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男,朕手拿把掐》 雁字无多,写得相思几许【三】 周尧拉着苏憬立在远处看着打铁花,侧头温柔问道:“这个如何?” 苏憬目不转睛地盯着火花,眼底带着激动:“好看的……那个舞龙是用香做成的,倒是少见。” 他想到什么,笑着侧眸:“没想到百姓自行举办的庆祝,也可以如此热闹。” 周尧拉着他坐在一旁的干稻草堆上:“这就是百姓的幸福……简单,纯粹。” 她缓缓抬眸看向天际:“你看今天的月亮真亮……想起一段曲子……” “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 苏憬惊讶地听见从她嘴里出来的调子,侧耳细听,也轻轻哼起来。 周尧顿住看着他,倾身缓缓靠近,轻轻地在他的脸上落了一个吻:“月下谪仙人……” 她眼底闪过狡黠,抬手用衣袖遮掩住,狠狠亲吻下去。 苏憬微瞪着眼,随后反应过来,做出回应。 良久,周尧放下手,抬手擦掉他脸上的口脂,挑眉道:“月亮清冷……我已经摸到属于自己的清辉。” 苏憬听懂话里的意思,不好意思地别过头:“您……何时……” 他听见胸膛快速地跳动,捂着心口道:“您真大胆。” 周尧直接背靠着他,悠悠道:“还有更大胆的,敢试吗?” 她感受到背后之人身体僵硬,低头轻笑起来:“临川,你可真经不起打趣。” 苏憬早已经红了脸,虽然两人都已经有了孩子,但是这种话,大庭广众之下,多少有些让他不好意思。 他轻轻靠在她肩头,嗓音清润道:“是您太过虎狼……哪里是臣侍……” 周尧看着满天繁星,浅淡一笑:“若是当年,不曾走那条路,或许我们也会如现在这般……不受拘束。” 她又长长叹口气,顺势靠着他,敛了思绪道:“就这样安静地看星星……就很好。” 苏憬抬手轻轻按着她的额角,目光却落在远处嬉闹的孩子:“您为天下穷苦之人,踏上这条路……您看,在您的治理下,百姓正在举办庆祝丰收。” 他目光落在她的青丝上,眼底滞了一下。 原来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经这么多白发,而自己却仍然一头乌发。 周尧坚定回道:“所以,这条路从未后悔……” 躺了半晌,她起身坐起来:“你看他们准备跳篝火舞,我们也去。” “可是,臣侍不会……” 哪知周尧直接拉着他走过去,安慰道:“并不难,主要是感受,感受。” 苏憬一开始还有些束手束脚,看着渐渐也融入进去,随着百姓围着篝火跳动。 一舞而终,周尧笑了一声,夸赞道:“这不是跳的不错。” 苏憬摆了摆手:“您别打趣了,这还是第一次跳呢。” 他低头掸了掸衣摆,言语之中带着几分开心,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过,臣侍真的很开心。” 今晚他不是大晟的君后,而是苏憬,没有时时刻刻需要维持的规矩。 周尧拉着他坐上马车,又去了夜市。 夜市人来人往,一条街摆满各种各样的小吃摊位。 苏憬一边走一边看,眼底闪过惊讶:“如今夜市已经这么繁华。” 一直深处后宫之中,没想到在陛下的治理下,早已经换了一番模样。 他目光落在巡视的捕快身上,又看向不少女子也在夜市谋生,亦或者逛夜市。 如今,女子真的可以自由。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一】 这日窗外飘来细雪,这是云州城的初雪。 周尧搁下笔,起身换了一身衣物,悄然出宫,前往曾经居住的王府。 张怀德撑着伞立在一旁,抬眸看着越来越大的雪,担忧道:“天寒地冻……奴婢在此处等候,到时候有消息,来向您回禀。” 周尧披着大氅,手里握着一个暖手炉,轻声道:“倒也不冷,你先进去,朕随意走一走。” 张怀德环顾一周,压低嗓音道:“陛下,这哪里能行,奴婢怎能抛下您。” 他当即不再说话,安静地立在身侧举着伞。 没多久一辆马车从远处行驶过来,稳稳地在王府面前停下。 从马车之中走下一个男子,身穿一身月白色外袍,罩着一件灰色大氅。 来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谢岑。 周尧抬眸看向他,微微挑眉,问道:“一路远道而来,可顺利。” 谢岑在不近不远地地方站定,拱手行礼答道:“顺利……” 他微顿一下,抬眸道:“没想到您真的会亲自来等臣。” 周尧迈步往旁边走去,张怀德将伞递给谢岑,轻声提醒道:“谢大人。” 他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跟上。 在陛下身边伺候多年,一些会意还有能明白的。 谢岑举着伞跟上去,随着她往河堤走去,忍不住叮嘱:“您小心脚下。” 河堤空无一人,周尧侧头看向他,淡淡道:“那场考试办的不错……写的几本书,朕也看过,颇有见解……能深入百姓。” 她微微叹,语气带着几分怀念道:“时间过的还真快……” 谢岑明白她的意思,顺着说道:“其实臣能如此,深受您的影响……曾经的文章华丽,却不能脚踏实地……” 他侧眸温和一笑:“前些年,说来不怕您笑话,觉得做不做官,可有可无,仗着谢氏之名,在文人墨客之中,也能混出一些名堂。” “后来……为官一方,造福百姓……思想又发生了转变。” 周尧在一旁的凉亭落座,示意他坐下:“退之,你坐镇长京城之时,那些利国利民的国策,朕都知晓。” “农业上写的册子,也翻阅过……谢岑之名,确实如天下读书人所说的那般……才华横溢。” “朕何其有幸。” 谢岑心下一惊,没想到自己所做之事,在她心目中评价如此高,惶恐道:“陛下谬赞,如您所说,皆是为大晟,为天下百姓。” “臣也曾一叶障目,高谈阔论国策,立在臣所认知的位置看问题,却不见女子艰难……实在是惭愧,惭愧。” 他轻叹一声:“多谢陛下包容。” 周尧摇了摇头,抬手支起头道:“退之,如今的你,已成为能臣,可造福治下百姓,朕很是欣慰……年初那桩大案办的不错,合乎律法,又不失人情。” 她对着他微微一笑,漫不经心道:“你今日刚来云州城,朕请你去逛夜市。” 谢岑轻讶了一下,这话题转变太快。 他缓缓起身,语气暗藏几分俏皮:“这是您说要赏臣的吗?” 周尧闻言一愣,随后明白他的话,笑了起来:“正是,正是。” 去年年底,孟国归属的领土,发生暴动,他上奏领着冷将军,亲自去平定叛乱。 当时问他想要什么,他信中不曾提及高官厚禄,只道,再次见面能相迎,一同用膳。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二】 烛光摇曳,人潮在摊位间穿梭,一片繁华昌盛的景象。 周尧拉着他的手,站在一旁,看别人投壶失败,笑了笑问道:“退之,你投壶如何?” 谢岑抬眸看向正在投壶的男子,认真思索道:“尚可。” 他侧眸望着摊位上的彩头,低声道:“那个面具倒是有些意思。” 周尧探头望去,桌子上放着两个狐狸模样的面具:“确实有意思,我想要。” 她拉着他走过去:“你不是说尚可,那试一试?” 待男子遗憾的投完,周尧付了钱,侧头安慰道:“投不进去,也没事。” 她投壶还行,实在不行也能补救。 毕竟用奏折甩脸上这个动作,她可是比任何人精准! 谢岑笑着拿起箭,轻松一投,箭直接贯进去。 他唇角扬起笑意:“您觉得尚可否?” 话音刚落,簌簌! 几支箭直接轻松插进去。 周尧扯了扯他衣袖,撇了撇嘴:“贯会谦虚。” 她笑着接过面具,递给他一个:“喏,老狐狸。” 谢岑抬手理了理她脸上的狐狸面具:“似乎这个更适合您。” 