不上他,没他好看,也没他年轻。” 石观音嫉妒之极,也愤恨之极,一闪身就挥掌拍了过去。 “啪!”燕长生挡在了晏修白身前,手中陌刀横扫,一下子就劈了过去。 他的刀霸道,犀利,夹裹着千钧力道,不留一丝余地,石观音越打越心惊,双臂隐隐发麻,想到上次抓到对方时的情景,她并不笨,一下子明白过来,“你是故意的?”故意被她抓住,否则以他现在展现出来的武功,绝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就成为阶下囚! 燕长生没有否认,他又一刀劈了过去,没有给对方一点喘息的余地,然后道:“把金蝉丝交出来,我给你留个全尸。” 石观音怒极反笑,出手更加狠辣! 石观音的武功很高,在江湖上绝对能排进前五,楚留香虽然对自己有信心,但他必须得承认,他打不过石观音,可现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对上石观音时不但没有丝毫逊色,反而还稳稳的压了一头。 以楚留香的目力已经看出了石观音渐渐落在了下风,败像已显。 果然不出他所料,三十刀之后,石观音倒飞了出去,口中鲜血喷出,染红了胸前的白纱,狭长的陌刀稳稳的夹在了她的脖子上! 37.第 37 章 石观音的脸色惨白如纸。尐説φ呅蛧 可她也是个骄傲硬气的人,就算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也硬是没交出对方想要的东西。 冰冷的刀刃慢慢往上,贴到了石观音的脸上,娇嫩的肌肤带出阵阵红痕。 燕长生对这件东西势在必得,为此还委屈自己装了一点时间的阶下囚,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他握刀的手很稳,威胁性却是十足。 “你就是用这张脸让那些男人为你痴迷的吧,那你说,如果我毁了这张脸呢?大名鼎鼎的石观音变成了世界上最丑最丑的丑八怪,还会不会有男人看上你,为你要死要活?” 燕长生每说一句话,石观音的脸色便越是惊恐,最后全然失态的喊了一句:“你敢?!” 这世上有燕长生不敢的事情吗?至少到现在为止是没有的。 他的刀很锋利,每天都被主人精心擦拭保养着,大概是饮了太多的血,刀下有过无数亡魂,本该森寒雪亮的刀刃上竟隐隐的泛着一层妖异的红芒。 而这点带着妖异的红光,在石观音眼中,却比世上任何妖魔鬼怪都要来的可怕。 她的脸色已经不能仅仅用惨白来形容了,而是苍白如纸的灰色。 燕长生冷哼一声,道:“先杀你,等你死后在你的尸体上划个七八十刀,或者先把你弄成丑八怪再杀你,你可以自己选,等你死了我把这个地方掘地三尺翻个遍,就不信找不到我要的东西!” 燕长生的面容还是例如既往的稚嫩英俊,可石观音看着就像是一个从地狱跑出来的恶魔。 她惨笑,“是我失策,竟把狮子当成了猫崽养在了屋子里,落到这个地步也怨不得别人,可就算如此,你也休想折辱我!” 说着,她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离了全部的血肉,变成了只剩骨架的人干。 从绝世的美人到人干,只是一眨眼的事情,红颜枯骨指的大概就是这样了。 变故来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半响,楚留香才叹息一声,道:“她竟如此骄傲,连死都不愿死在别人手里。” 燕长生却不是他这样的多情种子,也没有楚留香的感慨,他只是觉得对方貌似死的太轻易了些。 纵横大漠这么多年的石观音就这么死了?! 他这样想着,忽然长刀划过,直接把对方的头颅给砍了下来,尸首分家的场面实在是不大好看。 楚留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他从未杀过人,这个江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干净的人了,他不是不懂得人心险恶,可楚留香更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所以即便知道石观音是咎由自取的,可在她自尽的时候他要是有种同情的,这种同情不是因为对方是个美人,而是出自他对生命的尊重。 也因此,对于燕长生在她死后还要将她尸首分家的行为,他很不赞同,甚至是厌恶的,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肿没有一点不忍犹豫,只有默然,这让楚留香心下发寒。 相对于楚留香的忌惮,晏修白倒是有些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的,无论是真死还是假死,这一刀下去,都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对于晏修白来说,这件事情便算是解决了,人救出来了,罪魁祸首死了,至于他和燕长生指尖的帐,出去后再算! 三人丢下石观音的尸体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无花,月白僧衣的和尚背靠着门框,正在抬头赏月? 以他的武功,里面发生的事情他应该是听得一清二楚的,可他却没有进去,就连石观音死都没进去阻拦一下,作为一个儿子这不寻常。 晏修白迅速的将事情在脑子里来回细想了一遍,无花是石观音的儿子,可他的所作所为与他的立场全然相反,甚至袖手旁观,任由石观音被他们杀死,这意味着什么? 晏修白目光复杂,然后就见无花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来,细长的丝线在月色下闪烁着淡淡的金芒。 他将东西递给燕长生,道:“你要的东西双手奉上,还请燕小公子手下留情,饶过谷中的花花草草才好。” 燕长生一点都不客气的收下了,虽然是情敌送到他手上的,这让他多多少少有点不痛快,可到底是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得到的,就算没有无花他也能够找到,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石观音一死,谷中本该大乱的,可有无花坐镇,倒也还算稳定。 反而是楚留香很是担心,直到离开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开口提议要不要他留下帮忙。 说出这句话的他完全忘了之前无花的利用和欺骗。 无花叹气,这也是黑心黑肺黑肠子的他,也不得不喜欢楚留香的最大原因。 他笑道:“你放心好了,我做谷主,绝对比母亲做谷主更加的受他们欢迎。” 楚留香面色疑惑。 无花眨了眨眼睛,问道:“如果换成是你的话,一个年轻英俊温柔体贴的男人,和一个性情难测,嫉妒心强,还动不动就给她们毁容的老女人,你更愿意选谁做谷主?” 楚留香哑然。 “老臭虫!赶紧走了,磨磨蹭蹭的干嘛呢!!”不远处,胡铁花粗犷的声音响起。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朝着无花微微颔首,便过去了。 “我还是挺珍惜自己这条命的,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中原了,不过大沙漠永远欢迎你,你来的时候我请你喝酒。” 楚留香头也不回的冲着他挥手。 “香帅是个君子。”淡淡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无花唇角含笑:“大人也是君子。” “我不是。”晏修白否认,“我有疑惑不知大师是否能为我解答。” 无花沉默片刻,道:“大人请说。” “大师的一封信将我引入沙漠,之后是楚香帅他们的出现,我们在大沙漠的每一个举动都被大师牵引着,这是早就计划好的吧,借由我们的手杀了石观音?” 并没有过很久,无花叹息一声,望着远处楚留香颀长的背影道:“他也是知道的吧。” 以楚留香的聪明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些,可他从始至终都没来问过一句。 晏修白淡淡道:“所以我说他是君子,而我不是。” “母亲这人太过强势,也太过可怕,就算我是她的儿子,在她眼中也没有任何区别。”无花的声音没有太大的起伏,甚至还含着一点笑意,“她像个自负的女王一样统治着这片沙漠,奴役着每个人,而我是个不愿意被奴役的人。” “可是没办法,我打不过她,既不想被奴役,又没办法挣脱她的掌控,我就只能想些法子,找一些比我更厉害的人来对付她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倒是没想到,燕小公子小小年纪,武功竟会这么高,就连母亲都不是他的对手,早知道我直接找他合作,哪还用费这么大的周章把你们拐来。” 夸着燕长生的无花丝毫不知道,对方正不悦的瞪着他,比起楚留香,燕长生更不喜欢的是无花,他可是被晏修白拉着手叫知音的人,他们两个有着相同的爱好,共同的语言,如果不是无花先前做的那些事,让他在晏修白那里的好感度大大降低的话,他就是燕长生的劲敌了。 他心情不好,偏偏胡铁花还在一旁烦他,对方自从听楚留香说是他以一己之力杀了石观音的时候,对这个十多岁的少年就很是好奇,不停的问这问那,如果不是时间地点不对,他很希望和对方切磋一番的。 就在燕长生想着要不要直接把胡铁花敲晕了,好让自己耳朵清静一下的时候,晏修白终于和那位“知音”道别完,过来了。 素青的身影逐渐走进,背上随身不离的是他的琴,这把琴算是寿命最长的一个了,本来以为这次会报废掉,没想到福大命大竟然生存了下来,也是不易。 燕长生摸了摸袖中的金蝉丝,目光微软,刚要说话,就见对方一言不发的从他身边走过去了,连眼角都没往他身上瞟一下。 刚刚扬起的唇角瞬间压了下去,燕长生死死的盯着哪儿背影,试图用自己充满压迫力的视线将对方瞪回来。 可惜,晏修白头都没回一下。 沙漠中的旅程枯燥而无聊,从无花那里出来之后,楚留香他们就与他们二人分开了,毕竟他还要去找苏蓉蓉她们,而晏修白离开的也够久了,他有官位在身,擅离职守这件事对一个有后台的人来说不算大事,但也绝对不算小事,总之还是要尽早赶回去的。 他要走,燕长生自然是跟他一路的,就算他原本是想东西到手之后就立刻去找人的,可晏修白就在身边,哪怕是先和他一起回郃州,然后再离开,他也是愿意的。 可惜,这一路上晏修白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就算燕长生再迟钝,也知道他是在和他生气了,何况燕长生并不迟钝,反而很敏锐,只是他不知道对方在气些什么,该生气的不应该是他吗?! 这人被石观音勾引,和对方搂搂抱抱,就算不是真的,是在做戏,可那也是抱过了啊,他想了好久都没有抱上的人,却被一个老女人抢了先,如果不是想在他面前保持一个良好形象的话,他早就炸了好不好! 所以他都已经这么宽容大度了,这人到底还有什么好生气的,燕长生抓狂! 38.第 38 章 沙漠的夜空还是很漂亮的,星子闪烁,比其他地方多了一种神秘。 夜里的气温很低,燕长生看着晏修白坐在篝火旁慢慢拨弄着火堆,他试图寻找话题却没得到一点的回应。 这已经是他们踏上归途的第三天了。 燕长生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只是因为对方是晏修白,他愿意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如果对方是在生气骂人甚至打人都没关系,他都可以招架的住,可他现在却摆明了不愿和他说话,也不搭理他,这就让燕长生受不了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有点无法接受晏修白的无视,这比他当初在战场上受了伤,身上被捅了两刀的时候还要难受。 大漠的夜晚很安静,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篝火燃烧发出的哔啵轻响。 燕长生咬了咬牙,忽然站起来,走到那个坐的离自己起码有三尺远的人身边。 他的眼睛很黑,很亮,两团小小的火光映照在那双漆黑的瞳孔中,他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狮子。 面前站着这么一个大活人,晏修白就算想无视也不行,他抬了抬眼,轻描淡写的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让炸毛的狮子忽然多了一点委屈,燕长生咬牙道:“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改就是了,但是不许你不和我说话,也不许一直无视我!” “我有不满吗?”在对方焦急的目光中,晏修白终于开了尊口,淡淡道:“那你说说我有什么不满?” 我知道的话还要问你吗?燕长生抓狂,“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很好,连他在气什么都不知道,燕将军你赢! 晏修白直接站起身,想坐的离他再远一点。 见他的态度重新冷淡下来,甚至比先前更冷淡了,燕长生忽然有些慌,这样的情绪对他而言实在有些罕见,就算当初他偷上战场,被薛帅抓了个正着,也没这么失措过。 可看晏修白沉着一张脸不搭理他,他竟有些心慌。 记忆中,这人似乎从来没有冷过脸,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即使不笑的时候也好像含着三分情,笑起来的时候就更不得了了,定力不高的小姑娘们绝对要被他勾了去。 可现在,那双天生含笑的桃花眼却是冷着的,冰雪蔓延,让燕长生看着更不舒服了。 他不该用这样的目光看他的,他可以这样看任何人,却绝对不能这样看他,他决不允许。 燕长生几乎是一下子就冲了过去,速度快的惊人,晏修白不是不能躲开,可他身后就是燃烧着的火堆,他身子一顿,到底还是没有躲,任由对方扑到了他的身上,巨大的力道让他后退两步,才堪堪站稳,然后他的腰就被一双手狠狠地抱住了。 “不许生我的气!”因为身高关系,燕长生的脸埋在了他的胸口,说出来的声音闷闷的,却带着股凶狠劲。 晏修白气极反笑:“凭什么就不能生你气了,我生不生气还归你管?燕长生,你可真够霸道的啊!” “所以说,你到底为什么生气?”燕长生不明白,“是我这次给你惹麻烦了?其实你可以不用来的,我能逃出去,这世上还没有能困得住我的地方!” 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是骄傲的,或许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还不清楚,但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他走的地方多了看得人也多了,对于自己的武力在这个世界的定位有了一定的了解,经过这次与石观音一战之后就更清楚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的武功以前强了很多,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体内的那股力量也越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跨越两个世界而带来的影响。 如果他是这样的话,那和他一样经历的晏修白是不是也是这样?! 可他现在没法问,因为晏修白更生气了,他敲着他的脑袋,第一次不顾形象的骂道:“燕长生!你是猪脑子吗?!” 燕长生当然不喜欢被人骂,如果是别人指着他的鼻子骂的话,他早就一刀劈过去了,可现在骂他的是晏修白,他也只能仰着脖子瞪他了。 好郁闷! “你的事情我本来不该管,可你竟然把自己玩成了石观音的男宠,你还有理了?!” 不但被人关了小黑屋,还拿锁链锁了起来,只要想到对方那身红艳艳的,和倌馆里的小倌没什么区别的打扮,他就气的肝都疼。 晏修白只顾着生气了,一时间竟忘了问自己,为什么对方的一套衣服就能让他如此生气的原因。 “我就是去找东西了,金蝉丝在石观音手上,我费了几个月的功夫才打听到,当然要拿到手。” “所以你就牺牲色相了?”晏修白冷哼:“一个能当你奶奶的老女人你都下得去手,也是厉害!” 不提这个还好,提到这个燕长生也生气,“那你还不是一样,一个能当你娘的老女人你都下得去手,你也厉害!” 老女人石观音如果听到这一番话的话,就是死了也要从棺材里爬出来,找这两个算账! “别诬赖到我身上,我与她可没有任何关系!” “都抱在一起了还说没关系?!” 晏修白哑然,如果连抱抱都算的话,那和他有关系的人岂不是多的数不过来了? 燕长生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声音坚定道:“你以后不许抱别人,只能和我抱!” 等等,晏修白的情商终于回来了一点,他怎么觉得两人现在的情形有点不对劲?! 腰被巨大的力道勒的有些疼,他挣动了一下,被抱的更紧了。 “你答应不答应?!”偏偏罪魁祸首还在追问着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晏修白连头都开始疼起来了,他不耐,“你自己不也跟人抱了?既如此我为何要答应你?” 燕长生急了,“我什么时候和别人抱了?!” “石观音不就是?”只要想到好好的一棵嫩草被老牛啃了,他就不痛快。 “我什么时候和石观音抱了,和她抱的明明是你!” 晏修白愕然,“没抱?”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继续道:“好好的一棵嫩草摆在眼前,牛会不吃?”还是说这棵嫩草还没发育完全,所以老牛想吃也没得吃?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虽然对方身形看着比同年人还要高大一些,但毕竟才十五六岁,发育的晚了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燕长生当然不知道晏修白此刻的想法,否则绝对会强压了他让他好好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发育成熟的,所以他只是冷笑一声,道:“那也要看她吃不吃得到!” 他虽然为了达到目的不介意用一些手段,甚至稍微牺牲了一下色相,可还没到能够忍受得住恶心的地步。 别说吃了,石观音连碰他一下都是无法做到的,在连下药都不管用的情况下,也就只能毁了他的衣服,让他裸奔发泄一下心头怒气了。 而作为一个在军营里长大的人,无论是洗澡还是训练,时常和师兄弟们坦诚相见的苍云军,他会介意一个人的目光?! 石观音的视奸在燕长生看来,和大白菜没什么两样。wWW.xszWω㈧.йêt 晏修白哽了几天的心情终于顺畅了,理智回笼的时候他开始察觉到不对了,怎么自己会对这件事情这么在意?似乎有些越界了 还没等他想个清楚明白,燕长生突然抬起了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让晏修白看着,心下一动,而后对方说出的一句话,像个巨浪一样,让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你是在吃味吗?” 他是在吃味吗? 他会吃味?为的还是燕长生?一个上辈子的老对头,这辈子的小屁孩? 可如果不是吃味,他这几天的反常又是因为什么? 难道他不是因为燕长生和石观音之间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而在焦躁难耐,以至于失去了往常的心境吗?! 而现在,又因为燕长生的否认而心情顺畅,连日来的郁气仿佛一下子消散了。 他能欺骗别人,能欺骗对方,唯一骗不了的就是自己。 弄清这一点,晏修白忽然慌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或者说是没有察觉的时候,他的感情似乎超出了他的掌控,变得不受他的控制了。 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晏修白并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事实上在某些方面,他的经验要比燕长生多多了,生平首次,他有了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那一夜过去之后,晏修白更沉默了,以前还会哼上两声,现在连哼哼都没有了,如果没有必要,眼角余光都不会往他身上瞟一下,自己一个人坐着骆驼走在最前面。 他这幅明显闪躲的态度燕长生自然看出来了,他又不瞎,可他现在却全然没有了前几天的心慌焦虑,心情出奇的好,偶尔还会看着前面的背影偷笑一下。 他觉得自己求情缘成功的几率大大增加了,说不定不久的将来他就能脱单了呢,整个苍云堡,像他这个年纪就脱单的人从未有过,十二门派中苍云是公认的最难找到情缘的门派,明明他们都这么帅。 如果薛帅知道了,肯定是要夸奖他的,对于看中的人,下手就是要快准狠! 燕长生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他想赶紧将东西做出来,然后早点将人圈到自己的地盘,无论怎样,叼到自己嘴里的肉才是真正的属于自己的,才不用担心被人抢了去! 39.第 39 章 因为心中急切的渴望,燕长生到底还是没能同他一起回郃州,而是入关之后就与晏修白分开了。 对于他的离开,晏修白是松了口气的,他也想花一些时间理清一下自己的想法,燕长生不同与旁人,不是他以前欣赏过的各类女子,他固执,坚定,是那种一条道走到底的性子。 对方表现的太明显了,那种炙热的感情他一开始没发现,是因为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而一旦知道了,明白了他眼中的炙热之后,就再也忽视不了了。 生平第一次,他对一段感情,竟然有了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只因为对方是燕长生。 燕长生是个好惹的吗?那绝对不是,他要是好惹的话世界上的人都成小绵羊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武力值比自己高啊! 要是以后两人意见不合对方家暴自己怎么办,他身子骨弱,经不起对方的盾砸几下的! 晏修白觉得他需要一段时间缓冲一下,虽然在大唐,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挺正常,但他自认为还是比较喜欢女人的,怎么走了一趟沙漠,就对一个小鬼上心了呢?! 他几乎是一路纠结回去的,然而到最后也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想着,反正对方什么都没说,那他就装作不知道好了,对于燕长生,他是动了心的,可比起动心,他更不愿意去轻易的改变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晏修白像只鸵鸟一样把头缩起来,说服自己什么都没有改变。 有时候自欺欺人并非懦弱,而是一种保持平衡的手段。 现在已经是九月,距离晏修白离开郃州已经有两个月了,他一路风尘仆仆,并没有特意掩饰自己的行踪,然后他前脚刚踏进郃州府,后脚就被官兵给拿下了。 区区十几个官兵自然是拿不下他的,他想逃轻而易举,但晏修白当然没有逃,甚至没有反抗,敏锐如他,立刻就明白过来,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出现了一些变故。 而且是一些非常不好的变故。 带人拿下他的是郃州府的一位总兵,对方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大人,属下冒犯了。” 然后咔擦一声,用锁链将他的手腕给锁上了。 从来都是他用链子锁别人,这还是他第一次被锁,一时间竟有些新奇,若是晏修白不想被人锁的话,任何人都奈何不了他,可他现在却没有反抗,而是非常镇定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晏修白在郃州府为官的这段日子,为人亲和,没有架子,人缘还是非常好的,对方与他也有过几面之缘,也不为难他,跟在他身边小声说道:“大人离开之后,一开始还好,郃州上下一切太平,但一个月之前,京城来了位钦差大人,咱们一直在试着联系大人,信鸽送出去好几只,一直联系不上,秦大人他们原本是想先糊弄几天的,但那位钦差大人似乎是很清楚郃州府的事情,来的当天,就以擅离职守的罪名将大人的官位给下了,大人的画像已经在附近的城门口都贴上了,就等着大人现身了,大人都没看到吗?!” 对方有些惋惜,似乎觉得他是自投罗网了。 晏修白还真没注意到什么画像,他这几天一直在赶路,直接大轻功飞过来的,剩下的一点时间又在纠结燕长生的事情,哪还顾得上其他。 不过,正好他离开,上面就来了一位钦差大人,这时间也真够巧的。 “京城那边出了什么事吗?”想了想,他这样问道。 对方无奈的笑了笑,道:“这就不清楚了,京城的事情哪是属下能够探听得到的。” 晏修白沉默片刻,道了声谢。 钦差大人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一见面,就给晏修白按了十几条大罪,而后押他回京受审。 如果不是晏修白确定自己没有失忆的话,还真的要以为自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奸臣了。 只能说,为了给他编派罪名,对方也蛮拼的。 晏修白的离开并不算光彩,他走的时候是坐在牢车里走的,前来送他的人只有寥寥几个,其中庄老很够意思的花钱帮他上下打点了一番。 而就在他以戴罪之身被押送进京的时候,燕长生却在千里之外的香洲,他在为他准备一件独一无二礼物。 香洲的周家是非常有名的制琴世家,周家做了几代的琴,经过了一代又一代的改良,到了这一代已经到达了顶峰。 现在的周家家主在制琴上绝对是大师级别,世上能及得上他的还真没几个,当年制成的鸾凤琴可是被当今皇后收藏了去的。 如今他年纪大了,便退了下来,不在制琴。 本来嘛,他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日子,闲的没事就逗弄逗弄孙子,悠闲而自在,可惜,这样清闲的日子却被燕长生给打断了。 燕长生想请他做琴,作为一个求情缘的礼物送给晏修白。 他想做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放弃,何况这还关系到他的终生幸福,因此就算周老百般推脱,他也只是冷哼一声,软的不行来硬的,陌刀直接就架在了对方脖子上。 一点都不顾虑老人家脆弱的心脏。 周老虽然是个老顽固,可脾气再固执也得先顾上自己的命,他最后索性列了一张不可能的单子给对方,要求找齐上面所有的东西,才能做出最好的琴! 他当然是在刁难对方,而且是最难的那种,单子上列出来的东西无一不是世所罕见的珍品,有钱都买不到的那种,就算是皇族,想要在短时间内凑齐那些东西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何况是这么一个半大的少年。 周老以为自己很成功的打法了对方,却万万没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对方还真的就将所有的东西给找齐了。 当所有的材料摆放在他面前之后,不用燕长生请,他直接就拿着东西开始动手了。 这是非常难得的一个机会,这辈子恐怕也就这么一次,他能忍得了才怪,他有预感,这会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好的一把琴。 一个月之后,燕长生拿到了成品,他满怀喜悦的往郃州赶,见到的却不是自己想见的那个人,而是一个换了主人的知府府。 晏修白的事情毕竟是件大事,他稍稍打探一番就知道的清清楚楚。 燕长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只知道满腔的热情瞬间被抽离,整个心仿佛掉进了冰窟里。 他一点时间都没耽搁,快马加鞭的往京城赶,原本十多天的路程竟硬生生的被他缩短了一半。 晏修白的下落并不难打听,刑部大牢看守严密,但再严密的看守,都阻拦不住燕长生,这世上只有他不想去的地方,绝对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 刑部大牢与郃州府的牢房相比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也就是规模大了些,关的人多了些,气氛阴冷了些,还时不时的会传来一两声凄厉的惨叫而已。 地上有些潮湿,躺着的稻草上也传来阵阵霉味,老实说,晏修白还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差的环境。 他忽然觉得当初对楚留香真是太客气了,都是坐牢的,对方的牢房采光好,有棉被,打扫的也干净,还有自己时不时带过去的饭菜给他改善一下伙食,而轮到自己的时候别说这些了,只要能有个人来把发霉的稻草帮他给换掉,他就很满足了。 晏修白挪了挪身子,斜靠在墙上,尽量不牵动到身上的伤口。 被押送回京之后,他就没见过晏家的人,甚至刑部的人还一点都不顾及他身后的晏家,直接给他上刑,种种事情证明,晏家绝对是出事了。 毕竟晏家再不待见他,但从先前的那两封信中可以看出,严家家主还是挺护短的,应该不至于会放任他不管。 他又动了动身子,有些难受,身体疼,脑子更疼,京城形势复杂,他一直都是将自己游离在外的,安安分分的做着自己的地方官,他一点都不想将自己牵扯到那些麻烦的事情当中去。 可现在看来,似乎有些事与愿违。 晏家看来是靠不住了,难道要他越狱? 也不是不能顺利逃出去,只是这样一来他的官肯定就没法做了,那他的任务要怎么办?! 而倘若他留下的话,别的先不提,首先还有十八般酷刑在等着他呢,晏修白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娇生惯养的人,可一顿鞭子抽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怕疼。 尤其是,他明明完全可以躲开这顿鞭子,选择逃之夭夭,整个刑部大牢没人能拦住他,可他偏偏还要乖乖的受着,这比不能反抗还要悲催。 晏修白叹了口气,墨色的桃花眼泛着层雾气,他觉得自己有点可怜,混到这个田地如果被其他师兄妹们知道了,绝对要笑话死他的。 他很饿,身上疼,还有点冷,不用摸额头他都知道自己有点低烧,绝对不是他的问题,是这具身体太娇弱了!wWW.xszWω㈧.йêt 而燕长生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连晏修白都不清楚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他脑子有点糊涂,瞪着他发呆,直到对方站在他面前,朝他伸过手来,说:“跟我走!” 等等,这节奏有点不对啊,话本里的侠客书生都是这样对小娘子说的,他们的位置是不是弄反了?! 40.第 40 章 燕长生的突然出现让晏修白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回答了一句,“不行!” 一句不行让燕长生黑了脸,他千辛万苦的混进来可不是听他一声不行的。 “为什么?”他的眉头皱的紧紧的,很是不解,难道坐牢很好玩,还坐出瘾来了不成! 晏修白叹了口气,也不回答他,而是说道:“你快些离开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被人发现了你就得留下陪我一起蹲牢房了。” 那也没什么不好,燕长生这样想着,却没敢说出来,“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走?”他想不明白,一座牢房而已,绝对困不住他的。 “你不懂。”晏修白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想要怎么解释,“我现在就这么走了的话会很麻烦,天下之大,除了隐姓埋名或者落草为寇,咱们恐怕也没什么其他路可走了。” 那又有什么不好呢?燕长生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同他在一起的话,无论是怎样,哪怕做一辈子的朝廷钦犯也没什么区别,反正也没人有那个能耐抓的住他们,可是,他看着晏修白,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很想当官?” 所以不想离开? 晏修白想当官吗?自然是不想的,虽然因为出自长歌门,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可让他自己担起这份家国重担的话,老实讲,那担子太沉重,他是个怕苦又怕累的人,生平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赏遍天下美人,品过世间美酒,活得逍遥自在而已。 虽然这样的愿望经常被那些同门斥责堕落,可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好羞耻的,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或者妨碍到别人,堕落就堕落吧,又有什么打紧的。 只是,自从遇到了系统,被绑定着穿越之后,他离自己理想当中的生活已经越来越远了,有时候他都想为自己道一声委屈,怎么就选上他了呢?! 晏修白的沉默让燕长生明白了什么,他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啊,晏修白摸摸捂脸,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当然是不想做官的,做官有什么好的,上要勾搭上司,下要防备小人,一不小心还要惹得一身腥,可是他没办法啊,当官才能做任务,做任务才能提高属性值,提高了属性值才能回家,他觉得自己的命挺苦的,想想就心酸。 燕长生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看出了他脸上的无奈,他上前一步,扯住他的衣袖道:“你放心,你既然想当官那就当好了。”大不了他帮他把前面挡着的障碍都给清除掉好了,燕长生这样想着,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残暴。 晏修白并没有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腥红,他的袖子被对方拽着,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下意识的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燕长生立刻就感到了不对劲,拽着袖子的手速度极快的往上一撩,那道鞭痕就这么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他眼底。 阴冷的煞气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晏修白也被那浓烈的阴煞之气惊住了,竟没拦住对方扒开他衣襟的手。 白皙的胸膛上交错的鞭痕一道压着一道,并没有皮开肉绽,甚至都没见血,可燕长生明白,这样的伤痕比皮开肉绽更重也更疼。 淤红的鞭痕已经隐隐发紫,刺痛了燕长生的眼眸,他可以想象,衣裳覆盖的其他地方,还有更多这样的鞭痕。 刻骨的杀意中是隐藏不住的心疼,他的手徒劳的伸着,却不敢触碰一下,生怕弄疼了他一点,“疼吗?”他问,然后不等晏修白回答,他便自己说道:“怎么可能不疼?!” 他要杀了他们!所有伤他害他让他这么疼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明明还是那张俊美中带着些稚嫩的脸,却隐隐的让人不敢直视,忽然,一只手摸上了他的头顶,带着熟悉的温度,晏修白似乎迟疑了一下,才道:“我没事,不疼” 其实挺疼的,可是看到燕长生这副模样,他下意识的就安抚起来,并不想让他担心,自己陷得似乎比想象当中的还要深一些,他叹了口气。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他克制住所有的负面情绪,他并没有再次要求对方和自己离开,就算他在看到他身上的伤之后恨不得将人直接打晕扛走,护在自己身边,别人碰都别想碰他一根毛发,可晏修白自己的想法他却不能不顾忌,对方想要的他总要给他办到的。 燕长生又靠近一步,低下头,往他靠近。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肌肤上,晏修白微微颤动了一下,而后一个湿漉漉的舌头一点一点,无比温柔的在那些伤痕上轻轻舔过。 晏修白毛发都要竖起来了,一双手高高举起,想要去推,即将挨着对方肩膀的时候又闪电般撤开,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嚎:快别舔了喂!!这不是让他犯错误吗?!!再舔就忍不住了啊,直接把你办了啊啊啊!!! 他的心声好像真的被燕长生听到了一样,他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道:“舔舔就不疼了” 怎么可能舔舔就不疼,这一点都没有医学依据,晏修白明明这样想着,可恍惚间,身上的伤口似乎真的减缓了很多一样。 这是错觉,他当然知道,可在这一刻,他却不太想过于清醒。 这样好的机会,这样好的气氛,心疼到了极点的时候,燕长生自然而然的就说了一句,“你做我的情缘好不好?” 晏修白合拢衣襟的手就这么僵住了,他今晚已经是第几次受到惊吓了?还是来自同一个人,亏得他心脏够好,换了一个承受力稍微差点的绝对挺不住! 虽然对于彼此的感情差不多已经心知肚明,可他怎么这么直接的就说了呢?怎么就这么捅破窗户纸了呢?!稍稍委婉点不成吗?!这要他怎么回答! 他现在装晕还来得及吗?! 晏修白整个人僵硬如岩石,那脸都快成花岗岩了,许是看出了他脸色很差,很不自然,燕长生忽然就有些局促起来,可他却并没有退缩。 他几乎是用一种执拗的态度握住了他的手,不容许他挣脱,然后道:“我喜欢你,很喜欢,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你不许拒绝!” 再多的惊吓也变成了无语,晏修白恼道:“有你这么霸道的吗?凭什么我就不能拒绝了,我还没瞧够天底下的美人呢,就算喜欢你,也不能这么快就放弃整个森林啊。”好歹也让他先挣扎个三年五年的吧。 燕长生目光骤然锋锐起来,“我不许你喜欢别的美人,你看上谁,我就让谁变成丑八怪!” 还没等晏修白生气,他就捧着对方的脸,让他直视自己,接着道:“你看我,我好看!” 刚刚升起的一点怒气瞬间便熄了下去,晏修白戳着他的脑袋无比嫌弃的说道:“谁说你好看了,你哪里好看了,有你这么自恋的吗?!” “薛帅说过,军师也说过,他们都说我是苍云堡里长得最好看的。”好像是怕他不信,燕长生摸了摸自己额角上的那道疤痕,又道:“这是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伤的,被敌军射过来的箭擦了一下,但印子很浅,薛帅他们说过,不仔细的话应该不会看出来的。” 他以前是不在意这道伤的,在他看来,身上带着伤疤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身为玄甲军中的一员,谁的身上没有一两条疤,只是他的恰巧伤在了脸上而已。 他甚至是喜欢脸上的这道伤的,当年他才十三岁,样子还没长开,因为眼角上的这道伤,再也不会有人把他认成姑娘了,他那时候偷偷瞒着,从没给自己上过药,也因此,这道疤便一直留了下来。 可他不在意,晏修白却是个讲究外貌的人,这一点燕长生还是比较了解他的,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用来形容男人也不太差,燕长生觉得吧,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之类的他已经跟不上他了,注定成不了无花,做不成他的知己的,那长相方面总要合乎他心意一些,否则怎么能让他答应做自己情愿呢?! 燕长生虽然想让自己尽量表现的平静一些,可双眸中还是无法掩饰的泄露出一丝焦躁,晏修白看在眼里,修长的手指顺着他眼角的疤痕一点一点摸过去,触感并不柔滑,带了点粗糙,他忽然想问他一声还疼不疼。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晏修白指尖微颤,自己绝对是被他给传染了!! 为了掩饰内心的尴尬,他轻咳一声,嘟囔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苍云军的军师风夜北可是个瞎子,他怎么可能知道你好看不好看” 燕长生有点急,他道:“军师可以摸啊,他摸得可准了,而且我小的时候他还看得见。” “那就算你长得好看,我也得想想啊。”晏修白纠结。 他承认他是喜欢燕长生的,对方长得也符合他的审美,可要真正在一起的话,他还是有很多顾虑的,最重要的是,如果哪一天对方恢复了记忆,知道了自己的上辈子杀他的仇人,要和自己死情缘怎么办! 死情缘还是轻的,一言不合要杀他怎么办?!到时候他不就成了趁人之危的渣男?! 燕长生自然是不知道他心里的担忧的,他只是皱眉,问道:“那你要想到什么时候?” “这我怎么知道。”他现在也是一头乱麻好不好,亏他自诩情圣,怎么就栽在燕长生身上了呢?! 燕长生想了想,半响才咬牙道:“等把你救出去之后你再答应我!”这样也好,本来今天的告白就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地点不对,礼物也没带来,等到下次,等他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找个有月亮有星星的晚上,再把他一举拿下! 燕长生看似退让了一步,却并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一句答应而非回答,明显着是不接受拒绝的,晏修白本就头晕,现在更晕了。 他总觉得自己像是猎物,被只幼师抓到了就死死按着,不撒手了。 一个晚上,燕长生来回折腾两次,当真将刑部当成了自己的后花园,他不顾对方的反对,硬是给他上了药才放了些心。 晏修白直皱眉,道:“刑部的人又不是瞎子,下次再提审的时候,被发现了怎么办?!” 对于他的担心,燕长生冷笑:“你以为我还会让他们有动你的机会?” 晏修白闻言,反而更担心了,再三嘱咐他不许乱来,“除了打听一下京中情势,顺便帮我去一下晏家,你可不许做其他多余的事情!” 燕长生自然答应,关于晏修白的事情,从来不是多余的! 离开的时候,燕长生忽然凑到对方面前,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可以先亲你一下吗?” “” 晏修白再次发懵,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的唇角传来柔软的触感,一根灵巧的舌头轻轻地在上面舔了一下 !!!!!! 他会犯错误的,绝对会犯错误的!! 再舔,再舔就真的把你给办了啊啊啊啊啊!!!! 41.第 41 章 jinjiang独发,盗文的滚开! 燕长生进京刚满两天 第一天,看守刑部牢房的牢头被发现死在了街头暗巷中,他身上并无伤口,却有酒味,疑似喝酒过多猝死的。 认识他的人都有些奇怪,这人酒量很好,身体也健康,并没有什么隐疾,平日里也没见他少喝,怎么就猝死了呢?! 不过死了也就死了,牢头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京城里每天死的人不少,他的存在实在太渺小了,小的溅不起一点浪花,就是有点可惜了他那一手抽人不见血,却能把犯人整的生不如死的鞭功,整个刑部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 第二天,死的是国舅爷非心腹孙大人,也就是上次被派去郃州,而后被晏修白得罪惨了的人,不得不说,对方是个很记仇的人,好不容易恨得牙痒痒的一个人落在了他手上,不先扒掉一层皮他怎么甘心。 于是,晏修白掉皮了,再然后,他送掉了一条小命。 牢头的死是个不起水花的小事,孙大人可就不是了,好歹也是国舅爷的心腹,他的突然死亡自然就有人查了,结果当然是查不出什么的。 燕长生这个杀人凶手当的很称职,绝不会留下一点把柄。 他在外面搅风搅雨,晏修白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还在乖乖的蹲他的监狱,每天晚上燕长生都会自发的出现,不仅给他带吃带喝带药,就连牢中潮湿阴冷,到了晚上的时候气温下降的厉害,他就特意卷了一条棉被过来,离开的时候再带走,弄得晏修白既感动又好笑。 完了,他觉得等到出去的时候,还真有可能会被对方攻下,到时候要怎么办?! 不过这种担忧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他的注意力就放到京城的局势上去了。 燕长生想要知道的事情,总会有办法知道的,何况这还是晏修白让他打探的事,人还没真的进到自己的锅里,他当然要表现的更卖力一些。 两天时间,事情也被他探听的差不多了。 如晏修白先前所猜测的那般,京中确实出事了,皇帝几个月前就病重了,他养的那些个道士并没有让他真正的长命百岁,反而这颗仙丹那个妙药的,弄得他整个身体都垮下来了。 在他病重期间,几位皇子明争暗斗,闹得不可开交,为的都是那把金灿灿的椅子,其中大皇子和三皇子是最有希望的两位,也斗得最厉害。 前些日子,大皇子给病重的皇帝介绍了一个道士,据说是世外高人,几粒“仙丹”下去,老皇帝的病竟然还真好了几分,人老了之后,尤其是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任何东西,什么身份地位皇权之类的都是虚的,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这条命! 精神了几分的老皇帝自然是大喜,立马封那位高人为国师,连将人介绍上来的大皇子也因此水涨船高,在皇帝面前大大的露了脸。 太子之位本就悬空,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大皇子得了皇帝的青眼意味着什么,聪明人不用看就知道了。对此,三皇子那边自然是急的。 三皇子的身份背景本就比不得大皇子,大皇子是长子,又是中宫嫡出,之所以没有被封为太子爷不过是因为才能平庸了些,为皇帝不喜而已。 相较于大皇子,三皇子的才能也不是几位皇子中最突出的,但他为人谦和,礼贤下士,在朝臣之中人缘极好,最重要的是他的母亲与老皇帝是亲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妹,虽然没能做成皇后,但好歹也是独一无二的贵妃,在后宫中最是受宠,所以他这个儿子在皇帝眼中自然也是特殊的。 他十几年辛苦经营,好不容易有了和大皇子相争的资本,可现在因为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道士,对方隐隐的再次有了压倒他的趋势,三皇子自然是不甘心的。 他不甘心,却偏偏没有办法,而就在这个时候,大皇子还对他下手了。 户部是由三皇子掌管的,户部尚书正是晏家家主晏怀清,先前山西那边遭了灾,户部拨了大笔银子过去赈灾,这本来没有什么,可宫里那位新上任的国师掐指一算,没错,就是掐指一算,说是老皇帝之所以病的这么严重,是因为山西冤魂无数,怨气冲天,冲撞到皇帝身上来了。 此话一出,皇帝自然是震惊的,然后就派人去查了,好么,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山西那边的蝗灾根本就没解决过,银子是拨下去了,可都没到百姓手上,究竟去哪了,只有天知道。 皇帝震怒,从上到下统统遭了秧,尤其是三皇子和晏怀清,这件事可不是小事,山西那边半年下来了,据前去探查这件事的钦差说,尸横遍野,十室九空,说的大概就是山西那边的情景了。 事情牵扯太大,一不小心可是要爆发民变的,何况这里面还牵扯到了皇帝的身体安危,不怒才怪了。 皇帝生气起来,一点情面都没留,三皇子直接就被罚在家思过了,而晏怀清直接被罢了官职,赶回家去了,没有牵连整个晏家,也没有让他蹲大牢,已经是皇帝格外开恩了。 至于晏修白,他就是个倒霉的一不小心被殃及到的无辜池鱼,原本是没他什么事的,可谁让他好巧不巧的要姓晏呢,谁让他又好巧不巧的得罪了一个记仇的小人?! 这顿鞭子他挨得不算冤,只能说他倒霉,运气太差了,正巧就被人抓住了把柄。 不过晏家那边是指望不上了,晏修白叹了口气,道:“现在只能自救了。” 燕长生皱眉,道:“这方便的事情我不太懂,但你现在是晏家的人,是不是晏家没事你就没事了?” “晏家是绝对不会有事的。”晏修白想了想,这样道:“晏家家大业大,是从开国之初就已经存在的大家族,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倒下,而且三皇子也舍不得晏家就这么垮掉,这对他而言,无疑是自断一臂,晏怀清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 “那,如果那位三皇子输了怎么办?” 晏修白没有回答,他只是若有所思的说道:“也不知道那笔钱是落在了谁手里,是被大皇子栽赃陷害了,还是三皇子真的监守自盗” “这很重要?”燕长生问道。 “不”晏修白恍然回神,有些郁闷的说道:“并不重要” 虽然那时一件极其混账,该被千刀万剐的事情,可那不归他管,他也管不了。 无论世界怎么变化,有些事情总不会变的,他不是神仙,也没有多么了不得的本事,只是随波逐流的一个普通人而已,很多事情他改变不了,就只能选择不去看,就连听也是不想听的,仿佛这样,那些事情也就不存在了一样。 他到是想念那些还在长歌门的日子,那时候活得轻松自在,因为无知,书本里写的再多,那也只是出现在书本中的东西,始终隔着一层虚幻,也就没有现在这种无力感。 燕长生很敏锐,虽然他脸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他野兽一般的直觉还是在瞬间就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不大好,“你怎么了?”他有些担忧的看着他,然后道:“你别怕,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 虽然对方说的和自己想的完全是两回事,但他坚定的表情还是让晏修白有些感动。 自己真是太容易感动了,这可不好,他揉着脸想着,然后嘟囔道:“你可别又想着劫狱” “不劫狱。”燕长生扬着下巴说道:“你想做官,那就一直做下去!” 大不了把罪魁祸首的大皇子给宰了好了,再不行直接宰皇帝,晏家是三皇子这一边的,等到三皇子做了皇帝,晏修白应该就能光明正大的出去了吧。 燕长生的想法简单粗暴,虽然皇帝有点难杀,但他总有办法的! 晏怀清是晏家的主心骨,他是两朝元老了,今年年初刚办的五十岁寿辰,可他看上去却绝不显老,他的身材保持的很好,不胖不瘦,也没有大肚子,下巴上垂着的一把黑色的胡须让他看上去仙风道骨的。 不认识的人见了绝对以为他最多只有四十岁! 晏怀清被罢官之事,府中上下就没有不急的,甚至都有人猜测皇帝是不是要拿晏家开刀,为大皇子铺路了。 镇定功夫不到家的就连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唯有晏怀清该睡睡,该吃吃,就好像被罢官的根本就不是他一样,哪怕几个儿子兄弟沉不住气,想找他商量商量对策,都被他打发了回去。 时间长了,他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样,倒也安抚了一下府中人心。 每天下午,他午睡之后都会在书房看一会儿书,这天也不例外,然而他刚踏进书房的门槛,就愣住了。 原因无他,原本不该有人的地方站了一个人,一身黑衣的少年站在书架旁边,镇定而从容。 晏怀清还算冷静,没有喊着抓刺客,这让燕长生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人还算识相。 他直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手一扬,那封信便像是长了翅膀一样朝着对方飞去,最后落在了他手中。 晏怀清不会武功,但这不代表他没眼力,这一手,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 这人绝对是个高手! “阁下何人?!”他警惕的说道。 “只是个跑腿送信的而已。”燕长生淡淡道:“那是晏修白给你的,你老老实实的按照上面说的做就好!” 理所当然的口气足够欠扁,好在晏怀清是只老狐狸,不动声色的忍了下来。 不过,晏修白的信? 对方的事情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只是晏怀清确实是想放弃掉他的,晏家现在绝对不能出头,一边是晏家,一边是个不受宠的孩子,不用想都知道他会选哪个。 只是那个他想起来的时候才会顺手照看一下的孩子似乎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这样想着,晏怀清打开了那封信,信不长,他却看得越来越慢,神情渐渐凝重起来。仦說Ф忟網 第一遍看完了之后,他又看了一遍,等他终于抬起头来想问什么的时候,那个神秘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他动容,击掌三次,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也是一样的黑衣,却是个成年男子。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你可知道?”晏怀清皱眉问道,这里毕竟是书房重地,表面上看着似乎没什么,但暗地里的守卫绝对严密。 “属下惭愧。”那人低头谢罪,“那人的武功很高,绝对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 晏怀清想了想,道:“让人去查一下他的身份来历。” 那人应了一声是,刚想走,就又被叫住了。 晏怀清走到书桌旁,提笔写了一封信,连同晏修白的那封一起,交给了对方,道:“机警一些,务必亲手交到三皇子手上。” 关键时期,他与三皇子表面上是无法见面的,但暗地里的一些联系却从未断过。 等人离开了,他微微眯起眼睛,指尖在桌案上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 他在想晏修白,他觉得他需要重新估算一下那个差点被他放弃的孩子所存在的价值了 42.第 42 章 燕长生离开晏府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斜阳将地上的影子拉的老长,要说他现在最期盼的是什么时候,那无疑是太阳落山的那一刻了,这代表着他马上就要见到自己喜欢的人了。 欣喜那是自然的,但他又有些苦恼,晚上要带什么东西给他改善伙食呢?! 他自己是不在意这些的,关外苦寒,常年上战场的人哪那么多讲究,渴了饿了,就着一捧雪水几块干粮下肚直接完事,能够填饱肚子已经非常不错了,哪还在意得了其他。 可晏修白显然是不一样的,和自己完全不同,那是一个在生活上处处讲究精致的人,长歌门他虽然没有亲自去过,却也无数次听说过,和七秀坊,万花谷一起被称为大唐三大风雅之地,晏修白自幼在水乡里长大,那通身的雅致是他从未在别人身上见过的。 燕长生不知道是不是其他长歌门弟子都和他一样,但无论是不是一样的,晏修白在他眼中,都是最好的那个。 而且对方虽然在细节上讲究了一些,那也是在有条件的时候,没条件的时候他还是颇能随遇而安的,只是他舍不得对方吃一点苦而已。 薛帅说过,喜欢的人就是用来珍惜的,不然谁愿意和你好,就只能和手中的刀过一辈子了。 就在燕长生琢磨着这些的时候,忽然遇到的一个人让他刚刚还不错的心情瞬间差了起来,他本来是要避开的,可却被对方敏锐的视线捉了个正着。 楚留香是今天刚到的,他素来消息灵通,晏修白的事情原本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在他解决完大沙漠的事一入关就知道了。 楚留香这人虽然风流了些,但确实是个重情重义的,对待朋友更是真心实意,而晏修白虽与他立场不同,却不妨碍他交这个朋友,知道他出事,楚留香自然不可能不管。 两人的相遇确实是个巧合,但彼此的反应却绝对不同,楚留香是高兴,而燕长生就是不耐了。 知道对方也是来救人的,燕长生陡然升起的绝对不是感动,而是戒备。 人落难的时候,雪中送炭最容易获得感激了,要是晏修白也感激上了怎么办?! 他虽然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楚留香这人或许别的地方不行,但在讨人喜欢方面绝对比他擅长多了,江湖上流传的那些关于楚香帅的风流韵事他又不是没听过。 虽然他并不觉得晏修白会喜欢上一个招蜂引蝶的人,可世事无绝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人还不是他的,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变故! 不过,比起楚留香,他还有一个更大的劲敌,因此,两人见面之后,燕长生的第一句话就是,“无花来了没?” 楚留香显然有些惊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问这么一句,但还是乖乖答道:“没有,他毕竟人在关外,中原的消息知道的还没那么快。” 燕长生满意的点了点头,因此他很不客气的甩下一句,“晏修白的事情不用你管,我一个人就行。” 感动的话对他一个人就好,其他杂七杂八的人就免了,说不动晏修白感动完之后就对他以身相许了呢,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 燕长生说的一点都不客气,楚留香到是没有生气,他也不是不相信燕长生的能耐,对方毕竟是个一刀斩了石观音的人,可他的年纪摆在那里,他看着就觉得担心。 “我知道你的武功很高,可这里边的事情实在复杂,多我一个也能多个帮手对不对。”楚留香有点摸清了他的性子,也不和他硬来,只是循循善诱,最后又把晏修白给拉了出来,“晏大人是个好官,我对他很是敬佩,他能早一日出来也能少受一天罪对不对?!” 事情一旦牵扯到晏修白身上,燕长生总要顾忌几分的,他冷哼一声算是默认,直到离开前,才丢下一句,“等把他揪出来之后你给我离他远一点!” 楚留香的情商比燕长生和晏修白加起来还要多,一下子就听出了对方语气中强烈的占有欲,他摸了摸鼻子,想到在沙漠中时两人相处的情景,忽然笑了起来,漆黑的目中满是兴味。 燕长生不想说的,可又不想瞒着晏修白,拖到最后还是将楚留香的事情告诉了他,然后,不出他的预料对方的脸上出现了一点感动。 “确实是个秒人,他这样的人这天底下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晏修白心情很不错,事实上每一个和楚留香相处过的人都不会太讨厌他,这也算是一种了不起的魅力了。 与晏修白相反,燕长生的心情当然不会好到哪去,尤其是听到他对楚留香那么高的评价之后。 “你很喜欢他?”燕长生皱着眉,如此问道。 “当然。”晏修白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自然而然的回答道:“虽然立场不同,但他是个非常有趣的人。”如果是在大唐,如果他脱了这层官衣,绝对会交这么一个朋友。 燕长生闻言,扣住了他的手腕,在晏修白惊讶的目光下,忽然问道:“他好还是我好?难道比起我来你更喜欢他?” 说道最后一个字,他颇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如果楚留香在这里的话,他绝对二话不说就劈过去了! 在江湖上勾引勾引小姑娘家也就算了,竟然勾引晏修白,再有九条命也不够他砍得。 晏修白一下子就尴尬起来,他甩了甩手,发现挣脱不开,便戳着他的脑袋道:“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啊?!” 燕长生抓住他的手,执拗的看着他。 晏修白发现,自己被他搞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有些无奈的说道:“你是你,楚留香是楚留香,你们两个根本不一样”他的喜欢自然也是不一样的,要是能一样就好了,他也用不着这么纠结了。 “那你喜欢楚留香吗?” “当然不喜欢,只是欣赏。”晏修白非常识相的说道。 最好欣赏也不要有,燕长生其实挺想这么说的,不过还是忍了下来,现在人还不是自己的,不能逼得太紧把人吓跑,等以后对方成了自己的再说好了,杜绝所有潜在情敌。 燕长生这样打算着,然后乘其不备,飞快的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温热的感觉传来,晏修白没有了一开始的震惊,几天下来都已经习惯了对方时不时的偷袭了。 对方镇定自若,燕长生虽然有些遗憾,但也不是不高兴的,温水煮青蛙什么的他懂得可多了,等到水开了,青蛙煮熟了就可以开吃了! 晏修白虽然被关在牢里,没有自由,可有燕长生在,外面的事情只要他想知道的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月初的时候,也就是在他被关押在刑部的第九天,晏家好像是终于想起了他这么一个人,终于派人来看他了,来的是晏灼,晏怀清的长子,算得上是重视了。 两人倒也没有谈什么要紧的事,无非就是一些例行的问候而已,直到最后,对方要离开的时候,才提了一句,说是晏修白毕竟是晏家的人,只要他是清白的晏家就不会坐视不管。 这是一句宽慰,也是一个承诺,晏修白自然明白。 他顺势而为,微微拢了拢已经破损的衣袖,说,他有灵药在手,他要面圣。 区区一个戴罪在身的知府,想要见皇帝自然是不可能的,可他的一句有灵药,将所有的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皇帝现在最看重的就是他的那条命,一个道士的仙丹能让他破例封他做了国师,何况是见一个犯官。 当然,这其中也有三皇子的功劳在里面,两方合作,自然是要拿出诚意的,对方也是被大皇子那边给逼急了,成功了他就可以从现在的低谷里爬出来,而一旦失败,所有的锅当然都要晏修白自己背。 晏修白是在问仙阁见到的皇帝,问仙阁顾名思义,是老皇帝为了寻仙问道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在宫中建立的一座殿宇。 自从问仙阁建成之后,老皇帝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这里了,吃饭这里,睡觉这里,批折子见大臣也在这里,就差被把后宫也搬来这里了。 用老皇帝的话来讲就是,这里有仙气。 而晏修白一进去,就被所谓的仙气熏得泪流满面,没办法,实在是太呛人了,殿中大大小小摆放了大概有三十多个炉子,每个炉子都燃烧着,炼着不知道是什么功效的丹药,殿内烟雾缭绕的,果然是有仙气。 对于普通人来讲,或许就是呛人了些,但对晏修白来说,这就是个灾难。 他精通药理,炼药什么的更是常有的事,殿内的味道虽然繁杂,可粗粗一闻,也能辩个几种来,就是分辨的出来才更加的痛苦,比如说两种药性完全相克的药材怎么可以放在一个炉子里,药性冲突,炼出来的东西真的不会吃死人吗?! 在这种痛苦中,他忽然想起了年少时学习医术的时候,其实他并不喜欢学医,比起医术来他更喜欢练剑,更喜欢画画,医术对一个性情跳脱的少年人而言,太枯燥了,那时候的他大概是最不受老师欢迎的学生。 尤其是在炼药的时候,他的注意力从来就没放在这上面过,不是多放一味药就是少放了,先生的戒尺总会抽的他很疼。 他的手心似乎又在隐隐作痛了,与此同时更有一种强烈的想要打开炉子纠正这些错误的冲动。 好在皇帝的及时到来,打断了他的这种冲动! 43.第 43 章 老皇帝很瘦,精神也不太好,那件本该很威严很有气势的龙袍空荡荡的挂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可笑起来。 果然是一副吃错药的样子,这是晏修白的第一想法。 就算不靠诊脉,仅仅只是瞧了这么一眼,晏修白都可以确信对方绝对有丹中毒的征兆。 “朕记得你,晏家的那位小状元,晏子清的儿子?” 老皇帝的脸上还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苍白,他坐下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这让晏修白多多少少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回过神来,道:“正是罪臣。” 老皇帝望着他的目光有些感慨,“你爹当年可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大才子,连先帝都曾亲口夸赞过,本该前途无量,风光无限,谁知竟会英年早逝,实在是可惜。” 他的这番惋惜不知是真是假,不过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都与晏修白关系不大,他只需要顺着对方的意思应和几句而已,反正又不是他亲爹。 几句话之后,老皇帝话锋一转,道:“你爹名声清贵,身为他的独子,你却辜负皇恩,知法犯法,可曾将朝廷放在眼中,将朕放在眼中?!” 