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情,天帝为他拔龙鳞》 1、朕不准你娶她 三千界,流火九重天,自混沌开元之初,仙魔混战,妖魔攻上天庭,激战中打碎天界的结界,天庭便陷入了长久的黑暗。 为迎接天帝出世,天尊在地府彼岸收下一众小河妖,将它们化作灯灵,用以点亮整个天界。 天帝肃长琴即位后,率领天兵天将攻打魔界,又耗费近千年的修为修补结界, 自此之后,天庭恢复了明亮,亮如清泓、又似初雪、更像肃长琴泠泠淡漠的眼眸。 天庭复原后,仙妖殊途,小灯灵们就要重回地府,肃长琴却不顾天尊反对,留下了一盏最弱小的灯灵,陪在身边,同他说话、用膳、睡觉。 此时朝露凝结,紫微宫里烧着袅袅温香,肃长琴正坐在龙椅上,用手支撑着额侧假寐。 他闭着眼,墨色的眼睫像把小扇子,一抖一抖的,晕染出仙宫内的流光变幻。 忽的,肃长琴像梦到了什么喜事,微微勾起了唇角。 见他睡颜带笑,长得像四角盒子的小灯灵飘在半空,用自己的红穗子在天帝耳边扫了扫。 “你这小妖怪,又扰朕的清梦。”感受到痒意,肃长琴睁开双目,用微哑的声音道。 看他醒了,小灯灵也不怕,反而“呼咻——”的一下飞到他眼前。 “陛下又梦见那只小狼了吗?”它兴冲冲的问。 肃长琴用手勾住它的穗子,狭长的眼眸窝着笑意:“嗯,朕明明没想他,但还是能梦到,烦人。” 说这话时,他语气有嗔怪,但更多的是欣喜愉悦。 “陛下都梦到什么啦?快和我讲讲.....!”小灯灵闻言,立刻甩动尾巴(穗子),一下跳到他身上,急切的问道。 天帝肃长琴是仙界千年难得的战神,据说仙魔混战时,他连原形都未现,便活生生斩杀了三千魔兵的魂魄。 继位之后,一把灿若星月的斩魔剑在侧,他的手段更是雷霆悍雨,让人不敢有丝毫冲撞冒犯, 而这小小灯灵却敢在肃长琴面前如此“放肆”,可见它备受男人的宠爱。 看它在眼前乱飞,肃长琴稍稍眯起金色双瞳,就是不答它,只反问:“你怎么就知道朕梦见的是他?” 小灯灵笑的更开心了:“每次陛下嘴角上扬,就是在想小狼!” 肃长琴在九重天出世,原形是集日月光辉所生的金色蛟龙,因而他生的面如冠玉、容貌绝尘,静坐在宝座上时,好似将世间万物的明媚都纳入眼底,带着与生俱来的霸气冷傲,可此刻说起话,却含了旁人意想不到的温柔。 “想有什么用?他早就把朕忘得一干二净了......” “可出世后会忘却前尘是.....” “陛下——!报!陛下,魔界有异动——!” 听着肃长琴伤怨的叹息,小灯灵正想说出世后就失忆是妖族的宿命,此刻,紫微宫外突然传来天兵焦急的喊声,紧接着,银光乍现,便看天兵抱拳跪倒在地: “陛下,妖界忽起异动,整座魁斗山上红光弥漫,似是有大事发生.....!” 听得此言,肃长琴从宝座上站起身,负手而立,鸦色长发流泻下来,带着迤逦的光辉,贵气凌人。 “可知晓是什么事?”他缓缓踱步,问道。 仙界的人皆知,天帝是个泰山崩于眼前而岿然不动的脾性,因此天兵也不敢再慌,只回禀道: “听说.....是,妖王诸骁要迎娶西海三公主.....所以,妖界才会突生异象。” 听得此言,肃长琴的金曈一震,寒声道:“你说、什么?” 他的语调忽然变得极重,仿佛夹杂了冰刃,带着咯咯作响的冷意。 天兵被吓得咽了口唾沫:“诸骁和西海三.....啊呃!陛下饶命!” “给朕滚——!” 