他眼底闪过笑意,又道:“是我说错了……您比狐狸还聪明。” 周尧将他的狐狸面具扣上,思忖道:“比狐狸还聪明的是什么?狼吗?”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下巴,笑着点了点他的胸膛:“退之,你啊,与子固呢,是同一类人。” 谢岑迈步跟上她,不明所以地追问道:“哦,您何出此言?” 周尧斜眼笑道:“聪明,都藏拙。” 她握起他的手,认真道:“这是周尧的王朝……容得下权臣。” “你啊,脑中治国之策,有,但是不敢上折子……” 谢岑闻言,心下一骇,垂着不言,半晌道:“谢岑没有治国之策,但退之有……您听吗?” 古今权臣能善终者,少之又少。 忠臣不事二主,良臣择主而事。 周尧嗯了一声:“你说,我随时在听。” 谢岑听见这句话,唇角勾起:“好,那晚上与您说。” 周尧悠悠一叹,揶揄道:“别人晚上都是为大晟未来,添口添丁,我们两个人就不一样,为大晟添砖加瓦。” 她微抬下巴,啧了一声:“也是,怎么不算添呢。” 谢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您真的是……” 他别过头,轻声道:“您想怎样,就怎样……我都行。” 周尧借着灯光见他泛红的脸,眨了眨眼道:“退之……” “什么?” 她踮起脚尖,点了上去。 谢岑眼神微瞪,迟疑了片刻,抬手扶着她的腰,背对着她,主动低下头道:“大庭广众……您……轻薄于我……” 他嗓音带着沙哑,缓缓又轻声道:“似乎只有轻薄回去,才划得来。” 周尧脸上投着他的影子,微微抬头调侃:“一身正气的谢退之……谢氏嫡子……谢大人,嗯哼……大庭广众……” 唔! 谢岑听她每说一个身份,脸色就更加羞红,情急之下用嘴堵住。 周尧抬手捧着他的脸,主动迎上去。 良久,两人分开,各自深吸一口气。 周尧拉起他的衣袖,擦了擦手:“啧,长进不少。” 谢岑听明白她话里藏着的意思,幽怨道:“您与我并不常见面,有进步,我得骄傲一下。” 周尧笑了起来,拉着他的手往前走,附和道:“好好好,等会添砖加瓦的时候,让你练。” 她摩挲着他的手,郑重其事道:“长京城的事,倒是累到你了,趁着如今在云州城,休息一段时间。” 谢岑目光落在她身上,点头道:“若是别人说这句话,我定然惶恐。” “为何?” 他不紧不慢回道:“因为这是罢免官职的意思。” 周尧一听,乐呵道:“我不会说这个话……” 毕竟好不如培养起来的,让她奏折少了多少! 她嫌命长? 还随便罢免? 谢岑微微挑眉问道:“为何?” 她略一停顿,咳了咳道:“因为啊,能得我信任者不多……退之便是其一,凡事讲究一个劳逸结合不是。” 谢岑听见信任二字,眼底一亮,认真道:“能得您信任,定然结草衔环。” 周尧昂了一声:“走吧,前面似乎有戏法看。”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三】 两人回到宅院之时,天空又飘起细雪。 周尧望着院子里面的花,侧头道:“不曾想梅花已经开了。” 她折了一枝,在手里把玩:“听闻这梅花压在纸上,还可以做花灯。” 谢岑折了一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听见她的话,眉梢挑了挑:“这个倒是不知,明日可以做一做。” 他低头嗅了嗅,轻轻一笑:“昨日我在书中见过一段做法……将梅花和檀香末水,和面制作成馄饨皮,随后以鸡汤为底。” “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周尧眼底闪过一抹兴致:“明日试一试,听着倒是极为有趣。” 都没有吃过。 她抬手又折了一枝:“用白梅肉与雪水相浸,加入蜂蜜一同腌制,喝酒之时,美哉。” 兴许能加个菜…… 谢岑略微沉吟,随后抬起头来:“听着甚好,明日一同试一试。” 他又多折了几枝,与她走进去。 周尧脱掉大氅,走到书桌前,上面已经放了几本奏折。 她搓了搓手,坐下问道:“如今长京城如何?” “你沿途而来,有什么感受?” 谢岑将大氅搭在一旁,握着梅花靠近:“若说最大的感受,应当就是,诸多女子也能做自己想做之事。” 他寻来一只花瓶,从一旁拿着剪子,立在桌前修剪,不紧不慢地答道:“长京城来往贸易,比往年多很多,域外的物品也能出现在商铺之中,不再是稀罕东西。” 周尧拿起一支笔,抬手蘸墨,缓缓回道:“倒是苦了你了……女子的地位提高,某些守旧大臣,那些世家,自然没少发难。” “你不仅将朕的诏令落实,周旋在世家之中……” 她抬眸看向他,温和一笑:“谢岑,有一句是怎么说来着,所谓人才,选择什么路,就是其他路的损失。” “你便是如此啊,才华横溢,干一行,行一行。” 谢岑神色愣了一下,随后缓缓低下了头,轻声道:“您……如此直言不讳的夸……” 还从未有人这般。 周尧展开奏折,瞥见他不好意思的神色,唇角勾起:“谢大人啊……朕此言,可谓是字字为真。” 她想到什么,眼底闪过柔和:“我很高兴……明明知道这条路有多难……庆幸有你,能与我走下去。” 她说她庆幸,而不是朕庆幸。 谢岑拇指摩挲着剪刀,听见她的话,缓缓抬起头来,眼底一片坚定:“应当是我谢您的信任……这条路艰难,但是您看……如今距离那个期望,越来越近……而后还有很多年,定然可以。” 周尧单手支起头,默然片刻,淡淡开口:“许多百姓口中时时念叨‘男尊女卑’……何为男尊女卑?” “说来可笑,被那些读书人传成如今的……男子地位尊贵,女子地位卑贱……” “这些人确实该杀!” 谢岑一边修剪着花枝,一边搭话:所谓‘男尊’,指男子应当有高尚的品格和正直的精神,而‘女卑’则是说女子应具备谦和,包容的品质……” “二者地位平等,各司其职,互相和谐相处,并非如今对女子地位的贬低。” 他略一停顿,话锋一转:“而如今……您正在试图打破世家对思想的垄断……让百姓也能接触到书籍。” 周尧将手中的奏折批阅完,才淡淡开口:“谢氏乃世家大族……最是不想看见那样的情况……而让其他世家万万没想到的是,你会率先站出来,并且主动打破……” 难以想象,他仅靠着她的信任,在世家为难之中,却走出一条路来。 谢岑之才能,从未低估。 她垂眸将毛笔尖扯了扯,敛了情绪,语气平静又道:“有道是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云国便是如此。” “楚垚一直想选拔人才,然而朝中的官员,分为两派,互相制衡……那选拔的人才的方式,却是推举……” “这种方法让真正有才能的人蒙尘,断绝了寒门跨越阶级的可能……” “找到一条适合的路……任重道远啊。” 周尧与他一边搭话,一边看着奏折。 良久,她搁下笔,看向面前的花瓶,抬手转了转,欣赏道:“插花手艺不错……留白恰到好处……” 想了想,从一旁抽出一张宣纸:“你过来。” 谢岑将桌面清理干净,闻言走过去,瞧见她的动作,疑惑道:“您是想作画?” 他望着一旁的花瓶,呢喃细语:“想起一句诗……” 周尧示意他坐在一旁,此刻脑中有一句:“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 她铺着纸,低头又说道:“我记得你的水墨画的极好……” 谢岑见递过来的笔,讶然开口:“不是您画?” 周尧摆了摆手,将手往他面前一伸:“批阅奏折手累了……你画,我题字。” 她将椅子移了一下,给他空出位置。 谢岑搬着椅子,揶揄道:“我看您就是兴致来了……但是又想偷懒。” 他笑着缓缓坐下,偏头看向她:“画什么呢?” 