晏修白心下一震,道了一声,来了!然后他声情并茂,一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的模样,将事情的“起因经过”一一道来。 大概意思如下,就是他听说皇帝病重,忧心如焚,而恰好在这个时候,他正好遇到一位仙长,得到一副药方,为了圣上的身体康健,他就亲自去找药了。 总之他是费劲周折,千辛万苦,在关外走了一大圈回来,才终于将所需要的几样稀有药材给找着了,但等他回来,还没来得及将炼制好的丹药呈上,就被以前得罪过的一个小人以擅离职守的罪名给问罪下狱了。 说来说去,他就是个大写的委屈! 晏修白这番话说的是感天动地,荡气回肠,将自己忠心耿耿的忠臣形象表现的酣畅淋漓,他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哭了,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演技也会有这么好的一天。 皇帝果然没有辜负他这番声情并茂的演讲,对他口中的仙丹表现的很有兴趣的样子。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突然响起的轻咳打断了老皇帝的那种迫不及待。 皇帝有些尴尬,道:“你把丹药呈上来,先让国师看过再说,若你所说为真,朕自然不会再让你蒙受冤屈,不仅如此,还重重有赏。” 晏修白自然是非常识趣的将药献了上去,巴掌大的锦盒被送到了那位国师手中,晏修白瞟了一眼,对那所谓的国师就再没兴趣了,原因无他,这位国师长得实在不出挑,即不仙风道骨,也不俊美无双,反而皮肤暗黄,眼角下垂,看着就让人提不起劲来。 晏修白从不否认自己是个以貌取人的人,这位国师的长相自然就入不了他的眼了。 那位国师对着锦盒里的丹药又是看又是闻,就差没舔上几口了,晏修白丝毫不在意,由他炼制成的丹药怎么着也比殿中的这些东西高了好几个档次吧。 灵丹妙药或许谈不上,但吃了对身体绝对没坏处就是了。 那位国师显然是没挑出什么毛病来,但好歹也是大皇子的人,就算没毛病肯定也要挑出个一两处的毛病来,再三请皇帝慎重。 晏修白并不虚,直接提议由自己来试药,最后好歹是让皇帝信了几分。 老皇帝还没完全昏聩,又请了好几位太医过来,晏修白将准备好的药方给他们一一过目,立刻引起了几位太医的重视。 性子最直接的那位甚至很果断的和皇上说,写出这副药方的人绝对医术精妙,整个太医院恐怕没人记得上。 其余几人纷纷附和,对于他们的表态,老皇帝再次信了几分。 晏修白借此顺利脱身,不但无罪反而有功,罪臣的身份是免了,但皇帝也没有放他回郃州,而是让他留在了京城,做了个京官。 这自然要比做地方官好了不少,很多人想求都求不到的,只是对于晏修白来说却是个麻烦,这说明他注定要搅进这湍浑水,彻底脱不开身了。 晏修白进宫的时候还是戴罪之身,出宫的时候却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虽然是件好事,却也实在荒谬,而在宫门口等他的不仅有燕长生,还有晏家的人,对方是奉命来接他的。 晏修白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能够这么快就得到消息,看来晏怀清也并不像他现在的境遇那样已经掉落了谷底。 他冲着燕长生招了招手,在对方走到自己身边之后,拉住了他的手,道:“看来咱们的事情还没完,你便陪我再走这一趟吧好不好?” 燕长生微微一笑,竟罕见的有种稚嫩的感觉,他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说了一声:“当然。” 晏府在晏修白的记忆中并不是很陌生,毕竟原身也是在这里长大的,虽然已经有好几年没回来了,但府中布置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当他们到达晏府时,晏怀清已经在书房中等着了,整整一个下午,两个姓晏的人就在房中没有出来过,而燕长生就守在门外,以他的武功,没有任何人能越过他的守卫,窥探到房内的情景。 晏修白和晏怀清两人的谈话除了他们自己,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事情谈完之后,晏修白直接带着燕长生回到了他以前住的那个院落。 主人离开几年,院子虽然也会有人时不时的打扫一番,却终究显得过于冷清了。 管理后宅的人临时往这边调派了几个人手,匆匆收拾过后,好歹能住人了。 晏修白以休息为由,拒绝了所有人的看望和试探,甚至连晏怀清晚上让人来请他过去吃饭都没去,而是和燕长生一起在自己院子里用了。 院子里种着一棵桂树,看年纪已经很老了,大概需要三四个成年男子方能合抱过来,此刻正是金秋,枝头的花开的正盛,风一吹,飘飘荡荡的落下来,地上虽然已经被打扫过,但只是片刻的功夫,便又积攒了一层。 现在是晚上,月亮高高的挂在天空,银色的月光倾洒而下,空气中还飘散着桂花的清香。 月好,景好,人也全了,燕长生拉着晏修白站在那棵桂树的底下,看着轻盈的花瓣落在他素青色的衣衫上,不由得一阵心动。 “到底是什么事啊,非要出来说。”晏修白有些无奈,但还是纵容的任由他拉着。 恐怕连他自己一时间都没察觉到自己的这种心态。 燕长生让他站好,然后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来。”然后风一样的刮走了。 神秘兮兮的,晏修白叹了口气,依他所言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燕长生回来的果然很快,回来的时候手中抱着一个长长的包裹,他的神情很愉悦,也很紧张,他已经极力掩盖了,可那种紧张还是从他身上传出来了一点。 一开始或许还没明白过来他神神秘秘的在做些什么,但晏修白并不迟钝,他很敏锐,几乎是立刻从他的表情上察觉到了什么。 他忽然就有点后悔,早知道就答应晏怀清的邀请了,虽然应付一只老狐狸很累,也很麻烦,但总比现在面对着一只狮子强啊,狮子他可是吃肉的! 晏修白下意识的掐了掐自己身上的肉,现在跑的话还来不来得及。 显然是来不及的,燕长生站在他面前,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道:“这个给你。” 可以不接吗? 晏修白这样想着,却还是没出息的接了过来,那是一个琴匣,长四尺宽六寸的样子,他心中一动,打开盒子,一把七弦古琴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 晏修白称得上是用琴的大家了,琴对于长歌门的人来说是他们的武器,更是他们的半身,他一眼就看出面前的这把琴绝非凡品。 他取出古琴,轻轻拨动了几下,琴声铮铮,仿若玉石相击。 好琴!他暗赞一声,一把琴的好坏从它的音质就可以看出全部。 这琴不比他在长歌的时候费尽心思才制成的那把差,甚至还要好上许多。 他看着燕长生,目光复杂,这人绝对是用了很多心思的。 见他看自己,燕长生伸手,在古琴底部,微微一拨,银色的剑柄锵的一声弹了出来,他握住剑柄,长剑出鞘,剑刃在月光下反射着银色的光芒。 晏修白动容,然后就听燕长生道:“我虽在边关,却也无数次听说过长歌门琴中剑的威名,我看你的琴换了好几次,一直没有趁手的,就想着给你做一个,怎样,喜欢吗?”黑暗中,他的眼睛闪着光芒。 漏跳了好几拍的心脏暴露了晏修白此刻的心情,冰冰凉凉的温度从手心传来,看他的心却一点都不平静。 他苦笑,颇为无奈的说道:“你这是犯规你知道么?!!”抵抗力再好的人也把持不住啊! 燕长生眨了眨眼睛,很无辜的说道:“你说的,等你出来就答应我的。” 他哪有这样说过!晏修白很想这样说,可他最后还是没忍住,附身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只是一下而已,几乎没什么重量,却让燕长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这是答应了?!” “看在礼物非常和我心意的份上。” 他移开视线,觉得有些尴尬起来。 果然,求情缘还是要有计划的,就像带兵打仗一样,有了完整的计划,才能一举拿下。 燕长生也不顾他抱着的琴匣,跳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脖颈,道:“你现在是我的了!” “”晏修白保持沉默,内心却回了一句,你也是我的。 燕长生抱着人连啃了好几口,才道:“这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你要一直带着。” 晏修白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了一声,“好。” 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燕长生的嘴巴都是咧着的,本来是给他准备了客房的,可他坚持要和晏修白睡,用他的话来说他们都已经是情缘的,睡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这块肉他可惦记了大半年了,好不容易叼到嘴里了还不许他开吃吗?!尛說Φ紋網 当然,他最后还是被晏修白给赶回去了,这么点大的少年,虽然也不是很小,可也不能说大啊,让他现在就下手的话会有负罪感的,还是等他长长再说吧。 燕长生有些不开心,给看不给吃最虐心了,不过想想,两人毕竟是刚刚确定关系,对方可能害羞,不是谁都像他的那群师兄师姐一样的没脸没皮的,书香世家出来的人最讲究规矩了,那他再等等也没关系。 反正早晚都是要吃到嘴的嘛,肉要煮熟了才好吃,薛帅说过,好的猎人不能太心急了,要等猎物自己上钩! 44.第 44 章 楚留香满心疑惑,眼角余光时不时的往旁边瞟上一眼,最后还是没忍住,凑到晏修白耳边小声问道:“燕小公子这是怎么了?遇上什么好事了?还是出门捡到钱了?!” 那表情,那眼神,那身上冒出来的喜悦泡泡,就算是瞎子也可以看出他现在必然是很高兴,非常高兴,无与伦比的高兴的,与平常那个不苟言笑的燕长生一点都不相符。 晏修白拿着杯子的手停顿了一下,还没等他说话,旁边的人就凑上来了,一左一右把两个离得太近的人给隔开,顺便瞪了楚留香一眼。 被瞪得人摸了摸鼻子,退回到安全距离,道:“这也太护食了吧” 他声音不大,但也不是很小,足够让另外两人听得清清楚楚,晏修白有些尴尬,他总觉得对方肯定是瞧出什么了,他瞟了一眼燕长生,对方的目光直白而热切,好吧,以楚留香的敏锐,一点都没察觉那才是奇怪了。 晏修白轻咳一声,举起茶盏移开话题道:“这次的事情多谢你了,我收回以前的那句话,虽然你我立场还是相对的,但朋友还是可以交的,不然的话,可惜了。” 楚留香笑了起来,“晏大人早就是我的朋友了,不过我这次可没帮上什么忙,大人的这声谢在下受之有愧。” 晏修白摆手,“香帅有这份心意就可,下次你再落到我手里,我会把你安排在最好的牢房。” 楚留香大笑。 送走楚留香之后,夜已经很深了,晏修白吃的有些撑,便拉着燕长生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月亮很圆,星子闪烁,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本该是很温馨的情景,身边的人却很不安分,走两步,蹦一下,再走两步,再蹦一下,就像真正的少年人那样,充满青春活力。 晏修白无奈的抚额,道:“你就不能收敛点,我总觉得楚香帅大概是看出什么了。” 燕长生拉着他的手转到他面前,一边后退一边道:“看出来就看出来呗,就是要被他看见!”省的和自己抢人! “说的什么话。”晏修白头疼,“咱们现在的关系暂时还不能透露出去。” 燕长生瞬间停下了脚步,“为什么?!”他不高兴了。 “京城是是非之地,现在又是关键时候,情势复杂的很,不宜招惹太大的麻烦。” 漆黑的眼睛瞪着他,没有丝毫让步的打算。 晏修白叹了口气,瞧着四下没人,在他唇角亲了亲,摸着他的头发顺毛,“乖了,咱们现在的处境不大好,京城里的这些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等以后回了郃州,都随你好不好?” 燕长生终于缓和了下来。 “那什么时候回郃州?” 晏修白沉默下来,他其实明白,这大概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他现在勉强算是老皇帝的新宠,是三皇子安插在老皇帝身边的一个棋子,只要老皇帝还活着一天,大皇子和三皇子之间还没有个胜负的时候,他就得永远乖乖的做他的棋子。 他并不喜欢这样,他本是个喜欢自由的人,这种受人牵制的生活并非他想要的,可惜他却不能抛开这些一走了之。 许是看出了他眉宇间的郁结,燕长生上前一步,抱住了他,毛茸茸的头发蹭了蹭对方的下巴,他道:“没事,总有一天会回去的,我会帮你。” 晏修白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刚刚还略有些沉重的心情被这简短的一句话弄得柔软下来,他忽然觉得,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有这么个人始终陪着,还挺好的。 两人回到晏府的时候,正好遇到宫中来人,是老皇帝派人来传话,说是要见晏修白。 深夜召见外臣,于礼不合,不过天大地大皇帝最大,他说要见谁,别说深更半夜宫门已锁,就是那人快死了,爬也要爬去见得。 燕长生就算有再大的不满,也不得不憋着,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晏修白随着宫中内监离开。 等人都看不见了,他想了想,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离开了晏府。 晏修白的眉头皱的紧紧的,深夜召见,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他心下有些不安,偷偷的给来传旨的内监塞了个红包,想要探听一下宫内的情况,也好有个准备。 对方红包是收下了,可支支吾吾的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想来也是个什么都不清楚的。 他们没进后宫,去的依旧是问仙楼,内监领着他七拐八拐进了老皇帝休息的地方,晏修白踏进殿门,路过那个内监的时候暗地里又把那个红包给顺了回来,养家不易,挣钱不易,岂能浪费在无关紧要的地方。 晏修白刚一进内殿,又被满屋子缭绕的仙气给熏到了。 他捂了捂鼻子,不着痕迹的环顾一圈,殿内灯火通明,那位假冒伪劣的国师连同好几个道士和老皇帝一起,在炼丹! 没错,就是炼丹,大晚上不睡觉把整个大殿弄得乌烟瘴气。 老皇帝见到他来,立刻招手让他过去,对他上次进献上来的仙药很是夸赞,说是吃了之后精神明显好多了。 自己炼制的药他自己清楚,在这方面他对自己还是有些信心的,再不济也比这满殿的道士要好了不少,就因为这一点,晏修白勉强算是入了老皇帝的眼。 三更半夜不睡觉,老皇帝看上去似乎精神挺好,就连面色都好了很多,可就是这样才奇怪,以老皇帝的身体状况,绝对不可能有这样好的精神面貌才是,自己的药虽然好,可又不是真正的仙丹。 借着老皇帝拉他的时间,他不着痕迹的在对方手腕上轻碰一下,眉心微微皱起,果然,这脉象看着没太大的问题,内里却是虚软无力,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 他常年服食丹药,体内本就积攒了大量丹毒,此次病重,又将身体彻底掏空,又岂是他区区一颗丹药就能治好的。 晏修白本来也没打算要治好他,何况也治不好,油尽灯枯的人医术再高明的大夫也没办法,何况老皇帝还一直在作死。 丹毒有害,他不相信宫里的太医们没人同皇帝说过,可这依旧没有打消皇帝的求仙问道之心。 虽然他也是凭着这一点才摆脱了自己的牢狱之灾,可是看着这满殿刺鼻的“仙气”,他还是感叹一声,简直是作死啊! 就在晏修白被老皇帝拉着一起修仙炼丹的时候,燕长生穿过重重守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三皇子的书房中。 幸好三皇子还没睡,可饶是如此,他还是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他再次深深忌惮,他虽然欣喜自己多了一个绝顶高手助阵,可更多的却是害怕。 对方的武功太高了,他的府邸虽不能与皇宫大内相比,但也算得上是守卫森严了,可这人却是来去自如,倘若这人要取自己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怎能不叫人害怕。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人现在是为自己所用的。ωww.xSZWω㈧.NēΤ “燕少侠。”三皇子起身,虽然内心忌惮,他脸上却是笑的格外亲切,“这么晚了,燕少侠怎么来了?” 燕长生不喜欢三皇子脸上的笑,没晏修白好看不说,还很虚伪,既然不喜欢那就不看,他移开目光,直截了当的说道:“晏修白被皇帝召进宫了,你可有收到什么消息?” 三皇子果然不笑了,而是皱起了眉,疑惑道:“现在?宫门已关,按规矩来讲,任何外臣是不能入宫的。” “所以才来问你,宫里是否出了什么事情!”事关晏修白,燕长生的眼里难免带了些担忧。 三皇子听在耳中,难免松了口气,任何人只要有弱点,那么他武功就算再高,也是可以控制的,何况他的这个弱点还是晏家的人,晏家是他心腹,三皇子忽然就觉得松了口气。 他想了想说道:“最近宫中平静,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你放心,明日一早我便进宫打探。” 燕长生冷哼,他也只会等到明天,明天还见不到人的话,他就自己进宫去找,对他而言,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做皇帝?” 燕长生忽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三皇子吓了一跳,他目光一凛,几乎是立刻反驳道:“燕少侠慎言,父皇还在世,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可是要诛九族的!” 嗤——燕长生垂下眼睑,掩饰住眼底的不屑,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三皇子让我杀人的时候可没这么冠冕堂皇过,难不成是我看走眼了,殿下当真没有那个野心?!” 三皇子干咳一声,似乎有些尴尬,他沉声道:“身为父皇的儿子,自然都是想要那个位置的,就算我不争,大皇子那把刀时时刻刻悬在我头上,也逼得我不得不争,可父皇尚在,有些事情终究不能明说,燕少侠年纪小,更要慎言。” 果然虚伪,虚伪至极! 燕长生克制住自己的不耐,说道:“我是江湖中人,不懂你们那一套,我只会杀人!你只要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才能做皇帝?!” 三皇子神情紧张,嘴巴张了合合了张,最终小声说道:“此事哪是我能决定的,陛下尚在,大皇子又牢牢的压在我的头上,我就是再怎么想要那个位置也不可能随便就能拿到啊。”皇位又不是路边的大白菜,岂是想要就有的?! 燕长生面色冷凝,眼底慢慢的浮现一缕暗红,“如果压在你头上的那两个都死了呢?” 三皇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嘴巴张的能飞进五只苍蝇,整个人都懵了,前所未有的失态。 “你你” “我说过,我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绕,但我会杀人!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三皇子本能的问了一句。 “等你做了皇帝之后把晏修白调回郃州,重新让他做郃州知府。” 三皇子傻眼,“就这个?” “就这个!” “你可要想清楚,一旦我登基,加官进爵,封侯拜相我都可以给你,也可以给他”区区一个知府,实在寒酸。 “我只要这个!”燕长生声音坚定。 直到人已经离开了很久,三皇子才慢慢缓过神来,整个人惊恐期待狂喜,他当然是希望对方武功高强真的能将事情办成的,那他想了几十年的东西就能唾手可得,可内心又矛盾的觉得这怎么可能成功,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吧。 不过无论成与不成与他而言都没什么损失,他与燕长生的关系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再没第三个人知晓,就连晏怀清都不知道,就算对方失败了也查不到他头上。 而一旦成功,他所需要付出的只是区区一个知府之位,想到燕长生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三皇子有些同情,果然是个傻的,太好骗了啊! 45.第 45 章 整整半个月时间,晏修白被老皇帝拉着在问仙楼炼丹修道,能出宫的次数不多,不但燕长生不高兴,他自己也快要受不了了,他现在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萦绕着檀香味,他觉得自己快要成为纯阳宫里的道士了。 老皇帝的变化,晏修白看在眼中,或许是知道自己老了,活得时间不长了,他现在有种越来越疯狂的趋势。 朝政是彻底不理了,外臣更是不见,整日都呆在问仙楼,寻仙问道,想要追求长生。 拜他所赐,晏修白现在在朝堂上的名声可不大好,大概就是一个蛊惑君心祸害天下的佞臣形象。 好在晏修白并不是太在意,比起名声,嗖嗖嗖往上涨的帝宠才是他看重的,就为了这个,他炼药也练得颇为卖力,好叫老皇帝活得更久一点,他的属性值也能涨的多一些。 而这样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月底的时候大皇子忽然就死了,被人杀死在自己卧房,一刀毙命! 大皇子的死就像一道惊雷,炸响在京城上空,所有人都懵了。 三皇子接到消息的时候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栽倒在地上,他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的旋转:他竟然做到了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秋风吹来,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大皇子是皇后嫡子,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多少朝廷重臣将砝码压在了他身上,他的死就像是往油锅里泼进了一瓢水,彻底沸腾起来了。 老皇帝就算再怎么一心求仙,死的那个毕竟是他儿子,是位皇子,堂堂皇子在自己府邸被杀,死的悄无声息,那么多的护卫竟无一人发现,这是何等可怕,又是何等荒唐之事。 今日闯进皇子府邸,悄无声息的干掉一位皇子,下次是不是就会闯入皇宫,干掉皇帝?!这谁也无法预料。 老皇帝再次吐血病倒,这次是气的,他大发雷霆,皇帝一怒,整个京城都动荡起来了,朝堂上人人自危,首先倒霉的就是大皇子府那些无辜的侍卫,全手全脚活下来的没剩几个,而后就是负责京城治安的京兆府和护城营,老皇帝明确下旨,一个月之内必须破案,否则他们就去地下给大皇子请罪! 大皇子的死牵扯太大,朝堂上就不说了,连后宫中的皇后也发了疯,毕竟皇后就这么一个儿子,不疯才怪。 京城动荡,晏修白再次成了小透明,前些天还参本奏他的御史们自然再也顾不上他了,晏修白寻了个机会,离开了皇宫。 回到晏府的第一时间,他就被晏怀清拉走了,两人一起悄悄去见了三皇子,他现在好歹也算是三皇子这边的心腹,大皇子的死是何等大事,自然是要把他叫过去商量的。 这一商量就是整个下午,等他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婉拒了晏怀清邀他共同用晚膳的要求,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燕长生显然是在等他,见他回来,眼睛亮了起来,立刻跑了过去,想要拉他。 晏修白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袍袖一甩,便向屋内走去。 燕长生皱了皱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默不吭声的跟了上去。 屋门被紧紧的关上,烛光幽暗,照亮了两人的面庞。 晏修白的脸色并不是很好,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对面的人身上,锐利深沉,眼底深处夹杂着风暴。 “大皇子可是你杀的?”虽是疑问句,可他的语气却是坚定,显然已经是认定了的,原因无他,在这京城中,或者说,在这世上,能够在守卫森严的皇子府不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的干掉一位皇子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就连他自己,恐怕都没有这个能耐。 毕竟,除了那些明面上的那些侍卫,那些藏在暗处的高手,又岂止是一两个。 燕长生眨了眨眼,并没有否认,他也没有否认的必要。 心中有所猜测是一回事,对方承认又是另一回事,晏修白气急,连声音都带了些颤动,“你!你混账!你怎可如此肆意妄为!!” “他死了不好么?!”燕长生不明白,“你想帮三皇子当皇帝,大皇子是三皇子最大的阻碍,他一死,三皇子就能顺利登基,到时候我们就能回郃州了,这不是你要的吗?” 某方面来说,燕长生很天真,想的也比较简单,或者说,他不屑去想的太复杂,他有足够的实力将所有复杂的事情简单化,而晏修白想要做的事,他总会帮他办到,用自己的手段。 、 而就是这个手段,是晏修白无法接受的。 “我是想要回郃州,可却没让你去杀人!死的可是大皇子,如今京中动荡,皇帝下了死命令,务必找到凶手,你武功好,你天下无敌,你就真以为自己能逃过所有人的眼睛?!”晏修白涵养功夫甚好,还从未像现在这般气急败坏过。 “你在担心我吗?”燕长生眼睛一亮,抱住他的腰说道:“你放心,没事的,我没留下任何痕迹,没人会查到我的。” 晏修白气极反笑,“燕将军好大的自信,按你这么说,不留痕迹就可随意杀人了?” “我只是想帮你。”燕长生皱眉。 晏修白推开他,沉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愿不要你帮我。” 说完,他转身离开。 燕长生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下烦躁,他一个蹑云冲了过去,拉住正要开门离开的人,“那你要怎样,人都已经杀了,活也活不过来了!” 晏修白沉默,良久才道:“我没想怎样,如你所说,人已经死了,我只是觉得我们的想法不同”尛說Φ紋網 他不是没杀过人,但他也重视每一条性命,不是恶贯满盈的恶徒,他绝不会轻易取人性命,可燕长生与他不同,或许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他漠视人命,只要立场相对的,在他眼中皆是可杀之人,这一点,他能理解,接受起来却还是有些困难。 燕长生不懂他口中的不同是什么意思,他不理解晏修白的想法,甚至有些委屈,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还是个敌人,死了不是很好吗?他不明白晏修白为何这样生气。 两人的关系因为这件事陷入僵持,燕长生不喜欢这样的冷淡,但他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一时间竟不知道怎样打破这样的局面。 晏修白自然是比他懂得多,只是他又被老皇帝叫进宫了,两人见面的次数都很少,哪还顾得上其他,而且这冷战还是他先发起的,就更谈不上先去打破僵局了。 空闲的时候他也会稍微反省一下,对方毕竟才十五岁,至少他现在的记忆和身体都只有十五岁,而自己却是个成年人了,这样为难一个孩子,似乎有点不厚道。 孩子得教,树苗得砍,等这件事情过后和好吧,以后好好教导就好了。 打定主意之后,心也就定了下来,而这个时候老皇帝的身体却是越发不好了。 同时,京兆府经过十几个不眠不休的苦干之后,一些调查到的结果也慢慢往上报。 大皇子是被一刀毙命的,凶手武功奇高,大皇子身上的刀伤更是与先前死掉的国舅心腹孙大人身上的伤相同,确认凶手为同一个。 半个月的功夫,除了这些皮毛之外,竟然再无一丝线索,皇帝自然是不满意的,事关身家性命,京兆府尹也是费尽了心力,凶手武功高强,有很大的可能是出自江湖,他想了想,便让人去江湖上查了。 刀伤是个突破口,那伤不是寻常刀口所致,比寻常刀伤要窄,受力重,江湖上用刀的高手,特别是刀刃狭长的高手,只要逐一排查,也不是不可能找出凶手。 一个月的期限到达的时候,京兆府尹战战兢兢的将这些进展呈报上去,并恳请皇帝再宽限些时日。 皇帝亲口说出去的话,自然不可能收回,京兆府尹被撤职,由刑部的人接手,继续调查。 京兆府尹的例子就摆在面前,刑部尚书接了这个烫手山芋之后自然更加的尽心尽力,短短几天功夫,头发就白了一片,和他一起着急的还有晏修白。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老皇帝身边,替他调理身体,他的医术本来就不错,效果自然也比旁人好,弄得老皇帝更加的宠信他,将身体彻底交由他来调理。 因为跟在皇帝身边,案情的进展他知道的自然清楚,心中不免开始着急起来。 燕长生经常出门在外,不可能没和别人交过手,而且他那把陌刀实在显眼,江湖上知道的或许不多,但绝对是有的,一旦将那把陌刀查出来,燕长生绝对要倒霉。 不是说不留痕迹?!如果对方站在他面前的话,他绝对一巴掌拍他脑门上,这么明显的破绽,还说没留痕迹!! 大皇子一死,得利最大的就是三皇子了,最大的竞争对手没了,他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帝,而现在老皇帝病重,朝政大半都落在了他手中。 他现在可算是春风得意,让他痛苦的是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沉痛的模样。 和燕长生一样,晏修白也不喜欢他,皇家的人大多是虚伪的,虚伪而阴毒,就比如说老皇帝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可三皇子还是让人给他送来了一个口信,一个弄死老皇帝的口信。 他并不在意老皇帝的死,甚至他死了才是最好的,这样的话燕长生那边就能彻底安全了,所以他现在,有些犹豫。 换做以前,他不会插手这种肮脏事,可事关燕长生,他忽然发现,他似乎做不到无动于衷。 46.第 46 章 老皇帝到底还是死了,没能熬过这个月,京中挂起了白幡,百官哀悼。 低沉的丧钟里,到底有多少人是真的为老皇帝的死而难过,就不得而知了。 他的死多多少少有些突然,却并不让人感到意外,所有人都知道老皇帝的身体从年初八的时候就不大好了,偏偏他还不听从太医们的话,反而越发的和问仙楼里的道士胡天胡地,大家看在眼里苦劝不得,心里多少也有了个数。 而老皇帝一死,问仙楼里面的那些真假道士就开始遭殃了,朝廷上的文武百官本就对这群蛊惑皇帝的妖道们不满了,皇帝德行有失,被人责难怨恨的从来不会是皇帝本人,而是让他有失的那些花花草草,现在庇护这群花草的人死了,早就愤怒的人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三皇子上位,为了平息众怒,也为了稳固自己的皇位,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倒问仙楼,楼中一干道士通通下狱问斩。 晏修白作为曾经“蛊惑”老皇帝的人中的一员,当然也不会好到哪里。 于是,他这辈子第二次做了阶下之囚。 他倒还算镇定,并没有太大的慌乱,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两回熟嘛,他只是在琢磨着,老皇帝到底是怎么死的?! 当初他确实是想动手来着,只是还没等他真正实施,皇帝就死了,倒是让他很是意外,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在他出手前提前动手了? 晏修白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燕长生,只是按照对方的手段绝对是直接潜进宫将人一刀砍了了事,就像对待大皇子那般,简单粗暴,像现在这般让人死的无声无息的方式实在是不像他的手段。 就在晏修白在牢里纠结着这些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远处的御书房里,已经有人在商量着要拿他做饵,取燕长生性命了。 三皇子原本得了这么一个武林高手在身边,自然是高兴地,尤其是这个武林高手还帮他杀了大皇子,灭了和他争夺皇位的最大劲敌。 可这是他半个月之前的想法,半个月之后的现在,当他坐上了这个位置,忽然觉得背后发毛,连睡觉都睡不安生了,燕长生那双比常人更黑一些的眼睛总是出现在他脑中。 今时不同往日,他还是皇子的时候有这么一个助力自然是求之不得,可他现在是皇帝,有这么一个不受掌控,进宫杀人和喝水一样简单的人,他怎么能够安心。 寝食难安的时候,他所能想到的自然是让罪魁祸首消失。 当晏怀清被他叫来,听了皇帝的计划之后,向来镇定自若的老狐狸也不禁出了身冷汗,有些举棋不定起来,他声音不稳的说道:“这、这真能成么?” 三皇子别的或许不行,搞阴谋方面绝对是专家,他沉声道:“燕长生此人桀骜莫测,武功之高就是去江湖上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到打得过他的,可他好在还有一个弱点,那就是晏修白。” 年轻的皇帝面色冷酷,落在晏怀清眼中,竟隐约有了点先帝的样子,不是晚年那个昏聩的老皇帝,而是早年那个权掌天下的先帝。 晏怀清还有些迟疑,就听对方接着说道:“我知道晏修白是你晏家的人,只是为了让燕长生入局,只能牺牲他了,那个人太过厉害,他一日不死,我一日不得安生,哪天他想杀我,我岂非如大皇兄那般,毫无还手之力?!所以他必须死!晏卿放心,晏修白也算是为朕死的,朕以后定会补偿晏家。” 这番恩威并施将晏怀清所有的话都堵死了,皇帝心意已定,谁也阻止不了,而晏怀清就算有这个能力去阻止,但在得罪皇帝和一个不重要的族人的生死,两者之间,无论是谁都知道该怎么去选择,何况晏怀清一直是个聪明人。 理智让他做了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只是等他出了宫门,夜里的冷风吹在身上,他忽然就打了个冷颤,燕长生和晏修白为三皇子的登基起到了多大的作用,他一清二楚,可现在,三皇子刚刚做了皇帝不到一个月,就决定拿这两个功臣开刀,今天是他们,以后会不会就是他自己,会不会就是晏家?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闪过的时候,老谋深算如晏怀清也忍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阻止自己再往下想 晏修白从来不觉得自己笨,相反他还觉得自己挺聪明的,这次的牢狱之灾是他自愿进来的,甚至还安抚住了前来看他的燕长生,他觉得这只是暂时的,为什么不呢,皇帝没有理由杀他这个功臣,何况他还是晏家的人。 他到底是低估了人心险恶这四个字。 因为猜忌和忌惮就能置一个人于死地,哪怕这个人是帮他做事的,为他除掉了最大的竞争对手,这是晏修白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当那场火莫名其妙不知道是从哪里着起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懵,然后他就听到了浓烟中燕长生喊他的声音。 刑部的地牢燕长生摸进来太多次了,熟悉的很,几乎是立刻就到了晏修白的所在地。 “到底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这是晏修白见到他时问的第一句话。 “这不明摆着吗,刑部失火!”想到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那种担心害怕的战栗似乎还停留在心头,现在见到人安全无虑的站在面前,燕长生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生气,他早就提过要让他先跟自己走了,偏偏对方蹲牢房还蹲出瘾来了,偏要光明正大的出去,否则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更不会叫他如此担心。 火光隐隐的已经要烧到里面来了,燕长生知道此地不能久留,上前就要拉他走人,却被晏修白一声“等等”给打断了。 他皱眉,鼓着脸颊说道:“这个时候了,你不会还不打算走吧,留这儿等死?!” 晏修白没理他,只是嗅了嗅鼻子,差点被越来越浓的烟给呛着,他捂了捂唇,沉声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什么” 燕长生刚开口,就被晏修白一把抓住了,拉着他就往外冲。 硫磺的刺鼻味隐隐传来,电光火石间晏修白便明白了一切,这是一个陷阱,这个陷阱不是针对他来的,燕长生才是对方的目标! 这一刻,他是懊恼的,他早该想到,在燕长生几乎是肆无忌惮的杀了大皇子之后,三皇子怎么可能对他放心,尤其是对方现在已经是皇帝了,猜忌心只会更重。 军队是对付不了像燕长生这样的高手的,哪怕是几千的军队,他虽然对付不了,可顺利逃脱是没问题的,到时候,皇帝就该为自己的脑袋整日里提心吊胆了。 明的既然不行,那就只能来暗的,而晏修白就是一颗非常好利用的棋子。 想明白这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晏修白很想敲燕长生的脑袋的,然后好好地教导教导他,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低调!你说你像只孔雀一样,那么明目张胆的展示自己的能力,三皇子能那么忌惮你么?甚至为此火烧刑部设下了这么一个杀局! 轰的一声,爆炸声在耳边响起,巨大的冲击力往他们这边汹涌而来,晏修白后背一阵剧痛,陷入黑暗的时候还不忘将燕长生抱在怀里,死死护住 整个京城的人恐怕都不会忘记太元三十三年的那场大火,那场大火将朝廷六部之一的刑部大牢给彻底烧没了,里面关着的囚犯无一例外全部死亡,据说光整理那些尸体,官府就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大概是人死的太多了,之后在烧毁的旧址上重新建立起来的牢房,更加的鬼气森森,有很多传闻说是里面经常能看到一些游荡的鬼影,还有那种皮肉烧焦的味道怎么也散不去 刑部的事情,刚登基的皇帝自然震怒,也派了人去查,只是最后却是不了了之。 次年开春,皇帝改了年号,新朝新气象,那场大火也就渐渐的模糊在人们的脑海里。 楚留香是个浪子,浪子当然是闲不住的,无论他愿意还是不愿意,他总会被拉进一件件非常麻烦的事情里,就像现在。 在江湖上,说到剑术高手,大概所有人都知道,薛衣人称第二,恐怕没人敢说是第一了,鲜少有人知道,薛衣人的弟弟,那个世人眼中的傻子,他的剑术比起兄长来,也不遑多让。 就连薛衣人都被他骗了几十年,直到楚留香拆穿了他身为江湖上一个鼎鼎有名的杀手集团幕后首脑的身份。 薛笑人的剑是杀人的剑,他临死前的反扑就算是楚留香也绝不能说他一定能胜,可他的运气向来很好,关键时候,来了个一定能胜的人。 晏修白用的剑自然是燕长生当初送的那一把,自从拿到手里之后还未见过血,这次也算是给剑开封了。 罪魁祸首薛笑人死了,死在晏修白的剑下,薛家庄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楚留香谢过他之后,刚要打趣他一句小跟屁虫怎么没跟在他身边,然而话还没说出口,黑色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眼中。 他摸了摸鼻子,将到口的话硬是憋了回去,小少爷可不能得罪,武力值不够,会吃亏的! 只是他不说话,不代表燕长生没有话对他说,背着晏修白的时候,他一个眼刀甩过去,明晃晃的警告他,要么就乖乖的别到处惹麻烦,既然惹了麻烦就自己想办法解决,不许让让晏修白知道,更不许要求他来帮忙! 楚留香:“” 他觉得自己有点冤,事实上他也没求过他几次啊! 和楚留香分开之后,晏修白二人并没有急着赶路,而是走走停停,四处游玩,走到哪算哪,这半年多的时间,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晏修白本来是在同燕长生说笑的,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了,从他在这个世界再次见到燕长生起,他好像一直是这个模样,连身高都没有变,他虽然表面嘲讽,可内心还是有些担心的,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对他的身体有没有害处。 就身高一事,燕长生已经被他打趣习惯了,好歹生了一些抵抗力,没开始的时候那样在意了,而此刻,他只是辩了辩方向,突然勒马停下,道:“再往这个方向走的话,就是去京城了,怎么,你终于想通了要回去了?” 晏修白一愣,看了一下方向,还真是,他二话不说,立刻调转马头。 燕长生跟上,四周一片安静,只有马蹄的哒哒声。 燕长生忍了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皱眉说道:“就这么放过他们?不报仇了?” “报什么仇?怎么报?”晏修白有些不在意的说道:“难不成还能回京把皇帝杀了?” “为什么不能?”想到当初离京时,晏修白身受重伤的模样,燕长生的脸上浮现一抹煞气,“是他先要我们死的,我们命大,没死成,那死的就应该是他了,事实上,如果不是你拦我的话,皇帝早就死了。” 晏修白减慢马速,等对方赶上来的时候冲着他的后脑勺就拍了上去,“什么你死他死的,整天杀来杀去简直煞风景,有这个时间还不如陪我多走些地方。” 燕长生捂着脑袋,黑亮的眼中透出些委屈。 “杀个人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晏修白又手痒了,他戳了戳他的脸蛋,挑眉道:“杀皇帝容易,可他死了谁来当皇帝?老皇帝剩下的儿子本来就没几个,不是懦弱无能,就是只懂吃喝嫖赌的,当今皇帝算是几个皇子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了,虽然没什么大能耐,但小聪明还是有几分的,如果他死了这天下可就要乱了。” “乱就乱啊,和我们有什么相干?!”燕长生目光冷漠。 晏修白一个闪身坐在了他身后,与他同乘一骑,他揪了揪他的耳朵说道:“怎么就没关系了,天下大乱了我们还能悠悠闲闲的到处游山玩水吗?!” 燕长生皱了皱眉,还想在反驳,晏修白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马鞭啪的一声响起,骏马上的两人瞬间去的远了。 风中隐隐传来一问一答两句话。 “我们去哪?” “你思想觉悟不够,带你去行医济世,改改你这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坏毛病!” 而且他的民心还差老大一截,医病救人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47.第 47 章 燕长生披着那张少年的皮,几十年如一日一直没有变过,晏修白慢慢的,从风华正茂的青年,变成了沉熟稳重的中年人,再到头发花白,身体也出现这样或那样的毛病之后,他也依旧是初见时的那番模样。 两个人从当初看上去是对兄弟,到瞧着像是父子,再到后来的爷孙,晏修白不是不郁闷的,而郁闷之余更多的是一种担心。 这种担心从他发现燕长生不会长大那天就出现了,几十年时间越积越多,越来越沉重,有时候甚至让他喘不过气来,也因为这件事,他对医术的专研越发精进了,倘若当初教他医术的老师看到他的这番变化的话,绝对会感动哭。 医术的巨大进步让他攻克了很多放在以前绝对医治不好的病症,可在燕长生身上却完全没有作用。 各种方法用过之后,对方依旧是那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 晏修白只是个普通人,无论他的修为有多高,医术有多厉害,他总会死的,他以前并不在意生死,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规律,好好的活过一生,临老的时候含笑而眠,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可现在,他却害怕了。 害怕终将到来的死亡。 他畏惧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倘若他死了,一直会保持这个模样活下去的燕长生该怎么办呢?! 光是想象,他的心便是一阵一阵的疼。 此刻,晏修白忽然有些明白当初老皇帝为什么如此汲汲营营的想要追求长生了,每次看着燕长生那张一直未变的面容时,他心中便有这样的冲动。 虽然内心知道这样的念头何其荒谬,可在一片片的霜色染白了他的鬓角发丝,那些代表岁月的纹路一点一点的爬上额头时,他都恨不得天上能掉下一颗真正的仙丹来,让他能活得再久一些,能陪他再久一些。 每个人生前的际遇都是不一样的,或富贵或贫穷,或疾病或健康,唯有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强大如晏修白也抵挡不住衰老和死亡。 他或许是幸运的,能够安安稳稳的在所爱之人的怀里闭上眼睛,他也是不幸的,临死的时候心都是疼的,为燕长生而心疼。 他死的时候视线已经模糊了,可即使如此,他也能清楚的感觉到对方身上巨大的惶恐和害怕。 晏修白想象以前那样摸着他的头安慰他,可他没能做到。 我很抱歉 这是他弥留之际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巨大的疼痛似乎在停留在心间,他的眉狠狠的拧在一起,仿佛被某个可怕的梦魇深深的困扰着,忽然,他手一伸,极快的扣住了一人的手腕。 “嘶——”抽气声响起,一下子惊醒了睡在床上的人,墨色的眼睛骤然张开,正好看到了一张因为疼痛眉和眼都挤在一起的少年。 床上的人没有说话,也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没有任何动静,少年忍了片刻,最后还是有些受不了了,跺了跺脚龇牙咧嘴的说道:“你可不可以先放手,我只是来喊你起床吃饭!” 对方从床上坐了起来,手终究松了开来,他无视捂着手腕一连后退好几步,正用一种如临大敌般表情看着他的少年,而是沙哑着声音问道:“什么时辰了” 少年小心翼翼的看了他好几眼,才答道:“卯时了,齐英大哥让我来喊你。” 床上的人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头,道:“通知他们,今天不走了,休息一天,明日再启程。” 少年有些惊讶,却没有说什么,他转身,几乎是用跑的离开了房间。 房门被打开,又重新关上,房内一片寂静 此处是个驿馆,虽然不大,但五脏六腑倒也齐全。 当少年蹦蹦跳跳的下了楼,找到齐英的时候,对方正指挥着一大帮子人在收拾东西,看到他下来,对方冲着他招了招手,少年赶紧跑了过去。 齐英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眉宇间英气逼人,并不是非常好看的人,却很是耐看。 少年刚走到他面前,就被齐英一把勾住了脖颈,道:“大人呢?起来没?我让人熬了一些小米粥,待会儿你给大人送一碗过去,等他用完早膳,咱们就能上路了。” 少年原地蹦跶了一下,皱眉道:“抱歉,你这一早上是白忙活了,他说了,今天不走了。” “不走?”齐英很是惊讶,“出什么事情了?怎么好端端的就不走了?”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要问就问你家大人去!”少年哼哼。 啪的一下,少年的后脑勺上挨了一巴掌,声音还挺脆,“什么我家大人,现在也是你家大人!”齐英一只手便镇压了他所有的反抗,然后语气怀疑的说道:“不会是你又惹大人不高兴了吧。” “哪有!”少年嘴巴一撇,很是不悦的说道:“明明就是他先动的手!” 说着,他将袖子撩了起来,将手臂上被禁锢出来的青紫作为证据在他面前晃了晃,道:“看到没,这就是他弄得,亏得小爷武功高强,不然这只手非得被他那一下给折断了。” 齐英又不是没什么见识的人,从他的伤痕上便可看出他言语中夸张的部分,只是那块碍眼的瘀紫终究在那儿,难不成真的动手了? 这么一想,他反而有些担心起来,面色凝重的问道:“大人脾气好得很,你究竟做什么了,让他气成这样?!” 少年闻言,嘴巴都气的鼓起来了,“我哪有做什么,不就是听你的话上楼去叫他起床吃饭吗,明明就是他的错!” “你保证你没做其他多余的事?比如恶作剧什么的?”齐英也不是非要质疑他,只是对方有不少前科摆在那儿,让人想要相信他的清白都难。 “没有没有没有!”少年气的狠狠瞪了他一眼,最后索性甩开对方的手跑开了。 唯留齐英站在原地想了想,最后还是不放心,往楼上去了。 天已经亮了,就算房间的门窗都关着,也挡不住外面的光线透过窗棂照射进来。 床帐被放下,将这方寸之地围裹的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晏修白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躺在床上的姿势规规矩矩,如果不是那双眼睛一直睁着,直勾勾的盯着头顶的纱帐的话,会认为他真的睡着了。 门外有人在敲门,一下又一下,不轻不重,不多不少,正好六下,停了片刻见无人应答,继续六下。 敲门的人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只是时间越久,便越是担忧,晏修白被这一下又一下的敲门声弄得心下烦躁,碰的一下,枕头被他甩了出去,撞在门上,掉落在地。 “大人”齐英更担心了,手抵在门上,几乎是想不顾礼仪的就这么冲进去了。 关键时刻,一个熟悉的略带了一些沙哑的声音从房间内传来,“今日暂歇,明日启程,你退下,没有重要的事别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齐英本能的觉得或许对方是出了什么事,可对方的命令却也不能不听,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依言退下了。 人已经走了,晏修白再次变回挺尸状。 按理来说,他现在最先要做的应该是起床,然后将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处境都弄清楚,以便随时能够应付即将到来的事情和各种各样的人。 可知道归知道,他却完全不想动弹,向来清明的脑子乱糟糟的,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想了些什么。 “系统!”忽然,他直挺挺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眸中带了些希望的问道:“他还会在这个世界出现吗?” “不知道。”系统能够察觉到他此刻的心情,虽然想安慰他,可又不能说谎,只能选择实话实说,“前两个世界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其他的一些不知名的原因导致了你们身处同一个世界,可这次还会不会遇到就真的不好说了,对方的存在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 “明明同一个世界是不能有两个异世之人的,可你们已经两次遇到了,我甚至连具体的为何会造成这一情况的原因都不知道。” 系统第一次感觉到了沮丧这个词的意思,他觉得自己这个系统有点没用,给天底下所有的系统丢脸了。 晏修白再次变回颓废状态,他当然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只今天一天,他只给自己一天的时间,用来适应那个人已经不在身边的事实。 “我的琴呢?还在吗?”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那把他用了一辈子的琴就出现在他身边,琴身狭长,琴弦是亮眼的莹白,琴尾用篆体刻着两个小字:流寰。 那是他亲自刻上去的,他到底还是选择了这把琴。 而那把美人扇却是被燕长生要去了,还记得当初,对方为了那把扇子可是拐弯抹角费劲了心思,晏修白心里清楚,那人看着挺镇定的,却最会吃醋了。 他的扇子上一共画了七位他见过的绝世无双的美人,就连当初被系统选中离开大唐世界的时候被告知只能带走一样东西,他也忍痛放弃了陪了他有将近十年的琴和剑,而是选择了他的美人扇,可以想象他对这把美人扇的珍惜。 当初为了这把美人扇他可是费了不少心力的,举世无双的美人岂是简简单单就能遇到的?还得让他们同意自己画像,就更难了,他哪舍得放弃。 可他的这种珍惜落在燕长生眼里就刺眼了,那醋是一罐子一罐子的喝,曾经有一段时间里,他一直立志于让那把美人扇消失。 两人为了这个事情也算是斗智斗勇了,最后醋海生波的人棋高一着,以索要定情信物为名,硬是将他的宝贝给诓了去。 晏修白心痛,最后只能眼巴巴的将东西送出去。 说到底,他还是舍不得让燕长生失望。 失了美人扇,而这把琴却能一直留在他的身边,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睹物思人什么的,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惨,整个儿一个伤情伤心的失意人。 琴被他端端正正的摆放在膝盖上,指尖划过,一连串琴音响起。 于是,那天驿馆里的琴声从早到晚响了一天,从《湘妃怨》到《长门怨》,从《秋风词》到《长相思》,总之是怎么凄惨怎么来。 少年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终于受不了的跳了起来,“好端端的他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都凄凄惨惨的弹了一天了,到底是老婆跟人跑了还是忽然发现自己得了绝症活不长了?!还让不让人活啊!!” 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糊了上去,齐英抽了抽鼻子,哽咽道:“不许胡说,不许对大人无礼” “到底是谁对谁无礼啊!”少年肺都要气炸了,楼上还传来低低呜呜悲悲戚戚的声音,他忽然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嚎了一声就往外跑,“我受不了了!!” “你要去哪?”齐英赶紧追在后面问。 “找个地方自杀!”少年头也不回的说道。 “哦!自杀完了记得回来吃晚饭,不给你留饭的啊!” 齐英掏出手绢擦了擦鼻子,顺手拦住一人道:“大人从早上开始就没出过房门,也没吃过饭,你让厨房做点粥给送上去。” 被他拦住的人抬起头,一双眼睛肿成了核桃,他幽幽怨怨的看了齐英一眼,直把齐英看的鸡皮疙瘩直冒,实在不能怪他心理承受能力差,换了任何一个人,被一个五大三粗,长了一脸的络腮胡的大汉用堪称幽怨的眼睛看着,都会受不了的。 他的胃有点泛酸,拉着那人的手下意识的就松开了,而就在他松开手的一瞬间,高高壮壮的汉子用和他的身材一点都不符合的灵活身手,风一样的刮走了。 “属下也去自杀,齐侍卫也别给我留饭了” 齐英:“” 就在这个时候,楼上又换了一曲,更哀怨更凄惨更让人想逃了,齐英已经尽力的想要去欣赏他家大人的精湛琴艺了,可最后还是没忍住,落荒而逃。 那天的琴一直响到晚上,一曲完了停不了多久又是一曲,最后连驿馆的人都好几次出面,拐弯抹角的问他们什么时候走了,齐英作为一个有才有貌有武功,前途一片敞亮的青年才俊,还从没被人这么嫌弃过,想想还真有些委屈。 晏修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严重扰民了,他只是在祭奠自己那段丢失的爱情——身为长歌弟子都有这么一颗文艺范十足的心。 弹了一天的琴,要说他那双手还能完好无损的话就是笑话了,每个指节处都有些红肿,稍稍弯曲一下都是一阵的疼,十指连心,他都觉得自己有些自虐了。 双手在冷水中浸泡片刻,稍稍缓解之后他用帕子擦干,疯了一天之后他终于冷静下来,开始了解现在的处境了。 系统也是松了口气的,宿主终于正常了,他用比以前更加热情的态度跟他说明了一下他现在的身份。 这具身体依旧叫晏修白,是正三品的按察使,领圣命赴各道巡察,考核吏治,负责一些刑法之事,此刻的他,便是在去往江南的途中。 这到并没有什么复杂的,原主记载的一些书稿他翻了翻,在加上有系统在旁加以解释说明,他接收的倒也很快,只是现在的朝局似乎不太清明。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子里停留了片刻,便被他抛开了,时局如何,与他关系不大,他现在的官位还算不低,总之是能见到皇帝的,既如此,好感度应该是不难的。 只不过,这宋之一朝不知道是不是明朝史书中所记载的那个宋朝了。 是与不是,关系似乎也不大,晏修白忽然发现,他对身处的这个新世界,还有所谓的任务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倦怠,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 一夜无梦。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好像肿的更厉害了些,连穿衣服的时候都是一阵一阵的刺疼,弹琴的人对自己的手是最重视保养的,晏修白也不例外,只是他现在总有一种懒得搭理的冲动。 他叹了口气,随意的扯了一块布给缠上,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身姿挺拔的青年要挂长剑,守门神一样的站在那里。 晏修白并没有太大的惊讶,以他的修为自然知道对方已经在这里守了大半夜了,只是他那时候还沉浸在自己的情怀里面,懒得搭理而已。 可那也只是他任性之下的逃避而已,他终究是个理性的人,他会掩着耳朵闭着眼睛逃避一天,逃避一晚,这已经是他对自己最大限度的放纵了。 “大人!”看到他出来,齐英眼睛一亮,立马立正站好,背挺得更直了。“大人你怎样?还好么?”语气中满是担忧。 “哦。”晏修白淡淡的应了一声,道:“我饿了。” 齐英几乎是立刻说道:“吃的早就备好了,我马上叫他们端来!” “等等!”晏修白叫住了往下走的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缠着布条的双手,道:“再给我拿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来。” 齐英顺着他的视线瞟了一眼,点头应是。 齐英是晏修白的贴身侍卫,也是有官职在身的,一些琐事并不需要他亲自去办,他只要吩咐下去就好,因此他很快就回来了,像往常一样跟在晏修白身后。 饭菜很快就端上来了,并不是很丰盛,两菜一汤,勉强算得上精致,晏修白也不是个挑食的人。 他在桌边坐下,看了一眼身旁的人,问了一句吃了没,没用的话不妨坐下一起吃。 齐英赶紧摇头,表示已经吃过了。 晏修白也就不管他了,一天没进食,他确实饿了。他吃饭的样子还算好看,一举一动称得上是优雅,吃到一半的时候,他终究还是问了一句,“你有事?” 虽然是贴身侍卫,但连吃个饭都全程盯着,这绝对不是他以往的作风。小說中文網 齐英果然面露迟疑,最终还是说道:“回大人,东西早就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只是杨过那小子昨晚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要不要派人出去找找?” “杨过?”谁?晏修白本能的想问这么一句,只是话到口边的时候,脑子里瞬间浮出来的记忆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齐英并未多想,答道:“就是因为偷了东西被人打,后来被我救回来的那个小孩,大人忘了?” “没忘。”晏修白按了按额头,道:“那就让人出去找找吧。” “是。”齐英立刻答应下来。 这只是一件小事,晏修白并没有放在心上,原主的这次出行并没有太过张扬,就连官服都统统换下来的,原本的计划是昨天一早就出发,走官道去江南,只是最后因为他的突然到来给耽误了,没能成行。 晏修白原想着休息整顿一下,随时都可以走的,只是没想到,齐英捡回来的那个小乞儿,竟然又给他带回了一个大麻烦。 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49.第 49 章 月光凄迷,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木照射下来,留下斑驳的光影。 此时此景,再配着那道突然响起的笛声作为背景,更显得诡异了几分。 那笛声显然不是普通的笛声,就算以晏修白的修为,此时他的内息也不禁有了几分震荡之感。 这笛声和他的琴音一样,都是以乐声作为攻击手段的杀招。 铮——一声琴鸣划破夜空,硬生生的阻断了笛声的后续,一声轻咦响起,暗处的那人已然现身,整个人如同暗夜中的蝙蝠一般,向着晏修白纵身而来。‘ “叮——”一声脆响,长剑与玉笛相交,吃亏的绝对不是晏修白,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再次出招时,每次都避开了晏修白的剑锋,绝不与他硬碰硬。 虽然如此,对方非但没有落入劣势,反而以笛做剑,剑式精妙,潇洒灵巧,专门攻击他身上的穴位要害。 两人的剑法都是走的轻灵的路子,而且剑招花俏俊雅,极为好看,这般生死相搏,竟一点都不带戾气,反而优雅从容,极为赏心悦目。 晏修白越打越心惊,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强的对手了,斗志也慢慢的被激发出来。 长歌门的琴中剑并不轻易出鞘,出鞘必见血,晏修白并不是个冲动的人,相反他很冷静,可现在,一个难得的好对手,足以让他暂时抛开那些冷静。 对方很珍惜他的那把玉笛,晏修白就逼着他不得不来挡他的剑,对面的人显然被他这样不讲道理的打法弄得有些生气,指尖微弹,一缕劲气向他射来。 同样的暗器手法,对方气息中正平和,后劲绵长,绝对不是李莫愁那样的阴毒手段所能比的,晏修白这下可舍不得拿琴去挡,他身子连连后退,那缕劲气擦着他的耳边过去,射在了他身后的树干上。 有树叶潇潇洒洒的落了下来,飘在他的发间袖摆中,可见对方内力之深。 剑刃上的寒芒一闪即逝,晏修白刚想再次纵身挥剑,却听咔哒一声脆响,那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他下意识的就寻着声音看了过去,月光照射下,已经裂成好几块的碧玉从对方手中落在了地上。 晏修白忽然有了一瞬间的不自在,虽然他是故意的,可想象一下,如果有人把他的琴像对方的玉笛那样,弄成好几块的话,他绝对是要跟他拼命的。 这样想着,他瞬间警惕起来,比刚才更加的戒备起来,就怕对方突然发难。 “哈哈哈哈哈哈!” 出乎意料的,预想中的怒火报复没有来,反而响起了一阵大笑,笑声浑厚,苍劲有力。 “不错,老夫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好的对手了,小友年纪不大,却有如此修为,当真少年英雄!” 刚刚还在出手相搏,现在却夸起人来,对方态度转变太快,到让晏修白有些看不懂了。 “阁下武功也很好,却为何助纣为虐!” 对方显然有些惊讶,“小子放肆,老夫何时助纣为虐了。” 晏修白皱眉,“你和李莫愁不是一伙儿的?” “李莫愁?可是江湖上那个被称为赤练仙子的李莫愁?”那人冷哼一声,道:“我虽然听说过她,却连见都没见过,怎么就成一伙儿了?!” “那你为何要阻拦我追拿她?” “我又何时阻拦你什么了?只是这里是我先来的,你们妨碍了老夫的清静,忍不住就想给你们些教训而已。” 事情总算是弄明白了,结果让人无语,晏修白几乎是有些无奈的说道:“你是清静了,我却丢了要抓的人,怎么办?!” 李莫愁不笨,也很会抓机会,在两人打的天昏地暗的时候早就跑了。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对方很淡定的说道。 晏修白沉默片刻,转身就走。 “就这么走了?”对方有些惊讶,“先等等,你小子武功不错,叫什么名字,再来和我比划比划。” “没空。”晏修白头也不回的说道:“在下还要去抓人,就不打扰前辈的清静了。” 晏修白当然没去再找人,鱼入大海鸟归碧空,单靠他一个人,人不生地不熟的,绝对不可能再把人给找到。 他当天晚上原路返回陆家庄,陆家夫妇对救命恩人很是感激。 救人救到底,李莫愁没有落网,晏修白就像是被困在了陆家庄,不能离开,也不敢离开。 这般被生生束缚的感觉,倒是让他开始头疼了。 好在第二天一早,齐英竟然带着本地知州,后面竟还跟着一小队的兵马,看人数约莫不下百人。 那知州姓黄,胆子也不怎么大,见到晏修白立马下跪请罪,称自己没有尽到地方之责,没有保护好大人,让江湖魔头猖獗陷大人于危险之地云云,总之晏修白听得头都大了。 好不容易将人安抚住,晏修白立刻将齐英叫到一旁,狠狠地教训了一番,都说了不许他来,可他最后不仅来了,还带来这么多的人,简直就是给他找麻烦。 