他的话还没说完,肃长琴就淡淡拂动衣袖,隔空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把他半边脸都打出了血水。 与此同时,龙椅旁边的斩魔剑锵的一声,发出狂怒的嘶鸣,天兵还未反应过来逃命,就见肃长琴腾空化作赤金色蛟龙,掀起万丈云海,长啸三声,往魁斗山的方向飞了过去。 龙腾四海,鳞身金光熠熠,搅动着如渊般的海水,哗的一下冲上高耸的山脉,降临了倾盆大雨。 魁斗山是妖族的巢穴,此地常年阴湿、雾霭弥漫,自从仙魔两界战役结束,妖王诸骁便在此地养精蓄锐,而此刻,这个邪恶鬼魅的地方却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看到魔宫上下布置的彩结,肃长琴怒不可遏,他翻腾着变回人身,站在云端厉声道: “诸骁,是谁给你胆子,让你胆敢擅自娶妻?!”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对璧人站在魔宫上,正在众妖的起哄下眉目传情、互换交杯酒。 男子的五官硬朗俊美,眉峰漆黑如墨,衬的那双黑蓝色的瞳孔幽深如海,英气又不失野性,正是统率九万妖族的妖王,诸骁。 女子生的花容月貌,满脸喜悦美满,但落在肃长琴眼中,却刺眼的不行。 “陛下.....?” 看到肃长琴突然出现,妖王诸骁停下了喝交杯酒的动作,面容渐渐变得严肃。 自妖族大败于天帝后,妖界损伤惨重,只有被迫接受了仙界的管辖,虽然他仍是妖族的王,却要听从天帝的调令。 不过肃长琴虽对妖界厌恶,但对他还算“优待”,特许他还能留在魁斗山,不必每日到天宫述职, 而眼下,见对方突然出现在婚宴上,诸骁难免感到意外。 “陛下,今日是我们狼王大喜的日子,小的们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瞥见狼王严峻的神色,他身边的喜丧鬼站出来,向天帝躬身道。 “大喜?呵.....”听闻他的话,肃长琴负手纵身一跃,转瞬站在了诸骁面前,冷声道: “狼王诸骁,你是朕的手下败将,自当听令于朕,朕没有准许.....你岂敢娶妻?!” 说着,他冷冷睨了诸骁身边的女子一眼,忍住满腔怒火,又斥问:“你穿这件衣裳,娶这个女人,是什么意思.....?你是在羞辱朕吗?” 今日大婚,诸骁并未像西海三公主一样身穿喜袍,而是穿了件沾满血迹,有些破旧的灰蓝色大氅。 妖群皆知,这件衣袍,是狼王和天帝大战时所穿的战袍,眼下这战袍“伤痕累累”,仍能阐述当日的战斗有多么激烈。 他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挑衅天帝的尊严和忍耐力,难怪肃长琴会气的面目扭曲、脸色铁青! 但妖族众生只猜对了一分,而剩下的九分,便是诸骁此举,真的伤了肃长琴的心。 看着肃长琴阴沉的脸色,诸骁站出一步,不慌不忙道: “陛下误会了,妖界的动乱才平息不久,妖族三千生灵亦是尸骨未寒,因此,即便今日是大婚之际,我也不愿铺张浪费,只想穿这身衣裳,来祭奠我妖族众兄弟。” 诸骁是狼妖所幻化,相貌却并不过于凶恶粗犷,只有一对墨蓝色的瞳,使他看上去有股狼族的血性和悍野, 若单看他那张斯文清朗的脸,并不会想到,此人就是统领一方妖邪的霸主。 虽说他仅出世五百年,但此刻与肃长琴对起阵来,俨然是一副不卑不亢,淡漠又疏远的样子。 