周尧听见他的打趣,只是笑了笑,拿过一旁的点心,颔首道:“此情此景,自然画花……莫不是,你还想画人?” 谢岑见她已经吃上了,失笑一声:“行……画人也只能偷偷画。” 他拿起笔,思索片刻,直接落笔。 周尧尝着一旁的糕点,又起身将远处桌子上的吃食端过来:“窗外还在落雪,明日能用梅花枝头雪,煮茶……再腌制一些肉烤着吃……若是能有一瓶桃花酒……” 谢岑微微抬头,好奇问道:“为何是桃花酒,不是梅花酒。” 周尧低头剥着瓜子,不紧不慢地回道:“枝头雪已然有梅花之气,况且桃花占尽春色,与梅花相争,多了一丝趣味。” 她偏头见已经在画花枝,倾身建议道:“待画成之后……用白色的颜料,在这花上撒些……” 谢岑顿住动作,低头思忖:“那我不画花瓶,画窗外景,一轮清晖,月光倾洒而下。” “对极,对极……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周尧眼眸一转,拿起一块果干喂给他。 她见他神色,眨了眨眼:“酸?那我不吃这个。” 谢岑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合着他是帮忙试吃的? 周尧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喂了一块糕点:“这个好吃,真的……” 谢岑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品味良久,蹙了蹙眉:“似乎微苦,药味。” 周尧哦了一声撇过头,唇角弧度压都压不下去。 看来这个也不好吃。 她眼神扫了扫,最后还是抓了一把瓜子,慢悠悠答道:“是吗……微苦?我刚刚尝了,没感觉苦啊……”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四】 翌日,落了一夜的雪,窗外传来压枝声。 周尧缩在被子里面,一动不动,侧头看向身侧的谢岑:“下雪之后,我感觉被被子封印了。” 谢岑闻言一笑,缓缓坐起来,将被子捏好:“早膳您想吃什么?” 周尧见他立在床头,思索道:“想吃街口那家的蟹黄包,还有鸭血汤……虾肉饺子,炸春卷。” 谢岑拿过衣物,穿着回道:“好,我给您带回来。” 他穿上内搭,垂头理着衣袖:“这府里应当有厨房,为何喜欢外面的吃食。” 周尧翻了翻身,哎了一声:“什么美食没吃过,吃来吃去,反倒觉得,民间的美食更好吃。” 她伸出手认真道:“你看,宫里的,讲究一个精致好看,民间的虽然没有那么中看,但是味道好吃。” 谢岑听她说的头头是道,笑着拿过腰带:“如今冬日,糖炒栗子好吃,还有烤地瓜,我给你带点回来。” “行。” 待他离去,周尧酝酿了好一会儿,准备起身。 银花立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走进来侍奉。 银耳端着温水放置在一旁,将衣物拿过去。 周尧展开手,闭目养神:“奏折送过来了吗?” 银耳理着衣衫回禀:“一早就送了过来,您让送的礼物,也一并送进入宫中。” 周尧淡淡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梳洗之后,她坐在桌前看送来的奏折。 银花立在一旁研墨,轻声道:“陛下,奴婢再生一个火盆?” 周尧目光落在奏折上,摇了摇头:“不必,外面还在落雪?” “不曾,今早便停下了。” 她拿过笔蘸墨,看着奏折拧眉:“将张怀德叫进来。” “是。” 没多久,张怀德躬身走进来:“陛下。” 周尧手下不停,想了想道:“将沈清安叫来。” 张怀德哎了一声,转身走出去。 陛下这个叫来便耐人寻味起来。 不是召来与传来,而是叫来。 他笑着走出去,当即遣了一个小厮去知会一声。 周尧将批好的奏折放在一旁,听见有人走进来,头也不抬道:“这就买回来了,先将身子烤暖吧。” 谢岑立在火笼前,烤着手:“还以为您还未起呢,今日外面热闹,不少人都在堆雪人。” 周尧拿过奏折展开,轻叹一声:“待我处理好,我们也能堆……你以前堆过?” 谢岑点头又摇头:“小的时候,母亲带我堆过,有一次被族中的老人瞧见,训斥了一番,我抄了百遍家规,便不曾堆过。” 他侧头看向她,唇角扯起一抹笑意:“陛下不会罚臣抄家规吧,那臣倒是能和你一起堆。” 周尧听着他的俏皮话,失笑一声:“那我们属于是同病相怜,我堆过一次,被国公府的人踩烂了……后来,成为公主之后。” 她略一停顿,又缓缓道:“又堆过一次,有个老嬷嬷,将此事添油加醋地告知了父皇……我被打了掌心,还罚我抄书。” 谢岑微微蹙眉,追问道:“然后呢?” 陛下怎么看都不是闷声吃亏的人。 孙家的事过去那么久,久到所有人都忘记,禧侍君还是暴毙于宫中。 周尧将奏折放在一旁,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个老嬷嬷,不知道吃了不该吃的,最后哑了。” 她单手支起头,目光落在奏折上,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岑听见老嬷嬷哑了,抿了抿唇:“不忠心,背主之人,如此结局,也算善终。” 不论是皇家,还是其他高门大户,最忌讳的就是背主的人,轻则发卖,重则便是见血了。 记得先皇在世时,身边的小太监被别的妃嫔收买,此人是当众杖杀于后宫。 银花与银耳,将早膳摆放在桌上,行礼道:“陛下,该用膳了。” 周尧搁下笔,起身拉过他的手:“尝一尝你今日买的。” 她望着一桌子,落座道:“正巧等会沈清安要来,也不至于浪费很多。” 谢岑明白她召沈将军来此的目的,但是没问,抬手盛了一碗豆浆放在她手边:“您点的几样,都买了一些。” 银花从外面走进来:“陛下,沈将军来了。” “让他进来。” “是。” 周尧喝了一勺豆浆,便见沈清安身穿一身青黑色衣袍走进来。 她抬手阻止道:“不必多礼,正等着你,一同吃点。” 沈清安望着一桌子早膳,拱了拱手:“是。” 他撩开衣袍坐下,双手接过谢岑递过来地豆浆:“多谢,多谢。” 谢岑笑着道:“这炸春卷,刚出锅的。” 周尧见这情形,抬手夹了一个:“既然不是宫中,你们二人也别多礼。” 她尝了一口,点头夸赞道:“我说什么来着,比宫中的果然好吃。” 谢岑见她动筷,也夹了一个,看向沈清安解释:“今日一早,陛下说外面的吃食有烟火气,我原是不信的,这吃过之后,还真的有几分别样的味道。” 沈清安听见这句话,神色也松弛下来,也笑起来:“那得尝一尝,这烟火气。” 周尧见他吃下,微微挑眉,看着他问:“能吃出来?” 沈清安不好意思地一笑:“这……臣不知道烟火气是什么味道,许是臣本就是粗人。” 他点了点头,又道:“不过这个炸春卷确实好吃。” 周尧听见他的答案,失笑一声:“清安,不是你是粗人,而是咱谢大人有文人的通病,什么东西到他嘴里都高雅上,烟火气呢。” “吃个东西都能吟上两句。” 谢岑低头喝了一勺豆浆,听出她的调侃,唇角的笑意压不下去:“原来臣在您眼里是这个模样……那您现在想吟?” 周尧抬起左手点了点他:“你等会再吟,先吃再说……” 她给两人夹了一个蟹黄包:“这个鲜的很,尝一尝。” 几人有说有笑吃过早膳,周尧坐在桌前揉了揉肚子:“跟着你们两个吃早膳,还真的是胃口大开。” 她拿过一旁的奏折:“来,都消消食。” 谢岑见递过来的奏折,展开看了几眼,揶揄道:“陛下,您的早膳,果然不是那么好蹭的。” 他看完之后,递给沈清安。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五】 冬日的雪,时不时而落,屋内却温暖如春。 