齐英也很委屈,他是他的贴身护卫,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最倒霉的就是他自己了,而且对方这次要对付的不是别人,而是一个凶名昭著的女魔头,他能安安心心的待在驿馆里才是怪事了。 他可是一晚上没闭眼,等到天还没亮的时候再也按耐不住了,也不管他的命令了,直接找上当地府衙来帮忙。 帮手算是找来了,人也见到了,似乎是毫发无损,事情与他想象的好像有点出入,尤其是在听了手下那帮子人眉飞色舞的讲述了一遍大人昨晚的丰功伟绩之后! 什么大人只用了一招就把女魔头打的落荒而逃之类的,他怎么有些不信呢?虽然早知道大人是会武功的,只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见他动过手,可一个文官,武功再高也高不到这个地步吧,那还要他这个贴身侍卫干嘛! 齐英忽然就有了一种危机感,一种饭碗即将不保的危机感! 而和他一起来的杨过却没这么多的想法,他听到那些或真实或夸张的传言之后,对向来看不顺眼的晏修白忽然就崇拜起来,一直一直的围着他转,这让之前只有自己才有这待遇的齐英看了,难免有些吃醋。 晏修白可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待遇,他被转的有些头疼,“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杨过兴致勃勃的问道。 “这很重要么?”晏修白挑眉。 “当然重要!”杨过加重语气,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 晏修白不理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总是这么跳脱,还是他家燕长生好。 过了一会儿,杨过又凑了过来,“你真的只用一招就打的李莫愁落荒而逃?”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到底想说什么?”晏修白不是个没耐心的人,却也不得不说这个孩子真有点烦人,当年的纪樘年纪还比他小几岁,比他乖巧懂事多了! “你教我武功好不好?我拜你为师,以后一定会孝敬你的!” “” 晏修白怎么也没想到这孩子会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间竟有些懵,这话题,跳的也太快了吧。 他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道:“没发烧啊。” 杨过跺脚,“我认真的,我想学武功,当个武林高手,这样以后就没人敢欺负我了!”还能给父亲报仇!后面这句他憋在心里,没说。 他或许真的没开玩笑,可晏修白也没打算收徒,刚想开口拒绝,就有人前来通报,说是女魔头抓到了。 晏修白惊讶,虽然让黄知州的人去搜寻李莫愁的行踪了,可他从没指望那些人能把对方给抓回来,他下的命令是一旦发现李莫愁的行踪,就回来通知他,由他去拿人的。 可现在,事情显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黄知州带来的那些人有这么厉害?难道他小瞧了这位黄知州?! 而等晏修白出去,见到门口的情形时,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李莫愁确实被抓到了,看上去似乎不大好,道冠没了,道袍也是又脏又破,一副惨遭蹂、躏的样子。 可这些绝对不是那些官兵能够做到的,它出自那个被围在中间的青衣怪客的手笔。 见到对方的一瞬间,晏修白就知道他是谁了,昨晚上对方一直站在树木的阴影中,他一直没看清他的真面目,而现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瞧得再清楚不过了。 对方一身青衫,须发斑白,那张脸却是怪异极了,僵硬麻木,仿佛不是活人的脸。 晏修白一眼就看出,那上面覆着的是一张□□。 果然是个非常奇怪的人。 那人见到他,短促的笑了一下,然后道:“没想到小友竟是朝廷中人,老夫失敬了。”说是失敬,语气中却没有丝毫失敬的意思,反而隐隐的透着些傲然,“什么时候朝廷都有这样的高手了,老夫远在海外,倒是孤陋寡闻了。” 晏修白眉头微皱,道:“天下高手不知凡几,又岂是每个都被人所知晓的。” “你说的倒也没错,老夫活了这么多年,也不能说已经见识过了全天下的高手。”他说着,将李莫愁一把扔了过去,接着道:“你要的人,还给你了,原本还想交你这么一位小友,现在看来,怕是不能了,老夫生平第二讨厌的就是朝廷中人,倒是可惜了!” 这话刚一说完,他也不看在场任何人,身子一晃就去的远了。 晏修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可有人知道此人是谁?” 没人说话,反而是成为阶下囚的李莫愁冷笑一声,开口道:“五绝之一的东邪黄药师,竟也有人不知道的么?!” “黄药师?”晏修白挑眉。 齐英凑到他身边,小声说道:“黄药师是桃花岛岛主,他武功之高已臻化境,当年和另外四人一起,被称为天下五绝,不仅如此,黄药师此人除武功之外,据说是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琴棋书画,甚至农田水利、经济兵略等亦无一不晓,无一不精,是鼎鼎有名的奇才。黄药师名满江湖,个性却是离经叛道,狂傲不羁,不将礼教世俗放在眼里,因此又被人称为东邪!” “好一个东邪黄药师。”晏修白叹了一声,“确实是可惜了。” 就在晏修白感叹的时候,齐英忽然指着李莫愁问道:“女魔头既然已经捉到了,那要怎么处置?” “当然是按着大宋律法来。”晏修白淡淡道:“把人交给黄知州,让他依法行事,别出什么差错。” 齐英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一时间又不知道哪里不妥,最终还是应了一声是。 晏修白想了想,到底还是不放心,直接将人打晕了,给她喂了一颗药。 齐英疑惑,“这是?” “暂时封了她功力的药。”而没有他的解药的话,这个暂时就是永远了,省的这人再给他惹出什么麻烦来。 事情到此基本上算是解决了,李莫愁的结果不用说,绝对不是好的,她或许是个可怜的女子,但更是一个可恨的魔头,一个人的遭遇再怎么悲惨,也没资格将他的悲惨施加给别人。 李莫愁的事情过去后,晏修白这一路上还算顺利,只是这一趟走下来,让他对现在的这个朝廷的**程度有了更清楚的了解。 官场**,官商勾结,这还是鱼米之乡的江南,却哪里还有什么繁华昌盛的影子,现在的这个朝廷也不过是日落前的那点余晖而已了。 按照晏修白的性子,看到江南那番群魔乱舞的现象之后,是极想整顿的,可他虽然挂着一个按察使的头衔,却也没有能耐打破那样扭曲的平衡。 因为一旦他动手了,要动的官员就不是一个两个,是整个江南的官场都要重新推翻重来,这样的事情就算是皇帝亲自来了,也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何况是他。 不要多管闲事,就算看不顺眼,就算挺想拔剑杀人的,也不能冲动行事,他反复告诫自己。 大鱼不能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动写小鱼小虾了,他第一次这么憋屈。 好在这个时候,还有一个杨过在他身边插科打诨,勉强打断他的一些注意力,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杨过缠了他一路要拜他做师傅什么的,他竟也忍了下来。小說中文網 最后还是齐英看不过去,提议自己教他武功,让他别去打扰大人之类的,可杨过的回答却是白眼一翻,一句你的武功太差了,让齐英气结。 当初是谁赖着他,跟前跟后的要跟他学功夫的?现在看到武功更高的就完全把他抛在脑后,齐英恨不得抓着他的屁股揍那只小白眼狼一顿! 杨过的缠功实在厉害,时间长了就连晏修白都有些受不了,最后便布置下了一些任务,美其名曰考验,通过了就收他做徒弟! 杨过斗志昂扬,信心十足,好像就算是天大的事也难不住他,可听到晏修白布置下来的任务之后,他立刻萎了。 “我是学武功,为什么要读书练字,为什么还要学习下棋看乐谱?!我又不是要去考试当状元,你是不是在骗我,根本不想教我啊。”杨过抗议。 晏修白也不生气,只淡淡道:“我师父当初就是这么教我的,我也是这么教你师兄的,如果你不想学的话就只能算了。” 说着,他摆了摆手,示意此事就此作罢。 “等等!”杨过咬牙,“我又没说不学,等我学会这些,看你还有什么其他理由诓我!” 杨过说学还真学了,他家境不好,没有正经的上过学堂,但他有一个好母亲,一些基本的,不是很生僻的字他都能认全,只是后来他母亲生病去世,他每天仅为温饱就要花费无数的心思,更别提读书认字这些太过奢侈的事情了。 好在杨过是个脑子活络的,就算过了许久,那些字稍稍辨认也能认出个七七八八,只是他的那手字实在是不能见人。 半个月的时间,他竟也坚持了下来,晏修白还以为以他那跳脱的性子绝对忍受不下来的,事实却是让他惊讶了一下,看来这头小狼崽也不是一无是处。 这样的想法在他验收结果的时候,又加深了一些,满分一百的话他至少能得六十分,已经及格了,对一个流浪在外不像纪樘那样受过良好教育的孩子来说,殊为不易。 这个弟子,他暂时算是收下了。 杨过很是兴奋,当然,如果他知道自己在对方心中仅是及格的分数的话怕又是另外一番心情了。 成为弟子之后的日子,和前面半个月似乎没有任何不同,只是晏修白每天会抽出一个时辰来给他讲课,以及每晚都会让他临摹八百个字才许他去睡觉。 用晏修白的话来讲就是,身为长歌门弟子,怎么可以写这么一手鬼爬一样的字,传出去要被人笑死的,他决不允许! 杨过的功课是一天都不许落下的,从江南转了一圈直到启程要回临安的时候都在继续,晏修白只教他读书下棋,没有教过一招半式。 有时候杨过也会受不了,想要抗议,都通通被晏修白镇压了,时不时还拿纪樘的例子来教训他,当初的纪樘多乖巧,现在的杨过简直闹心,太能折腾了。 教训着教训着也把杨过的好胜心给教训出来了,一咬牙,下定决心要超越那位传说中的师兄。 这样闹着的时候,临安已经到了。 50.第 50 章 南宋朝日落西山,朝堂上乌烟瘴气,以贾似道为首的一干奸臣把持朝纲,欺上瞒下,朝堂局势更加的混乱不堪。 晏修白回到临安之后,只上了几天朝,就已经看不过眼了,如果不是必须要去的话他都不想上朝,就是去了也是听着那些人为了权力勾心斗角,没有丝毫意义。 至于皇帝,更是连见都没见过,早朝不上,朝廷政事丝毫不过问,听说皇帝近来新宠幸了一个叫茹娘的舞姬,整日里在后宫厮混,已经一个多月没上朝了。 原本江南形势**,晏修白自己撬不动那块铁板,还想等回到临安之后想办法谋划一番的,可在清楚的认识到朝堂上的情况之后,原先的那一点打算瞬间被他抛到了脑后。 晏修白自认不是个救国救民的性子,在他有能力的情况下还能为着天下人做些什么,但要是搭上自己的性命的话,他就得好好算算值不值得了。 他现在虽说也是个三品大员,但原主孤僻,并不依附任何一系,他这个官当的,有他没他并没什么两样,晏修白回京之后,也没什么人拜访,他也并不怎么出门,每天做的最多的大概就是教导杨过了。 对方虽然性子跳脱,但悟性极佳,晏修白渐渐的倒也有些喜欢这个徒弟了,教的也越发的用心,直到他的老师,左相吴潜出事。 在朝堂上,左相吴浅恐怕是唯一还能够与贾似道相抗衡的人了,他威望很高,只是性子耿直,说话不留情面,就是对着皇帝也是如此,君臣两人之间的恩怨可以说由来已久。 而这次皇帝貌似是不想忍了。 事情关系到立储的问题。 当今皇帝子嗣艰难,这辈子只有过一个儿子,但也在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如今他年纪大了,太子之位总不能一直空缺着,所以皇帝便打算过继他的一个侄子,也是他亲弟弟荣王赵与芮的儿子赵孟启为太子。 皇帝有这个心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这赵孟启先天不足,智力有限,实在不堪大任,文武百官只要不是一味的想拍皇帝马屁的都不太认同,其中以左相吴潜最为反对。 他曾经亲自上奏说:“臣没有史弥远那样的才能,忠王恐怕也没有陛下那样的福份。”皇帝当初是在史弥远的帮助下夺得了皇位,吴潜此言一语双关,即讽刺了赵孟启的无能,反对他当太子,也戳了皇帝的痛处。 皇帝不满吴潜已久,这件事就像是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已经不想忍了,所以就起了罢免之心。 皇帝既然有了这样的心思,贾似道自然更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的政敌,这个时候不出手,难道还给他喘息的时间?! 而他这一出手,吴潜的处境就不好了。 原主与吴潜的关系并不大好,两人政见不合,更重要的是原主不涉入党争,不会帮他去对付贾似道等人,被他斥责,说他是只会明哲保身,坐视奸佞横行误国误民的愚人。 师生二人虽同朝为官,但基本就是陌路了,就是原主有心亲近,性子固执的老头也是绝不会给这个面子的。 值得一说的是,对方门生弟子不少,也就原主一人在没有人的照拂下,升官的速度这么快,官位最高了。 虽说师生二人基本断了来往,但作为弟子,晏修白如果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在背后唾骂的话,总是要出点力的,也算是尽自己一份心力,给别人看的。 只是这样一来,这把火难免要烧到他身上,吴潜被罢免的那天,他的门生故吏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而晏修白,虽然依旧如常,却上了贾似道一系的黑名单。 册封太子那天,晏修白很晚才到家,一天的繁琐礼仪,就是他修为身后也有些疲惫了,他很是同情那些年纪一大把的老臣,如果现在是夏天的话,得昏过去好几个,这年头,做什么都不容易啊。 他刚到家,杨过就凑了上来,很是识趣的递上自己今天的功课,晏修白检查了一下,还算满意。 适当的时候,听话的小孩还是要给与一定的夸奖的,晏修白摸着他的脑袋,并不吝啬几句赞许,杨过神情颇为得意,凑过来小声说道:“你今天见到那位太子了吗?他是不是和别人说的那样,是个傻子?” 晏修白挑眉,本来还在顺毛的手顺势一敲,拍上他的后脑,“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听谁说的这些?” 杨过往后躲了一步,捂着后脑龇牙咧嘴的说道:“外面的人都在说啊,我又不是聋子,随随便便一听就听到了啊!” “这不是你该听的事。”晏修白淡淡道:“看来我布置的功课还是少了些,你竟然还有时间溜出去玩?!” 杨过紧紧的闭上了嘴巴,一溜烟的就跑没了。 晏修白原地站了一会儿,暗暗叹了口气。 朝堂上多了一位太子和没多之前没什么两样,太子和皇帝一样,半个月中能有一天出现在早朝上算是不错了,而出现的那一天,也不过是一件摆设,只能看看起不了作用的那种。 只是吴潜的被贬,让这个朝堂彻底成了贾似道一党的一言堂,连个牵制的人都没了。 四月份的时候,蒙古遣使来京,除了要求每年一次的岁贡之外,也是来问罪的。 长江以北被南宋拱手相让给蒙古之后,两国确实是相安无事了几年,但最近蒙古似乎是又不大安分了。 你不能奢望一匹狼有被喂饱的时候。 从去年开始,蒙古那边便频频传来动静,只是南宋这边君臣们都在勾心斗角,醉生梦死,偶有几个清醒的也被打压的在朝堂上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样的情形下,南宋灭亡也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就在这个时候,淮上那边却突然出现了一支军队,这支军队开始的时候人数并不是太多,能做到的也有限,只是不断的给蒙古军带去一些麻烦。 军队人数虽少,机动性却强,而且个个身手不凡,就连在马背上生活的蒙古军也吃亏不少次。 北边宋人在蒙古人的统治下本就过的艰难,只是朝廷已经放弃了他们,所有人也过的麻木了,而自这支军队出现之后,投靠的人便越来越多,不死心的人也越来越多,经过一年多的发展,这支军队逐渐扩大,到今天,大概已经成了两淮之间最大的一股势力。 刚开始的时候,无论是蒙古还是南宋大概都没将这支由百姓强盗逃兵组建的军队放在眼里,直到这支军队出其不意的烧了蒙古军的粮草,给了驻守唐蔡两州的蒙古兵一个迎头痛击,最后竟然在三天之内北上,与城内百姓里应外合,一举拿下了邓州,驻扎在城内的四千蒙古军,尽数被坑杀。 这件事一出来,就不是小事了,蒙古人震怒,数次派兵绞杀,却都铩羽而归。 蒙古人善战彪悍,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尤其敌人还是他们向来看不起的柔弱的宋人,驻守在北边的蒙古大将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得到消息后亲自带着九千人马南下,却在途中遇到埋伏,大半人马死伤殆尽,而他本人,也被人斩掉了头颅。 一时间,这支黑衣黑甲黑旗的军队被蒙古人称为“布格”,意为恶魔。 蒙古大将被杀,南侵计划只能暂且搁置,蒙古可汗震怒的同时,遣使南下问罪,也是要南宋出手,将这股势力给打压下去的意思。 没办法,谁让这些反贼都是宋人,宋人杀我大将,你们就必须将杀人凶手的人头给送来,否则就等着蒙古铁骑南下,用临安所有人的性命陪葬。 这要求简直蛮横的不讲一点道理,可没办法,谁的拳头大就得听谁的,面对蒙古使臣的蛮横,硬是没人敢站出来辩驳一句。 没看到坐在上面的皇帝都面露菜色怂了么,他们,还是洗洗睡吧。 恭恭敬敬的将蒙古使臣给送下去,皇帝立马召集朝廷重臣,商量这件事情,晏修白表示,他来这么久了,还从没见皇帝像现在这样勤快过。 关于事情的处理,各人有各人的说法,但无一例外,都没有一个敢和蒙古人硬碰硬的。 几帮人吵成一团,皇帝年纪大了,被他们吵得脑袋疼,最后将询问的目光放在了站在首位的贾似道身上,这人可是国之柱石,是皇帝的希望。 好在贾似道也没辜负皇帝的希望,他拱了拱手,胸有成竹的说道:“这件事虽然棘手,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皇帝眼睛一亮,赶紧说道:“什么办法,爱卿快快说来。” 贾似道捋了捋胡子,淡定的说道:“蒙古可汗既然想要凶手,那我们就给他凶手好了。” 皇帝皱眉,“这个朕知道,问题是怎么抓到这个凶手,如今国库吃紧,能够调用的军队有限,短时间内怕是没办法派兵北上剿灭这股匪类。” “谁说要出兵了?!”贾似道老神在在的说道:“老臣这个法子不用一兵一卒,只需要一个使臣就好。” 皇帝一愣,若有所思的说道:“爱卿的意思是” “诏安!”贾似道轻声道:“对方再怎么猖狂,也是我大宋子民,只需官家一纸诏书,许以富贵荣华,一帮子逃兵愚民组成的杂牌兵而已,还怕他们能抵挡的住这样的诱惑?而一旦他们接受了招安,随便设个陷阱,将这些逆贼全数坑杀,还不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皇帝琢磨了片刻,终于笑了起来,直夸他计谋巧妙。 原本安安静静当隐形人的晏修白抬起眼睑,从他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贾似道的背影,他的目光就一直一直的落在那个背影上,面色沉冷。 如果可以选择,晏修白根本不想站在这里,他更想扒掉自己身上的这件官衣,拿去烧掉,不想多穿片刻,这个王朝已经彻底腐烂了,没有丝毫挽救的必要。 也没人任何人能够挽救得了! 晏修白已经不想听下去了,比起站在这里听君臣之间商量着怎么帮外族人陷害坑杀自己人,他还不如回家睡觉,省的浪费时间。 就在他想着回家睡觉的时候,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把火却烧到他身上来了。 贾相国果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他看不顺眼的人的。 总之,商量来商量去,他就成了那位倒霉的要北上招安的使臣! 这颗=可真是一趟不错的差事! 事情办砸了,就等着回来被贾相国顺理成章的收拾了,而一旦成功了就更早,等着被天下百姓的唾沫淹死吧。 这绝对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可显然,他却不能推掉不干。 晏修白离京的时候好几个平时只有点头之交的同僚都来送他了,看着他的眼中满是同情,这趟差事不但不讨好,而且还危险,谁都知道淮上那块地方乱的很,现在又被逆贼给占据了,能不能完成任务是一回事,而能不能活着回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齐英作为他的护卫绝对是跟着的,原本杨过也闹着要去,被他武力镇压了,用他的话说,就是不想带一个拖油瓶,杨过气极,却又无法反驳,平日里更用功了。 自从一百多年前靖康之难之后,大宋被一分为二,北边彻底落入敌寇手中,先是大金,后是蒙古,敌寇的铁蹄肆意横行,宋朝龟缩一隅,苟延残喘,再也没有完成过统一。 北边的宋人百姓在金人的统治下不得安宁,在蒙古人手中也没好日子过,蒙古人通常把人分为三四五等,宋人排在最末,毫无人权,只这一点就可看出蒙古人统治下的宋人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所以玄甲军的出现,是他们的希望,这支玄黑色的军队,让蒙古人痛恨至极,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却是宋人百姓心中的守护者。 也因为这样的心理,这支军队才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从一千两百多人,发展到现在的五万多,连续拿下三州,算是在两淮之间暂时站稳了脚跟。 玄甲军的发展看似很好,连骁勇善战的蒙古人一时间都奈何不得,可有见识的人都能看出,这只是暂时的,长久不了。 玄甲军的左翼先锋迟玖就是这样一个清醒的人。 迟玖今年三十多岁,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大了起码十岁,眉宇间满是风霜的痕迹。 他出生世家,是绍定年间的举人,也曾高中两榜,二十岁那年投笔从戎,一心报国,想要收复山河,算得上是文武双全了。 只是因为性情高洁,不愿与官场上的那些人同流合污,最后被人陷害,家破人亡,而他自己却是侥幸逃得一命。 自此,他对**的朝廷,昏庸的皇帝,彻底心灰意冷。 颠沛流离多年,直到遇见玄甲军的统领。 燕长生这人,他看不透,但这不妨碍他和其他许多人一样崇拜这个年纪要比他小上好几岁的人。 玄甲军建立之初他就在了,一直以来都看着,对方的武功,计谋,作战能力,他都很是欣赏,而且他用兵非常大胆,谁有那个胆子那个魄力,在已经拿下两州的情况下,日夜急行,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拿下了邓州?! 迟玖在玄甲军身上看到了一种希望,一种能够改变现状,解救天下百姓与水火的希望。 可现在的情势却也是不容乐观的,首先玄甲军所处的地方就极为不妙,处在两国的夹缝之中,现在蒙古或许还有别的计划,没有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到他们这边,才给了他们喘息的空间,而一旦蒙古腾出手来,大军压境,就算玄甲军再厉害,也要遭受灭顶的灾难。 更何况他们背后还有一个宋朝,他可不指望宋朝皇帝能够帮着他们一起对付蒙古,能够不添乱已经非常不错了。 迟玖将这些逐一分析给燕长生听,希望他能拿个主意出来。 燕长生却是淡淡道:“暂时还不需要太过担心,还有时间不是么,至于宋朝,他们的使臣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大概也快到了。” “使臣?”迟玖惊讶。 “自然是来招安的。”燕长生语气平静。 晏修白还不知道他的情缘已经上线了,这一路过来,他可没受到什么好的待遇,他毕竟是朝廷命官,代表着朝廷,而北边的宋人或许还承认自己是宋人,但对南边的朝廷,一开始或许还有着各种各样的希望,但百多年过去了,朝廷,官家,都与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 甚至有人知道他是因为玄甲军来的,还颇为敌视。 他们这一队人马还没到达邓州城门,就有人迎了过来,玄衣玄甲,陌刀悬在腰间,还没靠近,就能感受到那股嗜血杀气,这显然是一支久经沙场的军队,是百战之师,比临安那些只能看不能用的绣花枕头强了何止百倍。 墨色的军队潮水一般涌过来,将他们这队三十多人的车队牢牢围住,甲胄在阳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让人胆寒。 众人皆面露惧色,唯有齐英还能勉强保持冷静,提高了声音道:“大宋使臣,奉皇帝陛下旨意,求见你家将军!” 没有人做声,奇异的沉默让人心下发慌。 齐英镇定了一下心神,将话再次重复了一遍。 嗖的一声,围着他们的人齐刷刷的拔刀出鞘,阳光之下寒光湛湛,暴起的杀气让人窒息,就连齐英后背上都冒出了冷汗。 面对着这些杀气腾腾的人,被围困在中间的人下意识的也把兵器拿在手里,双方呈对峙之势,齐英皱眉,如果真打起来的话,他们这边显然不占任何优势,毕竟这里可是对方的地盘! 而就在这个时候,被重重护着的马车内传出一个优雅的声音,“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我等带着诚意而来,这便是你家将军的待客之道?也不过如此,倒是让在下失望的很。” 军队有片刻的骚动,马儿烦躁的刨了几下蹄子,敬仰崇拜的人被贬低,终于有人没沉住气,忍不住骂道:“你算哪根葱,也敢来说我家将军?!” “在下不过一个小小文官而已,奉圣上之命前来见你家将军,自然算不得是哪根葱。”顿了顿,里面继续说道:“只是我这小小文官尚且敢往你们这儿走一遭,你家将军就没胆见见我这个文官吗?!” “放心,在下手无寸铁,上不到你家将军的,如果他当真如传言中的那般厉害的话!” “你!!”对方气极,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如果可以的话,他是真的想直接劈过来的,可没有命令,他不敢妄动! “难得。”有人轻笑一声,赞叹道:“没想到那个已经烂掉的朝廷里,还有你这么一根不怕死的硬骨头,我倒是有些喜欢你了。” “那你喜欢的太早了。”晏修白淡淡道:“我可没说我不怕死,事实上,在下怕死的很。” 那人勾唇,忽然一扬手,玄色的军队训练有素,纷纷收起兵器,然后调转马头,让开一条路来。 “在下纪飞卓,奉我家将军之令,前来迎接大宋使臣,请!” 车队再次动了起来,向着不远处的邓州滚动过去。 晏修白还算冷静,他并不为自己的安全担忧,他只是有些拿不准该怎么做而已,是顺着朝廷的意将这支军队诱进猎人的陷阱,还是不着痕迹的提醒一二?! 除了马蹄声之外,外面渐渐传来嘈杂声,车队已经进城了。 或许他可以先看看那位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将军府的大厅之中,或站或坐的大概有十多个人,除了坐在上首的燕长生,其余人包括迟玖在内,都有些坐立不安。 终于有人忍不住说道:“听说这次朝廷派来使臣是为了招安的,难道将军真的要接受?” 燕长生没接话,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那人立刻萎了。 迟玖暗暗打量着坐在上面的人,也有些摸不准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而就在这个时候,使臣已经到了。 金色的阳光之下,一身朱红官服的人被人引领着向这边走来,所有的侍卫都被拦在了外面,他孤身一人,却没有丝毫的胆怯,腰背笔直,步伐从容,仿佛是在赴一场宴席,而非踏入一个虎穴。 墨色的瞳仁骤然紧缩,搭在膝上的手蜷起又松开,除了唇角带着的那点笑,燕长生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他看到了晏修白,晏修白自然也看到了他,即使厅中有十多个人,可坐在上首的人却是最显眼的,一身黑衣,面目俊美,姿势随意而慵懒的坐在椅中。 双目相触的刹那,晏修白差点没被脚下的门槛给绊倒! 燕长生!! 那一刻,晏修白几乎想上去紧紧的抱住那个人,再也不放开。 可最后,对方唇角扬起的笑却阻止了他的这种冲动,那笑很客套,很生疏,带着些微的讽刺,那是属于燕长生的笑,却绝对不是燕长生对着他时的笑。 晏修白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面对着这一屋子面色不善的人,拱手施礼道:“下官晏修白,见过将军。” 他有意无意的在晏修白三个字上加了重音,对方却是无动于衷,仿佛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一般,这让他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我这儿的,都是些军人,不喜欢拐弯抹角那一套,你直说吧,宋朝皇帝让你来做什么?”燕长生沉声道。 晏修白深吸一口气,道:“陛下在临安早就听人说起淮上义士们骁勇善战,百战百胜的名声,很是钦佩,这次特让在下带来粮草并七十万贯钱犒劳淮军上下!” 在场诸人面面相觑,迟玖更是站出来怀疑道:“朝廷有这么好心?专门来给我们送钱?!” “诸位将军为国征战,痛击蒙古,收复蔡唐邓三州,朝廷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胜仗了,这次战役功在社稷,这区区钱财岂非应当?!” 马屁嘛,拍的好的话谁都爱听,何况他们的这次战役打的却是漂亮,迟玖缓和了心情,下意识的看向燕长生。 坐在上首的人撑着下巴,视线一直落在晏修白的身上,闻言轻笑道:“照你这个说法,我们是为大宋朝廷打的这一仗?我怎么不知道我的玄甲军什么时候成了宋军了?” 晏修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环顾四周,道:“诸位将军难道要否认自己是宋人吗?!” 众人忽然沉默下来,宋朝延绵至今已有几百年,遭遇了各种各样的劫难却还在苟延残喘,他们是宋人,就算朝廷早就抛弃了他们,他们也依旧是宋人,这是早就刻在骨子里的,也因为除了宋人,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是什么人。 金人?蒙古人?那简直是笑话! 晏修白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他是来招安的,条件开的很是丰厚,他暗暗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也不是没人不心动的,如果他是一个称职的使臣,就会在这几个动摇的人身上花心思,逐一击破,可惜他从来就没想好好的当个使臣,见到燕长生之后,就更加没这个打算了。 晏修白的待遇还算不错,至少对方并没有让他住牢房,而是把他的住处安排在了这座暂时的将军府里,虽然院子简陋了些,但住人还是没问题的。 在面对大厅里的那些人时,他还能冷静的说话,有理有据的反驳,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脑子反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那个与自己定情的少年,一会儿又想着今天那个面目成熟,望着他的目光却十足陌生的青年。 难道他又失忆了? 这是晏修白唯一能想到的。 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有前例在,只是倘若他真的又一次没了记忆,他要怎么办? 重新认识,再次让他喜欢上自己,还是就这么算了? 晏修白头疼,明明上一次记忆丢了,身体也缩水了,但潜意识里还记着自己的名字的,可这次却什么都忘了,好想揍他! 今天如果不是地方不对,情形不对,他直接上去懵逼了他! 他乱七八糟的想了一会儿,门外忽然传来嘈杂声,是跟随他一起来的那些人,齐英走在最前面,见到他时迅速往他这边跑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几遍直到确定他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外面的这些人不需要他亲自过问,齐英一个人就能安排的很好,于是他又回房纠结去了。 晏修白并没有纠结多久,睡觉前他就想明白了,失忆就失忆吧,大不了再把人重新追回来好了,凭他的手段,只是追个人而已,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前提是,要弄清楚,他的记忆丢失到了什么程度,究竟还记得哪些事情。 说到这个,晏修白也有点心酸,他喜欢的人,为什么脑子总是出问题呢?! 晏修白不知道玄甲军内部对于招安的事情商量的怎样了,对方似乎也没有立刻就提这件事的打算,反而两天以来一直带着他到处逛,去的最多的就是军营了。 几万人训练的场面很是壮观,晏修白从没看到过这样的景象,有些好奇,但更多的却是不解,他不明白对方用意何在,将一支数万人的铁骑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面前,为的是什么?示威?震慑?还是其他什么目的? 晏修白想不明白,但因为领他参观的不是别人,而是燕长生,所以他没有丝毫不耐,失而复得之后两个人能够这么安静的相处,已经是一件幸事了,而且这也方便他能更好的探查对方现在的记忆问题。 可惜到现在为止,他都没看出什么来,对方的模样改变了,不再是稚嫩的少年,而是变回了刚认识的时候,那个心思诡异的青年,就连掩饰的功夫都加深了不少。 弄得晏修白都有些精神分裂了,他认识的燕长生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燕长生?少年和青年,性格变化太大,就好像是两个人一般。 燕长生让人牵来两匹马,其中一匹给了晏修白,两人背着弓箭往林子里走。 本来是有人想要跟着的,但都被燕长生挥退了,两人一前一后,走的挺悠闲。 一只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鸟被射中落了下来,也不知道掉到了哪里,晏修白也没有丝毫去找的打算,倒是一旁的燕长生赞了一声,道:“好箭法,没想到晏大人虽是文官,却也有如此精妙的箭术,都说宋朝从皇帝到底下的官员,尽是一些酒囊饭蛋,如今一看,也不尽然。” “燕将军过奖了。”晏修白淡淡道:“比起将军差远了。” 燕长生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晏大人已经在我那儿住了两天,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将军都不急,我又为何要急呢?” “似乎大人才应该是要着急的那一位吧。”燕长生看着他道:“毕竟临安可是有人在等着你回去复命!” “所以呢?”晏修白顿了顿,说道:“将军打算给我答案了?” 燕长生慢慢的靠了过来,凑到他面前小声的问道:“那大人呢?你是希望我接受招安,还是不接受?” 从燕长生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对方紧翘的睫毛,比女子都要来的细密一些,让他忍不住想要伸手触碰一下。 他后退,回到了原先的位置,没等对方开口,就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这个问题不该问你。” 晏修白淡淡道:“在下可做不了将军的主。” 马儿在郊外转了一圈,两人没有再回军营,而是直接回了城。 城内最近多了许多人,大多是托儿带口跑到这边来的。 燕长生坐在马上,马鞭指着城门口的那些人道:“自从拿下邓州之后,每天都有几百上千的人口往这边来,蒙古的统治过于严苛,将人分为三六九等的做法更是不可取,而南宋朝廷,更是剥削百姓,富了敌寇,简直可笑,现如今,只有我这儿,方能得到片刻安宁。” 晏修白似乎有些明白了,对方不是示威,也不是震慑,而是在招揽他?! 猜到真相的那一刻,他有些无语,他明明就是过来招安的,他却反过来想要招揽他,还挺有趣。 “你也说了,这只是片刻的安宁而已,等到蒙古腾出手来,到时候你两面受敌,就是再多一倍的兵力,恐怕也是不行的吧!” “谁说我会两面受敌了?”燕长生道:“我可从没说过我不接受宋朝的招安!” 晏修白皱眉,“你到底想做什么?” 燕长生微微勾唇,没有回答。 燕长生还真的接受招安了,只是却拒绝了前去临安的旨意,还算不是太笨,要晏修白这样想着。 事情办完了,虽然没有将人成功的忽悠回去,但那就不是他的责任了,想要对付玄甲军,那是贾似道等人的任务。 他离开的很痛快,舍不得倒也有些,只是他更想回去先脱了这身官服再来追人,他不是说要招揽他么,那就让他招揽好了。 晏修白的打算自然是没人知道的,燕长生眼中看到的就是对方说走就走,头都没回过,更别说什么不舍了,这让他的脸上浮上层层黑气,整个人都不好了。 于是,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送晏修白离开的迟玖忽然听到一声冷哼,那个冷哼阴测测的,让人寒毛直竖,他下意识的离远了一些,暗暗想着,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要遭殃了! 车队走了两天,离开时的速度要比来的时候快了一些,所有人在驿馆住下的时候,都不知道,一个人趁着夜色,瞒过所有人的耳目混了进来。 于是,晏修白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不请自来,正极其悠闲的躺在他的床上。 “很惊讶?”燕长生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如此说道。 “自然是惊讶的。”晏修白皱眉道:“燕将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出什么事了吗?” 燕长生没有回答,他只是低头望了望洁白的床单,然后突然站起身来,向着他走过来。 两人离得极近,晏修白上半身赤、、裸着,很不自在,但因为对方是燕长生,他没有推开他,也没有躲开。 燕长生凑过去,在他唇上落下一连串的轻吻,晏修白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双唇相贴,并没有深入,燕长生含着他的唇瓣细细**。 晏修白被舔的有些受不了,刚想反击,唇角忽然一阵刺痛,他下意识的舔了一下,一股咸腥味传来,嘴被咬破了。 墨色的眸子紧紧地凝视着他,对方的唇角还带着一丝血迹,而后那一点鲜红被他舌头一卷,舔干净了。 “这是惩罚!”他这样说道。 “我做错什么了?”晏修白不满,“反而是你,骗我很好玩?” 要生气也是他生气吧,明明就什么都记得,却还装作不认识,有这么胡来的么。 “我装不认识,你就真的当做不认识我了?假如我当真不记得你的话,是不是要做一辈子的陌生人,再无一点瓜葛?走的倒是潇洒,我告诉你,相当陌生人,休想!” “是你先不认我的吧。”这倒打一耙的功力也是厉害,“再说我也没有要一走了之,等我回去辞了官就回来,你不是要招揽我的吗,我都送上门来给你招揽了!” 这个解释还算满意,燕长生慢慢平静下来,在他伤口上舔了舔,算作安慰。 “你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对方平静下来了,轮到晏修白开始算账了。 燕长生保持沉默。 “恩?”’换成晏修白咬他了,咬着咬着就偏离了方向,咬到脖子那块儿去了,留下一块块斑驳的痕迹。 燕长生喘了一口气,道:“你做什么?” “唔,做一件我忍了一辈子的事。” 晏修白低哼,一只手灵巧的拨开了他的衣襟,上辈子他一直是个少年模样,他实在下不去手,忍着忍着可不就忍了一辈子,这一次,好比容易长大了,能吃了,再忍就要忍出毛病了。 从再次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就想这么干了。 至于其他事情,等吃完了人再说好了 51.第 51 章 建设和谐社会,我们都是只吃素的好孩子!! 燕长生觉得有点不对,可具体哪里不对,他一时间又说不上来,他脑子被搅成了一团浆糊,身上有火在烧,那种激痛中带着无数畅快的感觉是他从未感受过的。‘ 建设和谐注意新家园 等燕长生脑子清醒过来,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他腰背酸软,那种几乎要让人崩溃的快感还残留在体内,稍稍碰触便是一阵颤栗。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的忽视掉身后隐秘之处传来的异样,思绪停留在刚刚出去的人身上。 他虽然没有做过这种事,但毕竟是个成年人了,该懂的也都懂,喜欢上晏修白之后也不是没有想过这档子事,但这和他原先想像的一点都不同啊! 他们两个怎么看也是他处于较为强势的那一方吧,论身高,虽然不太明显,但他还是高了那么一点点的,论相貌,他五官更加深刻硬朗,比武功就更别说了,对方的琴中剑确实厉害,可他明显稳压一筹。 在这种各方面都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他怎么就被压了呢?!而且全程毫无反手之力,简直太丢人了! 房门被打开然后又关上,晏修白回来的很快,手上端着一盆热水。 他搅了一块毛巾,给他擦拭,动作温柔而认真,这让燕长生有些不自在,就好像明明是一个久经风霜的爷们,忽然被人像精贵瓷器一样轻拿轻放了,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毛巾擦完他上半身,开始往下、身去,燕长生果断的拦住了那只往下的手,道:“我自己来!” 晏修白倒也随他,直接松开手,坐在床边,看着他——笑! 燕长生被那样毫无遮掩的视线看的一阵紧张,在察觉到自己这一刻的心情之后,连他自己都有些奇怪,自己竟然也会有紧张这种情绪,这对他而言,太过稀奇。 可无论是不是稀奇,那股紧张在那明晃晃的摆着,让他下意识的侧了侧身子,想要避开对方的视线。 毛巾随意的在下、身黏腻的地方擦了几下,没有深入,也不好意思深入,然后就听旁边传来晏修白的声音,“里面要清理干净,不然会生病。” 说着,还试图伸手过来帮他。 燕长生的脸上没有丝毫异样,可他的脖子上却浮上一抹淡淡的红,他啪的一下拍开对方的手,声音很稳定很正常很淡然的说道:“无碍,我身体不错。” 晏修白轻轻一笑,靠过去,顺势搂住了他的腰,一边揉按一边道:“看出来了,折腾了大半夜,只有些红肿,没有出血,燕将军天赋异禀”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着他的耳朵说的。 燕长生起初还有些懵,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当年很快,他身上发烫,体温一下子升高了好几度,他张了张嘴,很想骂人来着,可又不知道要怎么骂,半生戎马,杀人无数的燕将军,在这个领域绝对是个生手,只能吃亏。 晏修白含了含眼前那只红红的耳朵,感受到对方的颤栗,又是一阵轻笑。 燕长生深吸一口气,他虽然在这方面不太擅长,却也不是任人调戏的性子,等他缓过神来,便也凑过去咬上了对方的下巴,等他离开时,那里已经多了一个清晰的牙印。 他看着那个牙印,有些不善的说道:“哪里哪里,也多亏了晏公子的温柔手段,只是这技术瞧着娴熟的很,不知道是有过多少次经验才练出来的?!” 晏修白身子一僵,看着对方露出来的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反应极快的说道:“哪有,我就找你练习过。” 燕长生目光怀疑,明显不信。 “真的。”晏修白眼都不眨的说道:“别的男人我才看不上眼,只找你练习!” 男人确实只有他一个,至于女人嘛,咳咳那都是浮云,聪明人永远懂得在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才最恰当,就比如现在,在情缘的床上说自己曾经的情感史,那是情商有多低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晏修白自认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当然不会干出这样的蠢事来。 有时候退一步适可而止要比一味地追根究底更符合聪明人的做法,燕长生也不笨,当然更懂得要怎么选择,而且就算知道这只是一句甜言蜜语,他也不是不喜欢的。 在还留着牙印的下巴上舔了舔,一夜过去,新生的胡茬刺的舌头有些疼,他刚要退开,就被对方反手搂紧了。 唇齿相交,这个吻由开始的温情脉脉变得逐渐激烈起来,喘息声响起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情动,于是就此打住。 心上人在怀,而且还是没穿衣服的那种,晏修白不是柳下惠,当然是想吃的,只是对方毕竟是第一次,作为一个温柔体贴的情人,他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这番折腾之后,天差不多快要亮了。 再过一阵就会有人起来收拾东西,然后过来喊他上路,燕长生跟在后面几天了,当然知道得清楚。 他忽然就有了一种强烈的不舍,明明知道对方很快就会回来,但那种舍不得的情绪却没有减退丝毫。 他起身,努力的忽视掉身上的酸软,将昨夜被扒掉的盔甲一件一件重新往身上披。 晏修白一边帮他,一边皱眉道:“就不能不穿这个?虽然脱起来挺带感的,但你现在的身体再穿这个会不舒服。” 燕长生僵硬了一下,道:“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伤,没事” 战场凶险,再严重的伤他都受过,何况是这一点点小小的不舒服,不过对方的关心让他很是受用,燕长生亲了亲他的唇角,半响道:“我走了” “恩。”晏修白道:“过年的时候我就来看你。” 浓黑的眉毛狠狠地拧在了一起,燕长生不解道:“为什么是过年?不是说回去辞官之后就过来的?” “那辞官也不是一下子说辞就辞的啊,总要把宋朝那边的事情安排妥当吧。”晏修白淡淡道:“一开始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心里急,当然是迫不及待的就想回来了,现在既然咱们之间都没问题了,那边的事情就可以慢慢处理了。”最重要的是属性值,回去之后看来不能得过且过了,至少得先把皇帝的宠爱值拿到手再说,帝宠达标了,宋朝那边也就没什么非要呆着不可的理由。 他算盘打得好,燕长生却不乐意了,早知道是这样的话,他干嘛眼巴巴的跑来找他相认,还被吃的渣都不剩,这不是自己坑自己么?! 被自己坑到了的燕长生很心塞,“辞个官而已,哪那么麻烦?直接挂冠而去不就行了?”燕长生凑到他耳边说道:“现在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你就不会想我吗?” “自然是想的。”晏修白亲了亲他的脸,安抚小孩一样说道:“也就几个月的时间而已,你想我了也可以来找我。” 燕长生:“” 晏修白决定了的事还真没人能劝得了,燕长生走的颇不甘心,对南边的那个宋朝也越发的看不顺眼了。 如果不是这边情势紧张,实在离不开人,他倒是想和晏修白一起走的。 回去之后,迟玖对上司一言不发擅离职守的事情表达了强烈的不满,被燕长生三言两语的打发走了,他身上感觉黏腻的很,尤其是后面那处地方,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一样,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去洗澡,可没功夫听别人唠叨。 晏修白刚回京就被叫去了皇宫,对于这件事皇帝表现的勤快的紧,知道对方愿意接受招安之后更是高兴地不得了。 这样一来他的压力就减轻了,至少对蒙古那边就有了一个交代。 必要的时候,晏修白的口舌也是非常好的,就比如现在,把皇帝唬的一愣一愣的,已经有八分相信淮上那边的人已经接受招安掉进他挖好的坑里了。 皇帝容易搞定,却还有别人,贾相国就很明确的站出来提出疑问,“既然一切顺利,对方已经接受了招安,为什么却没有一人随你入京觐见?” 皇帝到底还有一两分清醒,听着这句话也开始寻思起来。 晏修白相当淡定,眼都不眨的瞎扯道:“这也是臣想要回禀陛下的事,陛下可否许臣单独上奏?!” 这话明摆着就是有事要和皇帝单独谈了,搁任何人那都不要紧,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可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贾似道,皇帝还没有所表示,他心里首先升起一股不痛快来。 晏修白对旁边射来的冰冷视线视若无睹,再次弯腰恳请了一遍,皇帝犹豫的看了贾相国一眼,摆手道:“爱卿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此处只有我们三人,相国乃是朝廷重臣,何须避他?!” 皇帝终究还是偏向贾似道的,对他的信任看来轻易是打不破的,晏修白倒也并不是很失望,刚刚那番说辞也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稍微试探一番。 皇帝既然表明态度了,那他自然就直说了,晏修白整理了一下思绪,道:“绍定六年,陛下联合蒙古灭金,将金朝皇帝的遗骨奉与太庙,以告慰徽、钦二宗在天之灵,这是几位先皇都不曾做到的壮举,陛下英名足以记载史册。只是后来,蒙古狡诈,出尔反尔,导致当初洛阳一战我军损失惨重,十数万精兵死于战火,国力受到严重的削弱至今都没能缓解过来,也才让一个小小的蒙古使臣就能在陛下面前撒野,丝毫没有将朝廷上下放在眼中!” 晏修白这番话说的疾言厉色,振地有声,像个雷一样直接将君臣二人劈傻了。 贾相国首先反应过来,手指哆嗦的指着他的脸喝道:“晏大人慎言!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晏修白没理他,连眼神都没给一个,直接对着皇帝说道:“陛下也曾雄心大志,想要收复山河,否则也不会和蒙古联手灭金,如今就甘心一直被蒙古压在头上欺凌?若无大宋相助,金朝又岂是他一个蒙古能够灭的掉的?如今蒙古翻脸不认人,屡次找借口犯我边境,陛下就真的能忍得下这口气?!” 皇帝也开始哆嗦了,要说气,怎么可能没有,毕竟是蒙古背信弃义在先,最后反而要他低头装孙子,他当然是气的,可气也没用啊,国力弱小,只能仰人鼻息,皇帝表示他也是没办法。 “晏卿。”老皇帝声音都不稳了,连连说道:“这事不能说,千万不能说,要是落到蒙古人耳中,又是一场天大的风波,你就容朕再多活几年吧” 皇帝的畏惧清清楚楚的显露出来,晏修白暗暗叹了口气,道:“臣惶恐,不是臣逼您,是蒙古人在逼您,逼我大宋!” “此次臣北上招揽逆军,更是无意间得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蒙古人早就暗中整顿兵马,只等时机成熟,就会大举来犯,淮上这次会有这么大的动静,也是因为暗中探到这个消息,想要先下手为强,打乱蒙古军的部署,给朝廷留口喘息的时间,逆军虽然猖狂了些,却都是宋人,心里还是向着大宋的,这也是臣这次的招揽能够这么顺利的最大原因。” 晏修白明里暗里对着燕长生的军队好一阵夸,但此时此刻,皇帝已经听不到了,他整个人都被蒙古即将出兵南下的消息阵傻了,他一下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苍老的脸上恐惧害怕,最后拉着贾似道的手说道:“你听到没!听到没?!你不是说已经把蒙古人给搞定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贾相国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的心里也是一阵阵的犯怵,等着晏修白道:“晏大人,事关重大可不能乱说!你有没有证据?!” “臣自己就是人证!臣北上亲自看到的事情还有假吗?!”晏修白说的理直气壮,事实上他也算不得全部胡诌,北边的情势复杂,燕长生和他大略讲过,蒙古人也确实有南下之心的,只是被燕长生横插了这么一脚,这时间恐怕就要往后拖延一下了。 恐吓完了,看着六神无主的君臣二人,晏修白打算给颗甜枣,道:“就是因为得到了这个消息,原本那玄甲军统领是要和臣进京面见陛下的,却被臣劝阻了。” 他声音平缓,起到了一定的安抚效果,皇帝勉强定下心来,道:“那晏卿是什么意思?” “玄甲军骁勇善战,玄甲军统领更是武功高强,是将帅之才,所以才能在短短一个月之内连下唐蔡邓三州,连向来善战的蒙古军都拿他们没辙,所以蒙古可汗才会想要利用陛下来铲除这个心腹之患,陛下难道就甘心乖乖的当蒙古可汗手里的这把刀,就没有过别的想法?” “什么想法?”老皇帝有些懵。 晏修白循循善诱道:“蒙古人为什么要借陛下的手来坑死玄甲军,那是因为他们自己对付不了,连他们镇守在北边的大将都折了进去,玄甲军就像是钉在他们身上的一根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偏偏一时间又奈何不得,这么好用的一个能让蒙古人吃大亏的军队,陛下不想着好好利用,却想顺着蒙古人的意将其坑杀,岂非让蒙古人白白占了便宜,与陛下,与大宋有何好处?一点的好处都没有!” 那双浑浊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皇帝颤声道:“你是说,你的意思是利用淮上的那支玄甲军,对付蒙古人?” 晏修白颔首,唇边带着淡淡的笑。 “可那是蒙古人!”说话的是贾相国,他的手依旧在哆嗦,现在抖的更厉害了,“蒙古人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老弱皆兵,那什么玄甲军再厉害又怎样,区区几万人的军队怎么可能是蒙古人的对手,到时候一旦失败了,触怒了蒙古人,蒙古铁蹄一旦南下,受苦的就是天下百姓,陛下三思!” “相国大人!”晏修白厉声道:“大人年纪大了吗?耳朵不好还是记忆不好,刚刚听过的话转眼既忘?别说什么日后蒙古铁骑一旦南下的话了,是他现在已经要南下了,如果不是玄甲军在中间阻拦了一下,现在边境已经开战了!”小說中文網 “更重要的是,玄甲军接受招安的事你知我知陛下知,臣刚一进京就来面见陛下了,没有透露出一点消息,就算日后玄甲军真的败了,那又怎样,与我大宋没有丝毫干系,蒙古人更加怪罪不到陛下头上,最多就是玄甲军太过猖狂,我大宋也拿它没有办法而已!” 晏修白巧舌如簧,直把自己说的口干舌燥,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能说过,编起故事来一套一套的,十分假里掺了五分的真,直将皇帝唬的一愣一愣的。 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晚饭是被皇帝拉着留在宫中用的,一个下午的游说不是什么用都没有的,相反,收效甚大,他这个原先在京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三品官员,已经入了皇帝的眼了,这也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 晏修白是和贾相国一起出宫的,宽大的朱红色官袍覆盖在那具瘦小的身体上,夜风吹来,飘飘荡荡,游魂一般。 到达宫门口的时候,两辆马车停在那儿,左边的豪华富丽,右边的相对朴素一些,透过夜色,晏修白依稀能够看到一个少年在那儿蹦了蹦,好像是在冲他招手。 “老夫平日里倒是小瞧了晏大人呢。”低沉的声音在他旁边幽幽响起,让晏修白收回了视线。 “果然是吴潜最优秀的弟子,老夫疏忽了。” 晏修白拢了拢袖子,慢吞吞的道:“说到老师,在下还要感谢相国大人,让他老人家这么早就能回乡颐养天年。” “是么?!”贾相国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目光莫测,“年少气盛是好事,可年轻人过于锋芒毕露就不大好了,你老师以前没有教过你么?!” 说完,也没等他回答,对方袖子一摆,已然走了,只给晏修白留下一个瘦削的背影。 “喂!”杨过敲了敲一直站在原地的人,又看了眼远去的那辆富丽堂皇的马车,道:“你做什么呢,一直盯着那辆车看!” 晏修白收回视线,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轻哼:“喂?” 杨过面色一僵,稍稍后退一步,弯腰行弟子礼,“师父好,弟子杨过拜见。” 晏修白淡淡瞟了他一眼,就这一眼让杨过后背冷汗都冒出来了,他这个师父什么都好,功夫好,有学识,对他也好,教导的挺用心,就是太讲礼仪了,这方面的要求极严,而他自小长在市井,自由散漫惯了,忽然要他循规蹈矩,一言一行都以书香门第的标准来,对他来说实在辛苦。 不过就算再怎么辛苦,在晏修白面前,他都是规规矩矩的,否则就不是辛苦,而是痛苦了。 对方罚人的手段太多,他不打人也不骂人,这些对杨过来说反而不算什么,可他会罚他抄书,连手腕都抄肿的那种,谁来求情都不行,如果他耍赖不抄的话,对方也不会拿他怎样,只是不看他也不和他说话,就当身边没他这个人。 而杨过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种什么都不说的冷暴力,唯一的一次只坚持了两个时辰,就自己乖乖的回书房抄书认罚了,从那以后就再没有犯过。 乖乖的跟在他后面走向马车,杨过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说道:“亏我一听你回来就兴冲冲的跑来迎接你,还从下午一直等到现在,你对我一点都不好。” 说到最后一句,他很是委屈。 晏修白脚步一顿,回头:“我哪里对你不好了?” 杨过哼了一声,“早知道就不来接你了!”说着从他身边跑过,撩起帘子钻进了马车。 夜已经深了,内城的大街上已经宵禁,安静的听不到任何声音。 马车晃晃悠悠的向前,在这寂静中,晏修白忽然问道:“你来进城也有好几个月了,喜欢这里吗?” 杨过眨了眨眼,显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刚刚的一些不开心瞬间被抛开,他疑惑道:“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有朝一日离开这里,去另一个地方,那里没有晏府大,也没有晏府舒适,反而颠沛流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危险,你会愿意离开吗?” 晏修白问的很认真,未来的日子他自己都不确定会怎样,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总要离开的,到时候杨过是留下还是跟他一起走,他该有自己的决定。 杨过想了想,似乎是在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然后也很认真的问了一句:“那时候你在哪里?” 晏修白楞了一下,墨色的眼中有些微的动容。 “你在哪里我在哪里好了,反正我也是没人要的孩子,好不容易有个要我的,就不能太挑剔了。” 杨过鼓着脸说道。 晏修白摇了摇头,最后还是没忍住,对着他后脑勺拍了上去! 皇帝对晏修白越来越信任,也越来越器重了,从那不断上涨的属性值就可以清楚的证明这一点。 晏修白觉得再过几个月或许不用等到过年就能把那所谓的帝宠给刷满了。 早点离开,到时候给燕长生一个惊喜或许是个不错的注意。 一切进展的都很顺利,唯一的麻烦恐怕就是贾相国了,皇帝越器重他,对方的敌意便越重,发展到后来已经是明目张胆的仇视了。 刚开始的时候,晏修白孤身一人,应付的颇为吃力,只是后来,渐渐的就有人站在了他这边,那些人不是别人,正是以前属于吴潜的那些党羽。 吴潜被贬,虽然也有人收到了牵连,但他门生党羽毕竟众多,他失势之后,剩下的那些人都夹着尾巴做事,贾相国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把这些人全部铲除了。 这些人虽然暂时都没事,但处境也不是太好,吴潜一走,他们就是群龙无首,能投靠别人的都已经投靠别人了,甚至还有一部分倒向了贾相国那边,仅剩的一些也是时时遭受打压。 晏修白原先就是独来独往,谁也不亲近,对那些派系斗争也权当没看见,只是现在不同了,他既然想要做些事,搅弄这潭浑水,自然要有些筹码在手才好。 虽然连他的老师都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吴潜教导过的最优秀的一个学生,现在又受皇帝器重,俨然就是朝堂上最新升起的一颗新星,加之又不怕得罪贾相国,在朝堂上都敢公然与他作对,皇帝还颇有回护之意,那些曾经跟随吴潜,现在又被贾相国一系时时打压的人自然而然的就开始向晏修白身边靠拢。 在晏修白有意无意的拉拢下,短时间内,他在朝堂上竟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一股势力,虽然还不算大,却也足以让贾相国气极。 他怕是怎么也没想到,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死敌赶下了台,却又上来了一个死敌的弟子,果然,死敌就是死敌,就算已经离开了,也要留下一个弟子来膈应他。 他现在只后悔,怎么就没早点弄死那小子,怎么当初就信了他们师徒离心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 不过虽然晚了点,但现在弄死也还是来得及的,他就不信了,他堂堂一个相国,连他老师都栽在了他手里,还能斗不过一个毛头小子?! 朝堂上的事他倒还应付的来,老皇帝又被他忽悠着暗地里给淮上送去了一批粮草物资,他顺带也给燕长生去了封信,现在玄甲军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在夹缝中生存。 继续触怒蒙古不是明智之举,邓州那块地方也不是一个好的根据地,必要时还得化整为零的撤。 信毕竟是由旁人送的,小心起见,有些事情晏修白倒也不好明着写,他相信燕长生,身处其境一些事情他看的比自己更加的明白。 邓州,将军府。 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这样的夜色没有星子没有月光,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黑衣的刺客悄无声息,落在地上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动静,显然是内力深厚的高手。 薄如蝉翼的匕首被涂成了黑色,上面沾着剧毒,就是碰破了一点皮,都能让人立刻毒发致死。 而就是这把涂有剧毒的匕首,被黑衣刺客握在手中,闪电一般刺向床铺里的人。 噗嗤的声音传来,那绝对不是利刃刺进皮肉的声音,刺客暗道一声不好,他疾退,速度比来的时候更快,他的目的是左面的窗子,他想破窗而逃。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一把狭长的陌刀已经停在了那里,拦住了他所有的退路,刺客身子后仰,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躲开了那一刀。 他的额头出现了冷汗,然后眼前骤然亮了起来,桌上的油灯被人点燃了,发出昏暗的光芒,而那光芒下,黑衣的男人五官俊美,身姿挺拔,那双墨色的眼睛幽幽暗暗,让人看了,心下无端的有些发凉。 这种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是中了圈套就是傻子了,刺客一扬手,袖中短箭向着对面的男人射了过去,而他的人,在短箭射出的那一刻,已经纵身而起,朝着门外扑去。 刺杀已经失败,而他还不想死。 可是,既然已经到了燕长生的地盘上,又岂是他想不死就能不死的,做杀手的人,总要做好被人杀的觉悟。 燕长生只是侧了侧身子,避开了射过来的那一箭,然后就站在原地没有动,任由那个刺客撞开门窗逃了出去。 “啊——”一声惨叫响起,嚯的一声,房外亮如白昼,迟玖走了进来,禀报了一个预料之中的结果,然后便恭敬的站在一边。 “这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燕长生的唇角挑起一抹笑,那绝对不是让人舒适的笑,而是一种小孩子看了恐怕是要留下心理阴影的笑,“看来脾气太好了也不好,会让人以为你好欺负的很!” 迟玖闻言,忽然打了个冷颤,灯光下的统领,太可怕了! 52.第 52 章 瑞雪兆丰年,气候向来温和的临安难得下了场大雪,晏修白修为在身,并不怕冷,但样子还是要做的,每天上朝下朝都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现在的晏修白不是从前那个背景板了,谁都知道,如今的他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是朝堂上的新起之秀,贾相国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可一时间拿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晏修白手段厉害,只要他想,搅混这一潭池水还是完全做得到的,而且,有他坐镇,暗中也可以给燕长生那边尽量增加一些助力。 他现在在朝堂上混的颇有些如鱼得水的架势,唯一的不痛快大概就是和情缘分隔两地了,为了避嫌,两人之间连书信往来都克制到了一定的次数,而且每次都还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搞得像偷情。 