他所说是实情,但听在肃长琴耳里,便是在仇恨他痛杀三千妖魔,让这魁斗山变得生灵涂炭,让他狼王诸骁即便在大婚之日,都不敢穿红色的喜袍!生怕冲撞了死去的三千同类...... 换个说法,不就是在怨他肃长琴,害他落得如此下场吗? 盯着诸骁俊雅的脸,肃长琴气的快要发疯,连声音都变得颤抖。 他忍不住讽刺道:“好啊....诸骁,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那三千生灵悼念,才穿不得喜袍,可你在他们尸骨未寒之际,将这魁斗山变作喜堂,就是对他们的追思吗?” “早知如此,朕该多杀几个妖魔,让你好生、如此这般‘悼念’!” 听闻此话,诸骁的脸色有些青白,他握了握隐在衣袖里的双拳,又看向身边的未婚妻,继而道: “陛下有所不知,迎娶鸢沅,是我和妖族一直以来的心愿,我想,死去的兄弟手下,也会在冥河之畔、黄泉尽头,看着我和她成婚......” 把他的话听在耳里,肃长琴一双美艳清冷的金瞳陡然迸发出狂怒的火焰,他忍住像要从喉咙里涌出的杀意,沉声道:“你说,什么,是你的,心愿?” 如果说诸骁方才的话只是几根不痛不痒的刺扎在他身上,那么此刻,诸骁柔情似水注视着鸢沅的画面,就犹如万箭穿心,把肃长琴撕的连骨头都不剩。 为什么小狼会这样对他? 诸骁没有看他,只放缓声线回答道:“鸢沅与我相识已久,她性情温柔、善解人意,迎娶她做妖界的夫人,自然是我的心愿。” “不.....” 望着眼前的金童玉女,肃长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是,他肃长琴生于九天,天性冷血雷厉,生来便背负着三界的孽债和血,他早就清楚,自己会成为诸骁最憎恶的人,可那又怎样? 就算你恨朕,也好过朕在你心中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不.....诸骁,朕命令你,不准,娶这个女人!” 2、舍不得那样对他 说着,他神色一寒,抬手变幻出刺着天界法印的谕旨,哑声道: “三界众生在此听令,狼王诸骁任意妄为、私自娶妻已违背天规,朕今日下令,若其再执迷不悟,无视天规,便会永堕魔界,不得成仙,死后亦会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只要朕在位一日,这敕令便会笼罩在这魁斗山上,不破不陨,不死不灭。” 肃长琴话音一落,他掌心中的谕旨就变作赤色符咒,牢牢的圈住了整座妖山。 看到那副悬浮在魁斗山上空的敕令,在场妖族都露出惊诧的神情,一时为眼前的新人担忧起来。 妖族忍下血泪归顺天庭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修炼成仙,不再低人一等? 而肃长琴此刻的铁令,无非是在告诉诸骁,若要娶妻,就永世不得成仙。 对着这样狠厉的铁令,诸骁却淡然一笑,只拉紧鸢沅的手,温声道: “自从决定娶她的那一天,我就没想过要成仙。” “你说.....什么?!” 肃长琴从来没见过诸骁那样的眼神,从前,不论是决战,还是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对方的眼神都如一潭冷水般平静。 只有对着自己,他才那样冷..... 在唇里尝到一股苦意后,肃长琴忽然问: “好,好啊,你不想成仙,可你有问过她么?