沈清安垂眸看着奏折,抬手递还于她:“陛下,此战臣认为该战。” “如今天下统一,但是仍有许多部落与大晟发生冲突,不少百姓遭到抢掠,日后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恐西部匪寇一事再现。” “此战远比攻打三国艰难许多,这些部落熟悉地形,又依靠大山……” 谢岑立在一旁,缓缓抬起头,认同道:“沈将军所言不错,此战确实该战……但朝中诸多大臣对大晟连年战事,已颇有怨言。” 他略微沉吟,抬眸看向立在窗前的周尧:“您……” 周尧打开半扇窗户,目光落在窗外,漫不经心地道:“又落雪了……若是连着几日大雪,竹子也会压断。” 她抬手感受着寒风凛冽,缓缓转过身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朕不为那丰功伟业,只想百姓安宁……” “此战,若是不打,日后大晟的将士也会打……” “大晟的未来应当是光明的,这些事血腥,便由我们做。” 沈清安抬眸看向她,脸上的轻柔凝结在了眼底:“臣附议,战场白骨缠草根……此事可由我们这一辈完成。” 他眼神闪了闪:“不知陛下可有人选?若没有合适人选,臣愿意请战。” 周尧将窗户拉上,走至桌前坐下:“小小部落而已……三千不行,朕用三万,三十万……” 她将一封书信丢在桌上,嗤笑一声:“润叶卫来报,周国的一位宗室,已在暗自联合这些部落,以及云国的余孽……” 谢岑接过书信,从里面抽出信纸:“看来他们还想负隅顽抗。” 他将书信递给沈清安,忧虑开口:“其中不少部落都会一些蛊虫之术,确实让人防不胜防。” 周尧拿过一份奏折,满眼不屑:“蛊虫之术倒是不难,朕已经书信及己,他会让南疆国的遗民来助我大晟……” 她眉心微蹙:“只是……宋岩一行人剿灭海寇一事,虽大胜数次,但一直未曾摸到这群海寇的老巢。” “如今大晟虽已统一,但尚有诸多问题不曾解决……” 沈清安想到海寇一事,开口道:“先皇在世之时,这群海寇便时时抢掠,每次抢过之后,便逃离前往深海。” “如今时时有捷报传来,这海寇剿灭一事,应当只是时日问题。” 周尧将奏折合上,搁下笔起身:“此事暂且搁下,如此良辰美景,切莫浪费,围炉煮茶。” 她迈步走出去,银花将大氅给她披上:“陛下,手炉。” 三人穿戴整齐,立在廊下,默然看的出神。 过了半晌,周尧哎了一声:“走吧……” 两人望着她的身影,侧眸对视了一眼,眼底犹带笑意。 雪落的比方才小了许多,二人一时之间琢磨不透她的意思,只得跟在身侧。 行了片刻,周尧走在街道上:“听闻今日城中来了一个说书人,讲的故事,那叫拍案叫绝。” 谢岑听见她的这句话,唇角上扬勾起,嗓音颇带几分无奈:“您说的良辰美景,便是听说书人讲故事?” 他斜睨了一眼沈清安:“我与和甫,还以为围炉煮茶。” 周尧微微挑眉:“围炉煮茶为风雅一事,这听说书人,也是风雅事。” 她看向沈清安:“和甫,你以为如何?” 沈清安一讶,随后低头笑了笑:“这……风雅之事,并无律令规定,何为风雅,说书人说故事是为风雅,围炉煮茶也为风雅……” 他话锋一转,眼底闪了闪:“那舞枪弄剑,也应当风雅。” 谢岑睨了他一眼,揶揄道:“和甫这谁也不得罪……” “确实无从定义风雅。” 周尧望着远处的酒楼,顿下脚步:“你们谁带钱了?” 她目光在两人面前扫了扫。 谢岑抬眸看向她:“您出门没带钱?” 他掏出钱袋带给她:“这可是我的俸禄……” 周尧直接拿过,迈步往小摊子走去:“你谢氏差这仨瓜俩枣?” “那肯定差啊。” 她从里面掏出几个铜板,掂了掂:“啧,你说这么惨,那还你?” “下次你做错事,狠狠罚你俸禄!” 谢岑哎了一声,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沈清安望着正在炒栗子的摊贩,不知道想到什么,眸子陡然地亮了亮:“这个多少钱一份。” 老板望着面前几人,停下动作:“这炒栗子,五文一份,糖炒栗子十文。” 周尧听着价格,感觉还行,毕竟糖还是很贵的:“三份糖炒栗子吧。” 老板一听三份,是个大买卖,脸上闪过喜色,不确定道:“三份?” 周尧点了一下头,随口问道:“你这大雪天还在这里卖呢?” 老板低头给包着栗子,嘿嘿一笑:“这不马上年关,多挣一点,好过年啊。” “生意如何?” 他抬起头,眉梢也染上笑意:“好着呢,以前没有夜市,现在晚上也能做买卖……而且还有巡逻的官兵,没有人敢闹事。” “以前那会儿,栗子里面有坏了,被人砸过摊子,我娘子也被牵连打了一顿……” 周尧将称好的一份拿起,剥开又问道:“报官没有人管?” “哪里敢报官啊,估计还得遭一顿毒打呢。” “晟皇……瞧我这嘴,当今陛下来了之后,率先就将官府整治,以前那些鱼肉百姓的人……” 老板抬起手指了指:“就在那个地方,全部当街杖杀,虽然血腥了一点,但是我们这些人心里高兴。” 他将称好的递给谢岑,又讲述道:“我娘子不是那次挨打落了病根,现在还有女大夫,身子也渐渐好了起来。” 周尧听着他的话,眼角眉梢荡开了笑意:“那晟皇看来是个好皇帝?” “那肯定是个好皇帝,我家丫头运气好,正是缠足的年纪,现在不用缠足,还能上学堂,以后有本事,还能当个官哩。” 她将钱放在一旁:“冬日寒冷,不用找了,早些回家。” “哎,那怎么能行?” 周尧迈步往前走去,满意地点头:“这个还挺香甜。” 谢岑低头剥着板栗:“确实,以前不曾吃过这些小吃。” 沈清安垂眸落在掌心,缓缓陷入回忆:“当年在边关之时,曾有草原人侵扰,我趁乱救过一个女孩,身上受了一箭,她给我递了几粒黑黢黢的炒板栗,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板栗。” 周尧听着他的故事,好奇地侧头问:“然后呢?” 他缓缓回神,轻叹一声:“嫁人了……生了几个孩子……” 他顿了一下,仰头眨了眨眼:“最后那一胎是个男孩,夫家为了孩子……血崩而亡。” 三人突然沉默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雪太大,还是因为风大。 过了半晌,周尧淡淡开口:“所以,这是我们做些事的意义。” 独自撑伞,雪才不会落在肩上,若是风雪太大,那便迎风而去。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六】 三人迎着风雪,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地来到湖心亭。 周尧立在树下,略带可惜道:“这说书人这么热闹,来晚还没有位置。” 她撇了撇嘴,又道:“这群人是在赏雪?” 谢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应当是结了社,喝酒赏雪,吟诗作对。” 周尧咦了一声,抬手接过一片雪花:“是真不怕冷?” 她缩回手,侧眸看向远处,眼底一亮:“那里似乎有烤肉的……过去瞧一瞧。” 谢岑与沈清安对视一眼,无奈摇了摇头,迈步跟上去。 周尧立在一旁,看着已经腌制好的各种肉,好奇问道:“这个是什么肉?” 老板是位娘子,微笑介绍道:“夫人,这个是牛肉……这个是鹿肉,还有猪肉,羊肉……您放心,都是新鲜的。” 她抬手特意道:“这个鹿肉是我昨日猎的,新鲜的很。” 周尧眼底闪过惊讶,笑着惊叹:“这么厉害,还会自己猎……” 她抬手点了点:“那都来一点。” 