快过年了,皇帝颇为慷慨的给所有人放了半个月的假,晏修白却不得清闲,他现在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拜访的,巴结的多的不能再多,府门口的车辆就没有断过。 无论是官职高低,还是有后台没后台的,晏修白都一一招待,对着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不会过分殷勤,却也不会低看每一个人,处事手段颇为圆滑。 杨过身为他的弟子,也会经常被他拉着见客,他现在逢人就得笑,笑的脸都快僵了,偶尔想要偷懒躲个清闲,都会被很快的抓回去,用对方的话来说就是,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书本上学不到的,现在有这么个机会让你看,让你学,好好珍惜着! 杨过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苦逼的孩子了。 他现在每天醒来最大的愿望就是今天别在来客人了,他只想安安静静的过个年而已,好不容易有人陪着一起过的年。 可惜他的愿望暂时还没能实现,这天,他嘴角僵硬的替晏修白再次送走了一位客人,目送对方的马车离开之后,他才垮下了肩膀,他转身刚要回府,忽然就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黑衣窄袖,一副武人打扮,并不是很富贵着装,却剪裁合体,看上去极为妥帖。 你没有看到他的时候或许还不怎么样,但一旦看到了他,就很难将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因为他那张脸实在太好看了,虽然眼角上有那么一点瑕疵,但丝毫无损他的俊美,那道淡淡的疤痕反而让他平添几分魅力。 可惜此刻的杨过却完全欣赏不了那份魅力,他现在全身的汗毛的竖起来了,整个人紧绷到了极致,他几乎是无比僵硬的看着那个人逐渐走进,然后那只修长好看的手慢慢向他伸过来,眼看着就要拍上他的肩膀。 杨过突然醒过神来,整个人像是被突然放进油锅的蚂蚱一样蹦了起来,往后疾退,一不小心就撞到了身后的下人。 仆从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不明白他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不过对方苍白的脸色让他有些担心。 想着他或许是哪里不舒服,身后的下人便站出来行礼道:“敢问先生是哪位?可有拜帖?” 这些日子府内的客人就没少过,他们都习惯了,虽然眼前这人穿着打扮似乎有些寒酸了些,但前些日子也不是没有过有才华的寒门之士前来拜访过,他们可是被教导过的,绝对不能狗眼看人低,堕了大人的脸面。 对方并没有回答,而是看着杨过,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道:“你就是他的弟子?” 这个他指的是谁,大家都知道,毕竟杨过就这么一个师傅,他硬着头皮上前道:“在下杨过,见过这位先生。” 杨过的这个态度让身边的下人有些惊讶,无他,似乎太有礼了些,他的脾气府里的人都清楚,这些日子能够耐着性子招呼各方来客,已经是十分稀奇的事情了,这还是被晏修白硬逼着的缘故。 燕长生感受到了对方的畏惧,却并不在意,他的视线轻飘飘的在杨过身上扫过,最终投向大门深处,他一路兼程,想要见上一面的人就在这里面了。 这样想着,他连一点和外人应付客套的耐心都没有了。 燕长生越过杨过,抬脚就往里面走,却被敬忠职守的门卫给拦了下来。 杨过头皮发麻,硬撑着道:“今日天色已晚,先生若想见家师的话可以先递上拜帖,明日再来。” 几个门卫而已,自然是拦不住燕长生的脚步的,只要他想,连手都不用抬,就可以轻松入内,只是他到底没有硬闯,这里毕竟是晏修白住的地方,只这一点,便可以止住他所有的不耐。 他再次看了杨过一眼,非常爽快的转身,离开。 直到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杨过才悄悄地擦了擦手,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掌心已经被冷汗湿透。 他常年在市井中摸爬滚打,要比大多数人来的敏锐,刚刚那人给他的感觉太危险了,那人走过来的时候,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跑回去抓着他师傅喊救命。 幸好,幸好那人听话的自己走了,杨过松了口气。 事实上,燕长生当然不是什么听话的人,他只是不想给晏修白惹麻烦,在绕着晏府走了半个圈之后,他纵身一跃跳上墙头,整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了府内。小說中文網 晏修白的这座府邸不算太大,但也不是很小,亭台楼阁,水榭回廊,该有的都有,好在燕长生方向感不错,来回转了几次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见到人的时候对方正伏案写着什么,神情认真,唇角似乎带了那么一点的笑,旁边的窗户半开着,让燕长生将对方的侧脸瞧得一清二楚。 燕长生悄无声息的走过去,就这么趴在窗户上看着他,以晏修白的修为自然不会察觉不到他的靠近,他一抬头,便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笔尖微颤,墨汁落下污了纸张,握笔的人却却顾不得这些了,脸上的震惊渐渐褪去,然后忽然绽开一抹笑,晏修白道:“你怎么来了?” 燕长生歪着脑袋,含笑道:“给你惊喜,怎么样,开心吗?” 晏修白走了过去,将窗户整个打开,目光在他身上来回转动了一圈,道:“确实够惊的。” “那喜呢?” 晏修白凑了过去,短短的一个喜字模糊在两人的唇齿之间 隔着窗户的这个吻并不如何缠、绵,却温馨亲昵,带着长久的思念。 晏修白在那双薄而软的唇上吮了吮,明明是那种让人看了就觉得薄情的唇,却让他似乎尝出了甜的滋味。 额头抵着额头,清浅的呼吸在彼此间流转着,晏修白心下微动,无端端生出一股柔情来。 借着对方的力道,燕长生身姿轻盈的跳进屋内,雕花的窗户在他身后合上,一个个轻柔的细吻落在他眉宇、脸颊、唇角上,让他有些发痒。 他反手压住对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身子进退间将人压在了旁边的书案上, 这样一来,晏修白便处在了一个颇为弱势的地位,他却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反而目光含笑的看着压在身上的人,任由对方用着极为生疏的动作一点点的舔吻着他,从唇角到脖子,就像他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小奶狗一样。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尖锐的牙齿在细腻的脖颈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清晰的印子。 鲜红的印子留在玉色的肌肤上,竟是颇为赏心悦目。 燕长生看了看,又舔了舔,非常满意自己的作品,眼中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得色让晏修白有些哭笑不得。 燕长生本来还想继续的,虽然他不懂什么技巧,他从来不曾和别人如此亲近过,唯一会的也是上次从晏修白身上学来的,就这一方面而言,他简直笨拙的可爱。 他动作生疏,时不时的还要停下来回忆一下,每一个步骤都是模仿着要晏修白来的,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亏他还能够记得。 他的手劲却很大,硬是将自己身下的猎物压制的动弹不得,当然,晏修白也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而是颇有兴致的瞧着他的一举一动,就连被对方不知轻重的手法弄得有点疼,也没出声阻止。 他没阻止,燕长生倒是自己停了,因为他看到了书案上的一样东西。 墨色的线条细腻洒脱,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眉眼含煞,五官深刻俊美的男人,并没有多精湛的画工,只是闲来随手画的一副小像而已,而且画上那一团墨色的污迹更是破坏了整个画像,可就是这么一副已经半毁了的画像却让燕长生一下子愣住了。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摸上那副小像,指尖的触感让他心下发紧,一种从未有过的酸软感渐渐蔓延开来。 “怎么样?我画的如何?”晏修白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双手环绕搂住了他的腰,那腰柔韧纤细,手感极佳,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燕长生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副画像上,彻底忽略了那只作怪的手,他不是风雅的文人,在书画上也没有什么深厚的造诣,让他来评论的话他也说不出什么有理论的东西来,唯一能说的也只有干巴巴的好看两字。 “你是在变着法的夸自己好看吗?”晏修白的语气中满是笑意。 燕长生闭了闭眼睛,身子后仰,整个人靠在了他怀中,然后才道:“你觉得我不好看?” 晏修白顿了顿,抬手沿着他的脸部轮廓慢慢描摹,最后不得不承认,这人的五官长得确实好,只是那通身的煞气让人容易忽略这一点。 “喂。”燕长生靠在他怀里,脑袋一偏,轻轻的撞上对方的脑门,声音低沉的说道:“这些日子是不是很想我?” 都靠着画我的画像来思念我了,啧啧。 “你难道不想我?”晏修白低笑:“某人可是千里迢迢,放下一切进这龙潭虎穴来看我了呢。” 燕长生:“” 他其实很想反驳来着,比如说他来可不是看他的,而是来兴师问罪的,说好的回来就辞官然后和他走的呢?!他等了很久等来的却不是朝思暮想的人,而只是一封信,这人非但没有辞官,反而升官了,还颇有一种要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架势。 他可以编出很多的理由,可所有的说词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归根究底,他确实是因为想见他才来的。 想就想吧,他还不屑去否认。 两人腻歪了一阵,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下人恭恭敬敬的在外面敲门,燕长生帮他理了理衣襟遮住脖子上的痕迹,然后和他一块儿出了门。 晏修白的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自然引起了下面人的关注,不过碍于身份,谁也不敢多问。 至于杨过,当他看到那个让他忌惮的男人,和他家师傅手拉手,说笑着走进来的时候,究竟产生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就要问他自己了。 53.第 53 章 杨过已经很久没有同人一起过年了,对于一个孤儿来说,过年这种与家人团圆的日子永远都不是属于他们的,就连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因为生活拮据,家中也是冷冷清清的,从来没有像平常人家那般喜庆热闹过。 可这一年却不一样,府中上下到处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厨房里蒸的糕点又白又软,那清甜的香气都飘到他鼻子底下来了,偶尔得了空隙,趁着厨娘不注意的时候,他还能偷偷的摸到一块,就算烫到嘴了,他也还能满心愉快的想着,自己的技术看来还没落下。 这个年杨过过的还是挺满意的,如果硬要说还有哪里不如意的话,估计就是自己师傅的那位朋友了。 燕长生倒也没怎么他,毕竟是晏修白的弟子,他怎么也不可能去为难一个小辈,可是就算他什么也没做,单单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让杨过心里发憷了。 就连杨过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怕他,毕竟对方再危险,那也是晏修白的朋友,他心里清楚就是看在师傅的面上,这个危险的人都不会做什么真的加害与他的事情。 知道归知道,但害怕就是害怕,杨过就算再不承认自己有这么胆小的一面,可每次见着对方,他都是绕道走的,能不碰面就不碰面,奈何,整个晏府就这么大而已,再怎么有心躲藏,两个大活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总有见上的时候。 他的躲避太过明显,晏修白二人自然是看在眼中的,两人反应不同,燕长生当然不会将他放在心上,旁人是待见他还是害怕他同他有什么关系,反而是晏修白,觉得有点好笑。 等杨过的背影再次躲躲闪闪的消失在拐角处的时候,他笑着打趣道:“你这个神情,如果脸再黑一点的话,完全能当个门神挂起来,或许还能止小儿夜啼呢!” 燕长生挑眉,“怎么不说是你收的这个徒弟胆子太小了点,该练练了。” 晏修白无奈,“还不是你给吓得?!” “我有做什么?” “你别没事总看他就好了。”本来好好的一个小孩,被他目光一扫就心惊胆战的像只兔子,他真怕他将来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我有老看他?”燕长生唇一挑,似笑非笑,“我分明只是很正常的在看他而已,还是说,仅是如此,你就吃味了?” 晏修白难得有说不过他的时候,他总觉得对方变了一些,上一世的他是绝不可能反过来调侃他的,十五六岁的燕长生虽然早熟,但某些方面总归生涩,在两人的相处中,他总是领着对方走的那一个,现在对方“长大了”,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甚至有时候比他还强势,这当然是正常的,毕竟两个人刚遇见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模样,小燕长生反而是个例外,一个意料之外,却很美好的意外。 可他最初爱上的却是这个意外! 当然,这并不是说因为他“长大”了,他就不喜欢了,他又不是恋童癖,只是喜爱之余,成熟的燕长生终究还是让他有了些许的不适应。 那是一种感情上的陌生,就好像你很喜欢一颗蛋,光溜溜的,又滑又嫩,手感很好,然后突然有一天他破壳了,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叽,虽然你还是照样喜欢他,可到底是有了变化的,起码摸起来的感觉就变了。 那样的感觉有点复杂,他无法明说,说出来不但没有任何益处,九成的可能对方会一个盾猛砸过来,还有一成的可能是吃他一记斩绝绝,总之,他别想好过就是。 曾经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自诩情圣的晏修白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只能暂时哽在心头,等以后慢慢消化了。 在感情上还是个生手的燕长生自然是察觉不到他心上的这番纠结的,这个年他过的还是很高兴的,心上人就在身边,每天晚上做一些有利于身心健康的事,早上再抱着对方醒来,这样的生活对他而言,很新奇,很舒适,有时候甚至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他这一生,除了“变小”的上辈子之外,还从未有过这般轻松舒适的活过。 甚至他上辈子还要稍微操心一下两人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呢,而现在,拜万恶的官僚主义制度,他是真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了,也并不如何奢华,但对于从小在雁门关那等苦寒之地长大的燕长生来说,这样安逸的生活似乎过于堕落了。 不过,换成晏修白的话,他倒觉得非常适合,在燕长生看来,对方与他全然不同,合该就是锦绣花团中养着的,谦谦公子,青衣玉带,从江南水墨中缓缓而来。 在大唐,长歌门与万花谷、七秀坊并称为三大风雅之地,其门人弟子都是精雕细琢出来的玉人,燕长生不是没见过其他长歌门的人,但他却觉得,自己喜欢的这个人,是所有人中最好的。 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抵就是他这个状态了。 燕长生孤身南下,以他现在的身份,自然不便出现在别人面前,而晏修白自从在朝堂上得势之后,暗中注意着他的人从来没少过,所以,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燕长生自从进府之后,就再没出去过。 不出去就不出去吧,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喜欢热闹的人,只是那些暗中盯着的眼睛不识相的过来打扰他的良宵他就很不高兴了。 夜晚本该是情人间最喜欢的时候,两人做些让彼此喜欢的事情,再拥抱着一起入睡,美好的一天就过去了,只是修为高也有高的坏处,至少远处的那些小小的动静,就是他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被打扰,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太高兴,燕长生狠狠地拧起眉,已经想起床去摸刀了。 晏修白拽着他的手,反身将他压倒在床铺间。 燕长生的头发很黑很密,没他来的柔软,发丝要粗硬一些,就像他这个人,冷而厉,如同出鞘的陌刀,寒芒四射,煞气逼人。 这个人,从外表到脾气,没有一点柔软的地方,可吻上去,却是温暖的,带着一点点的甜,让晏修白喜欢极了。 就算这几天两人没少亲热,但燕长生在这方面依旧称不上有多熟练,晏修白是个好老师,他却不是个多好的学生,要说他也不是什么愚笨的人,年少时,学习兵法修炼武功,从来都没落在别人后面过,但在这件事上,他堪称笨拙,也难怪他每次反压都能被晏修白给轻而易举的掰回来。ωww.xSZWω㈧.NēΤ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薛帅说过,一个合格的军人就是要有这种死不认输的脾气,而晏修白也不阻止,就当是两个人之间的情趣了,反正他也成功不了。 这次也不例外,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燕长生一个绵长的吻就被拿下了。 晏修白挑着他的下巴,含着他的唇,有些含糊的说道:“随他们去吧,我都习惯了,反正他们也不敢进来,何必浪费时间” “究竟是那方人马?” “那就多了。”晏修白有些不在意的说道:“贾相国的,御史台的,金人那边的,还有可能是皇帝的,毕竟我现在也算是个朝廷新贵,盯着我这边的各方势力太多了。” 燕长生皱眉,“很麻烦?” “倒也不是。”晏修白伸手,抚平他的眉心,道:“不管他们就好了。” 燕长生一脸的不赞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或许他们还伤不了你,但一些扰人的苍蝇在耳边吵着,你就不嫌烦人?!” “烦人是烦人了些,但还是有些用处的。”说到这儿,他咬了咬他的脸颊,道:“你可别给我乱来。” 本来想暗中给他清理掉一帮垃圾的燕长生听到这句话,终究还是沉默下来。 “你打算做什么?” 正在四处撩人的手忽然停了下来,晏修白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燕长生暗暗叹了口气,沉声道:“你回来之前说要辞官的,现在非但没辞反而在朝堂上结党,在皇帝面前露脸,瞎子都能看出你定是在谋划什么了,何况我眼神还算不错。” 晏修白并没有回答他,反而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揪了揪指间的一粒小豆丁,如愿的听到一声低哑的闷哼后,他才咬着他的耳朵低笑道:“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煞风景的话?” 简直是——犯规! 燕长生咬牙,刚开始还能勉强保持清醒,但很快就开始模糊了,四肢有自己意识一般紧搂着身上的人,配合的淋漓尽致。 晏修白喜欢燕长生,更喜欢他在床上的表现,燕长生或许没什么天赋技巧,却有着野兽一般的直白,无论是痛快了,还是疼的狠了,他都会毫无掩饰的表现出来。 晏修白最喜欢的就是他的腰,柔韧精瘦,没有一点赘肉,他两只手正好能够掐住了,在上面留下各种各样的痕迹。 往往一场□□下来,燕长生的腰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连承受的那个地方都比不过。 晏修白抱着人去洗了个澡,又仔细的给上了药,等到两人重新躺回床上已经是半夜了。 他搂着昏昏欲睡的人,忽然问道:“临安不可久留,你什么时候走?” “再过几日吧”对方的声音已经有些模糊了,“怎么问这个?” “等你走的时候把杨过一起带走。”晏修白如此说道。 燕长生睁开眼睛,睡意全消。 54.第 54 章 杨过是被燕长生一掌拍晕抗走的,他或许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京城现在的形势,不知道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但从小在市井长大,为了养活自己,各种坑蒙拐骗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因此让他养出一颗比其他同年人更加敏锐的心。 晏修白要他跟燕长生走,杨过自然是不肯的,不提他对燕长生潜意识里隐隐的惧意,单单从晏修白轻描淡写的语气中,他也本能的察觉到了什么,心中更是不安。 这段时间中,关于那些暗中盯着晏府的眼睛,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杨过这人,性子桀骜,脾气倔强,整天天大地大他排老三,轻易不会服谁,可对晏修白,他是真心敬重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自小没有父亲,晏修白这个师父的出现,多多少少填补了一些他这方面的空缺。 这样一来,他自然更不愿意离开。 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所见过的听过的手段轮番上场,也没能阻止晏修白把他送走的决心,最后索性直接被拍晕,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离临安已经很远了,身边只有一个燕长生。 他像是一个人形麻袋一样,被放在马背上,冷硬的皮甲硌的他胸口发疼,略显荒凉的景物一点一点向后倒退,他忽然升起一股极大的悲伤,有了一种被人抛弃的孤独感,就像当初母亲离世只留下他一人的时候一样,再怎么压抑,还是无法克制的哽咽出声。 明明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了,那一声声细微的抽泣,就像是刚出生的猫崽子一样,透着股可怜兮兮的劲儿。 燕长生清清楚楚的听在耳中,忍不住挑了挑眉,道:“女孩家才会哭哭啼啼,难不成我和你师傅都看错了,你原来是个穿着男装的姑娘家?” “你才姑娘家!,你从小到大都是姑娘家!!”杨过头也没抬的吼了一句,这一刻,他暂时忘了对燕长生的害怕,他的心中有一股闷火,不发出来他怕烧死自己。 “我要回去!你们凭什么不顾我的意愿,我高兴去哪就去哪,我高兴在临安呆着,哪都不去!”他扭动着身体,挥舞着四肢,挣扎的像只乌龟。 燕长生啪的一下拍了上去,让这只乌龟彻底翻不了身,“你现在在我手上,就得归我管,要想走,可以,先打得过我再说。” 屁股上的那一巴掌让杨过涨红了脸,他张了张嘴,很是羞恼的说道:“这不公平!连师父都说不是你的对手,我怎么可能打得过?!” “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公平可言。”燕长生淡淡道:“有的只是弱肉强食,如此而已。” “你若是比我强,大可爱去哪去哪,但你现在比我弱,那就乖乖受着吧。” 燕长生态度强横,一点都不讲道理,可就如他所言,实力才是关键,杨过打不过他,连讲道理的资格都没有,他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你不是他的朋友吗?!”他有些愤恨的说道:“你明明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可能不大好,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送我走,你就不担心他?!” 这算什么朋友,他不高兴的想着,这么冷血的朋友绝对要告诉他让他绝交! 你怎么知道我不担心呢?燕长生紧蹙的眉心杨过看不到,他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担心他,也比任何人都要在意他的安危,更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信任他! 燕长生相信他会保护好自己,否则的话,他冷笑,找条锁链将人禁锢在身边这种事,他也不是做不出来! =============== 无论杨过愿意还是不愿意,他在燕长生身边这一呆就是三年,从十四岁,到十七岁,从一个半大的孩子成为一个少年,他变的可不仅仅是外表。 三年时间他随着燕长生东征西讨,夹缝求存,几乎每天都是生活在战场上的,而战场,永远是让人成长最快的地方。 燕长生并没有因为他是晏修白的弟子而优待过他,相反,比大多数人还要严苛一些,刚开始的时候还把他当成亲兵带在身边,偶尔还指点一番交些武艺,那段时间大概是杨过离开晏修白之后过的最为轻松的时候了,而后不到一个月,燕长生就把他扔到军队底层去了。 那时候杨过刚满十四岁,自己的个子都没比手上的陌刀高出多少,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兵,到现在说大不大说小也还算可以的校尉军衔,杨过走的比寻常人更加的辛苦,就他那样的性格能在纪律严明的玄甲军扎下根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一件事了。 磕磕碰碰的磨炼了这么几年,好处倒也不是没有,杨过原本的性子是有些跳脱的,现在渐渐的沉稳下来,让人一眼看上去就有一种非常可靠的感觉。 当燕长生派人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在单方面的凌虐手底下的那帮子人,杨过的年纪或许不大,但教他武功的却是晏修白和燕长生,这两个人一起调教出来的弟子,自然不可能弱到哪里,他别的方面或许还青涩,不够成熟,但单就武功而言,在整个玄甲军可是公认的能够排进前五的高手。 也因为这个,军中之人才会服他。 看到来人,杨过将手中的陌刀随手一抛,连头上的汗都没顾得上擦,就赶紧跑了过去,他与燕长生关系特殊,但是两人私下相处的次数却是极少,通常都是在临安来信的时候。 急急忙忙的跑到书房的时候,燕长生正在和人商量事情,几年军中历练,别的地方不说,单就规矩而言,他的长进是最大的。 杨过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就算心中再急,也没有上前打扰,倒是燕长生,有意无意的看了他一眼。 他们商量的事情杨过没有仔细去听,他现在满心满意都在临安那边,他已经三年不曾见过晏修白了,虽然表现的很不在乎,可自己心里的想法自己清楚,他是想他的。 最可恶的就是燕长生,他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那个坐在桌案后的男人,别以为他不知道,他每年都会去一次临安的,杨过也曾咬牙切齿的放下自尊,求他也带他回去一次,可都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想到他每次都冷嘲热讽的说他自己可以一个人来去自如,但带上他就等于是带了一个累赘的话,杨过就气得牙痒,之后练功就练得越发勤快了,这也是他近年来武功大涨的最大原因了。 也因为这个,就算燕长生也教了他不少东西,算是他的半个师傅了,可他依旧不喜欢他。 杨过这人,最是桀骜不驯了,如何会喜欢一个总是嘲笑他,看不起他的人。 最近蒙古动作频频,而临安那边的情况也不太好,听说老皇帝病重了,朝堂上想必是一片混乱,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会不会连累到晏修白。 杨过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很担心的,这段时间也更加的留意临安那边的动静。 杨过眉头紧蹙,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事情,都没留意到其他人的离开,而等他缓过神来,书房中就剩下他和燕长生了。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客气,直接上前一步,急切道:“临安来信了吗?他怎样了,还好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燕长生自然清楚,就因为清楚,他才更加的不爽,就算知道杨过的担心只是出于敬重,他们之间是亲情,是师徒之义,可这一点都不妨碍他干了这坛成年老醋。 以后绝对绝对要阻止他再收徒弟,燕长生如此想着,然后将晏修白的书信递了过去。 并不知道对面的男人已经心里冒酸了,杨过认真的看着手中的书信,熟悉的字迹,千篇一律的话语,无非就是一些叮嘱他照顾好身体,不能落下学业,好好和人相处之类的话而已,与以前寄来的那些大同小异,可杨过依旧一字不落的看的很认真。 晏修白并不算是一个多好多么合格的大家长,可他的关心却是真的,这也是杨过最想要的,唯一让他不满的大概就是每次来信,对方总是在叮嘱他这些那些,对于自己的事情却是寥寥几笔带过,他也想要知道他的事情,知道他过的好不好,有没有遇到麻烦,而不是每次都是一句“诸事安好”就给打发了。 杨过原本就是皱着眉的,看完书信之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抬眼,看向燕长生,不跟他说,但总该和他商量的吧,他也不绕弯,直截了当的说道:“我听说老皇帝快死了?” 燕长生挑眉,托着下巴道:“还没快死,至少一年半载还是能撑一撑的。” 杨过无语,重点是这个么?! “师傅现在怎样?会不会受到什么牵连?还有,”他顿了顿,道:“他什么时候会来?” 明明说好的,会来找他,可是时隔三年还是没来,如果不是每隔几个月的信,他都怀疑,对方是不是都把他给忘了。 燕长生的眸子渐渐暗沉下来,“没关系。”他喃喃道:“他不来,我们就去找他好了。” 到时候,他就跑不掉了。 ===================================================== 晏修白还不知道自家爱人因为他的屡次失约已经快要黑化了,入春的时候老皇帝突然跌了一跤,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老皇帝到底年纪大了,这一跤竟然他在床上足足躺了三个月,之后就算能勉强爬起来,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前了。 皇帝病重,偏偏蒙古那边又不安分了,大规模的战争或许还没爆发,但小规模的摩擦却没有停歇过。 今年是个多事之秋,敏锐的人或多或少的感觉到了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寂静,朝堂上至今还没乱成一团,晏修白这个枢密院使功不可没。 晏修白现在也算是朝廷重臣了,老皇帝对他还是颇为宠信的,只是他与太子的关系就不大好了。 赵氏一族传承到现在,基本上都是些孬种加软蛋了,讨好老皇帝那是情非得已为了属性值,一个太子,还是个整天沉迷酒色,比老皇帝更加不堪的一个太子,晏修白怎么可能低下头与之结交。 他又不是真的想在这个朝堂上混一辈子。 与他相反,贾似道与太子的关系极好,他虽然是个奸臣,却也是个目光长远的奸臣,老皇帝嘛,年纪大了,迟早是要死的,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只要贾似道还想保住自己的地位不动摇,与大宋下一位皇帝交好那是必须的。 在他的刻意经营下,太子对贾似道这位相国大人的信任依赖,比之老皇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相对比之下,一旦老皇帝驾崩,新皇继位,可想而知到时候会是怎样的一种局面,而贾似道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晏修白这个和他作对多年的眼中钉肉中刺。 经过这些年的培植经营,在朝堂上,晏修白已经能和贾似道一系分庭抗礼了,至少没有吃过太大的亏,可现在,似乎因为老皇帝的这一病,原本隐隐对峙的局势渐渐的有了些倾斜。 晏修白尚且还能稳得住,可他身边的那些人就有些心焦了,朝堂上硝烟弥漫。 而蒙古集结二十万军队南下犯境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传来的。 晏修白是连夜被叫进宫的,天上星子闪烁,皇宫就像是只巨兽一般匍匐在夜色之中。 整个偏殿灯火通明,晏修白进去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人在了,老皇帝还没好利索,病病歪歪的坐在龙椅中,脸色不是很好。 太子还很年轻,不到二十岁,但身体发虚,以晏修白医者的目光轻轻一瞟,就知道这是沉溺酒色的结果,此刻对方就像是最好的孝子一般,在老皇帝身边端茶递水,不时的关怀几句。 除了他们之外,剩下的都是朝廷重臣,晏修白行礼之后便退后站定,已经有几个人在和他暗暗使眼色了。 老皇帝喘了几声,道:“贾相国呢?咳咳,还没来吗?” 不等下面的人回话,太子便急忙说道:“已经让人去请了,相国大人年纪大了,总归有些不便。” 老皇帝闻言,叹息一声,有些感同身受的说道:“都老了,相国为国金尽忠了一辈子,你以后得敬重着些知道么?” 太子赶紧应是。 这边两人刚说完,贾似道便来了,老皇帝颤着手,让人将新到的战报给递了下去,大臣们一一翻看,都是惊惧不已。 晏修白冷眼旁观,将众人的表情全都看在眼中,他恐怕是这个殿中最镇定的一个人了,这个消息虽然来的突然,却也不是很意外,从燕长生那边陆陆续续传递过来的消息中,他或多或少的早就有了这个准备了。 他能够保持镇静,其他人却是不能的,老皇帝更是哆哆嗦嗦的问道:“爱卿们觉得,这件事是真是假,蒙古人真的打过来了?” 气氛凝滞。 贾似道上前一步,安抚道:“官家莫急,派人去查探一番便知真假。” “查探?这一来一去要浪费多少时间?!我们等得,蒙古贼子给时间让我们等吗?”辅国大将军是个急性子,闻言忍不住站出来说道:“官家,军报做不得假,必定是确认无误的消息才敢传来,否则一个欺君的罪名谁也担待不起!” 这种情况老皇帝又怎会不清楚,只是到底还是抱着侥幸之心的,病重之后他越发的胆怯了,他怕死,怕蒙古人,怕战争,他都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就只想安安静静的过个晚年,怎么就这么难了。 浑浊的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太子,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想抛开这一切,将皇位传给太子,自己做个舒舒服服的太上皇,反正又不是没有过先例,他只不过是效仿老祖宗们的行事而已。 “官家!”骤然响起的声音让他醒过神来,那道转瞬而过的想法被他狠狠的压在心底,始终不曾消散。 “如今最紧要的便是调动军队,整顿布防,阻挡外敌入侵。” 老皇帝又是一哆嗦。 “刘大人说的倒是轻松。”贾似道冷哼一声,“一场战争要花费多少钱财你算过吗?调动军队,军从哪里来?军饷粮草又要去哪里弄?国库的情况大人知道的应该不比我少才是!” 这一点讲到了老皇帝的心坎里,国库是真的没钱,都说南宋富庶,可每年都要送出去一大批,剩下的不是这里闹灾就是那里闹荒,宫中所需尚且不够,更何况是支持一场大战。 除去钱财之外,南宋无兵也是真的,官场腐朽,积弱多年,想要找出一支像样的军队来,实在是不太容易。 “那该如何是好?!”说话的是太子,老皇帝病重后,他就领了监国之职,往常不过是浑浑噩噩,得过且过而已,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不是想着要在老皇帝面前表现一番,他早就吓得回去抱美人了。 太子畏畏缩缩的扫视一圈,最后将希望的目光放在贾似道身上,急切道:“相国大人,你不是与蒙古交好吗,可否前去游说一番,大宋与蒙古乃是友国,一起灭金的情分还在,何必兵戎相见,受苦的是黎民百姓。” 哐当一下被砸了个正着的贾似道实在是太高兴了,太子这个人蠢是蠢了点,关键时刻还是有点用处的,和谈这件事情说难确实很难,要说简单也很简单,只要喂饱了对方就行,而这,可以更好地提升一下他在朝中的地位。 只是有人却是不能忍了,尤其是主战派的那几个,“蒙古人狼子野心,早就想要侵吞我大宋了,哪里还有什么情分,要战便战,难道我们还怕了他们不成?!” 确实是害怕的,一边是步步紧逼的豺狼,一边是软弱可欺的绵羊,绵羊怎么可能不害怕对着自己虎视眈眈的狼。 主战的和主和的彻底吵了起来,老皇帝本来就身体不好,被这么一闹更加不舒服了,咳得撕心裂肺的,殿中一片混乱。 老皇帝其实是倾向于和谈的,虽然他还没有表态,但侍候了这位皇帝这么多年,贾似道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宠信器重又怎样,关键时候不还是要靠他这个老臣?! 贾似道暗含得意的看向站在一旁的晏修白,目光一闪,忽然说道:“晏大人怎么一直不出声呢?是战是和你觉得应该如何做呢?” 其他人闻言,下意识的都看向晏修白。 被注视的人面色始终平静无波,他上前一步,沉声道:“臣的意见自然是战!” “臣知现在国库困难,只是蒙古人贪婪,如果是和谈,必定狮子大开口,要上更多的金银财帛,往年给出去的还少吗,可依旧没有拦住他们南下的铁蹄。” “这次或许能够和谈成功,那明年呢,后年呢,是不是还要送出更多的钱财去填补他们的贪婪?与其将这些钱财浪费在敌人身上,何不用在招兵买马上。” “官家英名,饮鸩止渴的道理不会不懂,议和不过是舍了自己的肉养壮财狼,最后反噬自己而已。” 老皇帝一阵犹豫。 贾似道见状,赶紧道:“晏大人讲的或许有些道理,但打仗又岂是随随便便的一件小事,蒙古人兵强马壮,就算我们有心要打,又怎么打得过,到时候受苦的还不是大宋百姓。” “没试过又怎么知道打不过。”晏修白淡淡道:“何况官家手上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的,官家手上还有一支兵,一支不输于蒙古人的强兵。” 浑浊的目光渐渐亮了起来,老皇帝低喃道:“玄甲军” “不错。”晏修白颔首:“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官家养了他们三年,也该让他们派些用场了。” 几年时间,足以让玄甲军名扬天下了,蒙古人的忌惮,宋朝百姓的憧憬,这支军队神出鬼没,来去自如,是哽在蒙古人心里的一根刺,也是贾相国心里的刺,晏修白与玄甲军统领相交甚密,让他不得不心生忌惮。 因为玄甲军的存在,老皇帝心中的天平开始往主战这边倾倒,直到两天之后,蒙古人兵分两路,吹响了战争的号角。 晏修白再次被叫进宫,病床上,老皇帝将一个锦盒亲手交到了他手上。 他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反射着冷锐的光芒,那是虎符。 =================================== 襄阳城中,一片混乱。 蒙古近在眼前,襄阳地处要道,是征服南宋的过程中必须要拿下的一个地方。 南宋朝局**,从里到外都烂透了,早年襄阳守军还勉强能上个十万八万的,后来层层剥削,层层裁减,城中守军只剩下不到三万,还都是些没什么战斗力的,没有意外的话,兵强马壮的蒙古军,要拿下这么一座城池,简直和喝水一样简单。 基本上蒙古军这么一路攻下来,就没遇到过什么比较有阻力的关卡。 时势造英雄,当一个王朝走向末路时,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人物,有奸诈小人,有卖国的无耻之徒,却也不缺慷慨悲歌的义士。 在江湖上,郭靖和黄蓉这对夫妇可是大名鼎鼎的,襄阳危急之时,夫妻二人带领了数千武林侠士突然出现,给襄阳城带去了一点生机。 对于他们的到来,襄阳守将吕文焕感动至极,他敬佩这些人的大义,更多的却是担心。 全程守军外加这些江湖人,勉强四万,要如何对抗十万之众的蒙古?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现在只希望援军能够赶紧到来。 这场战争很是惨烈,在蒙古人的强攻下,襄阳硬是抗了十天,这已经是个奇迹了,可这样的奇迹又能坚持多久。 城破的那天,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雨和血混在一块儿,变成了血水,整个世界仿佛都染上了那种红。 黄蓉的肚子一阵一阵的疼,她知道那是为了什么,他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除了她没人知道,连郭靖都不知道,她没告诉他,襄阳城危在旦夕,那人每晚每晚都愁的睡不着觉,连头发都白了很多,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黄蓉看着心疼,也因此瞒住了自己怀孕的事情,她不想让他的担忧中在多上自己。 耳边喊杀声,兵铁交击声,军马嘶鸣之声,夹杂在一块儿冲击进她的脑中,她眼前发黑,勉强躲开射来的一箭,她脚一软差点摔倒。 “娘,你怎么了?”俏丽的脸上沾着血迹,郭芙眼中满是担忧,扶着她的手颤抖起来。 黄蓉深吸一口气,不想让女儿担心,她直了直腰背,努力忽视着腹部的疼痛。 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黄蓉环顾四周,无数的尸体堆积在城门口,几乎是形成了一堵“尸墙”,血腥味刺鼻,让她几欲作呕,还有更多的人前赴后继的扑到那个地方,哪怕明知是送死,也绝不后退一步。 “靖哥哥”熟悉的身影在厮杀的人群中一闪即过,黄蓉心中大痛。 她突然一把抓住了郭芙的手,力道之大几乎掐进对方的肉中,“记住!”她凑到女孩儿耳边轻声说道:“去找大小武,有机会就逃出去,离开这里,去桃花岛,去找你外公,去哪都行,离这儿远远的!!” “娘——”郭芙惊骇,眼睛泛红,差点落下泪来。 “襄阳城要保不住了” 城破了 城破了! 到处都是尸体,以及杀红了眼的人,郭芙握剑的手在颤抖,她武功还算不错,她外公是天下五绝之一,她爹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英雄大豪杰,她娘是丐帮帮主,这样的出生,就算她的资质再如何愚钝,武功也差不到哪儿去,尤其是对上那些并非精通武艺的士兵,基本上砍起来和砍西瓜也没什么区别了。 可武艺再高,人的精力也是有限的,她这辈子从没杀过这么多的人,到最后,她甚至都不知道死在她手上的到底有多少了,握剑的手在颤抖,那一身红衣,早就被血水浸湿,透着股惨烈来。 娘让她找大小武,可她找不到,甚至转身连黄蓉和郭靖的身影也看不到了,她就好像一只被抛弃在大海上的小船,身边只有杀戮,杀戮,杀戮! 她才十六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可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杀了一个,就会有更多的人拿着刀劈过来,连对方脸上是狰狞的杀意都看的清清楚楚,从小娇生惯养的郭芙从来没有离死亡这么近过。 咚咚咚,大地在颤抖,似乎有着什么巨大的凶兽汹涌而来,远处似乎有人在叫喊着什么,可她听不清。 锵——火花闪过,一把狭长的陌刀从斜上方伸过来,牢牢的挡在了她面前,郭芙抬头,黑色的骏马,黑色的盔甲,马背上的少年眼神明亮,驱散了无边的血色 玄甲军的到来让即将成功的蒙古军功败垂成,让他们的军心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蒙古军向来勇猛善战,却屡次在玄甲军手上吃亏,在大多数蒙古人心中,已经烙下了一种敬畏。 战事暂时停歇,双方死伤惨重,有黑色的乌鸦从远处飞来,停留在僵冷的尸体上。 凄厉的叫声,衬着城中低低哑哑的哭声,越发的让人心口发闷。 将军府,厢房中。 不断的有人进进出出,,一盆盆装着血水的脸盆被人端出,守在外面的人早就急红了眼,每个出来的人都被急匆匆的拉着问上一句“里面怎么样了”“我夫人怎样了”,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吕文焕领着杨过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 他叹息一声,小声和身边的人解释道:“郭靖夫妇都是大英雄大豪杰,这次襄阳能够拖到小将军赶来,他们夫妻二人和他们带来的武林人士居功至伟,可惜了,谁也没想到郭夫人竟是有孕在身,这场战事惨烈,郭夫人就没下过战场,终究是动了胎气。” 这个孩子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 最后一句他没说出来,对于郭靖夫妇而言,这太过残忍。 杨过依旧穿着他的那身铠甲,行走之间铿锵有力,对于两人的到来,郭靖强打起精神招呼了一声。 吕文焕安慰道:“郭大侠放心,里面那位齐大夫是整个襄阳城里医术最好的,尊夫人和腹中的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谢谢。”郭靖扯了扯唇,笑得勉强。 站在父亲身后的人忽然上前一步,红着眼眶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这句话却是对着杨过说的,经历了这场战争,原本任性稚嫩的姑娘好像一下子成长了许多。 郭靖闻言,上下打量了一下杨过,道:“这位就是玄甲军的小将军吗?” “将军不敢当。”杨过学着江湖人那般抱拳施礼道:“在下杨过,只是玄甲军中的一个小小校尉而已。” 杨过这个名字或许普通,听在郭靖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是他所想的那个杨过吗?当年的那个由他亲自命名的孩子? 郭靖目光微凝,刚要说话,就被身后的开门声阻断了。 “我夫人如何?” “我娘怎么样了?” 父女二人心中惶急,忐忑不安的看向大夫。 老大夫的脸上带着些微的倦意,道:“夫人身体底子好,并无大碍。” “那那孩子呢?”郭靖的脸上几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神情。 “暂且保住了,只是日后必须多加小心,再有什么闪失,留不住孩子不说,尊夫人也不会好。” “谢谢谢谢都没事了”郭靖几乎喜极而泣,整个人瞬间从地狱回到了人间,如果对方出事,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襄阳之危并不是彻底解了,玄甲军虽然来了,可满打满算也就五千人而已,玄甲军的战斗力不用说,燕长生一手训练出来的,自然差不到哪去,只是人数悬差太大。 知道玄甲军只有五千之数后,吕文焕那颗已经稍微放下来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再次回到那种吃不下睡不着的焦虑状态。 相对于他的焦躁,杨过只是笑眯眯的回了一个字:等! 等谁? 等晏修白以及他带过来的十五万宋军。 这一仗足足打了半个多月,双方都损失惨重,襄阳城外,血流成河,堆尸如山,随着天气逐渐热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尸体的腐烂味。 晏修白是不通军事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东西都难不倒他,可军事方面实在不是他的强项。 虽然不懂,但他却信任燕长生,死死地拖住这十万的蒙古军,为他取得尽量多的时间,就算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他也没有后退一步,直到有消息传来,蒙古东路军大败,只余数万残军溃逃,他明白,自己做到了与他的约定。 这场倾两国之力的战争,从三月初到六月,仅仅持续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结果却令人震惊,骁勇善战的蒙古,举兵二十万南侵,最终却大败而回,这大概是蒙古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惨败。 其中功劳最大的,最引人侧目的莫过于玄甲军,六万玄甲军,在统领燕长生的带领下,将两倍于己的蒙古东路军杀得大败而归,自此一战,玄甲军的彪悍勇武深入人心。 襄阳城下死的人太多了,加上天气越来越热,晏修白精通医术,自然预防着可能会产生的疫病,他组织人手将尸体集中焚烧,白色的石灰一层又一层,将那些血色逐渐掩盖。 战争的痕迹似乎在渐渐消失,唯有那座雄伟的城池见证着曾经的惨烈。 战争已经过去,死去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 ================================= 当燕长生南下,与他会和的时候,晏修白正在为逃跑的杨过而头疼,没错,杨过跑了。 本以为自己是个孤儿,突然就冒出来个郭伯伯郭伯母,说是父亲曾经的结义兄弟,就连他的名字,也是那位郭伯伯起的,这也就算了,总归是多了两个亲人,把他们当成长辈尊敬着也就是来了,原本他就是有些佩服这两位江湖上的大侠的,他虽然没有闯过江湖,但也听说过他们的名声,认了他们做长辈,他也不算吃亏。 可是,谁来告诉他,那个忽然就成了他的未婚妻的郭芙又是怎么回事?!他才十七岁,一点都不想成亲的好不好。 于是,被吓到的杨过就这么慌慌张张的逃婚了,只来得及给晏修白留了张字条。 对此,燕长生倒是没什么反应,相反,还有些高兴,电灯泡走了,自然是高兴的。尛說Φ紋網 这几年之所以每次去临安的时候都坚定的拒绝杨过的跟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谁愿意去见情缘缘的时候还带个大灯泡啊,那不是自己找虐么! 灯泡跑了,诸事已定,重逢的两人好好的腻歪了一阵,直到次日清晨,一封从临安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件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贾似道囚禁了皇帝,谋反了。”晏修白如此说道。 燕长生挑眉,面色平静,好像并不是太过意外。 晏修白一下子敏锐起来,“你干的?”并不是他小瞧那位相国大人,就贾似道那胆子,为虎作伥祸国殃民还可以,但谋反篡位,还是差了些。 “倒也没有做什么。”燕长生淡淡道:“不过是小小的推波助澜了一下而已。” “你要做什么?”晏修白倒也没有生气,只是有些疑惑。 燕长生没有回答,而是目光流转,轻笑道:“咱们带兵回京平叛吧。” 贾似道确实是没有那个胆子的,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晏修白打了这么大的一个胜仗,大宋三分之二的兵权都掌握在他手里了,以两人的敌对关系,等对方回来,这朝堂上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而且还有个蒙古在后面逼着。 蒙古此次大败,损失惨重,没有三年五载的是别想恢复元气了,这让向来瞧不起南宋的蒙古人如何咽的下这口气,战场上败了,朝堂上自然是要搞些事情出来的。 贾似道以皇帝年老病重为由,让他禅位,一手将更加听话的太子扶上皇位,尊自己为太师兼领丞相之职。 新皇登基后的第一道旨意就是让晏修白上交兵权,第二道旨意是解散玄甲军,编入禁军,第三道在往年的基础上再加一层,上供蒙古。 三道旨意,天下震惊。 晏修白的回应是一剑刺死了前来宣旨的太监,然后将那道明黄色的圣旨丢尽了火盆。 晏修白这些年在临安的经营也不是白费的,何况还有数十万的军队在手,在他不尊皇命的情况下,贾似道的抵抗简直是不堪一击。 里应外合的情况下,晏修白只花了三天的功夫就拿下了临安,废除了新帝,灭了贾似道一党。 可怜了太子,从登基到被废,只在那把龙椅上坐了九天。 晏修白没有杀他,他没有杀太多的人,尸体鲜血,这些日子他已经见了太多。 临安就在他的手中,整个南宋就在他的掌控之下,他望着一步之遥的龙椅,勾着身边之人的手指,道:“你现在坐上去的话,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得了你。” 燕长生微微眯起眼睛,“你觉得我的目的是这个皇位?” 晏修白看着他,没有说话。 四目相对,燕长生有些恨恨的咬着他的耳朵,“本将军的情缘食言而肥,答应好的事情一再的拖延,非要留在这个朝堂上勾心斗角,本将军爱夫心切,只能做个权臣,在这里陪着他了!” 晏修白唇角上扬,缓缓笑开,墨色的眼底满是柔情。 49|7.25|家 月光凄迷,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木照射下来,留下斑驳的光影。 此时此景,再配着那道突然响起的笛声作为背景,更显得诡异了几分。 那笛声显然不是普通的笛声,就算以晏修白的修为,此时他的内息也不禁有了几分震荡之感。 这笛声和他的琴音一样,都是以乐声作为攻击手段的杀招。 铮——一声琴鸣划破夜空,硬生生的阻断了笛声的后续,一声轻咦响起,暗处的那人已然现身,整个人如同暗夜中的蝙蝠一般,向着晏修白纵身而来。‘ “叮——”一声脆响,长剑与玉笛相交,吃亏的绝对不是晏修白,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再次出招时,每次都避开了晏修白的剑锋,绝不与他硬碰硬。 虽然如此,对方非但没有落入劣势,反而以笛做剑,剑式精妙,潇洒灵巧,专门攻击他身上的穴位要害。 两人的剑法都是走的轻灵的路子,而且剑招花俏俊雅,极为好看,这般生死相搏,竟一点都不带戾气,反而优雅从容,极为赏心悦目。 晏修白越打越心惊,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强的对手了,斗志也慢慢的被激发出来。 长歌门的琴中剑并不轻易出鞘,出鞘必见血,晏修白并不是个冲动的人,相反他很冷静,可现在,一个难得的好对手,足以让他暂时抛开那些冷静。 对方很珍惜他的那把玉笛,晏修白就逼着他不得不来挡他的剑,对面的人显然被他这样不讲道理的打法弄得有些生气,指尖微弹,一缕劲气向他射来。 同样的暗器手法,对方气息中正平和,后劲绵长,绝对不是李莫愁那样的阴毒手段所能比的,晏修白这下可舍不得拿琴去挡,他身子连连后退,那缕劲气擦着他的耳边过去,射在了他身后的树干上。 有树叶潇潇洒洒的落了下来,飘在他的发间袖摆中,可见对方内力之深。 剑刃上的寒芒一闪即逝,晏修白刚想再次纵身挥剑,却听咔哒一声脆响,那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他下意识的就寻着声音看了过去,月光照射下,已经裂成好几块的碧玉从对方手中落在了地上。 晏修白忽然有了一瞬间的不自在,虽然他是故意的,可想象一下,如果有人把他的琴像对方的玉笛那样,弄成好几块的话,他绝对是要跟他拼命的。 这样想着,他瞬间警惕起来,比刚才更加的戒备起来,就怕对方突然发难。 “哈哈哈哈哈哈!” 出乎意料的,预想中的怒火报复没有来,反而响起了一阵大笑,笑声浑厚,苍劲有力。 “不错,老夫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好的对手了,小友年纪不大,却有如此修为,当真少年英雄!” 刚刚还在出手相搏,现在却夸起人来,对方态度转变太快,到让晏修白有些看不懂了。 “阁下武功也很好,却为何助纣为虐!” 对方显然有些惊讶,“小子放肆,老夫何时助纣为虐了。” 晏修白皱眉,“你和李莫愁不是一伙儿的?” “李莫愁?可是江湖上那个被称为赤练仙子的李莫愁?”那人冷哼一声,道:“我虽然听说过她,却连见都没见过,怎么就成一伙儿了?!” “那你为何要阻拦我追拿她?” “我又何时阻拦你什么了?只是这里是我先来的,你们妨碍了老夫的清静,忍不住就想给你们些教训而已。” 事情总算是弄明白了,结果让人无语,晏修白几乎是有些无奈的说道:“你是清静了,我却丢了要抓的人,怎么办?!” 李莫愁不笨,也很会抓机会,在两人打的天昏地暗的时候早就跑了。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对方很淡定的说道。 晏修白沉默片刻,转身就走。 “就这么走了?”对方有些惊讶,“先等等,你小子武功不错,叫什么名字,再来和我比划比划。” “没空。”晏修白头也不回的说道:“在下还要去抓人,就不打扰前辈的清静了。” 晏修白当然没去再找人,鱼入大海鸟归碧空,单靠他一个人,人不生地不熟的,绝对不可能再把人给找到。 他当天晚上原路返回陆家庄,陆家夫妇对救命恩人很是感激。 救人救到底,李莫愁没有落网,晏修白就像是被困在了陆家庄,不能离开,也不敢离开。 这般被生生束缚的感觉,倒是让他开始头疼了。 好在第二天一早,齐英竟然带着本地知州,后面竟还跟着一小队的兵马,看人数约莫不下百人。 那知州姓黄,胆子也不怎么大,见到晏修白立马下跪请罪,称自己没有尽到地方之责,没有保护好大人,让江湖魔头猖獗陷大人于危险之地云云,总之晏修白听得头都大了。 好不容易将人安抚住,晏修白立刻将齐英叫到一旁,狠狠地教训了一番,都说了不许他来,可他最后不仅来了,还带来这么多的人,简直就是给他找麻烦。 齐英也很委屈,他是他的贴身护卫,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最倒霉的就是他自己了,而且对方这次要对付的不是别人,而是一个凶名昭著的女魔头,他能安安心心的待在驿馆里才是怪事了。 他可是一晚上没闭眼,等到天还没亮的时候再也按耐不住了,也不管他的命令了,直接找上当地府衙来帮忙。 帮手算是找来了,人也见到了,似乎是毫发无损,事情与他想象的好像有点出入,尤其是在听了手下那帮子人眉飞色舞的讲述了一遍大人昨晚的丰功伟绩之后! 什么大人只用了一招就把女魔头打的落荒而逃之类的,他怎么有些不信呢?虽然早知道大人是会武功的,只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见他动过手,可一个文官,武功再高也高不到这个地步吧,那还要他这个贴身侍卫干嘛! 齐英忽然就有了一种危机感,一种饭碗即将不保的危机感! 而和他一起来的杨过却没这么多的想法,他听到那些或真实或夸张的传言之后,对向来看不顺眼的晏修白忽然就崇拜起来,一直一直的围着他转,这让之前只有自己才有这待遇的齐英看了,难免有些吃醋。 晏修白可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待遇,他被转的有些头疼,“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杨过兴致勃勃的问道。 “这很重要么?”晏修白挑眉。 “当然重要!”杨过加重语气,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 晏修白不理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总是这么跳脱,还是他家燕长生好。 过了一会儿,杨过又凑了过来,“你真的只用一招就打的李莫愁落荒而逃?”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到底想说什么?”晏修白不是个没耐心的人,却也不得不说这个孩子真有点烦人,当年的纪樘年纪还比他小几岁,比他乖巧懂事多了! “你教我武功好不好?我拜你为师,以后一定会孝敬你的!” “” 晏修白怎么也没想到这孩子会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间竟有些懵,这话题,跳的也太快了吧。 他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道:“没发烧啊。” 杨过跺脚,“我认真的,我想学武功,当个武林高手,这样以后就没人敢欺负我了!”还能给父亲报仇!后面这句他憋在心里,没说。 他或许真的没开玩笑,可晏修白也没打算收徒,刚想开口拒绝,就有人前来通报,说是女魔头抓到了。 晏修白惊讶,虽然让黄知州的人去搜寻李莫愁的行踪了,可他从没指望那些人能把对方给抓回来,他下的命令是一旦发现李莫愁的行踪,就回来通知他,由他去拿人的。 可现在,事情显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黄知州带来的那些人有这么厉害?难道他小瞧了这位黄知州?! 而等晏修白出去,见到门口的情形时,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李莫愁确实被抓到了,看上去似乎不大好,道冠没了,道袍也是又脏又破,一副惨遭蹂、躏的样子。 可这些绝对不是那些官兵能够做到的,它出自那个被围在中间的青衣怪客的手笔。 见到对方的一瞬间,晏修白就知道他是谁了,昨晚上对方一直站在树木的阴影中,他一直没看清他的真面目,而现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瞧得再清楚不过了。 对方一身青衫,须发斑白,那张脸却是怪异极了,僵硬麻木,仿佛不是活人的脸。 晏修白一眼就看出,那上面覆着的是一张□□。 果然是个非常奇怪的人。 那人见到他,短促的笑了一下,然后道:“没想到小友竟是朝廷中人,老夫失敬了。”说是失敬,语气中却没有丝毫失敬的意思,反而隐隐的透着些傲然,“什么时候朝廷都有这样的高手了,老夫远在海外,倒是孤陋寡闻了。” 晏修白眉头微皱,道:“天下高手不知凡几,又岂是每个都被人所知晓的。” “你说的倒也没错,老夫活了这么多年,也不能说已经见识过了全天下的高手。”他说着,将李莫愁一把扔了过去,接着道:“你要的人,还给你了,原本还想交你这么一位小友,现在看来,怕是不能了,老夫生平第二讨厌的就是朝廷中人,倒是可惜了!” 这话刚一说完,他也不看在场任何人,身子一晃就去的远了。 晏修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可有人知道此人是谁?” 没人说话,反而是成为阶下囚的李莫愁冷笑一声,开口道:“五绝之一的东邪黄药师,竟也有人不知道的么?!” “黄药师?”晏修白挑眉。 齐英凑到他身边,小声说道:“黄药师是桃花岛岛主,他武功之高已臻化境,当年和另外四人一起,被称为天下五绝,不仅如此,黄药师此人除武功之外,据说是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琴棋书画,甚至农田水利、经济兵略等亦无一不晓,无一不精,是鼎鼎有名的奇才。黄药师名满江湖,个性却是离经叛道,狂傲不羁,不将礼教世俗放在眼里,因此又被人称为东邪!” “好一个东邪黄药师。”晏修白叹了一声,“确实是可惜了。” 就在晏修白感叹的时候,齐英忽然指着李莫愁问道:“女魔头既然已经捉到了,那要怎么处置?” “当然是按着大宋律法来。”晏修白淡淡道:“把人交给黄知州,让他依法行事,别出什么差错。” 齐英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一时间又不知道哪里不妥,最终还是应了一声是。 晏修白想了想,到底还是不放心,直接将人打晕了,给她喂了一颗药。 齐英疑惑,“这是?” “暂时封了她功力的药。”而没有他的解药的话,这个暂时就是永远了,省的这人再给他惹出什么麻烦来。 事情到此基本上算是解决了,李莫愁的结果不用说,绝对不是好的,她或许是个可怜的女子,但更是一个可恨的魔头,一个人的遭遇再怎么悲惨,也没资格将他的悲惨施加给别人。尛說Φ紋網 李莫愁的事情过去后,晏修白这一路上还算顺利,只是这一趟走下来,让他对现在的这个朝廷的*程度有了更清楚的了解。 官场*,官商勾结,这还是鱼米之乡的江南,却哪里还有什么繁华昌盛的影子,现在的这个朝廷也不过是日落前的那点余晖而已了。 按照晏修白的性子,看到江南那番群魔乱舞的现象之后,是极想整顿的,可他虽然挂着一个按察使的头衔,却也没有能耐打破那样扭曲的平衡。 因为一旦他动手了,要动的官员就不是一个两个,是整个江南的官场都要重新推翻重来,这样的事情就算是皇帝亲自来了,也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何况是他。 不要多管闲事,就算看不顺眼,就算挺想拔剑杀人的,也不能冲动行事,他反复告诫自己。 大鱼不能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动写小鱼小虾了,他第一次这么憋屈。 