诸骁,朕问你,你有问过西海龙宫,他们可愿成仙吗——?!” 这时,站在诸骁身边的鸢沅忽然变了脸色。 她的生母本是西海最美貌的渔女,嫁入水龙宫后,就成了水龙王的妾。 多年来,因为出身卑贱,尽管她们母女二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仍遭受着旁人的白眼,度日如年,如今她嫁予妖族的王,终于能得到一丝升仙的机会,谁曾想,天帝竟会半路杀出来..... 倘若牵连到全族,父王是不会放过她的! 见鸢沅的面容突然变得难看,诸骁当她是被吓到了,便温声道:“别怕。” 可鸢沅却下意识松开了他的手,躲避着他的视线。 将她的反应收入眼中,肃长琴心中了然,便一字一句道: “诸骁,你听好了,你若执意娶她,朕会血洗整片西海,让他们永无宁日。” 他的话是说与狼王,可冷冽的金曈却始终对着鸢沅。 留下这句话后,天帝就变幻为赤金色蛟龙,腾空而起,跃上九霄云外,返回那座寂冷的紫微宫。 一路上肃长琴都维持着往日的高傲,直到踏进流光溢彩的寝殿,他完美的脸庞才出现一丝裂痕。 “陛下,你回来....”小灯灵了了听见声音,立即在肃长琴耳边现身,但话说一半,就发现男人有些不对。 “他恨朕....”肃长琴低声说道。 他用手扶着书桌,双目有些涣散:“他要娶别人了。” “陛下别气了,你这样,了了害怕....” “朕不是气,朕是、是觉得绝望。” 芸芸众生常骂坏人是狼心狗肺,就连天尊在停战后都半开玩笑道: 长琴,狼始终是狼,是牲畜、是祸患,它们天性本残、不好管束,再听话的狼,待逮着机会了,都会扑过来反咬你一口, 除非....你把他的牙拔了,这样他就算不服,也咬不到你喽....! 肃长琴哪里舍得拔诸骁的牙?他最喜欢的,就是小狼冲他龇牙咧嘴的活泼样子..... 天宫无主,妖群四散,魔界趁乱屠杀三界生灵时,肃长琴曾在冥河畔修炼精气,以等待最好的出世时机。 那时他刚从金龙化作人形,还是孩童的模样,只能拖着虚弱的身子在冥河畔游走。 污黑的水没过他的脚腕,魔气欲侵蚀他心智之际,河里突然浮上了一头小狼,缓慢走到肃长琴身前,要驼他走出冥河。 小狼看起来并不壮,却生了双锐利的眼睛,它幽深的眼眸在昏沉的冥河水中一闪一烁,如划破暗夜的剑,带着十足的野性和骁勇。 除此之外,它的脖子、前胸和腹部有大片的蓝灰色绒毛,发出白金般的光亮.... 望着狼精悍的四肢和泛着银亮色的皮毛,娇小孱弱的肃长琴心中激荡,觉得被冥河水侵蚀的地方都不那么痛了。 小狼,是他出世以来见到的第一个活物,他忍不住想靠近它、抚摸它,甚至是和他说说话。 而小狼像是意识到什么,迈着沉稳的步伐靠近他,在他腿上的伤口处舔了舔。 “唔.....不准,这样舔朕,难受....啊呃!你要带朕到哪里去....?!” 感受到狼舌头上的倒刺,肃长琴刚想用手推开它,却被这头小野兽叼起来,放在背上。 小狼扬起头颅嚎叫两声,便微屈后腿、前腿向前伸出,做出俯冲的姿势,带领他冲出布满荆棘和弥漫着毒烟的冥河水。 狼是最佳的猎手,生来动作灵活迅猛,尚未驯服的小狼更是勇猛,不顾冥河水会腐蚀皮肉,就那么横冲直撞将天帝带了出去。 等肃长琴睁开眼时,他已远离幽暗冥界,被小狼拖到了东海岸边。 “你是....妖物,为何要....你受伤了?!” 肃长琴伏在海滩上,正想问这小野兽为何帮自己,却见小狼的皮毛下渗出了鲜血。 “过来。”他冲小狼勾了勾手指。 