女老板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我阿爹便是猎户,从小便学会了……这不开放买卖之后,给家里添个进项。” 周尧上下打量她一眼,随口问道:“家中就你一人?” 女老板摇了摇头,眉眼一弯:“还有两个孩子,我家男人打仗战死了……” 她昂起头又明媚一笑:“不过现在日子也过的有滋有味。” 周尧瞧见她眉梢的笑意,也被她感染,笑了起来,迈步走到一旁的火堆旁。 女老板端了一杯果酒放在桌上:“夫人,这个是自己酿的。” 周尧打量一眼,轻嗅了嗅,却没喝。 她抬眸看向两人落座,半开玩笑道:“和甫,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去点,今日可是退之请客。” 沈清安见她晃了晃钱袋,也反应迅速,朝着谢岑抱了抱拳:“退之兄,多谢,多谢。” 谢岑笑了两声,见女老板递过来的果酒,低头抿了一口:“似乎是青梅酒。” 他品味又道:“夏日之时,青梅蘸盐巴或是蘸白糖而食,颇为开胃。” 沈清安微微挑眉,端起酒抿了抿:“这烤肉食多油腻,用此酒也解腻。” 周尧抬眸扫了一眼两人,被二人说的想吃梅子糕了。 女老板将东西放下:“客官,您看……这是按照您说的中度辣味……” 她又将其他调料放在一旁:“您几位慢用。” 还不待周尧动,两人已经主动地涮油,烤东西。 她见青梅酒已用银针试过毒,又见二人无事,端起酒抿了抿,悠悠开口:“青梅荐煮酒,匀脸似花明。” 常言所说的青梅煮酒,而非用青梅煮着酒,而是青梅为佐酒,煮酒则是暖酒。 一般在喝酒时配以青梅,相当于前世喝酒时吃花生米。 周尧一想到每年春夏之交时,青梅和煮酒,是最时兴的事,嘴里就忍不住的发酸泛口水。 她叹了口气,端起酒又抿了一口。 “阿娘!” 突然,远处传来两道童声。 只见两个孩童斜挎着包,一蹦一跳地跑过来。 女老板听见声音,连忙放下手中的活,拉着两个孩子问学堂里的事。 “阿娘,今日先生布置了课业……” “那快去那边写。” 周尧目光温柔地看着两个孩子,她的孩子,在这个时候的,也很可爱。 可惜自己实在太忙,太忙……对他们忽略太多。 但是看见眼前这一幕,她又觉得值得和满足。 至少她能护住天下万千的孩子。 谢岑见她愣神,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眼底闪了闪,言不尽意地开口:“这个女童,笑的真好看。” 周尧缓缓回神,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淡淡回道:“这样就很好。” 她望着碗里放的肉,抬手抽过筷子,尝了尝:“这个鹿肉烤的不错,很嫩。” 忽而,传来一道悦耳地嗓音:“冬日,烤鹿肉与雪最是相宜……” 沈清安抬眸看向来人,相貌堂堂,眼角有一粒红痣,身穿一身玄色衣袍,腰挂白玉,通身给人几分文人之气,虎口的茧却告诉他,此人多半会武。 他眼神警惕地看着男人。 周尧瞥见男人像模像样地抖开扇子,忍俊不禁地抽了抽嘴角。 大雪天,扇子? 啪嗒! 男人极为优雅地合上扇子,朝着三人拱了拱手:“在下东方明珠。” 周尧先是一笑,随后又一愣,认真打量他。 这人颇像一个人…… 当年在周国之时,曾遇到一个叫东方日昭的男人,他有说过,自己有个弟弟叫东方明珠。 莫非就是眼前这人? 两兄弟当真是如出一辙的不着调。 一个明知道自己已婚嫁,还想娶她,一个大冬天的扇扇子……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一】 停住的雪,再一次落下。 谢岑睨了一眼东方明珠,颔首笑了笑,拿过一双筷子,将熟的肉放入一旁碟子里。 东方明珠好奇地打量周尧,思索哎了一声:“我好像见过你……在我大哥的书房里面,好像有你的画像。” “他说画中女子,虽然已有婚配,他此生定会娶之。” 周尧缓缓抬眸,漫不经心地开口:“世上相似之人诸多,许是巧合。” 她拿起一旁的筷子,不再看他:“你们两个也别愣着……已经烤了这么多,边吃边聊。” 两人哎了一声,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全然不看东方明珠的神色。 坐在一旁做课业的孩子,忽而拿着一张纸问道:“阿娘,这个是什么意思?” 女老板拿过纸看了看,面露难色:“这个,阿娘不认识是什么……”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阿娘识字不多。” 周尧听到这段对话,抬眸看向两人,语气温柔:“小姑娘,我帮你看一看?” 女孩犹豫地看向女老板,不知道母女俩低头说了什么,她紧接着小跑过来,冲着她腼腆一笑:“姐姐。” 周尧示意她靠近,友好问道:“叫什么名字?” “桃花,李桃花。” 周尧拿过她手里的纸,笑着夸赞道:“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是个好名字。” 她低头看向纸上所写,轻声念道:“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这是要理解这句话?” 李桃花眨了眨眼看着她:“姐姐,你懂什么意思吗?夫子说不明白可以询问大人,明日在学堂还要说自己的理解。” 周尧微微一笑,抬眸看向谢岑:“退之,此句你可有什么见解?” 谢岑听见她将问题抛给自己,轻笑一声:“您不是帮桃花解惑,怎的还问我……” 他思索道:“成人不自在,这个自在,即为安闲自得,身心舒畅。” 周尧认同地嗯了一声,缓缓解释:“人要有成就,必须刻苦努力……不可安逸自在。” 她搂着李桃花,认真又道:“不可以贪图舒适安逸,否则将不能成为有用之才,有道是……有志者,事竟成。” 李桃花闻言似懂非懂地开口:“姐姐,所以成为有用的人,要努力刻苦……” 她抬手揉了眼睛:“可是什么叫有用的人呢?” 周尧听着这句话,思忖起来:“有用的人啊……还真的没有答案……你看这炭火烤着肉,就是有用……外面开着的梅花,你看见之后,觉得心情很好,也叫有用。” 她抬手捏了捏李桃花的脸:“小桃花,你的存在就是一种有用,一定不要轻视自己。” “佛家有言,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存在就是有用。” “你呢,不需要被他人所束缚,就像外面的雪一样,花一样。” 自由自在就好。 李桃花咧嘴一笑,眼底闪过钦羡:“那姐姐,我以后可以当女将军?” 周尧神色一愣,随后抬眸看向沈清安,温言问道:”为什么想当女将军?” “因为看着很厉害,还能保护很多人。” “我也想保护别人。” 她将纸递给她,鼓励道:“想当女将军,自然可以……那就要努力。” 李桃花甜甜地哎了一下,像模像样地对着三人行了一个礼:“谢谢姐姐,大哥哥,我记住了。” 周尧见她离去,端起酒抿了一口:“这如今启蒙课业,已经学这个?” 她想到什么,抬眸睨向谢岑:“退之,这不会是你与那些大儒编纂的?”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谢岑微微挑眉:“您猜对了……这些年在长京城,我可是没有闲着……因为您说的很对,读书是为了明理。” “此事您不是知道?” 周尧没有半分心虚,随口道:“既然是你组织编纂,所以没来得及细看内容。” 她单手支起头,夸赞道:“做的不错。” “您这是夸我了?受宠若惊啊。” “再嘚瑟,和甫打他一顿,让他清醒一下。” “是。” “哪里,哪里。” 