好在这个时候,还有一个杨过在他身边插科打诨,勉强打断他的一些注意力,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杨过缠了他一路要拜他做师傅什么的,他竟也忍了下来。 最后还是齐英看不过去,提议自己教他武功,让他别去打扰大人之类的,可杨过的回答却是白眼一翻,一句你的武功太差了,让齐英气结。 当初是谁赖着他,跟前跟后的要跟他学功夫的?现在看到武功更高的就完全把他抛在脑后,齐英恨不得抓着他的屁股揍那只小白眼狼一顿! 杨过的缠功实在厉害,时间长了就连晏修白都有些受不了,最后便布置下了一些任务,美其名曰考验,通过了就收他做徒弟! 杨过斗志昂扬,信心十足,好像就算是天大的事也难不住他,可听到晏修白布置下来的任务之后,他立刻萎了。 “我是学武功,为什么要读书练字,为什么还要学习下棋看乐谱?!我又不是要去考试当状元,你是不是在骗我,根本不想教我啊。”杨过抗议。 晏修白也不生气,只淡淡道:“我师父当初就是这么教我的,我也是这么教你师兄的,如果你不想学的话就只能算了。” 说着,他摆了摆手,示意此事就此作罢。 “等等!”杨过咬牙,“我又没说不学,等我学会这些,看你还有什么其他理由诓我!” 杨过说学还真学了,他家境不好,没有正经的上过学堂,但他有一个好母亲,一些基本的,不是很生僻的字他都能认全,只是后来他母亲生病去世,他每天仅为温饱就要花费无数的心思,更别提读书认字这些太过奢侈的事情了。 好在杨过是个脑子活络的,就算过了许久,那些字稍稍辨认也能认出个七七八八,只是他的那手字实在是不能见人。 半个月的时间,他竟也坚持了下来,晏修白还以为以他那跳脱的性子绝对忍受不下来的,事实却是让他惊讶了一下,看来这头小狼崽也不是一无是处。 这样的想法在他验收结果的时候,又加深了一些,满分一百的话他至少能得六十分,已经及格了,对一个流浪在外不像纪樘那样受过良好教育的孩子来说,殊为不易。 这个弟子,他暂时算是收下了。 杨过很是兴奋,当然,如果他知道自己在对方心中仅是及格的分数的话怕又是另外一番心情了。 成为弟子之后的日子,和前面半个月似乎没有任何不同,只是晏修白每天会抽出一个时辰来给他讲课,以及每晚都会让他临摹八百个字才许他去睡觉。 用晏修白的话来讲就是,身为长歌门弟子,怎么可以写这么一手鬼爬一样的字,传出去要被人笑死的,他决不允许! 杨过的功课是一天都不许落下的,从江南转了一圈直到启程要回临安的时候都在继续,晏修白只教他读书下棋,没有教过一招半式。 有时候杨过也会受不了,想要抗议,都通通被晏修白镇压了,时不时还拿纪樘的例子来教训他,当初的纪樘多乖巧,现在的杨过简直闹心,太能折腾了。 教训着教训着也把杨过的好胜心给教训出来了,一咬牙,下定决心要超越那位传说中的师兄。 这样闹着的时候,临安已经到了。 50|7.25| 南宋朝日落西山,朝堂上乌烟瘴气,以贾似道为首的一干奸臣把持朝纲,欺上瞒下,朝堂局势更加的混乱不堪。 晏修白回到临安之后,只上了几□□,就已经看不过眼了,如果不是必须要去的话他都不想上朝,就是去了也是听着那些人为了权力勾心斗角,没有丝毫意义。 至于皇帝,更是连见都没见过,早朝不上,朝廷政事丝毫不过问,听说皇帝近来新宠幸了一个叫茹娘的舞姬,整日里在后宫厮混,已经一个多月没上朝了。 原本江南形势*,晏修白自己撬不动那块铁板,还想等回到临安之后想办法谋划一番的,可在清楚的认识到朝堂上的情况之后,原先的那一点打算瞬间被他抛到了脑后。 晏修白自认不是个救国救民的性子,在他有能力的情况下还能为着天下人做些什么,但要是搭上自己的性命的话,他就得好好算算值不值得了。 他现在虽说也是个三品大员,但原主孤僻,并不依附任何一系,他这个官当的,有他没他并没什么两样,晏修白回京之后,也没什么人拜访,他也并不怎么出门,每天做的最多的大概就是教导杨过了。 对方虽然性子跳脱,但悟性极佳,晏修白渐渐的倒也有些喜欢这个徒弟了,教的也越发的用心,直到他的老师,左相吴潜出事。 在朝堂上,左相吴浅恐怕是唯一还能够与贾似道相抗衡的人了,他威望很高,只是性子耿直,说话不留情面,就是对着皇帝也是如此,君臣两人之间的恩怨可以说由来已久。 而这次皇帝貌似是不想忍了。 事情关系到立储的问题。 当今皇帝子嗣艰难,这辈子只有过一个儿子,但也在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如今他年纪大了,太子之位总不能一直空缺着,所以皇帝便打算过继他的一个侄子,也是他亲弟弟荣王赵与芮的儿子赵孟启为太子。 皇帝有这个心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这赵孟启先天不足,智力有限,实在不堪大任,文武百官只要不是一味的想拍皇帝马屁的都不太认同,其中以左相吴潜最为反对。 他曾经亲自上奏说:“臣没有史弥远那样的才能,忠王恐怕也没有陛下那样的福份。”皇帝当初是在史弥远的帮助下夺得了皇位,吴潜此言一语双关,即讽刺了赵孟启的无能,反对他当太子,也戳了皇帝的痛处。 皇帝不满吴潜已久,这件事就像是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已经不想忍了,所以就起了罢免之心。 皇帝既然有了这样的心思,贾似道自然更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的政敌,这个时候不出手,难道还给他喘息的时间?! 而他这一出手,吴潜的处境就不好了。 原主与吴潜的关系并不大好,两人政见不合,更重要的是原主不涉入党争,不会帮他去对付贾似道等人,被他斥责,说他是只会明哲保身,坐视奸佞横行误国误民的愚人。 师生二人虽同朝为官,但基本就是陌路了,就是原主有心亲近,性子固执的老头也是绝不会给这个面子的。 值得一说的是,对方门生弟子不少,也就原主一人在没有人的照拂下,升官的速度这么快,官位最高了。 虽说师生二人基本断了来往,但作为弟子,晏修白如果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在背后唾骂的话,总是要出点力的,也算是尽自己一份心力,给别人看的。 只是这样一来,这把火难免要烧到他身上,吴潜被罢免的那天,他的门生故吏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而晏修白,虽然依旧如常,却上了贾似道一系的黑名单。 册封太子那天,晏修白很晚才到家,一天的繁琐礼仪,就是他修为身后也有些疲惫了,他很是同情那些年纪一大把的老臣,如果现在是夏天的话,得昏过去好几个,这年头,做什么都不容易啊。 他刚到家,杨过就凑了上来,很是识趣的递上自己今天的功课,晏修白检查了一下,还算满意。 适当的时候,听话的小孩还是要给与一定的夸奖的,晏修白摸着他的脑袋,并不吝啬几句赞许,杨过神情颇为得意,凑过来小声说道:“你今天见到那位太子了吗?他是不是和别人说的那样,是个傻子?” 晏修白挑眉,本来还在顺毛的手顺势一敲,拍上他的后脑,“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听谁说的这些?” 杨过往后躲了一步,捂着后脑龇牙咧嘴的说道:“外面的人都在说啊,我又不是聋子,随随便便一听就听到了啊!” “这不是你该听的事。”晏修白淡淡道:“看来我布置的功课还是少了些,你竟然还有时间溜出去玩?!” 杨过紧紧的闭上了嘴巴,一溜烟的就跑没了。 晏修白原地站了一会儿,暗暗叹了口气。 朝堂上多了一位太子和没多之前没什么两样,太子和皇帝一样,半个月中能有一天出现在早朝上算是不错了,而出现的那一天,也不过是一件摆设,只能看看起不了作用的那种。 只是吴潜的被贬,让这个朝堂彻底成了贾似道一党的一言堂,连个牵制的人都没了。 四月份的时候,蒙古遣使来京,除了要求每年一次的岁贡之外,也是来问罪的。 长江以北被南宋拱手相让给蒙古之后,两国确实是相安无事了几年,但最近蒙古似乎是又不大安分了。 你不能奢望一匹狼有被喂饱的时候。 从去年开始,蒙古那边便频频传来动静,只是南宋这边君臣们都在勾心斗角,醉生梦死,偶有几个清醒的也被打压的在朝堂上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样的情形下,南宋灭亡也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就在这个时候,淮上那边却突然出现了一支军队,这支军队开始的时候人数并不是太多,能做到的也有限,只是不断的给蒙古军带去一些麻烦。 军队人数虽少,机动性却强,而且个个身手不凡,就连在马背上生活的蒙古军也吃亏不少次。 北边宋人在蒙古人的统治下本就过的艰难,只是朝廷已经放弃了他们,所有人也过的麻木了,而自这支军队出现之后,投靠的人便越来越多,不死心的人也越来越多,经过一年多的发展,这支军队逐渐扩大,到今天,大概已经成了两淮之间最大的一股势力。 刚开始的时候,无论是蒙古还是南宋大概都没将这支由百姓强盗逃兵组建的军队放在眼里,直到这支军队出其不意的烧了蒙古军的粮草,给了驻守唐蔡两州的蒙古兵一个迎头痛击,最后竟然在三天之内北上,与城内百姓里应外合,一举拿下了邓州,驻扎在城内的四千蒙古军,尽数被坑杀。 这件事一出来,就不是小事了,蒙古人震怒,数次派兵绞杀,却都铩羽而归。 蒙古人善战彪悍,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尤其敌人还是他们向来看不起的柔弱的宋人,驻守在北边的蒙古大将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得到消息后亲自带着九千人马南下,却在途中遇到埋伏,大半人马死伤殆尽,而他本人,也被人斩掉了头颅。 一时间,这支黑衣黑甲黑旗的军队被蒙古人称为“布格”,意为恶魔。 蒙古大将被杀,南侵计划只能暂且搁置,蒙古可汗震怒的同时,遣使南下问罪,也是要南宋出手,将这股势力给打压下去的意思。 没办法,谁让这些反贼都是宋人,宋人杀我大将,你们就必须将杀人凶手的人头给送来,否则就等着蒙古铁骑南下,用临安所有人的性命陪葬。 这要求简直蛮横的不讲一点道理,可没办法,谁的拳头大就得听谁的,面对蒙古使臣的蛮横,硬是没人敢站出来辩驳一句。 没看到坐在上面的皇帝都面露菜色怂了么,他们,还是洗洗睡吧。 恭恭敬敬的将蒙古使臣给送下去,皇帝立马召集朝廷重臣,商量这件事情,晏修白表示,他来这么久了,还从没见皇帝像现在这样勤快过。 关于事情的处理,各人有各人的说法,但无一例外,都没有一个敢和蒙古人硬碰硬的。 几帮人吵成一团,皇帝年纪大了,被他们吵得脑袋疼,最后将询问的目光放在了站在首位的贾似道身上,这人可是国之柱石,是皇帝的希望。 好在贾似道也没辜负皇帝的希望,他拱了拱手,胸有成竹的说道:“这件事虽然棘手,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皇帝眼睛一亮,赶紧说道:“什么办法,爱卿快快说来。” 贾似道捋了捋胡子,淡定的说道:“蒙古可汗既然想要凶手,那我们就给他凶手好了。” 皇帝皱眉,“这个朕知道,问题是怎么抓到这个凶手,如今国库吃紧,能够调用的军队有限,短时间内怕是没办法派兵北上剿灭这股匪类。” “谁说要出兵了?!”贾似道老神在在的说道:“老臣这个法子不用一兵一卒,只需要一个使臣就好。” 皇帝一愣,若有所思的说道:“爱卿的意思是” “诏安!”贾似道轻声道:“对方再怎么猖狂,也是我大宋子民,只需官家一纸诏书,许以富贵荣华,一帮子逃兵愚民组成的杂牌兵而已,还怕他们能抵挡的住这样的诱惑?而一旦他们接受了招安,随便设个陷阱,将这些逆贼全数坑杀,还不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皇帝琢磨了片刻,终于笑了起来,直夸他计谋巧妙。 原本安安静静当隐形人的晏修白抬起眼睑,从他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贾似道的背影,他的目光就一直一直的落在那个背影上,面色沉冷。尛說Φ紋網 如果可以选择,晏修白根本不想站在这里,他更想扒掉自己身上的这件官衣,拿去烧掉,不想多穿片刻,这个王朝已经彻底腐烂了,没有丝毫挽救的必要。 也没人任何人能够挽救得了! 晏修白已经不想听下去了,比起站在这里听君臣之间商量着怎么帮外族人陷害坑杀自己人,他还不如回家睡觉,省的浪费时间。 就在他想着回家睡觉的时候,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把火却烧到他身上来了。 贾相国果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他看不顺眼的人的。 总之,商量来商量去,他就成了那位倒霉的要北上招安的使臣! 这颗=可真是一趟不错的差事! 事情办砸了,就等着回来被贾相国顺理成章的收拾了,而一旦成功了就更早,等着被天下百姓的唾沫淹死吧。 这绝对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可显然,他却不能推掉不干。 晏修白离京的时候好几个平时只有点头之交的同僚都来送他了,看着他的眼中满是同情,这趟差事不但不讨好,而且还危险,谁都知道淮上那块地方乱的很,现在又被逆贼给占据了,能不能完成任务是一回事,而能不能活着回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齐英作为他的护卫绝对是跟着的,原本杨过也闹着要去,被他武力镇压了,用他的话说,就是不想带一个拖油瓶,杨过气极,却又无法反驳,平日里更用功了。 自从一百多年前靖康之难之后,大宋被一分为二,北边彻底落入敌寇手中,先是大金,后是蒙古,敌寇的铁蹄肆意横行,宋朝龟缩一隅,苟延残喘,再也没有完成过统一。 北边的宋人百姓在金人的统治下不得安宁,在蒙古人手中也没好日子过,蒙古人通常把人分为三四五等,宋人排在最末,毫无人权,只这一点就可看出蒙古人统治下的宋人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所以玄甲军的出现,是他们的希望,这支玄黑色的军队,让蒙古人痛恨至极,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却是宋人百姓心中的守护者。 也因为这样的心理,这支军队才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从一千两百多人,发展到现在的五万多,连续拿下三州,算是在两淮之间暂时站稳了脚跟。 玄甲军的发展看似很好,连骁勇善战的蒙古人一时间都奈何不得,可有见识的人都能看出,这只是暂时的,长久不了。 玄甲军的左翼先锋迟玖就是这样一个清醒的人。 迟玖今年三十多岁,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大了起码十岁,眉宇间满是风霜的痕迹。 他出生世家,是绍定年间的举人,也曾高中两榜,二十岁那年投笔从戎,一心报国,想要收复山河,算得上是文武双全了。 只是因为性情高洁,不愿与官场上的那些人同流合污,最后被人陷害,家破人亡,而他自己却是侥幸逃得一命。 自此,他对*的朝廷,昏庸的皇帝,彻底心灰意冷。 颠沛流离多年,直到遇见玄甲军的统领。 燕长生这人,他看不透,但这不妨碍他和其他许多人一样崇拜这个年纪要比他小上好几岁的人。 玄甲军建立之初他就在了,一直以来都看着,对方的武功,计谋,作战能力,他都很是欣赏,而且他用兵非常大胆,谁有那个胆子那个魄力,在已经拿下两州的情况下,日夜急行,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拿下了邓州?! 迟玖在玄甲军身上看到了一种希望,一种能够改变现状,解救天下百姓与水火的希望。 可现在的情势却也是不容乐观的,首先玄甲军所处的地方就极为不妙,处在两国的夹缝之中,现在蒙古或许还有别的计划,没有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到他们这边,才给了他们喘息的空间,而一旦蒙古腾出手来,大军压境,就算玄甲军再厉害,也要遭受灭顶的灾难。 更何况他们背后还有一个宋朝,他可不指望宋朝皇帝能够帮着他们一起对付蒙古,能够不添乱已经非常不错了。 迟玖将这些逐一分析给燕长生听,希望他能拿个主意出来。 燕长生却是淡淡道:“暂时还不需要太过担心,还有时间不是么,至于宋朝,他们的使臣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大概也快到了。” “使臣?”迟玖惊讶。 “自然是来招安的。”燕长生语气平静。 晏修白还不知道他的情缘已经上线了,这一路过来,他可没受到什么好的待遇,他毕竟是朝廷命官,代表着朝廷,而北边的宋人或许还承认自己是宋人,但对南边的朝廷,一开始或许还有着各种各样的希望,但百多年过去了,朝廷,官家,都与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 甚至有人知道他是因为玄甲军来的,还颇为敌视。 他们这一队人马还没到达邓州城门,就有人迎了过来,玄衣玄甲,陌刀悬在腰间,还没靠近,就能感受到那股嗜血杀气,这显然是一支久经沙场的军队,是百战之师,比临安那些只能看不能用的绣花枕头强了何止百倍。 墨色的军队潮水一般涌过来,将他们这队三十多人的车队牢牢围住,甲胄在阳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让人胆寒。 众人皆面露惧色,唯有齐英还能勉强保持冷静,提高了声音道:“大宋使臣,奉皇帝陛下旨意,求见你家将军!” 没有人做声,奇异的沉默让人心下发慌。 齐英镇定了一下心神,将话再次重复了一遍。 嗖的一声,围着他们的人齐刷刷的拔刀出鞘,阳光之下寒光湛湛,暴起的杀气让人窒息,就连齐英后背上都冒出了冷汗。 面对着这些杀气腾腾的人,被围困在中间的人下意识的也把兵器拿在手里,双方呈对峙之势,齐英皱眉,如果真打起来的话,他们这边显然不占任何优势,毕竟这里可是对方的地盘! 而就在这个时候,被重重护着的马车内传出一个优雅的声音,“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我等带着诚意而来,这便是你家将军的待客之道?也不过如此,倒是让在下失望的很。” 军队有片刻的骚动,马儿烦躁的刨了几下蹄子,敬仰崇拜的人被贬低,终于有人没沉住气,忍不住骂道:“你算哪根葱,也敢来说我家将军?!” “在下不过一个小小文官而已,奉圣上之命前来见你家将军,自然算不得是哪根葱。”顿了顿,里面继续说道:“只是我这小小文官尚且敢往你们这儿走一遭,你家将军就没胆见见我这个文官吗?!” “放心,在下手无寸铁,上不到你家将军的,如果他当真如传言中的那般厉害的话!” “你!!”对方气极,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如果可以的话,他是真的想直接劈过来的,可没有命令,他不敢妄动! “难得。”有人轻笑一声,赞叹道:“没想到那个已经烂掉的朝廷里,还有你这么一根不怕死的硬骨头,我倒是有些喜欢你了。” “那你喜欢的太早了。”晏修白淡淡道:“我可没说我不怕死,事实上,在下怕死的很。” 那人勾唇,忽然一扬手,玄色的军队训练有素,纷纷收起兵器,然后调转马头,让开一条路来。 “在下纪飞卓,奉我家将军之令,前来迎接大宋使臣,请!” 车队再次动了起来,向着不远处的邓州滚动过去。 晏修白还算冷静,他并不为自己的安全担忧,他只是有些拿不准该怎么做而已,是顺着朝廷的意将这支军队诱进猎人的陷阱,还是不着痕迹的提醒一二?! 除了马蹄声之外,外面渐渐传来嘈杂声,车队已经进城了。 或许他可以先看看那位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将军府的大厅之中,或站或坐的大概有十多个人,除了坐在上首的燕长生,其余人包括迟玖在内,都有些坐立不安。 终于有人忍不住说道:“听说这次朝廷派来使臣是为了招安的,难道将军真的要接受?” 燕长生没接话,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那人立刻萎了。 迟玖暗暗打量着坐在上面的人,也有些摸不准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而就在这个时候,使臣已经到了。 金色的阳光之下,一身朱红官服的人被人引领着向这边走来,所有的侍卫都被拦在了外面,他孤身一人,却没有丝毫的胆怯,腰背笔直,步伐从容,仿佛是在赴一场宴席,而非踏入一个虎穴。 墨色的瞳仁骤然紧缩,搭在膝上的手蜷起又松开,除了唇角带着的那点笑,燕长生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他看到了晏修白,晏修白自然也看到了他,即使厅中有十多个人,可坐在上首的人却是最显眼的,一身黑衣,面目俊美,姿势随意而慵懒的坐在椅中。 双目相触的刹那,晏修白差点没被脚下的门槛给绊倒! 燕长生!! 那一刻,晏修白几乎想上去紧紧的抱住那个人,再也不放开。 可最后,对方唇角扬起的笑却阻止了他的这种冲动,那笑很客套,很生疏,带着些微的讽刺,那是属于燕长生的笑,却绝对不是燕长生对着他时的笑。 晏修白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面对着这一屋子面色不善的人,拱手施礼道:“下官晏修白,见过将军。” 他有意无意的在晏修白三个字上加了重音,对方却是无动于衷,仿佛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一般,这让他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我这儿的,都是些军人,不喜欢拐弯抹角那一套,你直说吧,宋朝皇帝让你来做什么?”燕长生沉声道。 晏修白深吸一口气,道:“陛下在临安早就听人说起淮上义士们骁勇善战,百战百胜的名声,很是钦佩,这次特让在下带来粮草并七十万贯钱犒劳淮军上下!” 在场诸人面面相觑,迟玖更是站出来怀疑道:“朝廷有这么好心?专门来给我们送钱?!” “诸位将军为国征战,痛击蒙古,收复蔡唐邓三州,朝廷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胜仗了,这次战役功在社稷,这区区钱财岂非应当?!” 马屁嘛,拍的好的话谁都爱听,何况他们的这次战役打的却是漂亮,迟玖缓和了心情,下意识的看向燕长生。 坐在上首的人撑着下巴,视线一直落在晏修白的身上,闻言轻笑道:“照你这个说法,我们是为大宋朝廷打的这一仗?我怎么不知道我的玄甲军什么时候成了宋军了?” 晏修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环顾四周,道:“诸位将军难道要否认自己是宋人吗?!” 众人忽然沉默下来,宋朝延绵至今已有几百年,遭遇了各种各样的劫难却还在苟延残喘,他们是宋人,就算朝廷早就抛弃了他们,他们也依旧是宋人,这是早就刻在骨子里的,也因为除了宋人,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是什么人。 金人?蒙古人?那简直是笑话! 晏修白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他是来招安的,条件开的很是丰厚,他暗暗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也不是没人不心动的,如果他是一个称职的使臣,就会在这几个动摇的人身上花心思,逐一击破,可惜他从来就没想好好的当个使臣,见到燕长生之后,就更加没这个打算了。 晏修白的待遇还算不错,至少对方并没有让他住牢房,而是把他的住处安排在了这座暂时的将军府里,虽然院子简陋了些,但住人还是没问题的。 在面对大厅里的那些人时,他还能冷静的说话,有理有据的反驳,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脑子反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那个与自己定情的少年,一会儿又想着今天那个面目成熟,望着他的目光却十足陌生的青年。 难道他又失忆了? 这是晏修白唯一能想到的。 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有前例在,只是倘若他真的又一次没了记忆,他要怎么办? 重新认识,再次让他喜欢上自己,还是就这么算了? 晏修白头疼,明明上一次记忆丢了,身体也缩水了,但潜意识里还记着自己的名字的,可这次却什么都忘了,好想揍他! 今天如果不是地方不对,情形不对,他直接上去懵逼了他! 他乱七八糟的想了一会儿,门外忽然传来嘈杂声,是跟随他一起来的那些人,齐英走在最前面,见到他时迅速往他这边跑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几遍直到确定他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外面的这些人不需要他亲自过问,齐英一个人就能安排的很好,于是他又回房纠结去了。 晏修白并没有纠结多久,睡觉前他就想明白了,失忆就失忆吧,大不了再把人重新追回来好了,凭他的手段,只是追个人而已,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前提是,要弄清楚,他的记忆丢失到了什么程度,究竟还记得哪些事情。 说到这个,晏修白也有点心酸,他喜欢的人,为什么脑子总是出问题呢?! 晏修白不知道玄甲军内部对于招安的事情商量的怎样了,对方似乎也没有立刻就提这件事的打算,反而两天以来一直带着他到处逛,去的最多的就是军营了。 几万人训练的场面很是壮观,晏修白从没看到过这样的景象,有些好奇,但更多的却是不解,他不明白对方用意何在,将一支数万人的铁骑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面前,为的是什么?示威?震慑?还是其他什么目的? 晏修白想不明白,但因为领他参观的不是别人,而是燕长生,所以他没有丝毫不耐,失而复得之后两个人能够这么安静的相处,已经是一件幸事了,而且这也方便他能更好的探查对方现在的记忆问题。 可惜到现在为止,他都没看出什么来,对方的模样改变了,不再是稚嫩的少年,而是变回了刚认识的时候,那个心思诡异的青年,就连掩饰的功夫都加深了不少。 弄得晏修白都有些精神分裂了,他认识的燕长生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燕长生?少年和青年,性格变化太大,就好像是两个人一般。 燕长生让人牵来两匹马,其中一匹给了晏修白,两人背着弓箭往林子里走。 本来是有人想要跟着的,但都被燕长生挥退了,两人一前一后,走的挺悠闲。 一只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鸟被射中落了下来,也不知道掉到了哪里,晏修白也没有丝毫去找的打算,倒是一旁的燕长生赞了一声,道:“好箭法,没想到晏大人虽是文官,却也有如此精妙的箭术,都说宋朝从皇帝到底下的官员,尽是一些酒囊饭蛋,如今一看,也不尽然。” “燕将军过奖了。”晏修白淡淡道:“比起将军差远了。” 燕长生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晏大人已经在我那儿住了两天,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将军都不急,我又为何要急呢?” “似乎大人才应该是要着急的那一位吧。”燕长生看着他道:“毕竟临安可是有人在等着你回去复命!” “所以呢?”晏修白顿了顿,说道:“将军打算给我答案了?” 燕长生慢慢的靠了过来,凑到他面前小声的问道:“那大人呢?你是希望我接受招安,还是不接受?” 从燕长生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对方紧翘的睫毛,比女子都要来的细密一些,让他忍不住想要伸手触碰一下。 他后退,回到了原先的位置,没等对方开口,就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这个问题不该问你。” 晏修白淡淡道:“在下可做不了将军的主。” 马儿在郊外转了一圈,两人没有再回军营,而是直接回了城。 城内最近多了许多人,大多是托儿带口跑到这边来的。 燕长生坐在马上,马鞭指着城门口的那些人道:“自从拿下邓州之后,每天都有几百上千的人口往这边来,蒙古的统治过于严苛,将人分为三六九等的做法更是不可取,而南宋朝廷,更是剥削百姓,富了敌寇,简直可笑,现如今,只有我这儿,方能得到片刻安宁。” 晏修白似乎有些明白了,对方不是示威,也不是震慑,而是在招揽他?! 猜到真相的那一刻,他有些无语,他明明就是过来招安的,他却反过来想要招揽他,还挺有趣。 “你也说了,这只是片刻的安宁而已,等到蒙古腾出手来,到时候你两面受敌,就是再多一倍的兵力,恐怕也是不行的吧!” “谁说我会两面受敌了?”燕长生道:“我可从没说过我不接受宋朝的招安!” 晏修白皱眉,“你到底想做什么?” 燕长生微微勾唇,没有回答。 燕长生还真的接受招安了,只是却拒绝了前去临安的旨意,还算不是太笨,要晏修白这样想着。 事情办完了,虽然没有将人成功的忽悠回去,但那就不是他的责任了,想要对付玄甲军,那是贾似道等人的任务。 他离开的很痛快,舍不得倒也有些,只是他更想回去先脱了这身官服再来追人,他不是说要招揽他么,那就让他招揽好了。 晏修白的打算自然是没人知道的,燕长生眼中看到的就是对方说走就走,头都没回过,更别说什么不舍了,这让他的脸上浮上层层黑气,整个人都不好了。 于是,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送晏修白离开的迟玖忽然听到一声冷哼,那个冷哼阴测测的,让人寒毛直竖,他下意识的离远了一些,暗暗想着,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要遭殃了! 车队走了两天,离开时的速度要比来的时候快了一些,所有人在驿馆住下的时候,都不知道,一个人趁着夜色,瞒过所有人的耳目混了进来。 于是,晏修白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不请自来,正极其悠闲的躺在他的床上。 “很惊讶?”燕长生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如此说道。 “自然是惊讶的。”晏修白皱眉道:“燕将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出什么事了吗?” 燕长生没有回答,他只是低头望了望洁白的床单,然后突然站起身来,向着他走过来。 两人离得极近,晏修白上半身赤、、裸着,很不自在,但因为对方是燕长生,他没有推开他,也没有躲开。 燕长生凑过去,在他唇上落下一连串的轻吻,晏修白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双唇相贴,并没有深入,燕长生含着他的唇瓣细细*。 晏修白被舔的有些受不了,刚想反击,唇角忽然一阵刺痛,他下意识的舔了一下,一股咸腥味传来,嘴被咬破了。 墨色的眸子紧紧地凝视着他,对方的唇角还带着一丝血迹,而后那一点鲜红被他舌头一卷,舔干净了。 “这是惩罚!”他这样说道。 “我做错什么了?”晏修白不满,“反而是你,骗我很好玩?” 要生气也是他生气吧,明明就什么都记得,却还装作不认识,有这么胡来的么。 “我装不认识,你就真的当做不认识我了?假如我当真不记得你的话,是不是要做一辈子的陌生人,再无一点瓜葛?走的倒是潇洒,我告诉你,相当陌生人,休想!” “是你先不认我的吧。”这倒打一耙的功力也是厉害,“再说我也没有要一走了之,等我回去辞了官就回来,你不是要招揽我的吗,我都送上门来给你招揽了!” 这个解释还算满意,燕长生慢慢平静下来,在他伤口上舔了舔,算作安慰。 “你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对方平静下来了,轮到晏修白开始算账了。 燕长生保持沉默。 “恩?”’换成晏修白咬他了,咬着咬着就偏离了方向,咬到脖子那块儿去了,留下一块块斑驳的痕迹。 燕长生喘了一口气,道:“你做什么?” “唔,做一件我忍了一辈子的事。” 晏修白低哼,一只手灵巧的拨开了他的衣襟,上辈子他一直是个少年模样,他实在下不去手,忍着忍着可不就忍了一辈子,这一次,好比容易长大了,能吃了,再忍就要忍出毛病了。 从再次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就想这么干了。 至于其他事情,等吃完了人再说好了 第51章 7.25| 建设和谐社会,我们都是只吃素的好孩子!! 燕长生觉得有点不对,可具体哪里不对,他一时间又说不上来,他脑子被搅成了一团浆糊,身上有火在烧,那种激痛中带着无数畅快的感觉是他从未感受过的。‘ 建设和谐注意新家园 等燕长生脑子清醒过来,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他腰背酸软,那种几乎要让人崩溃的快感还残留在体内,稍稍碰触便是一阵颤栗。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的忽视掉身后隐秘之处传来的异样,思绪停留在刚刚出去的人身上。 他虽然没有做过这种事,但毕竟是个成年人了,该懂的也都懂,喜欢上晏修白之后也不是没有想过这档子事,但这和他原先想像的一点都不同啊! 他们两个怎么看也是他处于较为强势的那一方吧,论身高,虽然不太明显,但他还是高了那么一点点的,论相貌,他五官更加深刻硬朗,比武功就更别说了,对方的琴中剑确实厉害,可他明显稳压一筹。 在这种各方面都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他怎么就被压了呢?!而且全程毫无反手之力,简直太丢人了! 房门被打开然后又关上,晏修白回来的很快,手上端着一盆热水。 他搅了一块毛巾,给他擦拭,动作温柔而认真,这让燕长生有些不自在,就好像明明是一个久经风霜的爷们,忽然被人像精贵瓷器一样轻拿轻放了,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毛巾擦完他上半身,开始往下、身去,燕长生果断的拦住了那只往下的手,道:“我自己来!” 晏修白倒也随他,直接松开手,坐在床边,看着他——笑! 燕长生被那样毫无遮掩的视线看的一阵紧张,在察觉到自己这一刻的心情之后,连他自己都有些奇怪,自己竟然也会有紧张这种情绪,这对他而言,太过稀奇。 可无论是不是稀奇,那股紧张在那明晃晃的摆着,让他下意识的侧了侧身子,想要避开对方的视线。 毛巾随意的在下、身黏腻的地方擦了几下,没有深入,也不好意思深入,然后就听旁边传来晏修白的声音,“里面要清理干净,不然会生病。” 说着,还试图伸手过来帮他。 燕长生的脸上没有丝毫异样,可他的脖子上却浮上一抹淡淡的红,他啪的一下拍开对方的手,声音很稳定很正常很淡然的说道:“无碍,我身体不错。” 晏修白轻轻一笑,靠过去,顺势搂住了他的腰,一边揉按一边道:“看出来了,折腾了大半夜,只有些红肿,没有出血,燕将军天赋异禀”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着他的耳朵说的。 燕长生起初还有些懵,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当年很快,他身上发烫,体温一下子升高了好几度,他张了张嘴,很想骂人来着,可又不知道要怎么骂,半生戎马,杀人无数的燕将军,在这个领域绝对是个生手,只能吃亏。 晏修白含了含眼前那只红红的耳朵,感受到对方的颤栗,又是一阵轻笑。 燕长生深吸一口气,他虽然在这方面不太擅长,却也不是任人调戏的性子,等他缓过神来,便也凑过去咬上了对方的下巴,等他离开时,那里已经多了一个清晰的牙印。 他看着那个牙印,有些不善的说道:“哪里哪里,也多亏了晏公子的温柔手段,只是这技术瞧着娴熟的很,不知道是有过多少次经验才练出来的?!” 晏修白身子一僵,看着对方露出来的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反应极快的说道:“哪有,我就找你练习过。” 燕长生目光怀疑,明显不信。 “真的。”晏修白眼都不眨的说道:“别的男人我才看不上眼,只找你练习!” 男人确实只有他一个,至于女人嘛,咳咳那都是浮云,聪明人永远懂得在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才最恰当,就比如现在,在情缘的床上说自己曾经的情感史,那是情商有多低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晏修白自认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当然不会干出这样的蠢事来。 有时候退一步适可而止要比一味地追根究底更符合聪明人的做法,燕长生也不笨,当然更懂得要怎么选择,而且就算知道这只是一句甜言蜜语,他也不是不喜欢的。 在还留着牙印的下巴上舔了舔,一夜过去,新生的胡茬刺的舌头有些疼,他刚要退开,就被对方反手搂紧了。 唇齿相交,这个吻由开始的温情脉脉变得逐渐激烈起来,喘息声响起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情动,于是就此打住。 心上人在怀,而且还是没穿衣服的那种,晏修白不是柳下惠,当然是想吃的,只是对方毕竟是第一次,作为一个温柔体贴的情人,他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这番折腾之后,天差不多快要亮了。 再过一阵就会有人起来收拾东西,然后过来喊他上路,燕长生跟在后面几天了,当然知道得清楚。 他忽然就有了一种强烈的不舍,明明知道对方很快就会回来,但那种舍不得的情绪却没有减退丝毫。 他起身,努力的忽视掉身上的酸软,将昨夜被扒掉的盔甲一件一件重新往身上披。 晏修白一边帮他,一边皱眉道:“就不能不穿这个?虽然脱起来挺带感的,但你现在的身体再穿这个会不舒服。” 燕长生僵硬了一下,道:“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伤,没事” 战场凶险,再严重的伤他都受过,何况是这一点点小小的不舒服,不过对方的关心让他很是受用,燕长生亲了亲他的唇角,半响道:“我走了” “恩。”晏修白道:“过年的时候我就来看你。” 浓黑的眉毛狠狠地拧在了一起,燕长生不解道:“为什么是过年?不是说回去辞官之后就过来的?” “那辞官也不是一下子说辞就辞的啊,总要把宋朝那边的事情安排妥当吧。”晏修白淡淡道:“一开始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心里急,当然是迫不及待的就想回来了,现在既然咱们之间都没问题了,那边的事情就可以慢慢处理了。”最重要的是属性值,回去之后看来不能得过且过了,至少得先把皇帝的宠爱值拿到手再说,帝宠达标了,宋朝那边也就没什么非要呆着不可的理由。 他算盘打得好,燕长生却不乐意了,早知道是这样的话,他干嘛眼巴巴的跑来找他相认,还被吃的渣都不剩,这不是自己坑自己么?! 被自己坑到了的燕长生很心塞,“辞个官而已,哪那么麻烦?直接挂冠而去不就行了?”燕长生凑到他耳边说道:“现在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你就不会想我吗?” “自然是想的。”晏修白亲了亲他的脸,安抚小孩一样说道:“也就几个月的时间而已,你想我了也可以来找我。” 燕长生:“” 晏修白决定了的事还真没人能劝得了,燕长生走的颇不甘心,对南边的那个宋朝也越发的看不顺眼了。 如果不是这边情势紧张,实在离不开人,他倒是想和晏修白一起走的。 回去之后,迟玖对上司一言不发擅离职守的事情表达了强烈的不满,被燕长生三言两语的打发走了,他身上感觉黏腻的很,尤其是后面那处地方,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一样,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去洗澡,可没功夫听别人唠叨。 晏修白刚回京就被叫去了皇宫,对于这件事皇帝表现的勤快的紧,知道对方愿意接受招安之后更是高兴地不得了。 这样一来他的压力就减轻了,至少对蒙古那边就有了一个交代。 必要的时候,晏修白的口舌也是非常好的,就比如现在,把皇帝唬的一愣一愣的,已经有八分相信淮上那边的人已经接受招安掉进他挖好的坑里了。 皇帝容易搞定,却还有别人,贾相国就很明确的站出来提出疑问,“既然一切顺利,对方已经接受了招安,为什么却没有一人随你入京觐见?” 皇帝到底还有一两分清醒,听着这句话也开始寻思起来。 晏修白相当淡定,眼都不眨的瞎扯道:“这也是臣想要回禀陛下的事,陛下可否许臣单独上奏?!” 这话明摆着就是有事要和皇帝单独谈了,搁任何人那都不要紧,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可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贾似道,皇帝还没有所表示,他心里首先升起一股不痛快来。 晏修白对旁边射来的冰冷视线视若无睹,再次弯腰恳请了一遍,皇帝犹豫的看了贾相国一眼,摆手道:“爱卿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此处只有我们三人,相国乃是朝廷重臣,何须避他?!” 皇帝终究还是偏向贾似道的,对他的信任看来轻易是打不破的,晏修白倒也并不是很失望,刚刚那番说辞也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稍微试探一番。 皇帝既然表明态度了,那他自然就直说了,晏修白整理了一下思绪,道:“绍定六年,陛下联合蒙古灭金,将金朝皇帝的遗骨奉与太庙,以告慰徽、钦二宗在天之灵,这是几位先皇都不曾做到的壮举,陛下英名足以记载史册。只是后来,蒙古狡诈,出尔反尔,导致当初洛阳一战我军损失惨重,十数万精兵死于战火,国力受到严重的削弱至今都没能缓解过来,也才让一个小小的蒙古使臣就能在陛下面前撒野,丝毫没有将朝廷上下放在眼中!” 晏修白这番话说的疾言厉色,振地有声,像个雷一样直接将君臣二人劈傻了。 贾相国首先反应过来,手指哆嗦的指着他的脸喝道:“晏大人慎言!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晏修白没理他,连眼神都没给一个,直接对着皇帝说道:“陛下也曾雄心大志,想要收复山河,否则也不会和蒙古联手灭金,如今就甘心一直被蒙古压在头上欺凌?若无大宋相助,金朝又岂是他一个蒙古能够灭的掉的?如今蒙古翻脸不认人,屡次找借口犯我边境,陛下就真的能忍得下这口气?!” 皇帝也开始哆嗦了,要说气,怎么可能没有,毕竟是蒙古背信弃义在先,最后反而要他低头装孙子,他当然是气的,可气也没用啊,国力弱小,只能仰人鼻息,皇帝表示他也是没办法。 “晏卿。”老皇帝声音都不稳了,连连说道:“这事不能说,千万不能说,要是落到蒙古人耳中,又是一场天大的风波,你就容朕再多活几年吧” 皇帝的畏惧清清楚楚的显露出来,晏修白暗暗叹了口气,道:“臣惶恐,不是臣逼您,是蒙古人在逼您,逼我大宋!” “此次臣北上招揽逆军,更是无意间得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蒙古人早就暗中整顿兵马,只等时机成熟,就会大举来犯,淮上这次会有这么大的动静,也是因为暗中探到这个消息,想要先下手为强,打乱蒙古军的部署,给朝廷留口喘息的时间,逆军虽然猖狂了些,却都是宋人,心里还是向着大宋的,这也是臣这次的招揽能够这么顺利的最大原因。” 晏修白明里暗里对着燕长生的军队好一阵夸,但此时此刻,皇帝已经听不到了,他整个人都被蒙古即将出兵南下的消息阵傻了,他一下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苍老的脸上恐惧害怕,最后拉着贾似道的手说道:“你听到没!听到没?!你不是说已经把蒙古人给搞定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贾相国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的心里也是一阵阵的犯怵,等着晏修白道:“晏大人,事关重大可不能乱说!你有没有证据?!” “臣自己就是人证!臣北上亲自看到的事情还有假吗?!”晏修白说的理直气壮,事实上他也算不得全部胡诌,北边的情势复杂,燕长生和他大略讲过,蒙古人也确实有南下之心的,只是被燕长生横插了这么一脚,这时间恐怕就要往后拖延一下了。 恐吓完了,看着六神无主的君臣二人,晏修白打算给颗甜枣,道:“就是因为得到了这个消息,原本那玄甲军统领是要和臣进京面见陛下的,却被臣劝阻了。” 他声音平缓,起到了一定的安抚效果,皇帝勉强定下心来,道:“那晏卿是什么意思?” “玄甲军骁勇善战,玄甲军统领更是武功高强,是将帅之才,所以才能在短短一个月之内连下唐蔡邓三州,连向来善战的蒙古军都拿他们没辙,所以蒙古可汗才会想要利用陛下来铲除这个心腹之患,陛下难道就甘心乖乖的当蒙古可汗手里的这把刀,就没有过别的想法?” “什么想法?”老皇帝有些懵。 晏修白循循善诱道:“蒙古人为什么要借陛下的手来坑死玄甲军,那是因为他们自己对付不了,连他们镇守在北边的大将都折了进去,玄甲军就像是钉在他们身上的一根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偏偏一时间又奈何不得,这么好用的一个能让蒙古人吃大亏的军队,陛下不想着好好利用,却想顺着蒙古人的意将其坑杀,岂非让蒙古人白白占了便宜,与陛下,与大宋有何好处?一点的好处都没有!” 那双浑浊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皇帝颤声道:“你是说,你的意思是利用淮上的那支玄甲军,对付蒙古人?” 晏修白颔首,唇边带着淡淡的笑。 “可那是蒙古人!”说话的是贾相国,他的手依旧在哆嗦,现在抖的更厉害了,“蒙古人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老弱皆兵,那什么玄甲军再厉害又怎样,区区几万人的军队怎么可能是蒙古人的对手,到时候一旦失败了,触怒了蒙古人,蒙古铁蹄一旦南下,受苦的就是天下百姓,陛下三思!” “相国大人!”晏修白厉声道:“大人年纪大了吗?耳朵不好还是记忆不好,刚刚听过的话转眼既忘?别说什么日后蒙古铁骑一旦南下的话了,是他现在已经要南下了,如果不是玄甲军在中间阻拦了一下,现在边境已经开战了!” “更重要的是,玄甲军接受招安的事你知我知陛下知,臣刚一进京就来面见陛下了,没有透露出一点消息,就算日后玄甲军真的败了,那又怎样,与我大宋没有丝毫干系,蒙古人更加怪罪不到陛下头上,最多就是玄甲军太过猖狂,我大宋也拿它没有办法而已!” 晏修白巧舌如簧,直把自己说的口干舌燥,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能说过,编起故事来一套一套的,十分假里掺了五分的真,直将皇帝唬的一愣一愣的。 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晚饭是被皇帝拉着留在宫中用的,一个下午的游说不是什么用都没有的,相反,收效甚大,他这个原先在京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三品官员,已经入了皇帝的眼了,这也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 晏修白是和贾相国一起出宫的,宽大的朱红色官袍覆盖在那具瘦小的身体上,夜风吹来,飘飘荡荡,游魂一般。 到达宫门口的时候,两辆马车停在那儿,左边的豪华富丽,右边的相对朴素一些,透过夜色,晏修白依稀能够看到一个少年在那儿蹦了蹦,好像是在冲他招手。 “老夫平日里倒是小瞧了晏大人呢。”低沉的声音在他旁边幽幽响起,让晏修白收回了视线。 “果然是吴潜最优秀的弟子,老夫疏忽了。” 晏修白拢了拢袖子,慢吞吞的道:“说到老师,在下还要感谢相国大人,让他老人家这么早就能回乡颐养天年。” “是么?!”贾相国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目光莫测,“年少气盛是好事,可年轻人过于锋芒毕露就不大好了,你老师以前没有教过你么?!” 说完,也没等他回答,对方袖子一摆,已然走了,只给晏修白留下一个瘦削的背影。 “喂!”杨过敲了敲一直站在原地的人,又看了眼远去的那辆富丽堂皇的马车,道:“你做什么呢,一直盯着那辆车看!” 晏修白收回视线,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轻哼:“喂?” 杨过面色一僵,稍稍后退一步,弯腰行弟子礼,“师父好,弟子杨过拜见。” 晏修白淡淡瞟了他一眼,就这一眼让杨过后背冷汗都冒出来了,他这个师父什么都好,功夫好,有学识,对他也好,教导的挺用心,就是太讲礼仪了,这方面的要求极严,而他自小长在市井,自由散漫惯了,忽然要他循规蹈矩,一言一行都以书香门第的标准来,对他来说实在辛苦。 不过就算再怎么辛苦,在晏修白面前,他都是规规矩矩的,否则就不是辛苦,而是痛苦了。 对方罚人的手段太多,他不打人也不骂人,这些对杨过来说反而不算什么,可他会罚他抄书,连手腕都抄肿的那种,谁来求情都不行,如果他耍赖不抄的话,对方也不会拿他怎样,只是不看他也不和他说话,就当身边没他这个人。 而杨过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种什么都不说的冷暴力,唯一的一次只坚持了两个时辰,就自己乖乖的回书房抄书认罚了,从那以后就再没有犯过。 乖乖的跟在他后面走向马车,杨过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说道:“亏我一听你回来就兴冲冲的跑来迎接你,还从下午一直等到现在,你对我一点都不好。” 说到最后一句,他很是委屈。 晏修白脚步一顿,回头:“我哪里对你不好了?” 杨过哼了一声,“早知道就不来接你了!”说着从他身边跑过,撩起帘子钻进了马车。 夜已经深了,内城的大街上已经宵禁,安静的听不到任何声音。 马车晃晃悠悠的向前,在这寂静中,晏修白忽然问道:“你来进城也有好几个月了,喜欢这里吗?” 杨过眨了眨眼,显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刚刚的一些不开心瞬间被抛开,他疑惑道:“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有朝一日离开这里,去另一个地方,那里没有晏府大,也没有晏府舒适,反而颠沛流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危险,你会愿意离开吗?” 晏修白问的很认真,未来的日子他自己都不确定会怎样,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总要离开的,到时候杨过是留下还是跟他一起走,他该有自己的决定。 杨过想了想,似乎是在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然后也很认真的问了一句:“那时候你在哪里?” 晏修白楞了一下,墨色的眼中有些微的动容。 “你在哪里我在哪里好了,反正我也是没人要的孩子,好不容易有个要我的,就不能太挑剔了。” 杨过鼓着脸说道。 晏修白摇了摇头,最后还是没忍住,对着他后脑勺拍了上去! 皇帝对晏修白越来越信任,也越来越器重了,从那不断上涨的属性值就可以清楚的证明这一点。 晏修白觉得再过几个月或许不用等到过年就能把那所谓的帝宠给刷满了。 早点离开,到时候给燕长生一个惊喜或许是个不错的注意。 一切进展的都很顺利,唯一的麻烦恐怕就是贾相国了,皇帝越器重他,对方的敌意便越重,发展到后来已经是明目张胆的仇视了。 刚开始的时候,晏修白孤身一人,应付的颇为吃力,只是后来,渐渐的就有人站在了他这边,那些人不是别人,正是以前属于吴潜的那些党羽。 吴潜被贬,虽然也有人收到了牵连,但他门生党羽毕竟众多,他失势之后,剩下的那些人都夹着尾巴做事,贾相国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把这些人全部铲除了。 这些人虽然暂时都没事,但处境也不是太好,吴潜一走,他们就是群龙无首,能投靠别人的都已经投靠别人了,甚至还有一部分倒向了贾相国那边,仅剩的一些也是时时遭受打压。 晏修白原先就是独来独往,谁也不亲近,对那些派系斗争也权当没看见,只是现在不同了,他既然想要做些事,搅弄这潭浑水,自然要有些筹码在手才好。 虽然连他的老师都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吴潜教导过的最优秀的一个学生,现在又受皇帝器重,俨然就是朝堂上最新升起的一颗新星,加之又不怕得罪贾相国,在朝堂上都敢公然与他作对,皇帝还颇有回护之意,那些曾经跟随吴潜,现在又被贾相国一系时时打压的人自然而然的就开始向晏修白身边靠拢。 在晏修白有意无意的拉拢下,短时间内,他在朝堂上竟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一股势力,虽然还不算大,却也足以让贾相国气极。 他怕是怎么也没想到,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死敌赶下了台,却又上来了一个死敌的弟子,果然,死敌就是死敌,就算已经离开了,也要留下一个弟子来膈应他。 他现在只后悔,怎么就没早点弄死那小子,怎么当初就信了他们师徒离心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 不过虽然晚了点,但现在弄死也还是来得及的,他就不信了,他堂堂一个相国,连他老师都栽在了他手里,还能斗不过一个毛头小子?! 朝堂上的事他倒还应付的来,老皇帝又被他忽悠着暗地里给淮上送去了一批粮草物资,他顺带也给燕长生去了封信,现在玄甲军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在夹缝中生存。 继续触怒蒙古不是明智之举,邓州那块地方也不是一个好的根据地,必要时还得化整为零的撤。 信毕竟是由旁人送的,小心起见,有些事情晏修白倒也不好明着写,他相信燕长生,身处其境一些事情他看的比自己更加的明白。 邓州,将军府。 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这样的夜色没有星子没有月光,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黑衣的刺客悄无声息,落在地上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动静,显然是内力深厚的高手。 薄如蝉翼的匕首被涂成了黑色,上面沾着剧毒,就是碰破了一点皮,都能让人立刻毒发致死。 而就是这把涂有剧毒的匕首,被黑衣刺客握在手中,闪电一般刺向床铺里的人。wWW.xszWω㈧.йêt 噗嗤的声音传来,那绝对不是利刃刺进皮肉的声音,刺客暗道一声不好,他疾退,速度比来的时候更快,他的目的是左面的窗子,他想破窗而逃。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一把狭长的陌刀已经停在了那里,拦住了他所有的退路,刺客身子后仰,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躲开了那一刀。 他的额头出现了冷汗,然后眼前骤然亮了起来,桌上的油灯被人点燃了,发出昏暗的光芒,而那光芒下,黑衣的男人五官俊美,身姿挺拔,那双墨色的眼睛幽幽暗暗,让人看了,心下无端的有些发凉。 这种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是中了圈套就是傻子了,刺客一扬手,袖中短箭向着对面的男人射了过去,而他的人,在短箭射出的那一刻,已经纵身而起,朝着门外扑去。 刺杀已经失败,而他还不想死。 可是,既然已经到了燕长生的地盘上,又岂是他想不死就能不死的,做杀手的人,总要做好被人杀的觉悟。 燕长生只是侧了侧身子,避开了射过来的那一箭,然后就站在原地没有动,任由那个刺客撞开门窗逃了出去。 “啊——”一声惨叫响起,嚯的一声,房外亮如白昼,迟玖走了进来,禀报了一个预料之中的结果,然后便恭敬的站在一边。 “这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燕长生的唇角挑起一抹笑,那绝对不是让人舒适的笑,而是一种小孩子看了恐怕是要留下心理阴影的笑,“看来脾气太好了也不好,会让人以为你好欺负的很!” 迟玖闻言,忽然打了个冷颤,灯光下的统领,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晚了几个小时,但还是祝大家七夕快乐\(^o^)/~ 第52章 10.2| 瑞雪兆丰年,气候向来温和的临安难得下了场大雪,晏修白修为在身,并不怕冷,但样子还是要做的,每天上朝下朝都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现在的晏修白不是从前那个背景板了,谁都知道,如今的他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是朝堂上的新起之秀,贾相国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可一时间拿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晏修白手段厉害,只要他想,搅混这一潭池水还是完全做得到的,而且,有他坐镇,暗中也可以给燕长生那边尽量增加一些助力。 他现在在朝堂上混的颇有些如鱼得水的架势,唯一的不痛快大概就是和情缘分隔两地了,为了避嫌,两人之间连书信往来都克制到了一定的次数,而且每次都还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搞得像偷情。 快过年了,皇帝颇为慷慨的给所有人放了半个月的假,晏修白却不得清闲,他现在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拜访的,巴结的多的不能再多,府门口的车辆就没有断过。 无论是官职高低,还是有后台没后台的,晏修白都一一招待,对着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不会过分殷勤,却也不会低看每一个人,处事手段颇为圆滑。 杨过身为他的弟子,也会经常被他拉着见客,他现在逢人就得笑,笑的脸都快僵了,偶尔想要偷懒躲个清闲,都会被很快的抓回去,用对方的话来说就是,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书本上学不到的,现在有这么个机会让你看,让你学,好好珍惜着! 杨过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苦逼的孩子了。 他现在每天醒来最大的愿望就是今天别在来客人了,他只想安安静静的过个年而已,好不容易有人陪着一起过的年。 可惜他的愿望暂时还没能实现,这天,他嘴角僵硬的替晏修白再次送走了一位客人,目送对方的马车离开之后,他才垮下了肩膀,他转身刚要回府,忽然就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黑衣窄袖,一副武人打扮,并不是很富贵着装,却剪裁合体,看上去极为妥帖。 你没有看到他的时候或许还不怎么样,但一旦看到了他,就很难将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因为他那张脸实在太好看了,虽然眼角上有那么一点瑕疵,但丝毫无损他的俊美,那道淡淡的疤痕反而让他平添几分魅力。 可惜此刻的杨过却完全欣赏不了那份魅力,他现在全身的汗毛的竖起来了,整个人紧绷到了极致,他几乎是无比僵硬的看着那个人逐渐走进,然后那只修长好看的手慢慢向他伸过来,眼看着就要拍上他的肩膀。 杨过突然醒过神来,整个人像是被突然放进油锅的蚂蚱一样蹦了起来,往后疾退,一不小心就撞到了身后的下人。 仆从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不明白他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不过对方苍白的脸色让他有些担心。 想着他或许是哪里不舒服,身后的下人便站出来行礼道:“敢问先生是哪位?可有拜帖?” 这些日子府内的客人就没少过,他们都习惯了,虽然眼前这人穿着打扮似乎有些寒酸了些,但前些日子也不是没有过有才华的寒门之士前来拜访过,他们可是被教导过的,绝对不能狗眼看人低,堕了大人的脸面。 对方并没有回答,而是看着杨过,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道:“你就是他的弟子?” 这个他指的是谁,大家都知道,毕竟杨过就这么一个师傅,他硬着头皮上前道:“在下杨过,见过这位先生。” 杨过的这个态度让身边的下人有些惊讶,无他,似乎太有礼了些,他的脾气府里的人都清楚,这些日子能够耐着性子招呼各方来客,已经是十分稀奇的事情了,这还是被晏修白硬逼着的缘故。 燕长生感受到了对方的畏惧,却并不在意,他的视线轻飘飘的在杨过身上扫过,最终投向大门深处,他一路兼程,想要见上一面的人就在这里面了。 这样想着,他连一点和外人应付客套的耐心都没有了。 燕长生越过杨过,抬脚就往里面走,却被敬忠职守的门卫给拦了下来。 杨过头皮发麻,硬撑着道:“今日天色已晚,先生若想见家师的话可以先递上拜帖,明日再来。” 几个门卫而已,自然是拦不住燕长生的脚步的,只要他想,连手都不用抬,就可以轻松入内,只是他到底没有硬闯,这里毕竟是晏修白住的地方,只这一点,便可以止住他所有的不耐。 他再次看了杨过一眼,非常爽快的转身,离开。 直到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杨过才悄悄地擦了擦手,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掌心已经被冷汗湿透。 他常年在市井中摸爬滚打,要比大多数人来的敏锐,刚刚那人给他的感觉太危险了,那人走过来的时候,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跑回去抓着他师傅喊救命。 幸好,幸好那人听话的自己走了,杨过松了口气。 事实上,燕长生当然不是什么听话的人,他只是不想给晏修白惹麻烦,在绕着晏府走了半个圈之后,他纵身一跃跳上墙头,整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了府内。 晏修白的这座府邸不算太大,但也不是很小,亭台楼阁,水榭回廊,该有的都有,好在燕长生方向感不错,来回转了几次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见到人的时候对方正伏案写着什么,神情认真,唇角似乎带了那么一点的笑,旁边的窗户半开着,让燕长生将对方的侧脸瞧得一清二楚。 燕长生悄无声息的走过去,就这么趴在窗户上看着他,以晏修白的修为自然不会察觉不到他的靠近,他一抬头,便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笔尖微颤,墨汁落下污了纸张,握笔的人却却顾不得这些了,脸上的震惊渐渐褪去,然后忽然绽开一抹笑,晏修白道:“你怎么来了?” 燕长生歪着脑袋,含笑道:“给你惊喜,怎么样,开心吗?” 晏修白走了过去,将窗户整个打开,目光在他身上来回转动了一圈,道:“确实够惊的。” “那喜呢?” 晏修白凑了过去,短短的一个喜字模糊在两人的唇齿之间 隔着窗户的这个吻并不如何缠、绵,却温馨亲昵,带着长久的思念。 晏修白在那双薄而软的唇上吮了吮,明明是那种让人看了就觉得薄情的唇,却让他似乎尝出了甜的滋味。 额头抵着额头,清浅的呼吸在彼此间流转着,晏修白心下微动,无端端生出一股柔情来。 借着对方的力道,燕长生身姿轻盈的跳进屋内,雕花的窗户在他身后合上,一个个轻柔的细吻落在他眉宇、脸颊、唇角上,让他有些发痒。 他反手压住对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身子进退间将人压在了旁边的书案上, 这样一来,晏修白便处在了一个颇为弱势的地位,他却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反而目光含笑的看着压在身上的人,任由对方用着极为生疏的动作一点点的舔吻着他,从唇角到脖子,就像他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小奶狗一样。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尖锐的牙齿在细腻的脖颈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清晰的印子。 