小狼很听话,立即走上前,一头拱进了肃长琴的胸口。 肃长琴出世不久,根本无法理解它的举动,他只觉得这头好看又勇猛的小畜生让他很舒服..... 于是,他将两根手指并在一起,聚集起尚处于薄弱中的灵力,轻轻放在小狼的伤口上。 伴随着一道金色光芒,只见那猩红的伤慢慢愈合,到最后,就连血迹也消失不见了。 “好了,朕该走了。” 肃长琴取出一块布,胡乱地裹在小狼的肚皮上,便满意地收回手,起身准备离开海滩。 “呜呜——嗷....呜——!!” 此刻,身后的小狼却咬住他的衣摆,可怜兮兮的嗷呜两声。 肃长琴心头一震,他回眸看向小狼的瞳孔,在黯然的灰蓝色之间,他看到了那里面有和自己相仿的孤独和迷茫。 “你也怕么?” 小狼抬起两只前腿,嗷嗷地叫唤两声。 “你想让朕蹲下来吗?” “嗷——嗷嗷——!”小狼叫的更激烈了。 肃长琴沉吟半晌,还是弯了弯身子,正对着它蹲好。 让他意外的是,眼前吐着舌头、呼哧呼哧的小畜生竟凑过来,在他的额头前亲了亲。 “你——!小畜生就是小畜生,只知道乱舔人....!” 天帝的原形为九爪金龙,浑身灵力都聚集在额头,他的坚不可摧亦来源于那里,可那处,却是他最脆弱、感知最深的地方。 被狼粗糙炙热的舌头这么一舔,肃长琴感到双腿都抖了两下。 “走开,混账东西....!你这....没礼数的小畜生。” 他捂住额头,气喘吁吁,飞快地推开喘着热热哈气的小狼。 小狼拖着铮亮铮亮的大尾巴,在他身边来回打转,依依不舍。 天帝以为它是从他身上感应到了法力,便高傲地扬起唇角,道: “好啊,朕就教你两招....” 咕噜噜…… 但不等傲慢的陛下开始施法,他的肚子就传来不合时宜的叫声。 “……嗷、嗷呜,”听见这饿肚子的声音,小狼抖抖前爪,仰头咧一咧嘴,吐着舌头,仿佛在取笑眼前的陛下。 “你....你这小畜生不许笑!喂,你去哪儿?!”肃长期又羞又恼,刚要发作,就看小狼威风凛凛地冲到了海里。 天帝感到困惑之际,有条鱼突然从海里飞到了他的脚边。 再仔细瞧,小狼嘴里还叼了一条鱼,正摇头晃脑地朝他走过来。 瞧着它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天帝唇角的笑意扩大几分。 “嗷,呜咩!”这时小狼用脑袋拱了拱他的腿,示意他可以直接开吃了。 天帝抬手按住它的脑袋,略带嫌弃地瞥了眼地上血糊糊的鱼,故意板起脸道:“朕才不吃生食呢!朕可不是你这种小野兽....” 闻声,小野兽趴了下来,像是听懂了,又似是没听懂? 它不明白,鱼那么好吃,眼前这人怎么不吃呢? ......生食是什么? 那可是在它认知中天底下最好吃最鲜美的食物之一! 注视着它清炯炯的大眼睛,天帝的心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动摇。 只看他微阖眼眸,缓缓翻动手掌,指尖流转之间,变幻出一缕赤金光芒。 随着他的动作,周边风啸凛凛、海浪卷起千层沙尘,待光圈褪去,肃长琴玉色的掌心多出了几颗新鲜欲滴的红果子。 该死,他分明是要变出一盘熟食来的....! 呆望着手里的野果,原想给小畜生炫技的肃长琴在内心咬牙切齿道。 但他刚修行结束,法力尚且不稳,被一双清亮的狼眼盯着,更是难以控制神思,才会如此丢脸。 而一旁的狼崽子却颇为兴奋,兴冲冲地看着他手上的果子,两只前爪叠着搭在一起,似乎对这基础的法术很感兴趣。 “.....”