三人吃过之后,周尧回了一趟宫。 主殿被楚垚焚烧之后,工人正在准备重建,于是暂且居住到东边万合殿。 周尧立在内室,银花与银耳侍奉她换上衣物。 一直跟随她的侍女梅梢四人,已经各自觅得如意郎君出嫁,成为女官,在各部任职。 她望着镜子里的人影,淡淡地瞥了一眼,迈步往外走去,与等候多时的众大臣,共同商议朝政。 如今云国归属不久,虽然日前处理过很多问题,但临近年关,许多民生问题,仍然尚未具体拿个章程出来。 待商议结束,天色已晚,外面灰蒙蒙的一片。 张怀德迈步走进来,微微抬眸,看向桌前的人影,躬身禀道:“陛下,宁侍君求见。” 周尧神色一讶,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倒是许久没有看见容烨了。 这些年偶尔只能去他宫里坐一坐,便又得去忙朝政。 容烨提着东西迈步走进来,将东西放在一旁,正准备跪下行礼便被打断:“起来吧。” “是。” 周尧顿下手中的动作,抬眸看向他:“如今寒凉,腿可还偶尔隐隐作痛?” 容烨微微摇头,眼底闪过感激,又掠过柔和:“若非陛下为臣侍寻来药……臣侍怕是此生也只能在床榻之上。” “从未想过有一日能站起来。” 周尧听见这些话,唇角上扬:“朕既然作为你的妻主,这些不是应当的……别傻站着,自己寻地方坐。” 她将奏折合上,又展开一本:“这是带来了什么?” 容烨将食盒放在一旁的桌上,嗓音清冷答道:“臣侍做了一碗面……” 他冷峻的目光中,微微露出一丝暖意:“臣侍无以为报,便想着做碗面,聊表心意。” 周尧垂眸看着奏折:“有心了,待朕把这份看完……在这行宫,可还习惯。” 容烨躬身将桌上的书,放回一旁的书架:“习惯的。” 周尧低头拧眉写下建议,过了半晌,搁下笔缓缓起身:“朕好像是第一次尝你的手艺。” 她迈步走过去,拉过他的手坐下:“煮的什么面。” 容烨抬手将食盒打开,从里面捧出碗,又将银耳汤放在一旁:“这是牛肉面……臣侍刚学的。” 他抬眸快速地瞥了她一眼,随后低眉道:“比不上宫里膳房的厨艺……但是玦儿说好吃。” 周尧听见他说周玦,轻笑一声:“那小子都说好吃,这味道定然不会太差。” 她打开银耳汤,尝了一口:“归舟将他胃养刁了,他吃食挑剔着呢。” “这个汤不错,不是很甜。” 容烨把底下的一碟糕点放出来,将食盒放在一旁:“陛下,这是梅花糕。” 周尧侧眸看向碗里的面,打趣道:“你这是生怕朕吃不饱啊。” 这么一大碗…… 够实在。 容烨垂眸落在面上,轻啊了一声:“臣侍……” 这还是第一次送膳。 周尧抬头喊道:“张怀德,拿副碗筷来。” “是。” 她侧头瞧见他眼底闪过几分窘迫,笑着宽慰:“无碍,这般多,你得帮朕解决一点,不然太过浪费。” 容烨见她并没有不满,缓缓放松下来:“是。” 周尧极为给面子地又尝了一口汤,抬手给他喂了一口:“这个甜度,朕觉得很清爽,比宫中膳房做的好。” 容烨低头顺着勺子抿了一口,衣袖之中的手紧张地捏紧。 他微微一笑:“那臣侍日后与舒贤君,多多讨教,讨教。” 张怀德将碗拿进来,便退了下去。 周尧将面给他分了一半:“这个面揉的真劲道。” 她尝了一口牛肉,半晌道:“牛肉卤的不错……朕前些日子吃过一次鸭血粉丝汤,那个味道也很鲜,但是不及你所做的香。” 容烨好奇地问道:“陛下,鸭血粉丝汤,臣侍从未吃过,是如何做的。” 周尧揶揄道:“你这不是为难朕……朕有什么厨艺?到时带你去吃一次,你便知道。” 做饭?不浪费粮食算她厉害。 容烨听着她调侃的语气,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臣侍说错话了。”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二】 寒风呼啸,窗外又飘起雪来。 周尧沐浴之后,坐在桌前看着奏折,良久,将最后一本放下,抬手捏了捏眉心。 她支起下巴坐了半晌,缓缓起身。 这屋子实在是闷得慌。 张怀德瞧见她起身,神情一凛:“陛下……” “朕出去走一走。” 他见她单薄的衣服,连忙唤宫女来穿衣。 张怀德躬身跟着她走出去,几个太监在一旁提着灯笼照明,身后不近不远地跟着御前侍卫。 “陛下,天寒地冻,路上滑,您小心脚下。” 周尧抬手感受到雪花飘落:“听闻这园子里种着许多大晟都没有的梅花。” 张怀德笑着回禀:“确实有几棵稀奇的,花开在树梢,有两个色,还有绿色的梅花。” 他略一停顿:“当然,大晟稀有的品种,这行宫自是没有。” 周尧听着他一碗水端平,笑骂一声:“老东西,这好话歹话,都让你说了。” 她顺着宫道走去:“那便去看个稀奇。” 梅林静谧,只有雪花在树梢间拂过,带来轻轻的沙沙声,散发出幽幽的清香。 周尧抬了抬手,张怀德对着后面递了眼神,示意原地等待。 “陛下,这边是绿梅,那边是双色的梅花。” 一个小太监领着园中的管事和宫女候在一旁。 周尧抬手嗅了嗅,摘下一朵打量道:“这花,倒是想起那么一句,天寒日暮倚修竹,初见仙人萼绿华……” “剪些插在瓶中,能开不久。” 张怀德笑着附和:“正是呢。” 他侧头看向一旁等候的宫女,抬起手勾了勾。 宫女连忙捧着托盘走过来,里面放着一把剪子:“陛下……” 周尧拿起剪子思索道:“多剪一些,给君后宫中送些。” 她挑选着含苞待放的梅花,剪下少许,又往双色花的梅树走去。 出来有些久了,人也冷起来。 周尧迈步往回走去,望着前面的宫殿,开口问道:“这是谁人居住。” 张怀德抬眸看向宫殿名,笑着答道:“陛下,这是淑君殿下所住。” 周尧挑了挑眉,侧身吩咐道:“这花先给君后送去。” 她抬眸看向宫殿,迈步走进去:“朕也许久不见泊舟了。” 张怀德立在她身侧,赶忙跟随:“陛下日理万机,进后宫自然便少。” 行了许久,周尧抬眸看向等候的顾泊舟:“这般冷,还站在风口上。” 顾泊舟面带喜色,行礼道:“臣侍参见陛下。” 周尧抬了抬手,揽着他的腰走进去:“朕方从梅林而来,剪了不少梅花,你等会寻个瓶子插着。” 顾泊舟望着花篮之中的梅花,眼底一亮:“陛下,您剪的真好……能香许久。” 他笑意盈盈地走至一旁的书桌:“陛下,臣侍与您心有灵犀了。” 周尧看着他展开的画作,上下打量道:“朕今日才赏梅,你已经画上了。” 她拿过欣赏起来:“泊舟的画自然是……妙笔生花。” “不错,不错,为何还没有题诗。” 顾泊舟将她的大氅解开,搭在一旁:“陛下,这笔墨稍干,还未想到什么。” 周尧将画放在桌上,随口一问:“此处住的可还习惯?” “您在何处,何处才为家……这住不住的习惯,臣侍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周尧听着这番恭维的话,心底反而极为舒心,打趣道:“朕住茅草屋怎么整?” 顾泊舟双手搭在她肩头,想也没想,理所当然地回道:“茅草屋也不错……臣侍还能作画,写字,给家里添个进项。” “您也不必那么累。” 他目光落在她的发间,眼底一滞,抿了抿唇。 不知不觉之间,陛下的白发居然已经这般多了。 这些年后宫之人都知道前朝事多,以至于大家默契地想让她舒心,从未争吵抱怨。 周尧感受肩头恰到好处的力度,半晌道:“这幅画,朕倒是想到一句。” 她目光落在梅花上,拿过一旁的笔,蘸上白色的颜料,又拿过一支笔敲击落下点点白点,好似落下的雪。 顾泊舟看着她的动作,眼眸之中带着好奇:“梅花有雪,确实有意境很多。” 他凝神见她缓缓落笔: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周尧搁下笔,解释道:“朕游历之时,偶遇一位词人……此词看之便难忘。” 