鲜红的印子留在玉色的肌肤上,竟是颇为赏心悦目。 燕长生看了看,又舔了舔,非常满意自己的作品,眼中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得色让晏修白有些哭笑不得。 燕长生本来还想继续的,虽然他不懂什么技巧,他从来不曾和别人如此亲近过,唯一会的也是上次从晏修白身上学来的,就这一方面而言,他简直笨拙的可爱。 他动作生疏,时不时的还要停下来回忆一下,每一个步骤都是模仿着要晏修白来的,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亏他还能够记得。 他的手劲却很大,硬是将自己身下的猎物压制的动弹不得,当然,晏修白也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而是颇有兴致的瞧着他的一举一动,就连被对方不知轻重的手法弄得有点疼,也没出声阻止。ωww.xSZWω㈧.NēΤ 他没阻止,燕长生倒是自己停了,因为他看到了书案上的一样东西。 墨色的线条细腻洒脱,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眉眼含煞,五官深刻俊美的男人,并没有多精湛的画工,只是闲来随手画的一副小像而已,而且画上那一团墨色的污迹更是破坏了整个画像,可就是这么一副已经半毁了的画像却让燕长生一下子愣住了。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摸上那副小像,指尖的触感让他心下发紧,一种从未有过的酸软感渐渐蔓延开来。 “怎么样?我画的如何?”晏修白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双手环绕搂住了他的腰,那腰柔韧纤细,手感极佳,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燕长生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副画像上,彻底忽略了那只作怪的手,他不是风雅的文人,在书画上也没有什么深厚的造诣,让他来评论的话他也说不出什么有理论的东西来,唯一能说的也只有干巴巴的好看两字。 “你是在变着法的夸自己好看吗?”晏修白的语气中满是笑意。 燕长生闭了闭眼睛,身子后仰,整个人靠在了他怀中,然后才道:“你觉得我不好看?” 晏修白顿了顿,抬手沿着他的脸部轮廓慢慢描摹,最后不得不承认,这人的五官长得确实好,只是那通身的煞气让人容易忽略这一点。 “喂。”燕长生靠在他怀里,脑袋一偏,轻轻的撞上对方的脑门,声音低沉的说道:“这些日子是不是很想我?” 都靠着画我的画像来思念我了,啧啧。 “你难道不想我?”晏修白低笑:“某人可是千里迢迢,放下一切进这龙潭虎穴来看我了呢。” 燕长生:“” 他其实很想反驳来着,比如说他来可不是看他的,而是来兴师问罪的,说好的回来就辞官然后和他走的呢?!他等了很久等来的却不是朝思暮想的人,而只是一封信,这人非但没有辞官,反而升官了,还颇有一种要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架势。 他可以编出很多的理由,可所有的说词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归根究底,他确实是因为想见他才来的。 想就想吧,他还不屑去否认。 两人腻歪了一阵,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下人恭恭敬敬的在外面敲门,燕长生帮他理了理衣襟遮住脖子上的痕迹,然后和他一块儿出了门。 晏修白的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自然引起了下面人的关注,不过碍于身份,谁也不敢多问。 至于杨过,当他看到那个让他忌惮的男人,和他家师傅手拉手,说笑着走进来的时候,究竟产生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就要问他自己了。 第53章 10.2| 杨过已经很久没有同人一起过年了,对于一个孤儿来说,过年这种与家人团圆的日子永远都不是属于他们的,就连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因为生活拮据,家中也是冷冷清清的,从来没有像平常人家那般喜庆热闹过。 可这一年却不一样,府中上下到处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厨房里蒸的糕点又白又软,那清甜的香气都飘到他鼻子底下来了,偶尔得了空隙,趁着厨娘不注意的时候,他还能偷偷的摸到一块,就算烫到嘴了,他也还能满心愉快的想着,自己的技术看来还没落下。 这个年杨过过的还是挺满意的,如果硬要说还有哪里不如意的话,估计就是自己师傅的那位朋友了。 燕长生倒也没怎么他,毕竟是晏修白的弟子,他怎么也不可能去为难一个小辈,可是就算他什么也没做,单单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让杨过心里发憷了。 就连杨过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怕他,毕竟对方再危险,那也是晏修白的朋友,他心里清楚就是看在师傅的面上,这个危险的人都不会做什么真的加害与他的事情。 知道归知道,但害怕就是害怕,杨过就算再不承认自己有这么胆小的一面,可每次见着对方,他都是绕道走的,能不碰面就不碰面,奈何,整个晏府就这么大而已,再怎么有心躲藏,两个大活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总有见上的时候。 他的躲避太过明显,晏修白二人自然是看在眼中的,两人反应不同,燕长生当然不会将他放在心上,旁人是待见他还是害怕他同他有什么关系,反而是晏修白,觉得有点好笑。 等杨过的背影再次躲躲闪闪的消失在拐角处的时候,他笑着打趣道:“你这个神情,如果脸再黑一点的话,完全能当个门神挂起来,或许还能止小儿夜啼呢!” 燕长生挑眉,“怎么不说是你收的这个徒弟胆子太小了点,该练练了。” 晏修白无奈,“还不是你给吓得?!” “我有做什么?” “你别没事总看他就好了。”本来好好的一个小孩,被他目光一扫就心惊胆战的像只兔子,他真怕他将来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我有老看他?”燕长生唇一挑,似笑非笑,“我分明只是很正常的在看他而已,还是说,仅是如此,你就吃味了?” 晏修白难得有说不过他的时候,他总觉得对方变了一些,上一世的他是绝不可能反过来调侃他的,十五六岁的燕长生虽然早熟,但某些方面总归生涩,在两人的相处中,他总是领着对方走的那一个,现在对方“长大了”,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甚至有时候比他还强势,这当然是正常的,毕竟两个人刚遇见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模样,小燕长生反而是个例外,一个意料之外,却很美好的意外。 可他最初爱上的却是这个意外! 当然,这并不是说因为他“长大”了,他就不喜欢了,他又不是恋童癖,只是喜爱之余,成熟的燕长生终究还是让他有了些许的不适应。 那是一种感情上的陌生,就好像你很喜欢一颗蛋,光溜溜的,又滑又嫩,手感很好,然后突然有一天他破壳了,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叽,虽然你还是照样喜欢他,可到底是有了变化的,起码摸起来的感觉就变了。 那样的感觉有点复杂,他无法明说,说出来不但没有任何益处,九成的可能对方会一个盾猛砸过来,还有一成的可能是吃他一记斩绝绝,总之,他别想好过就是。 曾经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自诩情圣的晏修白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只能暂时哽在心头,等以后慢慢消化了。 在感情上还是个生手的燕长生自然是察觉不到他心上的这番纠结的,这个年他过的还是很高兴的,心上人就在身边,每天晚上做一些有利于身心健康的事,早上再抱着对方醒来,这样的生活对他而言,很新奇,很舒适,有时候甚至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他这一生,除了“变小”的上辈子之外,还从未有过这般轻松舒适的活过。 甚至他上辈子还要稍微操心一下两人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呢,而现在,拜万恶的官僚主义制度,他是真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了,也并不如何奢华,但对于从小在雁门关那等苦寒之地长大的燕长生来说,这样安逸的生活似乎过于堕落了。 不过,换成晏修白的话,他倒觉得非常适合,在燕长生看来,对方与他全然不同,合该就是锦绣花团中养着的,谦谦公子,青衣玉带,从江南水墨中缓缓而来。 在大唐,长歌门与万花谷、七秀坊并称为三大风雅之地,其门人弟子都是精雕细琢出来的玉人,燕长生不是没见过其他长歌门的人,但他却觉得,自己喜欢的这个人,是所有人中最好的。 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抵就是他这个状态了。 燕长生孤身南下,以他现在的身份,自然不便出现在别人面前,而晏修白自从在朝堂上得势之后,暗中注意着他的人从来没少过,所以,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燕长生自从进府之后,就再没出去过。 不出去就不出去吧,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喜欢热闹的人,只是那些暗中盯着的眼睛不识相的过来打扰他的良宵他就很不高兴了。 夜晚本该是情人间最喜欢的时候,两人做些让彼此喜欢的事情,再拥抱着一起入睡,美好的一天就过去了,只是修为高也有高的坏处,至少远处的那些小小的动静,就是他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情事被打扰,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太高兴,燕长生狠狠地拧起眉,已经想起床去摸刀了。 晏修白拽着他的手,反身将他压倒在床铺间。 燕长生的头发很黑很密,没他来的柔软,发丝要粗硬一些,就像他这个人,冷而厉,如同出鞘的陌刀,寒芒四射,煞气逼人。 这个人,从外表到脾气,没有一点柔软的地方,可吻上去,却是温暖的,带着一点点的甜,让晏修白喜欢极了。 就算这几天两人没少亲热,但燕长生在这方面依旧称不上有多熟练,晏修白是个好老师,他却不是个多好的学生,要说他也不是什么愚笨的人,年少时,学习兵法修炼武功,从来都没落在别人后面过,但在这件事上,他堪称笨拙,也难怪他每次反压都能被晏修白给轻而易举的掰回来。尛說Φ紋網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薛帅说过,一个合格的军人就是要有这种死不认输的脾气,而晏修白也不阻止,就当是两个人之间的情趣了,反正他也成功不了。 这次也不例外,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燕长生一个绵长的吻就被拿下了。 晏修白挑着他的下巴,含着他的唇,有些含糊的说道:“随他们去吧,我都习惯了,反正他们也不敢进来,何必浪费时间” “究竟是那方人马?” “那就多了。”晏修白有些不在意的说道:“贾相国的,御史台的,金人那边的,还有可能是皇帝的,毕竟我现在也算是个朝廷新贵,盯着我这边的各方势力太多了。” 燕长生皱眉,“很麻烦?” “倒也不是。”晏修白伸手,抚平他的眉心,道:“不管他们就好了。” 燕长生一脸的不赞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或许他们还伤不了你,但一些扰人的苍蝇在耳边吵着,你就不嫌烦人?!” “烦人是烦人了些,但还是有些用处的。”说到这儿,他咬了咬他的脸颊,道:“你可别给我乱来。” 本来想暗中给他清理掉一帮垃圾的燕长生听到这句话,终究还是沉默下来。 “你打算做什么?” 正在四处撩人的手忽然停了下来,晏修白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燕长生暗暗叹了口气,沉声道:“你回来之前说要辞官的,现在非但没辞反而在朝堂上结党,在皇帝面前露脸,瞎子都能看出你定是在谋划什么了,何况我眼神还算不错。” 晏修白并没有回答他,反而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揪了揪指间的一粒小豆丁,如愿的听到一声低哑的闷哼后,他才咬着他的耳朵低笑道:“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煞风景的话?” 简直是——犯规! 燕长生咬牙,刚开始还能勉强保持清醒,但很快就开始模糊了,四肢有自己意识一般紧搂着身上的人,配合的淋漓尽致。 晏修白喜欢燕长生,更喜欢他在床上的表现,燕长生或许没什么天赋技巧,却有着野兽一般的直白,无论是痛快了,还是疼的狠了,他都会毫无掩饰的表现出来。 晏修白最喜欢的就是他的腰,柔韧精瘦,没有一点赘肉,他两只手正好能够掐住了,在上面留下各种各样的痕迹。 往往一场情事下来,燕长生的腰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连承受的那个地方都比不过。 晏修白抱着人去洗了个澡,又仔细的给上了药,等到两人重新躺回床上已经是半夜了。 他搂着昏昏欲睡的人,忽然问道:“临安不可久留,你什么时候走?” “再过几日吧”对方的声音已经有些模糊了,“怎么问这个?” “等你走的时候把杨过一起带走。”晏修白如此说道。 燕长生睁开眼睛,睡意全消。 第54章 1.5| 杨过是被燕长生一掌拍晕抗走的,他或许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京城现在的形势,不知道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但从小在市井长大,为了养活自己,各种坑蒙拐骗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因此让他养出一颗比其他同年人更加敏锐的心。 晏修白要他跟燕长生走,杨过自然是不肯的,不提他对燕长生潜意识里隐隐的惧意,单单从晏修白轻描淡写的语气中,他也本能的察觉到了什么,心中更是不安。 这段时间中,关于那些暗中盯着晏府的眼睛,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杨过这人,性子桀骜,脾气倔强,整天天大地大他排老三,轻易不会服谁,可对晏修白,他是真心敬重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自小没有父亲,晏修白这个师父的出现,多多少少填补了一些他这方面的空缺。 这样一来,他自然更不愿意离开。 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所见过的听过的手段轮番上场,也没能阻止晏修白把他送走的决心,最后索性直接被拍晕,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离临安已经很远了,身边只有一个燕长生。 他像是一个人形麻袋一样,被放在马背上,冷硬的皮甲硌的他胸口发疼,略显荒凉的景物一点一点向后倒退,他忽然升起一股极大的悲伤,有了一种被人抛弃的孤独感,就像当初母亲离世只留下他一人的时候一样,再怎么压抑,还是无法克制的哽咽出声。 明明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了,那一声声细微的抽泣,就像是刚出生的猫崽子一样,透着股可怜兮兮的劲儿。 燕长生清清楚楚的听在耳中,忍不住挑了挑眉,道:“女孩家才会哭哭啼啼,难不成我和你师傅都看错了,你原来是个穿着男装的姑娘家?” “你才姑娘家!,你从小到大都是姑娘家!!”杨过头也没抬的吼了一句,这一刻,他暂时忘了对燕长生的害怕,他的心中有一股闷火,不发出来他怕烧死自己。 “我要回去!你们凭什么不顾我的意愿,我高兴去哪就去哪,我高兴在临安呆着,哪都不去!”他扭动着身体,挥舞着四肢,挣扎的像只乌龟。 燕长生啪的一下拍了上去,让这只乌龟彻底翻不了身,“你现在在我手上,就得归我管,要想走,可以,先打得过我再说。” 屁股上的那一巴掌让杨过涨红了脸,他张了张嘴,很是羞恼的说道:“这不公平!连师父都说不是你的对手,我怎么可能打得过?!” “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公平可言。”燕长生淡淡道:“有的只是弱肉强食,如此而已。” “你若是比我强,大可爱去哪去哪,但你现在比我弱,那就乖乖受着吧。” 燕长生态度强横,一点都不讲道理,可就如他所言,实力才是关键,杨过打不过他,连讲道理的资格都没有,他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你不是他的朋友吗?!”他有些愤恨的说道:“你明明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可能不大好,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送我走,你就不担心他?!” 这算什么朋友,他不高兴的想着,这么冷血的朋友绝对要告诉他让他绝交! 你怎么知道我不担心呢?燕长生紧蹙的眉心杨过看不到,他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担心他,也比任何人都要在意他的安危,更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信任他! 燕长生相信他会保护好自己,否则的话,他冷笑,找条锁链将人禁锢在身边这种事,他也不是做不出来! =============== 无论杨过愿意还是不愿意,他在燕长生身边这一呆就是三年,从十四岁,到十七岁,从一个半大的孩子成为一个少年,他变的可不仅仅是外表。 三年时间他随着燕长生东征西讨,夹缝求存,几乎每天都是生活在战场上的,而战场,永远是让人成长最快的地方。 燕长生并没有因为他是晏修白的弟子而优待过他,相反,比大多数人还要严苛一些,刚开始的时候还把他当成亲兵带在身边,偶尔还指点一番交些武艺,那段时间大概是杨过离开晏修白之后过的最为轻松的时候了,而后不到一个月,燕长生就把他扔到军队底层去了。 那时候杨过刚满十四岁,自己的个子都没比手上的陌刀高出多少,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兵,到现在说大不大说小也还算可以的校尉军衔,杨过走的比寻常人更加的辛苦,就他那样的性格能在纪律严明的玄甲军扎下根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一件事了。 磕磕碰碰的磨炼了这么几年,好处倒也不是没有,杨过原本的性子是有些跳脱的,现在渐渐的沉稳下来,让人一眼看上去就有一种非常可靠的感觉。 当燕长生派人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在单方面的凌虐手底下的那帮子人,杨过的年纪或许不大,但教他武功的却是晏修白和燕长生,这两个人一起调教出来的弟子,自然不可能弱到哪里,他别的方面或许还青涩,不够成熟,但单就武功而言,在整个玄甲军可是公认的能够排进前五的高手。 也因为这个,军中之人才会服他。 看到来人,杨过将手中的陌刀随手一抛,连头上的汗都没顾得上擦,就赶紧跑了过去,他与燕长生关系特殊,但是两人私下相处的次数却是极少,通常都是在临安来信的时候。 急急忙忙的跑到书房的时候,燕长生正在和人商量事情,几年军中历练,别的地方不说,单就规矩而言,他的长进是最大的。 杨过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就算心中再急,也没有上前打扰,倒是燕长生,有意无意的看了他一眼。 他们商量的事情杨过没有仔细去听,他现在满心满意都在临安那边,他已经三年不曾见过晏修白了,虽然表现的很不在乎,可自己心里的想法自己清楚,他是想他的。 最可恶的就是燕长生,他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那个坐在桌案后的男人,别以为他不知道,他每年都会去一次临安的,杨过也曾咬牙切齿的放下自尊,求他也带他回去一次,可都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想到他每次都冷嘲热讽的说他自己可以一个人来去自如,但带上他就等于是带了一个累赘的话,杨过就气得牙痒,之后练功就练得越发勤快了,这也是他近年来武功大涨的最大原因了。 也因为这个,就算燕长生也教了他不少东西,算是他的半个师傅了,可他依旧不喜欢他。 杨过这人,最是桀骜不驯了,如何会喜欢一个总是嘲笑他,看不起他的人。 最近蒙古动作频频,而临安那边的情况也不太好,听说老皇帝病重了,朝堂上想必是一片混乱,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会不会连累到晏修白。 杨过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很担心的,这段时间也更加的留意临安那边的动静。 杨过眉头紧蹙,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事情,都没留意到其他人的离开,而等他缓过神来,书房中就剩下他和燕长生了。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客气,直接上前一步,急切道:“临安来信了吗?他怎样了,还好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燕长生自然清楚,就因为清楚,他才更加的不爽,就算知道杨过的担心只是出于敬重,他们之间是亲情,是师徒之义,可这一点都不妨碍他干了这坛成年老醋。 以后绝对绝对要阻止他再收徒弟,燕长生如此想着,然后将晏修白的书信递了过去。 并不知道对面的男人已经心里冒酸了,杨过认真的看着手中的书信,熟悉的字迹,千篇一律的话语,无非就是一些叮嘱他照顾好身体,不能落下学业,好好和人相处之类的话而已,与以前寄来的那些大同小异,可杨过依旧一字不落的看的很认真。 晏修白并不算是一个多好多么合格的大家长,可他的关心却是真的,这也是杨过最想要的,唯一让他不满的大概就是每次来信,对方总是在叮嘱他这些那些,对于自己的事情却是寥寥几笔带过,他也想要知道他的事情,知道他过的好不好,有没有遇到麻烦,而不是每次都是一句“诸事安好”就给打发了。 杨过原本就是皱着眉的,看完书信之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抬眼,看向燕长生,不跟他说,但总该和他商量的吧,他也不绕弯,直截了当的说道:“我听说老皇帝快死了?” 燕长生挑眉,托着下巴道:“还没快死,至少一年半载还是能撑一撑的。” 杨过无语,重点是这个么?! “师傅现在怎样?会不会受到什么牵连?还有,”他顿了顿,道:“他什么时候会来?” 明明说好的,会来找他,可是时隔三年还是没来,如果不是每隔几个月的信,他都怀疑,对方是不是都把他给忘了。 燕长生的眸子渐渐暗沉下来,“没关系。”他喃喃道:“他不来,我们就去找他好了。” 到时候,他就跑不掉了。 ===================================================== 晏修白还不知道自家爱人因为他的屡次失约已经快要黑化了,入春的时候老皇帝突然跌了一跤,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老皇帝到底年纪大了,这一跤竟然他在床上足足躺了三个月,之后就算能勉强爬起来,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前了。 皇帝病重,偏偏蒙古那边又不安分了,大规模的战争或许还没爆发,但小规模的摩擦却没有停歇过。 今年是个多事之秋,敏锐的人或多或少的感觉到了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寂静,朝堂上至今还没乱成一团,晏修白这个枢密院使功不可没。 晏修白现在也算是朝廷重臣了,老皇帝对他还是颇为宠信的,只是他与太子的关系就不大好了。 赵氏一族传承到现在,基本上都是些孬种加软蛋了,讨好老皇帝那是情非得已为了属性值,一个太子,还是个整天沉迷酒色,比老皇帝更加不堪的一个太子,晏修白怎么可能低下头与之结交。 他又不是真的想在这个朝堂上混一辈子。 与他相反,贾似道与太子的关系极好,他虽然是个奸臣,却也是个目光长远的奸臣,老皇帝嘛,年纪大了,迟早是要死的,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只要贾似道还想保住自己的地位不动摇,与大宋下一位皇帝交好那是必须的。 在他的刻意经营下,太子对贾似道这位相国大人的信任依赖,比之老皇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相对比之下,一旦老皇帝驾崩,新皇继位,可想而知到时候会是怎样的一种局面,而贾似道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晏修白这个和他作对多年的眼中钉肉中刺。 经过这些年的培植经营,在朝堂上,晏修白已经能和贾似道一系分庭抗礼了,至少没有吃过太大的亏,可现在,似乎因为老皇帝的这一病,原本隐隐对峙的局势渐渐的有了些倾斜。 晏修白尚且还能稳得住,可他身边的那些人就有些心焦了,朝堂上硝烟弥漫。 而蒙古集结二十万军队南下犯境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传来的。 晏修白是连夜被叫进宫的,天上星子闪烁,皇宫就像是只巨兽一般匍匐在夜色之中。 整个偏殿灯火通明,晏修白进去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人在了,老皇帝还没好利索,病病歪歪的坐在龙椅中,脸色不是很好。 太子还很年轻,不到二十岁,但身体发虚,以晏修白医者的目光轻轻一瞟,就知道这是沉溺酒色的结果,此刻对方就像是最好的孝子一般,在老皇帝身边端茶递水,不时的关怀几句。 除了他们之外,剩下的都是朝廷重臣,晏修白行礼之后便退后站定,已经有几个人在和他暗暗使眼色了。 老皇帝喘了几声,道:“贾相国呢?咳咳,还没来吗?” 不等下面的人回话,太子便急忙说道:“已经让人去请了,相国大人年纪大了,总归有些不便。” 老皇帝闻言,叹息一声,有些感同身受的说道:“都老了,相国为国金尽忠了一辈子,你以后得敬重着些知道么?” 太子赶紧应是。 这边两人刚说完,贾似道便来了,老皇帝颤着手,让人将新到的战报给递了下去,大臣们一一翻看,都是惊惧不已。 晏修白冷眼旁观,将众人的表情全都看在眼中,他恐怕是这个殿中最镇定的一个人了,这个消息虽然来的突然,却也不是很意外,从燕长生那边陆陆续续传递过来的消息中,他或多或少的早就有了这个准备了。 他能够保持镇静,其他人却是不能的,老皇帝更是哆哆嗦嗦的问道:“爱卿们觉得,这件事是真是假,蒙古人真的打过来了?” 气氛凝滞。 贾似道上前一步,安抚道:“官家莫急,派人去查探一番便知真假。” “查探?这一来一去要浪费多少时间?!我们等得,蒙古贼子给时间让我们等吗?”辅国大将军是个急性子,闻言忍不住站出来说道:“官家,军报做不得假,必定是确认无误的消息才敢传来,否则一个欺君的罪名谁也担待不起!” 这种情况老皇帝又怎会不清楚,只是到底还是抱着侥幸之心的,病重之后他越发的胆怯了,他怕死,怕蒙古人,怕战争,他都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就只想安安静静的过个晚年,怎么就这么难了。 浑浊的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太子,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想抛开这一切,将皇位传给太子,自己做个舒舒服服的太上皇,反正又不是没有过先例,他只不过是效仿老祖宗们的行事而已。 “官家!”骤然响起的声音让他醒过神来,那道转瞬而过的想法被他狠狠的压在心底,始终不曾消散。 “如今最紧要的便是调动军队,整顿布防,阻挡外敌入侵。” 老皇帝又是一哆嗦。 “刘大人说的倒是轻松。”贾似道冷哼一声,“一场战争要花费多少钱财你算过吗?调动军队,军从哪里来?军饷粮草又要去哪里弄?国库的情况大人知道的应该不比我少才是!” 这一点讲到了老皇帝的心坎里,国库是真的没钱,都说南宋富庶,可每年都要送出去一大批,剩下的不是这里闹灾就是那里闹荒,宫中所需尚且不够,更何况是支持一场大战。 除去钱财之外,南宋无兵也是真的,官场腐朽,积弱多年,想要找出一支像样的军队来,实在是不太容易。 “那该如何是好?!”说话的是太子,老皇帝病重后,他就领了监国之职,往常不过是浑浑噩噩,得过且过而已,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不是想着要在老皇帝面前表现一番,他早就吓得回去抱美人了。 太子畏畏缩缩的扫视一圈,最后将希望的目光放在贾似道身上,急切道:“相国大人,你不是与蒙古交好吗,可否前去游说一番,大宋与蒙古乃是友国,一起灭金的情分还在,何必兵戎相见,受苦的是黎民百姓。” 哐当一下被砸了个正着的贾似道实在是太高兴了,太子这个人蠢是蠢了点,关键时刻还是有点用处的,和谈这件事情说难确实很难,要说简单也很简单,只要喂饱了对方就行,而这,可以更好地提升一下他在朝中的地位。 只是有人却是不能忍了,尤其是主战派的那几个,“蒙古人狼子野心,早就想要侵吞我大宋了,哪里还有什么情分,要战便战,难道我们还怕了他们不成?!” 确实是害怕的,一边是步步紧逼的豺狼,一边是软弱可欺的绵羊,绵羊怎么可能不害怕对着自己虎视眈眈的狼。 主战的和主和的彻底吵了起来,老皇帝本来就身体不好,被这么一闹更加不舒服了,咳得撕心裂肺的,殿中一片混乱。 老皇帝其实是倾向于和谈的,虽然他还没有表态,但侍候了这位皇帝这么多年,贾似道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宠信器重又怎样,关键时候不还是要靠他这个老臣?! 贾似道暗含得意的看向站在一旁的晏修白,目光一闪,忽然说道:“晏大人怎么一直不出声呢?是战是和你觉得应该如何做呢?” 其他人闻言,下意识的都看向晏修白。 被注视的人面色始终平静无波,他上前一步,沉声道:“臣的意见自然是战!” “臣知现在国库困难,只是蒙古人贪婪,如果是和谈,必定狮子大开口,要上更多的金银财帛,往年给出去的还少吗,可依旧没有拦住他们南下的铁蹄。” “这次或许能够和谈成功,那明年呢,后年呢,是不是还要送出更多的钱财去填补他们的贪婪?与其将这些钱财浪费在敌人身上,何不用在招兵买马上。” “官家英名,饮鸩止渴的道理不会不懂,议和不过是舍了自己的肉养壮财狼,最后反噬自己而已。” 老皇帝一阵犹豫。 贾似道见状,赶紧道:“晏大人讲的或许有些道理,但打仗又岂是随随便便的一件小事,蒙古人兵强马壮,就算我们有心要打,又怎么打得过,到时候受苦的还不是大宋百姓。” “没试过又怎么知道打不过。”晏修白淡淡道:“何况官家手上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的,官家手上还有一支兵,一支不输于蒙古人的强兵。” 浑浊的目光渐渐亮了起来,老皇帝低喃道:“玄甲军” “不错。”晏修白颔首:“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官家养了他们三年,也该让他们派些用场了。” 几年时间,足以让玄甲军名扬天下了,蒙古人的忌惮,宋朝百姓的憧憬,这支军队神出鬼没,来去自如,是哽在蒙古人心里的一根刺,也是贾相国心里的刺,晏修白与玄甲军统领相交甚密,让他不得不心生忌惮。 因为玄甲军的存在,老皇帝心中的天平开始往主战这边倾倒,直到两天之后,蒙古人兵分两路,吹响了战争的号角。 晏修白再次被叫进宫,病床上,老皇帝将一个锦盒亲手交到了他手上。 他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反射着冷锐的光芒,那是虎符。 =================================== 襄阳城中,一片混乱。 蒙古近在眼前,襄阳地处要道,是征服南宋的过程中必须要拿下的一个地方。 南宋朝局**,从里到外都烂透了,早年襄阳守军还勉强能上个十万八万的,后来层层剥削,层层裁减,城中守军只剩下不到三万,还都是些没什么战斗力的,没有意外的话,兵强马壮的蒙古军,要拿下这么一座城池,简直和喝水一样简单。 基本上蒙古军这么一路攻下来,就没遇到过什么比较有阻力的关卡。 时势造英雄,当一个王朝走向末路时,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人物,有奸诈小人,有卖国的无耻之徒,却也不缺慷慨悲歌的义士。 在江湖上,郭靖和黄蓉这对夫妇可是大名鼎鼎的,襄阳危急之时,夫妻二人带领了数千武林侠士突然出现,给襄阳城带去了一点生机。 对于他们的到来,襄阳守将吕文焕感动至极,他敬佩这些人的大义,更多的却是担心。 全程守军外加这些江湖人,勉强四万,要如何对抗十万之众的蒙古?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现在只希望援军能够赶紧到来。 这场战争很是惨烈,在蒙古人的强攻下,襄阳硬是抗了十天,这已经是个奇迹了,可这样的奇迹又能坚持多久。 城破的那天,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雨和血混在一块儿,变成了血水,整个世界仿佛都染上了那种红。 黄蓉的肚子一阵一阵的疼,她知道那是为了什么,他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除了她没人知道,连郭靖都不知道,她没告诉他,襄阳城危在旦夕,那人每晚每晚都愁的睡不着觉,连头发都白了很多,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黄蓉看着心疼,也因此瞒住了自己怀孕的事情,她不想让他的担忧中在多上自己。 耳边喊杀声,兵铁交击声,军马嘶鸣之声,夹杂在一块儿冲击进她的脑中,她眼前发黑,勉强躲开射来的一箭,她脚一软差点摔倒。 “娘,你怎么了?”俏丽的脸上沾着血迹,郭芙眼中满是担忧,扶着她的手颤抖起来。 黄蓉深吸一口气,不想让女儿担心,她直了直腰背,努力忽视着腹部的疼痛。 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黄蓉环顾四周,无数的尸体堆积在城门口,几乎是形成了一堵“尸墙”,血腥味刺鼻,让她几欲作呕,还有更多的人前赴后继的扑到那个地方,哪怕明知是送死,也绝不后退一步。 “靖哥哥”熟悉的身影在厮杀的人群中一闪即过,黄蓉心中大痛。 她突然一把抓住了郭芙的手,力道之大几乎掐进对方的肉中,“记住!”她凑到女孩儿耳边轻声说道:“去找大小武,有机会就逃出去,离开这里,去桃花岛,去找你外公,去哪都行,离这儿远远的!!” “娘——”郭芙惊骇,眼睛泛红,差点落下泪来。 “襄阳城要保不住了” 城破了 城破了! 到处都是尸体,以及杀红了眼的人,郭芙握剑的手在颤抖,她武功还算不错,她外公是天下五绝之一,她爹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英雄大豪杰,她娘是丐帮帮主,这样的出生,就算她的资质再如何愚钝,武功也差不到哪儿去,尤其是对上那些并非精通武艺的士兵,基本上砍起来和砍西瓜也没什么区别了。 可武艺再高,人的精力也是有限的,她这辈子从没杀过这么多的人,到最后,她甚至都不知道死在她手上的到底有多少了,握剑的手在颤抖,那一身红衣,早就被血水浸湿,透着股惨烈来。 娘让她找大小武,可她找不到,甚至转身连黄蓉和郭靖的身影也看不到了,她就好像一只被抛弃在大海上的小船,身边只有杀戮,杀戮,杀戮! 她才十六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可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杀了一个,就会有更多的人拿着刀劈过来,连对方脸上是狰狞的杀意都看的清清楚楚,从小娇生惯养的郭芙从来没有离死亡这么近过。 咚咚咚,大地在颤抖,似乎有着什么巨大的凶兽汹涌而来,远处似乎有人在叫喊着什么,可她听不清。 锵——火花闪过,一把狭长的陌刀从斜上方伸过来,牢牢的挡在了她面前,郭芙抬头,黑色的骏马,黑色的盔甲,马背上的少年眼神明亮,驱散了无边的血色 玄甲军的到来让即将成功的蒙古军功败垂成,让他们的军心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蒙古军向来勇猛善战,却屡次在玄甲军手上吃亏,在大多数蒙古人心中,已经烙下了一种敬畏。 战事暂时停歇,双方死伤惨重,有黑色的乌鸦从远处飞来,停留在僵冷的尸体上。 凄厉的叫声,衬着城中低低哑哑的哭声,越发的让人心口发闷。 将军府,厢房中。 不断的有人进进出出,,一盆盆装着血水的脸盆被人端出,守在外面的人早就急红了眼,每个出来的人都被急匆匆的拉着问上一句“里面怎么样了”“我夫人怎样了”,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吕文焕领着杨过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 他叹息一声,小声和身边的人解释道:“郭靖夫妇都是大英雄大豪杰,这次襄阳能够拖到小将军赶来,他们夫妻二人和他们带来的武林人士居功至伟,可惜了,谁也没想到郭夫人竟是有孕在身,这场战事惨烈,郭夫人就没下过战场,终究是动了胎气。” 这个孩子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 最后一句他没说出来,对于郭靖夫妇而言,这太过残忍。 杨过依旧穿着他的那身铠甲,行走之间铿锵有力,对于两人的到来,郭靖强打起精神招呼了一声。 吕文焕安慰道:“郭大侠放心,里面那位齐大夫是整个襄阳城里医术最好的,尊夫人和腹中的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谢谢。”郭靖扯了扯唇,笑得勉强。 站在父亲身后的人忽然上前一步,红着眼眶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这句话却是对着杨过说的,经历了这场战争,原本任性稚嫩的姑娘好像一下子成长了许多。 郭靖闻言,上下打量了一下杨过,道:“这位就是玄甲军的小将军吗?” “将军不敢当。”杨过学着江湖人那般抱拳施礼道:“在下杨过,只是玄甲军中的一个小小校尉而已。” 杨过这个名字或许普通,听在郭靖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是他所想的那个杨过吗?当年的那个由他亲自命名的孩子? 郭靖目光微凝,刚要说话,就被身后的开门声阻断了。 “我夫人如何?” “我娘怎么样了?” 父女二人心中惶急,忐忑不安的看向大夫。 老大夫的脸上带着些微的倦意,道:“夫人身体底子好,并无大碍。” “那那孩子呢?”郭靖的脸上几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神情。 “暂且保住了,只是日后必须多加小心,再有什么闪失,留不住孩子不说,尊夫人也不会好。” “谢谢谢谢都没事了”郭靖几乎喜极而泣,整个人瞬间从地狱回到了人间,如果对方出事,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襄阳之危并不是彻底解了,玄甲军虽然来了,可满打满算也就五千人而已,玄甲军的战斗力不用说,燕长生一手训练出来的,自然差不到哪去,只是人数悬差太大。 知道玄甲军只有五千之数后,吕文焕那颗已经稍微放下来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再次回到那种吃不下睡不着的焦虑状态。 相对于他的焦躁,杨过只是笑眯眯的回了一个字:等! 等谁? 等晏修白以及他带过来的十五万宋军。 这一仗足足打了半个多月,双方都损失惨重,襄阳城外,血流成河,堆尸如山,随着天气逐渐热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尸体的腐烂味。 晏修白是不通军事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东西都难不倒他,可军事方面实在不是他的强项。 虽然不懂,但他却信任燕长生,死死地拖住这十万的蒙古军,为他取得尽量多的时间,就算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他也没有后退一步,直到有消息传来,蒙古东路军大败,只余数万残军溃逃,他明白,自己做到了与他的约定。小說中文網 这场倾两国之力的战争,从三月初到六月,仅仅持续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结果却令人震惊,骁勇善战的蒙古,举兵二十万南侵,最终却大败而回,这大概是蒙古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惨败。 其□□劳最大的,最引人侧目的莫过于玄甲军,六万玄甲军,在统领燕长生的带领下,将两倍于己的蒙古东路军杀得大败而归,自此一战,玄甲军的彪悍勇武深入人心。 襄阳城下死的人太多了,加上天气越来越热,晏修白精通医术,自然预防着可能会产生的疫病,他组织人手将尸体集中焚烧,白色的石灰一层又一层,将那些血色逐渐掩盖。 战争的痕迹似乎在渐渐消失,唯有那座雄伟的城池见证着曾经的惨烈。 战争已经过去,死去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 ================================= 当燕长生南下,与他会和的时候,晏修白正在为逃跑的杨过而头疼,没错,杨过跑了。 本以为自己是个孤儿,突然就冒出来个郭伯伯郭伯母,说是父亲曾经的结义兄弟,就连他的名字,也是那位郭伯伯起的,这也就算了,总归是多了两个亲人,把他们当成长辈尊敬着也就是来了,原本他就是有些佩服这两位江湖上的大侠的,他虽然没有闯过江湖,但也听说过他们的名声,认了他们做长辈,他也不算吃亏。 可是,谁来告诉他,那个忽然就成了他的未婚妻的郭芙又是怎么回事?!他才十七岁,一点都不想成亲的好不好。 于是,被吓到的杨过就这么慌慌张张的逃婚了,只来得及给晏修白留了张字条。 对此,燕长生倒是没什么反应,相反,还有些高兴,电灯泡走了,自然是高兴的。 这几年之所以每次去临安的时候都坚定的拒绝杨过的跟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谁愿意去见情缘缘的时候还带个大灯泡啊,那不是自己找虐么! 灯泡跑了,诸事已定,重逢的两人好好的腻歪了一阵,直到次日清晨,一封从临安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件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贾似道囚禁了皇帝,谋反了。”晏修白如此说道。 燕长生挑眉,面色平静,好像并不是太过意外。 晏修白一下子敏锐起来,“你干的?”并不是他小瞧那位相国大人,就贾似道那胆子,为虎作伥祸国殃民还可以,但谋反篡位,还是差了些。 “倒也没有做什么。”燕长生淡淡道:“不过是小小的推波助澜了一下而已。” “你要做什么?”晏修白倒也没有生气,只是有些疑惑。 燕长生没有回答,而是目光流转,轻笑道:“咱们带兵回京平叛吧。” 贾似道确实是没有那个胆子的,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晏修白打了这么大的一个胜仗,大宋三分之二的兵权都掌握在他手里了,以两人的敌对关系,等对方回来,这朝堂上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而且还有个蒙古在后面逼着。 蒙古此次大败,损失惨重,没有三年五载的是别想恢复元气了,这让向来瞧不起南宋的蒙古人如何咽的下这口气,战场上败了,朝堂上自然是要搞些事情出来的。 贾似道以皇帝年老病重为由,让他禅位,一手将更加听话的太子扶上皇位,尊自己为太师兼领丞相之职。 新皇登基后的第一道旨意就是让晏修白上交兵权,第二道旨意是解散玄甲军,编入禁军,第三道在往年的基础上再加一层,上供蒙古。 三道旨意,天下震惊。 晏修白的回应是一剑刺死了前来宣旨的太监,然后将那道明黄色的圣旨丢尽了火盆。 晏修白这些年在临安的经营也不是白费的,何况还有数十万的军队在手,在他不尊皇命的情况下,贾似道的抵抗简直是不堪一击。 里应外合的情况下,晏修白只花了三天的功夫就拿下了临安,废除了新帝,灭了贾似道一党。 可怜了太子,从登基到被废,只在那把龙椅上坐了九天。 晏修白没有杀他,他没有杀太多的人,尸体鲜血,这些日子他已经见了太多。 临安就在他的手中,整个南宋就在他的掌控之下,他望着一步之遥的龙椅,勾着身边之人的手指,道:“你现在坐上去的话,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得了你。” 燕长生微微眯起眼睛,“你觉得我的目的是这个皇位?” 晏修白看着他,没有说话。 四目相对,燕长生有些恨恨的咬着他的耳朵,“本将军的情缘食言而肥,答应好的事情一再的拖延,非要留在这个朝堂上勾心斗角,本将军爱夫心切,只能做个权臣,在这里陪着他了!” 晏修白唇角上扬,缓缓笑开,墨色的眼底满是柔情。 第55章 1.5| 番外 对于杨过这个人,不同人的眼中有不同的看法,在晏修白看来,他虽然跳脱了些,但也称得上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徒弟,在燕长生眼中,他就是个时不时老是引走晏修白注意力的电灯泡,在文武百官眼里,大将军是个心机深沉难以捉摸的人物,而在日渐长大的皇帝眼中,杨过则是一个手段毒辣,狼子野心,随时会废了他取而代之的奸诈权臣。 杨过有勇有谋,有兵有权,宋朝重文轻武,早年为了集权,杨过合并了左右丞相,以武人的身份兼领了丞相之职,统领百官。 他做的太猖狂,就是当初他师傅都没有这么明目张胆过,不是没有人反对过,只是他的手上还有玄甲军,那支无敌于天下的铁骑。 除了这些,他还有民心,这些年他带着玄甲军南征北战,收复昔日故土,洗刷宋朝百年耻辱,大宋百姓只知大将军,哪里还记得皇宫里坐着的那位傀儡皇帝。 可以说,杨过现在就算是废了皇帝,自己坐那个位子,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最多也就是被那些迂腐书生口诛笔伐声讨几年,留在史书上的名声多了那么一点晦暗而已。 这对杨过造不成任何伤害。 皇帝每天都在担心受怕,甚至连做梦都经常梦到大将军带兵逼宫,砍了自己的头颅,自己坐上了皇位。 皇帝是晏修白选的,当年太子和贾似道谋反,事败后被废,而病重的老皇帝经此一事后,终究没能熬过去,不到三天就驾崩了,无论是晏修白还是燕长生都没有做皇帝的打算,最后就随便在皇室中拎了一个小孩,送上了帝位,改号崇元。 崇元元年到崇元六年,晏修白和燕长生一文一武一同把持朝政,燕长生之所以要来朝廷当这个权臣,只是因为想和心上人呆的时间长一点而已,不要像以前那样一年也只能见上一次。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算两人同在一个地方,住在一个屋,相处的时间依旧没有多上多少。 晏修白是个万事都讲究尽善尽美的人,以前总是想着离开,这个朝廷该怎样怎样,与他没有太大的干系,最多也就是把属于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做好也就算了,可现在轮到他掌权了,他越看这个千疮百孔的大宋越不满,隐藏在他体内的那股强迫症催着他想将这个朝廷打造的更加好一点,完美一点,至少别那么糟糕。 而这样的结果就是,燕长生收获了一只工作狂情缘。 晏修白不仅自己工作狂,他还逼着燕长生一起,时不时的就让他领兵出征,最少也得把以前宋朝丢掉的那些领土重新给抢回来,否则每次看到地图上那些大片大片的领地,他都很不爽。 晏修白的要求,他总是无法拒绝的,何况还是在他擅长的领域,自然是更不会让对方失望,于是一年又一年,燕长生南征北讨,渐渐地,属于南宋的那块领土越来越大。 燕长生倒也不是厌恶战争,只是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不对啊,明明他是想让两人离得近些,怎么现在反而越来越远了呢,往年一年一次的见面,除了自己思念入骨之外,对方的想念不比自己少,两人之间也就越加的温存,可现在呢,他总是把自己往外赶,好不容易回去了,对方也是一直在忙,连亲昵一下的时间都没给自己留。 难得抗议一次,对方的回答却是,朝堂上一站好几个时辰呢,不就是相处么! 燕长生:“”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最后燕长生终于没忍住,将所有的一切仍在杨过身上,扛着晏修白跑了。 有事弟子服其劳,谁让杨过是两人共同的弟子呢,不坑他坑谁。 而杨过倒也没有辜负两人这些年来的教导,在朝堂上玩的比他两个师傅还要得心应手,是一个非常合格的,每天都能把皇帝吓哭的权臣。 最近,皇帝不但想哭,还特别的心惊胆战,因为大将军杨过要成亲了。 在这个时代,男的基本十四五岁就成亲生子了,最晚也绝对不超过二十,而杨过早就过了而立之年,不说他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了,就是普通人年过而立还没成亲的除了断袖,就是实在没钱娶不上老婆的。 可杨过不是断袖,就算他师傅是断袖,他也不是,没钱就更说不上了。 只要他招招手,哪怕是他身患隐疾,也多的是女子愿意进她的府邸。 可他就是没娶妻,这实在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就因为大将军没有妻妾,没有子嗣,这些年皇帝虽然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但还是勉强能睡个安稳觉的。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每天做的最多的除了哭之外,就是睡后宫,生孩子生孩子不停的生孩子,皇帝今年不过二十岁,就已经有五个皇子,九个公主了,比他的祖宗先辈们都能生。 这也是他面对大将军时唯一占有的一个优势了,虽然是挺荒谬的一个优势。 可现在,大将军要娶妻了,娶妻意味着他就快要有孩子了,有了孩子他还能继续放任他坐在这个皇位上吗?以前虽然也担心会被废,但继承者只会在皇室里选,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的儿子们,到最后这江山终归还是属于赵家的,皇帝并不聪明,他那颗不够聪明的脑袋只能支撑他想到这些。 大将军可能身患隐疾的事情,虽然没人敢在明面上说,但暗地里却是堵不住别人的嘴的,皇帝自然是知道的,他甚至是庆幸的,他巴不得大将军生不出儿子来,没有子嗣,没有后代,或许他的野心只会止步于权臣这个位置,那么赵家就安全了。 可他怎么就想不开要成亲了呢?! 皇帝急的上火,他从来不是个沉得住性子的人,从听到这个消息起,就日夜难安,频频召集保皇派们进宫议事。小說中文網 有儿子的大将军和没儿子的大将军是绝对不同的,就算原先的大将军没有问鼎天下的心思,可在他有了子嗣之后,还没有吗? 男人一旦做了父亲之后,总会有些改变的,他们都会想给自己的子孙后代留下最好的,这大概是雄性生物的本能。 皇帝哭,他也只会哭,保皇派们也是吵成一团,吵着吵着就有人提议,或许可以把晏修白找回来试试。 皇帝是记得晏修白的,对方离开朝堂的时候,他还不满十岁,虽然记得,对他的相貌却也早已模糊,可关于他的传说却是听了很多。 晏修白此人是个非常有才能有魅力的人,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事情,他掌权之后,整顿改革,重整朝纲,迁都北上,重回汴京,将整个大宋从垂死之地重新拉了回来,再次焕发出生机。 不仅这些,最重要的是他还牢牢牵制住了玄甲军的统领,燕长生。 天底下的人谁不知道,玄甲军的统领野心勃勃,却在距离皇位一步之遥的时候停了下来,为的就是晏修白。 据说燕统领对晏修白大人是一见倾心,再见倾情,总之是为了他才没有推翻赵家的江山,而晏修白在天下稳定之后,又为了赵家江山,以身饲虎,用自身为筹码,将燕长生那只豺狼带离了朝堂。 何等高义,何等为国为民。 在晏修白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别人眼中的“圣人”,每次听说书的眉飞色舞的夸他什么文曲星下凡,舍身成仁,慷慨高义,他就要起一身的鸡皮疙瘩,被他知道是谁传出的这样荒唐的流言,他绝对半夜找茬,搞得那人每天睡不着觉! 而传言中的那个反面人物倒是不痛不痒,丝毫也没有在意,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人都已经被他抓在身边了,再没有其他烦人的事和人插在两人之间,那么其他人如何评论,与他何干。 杨过的信送到的时候,晏修白正提着自己做的鱼竿,在钓鱼,他晚上准备做鱼,事实上,两人隐居之后,十天里有八天都是在吃鱼的,晏修白在做饭上的手艺称不上多好,唯一会做的就是鱼,清蒸的红烧的熬成汤的,千岛湖鱼多,他做的也多,自然而然的就练成了这门手艺。 在小事上,燕长生从来都是纵着对方的,所以就算是天天吃鱼,他也从来没有抱怨过半分。 而且,这还是对方亲手做的,他自然更是喜欢。 此处风光甚好,天蓝云白,湖光秀丽,半年前两人路过这里的时候晏修白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而他喜欢的事情,燕长生自然也不会反对,于是两人便暂时在这里停留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半年。 也幸亏这暂时的停留,否则杨过还真没这么容易联系到他们,总之,当信鸽扑棱棱的飞到他手上的时候,晏修白都不能相信,杨过那个万年老光棍,竟然要成亲了?! 以他那挑剔的眼光,到底是哪家姑娘这么不幸,被他给看上了? 抱着这种看热闹的心情,晏修白拉着燕长生快马加鞭的回了京城。 将近十年没有回来,京城早就变了一副天地,只看大街上摩肩擦踵的人群,以及他们的精神面貌,就可以看出,杨过这个掌权者做的还算不错。 杨过现在住的大将军府是以前燕长生住的地方,不知是因为地理格局,还是因为主人的原因,看上去阴冷肃穆,杀气极重。 将军府内守卫森严,不比皇宫差上多少,可再严实的守卫,对于两个熟知这座府邸的人而言,都算不了什么。 晏修白并没有走正门,而是直接潜进去的,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要给他徒弟一个巨大的惊喜。 喜有没有不知道,但这个惊,杨过确确实实感受到了。 任谁在抱着自己即将过门的媳妇花前月下,互诉衷肠,心中正是柔情蜜意的时候,忽然一转头对上自己师傅那双饶有兴致的眸子时,都镇定不了,何况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看不出喜怒的燕长生。 就算他现在已经长大了,都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手掌重权,可对他的敬畏大概已经刻在了骨子里,不会因为两人外在的身份变化而改变丝毫。 总之,杨过被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吓得差点软了。 “过儿?”她有些担心的上前一步,挡在杨过面前,虽然这两人看上去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但凡事还是谨慎些好。 杨过见状,有些感动,他拉着身边之人的手,刚要给双方介绍,就见晏修白双眼发亮,上下打量了女子一番,赞叹道:“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好一个欺霜赛雪,出尘脱俗的绝色佳人。”他徒弟的眼光还真不错。 晏修白这番话一出,黑了两个人的脸,杨过也顾不得被师傅撞破□□的那点小尴尬了,他一下子将人护在身后,用一种提防登徒子的语气说道:“这是龙儿,是你徒弟媳妇!”他咬牙,特意在徒弟媳妇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知道是你媳妇。”晏修白不满的挥了挥手,视线都没从女子身上离开一下,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时,声音更是柔和了不知多少,“杨过喊我师傅,你以后也喊我师傅好了,作为咱们第一次见面的礼物,师傅给你画一幅画像好不好?” “画像?” “不行!”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晏修白有些不高兴的瞪着杨过,道:“你师傅我画技一绝,多少人手捧千金求我一画,都不一定能求到,你有什么不满的?”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三十多岁的人了,杨过梗着脖子和少年时期一般的倔强。 “你就不管管他吗?由着他当着你的面调戏我媳妇?”这一句却是对着燕长生说的。 晏修白身子一僵,轻咳一声说道:“不就是画上一幅画么,我这是看这位姑娘相貌上佳,气质不俗,才想让她入画,怎么就是调戏了,我可是有家室的人,别随意污蔑啊。” “要画也是我自己画!”杨过也顾不上礼仪,拉着人转身就走,“你们的院子还是原先的那个,一直给你们留着,你要画,画你自己的心上人去,别打龙儿的主意。” “咳,还真是个小气的人,以前怎么就没看出他还是个痴情种子呢。”晏修白故作轻松的说道。 燕长生没有接话,他从头至尾一声未吭,只一双黝黑的眸子,一直落在晏修白的身上。 一个眼神就能让晏修白心虚的话,晏修白也就不是晏修白了,他拍着燕长生的肩膀,道:“好了,别吃醋了,我也就是一时手痒而已,杨过这次的眼光不错,那姑娘不但相貌不俗,最重要是还特别干净,心如稚子,不谙世事,也不知道他从哪找来的。” 晏修白看人的本事不差,虽然仅是一面,却已经将那位龙姑娘看了个透彻,何况对方也不是个难懂的人,身在红尘,心似琉璃,这样干净的一个人也难怪杨过喜欢。 只是,她可以做杨夫人,却不适合做权臣杨过的夫人,一点都不适合。 晏修白相信,他能看出来的事情,杨过未必不清楚,可他依旧这么做了,看来当真是用情至深了。 “你在担心什么?”燕长生一点一点描绘着他的眉眼,说道。 晏修白皱着眉将他的担心说了一遍。 “他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么以后所有的事情都该由他一力承担。” 晏修白叹了口气,“确实,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到底的” 修长的指尖顺着脸部轮廓一点点下滑,皮肤细腻,触感甚佳,这让燕长生忍不住弯了弯唇,眼睛有些危险的眯起,他贴近了对方,有些沙哑的说道:“你与其担心对方,还不如先担心一下你自己。” 晏修白微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腰就被两只手牢牢地禁锢住,“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还真是一个绝世佳人啊,是不是?” 晏修白纠结,“不就是这么一夸么,称赞别人也是一种礼仪来着,而且那位龙姑娘也确实长得漂亮” “那我怎么没听你这么称赞我?”燕长生咬着嘴边的肉,磨了磨牙。 晏修白忍着脖子上那种又疼又痒的感觉,努力的将“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这个词与燕长生那张脸重叠起来,然后迅速的打了个冷颤,会死人的 “冷了?”燕长生将人一把扛上肩头,“咱们回房慢慢算。” 这一晚上,晏修白因为他的一时嘴贱,辛苦耕耘了到天亮,虽然他也很爽就是了,或许下次还可以明知故犯一下?! 无论外界是怎样的反应,是祝福是诅咒,是高兴还是暗中愤恨,总之杨过的这个婚礼办得热闹而又重大,一个月之内,皇城都沉浸在那种喜庆的气氛中,就连当初皇帝立后,恐怕也没这么隆重过。 晏修白二人并没有在京城呆多久,一是因为皇帝那边不断的派人来扰他清净,二也是因为他如果和燕长生长时间待在京城的话,对杨过的掌权也是极为不利的。 这世上总不缺各种各样的人因为这样或者2那样的理由,在原本平静的局势里搅浑水。 离开京城前,晏修白与杨过认真的详谈了一次,谈皇帝,谈朝堂,谈天下,谈——未来。 他并不关心皇帝是生是死,也不关心杨过到底有没有篡位的野心,他的要求很简单,给天下百姓一个安定。 这一点恰好了皇帝给不了,而杨过能做到的。 崇元十九年,每天都活得胆战心惊的皇帝死在了他的二十五岁生辰的前一天,他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的,实在称不上有多光彩,史书上能留给他的也不过是一句荒唐而已,可他至少不用再害怕被杨过砍了脑袋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崇元帝死后,杨过从他的十几个儿子里选了最顺眼的一个继位,这是宋朝的最后一个皇帝,史称少帝。 那个时候,晏修白和燕长生几乎已经把整个中原都走过来了,然后他们决定,弄一艘船,出海往东走,杨过彻底与他们失去了联系。 直到少帝十六年,他才收到了从南边寄过来的信,带来的却是个噩耗。 他的恩师,那个他视为父亲一般的男人,去世了。 他没有怀疑信的真假,因为信上的笔迹锋锐有力,那是燕长生的笔迹。 杨过将自己关在房中三天,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不见任何人,包括恩爱有加的妻子,三天后,他踏出房门,府中挂起白色的灯笼。 出于担心,他多次派出人手寻找燕长生的下落,可结果都是无功而返,有生之年,他再没见过那个让他敬畏有加的男人。 晏修白去世的第二年,少帝三次禅位大将军杨过,前两次大将军拒之不受,最后一次少帝剃光了自己的头发,扬言将军不受朕便剃度出家,大将军百般推辞不过,只能接受,于汴京登基为帝,封原配龙氏为后,改国号为庆,史称庆□□。 杨过登基后,倒也没有为难赵氏一族,甚至还给少帝封了个有名无实的魏北候。‘ 少帝活得比他父亲长,长久的多。 不过,挣扎延续了数百年的大宋,也彻底的不存在了 第56章 1.5| 再一次从燕长生面前离开的时候,晏修白伤感难过之余,也多了一种重逢的期盼。 他只是有些抱歉,对于燕长生而言,他的离开是死别,虽然这个死别是暂时的,但也不是不伤心的,可对他来说,这只是一闭眼一睁眼的差别而已。‘ 晏修白在燕长生的怀中闭上了眼睛,在陌生的世界醒来,这好像成了一种习惯,但这种习惯,是他永远都不会喜欢的。 因为那个被留下的人会难过,虽然对方还是会找来,虽然两人终究还会重逢,可曾经有过的难受并不会因此就不存在了。 因为在乎,所以更加的不舍得对方一丁点的伤心。 晏修白的神智已经清醒,可他不想动弹,甚至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一下,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想给自己一个晚上的时间来默默哀悼一下他和燕长生现在这种阴阳相隔,被命运活生生拆散的可怜处境。 和被人棒打分离的鸳鸯也没什么两样了。 可惜时不待他,或者说他现在的处境实在由不得他伤春悲秋,感叹一下他命运多舛的爱情。 从后背不断窜上来的冷意让他有些腿抖,如果现在能给他一碗热酒,或者是一床棉被,哪怕是一杯冒着热气的茶,他都能感激不已。 在又冷又饿,全身还疼的想杀人的情况下,情啊爱啊什么的算个屁啊。 他甚至能清楚的看到身上的血流出来,在慢慢结成冰的那个过程。 最让他受不了的是,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各种腐烂的味道,身上的血腥味,还有一股子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澡的酸臭味交杂在一起,刺激着他的嗅觉。 仔细闻一闻,那股臭味就是他自己身上传来的,晏修白想抓狂。 晏修白现在的样子实在可怜,身上满是大刑之后留下的伤,血迹斑斑,此刻正是寒冬腊月,地牢又阴冷潮湿,他就这么被人随意丢在里面,晏修白觉得,原先的主人一定是已经死了,然后他才来的。 