肃长琴哪想到这小家伙如此好骗,便粲然一笑道:“这是上等的仙术,厉害么?” 小狼摇了摇尾巴,表示非常感兴趣。 天帝暗笑一下,又道:“想学啊?” “那朕就教教你。” 白浪飞沙,一望无垠的海边,肃长琴再次提起内息,两指微微闭拢,默念口诀,变出从天而降的果子。 在他身边,小狼也学着他的样子,有点笨拙的伸出爪子,在空气中乱抓。 可每当它要聚起灵力时,都会被海水打散。 而它却不气馁,挠一挠耳朵接着练习。 俯看着它努力到鼻孔上掀,又凶又奶的调皮样,刚还一心想离开的天帝忽然怔住了。 默了默,他拾起一根木棍,在沙子上写下“莫忘”两字后,便对快累趴的小狼崽道: “朕可以陪陪你,不过等海水把这两个字冲掉后,朕就得走了。” 小狼一听,欢喜地蹦了三尺高,仿佛在祈祷着什么。 许是海听到了它的祈祷,直到日落,那两个字都没被水冲散。 而肃长琴就环抱着双腿,靠在礁石上看它练法术。 夜色降临,累坏的小狼崽倒进了天帝怀里。 摸着它还没发育全、微微柔软的毛发,肃长琴忽然问:“你知道那是什么字吗?” “.....”小狼呆呆地望着他漂亮的下颌线。 “朕现在不告诉你。”肃长琴点点它的鼻头,一弯唇角道:“等你变成人,学会写字后就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天际便传来轰隆的震动声,只见苍穹深处妖气弥漫,迸射着令人目眩的紫光,这分明是有妖王出世的征兆。 “.....朕真的要走了。” 肃长琴收回目光,用冷傲的声线道: “你若想再见到朕,就好生修行历练吧,你这副样子,是没法上天庭的。” 说罢,他的身形被一束金光笼罩,眨眼间就消失在东海岸边。 碧绿的海滩上,只留下独自舔、毛、发,委屈哼唧的小蓝灰狼。 那时的天帝并不知道,这只身形不大,却异常骁勇的狼,将会拉扯着他的命运,让他如上九天,又似坠入阿鼻地狱。 天帝是一条认死理儿的龙,说白了就是犟脾气,犟的让人心生畏惧,让人退避三舍。 天界几乎无人不知,天尊喜欢打赌, 偶有一次,他闲的无聊,就问肃长琴东海的鱼有多少?还说要和对方比,看谁能在四十九日内数清楚有多少鱼,比不过的人就要上灵山打坐七十九日。 他本是嘴上打哈哈,说赢的人肯定是我,实则在心里盘算着就让肃长琴去数,等对方数好了,便在最后一日偷偷吃掉一条鱼,害他数错。 可让天尊没想到的是,自打赌约开始的那一天,肃长琴就分散出元神,变成一块石头守在东海,日晒、风吹、雨淋、电闪雷鸣,皆不能撼动那块石头,它就那么痴痴的守了整整四十九天。 最终,当然是自以为是、连鱼都没数,偷吃计划也泡汤的天尊输了。 肃长琴犹如那块顽石,他不懂情爱,不知该怎么赢,就用那样的笨法子,企图留下一个人的心。 从冥河出世后,他曾去过人间,他看到过狼群猛兽是怎么对待喜欢的同类的—— 狼认定另一只母狼后,就会在它身上留下印记,以此来告诫外界,不准碰它的母狼。 肃长琴就是认了死理儿,他始终记得,在离开冥河之前,诸骁舔了他。 因此,他认为那是一种无声的诺言,不论诸骁记不记得,他都不许这个“诺言”消失。 “陛下,瑶池汤已经备好,您该沐浴净身了。” 此时,门外忽然响起婢女的声音。 肃长琴回过神,侧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衣袍上沾染着妖界腥湿的灰尘。 真脏......他嫌弃地蹙了蹙眉,就脱下所以衣物,转身迈入雪白的瑶池水。 