她目光温柔落在画上,想了想,扯过一张宣纸,缓缓落笔,也是一幅梅花图,却是旭日高升。 “朕今日在园中之时,望着漫天的白雪,梅花却绽放的肆意,心中颇为感慨。” 顾泊舟微微翘起了嘴角:“您的画已经告诉臣侍……” 他眸光温和缓缓又道:“陛下,臣侍明白。” 周尧搁下笔,听见他的话,侧头看着他,眸光缠绵:“泊舟懂朕?” 顾泊舟对视上她的眼眸,心扑腾扑腾地跳着:“陛下,丹青寥寥数笔,易有其神圣。” 周尧笑着起身,拉着他走进内室。 顾泊舟将她首饰与外衫褪下,随后在她身侧躺下:“陛下……” 周尧侧头看向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笑:“莫不是许久不见,还拘谨了?” “不曾,只是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她抬手摸上他的眉眼:“为何觉得不真实?” 顾泊舟感受到指尖触摸,眨了眨眼看着她:“臣侍也不知道……” “看来你不想朕。” 他微微动了动嘴角,心跳莫名地加快了速度:“自然想的……思之如狂。” “真的。” 周尧指尖缓缓下移,落在他的胸口:“泊舟……你这心跳……不怕不行啊。” 跳这么快。 顾泊舟脸色渐红,侧头主动靠向她,嗓音低沉悦耳:“您可以说臣侍书画不行……某些方面,不能不行。” 周尧唇边难掩笑意,拉开他的里衣:“这身材……是否如旧?” 顾泊舟抓起她的手腕,主动道:“自然如旧……您随时查看……” 周尧指尖触摸到,眉梢挑了挑:“马马虎虎。” 顾泊舟见她敷衍,嗯?了一声:“臣侍绝不会马马虎虎。” 他似是要证明一般,准备坐起来,便被周尧按住:“好好好,朕信了……”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三】 翌日一早,天气依旧寒冷,雪并未下。 周尧穿戴整齐,吃过早膳之后,遂回到万合殿,桌头已经堆上一桌的奏折。 晌午,张怀德迈步走进来,将一封书信放在桌上:“陛下。” 周尧搁下笔,撕开书信,打开问道:“今日是谁的生辰?” 张怀德哎了一声,躬身回禀道:“陛下,正是宁侍君的生辰。” 周尧一阵恍然,看着书信问:“礼物送过去了吗?” 她略一停顿:“朕前些日子得到的一本兵书,你一并送与他,他爱看这些。” 张怀德先是神色一愣,随后答道:“是。” 古往今来,哪有帝王给后宫之人送兵书的。 先皇在时,后宫有几位娘娘,也是将门虎女,然而后面都喜欢刺绣,烹饪。 先皇自然也从来没有送过诸如此类的礼物。 周尧将书信阅览过后,丢在一旁的炉子烧掉:“你在发什么呆?” 张怀德赶忙回神,低声道:“陛下,兵书……并无先例……” 周尧淡淡道:“困于后宫,本无自由,莫非连喜好都要剥夺不成。” 她既然敢送,也谅他们翻不出风浪。 他们是她的男人,能学会恭顺,她也不妨多给他们一些偏爱。 若是学不会……现实会教他们学会的。 张怀德听见这句话,低头连忙道:“奴婢这就去办。” 周尧将余下的奏折看完,起身往容烨的宫中而去。 行至一半,银花立在身侧,禀道:“陛下,宁侍君与诸位殿下,都在园子里赏梅花,君后特意设了宴,为宁侍君庆贺生辰。” 周尧顿下脚步,微微挑眉:“孩子们都在?” “公主和殿下都在呢。” 银花扶着她坐上一旁的步辇,犹豫问道:“陛下,奴婢还是传轿吧,这天气冷的很。” 周尧睨了一眼步辇,摆了摆手:“屋子里太闷,正好吹吹风。” 她接过手炉,将大氅一拢:“朕记得林子里好像还有旁的梅花。” “正是,有十几种,奴婢等会剪一点,到时候给您做梅花露。” 银花跟随在她身边许久,发现陛下私底下,偶尔喜好一些吃食。 她侧眸一笑,又道:“梅花饼,奴婢也会做。” 一群人刚靠近园子,便听见孩童嬉笑的声音。 周尧抬了抬手,太监们见状,稳稳地停下来。 银花弯腰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陛下,这段路并未清扫,这雪天路滑……” 周尧满不在乎地迈步走过去,便瞧见一个身量稍高的男孩,立在一旁照看着孩子。 “大哥,看雪球!” 周琮微微侧身,雪球从他身侧擦过。 雪球的轨迹,直直地砸在周尧的鞋面。 张怀德惊呼一声:“陛下!” 一旁的孩子听见这道声音,神色俱是慌张,扔雪球的女孩,更是不安地咬着下唇。 一旁坐在暖阁聊天的苏憬几人,听见动静,慌乱地起身走过去。 “臣侍参见陛下。” “儿臣参见母皇。” 周尧抬脚看着鞋面,倒是也没恼,故作严肃道:“谁扔的?” 她抬眸扫着面前几个孩子。 “嗯哼?” 忽而站出来一个女孩:“母皇,儿臣知错了……” “母皇……不是琬儿,是我……” 周琮和周玦纷纷开口:“母皇,是儿臣的错。” 一旁行礼的众人,瞧不见她的神色,此刻也不敢开口劝。 周尧看着面前的这一幕,难得地笑了起来:“都起来吧。” “谢母皇。” “谢陛下。” 她看向周琮,神色颇为欣慰:“不错,有身为兄长的影子。” “琬儿,絮儿。” “母皇。” 周尧目光落在一旁苏憬的身上,伸出手揶揄道:“这俩孩子,还学会互相顶罪了。” 苏憬看着伸出来的手,迈步走过去,笑着道:“陛下,你方才可是吓坏这几个孩子了。” 周尧微微挑眉,不解道:“朕有那般吓人?” 她捏了捏他的手,将手炉递给他:“手这般冷。” “今日是宁侍君生日,怎么没看见人。” 苏憬接过手炉微微一笑,解释道:“这几个孩子,嚷嚷的想吃烤肉,宁侍君去张罗了。” 周尧抬手摸了摸周琮的头:“朕倒是许久不与孩子们亲近了。” 周琮微微侧头看向她:“母皇,您忙,我们都知道的……” 周琬笑嘻嘻地接话:“母皇,我们都有乖乖的。” 她拉着周絮的手,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刚才砸到您,是真的不小心。” 周尧曲指敲了一下她的头:“古灵精怪的。” 她侧头看向一旁的宋未照:“璇儿呢?” 周璇是她目前最小的孩子,当年离京前宋未照便怀了,是个女儿。 苏憬笑着道:“方才璇儿饿了,便让乳母抱下去了。” 周尧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如此。” 她目光落在一旁成形的雪人,啧了一声:“这是谁堆的雪人,这么有特色。” 面目全非。 “母皇,母皇,是儿臣。” 周尧寻声望去,见是林牧时所生的周珙,调侃道:“还是咱们珙儿有创造力啊……” 她竖起大拇指:“珙儿日后跟你父侍学一学丹青,定然比这个更好看。” 林牧时丹青画的不错啊,自己书画俱佳,怎么这娃…… 周尧抬眸看着那个雪人,不忍直视地别过头。 周珙当真以为夸赞,举起手道:“母皇,珙儿可以堆一个母皇。” 周尧强扯一抹笑意,婉拒道:“珙儿,不可,不可……” 她话锋一转,指向苏憬:“堆父后简单一点。” 苏憬眼底闪过一片茫然:…… 什么? 他无声站在旁边……和他有什么关系? 身后的方辞礼听见周尧的话,一个个抿唇笑起来。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四】 周尧陪着几个孩子玩了一会儿,迈步往暖阁走去。 苏憬抬手抚掉她大氅上的碎雪:“陛下,暖阁之中备着热茶。” 周尧笑着点头,迈进暖阁便感到热气,苏憬抬手将她的大氅解开,又吩咐人上茶。 她坐下掸了掸衣袖,端起一旁的茶嗅了嗅:“这茶似有淡淡的梅香气,莫非是梅花枝头雪?” 苏憬缓缓落座,笑着答道:“正是,昨日臣侍还与舒贤君说起要做些梅花酒。” 周尧目光落在一旁的糕点,拿起一块尝了尝:“这个糕点有淡淡的药香……茯苓味很重。” 