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他内力精深,也有些承受不住了,体力值一直在严重下跌。 不止是他难受,系统也吓得厉害,一股暖意始终萦绕在他胸口,护着他的心脉。 晏修白咬着牙,非常不痛快的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系统闻言,立刻调出了对方现在这具身体的详细资料。 文采非凡,胸有丘壑,只因出生寒门,无人推荐,为人所妒,始终郁郁不得志。 直到皇帝推出科举制度,原主一朝夺得魁首,少年得志,被皇帝重用。 原主感念皇恩,立誓用满腹才学报效朝廷,辅佐帝王,以报皇帝知遇之恩。 皇帝对他确实颇多看重,不过而立便将他提拔到了左仆射的高位。 只是官位坐的越高,他与皇帝的分歧也渐渐多了起来,尤其是皇帝三征高丽失败之后,整个人似乎一下子颓废了,早年那个野心勃勃,想要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皇帝,开始逐渐变得荒唐。 他沉迷女色,不理朝政,奢侈糜烂,性格里刚愎自用的一面十二万分的恶化,彻底暴露出来。 原主阻拦劝诫,甚至死谏都有过,却依旧改变不了丝毫,反而惹来帝王的厌恶。 他无能为力,空有万千才智又怎样,他拉不住一个醉生梦死的人,改变不了一个正在走向末路的王朝,甚至他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 从而将自己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原主的命运让人叹息,晏修白了解之后也有些唏嘘,只是现在更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把自己从这里给弄出去,是逃狱呢还是逃狱呢还是逃狱呢? 皇帝这回可是真的厌弃了他的,不过也是,任何一个帝王被做臣子的指着鼻子骂昏君都会龙颜大怒,何况当今圣上那个刚愎自用的脾气。 不是晏修白想吐槽,这个原主的性子,过于刚直了些。 对别人也就算了,连对皇帝都这样,还是一个显然不是明君的皇帝,简直是自己找死啊。 就在晏修白想着这些,以及寻思着要不要越狱,怎么越狱的时候,一声惨叫,伴随着一声巨响传来,他微微皱起了眉,依旧保持着原先那副半死不活的姿势躺着,心神却早已戒备起来。 并没有让他等多久,很快的,地牢的尽头嗖的一下闪进几个身影来。 几个人都蒙着面,让人看不清他们的样貌,为首一人的手上还拿着一颗滴血的人头,看到牢里关着的晏修白时,对方随手一扔,那颗不知道是谁的头颅撞到了墙上,然后咕噜噜的滚到了角落里。 为首那人头一偏,低哑着声音道:“钥匙呢,赶紧把门打开!” 身后立刻有人上前,三下两下便将牢门打了开来,晏修白撑着墙,慢慢的站了起来,他看上去极其凄惨,可乱发后面的那双眼睛,锐利而戒备。 察觉到了他的戒备,为首那人赶紧摘下了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张清朗方正,略带微须的脸来。 “是我!你还——好么——” 最后两个字他说的很是艰难,就晏修白现在这个样子,能称得上好才怪,对方上下打量了一下,眼中满是痛惜。 而晏修白已经将眼前的这张脸和原主记忆中的人渐渐联系了起来,他站直了身体,就算满身狼狈,也很是儒雅的施了一礼,“孟拙兄。”他在脸上带上一些恰到好处的惊讶,而后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疑惑的视线从他脸上下滑,直直的看向那双沾满了鲜血的手。 “来不及多说了。”秦孟拙手一扬,解开自己身上的大氅,然后披在晏修白身上,将他裹得严实,“跟我走!”他如此说道。 晏修白没有反抗,或者说他还没来得及反抗,对方动作迅速,不容他多说的就拉着他往外走。 他住的那件牢房在最里面,这一路走过来,入目所见尽是鲜血和尸体,有衙役的,也有犯人的,晏修白的眉头越皱越紧。 走出阴森的牢房之时,空气一下子清晰了很多,今夜没有月亮,可本该漆黑的夜色却被照的亮如白昼。 那是火,足以燃烧一切的大火,失火的方向是——皇宫! “到底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晏修白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夜里的风吹的他有些冷。 几匹马被人牵着,停在了他们面前,秦孟拙冷笑道:“昏君自食恶果,被人逼宫了。” “是谁?”晏修白声音冷冽。 “是谁不重要,以杨广的昏聩无道迟早都有这么一天的。”秦孟拙如此说道:“咱们先走吧,趁现在宫内宫外都乱着,咱们混出城去。” 晏修白轻轻呵出口气,白色的雾气形成奇形怪状的样子,慢慢消散。 “抱歉。”他如此说道:“我不能走。” 秦孟拙去牵马的动作微微顿了一顿,他有些意外,却又不是太过意外,他咬牙道:“你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吗?!” “杜伏威已经到了历阳,瓦岗寨的李密先取荥阳,后取洛口,那个什么都不是的李子通,现在却聚众江都之北,随时都可以南下,天下已经乱了,连宇文家都逼宫谋反了,你留下又能做什么?!” 晏修白沉默,就在秦孟拙以为对方已经被说服的时候,对方的声音才慢慢传来,“我或许什么都做不到,可我必须回去,有些事情明知是不正确的,是自找死路,我也必须去做。” 秦孟拙瞪他,狠狠地瞪他,却又无可奈何,“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陛下与你有知遇之恩,可他早就不是以前的陛下了,这一趟牢狱之灾,你受了这么多的苦,还不曾想通吗?!” “我虽固执,却不愚笨,如何会想不通。”晏修白苦笑,“只是,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却也无法袖手旁观,我总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秦孟拙知道自己劝不动他,这人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下定决心的事情谁也无法让他改变。 “多谢孟拙兄冒死搭救。”晏修白弯腰作揖,“只是在下愚笨,注定要辜负孟拙了。” 话音刚落,他翻身上马,去的方向却是皇城 =========================== 徐子陵和寇仲是看着这场逼宫篡位的戏码在自己面前发生的,他们原本来皇宫另有目的,却如此幸运又或不幸的目睹了这一场混乱。 而更糟糕的是,宇文化及还认出了他们。 两人当机立断,跳窗就跑,却被围在宫殿前的叛军给困住了,徐子陵眼尖,已经看到远处有大批的弓箭手在往这边赶。 这要是被围拢了,漫天箭矢一起落下来,就连天下第一高手宁道奇都要头疼,何况他和寇仲这两个小子。 急切之下,徐子陵夺了一把长刀在手,刀光闪烁间连杀两人。 “林子!”他大吼一声。 寇仲与他心意相通,两人身子拔地而起,如离弦的箭一般,直直射向一旁的林子中。 林外都是火光,眺目远望,好几处殿宇都燃烧起来,深沉的夜色彻底被染红。 一阵厮杀声起,徐子陵二人刚进林,就有一群头扎白巾的叛军挥舞着长矛冲杀过来,瞬间将两人冲散了。 十多支长矛向他周身刺来,徐子陵扭身躲过,手中长刀连劈三次,便带走三个人头,只是这样一来,难免陷入了苦战。 而他们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尽快脱身,一旦被叛军合围过来,就算他二人本事再大,今晚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徐子陵踩在一支挥来的长矛上,身形再次拔高,想要突围,可就在这时,一声痛呼,从左方不远的地方传来,那是寇仲的声音,他受伤了! 徐子陵心中一凛,心神动荡间,再没办法保持井中月的境界,被偷袭过来的一把长矛刺中了肋下要害。 他长啸一声,紧紧抓着那根长矛,凝聚内力,长臂横扫,将围堵在身边的十几个人都摔了出去。 下一刻,他身影疾闪,已经往寇仲所在的地方冲了过去。 隐隐约约的火光中,寇仲身边大概围了三十多个叛军,其中一人赫然正是宇文智及。 宇文智及的武功及不上宇文化及,但也差不到哪里,他每一剑刺出,都将寇仲逼得不得不往叛军的长矛上撞,不然就得被长剑洞穿要害。 只短短几个来回,寇仲身上已经是血迹斑斑。 徐子陵担忧惶急之下,什么都来不及想,他大喝一声,举刀直劈宇文智及,逼得对方不得不放弃已然重伤的寇仲,举剑迎敌。 嘭,巨大的冲击力在两人之间炸开,宇文化及连退数步,虎口裂开,刺目的血色慢慢的流淌下来。 他大骇,难怪宇文化及和宇文无敌都在这两人身上吃了大亏,难怪兄长下令定要乘着个机会铲除这两个人。 他不好受,徐子陵也不好受,只是他落地之时,仗着体内由长生诀带来的先天真气,才勉强化去宇文智及那股阴寒之极的玄冰劲气。 “子陵!”没有宇文智及干扰,寇仲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了围攻的叛军,只是因为失血过多,他有些腿软了。 长啸声由远及近,来的极快,徐子陵拉住寇仲,转身就跑。 身边是连绵不绝的亭台楼阁,一路上都是死人,宫女太监,禁军叛军,入目的惨况让人心生不忍。 只是这个时候两人都没心思想别的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跑! “小子哪里跑!” 宇文化及飞掠而至,他的武功本就比两人强,何况现在寇仲二人还受了不轻的伤。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寇仲咬了咬牙,想撒手,堵住宇文化及,让身边的人先跑,跑一个是一个,总比两个人都折在这里的好。 他一动,徐子陵就明白了他的打算,两人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谁还不知道谁啊,他紧紧的扣住对方的手,无比冷静的说道:“佛塔!” 远处的佛塔在火光之中隐隐绰绰,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但那座佛塔就是他们的希望,只要去了那里,就可以跳进护城河,从而逃之夭夭,谁也抓不到他们了。 只要抵达佛塔。 风声凝聚在身后,徐子陵忽然将寇仲往前扯了一下,护在自己身前,体内长生诀流转,真气凝聚背部,他打算硬抗了这一掌! 寇仲红了眼睛,牙关紧咬,唇舌间已经渗出一股血腥味。 眼看这一掌就要打实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就响起了一声琴音。 铮——在这样一个满是杀伐血腥的夜色中,这声突然响起的琴音没有丝毫的悦耳,反而是说不清的诡异。 而就是这一声琴音,让宇文化及拍出去的那一掌稍微凝滞了一下,就算这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也足以让徐子陵避开这一掌,彻底从他掌下逃脱。 宇文化及心中惊骇,哪里还顾得上徐子陵二人,他压制着体内翻滚的气血,提起喝道:“谁?!” “呵!”一声冷笑响起,修长的人影从暗中走出,黑色的大氅将他裹得严实,凌乱的长发随风飞舞,他的脸很白,是那种不健康的苍白,他的眼睛却很亮,亮的似乎能将人灼伤。 “晏修白!”宇文化及是真的惊讶了,随后他冷笑道:“你既然逃出来了,为何不早早离开,非要来趟这趟浑水,是嫌死得不够早么?!” “死的还不一定是谁!”晏修白抱琴冷斥:“弑君夺位,其罪当诛!” “哈哈哈哈哈哈!”宇文化及猖狂大笑:“现如今也只有你是真的把杨广当成皇帝一般敬重着了,可你的陛下是怎么对你的?他宁可听信小人,也不愿意听你那番肺腑之言,反而将你下召入狱,让人对你用刑,他是存心要你死在牢狱之中,这样的一个人,你还替他尽忠?当真蠢得可笑!”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晏修白现在很难受,他身上有点烧,他心中更是烧的厉害。 他赶到的时候隋帝杨广已经死了,连头颅都被人砍掉了,他当然不是惋惜杨广的死,只是皇帝死了,他的帝宠去哪里弄?他发着烧特意赶回来了这么一趟,却得到了这样的一个结果,对于罪魁祸首,他自然迁怒了! 宇文化及不知道自己是被迁怒的,但他能看出对方要杀他的决心,他冷笑:“你确实是个忠臣,对皇帝忠心,对国家忠心,甚至你的品德比大多数人都要高尚,可那又怎样,别人不会感激你,也不会敬佩你,只会骂你一声昏君的走狗,而我,我确实是个弑君的逆臣,可宫外的那些百姓却会赞美我,对我跪拜称臣!” “你我同朝为官多年,你同我说的话加起来都没今晚的多,你无非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晏修白望了一眼四周渐渐围拢过来的叛军,淡淡道:“这些,够了么?宇文将军的高手之名名扬天下,没想到到头来竟怕了我这么个小小的文臣。” 对方语气中的嘲讽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宇文化及自然动怒,却会克制着,绝不会被对方所牵制。 他是个谨慎狡诈的人,同殿为臣多年,他却从未看出这位晏大人竟是会武功的,单单只是刚刚的那一下,就可知道,对方绝对是个高手,还很有可能是个宗师级的高手。 这岂非相当可怕! 一个隐藏的如此好的,不知底细的宗师级高手! 对上这样的一个人,宇文化及不得不谨慎。 琴声铮铮,带着杀伐之音,与今晚的情景竟然格外符合。 徐子陵皱着眉,听着那隐隐约约传来的琴声,小声道:“咱们是不是太不讲义气了。” 寇仲现在手软脚软,如果不是靠徐子陵撑着,他都要瘫倒地上去了。 此刻两人正缩在佛塔的一处阴暗角落里,不远的地方就是护城河,只要跳下去,潜上小半个时辰,就可以天高任鸟飞了,明明出路就在眼前,可两人都没动。 寇仲眉眼纠结,道:“兄弟才要讲义气,咱们又不认识他,而且听宇文化骨的意思,那人还是皇帝面前的狗官。” “可他到底也是救了咱们的。”仦說Ф忟網 “那也是为了狗皇帝找宇文化及报仇,救了我们也只是凑巧。” “凑巧也是救啊” 两人面面相觑,紧皱的眉头像是在比,谁比谁更纠结。 他们没有回去救人,却也没有就这么离开,远处的琴音越来越急 宇文化及从来没想过,一个人,一把琴,能够厉害到这个地步,琴,本该是文人墨客手中的故作风雅,是烟街柳巷的靡靡之音,可在这人手中,却是能够杀人的。 普通兵士甚至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就爆体而亡,对于战场厮杀的兵士来说,真刀真枪的他们不怕,哪一个精兵不是从万人坑里爬出来的,可现在,对这种堪称神鬼莫测的手段,他们畏惧了。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因为未知,所以恐惧。 宇文化及看出了他们的胆怯,晏修白,这人不能留! 他克制住体内翻腾的内息,长剑出鞘,秋水般的剑刃映照出远处的火光。 他握剑的手很稳,就算那琴声给他带来的影响巨大,他握剑的手也没有丝毫颤抖。 嘭,红色的光芒在他眼前炸开,宇文化及双目被刺的生疼,本能的闭上眼睛,闪身避开,咚咚咚,眼前的漆黑,让他的听觉越发的敏锐,有什么东西,忽远忽近,一直在他耳边响着。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宇文化及骤然睁眼,反手格挡,噌的一声,火花四溅,那悄无声息间出现在他身后的一把剑,被他格挡来了下来。 宇文化及的额头冒出冷汗,他多年生死相斗的直觉救了他,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幻觉,由琴音施加给他的幻觉,只有这背后的一剑,才是真正的杀招! “倒是有些本事。”晏修白眼睛发亮,真正有了些兴趣,“那便试试你能接我几剑!” 剑气冲天,两人的身影快的几乎让旁人捕捉不到,宇文化及越打越心惊,越打越吃力,对方不但剑术高超,内力犹在他之上,他连手中的剑都开始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终于,最后一次双剑相交的时候,他的剑再也沉受不住,咔擦一声断了,而他整个人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主帅重伤,其他人开始慌乱,幸好这时,宇文智及带着□□队赶到了,漫天羽箭射过去的时候,黑色的身影拔地而起,几个闪身就已经消失在重重建筑之后 “给我追!杀了他的赏黄金万两,能够活捉的封万户侯!” 属于晏修白的通缉令贴满了江都的大街小巷,不过那时候,他早就已经出城了。 他走的并不快,一场牢狱之灾,外加那晚的拼杀,让他烧的有点厉害,何况,他现在还多了一个拖油瓶。 望着手中抱着的小拖油瓶,他再次叹了口气,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这就是他冲出重围,离开皇宫时收获的唯一战利品——一个刚刚几个大的婴儿。 他怎么就在那个老宫女临死前往他怀里塞孩子的时候,一时发愣就接住了呢,这显然是个巨大的麻烦啊,从小孩包裹着的襁褓和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平安锁就可以看出。 他给自己找了一个非常非常大的一个麻烦。 当襁褓里的孩子哭起来的时候,他本就因为发烧而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更加的迷糊了,他养过孩子,还不止一个,可那些都是年纪大到已经能够自理了,谁来告诉他,这么一个不会说话只会哭,啥都不懂的婴儿要怎么样?! 晏修白第一万次的后悔起来。 =============== 晏修白护着怀里的孩子,一路上用轻功赶路,大半天之后才见到一个比较破败的小村庄,这个时候,小孩已经饿哭好几次了,晏修白都要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养活他了。‘ 让一个孩子饿哭,还是个几个月大的婴儿,想想都罪孽深重。 村庄很萧条,绝对是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好多户人家都空了。 晏修白的出现引来了一些人的注意,原本戒备的眼神在看到他消瘦的身材和怀中抱着的孩子时,略微放松了下来。 他有些庆幸,幸亏他因为忍受不了脏乱,将原先的那件沾了血的衣物给换掉了,否则,这些已经是惊弓之鸟的村民让不让他进村还是两说。 晏修白找了半天,问遍了庄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找到一个有奶水的妇人,最后还是村长贡献出了他家的羊,那头羊虽然瘦,但前几天刚刚下过崽,奶水充足,喂饱一个婴儿还是没问题的。 好在小孩也不挑食,或许是饿得狠了,晏修白用勺子一点一点的给他喂奶的时候,他喝的飞快。 晏修白总算松了口气。 “多谢老人家了。”晏修白颔首道谢。 老村长坐在门口,吧嗒着烟,闻言笑道:“后生客气了,现在这世道,谁都困难,能帮一点是一点。” 晏修白微笑着再次道谢。 因为老村长家的那头羊,晏修白暂时在这个地方停留了下来,住的地方倒是不用担心,村子里空屋不少,他随便选了一家打扫一下就能住人。 村庄还算偏僻,往来生人也不多,晏修白不用担心江都的人会找来这里,而且杨广刚死,一大堆的事情都等着宇文化及去处理,他还要养伤,恐怕也实在分不出多大的经历对着他死缠烂打。 晏修白一边养病,一边养孩子,抽空了还要想想未来的去处,杨广死了,他的圣宠要怎么办了? 隋末年间,群雄逐鹿,称帝的皇帝实在不少,李子通,李密,王世充等等,以及最后的赢家太原李家。 等等,他真是烧晕脑子了,隋末唐初,这是唐朝啊,唐□□李渊,唐太宗李世民,他来的地方是唐初,他能够从头到尾见证唐朝的崛起,这么有意义,让人激动人心的事情,他竟然隔了一天才反应过来,果然是脑子都烧的迟钝了。‘ 他决定了,要去投靠李世民,一边见证太宗皇帝的成长,一边刷刷圣宠,多划算的买卖,说不定他以后也能捞个二十四功臣当当呢。 晏修白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错,连身上的病都感觉好了不少。 ===================== 晏修白的羊奶也不是白喝的,空闲之余,他开始给村子里的人看病,村中留下来的人大都是老弱病残,这种乱世,没钱没权的平民百姓一旦生病了,是没资本看大夫的,无论大病小病都得自己扛着,像此处这种经过战争洗礼残留下来的庄子更是如此。 也因为他的这项技能,本来还被人有些排斥的晏修白一下子受尊敬了起来。 晏修白医术不差,脾气也好,待人亲和,渐渐地,无论是庄子里的大人还是小孩,都晏大夫晏大夫的叫了起来。 晏修白与他们相处的不错,他现在唯一后悔的是当初从皇宫里逃出来的时候,怎么就没顺手牵羊模些金银放在身上呢?他缺钱,非常的缺,他出京的时候身无分文,何况现在还要养一个孩子。 就连小孩身上裹着的襁褓,都是村里的人支助的。 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寒酸过。 晏修白在村庄里停留了十天,十天之后,他抱着孩子启程北上,一路上各种各样的消息传入他的耳中。‘ 比如说宇文化及弑君,自封为大丞相,在江都立秦孝王杨浩为帝,王世充与元文都、卢楚等人,在洛阳拥立越王杨桐为帝,而李渊在长安拥立杨侑为帝,改元“义宁”。 杨广一死,天下间一下子就出现了三个皇帝,不是不荒谬的。 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皇帝也不过是傀儡,是遮在野心人脸上的一块遮羞布,一旦没用了,也就是个死而已。’ 这一路行来,晏修白见得最多的就是流民,天下大乱,受苦最多的就是百姓,晏修白现在,也不过是普通平民一个,他就算帮得了一个两个,却也没有能力帮助更多。 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给遇上的人看个病了,为此,他甚至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利用自己的武功行偷窃之事,用来买药材。 当初他因为劫富济贫这种事,关了楚留香的牢房,那时候的他万万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效仿那位楚香帅,只为了多救几个人。世事荒谬,莫过于此。 违背了一直以来的原则,他并不好受,却也不会后悔。 因为他这一路治病施药的缘故,渐渐的他竟也有了些名声,流民之中总会有人说起那位晏大夫。 他待人和善,医术高超,慈悲为怀,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夫。 ========================== 当晏修白在给人治病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年轻人。 和周围那些已经在痛苦中麻木的流民相比,那人实在特殊,就算对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和普通流民别无二致,可他却有一双澄澈静谧的眸子,那双眼睛太醒目,一下子将他和旁人区分开来。 更何况,就算那晚上的光线不是太好,可晏修白依旧能够认出,这个人就是那天晚上从宇文化及手中逃走的人之一。 两双眸子对上的片刻,晏修白认出了徐子陵,可徐子陵却没认出他,这不能怪他,那天晚上,他和寇仲忙着逃命都来不及,那还顾得上其他,而且,他们和那位救命恩人,从始至终都没打过照面。 他虽然没有认出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从身边之人的口中,却已经了解到,原来他就是那位令人敬佩的晏大夫。 徐子陵的视线一直随着对方转动,他看着他给人把脉,看病,开方,赠药,不过是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而已,简陋的要命,可莫名的,在这种时候,在那个晏大夫认真的给人看病的时候,恍惚间,竟有了一种神圣的感觉。 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可他此时此刻,却有一种感悟,杀人何其简单,尤其以他现在的武力而言,挥手之间就能取人性命,可救人一命又何其艰难。 杀人救人,何等奇妙的事情,徐子陵盘膝而坐,任由自己陷入这突然生出的感悟之中。 等他从冥想中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夕阳西下,残留的热度开始消退,空气中渐渐升起一股冷意。 徐子陵一睁眼,便对上一双打量的目光,蹲在他面前的人径直伸出手来,搭上他的手腕,这本事习武之人的命脉,不是全心信任之人是不能随意碰触的,可徐子陵只是稍微动弹了下指尖,便任由对方搭上了他的腕部脉搏。 晏修白皱了皱眉,然后只简单的说了一句话,“脱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你们都说完结呢,明明就是一个世界的完结嘛,虽然我很想完结就是了23333 第57章 1.5| 徐子陵伤的不轻,不过这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自从进入这个波澜诡异的江湖之后,打架,逃命,受伤,这些几乎都成了家常便饭的事情。。しw0。 幸好他练的是长生诀,体内先天真气流转,就算是再严重的伤,好的也会比寻常人快些。 不过,就算身上的伤放在那自己会好,在晏修白给他上药看病时他还是领情的,他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也很值得人敬佩,他很想交这么一个朋友。 晏修白跟这些难民同行了三天,这些人都是战争之下的牺牲者而已,家园已毁,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下一个目的地在哪,每个人都活得麻木起来。 晏修白同情他们,可怜他们,但同样身处乱世的他却无法给他们带去任何实质上的帮助,第一次,他似乎有点懂无能为力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给!”一个缺了口的碗盛着小半碗米糊糊递到他的面前,晏修白一抬头,就对上那双澄澈空濛的眸子。 徐子陵现在的模样看上去并不是很好,衣衫褴褛,头发散乱,脸上还带着些大病初愈的苍白,可这无损他身上那种高渺洒脱的气质。 晏修白低声道谢,接过碗一点一点的喂给怀中的孩子。 襁褓中的孩子长大了一些,虽然条件并不好,但在晏修白堪称小心翼翼的喂养下,倒也没有像别的孩子一样面黄肌瘦,反而还长胖了一些,这让晏修白颇有一种成就感。 他这些日子对这个孩子当真是用尽了心思,就怕一个不小心把他给养死了,这么点点大的孩子,几乎一个手指头就能给按死了,晏修白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对谁这么小心翼翼过,幸好,这孩子的生命力还挺顽强,也没生过病。 红嘟嘟的嘴像只小仓鼠一样,一点一点的把米糊糊给喝掉了,黑色的眼睛大大的,咕噜噜直转,小孩很乖,饿了的时候会哼哼两声,并不会给晏修白带去太大的困扰。 晏修白想着,要不要给他取个名字,毕竟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个孩子恐怕都是要和他在一起的。 冬日的夜晚很冷,背着山的地方勉强挡去了些许寒风,唯有那些升腾的篝火,给这些没有家的人带去了些许暖意。 徐子陵随意拨动着面前的火堆,苍白的面色在火光掩映下泛着沫红润,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些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的人,忽然道:“再往北就是王世充的地盘了,听说最近李阀正准备对他动兵,晏大夫还要带着他们继续北上吗?那里并不太平。”徐子陵轻声叹息。 晏修白抿唇,“你觉得我是在带他们北上?” 徐子陵有些不明白他的话。 晏修白摇头,淡淡道:“我只是自己北上。”而不是带着这些人一起北上。 只是这些人失了家园,活在惶恐之中,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下意识的就跟着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走了。 不是晏修白带着他们北上,而是他们跟着晏修白北上。 徐子陵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之后,一阵沉默,他环顾四周,目中满是怜悯。 “那他们要怎么办呢?” 晏修白不知道,他苦笑:“如今战乱四起,哪里还有什么太平的地方,就连我自己都是朝不保夕,居无定所,又如何承担得起别人的生死?!” 他现在,唯一能护着的也只有怀中的这个孩子了。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死在了哪个角落里,谁也无法逃脱。 徐子陵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的孩子了,他身负大机缘,他修炼长生诀,他如今的修为直逼宗师,可就算如此,面对那些茫然的脸时,他也无能为力。 他是可以离开的,他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一点内伤,凭着体内的长生诀也能自然而然的化解,何况他还有寇仲的嘱托在身,可他不知为何,却没能及时离去。 他有同情心,也有一副慈悲心肠,他怜悯善待一切弱小可怜的人,遇到时,他也会出手帮他们一把,可大概是从小到大看的太多了,他虽然会同情,会怜悯,却也有一种麻木。 天底下可怜的人实在太多,杨广的□□下,他们活得痛苦,如今战乱四起,他们活得更加的痛苦,遇见一个能救,遇见两个会去救,十个二十个一百个,也可以伸出手,可如果是成片成片的呢?谁还能够一如既往,保持着那种怜悯? 因为习惯,而成麻木,徐子陵也不能幸免,可现在,这种习惯,因为晏修白的出现,因为他的行为,而渐渐地有了些改变。 他能随时离开,这位晏大夫又何尝不是,虽然对方坚持自己不是带着这些人北上,而是这些人执意跟着,可这种跟在他的默许之中,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慈悲。 徐子陵也是在这一刻下定决心,陪着晏修白将这些人安顿下来,寇仲那边只能缓一缓了。 一路北上,这支由流民组成的队伍,逐渐壮大,从开始的五六十人,到后来的两三百,这是谁也没想到的,怎么安顿这些人,就成了一个大难题。 晏修白想了想,决定带着他们去太原,毕竟那里是李家的地盘,作为最后的胜利者,太原应该算得上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了。 对于他的决定,徐子陵始终保持沉默,没有反对,也没有太过支持,他其实是想将人带去梁都的,那里是寇仲的地盘,再好不过,他也会更放心,可是这里距离梁都太远了,太原比之梁都,更加的适合他们。 徐子陵一路护持,倒也没有遇到太大的波折,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至少一些山贼匪类什么的,就不太敢打他们的注意。 就算只是一些面黄肌瘦的流民,但惹急了,一人一口唾沫也还是能淹死一只老鼠的。 不过,若是遇到某支军队的话,就不好说了。 地面开始震动,尘土飞扬中,黑压压的一支队伍出现在地平线上,徐子陵皱眉,他飞身跃上不远处的一个小高坡,极目远眺,王字军旗烈烈飞舞,有人骑马,有人飞奔,大部分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带了些伤。 他足尖一点,身姿轻盈的落在晏修白的身边,道:“是王世充的军队,大概是吃了败仗逃出来的残军,不知道王世充在不在里面。” 他的声音里带了些幸灾乐祸的味道,王世充可不是什么好鸟,他还是挺乐意看到他吃瘪的,不过这对寇仲来说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王世充战败,说明李世民赢了,对于将李世民列为最大对手的寇仲而言,这实在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王世充一旦战败,洛阳等于就是李世民的了,时间或早或晚而已,李阀实力再次扩大,徐子陵不免为寇仲感到担心,他知道,寇仲和李阀,迟早是要对上的。 这支队伍的突然出现,给流民们带来巨大的恐慌,现在这个世道,军队比天灾更加的可怕。 因为他们带来的往往都是杀戮! 两方的距离近了,对方也看到了这些流民的存在,战败后的军队有的是什么,是低迷的士气,是身上的伤痛,是对敌人的畏惧,他们就像是走到绝路的野兽,在猎人的追击下奋力挣扎。 战火和鲜血,以及面临死亡的恐惧,折磨着他们的意志,让他们更加的没有理智,他们在猎人面前有着多大的恐惧,在看到比他们弱小了一百倍的绵羊时,就会有多残忍。 那一双双原本疲惫恐惧的眸子,慢慢的变得兴奋,染上血丝,已经有人挥刀砍过来了,他们需要用鲜血重新点燃心中的勇气。 “跑!”徐子陵大吼,他整个人如同利箭一般射了出去,朝着最前面的一个骑兵就是一拳,嘭——那人口吐鲜血,飞离了马背,落到地上后,被后面赶过来的马瞬间踩成了肉泥。 双臂真气流转,徐子陵勒着马脖子,大喝一声,咔哒,马脖子被扭断了,他抓着马头,气沉丹田,那匹成年骏马就这么被他甩了出去,砰砰砰,接连撞倒十几个人,才止住了一往无前的气势。 场面彻底乱了起来,就连晏修白都控制不住,他将孩子背在背上,用带子牢牢绑住,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救人,救更多的人。 琴声铮铮,徐子陵心下一动,扭头就看到那个左手抱琴,右手执剑,剑光闪烁间,一具具尸体在他身后倒下的人,原来他就是那天晚上和宇文化及动手的人,他很是意外。 可现在却不是让他想这件事的时候。 徐子陵身形一闪,劈手夺过敌人手中的□□,枪尖寒芒闪烁,眨眼的功夫连杀好几人。、 两人的武功修为都很高,在这个世界可以排在一流高手之列,比之这些普通军士高明了何止百倍,可武功再高,可以阻拦一个人两个人,一百个人,可敌人有一千多。 渐渐地,那些逃窜的流民中,不可避免的开始有了伤亡。 徐子陵和晏修白,他们可以自保,就是再多一倍的敌人,只要想走,他们照样可以从千军万马中逃脱,可他们却不能在千军万马中同时护住两百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别说他们,就连天下第一高手宁道奇来了,也万万做不到。 徐子陵已经杀红了眼,他这辈子都没像现在这样杀过这么多人,黏稠的鲜血几乎将他衣摆浸湿,可他却不能停下来,因为多杀一个人就能多救一个人,这个因果关系或许挺矛盾的,也挺好笑,可他却笑不出来。 两个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形成一道完美的防线,将敌人的主力牢牢的阻挡在了防线之外,他们坚持的越久,能救下的人就越多。 纵然武功再高,也不可避免的多了些伤,特别是晏修白,他还背着一个孩子,那是他的弱点,一个致命的弱点,太多的人,太多的武器,试图拼命的往他的背上砍,尤其是在看到他就算硬拼着扛上一刀,也要护住背上的孩子之后。 老实说,晏修白有些吃不消了,无论在哪一个世界,无论遇上什么样的高手,哪怕是燕长生,因为两人的关系,因为他爱他,晏修白知道,大部分时候,燕长生总是让着他的,所以他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的,他从未经历过这样惨烈的斗争。 身子有些发冷,他清楚,这是失血过多的原因,他甚至有种错觉,一种今天可能会死在这里的错觉。 要保命不是不可以,就算受伤他也随时能够逃走,反正他也尽力了,他还没有找到燕长生,他还没有完成任务,他还要回家,回大唐,再看一看长歌门,他有很多的理由离开这里,可他却依旧站在了这里,没有挪动一步。 离开,还是以命相搏,到了最后关头,他或许会有所选择,但是,至少现在他不想离开。 “哇——”孩子的哭喊声,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的凄惨。 有人停下了逃命的步伐,转头看了一眼,染血的背影并不宽厚,高大,却像是一座山,牢牢地挡住敌人的屠刀。 “啊啊啊啊啊啊——”惨烈的喊叫声响起,“和他们拼了!” “救晏大夫!回去救晏大夫!” “这帮畜生!!!” 这一声声的喊,似乎有着什么魔力,影响了那些四散溃逃的人,,麻木,恐惧,绝望,渐渐地转化成愤怒,有火在他们的眼中,心中,开始燃烧起来。 都是一些没有受过任何训练的寻常百姓,无论怎样的压迫灾难落在他们头上,都在忍气吞声,而现在,他们挥舞着各种各样能够拿在手里反抗的东西,或扁担或木棍,还有人捡起了地上的兵器,带着他们所有的愤怒和仇恨,反杀了过来。 这样的举动出乎意料,却似乎又在情理之中,没有人是彻底的逆来顺受的,再胆小怯弱的人,在被压迫的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也会反击,这是本能,隐藏在骨子里的本能。 只要给与他适当的勇气。 愤怒是能传染的,勇气也是。 敌人开始不安,面对绵羊的时候,他们是残忍的屠夫,可现在绵羊变成了疯子,一群不要命的疯子,害怕的就变成了他们。 而就在这个时候,轰轰轰——大地开始震动,呜呜的号角声像是死亡的通知,不安变成了恐惧,变成了绝望 “撤!” “快撤!!” 变了调的恐惧声响起,他们就像刚刚被他们追赶的那群绵羊一样,想要逃离,逃得远远的,可惜晚了。 追捕他们的猎人比他们更加的高明,合拢围歼,这件事情,训练有素的铁骑军做的无比的娴熟。 “子陵久违了。”有人长笑道:“不过,你现在的样子看着可不大好!” 马蹄声渐进,马背上的青年白衣银甲,玉冠束发,眉宇之间神采飞扬。 “世民兄。”徐子陵抱拳苦笑,“这次可多亏有你,否则我现下可就惨啦。” 李世民大笑。 这就是太宗皇帝吗?! 晏修白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对方,努力的掩藏住自己心中的激动。 不愧是太宗皇帝,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气度不凡高贵雍容神采煜煜笑容可亲,连说话的声音都这么好听! 晏修白觉得这次的穿越虽然很累很倒霉,但也值得了,能够亲眼见到太宗皇帝李世民,死而无憾啊啊啊! 他满心崇拜钦佩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而李世民在瞧见他的瞬间,却是暗暗戒备起来。 他下马,抱拳施了一礼,“晏大人,没想到晏大人竟然到了此处,可笑宇文化及还满江南的通缉你。” 李世民暗含提防的一句话,让沉浸在见到太宗皇帝的激动中的晏修白一下子醒过神来,他现在的这个身体曾经身居高位,身为国公府二公子的李世民自然是认识的,大概也清楚,原身对于杨广的忠心,看来他的投靠还是有些小麻烦的。 他眼珠微微一转,冷声道:“帝王已死,大隋也没了,这世上又哪还有什么左仆射晏大人,有的不过是一介布衣的晏修白而已。” 李世民沉默片刻,才道:“晏兄真君子,在下向来敬佩,是杨广昏庸,倒行逆施,有晏兄这等人才不用,反而宠信小人,否则天下何来如今的混乱动荡。” 晏修白讽刺的笑笑:“大隋气数已尽,何须再说。” 夕阳西下,大部分人都在清理战场,敌军死的死,被俘虏飞被俘虏,真正逃脱的恐怕没几人,反而是晏修白带领的那群流民,死伤并不严重。 有晏修白和徐子陵二人的保护,虽然后来流民们反扑过来,可因为李世民的军队赶来的及时,并没有造成大量的伤亡。 李世民牵着马站在人群之外,夕阳的光照在他的铠甲上反射出暖色的光芒。 他看着晏修白在给受伤的人看伤,徐子陵就在一边给他打着下手,他眉眼一挑,突然说道:“你觉得他们怎样?” 一旁的人摸了摸自己宝贵的胡子,眯着眼睛道:“是人才,可惜不为公子所用。” 李世民叹息一声,笑道:“子陵却是是可惜了,他和寇仲亲如兄弟,确实不可能为我所用,但晏修白却不是不可能。” “毕竟他效忠的人已经死了,他现在可是无主之人。” 他拿着马鞭指向那个青色的背影,接着道:“旧主死了,他的心却没有死,还有悲悯和抱负,还装着天下苍生,他还会入世,我也定会让他为我所用!” =========================================================== 李世民以安顿流民为由,将晏修白笼络着暂时留在自己身边,他在招揽他,这一点他身边的人看出来了,徐子陵看出来了,晏修白当然不可能看不出来,他表面保持着沉默,暗地里却是欣喜,然后顺手推舟的答应了下来。 其他的暂且不谈,跟在李世民身边的最大好处恐怕就是吃好穿好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晏修白很是吃了一番苦头的,吃穿用度上他不是非常讲究,可从来也没有缺过,可来到这里之后,他第一次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滋味,那可真不好受,一点都不好受! 因为要笼络他,李世民给他的待遇相当好,就连他养着的那个孩子,都不用可怜兮兮的喝米糊糊了,而是请了两个奶妈随时待命。 要知道,在这种时候,他们还在打仗,能够找来两个有奶水的妇人,已经是hi相当有心的一件事了。 李世民想要笼络一个人的心,总是会戳到他们最敏感的那个点上的。 吃好喝好的时候,晏修白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在未来的太宗皇帝面前,他还是要体现一下自己的价值的。 现如今,李世民正在和王世充打,虽然赢了几次,但令人头疼的是对方好像彻底被打怕了,缩在城里不出来了,洛阳是帝都,城墙坚固,易守难攻,只要里面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想要攻进去,也是千难万难。 李世民身边的谋士还是有好些的,如长孙无忌那般的足智多谋之士在军事上的才华比他高明多了,晏修白不会不自量力的凑上前去表现自己,他只是个陪坐,在李世民问他的时候,才会简短的说上两句,不功不过,在众谋士中并不显眼。 也因此,晏修白并不怎么受到重视,在旁人眼中,他也就是个有一两分才学,被李世民招揽在身边的普通客卿而已。 洛阳这一战,打了整整一个多月,最终以王世充的彻底失败而告终,王世充降。 仗暂时打完了,留下一个堪称混乱,急需修建的洛阳,晏修白终于可以发挥他的特长,展现一下自己的价值了。 他拟定了一份计划书,如何安抚民众,如何修建城防,如何恢复城内次序等等等等,他每一条都写的详细,呈上去的时候,李世民看的双眼发光,晏修白不是军事上的人才,但在处理内政方面,他有着足够的自信。 上辈子一个国家都处理的井井有条,何况现在这一座小小的城池。 李世民觉得自己的眼光果然没错,他迅速的将晏修白给提拔上来,将城内大部分政务都交到了他手上,以示自己的信任。 晏修白抓住了这个机会,将交到自己手上的任务处理的完美,等到洛阳慢慢的重新恢复平静的时候,在别人眼中,晏修白已经是公认的二公子的左右手了。 书房中。 李世民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将手中的密信递下去,让几个心腹一一传看,等那几个人看完,他们的脸色和李世民也没什么两样了。 长孙无忌的眼中满是震惊,手指微微用力,差点没把胡子攥下几根来,“国公大人要登基?” 李世民揉了揉泛疼的额角,道:“父亲他,已经在逼陛下退位了。” “” 这个世道,谁不想做皇帝,尤其是那些拥兵自重的军阀们,可现在却绝对不是一个登基做皇帝的好时间,要不然也不会在杨广死后,各路军阀都重新立一个姓杨的傀儡了。 挟天子以令诸侯,和自己做皇帝,终究是不同的。 “是大哥他们唆使的。”李世民声音冷沉的说道:“父亲糊涂,竟然就听信了他们的话。” 所有人都知道,国公府的大公子和二公子不对付,李建成对自己的这个二弟即妒忌又忌惮,常年打压他,而李世民又岂是任人揉搓的,一来二去,两人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却积怨甚深。 晏修白一直当着他的背景板,面上没有表情,事实上,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兴奋的,虽然关于唐朝的历史,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可书上看来的和自己亲身经历的终究是有着巨大的区别的。 来了来了,大唐就要建立了,然后就是一同中原,再然后就是玄武门之变,再再然后就是太宗继位贞观之治,想想就觉得激动人心。 他暗搓搓的激动不已,李世民却头疼的紧,只是再怎么头疼,他还是要回去的,无论能不能劝阻父亲改变主意,洛阳他是不能再呆了,他手上掌控着十万大军,又常年在外,就算是父子亲情,但有一个李建成在旁边时不时地挑唆一下,李渊对他的信任恐怕也不剩多少了。 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封密信是由安插在李渊身边的细作传来的,而像这样的细作,无论是李建成还是李渊又或者是李元吉等等,他都安插了不少,就像他的身边也有来自他的父亲兄弟安插过来的细作一样。 父不父子不子,兄弟不是兄弟,从他的父亲有了逐鹿天下的野心之后,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 李世民既然要离开,洛阳自然要留人镇守,原本晏修白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之一,只是他归顺时间到底还短,以前的身份又敏感,就算李世民敢用他,他父亲也是绝对不敢的,而李世民必须要听他爹的话。 而晏修白也一点都没有想要留下的意思,留在洛阳干嘛,他还想去长安,去见证一下初唐的建立呢。 诸事安排妥当,却在即将启程的前一夜,遇到了些许状况。 李世民遇刺! 晏修白听到动静赶过去的时候,李世民已经受了不轻的伤,他后背冷汗直冒,心中无比的庆幸,幸好他平时足够谨慎,就算是睡觉也穿着刀枪不入的金丝软甲,否则,他现在就是一具躺着的尸体了。 黑色的身影高大挺拔,张狂的不可一世,就算被重重包围着,也没有丝毫后退的迹象。 唯一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在火光的掩映下深不见底,牢牢地落在李世民的身上,没有移开一下,饶是李世民武功不低,征战沙场多年,也被里面所含的杀意戾气刺的打了个哆嗦。 这人到底是谁,似魔似鬼,来的悄无声息,光是身上爆发出的凛冽煞气就将人震得内息不稳。 “放箭!杀无赦!” 他的脸很白,可他的声音却很冷,坚定决绝。 一个要杀自己的人,一个武功奇高对自己的生命已经构成威胁的人,他绝不能放过! 无数箭矢向着中间那人射去,密密麻麻,如果被射中了,不难想象,对方绝对会变成刺猬。 这些人都是李世民一手训练出来的,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起来,李世民对他们有信心,武功再高的人再这样的箭雨中逃出,也必须要付出代价! 黑衣的人影微微眯起眼睛,他并没有逃,非但没有逃,他甚至没有躲避的念头。 手中铁盾猛然砸在地面上,爆发出的真气将离得最近的十几个人一下子震飞出去,那方黑色的,看上去毫无特别之处的铁盾,在这一瞬间,变成了铜墙铁壁,那些箭雨在离对方一尺的距离,纷纷弹飞出去。 众人惊骇,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黑色的人影收盾跃起,狭长的陌刀在月下泛着冷芒,向着李世民的方向直劈而下。 这一刀凌厉迅猛,带着破空之声,就算没有劈实,但哪怕是被刀气碰到,以李世民的功力而言,也是非死即伤。 “护住公子!” 有人大喝。 站在李世民身边的人纷纷拼死挡在了他身前。 可是没用! 没有人能够挡下这必杀的一刀,噗——功力高一些的口喷鲜血倒飞出去,而功力差一些的直接被劈成两半,温热的血淋淋洒洒,有一些落在了李世民的身上,瞬间将他的那身白衣染红。 李世民从来没有离死亡这么近过,就算无数次战场拼杀,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死亡与他唯有十尺的距离! 他甚至无法反抗! 透着刀光他只能看到那双眼睛,对方浑身煞气,手上还沾着血,可那双眼睛却无波无澜,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 而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就在李世民以为自己就要死亡的当下,那把刀停住了,忽然就停住了,停在了离他只有三尺的地方。 他额头冷汗直冒,胸口憋得发闷,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早就闭住了呼吸。 月光透过云层轻轻洒洒的落下,李世民不知道被谁拽住了胳膊,将他连拖带拉的远离了那抹刀锋。 李世民这才看清,那把刀之所以停下,是因为被人阻止了。 一根琴弦,一根很不起眼,在暗夜中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的琴弦,牢牢的束缚了那把刀,从而救了自己的命。 琴弦的另一端,缠绕在晏修白的手上,从李世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后背,青色的身影并不如何健硕,却挺拔,可靠,给人一种安心。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话,或者是嘱咐一声小心,话语憋出喉咙的瞬间,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了。 双目对上的瞬间,两人谁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刻这个地点重逢,晏修白的目中露出点点笑意,如果不是周围都是人,他早就扑过去将人抱在怀中好好温存了。 我找到你了。 我就知道你会找到。 两人的沉默落在别人眼中就是大战即将爆发的前奏,越来越多的精兵往这个地方涌来,这里绝对不是谈情叙事的好地方。 他二人默契极深,目光转动间,就已经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于是,旁人看到的就是,互相对峙的两人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突然暴起,你来我往,速度极快,身形闪烁间,连两人的身影都看不到了。 青色的人影足尖轻点,借着陌刀的力道身形猛然拔高,如同展翅的仙鹤一般,那把刀紧随其后,牢牢地贴在他的后背颈项,就像人的影子,怎么都甩不掉。 墨色的断发被风吹着飘飘洒洒的落下,任谁都能看出其中的惊险。 李世民死死地盯着半空中的两人,只要在等片刻,片刻之后,精兵抵达,他要他插翅难飞! 可惜,燕长生二人并不会给他这个时间,众目睽睽之下,一黑一青两道身影缠斗着,一下子就去的远了。 李世民急追两步,眼看着那两道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他猛然回头,向着急匆匆赶到的铁骑营统领寒声道:“去找人!刺客格杀勿论,务必将晏修白平安无事的带回来!” “是!” 做戏做到底,离开众人视线之后,两人一前一后,一个貌似在逃,一个好像是在追,直到出了城才停下来。 晏修白刚落地,还没等他站稳,就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眼中渐渐浮上笑意,晏修白一点一点的摸着他的背,就像是在给一只巨大型的猫科动物顺毛。 温热的鼻息隔着布喷洒在他的耳边,他打量着对方的新造型,轻声笑了起来。】 燕长生挑眉,将脸上蒙着的黑巾摘下,哑着声音道:“很好笑?” 晏修白摸着他的脸,手上传来的触感细腻光滑,他没忍住,有凑过去啃了几口,这才砸着嘴说道:“还是这样顺眼。” 两人久别重逢,原本应该有很多话要讲,可现在看着彼此,眼中只有对方,又忽然觉得什么都不比讲了,现在这样已经很好,再好也没有了。 燕长生死死地箍住对方的腰,唇舌在他的耳根脖颈细细舔吻,过了一会儿,他似乎还嫌不过瘾,一口咬住了对方圆润的耳珠,吸吮碾磨。 晏修白被他弄得有些痒,唇角自然而然的翘了起来,他不是不喜欢这样的亲昵的。 只是,“痒”他缩了缩脖子,这样说道,声音中满是笑意。 燕长生身子一僵,加重力道的咬了一口,算是惩罚。 陪伴了半生的刀盾早就被他扔到了一边,此时此刻,他想抱着的,唯有眼前这个人。 燕长生的吻从来都不是温柔的,他狠狠地深入,重重的碾磨,唇齿相交的时候几乎要讲对方吃下肚去,就像他的整个人一般,充满了冷硬,风霜,鲜血,马革裹尸。 似乎在遇到晏修白之后,他才感受到了阳光,闻到了花香,看到了蓝天白云。 唇齿间带上了一点点淡淡的铁锈味,些微的刺痛在某些特殊的时候反而会让人更加的兴奋,晏修白摸着对方的脖颈,一点一点带着安抚意味的抚摸着。 “我很想你。”他这样说,虽然有很多疑问,比如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洛阳,为什么要杀李世民,可此时此刻,那些问题忽然都变得无关紧要,因为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一些小小的,能够让两个人都快乐的事情。 与燕长生相比,晏修白的吻是温柔的,比任何人都要温柔,这种温柔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传递给对方,融化了燕长生身上所有的冷硬。 夜是冷的,月是冷的,两个人却是热的,薄薄的热意覆盖在身上,足够燃烧起一团火。 蜜色的胸膛被烙上一个个鲜红的痕迹,燕长生目光迷蒙混乱,挣扎在清醒和沉迷之间,他不甘示弱,一手紧扣住对方的腰,一手从微敞的衣襟钻了进去。 忽然,他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指尖传来的那种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他沉浸在欲、、望中的心彻底清醒过来。 他稍一用力,便扯开了对方的衣物,大半个胸膛赤、、裸裸的暴露在他面前。 他心口一凛,入目所见的一切刺痛了他的眼睛,鞭痕,烙印,刀伤,枪伤等等,有新的也有旧的,各种各样的伤痕一道压着一道,遍布在眼前的这具身体上。 “怎么回事?!”因为过于压抑克制,他的声音稍微有些变调,他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心疼过。 从小到大,几乎小半个人生都在战场上,燕长生什么样的伤没见过,甚至他本人受过更严重更致命的伤,身为军人,身为玄甲军里的一员,身上没个几道伤,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苍云堡的人。 可这人不应该是这样的,他的身上不应该有任何的伤疤,他是生活在花团锦绣里的,合该被人宠着纵着,不应该受到任何苦楚。 燕长生指尖微颤,那些刺眼的伤疤就像一只只蚂蚁一样,噬咬着他的指尖,一直咬到他的心里,让他疼的几乎窒息。 晏修白暗暗叫遭,美色误人,竟然忘了这茬,他不想让他担心,却也不想骗他,只能安抚道:“我没事,就是受了些皮外伤,并不严重,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 燕长生眼睛都红了,一字一顿寒气直冒:“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抚不住了,晏修白叹息一声,只能将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 说完,又亲了亲对方的唇,道:“我真的没事了,以后再配点药,保证连一点疤痕都不会留下。” 说到这里,他也很是无奈,早先是没有这个条件,后来跟了李世民,又是打仗又是整顿洛阳,实在是没有时间,再后来就渐渐遗忘了,早知道两人会这么快重逢,他说什么也不会忘啊。 燕长生眼底煞气翻涌,他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那些伤痕,问道:“还疼吗?” 感受到对方指尖传来的轻颤,晏修白也心疼了,为他心疼,他勾起对方的发丝,轻声道:“你亲一亲就不疼了。” 燕长生二话没说,立刻凑了过去,柔软的双唇贴在那些伤疤上,蹭了蹭,又伸出舌头轻轻舔吻,肩上的,胸口的,小腹的 晏修白刚开始还能忍着,但那一连串湿漉漉的吻落在小腹的时候,还能坐怀不乱就不是男人了。 他一把捞起对方,粗重的吻落在对方唇齿间,唇舌相交,更像是一场征伐,谁也不让谁。 突如其来的闯入让他一阵激痛,燕长生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后背牢牢地抵在粗糙的树干上,有些疼,但与下面传来的疼痛相比,又什么都不算了。 晏修白狠狠顶入,又极其缓慢的撤出,然后再狠狠地顶入,几次之后,那个包容他的地方渐渐的柔软起来,初春的夜很冷,彼此紧贴的地方却很热,尤其只那个让他深深进入的地方,烫的他整个人都暖起来了。 晏修白的动作强而有力,几乎没给人喘息的机会,就算是燕长生这么强悍的体质,最柔软脆弱的地方被人这么毫不留情的攻击着,也有些承受不住了。 “慢些”他的声音沙哑之极,带着些微的痛意,可痛的同时,也有忽视不了的快、、感。 晏修白如他所愿的慢了下来,细碎的吻落在他的眉眼唇角,快、、感之中,那张本就英俊之极的脸,更加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两人间的这把火彻底燃烧了起来,连天际悬着的那抹月色,都羞耻的一点一点藏进云层 ================================================== 整个洛阳乱了一晚上,李世民府邸的灯光一夜未熄,而罪魁祸首却和情人你侬我侬的厮混,直到天光渐白的时候才回城。 他刚踏进城门,就有人去通知李世民了,等他回到府中的时候,正遇上李世民亲自出来迎接。 经过昨日一战,晏修白可以说是李世民的救命恩人了,地位身份自然大大不同,李世民对他的信任自然也加深不少。 他的身体有些许,脸色也不是太好,所有人都以为晏修白是和昨晚的贼人动手的缘故,斗了一晚上,谁都会精力不济,或许还可能是受了内伤? 李世民担心之下,想请大夫来给他看看,吓得晏修白赶紧拒绝了,直说自己就是大夫,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用不着别人。 开玩笑,要是被人一把脉,看出他肾虚还得了。 他确实打了一晚上的架,妖精打架那种,再加上昨晚天气冷,他这个身体又比较虚,除了肾虚之外,他还有些低烧。 都是那个磨人的小妖精,晏修白抽着鼻子感叹,美色误人啊,燕长生就是那个迷的他不想早朝的妖妃! 昨晚光顾着厮混了,什么都没来得及询问,要不是还惦记着还在府中的小孩,他早就拉着人重新找个暖和一点的地方,继续大战三百回合了。 妖妃啊妖妃 不过两人也不是不能见面了,以燕长生的武功,偷偷摸摸混进来,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这就是你放心不下的那个人?”燕长生看着对方怀里抱着的那个小不点,皱眉问道。 “对啊。”晏修白将小家伙递了过去,笑道:“可爱不可爱?” 燕长生拒绝回答,本来两人既然已经重逢了,他理所当然的就想把人拖走,可对方硬是不愿,说是这里还有一个牵挂的人。 这话说出来,是个人都受不了,何况是燕长生,就算明知道对方不是那个意思,他也整整喝了一天的干醋,到了晚上实在忍不住了,就想来看看那只勾搭了自家情缘的小妖精到底是谁。 事关晏修白的时候,燕长生向来是没什么好的忍耐力的。 燕长生勉强抬眼瞧了瞧那个孩子,心中冷哼,不就是一个白皮青蛙,有什么可爱的?! 幸好晏修白不知道他心中的腹诽,否则定要和他打上一架,真打架的那种,别的小孩也就算了,他也从不觉得一天到晚哭唧唧的孩子有什么好看的,可这个不同,这可是他一手养大的,还顽强的活着,没有被他养死的那种。 多么坚韧不拔的生命力啊,晏修白捏着他白胖胖的小脸蛋感叹。 小孩伸了伸胳膊,又伸了伸腿,燕长生看的直皱眉,“你别捏他了。”他忍不住说道:“都要被你捏醒了,待会儿哭起来我可不管。” “放心。”晏修白相当有经验的说道:“只要把他喂饱了,无论怎么折腾,他都不会醒的。” 可是,我不想你一直抱着他,也不想你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的身上,燕长生如此想着,面上却丝毫不露。 “我一直想给他取个名字,可都没有一个适合的,要不你来给他取个吧。”晏修白颇有兴致的说道。 “小青蛙。”燕长生想也没想的说道,可不就是一只白皮青蛙。 晏修白皱眉,沉吟片刻说道:“倒是可以做个小名。” 燕长生:“” 虽然这人的取名能力实在不行,但到底是自己的心上人,作为一个合格的情缘,他应该包容对方的任何缺点,可怜了小家伙,晏修白怜悯的看了一眼睡得无知无觉的孩子,要和这么挫的小名共度一生,实在令人同情。 委屈你了,小青蛙。 “既然你牵挂的人已经在这儿了。”说到牵挂之人这四个字时,他特意加重了读音,然后道:“咱们可以走了么?” 晏修白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那隐藏在醋意背后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待在这儿,待在太宗皇帝身边做事?” 燕长生沉默,他扭头道:“他还不是太宗皇帝。” “迟早都会是!”晏修白将他扭过去头掰过来,面对自己,沉声道:“你为什么会来刺杀他?” “有人让我来杀他。”燕长生并不瞒他,如此说道。 “谁?”晏修白皱眉。 “少帅军的寇仲。” 晏修白已经不是初来这个世界时的无知了,寇仲和徐子陵,这两个总是会一起出现的名字,关于他们的事迹他或多或少的听过一些,天下第一的长生诀,让两个名不经传的小混混因缘际会,搅乱时局,成为逼近宗师境界的高手。 徐子陵他见过,也相处过一段时间,那是一个风清朗月的真君子,而寇仲,他虽没见过,但能与徐子陵齐名,与他亲如兄弟,他下意识的就认为那个人不会差到哪里。 可现在,他却有了怀疑。 “寇仲是个有野心的人,他南下连宋,与岭南的宋家结成姻亲,得到宋家的全力支持,未来逐鹿中原必定会有他的一股势力,而天下枭雄,能让他瞧在眼里,深感忌惮的唯有李世民,我欠他一份人情,答应帮他杀人!” 晏修白狠狠地拧起眉心,他暂时压下心中的不快,问道:“你欠了他什么人情?” 燕长生瞧了他一眼,轻声说道:“他答应帮我找人,我承诺帮他做一件事,没想到北上一行,却把我要找的人自动送到了我面前。” 晏修白弯了弯唇,哪还不知道他要找的就是自己,他亲了亲对方额角上的那块疤,心中的火气稍微消散了些。 “既然人已经自动送到了你面前,并不是他帮你找到的,那你就不欠他什么人情了,你们的约定便作罢吧。” 燕长生认真的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终究和他间接有些关系,如果不是他的要求,我也不会找到你。” “难道你还真的要杀太宗皇帝不成?” “你不希望我杀他?”燕长生目光微沉。 “当然不希望。”那可是太宗皇帝,晏修白沉声道:“既然视为对手,就该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交锋,看这个江山终究落入谁手,亏我还以为徐子陵的兄弟也和他一般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却是个只会施鬼蜮伎俩的小人,难不成他是知道自己不是太宗皇帝的对手,所以只能施展这些宵小手段?” “那你就错了。”燕长生淡淡道:“寇仲此人,绝非小人,甚至能称得上是个枭雄,他也绝非不是李世民的对手,在军事上,他有着野兽一般的直觉,和让无数人嫉妒的天赋,李世民想要这个天下,寇仲绝对是个劲敌。” 晏修白有些不太高兴,“你很欣赏他?” “大多数见过他的人都会欣赏他。”燕长生实话实说,“要不然眼高于顶的天刀宋缺,也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晏修白沉默,他的沉默并不是赞同,而是一种抗议。 燕长生叹了口气,他将人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索着对方劲瘦的腰身,“我可以不杀他,只是这个李世民,并不是咱们史书上看到的那个李世民,你为什么想要留下帮他呢?” 为什么呢?或许是一种念想,看到自己崇敬的人,就算明知对方不是自己世界的那一个,但看着他,就好像自己和原来的世界还保持着一种联系。 “我想家了。”晏修白声音淡淡,并没有太多的情绪伤感,只是将自己此刻的心情如实的说了出来,因为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是可以让他探路内心的人,“想长歌门,想师傅,想李先生,就连门内的那些熊孩子,也有些想念。” 活得时间越来越长,原先的记忆不可避免的开始模糊,他在长歌门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二十年,在他之后漫长的人生中,只占了小小的一个零头,可那里是他的根,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想要回去的想法。 燕长生微微一愣,心中酸涩,这是两人从来没有提及过的地方,对方想要回去,那自己呢?他的心里想要回去吗?答案与否,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与晏修白不同,他的家没了,雁门关一役,苍云军死伤惨重,连统领薛直都战死了,而后安史之乱爆发,苍云彻底覆灭。 而他自己,也是在那个时候死的 “长生?”晏修白握过来的手很暖,似乎将他从那种刺骨的冰寒中拉了出来,“你怎么了?手这么冷。” 晏修白皱着眉,神情有些担忧。 “没什么,”燕长生摇头,“只是在想,你如果回去了的话,我也是要回去的。”就算家已经没了,但有这人在的地方,也能变成一个家吧。 “你自然是要和我一起的。”晏修白想也没想的说道。 燕长生微笑,他笑起来很好看,褪去了常年带着的煞气,眉眼微微上挑,能够迷倒任何人。 可惜这样的笑容通常只有晏修白能够欣赏得到。 燕长生觉得自己有了些改变,心中的执念慢慢变淡,与晏修白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清晰。 他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但至少现在,此时此刻,他是快乐的。 ============================================================== 李世民开始启程回长安,而晏修白和燕长生也开始了白天分开,晚上偷情的日子,见证者只有一个什么都不会说,只会吐泡泡的小青蛙。 不用说,这样的偷情偶然来一次,还挺刺激的。 回长安的路上,李世民接到来信,杨侑被逼退位,禅位与李渊的消息。 李世民轻轻的吐出一口气,事情已定,什么都来不及了。 开春四月的时候,唐国公李渊登基,建立大唐,定号武德,立大公子李建成为太子。 随着唐朝初立,曾经辉煌一时的大隋如同昙花一现,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各路反王见状,纷纷自立为王,中原逐鹿的舞台正式拉开序幕。 三四岁大的孩子白嫩嫩,肉嘟嘟,小大人一样的托着下巴,坐在门槛上,身边不时的有一两人上前来哄劝几声,都被他无视了。 日头渐高,被晒的红彤彤的脸上浮上层汗珠,照顾的奶娘拿着帕子想要给他擦擦,却被他啪的一声挥开了。 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少见的有耐心,就算屁股坐的有点疼了,也还是保持着原先的那个姿势。 身边伺候的人有些急,这会儿日头正毒,要是晒伤了可怎么是好,偏偏他又不肯挪位置,最后还是奶娘想了一个办法,让人撑着伞挡在他头上,遮去些许毒辣的阳光。 冰镇过的茶水端过去,他也不喝,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门外,让身边围绕的人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咕噜噜的车轮转动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马蹄声,所有人在听到动静的瞬间通通松了口气,而原本坐在门槛上当望夫石的小孩一下子蹦了起来,明明短胳膊短腿,却跑的飞快。 晏修白刚从马车上下来,不出意外,腿上已经多了一个挂件。 他一弯腰,直接将孩子抱了起来,往空中抛了抛,再接住,被抛到半空中的失重感让孩子紧紧的勒住了他的脖颈,生怕再来一次。 晏修白吧嗒一声,亲在他的脸上,大笑道:“这么胖的娃娃,哪家出来的啊?” “晏、晏家的。”孩子细声细气的说道。 “哪个晏家的?” “晏、晏修白家的。” “哦,原来是我家的小青蛙啊。”晏修白拍了拍额头,一脸恍然,“难怪这么眼熟。” “不过,爹怎么一天没见你,你又变胖了啊。” 晏修白摸了摸他莲藕一般胖成一节一节的小短腿,又拉着胖嘟嘟的小手放在嘴边咬了咬,“不错不错,胖成这样可以蒸了开吃了。” 小孩赶紧缩手,想要把自己的手从虎口中拯救出来,“不吃,不胖,不吃” 小孩眼泪汪汪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这让晏修白实在忍不住,每天都要这么逗弄上一回,“可是爹爹好饿。”他可怜兮兮的说道:“爹爹少吃一点好不好,就吃这一条胳膊,别动地方都不吃。” “饼、饼”小孩用另一只手在怀里掏了半天,才从里面掏出一块被压的不成样子的饼,“爹爹饿,吃饼,不吃青蛙,青蛙不好吃” 晏修白忍了忍,到底还是没憋住,大笑起来,他儿子果然是最好的开心果,一天的郁闷都没了。 陪小孩用完午饭,哄他睡着,晏修白刚要休息一下,□□便来人了。 晏修白大致能猜到是什么事,这几年秦王与太子间的争斗越演越烈,大有你死我活的样子,朝堂上下都知道,这两人之间早晚有一天会有一争,他们争的是权势,是性命,是那把高高在上的椅子。 太子皇帝长子,是东宫储君,有大义在身,在政事处理上也颇有建树,而秦王所倚仗的就是自己的军功,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李唐江山,几乎有一半是秦王打下来的,他的手底下有文臣,有猛将,个个对他忠心耿耿,最重要的是,他的手上还有兵权。 连皇帝都对自己的这个二儿子越发的心生忌惮,何况是太子,他连晚上做梦都会梦见,等到皇帝死了之后,他的那位好弟弟会怎样带兵夺了原本属于他的皇位。 他想他死,李建成想要李世民死,只有他死了,才没人跟他抢,只有他死了,他才能安心,才能睡个安稳觉。 所以无论手段有多卑劣,他都想弄死他。 而李世民也未尝没有这个想法,只是他比太子更加的善于隐藏。 晏修白刚进□□,就被人带去了议事厅,该到的都已经到了,见到他来,纷纷笑着同他打招呼。 晏修白现在是□□的长史,并不是多高的官位,可他却是秦王的心腹谋臣,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因为他的官位低而小瞧了他。 等到所有人到齐之后,议事正式开始,秦王坐在上首,他的左手边是武官,右手坐着的是文官,晏修白坐在文官第二个位置,仅在长孙无忌之下,这足以证明,这些年他的功夫没白费。 如他来时的猜想一般,依旧是太子那边的事情,只是太子这次着实过分了些,竟然在军事后勤上动了手脚。 最近突厥那边频频传来异动,李世民不放心,想要调兵增加一下那边的布防,可太子却执意反对,在他看来,突厥早就式微,就算有什么异动也无伤大雅,中原这边才是最紧要的,直接关系到天下谁属,怎么可以因小失大。 太子的想法也是很多人的想法,最糟糕的是,连皇帝都隐隐偏向太子,觉得秦王小题大做了,可李世民却总有一种不安,这种不安促使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在几次顶撞皇帝的情况下,他派出了五千铁骑兵,前往边关。 这并不够,按他的想法应该在增加十倍的兵力,只是在没有皇帝的支持下,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这五千人还都是他调、教出来的,只属于他的精兵。 人数不够,而等到他们到了边关才发现,朝廷送去的刀枪兵甲,大都是些以次充好,滥竽充数的玩意儿。 这样一来,就真的惹怒李世民了,他虽治军极严,但对那些陪着他南征北讨,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也最是宽容,他深切的知道后勤军事一旦出现漏洞,要死多少无辜的将士。 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太子碰触到了他的底线,秦王开始反击了。 晏修白冷眼旁观着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他身在局中,却又始终置身事外,他将自己定位成一个旁观者,一个见证人,就算他没有少为李世民出谋划策,他也始终保持着一种随时抽身的洒脱。 而作为旁观者的晏修白恐怕怎么也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他身上来。 当长孙无忌急匆匆的冲进他的房间的时候,他刚起来,正在给打哈欠的小青蛙穿衣服,他甚至看到对方在跨过门槛的时候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向来斯文优雅讲究格调的长孙大人,可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甚至等不及下人通秉,就闯入了他的卧室。 绝对是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晏修白尽量维持着脸上的平静,将小孩的衣服整理好,将人抱着放在地上,小孩摇摇摆摆的走了两步,就被长孙无忌一把抓紧了手臂。 大概是他的力道太大,将小孩弄疼了,也或许是对方直勾勾瞪着他的眼睛太过可怕,小孩瘪了瘪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是忍住了没流出来,他不是个爱哭的孩子。 晏修白皱眉,伸手扣住对方的手腕,直到对方松开了手,他将小孩一拉,护在了自己身后。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长孙无忌深深吸了口气,视线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你老实告诉我。”他沉声说道:“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亲身孩子,还是旧日故主留下来的?” 晏修白心下一凛,双目微微眯起,“长孙大人这是何意?!” 长孙无忌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今日早朝,太子殿下上本参奏,□□长史心怀故主,私下养育隋朝遗孤,暗中谋反,欲对大唐不利!” 扣在腕间的那只手瞬间握紧,又慢慢松开,长孙无忌何等老辣聪明,单单就这一紧一松之间,就已经知道了真相。 “你、你怎么敢!” 长孙无忌连脖子都红了。 “都已经养这么大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晏修白将小孩搂在自己的身前,抬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小孩有些疑惑,却没有挣脱,任由他捂着。 “事情既然已经泄露出去了,陛下打算怎么处置我?” “暂时押解天牢,来捉拿你的人已经在路上了,秦王殿下让你稍安勿躁,他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晏修白扯了扯嘴角,虽然略显僵硬,但还是露出一个笑来,他轻声叹道:“替我多谢秦王殿下,只是在下恐怕要辜负他的美意了。” 长孙无忌心下一惊,道:“你要做什么?别乱来,难道你不信秦王殿下能把你救出来?!” 晏修白牵着孩子,将桌案上放着的那把已经很久没用过的琴抱在怀中,他摇头道:“在下自然是相信秦王的,只是他或许能够保住我,但这个孩子,他是绝对保不住的。” “难道你还想救这个孩子不成?!”长孙无忌厉声喝道:“他是杨广的儿子,陛下毒杀了杨侑,就决不允许另一个姓杨的活着!” “他不姓杨,姓晏!”晏修白弯下腰,拉着小孩的手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啊?” 小孩下意识的缩了缩手,道:“晏、晏家的。” “乖。”晏修白没有咬他,而是亲了他一下,这让小孩咯咯笑了起来。 “你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长孙无忌抿唇:“一旦走错一步,你不但仕途不保,甚至都不能活着走出长安,为了一个还不相干的孩子,值得吗?” “值不值得以后再说,至少我现在想要护着他。”晏修白如此说道。 嘭——结实的大门被人撞开,无数官兵闯了进来,寒甲长、枪,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让晏府的下人瑟瑟发抖。 晏修白牵着小孩的手刚踏出房门,就有两柄长、枪架在了他肩上。 他很不习惯这样被枪威胁着,更加的不喜欢,他无视了那两把长’枪弯腰直视着小孩的眼睛道:“爹爹很久没有陪你玩了,现在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啊?小孩有些不安,他或许不懂现在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状况,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处险境,他本能的感到害怕。 而晏修白的话缓解了他的害怕,小孩紧紧的拉着他的衣袖,点了点头。 晏修白取下束发的发带,漆黑的长发飘落下来,遮住了小孩的视线。 他用发带蒙在他的眼睛上,一圈又一圈,最后在他脑后系了一个蝴蝶结。 “记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爹说,‘乖宝宝,睁开眼’的时候,你才能解开带子,其他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能解开,不然就是你输哦。” 这个游戏有点好玩,小孩用力的点了点头。 晏修白将小孩抱起,用披风将他从头到脚过得严严实实,然后将他背在自己背后,用衣带牢牢的束缚住,他亲了亲他的小手,轻笑道:“抓牢啦,游戏开始了,咱们要飞了。” 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小孩看不到,但他真的飞起来了,他紧紧地搂住他爹的脖颈,感受着身体飞翔时的畅快,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想抗旨吗?!”有人在大喊。 但很快的,那个人就发不出声音了,因为他的脖子,被一根极细的琴弦给割断了。 晏修白对于杀人还算娴熟,何况是一些普通士兵,只是他也明白,长安毕竟是李渊的大本营,毕竟是皇帝,这里的高手只多不少,他唯一的机会就是乘人不备,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否则,等宫里的人接到消息,众多高手围拢过来,他就是插翅也难飞。 今天的天气并不算好,狂风呼啸,厚厚的云层挡住了太阳,快要下雨了。 晏修白纵马狂奔,遇到阻拦也不停下,疾驰而过,没办法,逃命要紧。 嗖——一支箭带着强烈的劲气向着他面门直射过来,晏修白侧身避开,下一刻,三支利箭同时射向他的眉心,胸口,以及身下的马。 晏修白长啸一声,整个人从马背上骤然跃起,他袍袖一挥,射向他的两支箭被他反射了回去,仅剩的那一支穿透了马身,那匹他刚刚缴获过来的马长嘶一声,就再也没能爬起来。 晏修白的剑已经出鞘,他左手抱琴,右手执剑,人在半空,并没有任何借力的地方,可他整个人不可思议的扭动了一下,就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他的目标是掩藏在墙后的那个人,内力深厚,箭术卓绝,全长安也只有一个——禁卫军副统领,徐林。 而此刻的徐林已经受伤,他的右手手腕被一支箭矢洞穿,那是刚刚晏修白反射过来的箭,他躲过了一支,却没有躲过另一支,代价就是他的右手废了。 没了一只手是不能射箭的,而不能射箭的徐林,他的武功等于废了大半,在晏修白贴近的时候,他甚至无法做到有效的反抗,只一个照面,他的咽喉便被割开了。 他甚至没有感受到多大的痛苦,就彻底的沉入了黑暗。 没有痛苦的死亡,大概是这世上最慈悲的死法。 晏修白还在飞,他的轻功很好,就连燕长生都比不上,而他现在,更是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整个人如同一只鸟儿一般,快捷而又灵巧。 小孩看不见,但他能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就在他以为会永远这么飞着的时候,背着他的人就这么突然的,没有任何预兆的停了下来。 一支支箭弩闪着寒光,犀利的箭头齐刷刷的对准了他,原本还算宽大的街道,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陛下还真是看得起我,对付我这么一个文弱书生,竟连强弩营都调派过来了。” “一个连宇文化及都不是对手的人,又岂是区区一个文弱书生!” 晏修白苦笑,难怪书上说人要懂得藏拙,古人诚不我欺,可惜现在晚了。 他抬头,天阴沉沉的,有水珠从天际落下,滴在他的剑上。 “爹爹,下雨了吗?”小孩有些迟疑的问道。 “是啊” 下雨了。 ======================== 晏修白的剑被血染红,然后经过雨水的冲刷重新变得干净,再下一刻,又被鲜血浸染。‘ 如此反复着,他开始还能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但越到后来,就越记不清了,因为他杀的人已经太多。 他陷在了这里,这支强弩营杀不死他,却能让他受伤,能拖延住他离开的脚步,能把他困死在长安。 已经有人赶到了,都是高手,待在这个世界几年,他对这里的武侠体系已经有了一个准确的划分。 六个宗师,十三位逼近宗师的高手,晏修白皱眉,李渊还真是大手笔,该说不愧是皇帝吗?! 铮——大雨磅礴中,琴声高渺空灵,不含丝毫杀伐之气,就好像他只是对着知己好友,弹了一曲高山流水,而非深陷危机重重的皇城,四周都是步步杀机的敌人。 琴声悠然,如清幽竹林,山泉小溪,明明是这种大雨滂沱的天气,却让人看到了阳春白雪,云朗风清。 “不好,掩耳,静心!”大雨中,有个粗矿的声音炸雷般响起。 这让小孩吓了一跳,然后他似乎听到他爹很小声很小声的说了一句“晚了。” 有什么东西滴落在手背上,不是雨水的冰凉,而是温热的,粘稠的,让他手心连着手背,一起发烫 长安,城门。 晏修白一步踏着一个血印,缓缓走来,巍峨的城门就在眼前,百步的距离就可以离开,逃脱这个囚笼。’ 可那一排排熟悉的铁骑,却硬生生的拦在了他与城门之间,让这百十步的距离成为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望。 他苦笑,他今天也不知道苦笑了多少次了,晏修白弯腰施礼,“拜见秦王殿下。”和他以往每一次一般,恭敬而讲究礼数。 “我以为我不会面对你的。”李世民目光复杂,看着这个心腹谋臣道:“可我没想到你竟能走到这里。” “我也没想到我还能走到这里。”晏修白叹气。 “可你没法继续走下去了。”Www.XSZWω8.ΝΕt 晏修白感受了一下体内空荡荡的真气,他全身都被血水浸透,青色的衣衫染成深褐,有敌人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 他点头承认,“确实。” 李世民慢慢抬起手,只要他轻轻摆动一下,这支闻名天下的黑甲铁骑就会踏过来,将他踩成肉泥,他甚至连闪躲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就算如此,他的背依旧挺得笔直,他握剑的手依旧很稳,没有丝毫颤抖。 他不会退缩,长歌门弟子从来不会退缩。 “你后悔吗?”李世民如此问道。】 只为了一个孩子,一个同自己毫不相干的孩子,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你可会后悔? 晏修白扯了扯唇,身上每一个地方,每一根手指头都在叫嚣着疼,他的这个笑笑的尤其艰难,可就是这样一个似弯非弯的弧度,竟硬是生出种一往无前的冲天豪气。 他不用回答,单只这一个笑,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铁蹄声声,水花四溅飞起,黑甲铁骑随着李世民的手势,从中分开,露出了一条通往城门口的通道。 晏修白震惊,望向李世民的视线被雨水阻隔,可对方的话却清清楚楚的响在自己的耳边。 “当日你救我一命,今日我还你一命,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下次见面,你我是敌非友!” 晏修白沉默良久,深深地弯下腰来。 他如何不清楚,对方的这一放,等于是将自己陷在了困境之中,皇帝的不满,朝臣的质疑,太子又有机会落井下石了,他接下来的处境会很难。 晏修白欠他。 城内城外,一门之隔,隔开了一个天地。 晏修白伏在马背上,拍马狂奔。 他身上很疼,如果剥开他的衣服,就可以看到,除了脸和背部,他身上几乎就没一块完好的地方。 被燕长生知道的话,他又要担心了,晏修白轻笑。 不过,他终究是逃出来了,带着他家小孩儿一起。 夏末的阵雨来得快,去的也快,阳光剥开云层探出头来的时候,晏修白解开了小孩脸上蒙着的发带。 看着那双迷迷糊糊的眼睛,他捏了捏他红彤彤的鼻子,轻声道:“乖宝宝,睁眼啦,太阳都晒到屁、股了。” 武德三年九月,秦王长史晏修白私下藏匿隋朝遗孤,事情泄露后,唐皇李渊大怒,下旨捉拿叛臣。 晏修白一人一琴一剑,从千军万马之中成功突围,期间六位宗师死两位,重伤三位,十三位顶尖高手死伤过半。 长安一役,原本名不经传的晏修白声名大噪,有人传言,他的武功修为已经到了大宗师的境界,直逼天下第一的宁道奇。 是真是假没人知道,只是晏修白这个名字,天下皆知。 作者有话要说:肾虚。。。。 第58章 突然冒出来 寇仲挥开下人,疾走几步,一下子将蹲在地上的小孩抱在怀里,高举起来。:3wし 没有防备的小孩吓了一跳,然后很快,一点都不怕似的大笑起来,笑声清脆,让人听着也忍不住的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寇仲抱着人,越看越喜欢,凑过去对着那张粉嫩嫩的小脸亲了好几口,一边亲一边蹭,刚冒出来的胡茬蹭的小孩又痒又疼。 小孩左右闪躲,极力挣扎着想要避开对方,结果却是被对方捉住了小手咬了两下,小孩委屈,眼眶都红了。 “叔叔坏!” “错了,是哥哥!”寇仲不满,“明明我也就比凌少大了一岁,为什么凌少是哥哥,我就成叔叔了!” 这后面一句却是对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下的燕长生说的。 “没办法,徐公子面嫩。”燕长生淡淡道。 寇仲嗤笑:“你这是拐着弯的说我皮相老哩,别以为我没听出来!” 燕长生挑了挑眉,保持沉默,意思很明显,听出来了又如何。 寇仲无奈,没办法,打不过人家,也确实没办法,他安慰自己,他这是成熟,是有男性魅力,别的不说,论起讨女孩子的欢心,凌少那张小白脸是远远不如他的。 稍稍安慰了一下自己那颗受伤了的心,寇仲扬了扬下巴,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道:“他怎样了?”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然后又在他人擦觉前松了开来,燕长生眼神平淡,没有任何波澜,“还好。” 寇仲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道:“这个月的药材已经收集齐了,我待会儿让人送来。” “多谢。”燕长生声音平淡,却罕见的诚恳。 能得他这一声谢的人着实不多,寇仲深知对方是个怎样的人,竟诡异的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无奈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寇仲将怀中的一叠资料递了过去,这也是他这次来的目的,“李唐最近的消息都在这里了,李世民这次被坑的可不轻。” 他的语气颇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那也正常,他虽然有时候挺佩服李世民这个人的,也欣赏对方的才能,整个李唐皇室能让他看在眼里的也就这么一个,但对方到底是他的敌人,是他争霸天下最强劲的对手,对方不开心了,他当人就开心了。 燕长生接过那些资料,本来深邃平静的眸底裂开一条缝,有什么东西汹涌着挣扎着从里面一点一点往外冒,一旁的寇仲忽然打了个冷颤。 多年生死边缘的游走,让他练就了一种野兽般的直觉,要不是站在他面前的是燕长生,要不是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他差点没忍住拔刀出鞘。 太危险了! 他似乎又想起了那天,对方抱着身受重伤的人出现在他面前时,那满身的煞气与杀意,就连他都心生恐惧。 他又颤抖了一下,怕冷似的抱紧了怀里的孩子,转身,一刻都不想停留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小家伙乖,哥哥带你去看漂亮姐姐去!” 话音未落,他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就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咬着他的屁股追一样。 燕长生闭了闭眼睛,好不容易克制住那股愤怒和杀意,他缓缓的吐出口气,夕阳西下,暖色的光辉都无法融化他脸上的冰霜。 ============================================ 房间里有些暗,门窗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只有一点余辉顽强的穿过缝隙照进来。 一股浓烈的药味弥漫在整个房间里,始终挥之不去,这也是晏修白一直不大愿意让小孩进来的缘故,虽然小孩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房门被打开,又关上,晏修白听的清楚,来人并没有立刻走近,而是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等到屋中的暖意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他才走了过来。 对方的脚步轻而浅,每一步的距离都一模一样,精准到没有丝毫偏差,是独属于一个人的脚步。 晏修白弯了弯唇,头一偏就对上了一双黝黑的眼眸。 “小家伙呢?没再哭了吧。” 燕长生皱了皱眉,将他手中的书抽走,淡淡道:“寇仲陪着,无碍。” 晏修白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就一本书而已,你总得让我找点乐趣。” 他的表情有些可怜,与小孩委屈的时候竟有那么一两分相像,可燕长生却丝毫不为所动,他伸手,碰了碰他的眼角,道:“光线暗,对眼睛不好。” 眼力好到无论是白天黑夜都没什么差别的晏修白沉默,他是受伤,又不是修为被废,可在对方眼中,他似乎成了一块易碎的琉璃。 晏修白很不适应,但一时间也没有反抗,别看对方现在一副平静淡然的模样,这段时间又一直悉心照顾,可晏修白知他甚深,又那里不知道,对方心里其实硬憋着一股邪火,稍微一不小心爆发出来,绝对让人死无全尸的那种。 晏修白自认是个鼎鼎聪明的人,他可不想往枪口上撞。 他眨了眨眼,乖乖的任由对方将书收走,顺从的不像话。 可晏修白不知道,他这难得的顺从不但没有安抚的了对方,反而让燕长生表面上的平静裂开了一条缝。 躺在床上的男人因为受伤,褪去了往日的锐气菱角,俊朗的面容瘦了好大一圈,透着不健康的青白,这个外面盛传的一琴一剑几可问鼎天道的男人,就这么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柔弱之姿躺在他的面前。 燕长生是恨的,他恨每一个伤害过这个男人的人,但他更恨他! 这一个多月来,每当他看到这人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时候,他都想拿根锁链,就这么把他锁起来,拴在自己的身边,让他哪都不能去,让他时时刻刻的呆在自己的身边,而不是又在某个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伤流血。 甚至是失去了生命! 这样阴暗极端的念头时时刻刻在他脑子里绕上一圈,晏修白不知道,他也不会让他知道。 室内的光线越发暗淡,燕长生没有掌灯,黑暗逐渐爬上眼角眉梢,模糊了他的面容。 “我要去趟洛阳。”黑暗中,他如此说道。 晏修白眉心一紧,心中却是莫名的松了口气的,这一个多月以来,对方太平静了,平静的不正常,这让自认为最了解他的自己也有些不确定起来,而现在,听到对方的这句话,他隐隐的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坦然。 “你要做什么?!”晏修白沉声问道。 燕长生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对方,就如晏修白所说,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有没有光线对于他们这个修为的人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漆黑的眸子从他的额头眼角,到脸庞下巴,一点一点描绘过来,好一会儿,他才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的。” 晏修白的眉头拧的更紧了,他握住了他的手,指间慢慢收紧,几乎要将掌下的那只手抓的泛白。 他当然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对方去洛阳,还能做什么?! “那毕竟是李唐皇室!”就算他在洛阳吃了大亏,也没想过要与李唐敌对。 那里毕竟还有一个李世民。 燕长生冷笑,笑声猖狂,“我杀的皇室难道还少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死拉活拽逼我码字的基友,她太不可爱了tat~ 第59章 久等么么哒 燕长生还真没少跟皇室做对过,他骨子里就不是那种忠君迂腐的人,只是从前被他的身份禁锢着,后来又有晏修白牵制着,他就算再怎么肆意猖狂,也始终维持着一个底线。 这条底线因为晏修白而存在,自然也可以为了他去打破! 晏修白不希望他去洛阳,对于李唐,他的感受要更加的复杂,虽然这个李唐不是回忆中的那个大唐,按理来说,他是没有那种所谓的忠心的,何况还是在李唐想要将他赶尽杀绝的现在。 可是若真要敌对,视之如敌寇,他自问也做不到,就算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大唐,可到底也是大唐啊,原先在史书上看到的那一个个耳熟能详,甚至为之钦佩的名字,都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无法仇视,也做不到忠君爱国,晏修白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尽量漠视了。 就算走过无数个世界,就算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晏修白依旧是以唐人自居的,所以他无法理解燕长生,以前的那些个世界,他们就算在那里生活了普通人的一辈子,可依旧是没有归属感的,就算燕长生对那些世界的皇室朝廷如何的漠视,甚至是随意的摆布,他都是能够理解的,毕竟连他自己都没有过多少敬意。 可是,这里是大唐! 就算是另一个大唐,身为苍云堡中的一员,作为一个合格的军人,他的态度也未免太奇怪了。 冷漠,仇视,厌恶,就算是玄甲军的建造者——李世民,他也从未有过丝毫敬畏,甚至刺杀过对方,如果当时不是自己在,他都已经成功了。 一个没有李世民的大唐——那太可怕了! 晏修白不能理解燕长生,他不知道他骨子里至始至终埋藏着的那种愤怒和仇恨,那些以往隐藏的,不会在他面前轻易暴露的东西,因为他的这次重伤,一下子爆发开来。 燕长生这才明白,原来他终究还是没有忘记,时间能够抚平伤口,恋人可以让他重新开始微笑,可到底还是带不走曾经的那些仇恨。 经过两天明里暗里的观察,寇仲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燕长生和晏修白吵架了。 说是吵架也不确切,应该说是冷战比较恰当,这实在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情,毕竟这一个多月以来,燕长生对晏修白的在意程度他都看在眼里。 喂药擦身之类的琐事,从来都是亲力亲为,不假手于他人,他一开始还天真的以为只是朋友之情兄弟之义,就像他和凌少一样,可燕长生毫不掩藏表露出来的情谊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寇仲的三观受到了冲击,弄得他这阵子都不敢直接面对徐子陵了。 作为一个直男,作为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像钢筋一样直的不能再直的直男,他觉得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不过,这些不是最重要的,现在最让他头疼的是燕长生的打算。 和晏修白一样,他也是不赞同对方去洛阳的。 李唐那边的消息他最是清楚,这些年□□和秦王党之间的矛盾越积越深,而这一次因为晏修白的事情,让原本优柔寡断的李渊一下子站到了太子这边,对本就威望日重的李世民更加的不满了。 对于视李世民为心腹大患的寇仲而言,自然是希望李唐那边越乱越好的。 李世民现在的处境实在称不上好,他有心机,有野心,有心腹谋臣,更有军权在手,可他毕竟不是皇帝,他只是秦王。 太子在旁虎视眈眈,皇帝对他日渐猜忌,这样的情况寇仲乐见其成,李唐那边越乱,对他越有利。 可是如果燕长生去了洛阳的话,一切就都不确定了。 他是个未知数,谁也不知道他去了洛阳的话究竟会干出什么,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所有伤害过晏修白的人都不会好过,其中数太子和皇帝首当其冲。 而李世民是帮过晏修白的人,他最为担,心的是燕长生会站在李世民那边。 燕长生是什么人,从哪里冒出来的寇仲不清楚。可他知道他的本事。‘ 那一身武功直逼大宗师,他和徐子陵联手,恐怕都不能杀死他。 而且这个人还很难拉拢,他不近色不爱财,也对地位权力没有丝毫兴趣,当初他之所以能够留下他,也是因为他答应了帮他找人,而最后,人还是他自己找到的。 晏修白杀出洛阳之后,李渊下旨,重金缉拿,在李唐已经占据半壁江山的现在,晏修白几乎是与世为敌,然后是寇仲收留了他,并且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因着这一点,燕长生欠他一个人情,寇仲勉强将两人的关系拉到了朋友这一层上。 可别说是朋友了,一旦燕长生决定了的事,就连晏修白都很难改变,更别说是别人了。 为了这件事,寇仲很是纠结,拉着徐子陵秘密商量了好几次,回应他的却是对方的嗤之以鼻,“无论燕长生是不是要站在李世民那边,会不会帮他对付李渊和李建成,洛阳都会乱上一阵子,这对你来说,岂不是一件好事?!” 寇仲皱眉,“可如果最后胜的人是李世明,一旦没有了李建成他们在后面牵制,让他当了皇帝,李唐毕竟铁板一块,要想瓦解就难了。”秦王李世民,和皇帝李世民,两者之间绝对是天与地的差距,后者绝对比前者难对付几十倍! 徐子陵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好半天,方叹息道:“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仲少,竟然也会有怕的一天。” 寇仲瞪大了眼睛,怪叫一声:“本少帅什么时候怕了?!!” “你怕李世民!”徐子陵眸光清澈,一针见血的说道:“你怕没有了任何牵制放手一搏的李世民,你怕输给他!” 寇仲的呼吸沉且重,他没有像刚刚那样立马跳起来反驳,他的唇抿的紧紧的,额角隐隐有青筋跳起。 半响,直视着对方清澈坦然的眸子,他神情艰涩,终究没有否认。 徐子陵抱住了他,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敲在他的心上,“怕什么呢?咱们从一无所有的小混混一步步走到今天,好歹也混出了些许名堂,再坏能坏的过曾经?何况——”他沉声道:“我总会陪在你身边的,咱们扬州双龙在一块儿,一个李世民,算个鸟!” 寇仲笑出声来,轻微的震动隔着胸腔传来,徐子陵知道,片刻的犹豫和纠结已经不见,那个霸道而又自信的寇仲又回来了。 ============================================= 将药碗放在他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燕长生又给他拉了拉身上盖着的毯子。 他的动作称不上多么的温柔细致,他以前也从没像现在这样照顾过别人,但哪怕是这样略显生疏的动作,也可以看出他的用心。 对方的每一个需求,他都亲力亲为,没让任何人插手,就算是在两人冷战之后,也是如此。 晏修白瞧着,是有些心软的,他甚至想,要不就依了他?他想干嘛就让他干嘛好了,反正又不是原本世界的那个大唐,何必惹他不快。 意识到自己的妥协之后,他自己都有点鄙视自己了,果然美色误人,古时候的那些昏君,大概就是他这样的吧。尐説φ呅蛧 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晏修白一口一口的将药喝完,在对方伸手想要接过空了的碗时,忽然扣住了对方的手腕。 燕长生微微一愣,感到腕间的力道越来越大,是不容他拒绝的力度,他也——没想过要拒绝。 “告诉我,”晏修白沉声说道:“当初如果我不在,你会真的杀了李世民吗?” 燕长生眸光微暗,他道:“会!” 他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片刻的犹豫。 “为什么?”这正是晏修白无法理解的地方,“玄甲军由太宗皇帝一手建成,就算此太宗非彼太宗,你的反应也不该如此。”就算没有丝毫敬畏,也不该杀之而后快。 燕长生沉默着,彼此呼吸交错,他能清楚的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药味,本该是熟悉的味道,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给他平静安宁,黝黑的眸子越来越亮,越来越尖锐,仿佛有什么东西翻滚着即将喷发出来。 他俯下身子,一点点凑近那张苍白而俊朗的面容,“你就不恨吗?!”他声音沙哑,更加多了一种从不会在晏修白面前展现的狠戾。 晏修白皱眉,他不明白他话语中的意思,但他却心疼对方此刻脸上的神情。 他没有迟疑,将对方揽在自己胸前,右手温柔的拍着他的背脊,一下又一下,带着安抚和心疼。 僵硬的身体慢慢的放松,就好像暴怒的狼被主人抚摸着,一点一点的收起利爪。 燕长生瞪着他,眼中的狠戾尚未完全褪去,但渐渐的,又涌上些许不甘,些许妥协,以及柔软。 他拽着他的衣襟,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下狠狠的吻住那张就算养了一个多月,还是缺少了些血色的唇,舔吻,轻咬,碾磨,他没有深入,直将对方的唇瓣吻的红肿,才勉强放开。 燕长生闭了闭眼睛,贴着他的下巴冷声道:“你或许不恨,可我恨,恨昏君宠信奸佞,误国误民,恨朝廷昏聩糜烂,小人横行!自从天宝十四年安禄山谋反,薛帅战死,苍云堡一夕覆灭,我就开始恨了,我不得不很” 他想到了那个满是杀戮的夜晚,想到了战死的同袍,想到了长刀砍进身体里时那种刺骨的寒意,燕长生沉浸在恨意中,所以他没有看到晏修白震惊而又仓皇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都在赞美基友,也赞美赞美我啊,你们看,我都更新了~ 第60章 更新更新 天宝十四年,安禄山起兵造反,苍云堡一夕覆灭,整个中原陷入战火小說中文網 晏修白的脸色很白,耳边是燕长生暗沉的声音讲着那些曾经,那些他不知道的,还没有经历过的曾经。 说他一无所知或许也不正确,走过那么多的世界,偶尔也有几个世界的史书上记载着大唐,记载着大唐的兴衰和覆灭,他往常看了也是略有触动,但也仅仅是触动,他从没想过他所在的那个大唐也会经历那样一场灾难,或者说他是不敢想。 繁华昌盛的大唐也会经历那样的浩劫吗?! 那“长歌门呢” 他堪称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 燕长生没有回答,看着他的目光幽深难测。 又何须他回答,晏修白如此敏锐之人又怎会不清楚,倾巢之下焉有完卵,长歌门虽是武林世家,但与朝廷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门中大多数弟子长辈都曾做过朝廷命官,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长歌门中避世隐居。 虽然对朝廷失望或者郁郁不得志,但晏修白毫不怀疑,如果大唐遇难,天下战火四起,长歌弟子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定会拼死护国,战斗至最后一刻。 乱世之中,风雨飘摇,长歌门最后会怎样他隐隐能猜出一二,能够避免同苍云一样的灭门之祸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晏修白不敢再想下去,他并不怯弱,也非逃避事实之人,可那不是别的什么不相干的地方,而是生他养他的长歌门,是他的根。 无论历经多少个世界,也无论过去多少时间,根始终在他心里,是他为之奋斗,至今没有放弃的信念。 而如果等他终于回去了,这个根却没有了呢?那一刻的他会怎样,他自己都无法想象。 太阳照在身上,却没有带给他丝毫暖意,晏修白内心一片寒凉,他似乎有些怕冷,搂着燕长生的双臂更加用力了一些。 燕长生顿了顿,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安,身上的戾气瞬间消散大半,高大的身体蜷缩着,乖巧的任由对方紧紧抱在怀中。 “那你呢苍云覆灭,你是逃脱了吧,又是怎么变成如今这样的。”他是因为系统,这人又是什么原因成为了这样一个存在? 一阵沉默,晏修白不知怎么竟有些不安,然后燕长生的回答让他知道了为何会不安。 “我没有逃脱。”燕长生如此回答,“马革裹尸还,只有战死的苍云将士,没有逃跑的玄甲军。” 他声音平淡,带着一点沙哑,明明是极为动听的声音,却让晏修白的脸变的更白了,几乎比他当初刚刚从鬼门关前爬回来之时还要难看。 他死死的抓住对方的手,似乎是想要捂暖对方,又或者是想从对方那里汲取一些暖气,可最后才发现,两人的手都是冰凉的。 晏修白牵了牵嘴角,他努力的想要笑一笑,可终究失败了。 “所以呢”他几乎是小心翼翼的说道:“你要告诉我,你是鬼吗?” 那他此时此刻触摸到的,曾经夫妻般共同度过的几辈子又算什么?! “我不知道。”燕长生的目中罕见的多了种或许能称作茫然的情绪,“或许是鬼,或许是煞,也或许什么都不是”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而复生,又为什么会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这个身体是不会死的,一直一直活着,不死不灭,不会变老,每次晏修白“死”后,他因为厌倦,陷入沉睡,再次醒来又是另一番天地。 就仿佛有那么一根无形的线,两人牢牢的束缚在了一起。 这样一场带着恨意的,漫长的好像没有尽头的人生,如果没有晏修白的存在,燕长生毫不怀疑,他会疯魔,或者毁了别人,或者毁了世界,又或者干脆毁了自己。 “你是燕长生!”晏修白声音低沉,却每一个字都带着极大的重量一般敲在彼此的心上,“是我的——燕长生!” 良久良久,燕长生忽然俯下身子,极其珍视的在对方的眉宇间落下一吻,不含任何□□,小心翼翼的就好像那是他的整个世界。 燕长生的洛阳之行到底还是没能成功,倒也不是晏修白阻拦的缘故,自从两人说开时候,关系愈加亲密了,晏修白明白了他的心结所在,自然也不会执意阻拦了。 他或许因为移情对这个大唐颇为在意,只是,那些微的在意又哪里有燕长生来的重要。 燕长生答应为难他以前的上司李世民,他就更不会去阻止他想做的事情了。 而燕长生之所以没有成行,那是因为晏修白的行踪泄露了。 自从晏修白从洛阳无数高手的合围之下逃脱之后,给他带来诺大名誉的同时,也让李唐皇室颜面大损。 皇帝李渊下旨许下重金拿他人头,更是暗中派出合作的魔门,是是要置他于死地了。 无论是冲着他直逼大宗师的名气来的,还是为了讨好李唐想要拿奖赏的,又或者是非常不好惹的魔门,总之,现在外面想要找他麻烦的人很多,非常的多。 名气与麻烦总是共同存在的。 在几乎全天下都在找他的时候,寇仲能够将他藏了将近一个月,已经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期间又是遍请名医,又是收集各种各样的珍贵药材,注定是无法把人藏太久的。 神通广大的魔门是首先得到消息的,其他的该知道的大概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寇仲的少帅军很厉害,在战场上勇猛无匹百战百胜,鲜少能够遇到敌手,但那是战场,武林中的高手与战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哪怕是宗师境界的高手也无法抵挡千军万马,可同样的,就算是千军万马来了,也无法插手宗师之间的争斗。 何况,这次魔门来的,可不止一个宗师高手。 为了晏修白,阴后祝玉妍这次可是下了大血本的。 这不仅仅是为了一个晏修白,也是和死对头慈航静斋的一次暗中较量,毕竟慈航静斋的师妃暄仙子代天择主择的可是李世民! 晏修白的行踪既然已经泄露了出去,寇仲还保不保的住人就是两说了,就算保住了,他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这对正处于上升期的少帅军来说是极其不利的事情。 寇仲不是傻子,自然看的清现在的局面,聪明人的做法当然是直接将人送走,毕竟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可以说是仁至义尽,寇仲当然是聪明人,可他却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不说晏修白曾经救过他们的命,就拿燕长生来说,毕竟是几年的交情,他是拿他当朋友的,寇仲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绝对不会出卖自己的朋友。 他是下定了决心誓死要护住晏修白父子的,徐子陵自然更是如此,晏修白心下感激,更是不可能去拖累他们。 他的伤已经好了一半,剩下的需要时间慢慢调理,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便打算告辞了。 寇仲坚决不允,甚至冷眉怒喝道:“在你心中,寇仲就是那等出卖朋友的小人吗?!遇难时,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朋友推出去送死?还是说,你觉得我的少帅军就是个摆着好看的废物?!!” 晏修白无奈,事实如何大家都清楚,对方的好意他也明白,只是正因为如此,他就更加要走了。 争论无用,寇仲掘起来的时候,就连徐子陵都要退让三分,而且时间珍贵,他也不打算浪费在无意义的争论上。 于是,当天夜里,在寇仲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晏修白就抱着孩子,和燕长生一起跑了。 夜色朦胧,唯有寥寥几颗星子闪闪烁烁。 燕长生牵着缰绳,走在前面淡淡道:“寇仲这次,大概是要气得很了。” “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马背上的人叹息道:“我这条命有一半是靠他捡回来的,总不能再连累他。” 燕长生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如此一来,麻烦的就是咱们了。” “你错了,麻烦的只有你。”晏修白眯着眼笑了起来,“毕竟我现在可是个伤患!” 第61章 更新 五秦村只是一个小村庄,位置偏僻,每家每户不能说是穷的揭不开锅,但也绝对称不上有多富裕。 因为偏僻,所以穷困,也因为偏僻,中原纷飞的战火倒也没有太多的波及到这里。 晏修白二人是无意中来到了这里,然后看这里安静,就在这里呆下了,着一呆就是一年多。 一年的时间足够让原先的小屁孩长大一圈,调皮捣蛋,活蹦乱跳,每天都想着给晏修白整点麻烦出来。 等真正要收拾他的时候,又摆出一副眼泪汪汪的架势来,让人实在是下不去手。 晏修白自认是个长袖善舞,学富五车,能言善辩的人,却被一个小屁孩吃的死死的。 不是没养过孩子,但这么熊,这么难搞定的还是第一个,偏偏他年纪又小,想要教育也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幸好还有燕长生在,无论是大小孩还是小小孩,只要他那张冷脸往那一放,再调皮的人都胆战心惊,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对了,燕长生现在是村子里唯一的一个夫子。 五秦村原本是没有学堂的,毕竟是只能保持温饱的地方,肚子才是第一等的大事,识字念书?那是什么?能填饱肚子,还是能赚钱养家。 学堂是晏修白他们来到这里之后才办起来的,也不是出于什么伟大高尚的情操,实在是因为晏修白呆的太无聊了。 五秦村是很太平,恨安静,是个适合隐居的地方,可太安静的话就是无聊了,而且小孩长大了一点,身边又多了好些年纪差不多的小伙伴,原本乖巧懂事的性格变得越来越野,常常白的出去,黑的回来,晏修白就想出了在村子里办个学堂的好注意。 能让自己找点事干,又能让一圈小屁孩定定心,免费给社会做贡献,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的不能再好。 他从来就是个动手能力很强的人,既然打定的主意,当然不会拖延。 不到一个月建好一座新屋作为学堂,自掏腰包将笔墨纸砚之类需要的东西买全,为了让学堂不至于只有小青蛙一个人,还将学费给免了。 如此一来,学堂办起来的时候倒也有了十多个学生,年龄大都在三岁到十岁之间,十岁往上?那是劳动力,人家爹娘才舍不得往这送。 说白了,村里的人就是将学堂当成了免费的托儿所,帮着照顾孩子还不用给钱的那种。 如此情况,晏修白倒也没说什么,五岁以下全部送了回去,五岁以上一个一个打算慢慢教。 只是他的面相或许太和蔼可亲了一些,就算他拉下脸来,连杨过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都颇为怵他的气势,在这群小屁孩面前根本就不管用。 反而是燕长生,既不骂人也不打人,那张在晏修白眼中俊美至极的脸平平淡淡,什么表情都没有,就能让那群调皮捣蛋的家伙乖的不能再乖了。 晏修白气不过,只教了几天就将夫子这个位置让给了燕长生,反正只是教些简单的东西,又不是去考科举,燕长生足以胜任。 时间一长倒也真给他教出了一些成绩来,村里人倒也慢慢认可了这位夫子,虽然还是有些怕他,但更多的却是感激。 只是这样一来,晏修白就又没事干了,彻底的成了一条咸鱼。 每天弹弹琴,种种花,偶尔逗逗孩子,从村子东边逛到村子西边,游手好闲说的大概就是他了。 这样废鱼一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一只信鸽的到来。 晏修白目光莫测,将手中的信笺递给了燕长生,道:“李唐胜了。” 虽然知道这是已经注定的事情,燕长生还是皱起了眉心,道:“寇仲——竟然退了?” “我错看了他。”晏修白感慨道:“他是英雄,不是枭雄。” 能够为了天下百姓,将半壁江山拱手相让,不是英雄是什么,换成是他自己的话,都不一定能够做到。 “哼!”燕长生不屑,“突厥来犯,李建成发难,李世民里外夹击,这等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却被自己兄弟三言两语就能劝得放弃,亏我以前还觉得他是意志坚定,性情果敢之人。” 他这么一说,晏修白倒是不高兴了,“如果他趁人之危,到时突厥南下,战火再起,受苦的就是中原百姓了,得了天下又如何,史书上的骂名他得担上一份。” “你不觉得很可笑吗?为什么这一步就非得他来退让,不退就是不顾天下人的死活,就是千古罪人?为何退的不是李家?”尐説φ呅蛧 晏修白皱眉,天下是李家的,这是既定的事实,每本史书上都是如此记载着的,可燕长生说的,虽然离经叛道了些,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老天说这江山是李家的,就一定要是李家的吗?寇仲的能力不比李世民差到哪里,他从一个街头混混,到如今闻名天下的少帅,所付出的更加比任何人都要多,为什么得天下的不是他?! 不过再纠结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大局已定,天下已经是李家的了。 收到信笺的第二天,燕长生就离开了五秦村,他是一个人走的,悄无声息,除了晏修白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去了哪。 学堂的夫子不见了,晏修白暂时代替了他的位置,一群小鬼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样,漫山遍野乱蹦跶,晏修白从没像现在这样想要燕长生快点回来。 推迟了两年,燕长生的洛阳之行终究还是达成了。 而他在洛阳这一呆,就是半年。 乡野之地,消息接收的慢,等到晏修白听说太子李建成身死,秦王称帝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玄武门之变,也是大唐贞观盛世的开端,那些以往只能从史书中窥探到的瑰丽画卷,正在他眼前慢慢展开。 他以为他会激动的睡不着觉,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又觉得很平静,每天照旧弹琴,浇花,和熊孩子死磕,安静的等待着。 然后,某个很平常的早晨,有人打开了小院的大门,很平淡的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就好像他没有离开半年之久,只是去外面逛了一圈,打了一瓶酱油。 晏修白沉默片刻,忽然道:“现在没人跟在后面追杀了,咱们去旅游吧。” “嗯?”对方惊讶了一下,然后立刻点头同意。 总算可以摆脱那群熊孩子了,要不是晏修白逼着,他哪有什么耐心当什么夫子,如今正好。 两人就像来的时候一样,离开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 碧空澄澈,万里无云。 马蹄踏踏声中,有人迟疑的声音响起,“就这么把小青蛙扔寇仲那真的好么?他会不会哭,会不会生我气啊” “放心,有寇仲家那两个娃儿陪着,就算要哭也只是暂时的,等咱们逛一圈,再回去接他好了,这也是锻炼一下他的独立生活能力。” 也省的那小子总是缠着你,燕长生皱眉,好歹没将这最后一句话说出来。 晏修白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对,然后毫无愧疚的将自家小子抛在脑后了。 “那咱们这是要去哪?” “西域吧,去探寻一下明教的消息。” “这个世界有明教?”晏修白眼睛一亮。 “不知道,听说了一些事情,但不确定,需要去证实一下。” “那还不快走!” 啪的一声,马蹄阵阵,飞快的消失在远处 第62章 番外 云层很厚,将夕阳牢牢的裹在后面,只零星的透出一点暖色的光。``し 北风呼啸着吹过,远远的带来车轮碾过积雪的声响。 黑色的城墙高大巍峨,斑驳陈旧,历经无数的风霜刀剑,冰火洗礼,依旧沉默的静立在这里,抵挡外敌,护卫着城墙之内的领土。 此处就是雁门关,大唐的第一雄关——雁门关。 那重重城墙蜿蜒着,穿过北风,穿过云层,延伸至遥不可及的天际,雄威如斯,壮丽如斯,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所描绘的震撼。 晏修白一点一点的收回视线,将冻得通红的手拢在袖中,轻轻地呵了一口气。 马车放缓了速度,慢慢的进入了广武镇,这里是离苍云堡最近的一个镇子,从镇子过去骑马不到一个时辰,就能进入苍云堡,也因此,镇中人来人往的总能见到一些身穿玄色铠甲的苍云弟子。 晏修白有片刻的恍惚,他面上镇定,内心却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期待,忐忑,畏惧,种种复杂的感觉混在一起,搅得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 一切依旧如昨,一切已经不同。 伴随着啪的一声鞭响,滚动的马车停了下来,车夫粗矿的声音在外面道:“公子,咱们只能在这里停下了,再前面就是苍云堡了,向来是闲杂人等不能过去的。” 晏修白了然,倒也没有为难他,付了车钱之后便寻了一家客栈暂时安歇下来。 边关苦寒之地的膳食粗糙的很,江南锦绣花丛里娇养出来的公子自然是吃不惯的,哪怕晏修白并不是什么挑剔的人,但在此时此刻,对着一桌堪称简陋的饭菜,就有种食不下咽的感觉。 苍云堡就在眼前,打开窗户就能隐隐的看到远处那威严壮丽的玄黑色建筑。 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试图缓解一下愈加急促的心跳,最后却无奈的发现,似乎毫无用处。 苍云堡守卫森严,寻常人稍微靠近一些都要被严格审查,可他却不是没有办法的。 不说他的出身,长歌门再避世隐居,与朝廷都明里暗里的存在一些联系,那是扯断不开的,苍云堡的守备再严,与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他事到临头,忽然有些情怯。 明明当初一路快马加鞭,迫不及待赶来的是他,可现在犹豫不决的也是他。 这般自相矛盾,都快不像他了。 晏修白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就好像他小时候养的那只猫,他很喜欢,每天都抱着它,给它洗澡,梳毛,陪它玩,可有一天它就这样突然消失了,他再也没有见到过它。 他有点害怕,怕那个陪了自己很久的人,也像那只小猫一样忽然不见了,如果他再也找不到他了怎么办。 从未害怕过任何人任何事的人,终究有了敬畏之心。 薛直是玄甲军的统帅,性格果敢坚毅,很受苍云堡上下的敬爱。 晏修白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明白为什么桀骜如燕长生都一直以来对这位苍云统帅如此尊敬了。 室内只有他们二人,沉默无声,耳力很好的晏修白只能听到外面隐隐传来的盔甲铿锵之音。 薛直刚毅的眉宇越皱越紧,手上稍一用力,柔弱的信纸差点给毁了。 他将所有的情绪抑制在心间,锐利的视线打量着眼前这个因为怕冷,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青年,沉声道:“信中所说我已知晓,恕我直言,阁下当真不认识让你传信的那位道长?”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信笺,声音沉冷,“事关社稷安危,苍云存亡,还请晏公子不要有任何隐瞒。” 晏修白眉心一跳,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他想到了燕长生曾经给他说过的,那些关于天宝十四年之后的悲剧。 他努力的在尘封的记忆中寻找着那位美人的信息,半响才道:“确实不认识,不过我有他的画像。”说着他习惯性的摸进袖管,却摸了一个空,是了,他的扇子早就送出去了,这也是他唯一能够确认那不是一场荒唐梦境的证明。 他顿了顿,改口道:“我能把他画下来。” “那就有劳晏公子了,委屈阁下在堡内多住几日。”薛直颔首,事关重大,这件事情必须查探清楚,短时间之内,他是绝对不可能放人走的。 好在晏修白也没有想走,最重要的事情还没有确认,就算有人赶,也赶不走他。 他抿了抿唇,几乎是用一种小心翼翼的态度问出一句,“玄甲军内,可有燕长生此人?” 晏修白的视线紧紧的落在薛直脸上,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反应,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膛里的那颗心跳得有多快,多重。 他看见薛直的脸上一瞬间闪过的惊讶,然后是对方的声音,低沉的,带了一些好奇,传入他的耳中,“你认识长生?” 那团一直憋在心底的郁气突然就这么散开了,幸好,那个人还是存在的,幸好,曾经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自己做的一个荒唐梦,梦醒了,什么都是假的。 开始起风了,旌旗猎猎,寒风裹着细雪簌簌落下,打在脸上生疼。 即使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晏修白依旧觉得很冷,可他没有选择回屋,去和温暖的炉火作伴,而是双手拢袖,固执地站在门口等着。 然后他就看见,那个身影,笔直,孤傲,带着能够割伤人的尖锐,就这么闯入了他的视线。 有人从霜雪中走来,如同一团墨,落在这片洁白之上,白的白,黑的黑,如此耀眼,如此醒目! 晏修白屏住呼吸,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从对方饱满的额头,深刻的眉眼,脖颈处露出来的小片肌肤,劲瘦的腰身,一点一点,看的专注。 人,是他熟悉的那个人,却又带着点陌生。 晏修白咬了咬牙,眉头皱的能够打好几个结,好半天,他才愁眉苦脸,非常非常纠结的说了一句,“你怎么变得这么小?” 站在他面前的人不高大,不健硕,没有成年人坚毅的轮廓,那个他曾经抱了无数次的身体,劲瘦修长,身高只到他的下巴,更别说那青涩的甚至还带着婴儿肥的五官了。 他有十五岁了没?! 再次重逢,晏修白脑子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个。 缩小版的燕长生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那双如墨一般黝黑的眸子竟硬生生的让他眨出一种天真的清澈来,然后他开口,问道:“你认识我吗?” 晏修白很冷,与先前不同,那是一种透心的寒凉,他有一瞬间似乎连自己的四肢都找不到在哪了。 两双眼眸相互对视,晏修白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袍袖一挥,转身就走。 脚步越来越快,先是小跑,然后快跑,最后他连大轻功都用上了。 耳边什么都听不到,听不到呼啸的风声,也听不到身后的呼喊,只有体内血液冻结的声音。 燕长生傻眼,青色的袍袖在他眼前一掠而过,快的让他抓都抓不住。 他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就已经快要消失在风雪中了,吓得他赶紧追了上去。 晏修白的轻功很好,轻盈优雅,落在雪地上时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说是踏雪无痕也不为过。 论轻功,燕长生稍逊一筹,他从来不否认这一点,也不是很在意,只要武力上没有输就好,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可他现在却有点后悔,后悔没把轻功练的更好一些,更后悔自己没事找事,干嘛要逗他! 风雪越发的大了些,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眼看那个青色的身影离的越来越远,燕长生提气,大喊道:“晏修白你站住!” 晏修白当然没有站住,反而速度更快了,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风雪中。 燕长生现在可是真正的**凡胎,而且年纪还小,就算他原本再怎么厉害,也不得不受困于现在的身体,他能跟到现在都是憋着一股气的,而在那个人消失在视线中的一瞬间,那口气忽然就泄了。 冷汗浸湿了后背,燕长生茫然四顾,配合着他现在的外表,活脱脱一副小孩子找不到家的凄清可怜。 可下一秒,小可怜变罗刹,他咬牙切齿的吼道:“晏修白你等着!别让老子逮着你!!” “逮着了要怎样?!”幽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燕长生猛然回头,那个悄无声息的站着,身姿修长挺拔,让他又爱又恨。 他足下发力,猛的扑了上去,晏修白当然能躲开,可他没有躲,任凭对方将他撞倒在地,飞溅的细雪染上两人的眉角发梢。 燕长生压制着对方的四肢,闷哼着小兽一般咬着他的脸,咬着他的耳朵,咬着他的鼻子,咬着他的下巴 晏修白的掌心开始冒汗,语气依旧维持着平和,“就这样?” 燕长生的回应是咬的更用力了,每一口都留下深深的齿痕,漆黑的眼中有火焰在燃烧,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被自己困住的人,一字一句咬牙道:“逮着你就干、死你!” 眉宇间的温润尽数转化为锐气和挑衅,“就你?”晏修白一个翻身,轻而易举的反转地位,将对方困在自己身下,“就你现在这个身量,我干、死你还差不多!” “来啊!”燕长生毫不畏惧的瞪过去。 晏修白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特别是身下某个重点部位,衣服太厚看不大清楚,他又伸手摸了一把,在对方的闷哼声中他慢吞吞的爬了起来,一遍整理袍袖,一边有些嫌弃的说道:“太小,不干。” “晏修白————” 作者有话要说:拖了好久终于完了嗷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