她端起一旁的茶抿了一口:“倒是妙,这茶与糕点倒是相得益彰。” “别有一番风味,大家都尝一尝。” “是。” 周尧将手里的半块喂给苏憬:“君后试一试。” 苏憬眉眼带笑,探头咬了一口,半晌道:“臣侍今日倒是还没有来得及品尝这个糕点……如今尝来,确实有淡淡药香。” 他端起茶低头抿了一口,思索片刻:“淡淡药香,与淡淡梅花香,竟然不相斥,味道反而极为别样。” 周尧目光落在底下的男人,平淡的目光中,微微露出一丝暖意。 就在这时,宋未照走进来,瞧见她的身影,连忙行礼:“臣侍……” 周尧打断他的话,声音平淡道:“璇儿朕还没抱过几次。” 宋未照反应过来,连忙看向一旁的乳母,走过去接住孩子:“陛下。” 周尧抱着孩子,低头看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笑着道:“这双眸子跟葡萄似的。” 她逗弄着孩子,孩子却丝毫不怕生,只睁着眼睛看着她,嘴里偶尔噗噗两下。 苏憬拿过一旁进贡的柑橘,低头剥开道:“璇儿眉眼像未照,脸型与陛下极为相似。” 周尧逗了一会儿道:“确实,眉眼跟未照一样温和。” 她抬手将孩子递给乳母,缓缓又道:“比上次重了许多。” 张怀德拿着一个木盒子,迈步走进来,压低声音道:“陛下,有紧急军报。” 周尧眉头一蹙,打开木盒子,从里面取出书信,展开看了起来,半晌淡淡道:“让沈清安,谢岑进宫……” 张怀德接过木盒,悄然退了下去:“是。” 如今大晟内外平定,为何还有军报送进来。 他虽然疑惑,但是也知道,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 走出去便将书信立刻焚烧。 好奇心与性命相比,自然知道如何衡量。 周尧将桌边的茶水抿了一口,起身道:“朕还有要事,园子里的梅花是一处好景致。”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臣侍恭送陛下。” 苏憬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良久才收回目光。 他抬眸看向众人,淡淡一笑:“今日梅花开的不错,一起去赏赏景。” 周尧迈步走进万合殿,思索着方才的那份书信。 正是上次与沈清安几人商谈之事,那宗室还真的蠢蠢欲动起来。 沈清安与谢岑前后脚到,三人在殿中商议良久,直至窗外夜黑。 待二人离去,周尧疲倦地支起头假寐,待精神好了许多,便起驾前往宁侍君的宫殿。 她并未让人通传,迈步走进去,容烨正坐在桌前看着书,案桌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锦盒。 他似有所感,抬眸一望,惊讶地起身:“臣侍参见陛下。” 周尧抬手扶起他,无奈道:“原本想着与你过生辰,哪知忙到如今才得空。” 容烨微微抬眸看向她,迅速低眉,嗓音低沉道:“臣侍听说了……您忙到现在,可曾用过膳?” 周尧神色一讶,随后莞尔一笑:“你这个脑中想法倒是个清奇的。” 她缓缓坐下,揶揄道:“朕还以为你欣喜呢?” 容烨先是一怔,清澈的眸子弯出好看的弧度,随后抿唇浅笑起来:“臣侍自然是欢喜的,您能记住臣侍的生辰……” 他紧接着又道:“但臣侍又不想您太过劳累……又怕您忙碌的忘记用膳。” 周尧微微挑眉:“朕来时已经用过。” 她抬手看着面前展开的书,拿起翻了一页:“这是一本游记……” “里面许多地方,朕倒是去看过。” 容烨眼底闪过欣喜:“陛下能与臣侍说一说,这书中的习俗臣侍甚为好奇。” 周尧将书合上,起身揽过他腰:“先沐浴,等会与你详说。” 容烨眸子怔怔地眨巴着,意识到什么,脸上闪过一抹羞色。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一】 今年的岁日比往年热闹,有周尧在,一向提倡后宫节俭的苏憬,此次也慷慨了一回,宴会办的极为热闹。 不仅将宫外的戏班子,杂耍班子都请进宫,连带着行宫的宫女太监,都收到了压祟钱。 周尧封笔之后,也难得有时间与孩子们相处。 然而刚刚开春,那些部落便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此次沈清安为主将,女将徐江南为副将,领兵五万前往镇压。 半月后,周尧亲自前往坐镇。 这日,惠风和畅。 周尧躺在懒椅上,晒着太阳午憩。 待她睡醒睁开眼,旁边不知道何时坐着一个人,那人一头银发,正低头逗弄着虫子。 来人正是及己。 自从那日收到书信之后,便一直在训练族人,故而这才姗姗来迟。 及己见她苏醒,一双好看的眸子倏然一亮:“姐姐。” 周尧淡淡一笑,坐正道:“何时来的?” 及己将椅子拉近,笑了笑:“来很久了,见姐姐在熟睡,没有打扰啦。” 他一副求夸的模样:“姐姐要的人,我都带来了。” “还有,白沫也在附近呢。” 周尧神色一愣,随后扯起一抹微笑:“这个白沫还是让它藏好吧……别吓着人。” 尤其是她。 听说白沫比佳晨那条蛇还巨大!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银发:“饿了吗?” 及己拉过她的手,点头道:“饿,很饿,还没有吃。” 他拉着她起身,掰着手指道:“我想吃好多肉。” “姐姐,那个村里,都没有好吃的。” 周尧看着他极度认真的模样,有些好笑。 及己头顶两只虫足以让不少人警惕,然而这样的一个人,在她面前,跟个孩子一样。 及己不知道她的想法,还在认真思索吃什么。 周尧走入大帐,桌上已经摆放不少菜品,银花和银耳看见两人,走上去将盖子掀开。 开始盛饭,摆放碗筷。 周尧拉着他坐下,抬眸看向及己:“有喜欢的吗?” 及己认真看着菜,满意地点了点头:“喜欢,喜欢。” 他拿起筷子看向周尧:“姐姐不吃?” 周尧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个狮子头:“这个还不错。” 她夹了一块萝卜,抬眸问道:“在山里好玩吗?” 及己一边吃一边答:“好玩,但是也不好玩。” “捉虫子好玩,久了就不好玩了。” 他眼睛闪过一抹笑意,一副乖巧的模样:“姐姐,我听你的话,读过很多书的,认字肯定比以前厉害!” 周尧瞧见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失笑一声:“行,晚上你认一认。” 她端起汤尝了尝,漫不经心地问道:“没认识什么朋友?” 及己低头咬了一口狮子头,含糊不清道:“有认识……但是不好玩。”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姐姐,那些女孩子可胆小了!看见白沫就跑。” “不像姐姐,上次在墓里都能骑蛇。” 周尧干笑一声,抬手夹菜,默不作声。 她也怕啊! 这小子,直接把她架在那里了。 过了半晌,她转移话题:“及己,那个,今晚应该有月亮。” 及己噢了一下:“姐姐,那晚上可以赏月吗?” 周尧嗯了一声,语气平淡:“可以。” 及己见她答应,眼底闪了闪:“那晚上要赏月,看星星,我能带上白沫嘛?” 周尧轻叹一口气:“不能。” 及己抬眸看向他,面带疑惑:“为什么?” 周尧轻咳一声,总不能说她也有点害怕那白蛇吧……想了想道:“我们两个一起赏,不想有别的动物打扰我们。” 及己略带可惜点了一下头:“好吧……听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