那么脏的地方,怎么会诞生出诸骁那样俊的小畜生呢:长着一双明亮的大眼,耳朵和尾巴肥肥厚厚的,毛发铮亮,看上去雄姿英发。 3、四万天兵围堵西海 与幼年的诸骁贴近时,肃长琴闻过对方的味道,是那种轻悠悠的青草香,很好闻..... 也不知道,在成年后幻化成狼形时,诸骁身上还有没有那样的味道? 想着想着,天帝的面颊隐约发红,他金色的眼底仿佛有水光荡漾,使其冷硬的五官显出一丝柔和。 “了了,朕不拔他的牙,倘若他再惹恼朕,朕就拔光他的毛......” “看他还怎么勾引其他人。” 洗净一身的灰尘后,肃长琴想了半天,认为不是他馋诸骁,而是诸骁恬不知耻,招惹了他,招惹完就拍拍屁股走人,至今还在勾引其他人.....让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陛下,您是陛下,说话不能这样的。” 他话音刚落,小灯灵就砰得一下从空气中变出来,很无奈道:“您要注意措辞,不要骂人。” 肃长琴冷哼一声:“朕就这样,朕还要当面儿骂他。” “.....”看着帝王眼里的幽冥寒光,了了很无语,竟然会觉得群妖之首的狼王有点惨..... “报——陛下,西海三公主正在南天门长跪不起,说,说她已经退掉婚约,恳求陛下放过西海龙宫.....” 肃长琴走出瑶池,刚系上衣带,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天兵的通报。 “哼,她为了保一条命,还真是锲而不舍。”他冷笑两声,没有回应天兵的话,而是拍了拍手,扬声道:“来人。” “属下在!”紫微宫里银光乍现,地上瞬间跪了一名银衣暗卫,恭敬地听候天帝的发落。 “魁斗山上情形如何?”肃长琴捋了捋发丝上的水珠,询问道。 他刚沐浴过,身上只穿了玄色蟠龙亵衣,贵气的底色松松垮垮遮住他的胸膛,使他蜜色的肌肤在流光下若隐若现。 龙自古以来就代表着霸气强壮、绝对的尊贵威严,就算化形成人,肃长琴看起来也并不纤细,反而充满了男子气概和力量,让人不敢冒犯。 “回陛下,山上一片灰蒙,听闻,三公主已经被退婚了。”银衣卫低下头,抱拳回禀道。 “是吗.....那地方本来也不怎么样,脏污晦气.....行了,你退下吧。” “是。” “陛下,您怎么不开心呢?这不是好事嘛~” 暗卫离开后,看到肃长琴有点难看的面色,了了又从他脑后蹦了出来,困惑的问道。 肃长琴面无表情地坐下来:“你没听银衣卫说么,她是被退婚,也就是说,毁婚之人是诸骁。” 此事若在三界传开,狼王诸骁就会成为一个无情无义的负心人,会遭人诟病,说他为了保命成仙,宁肯抛弃未婚妻子,从今往后,不论是仇敌还是手下,都能戳一戳他的脊梁骨...... “呵,朕早该想到的,他为了那个女人,会不惜做到这种地步,早知如此,当年在东海之岸,朕不该.....” 说到此处,肃长琴停住了话音,鎏金色的眼聚着一缕哀伤。 他抬起右手,变幻出一块沾着干涸血迹的破布料,心口翻涌着深深的痛意。 “陛下.....西海三公主正在南天门外等候,说,她说一定要见到陛下.....!” 听宝殿里没有动静,门外的天兵又壮着胆子重复了一遍。 肃长琴正在气头上,听见这话,他收好那块带血的布,冷笑道: “她愿意等,就让她等着好了。” 说完,他就走到桌边拿起点心,掰了一块儿喂给了了,剩下的塞进自己嘴里。 瞧着天帝把腮帮子吃的鼓鼓囊囊的,了了摇摇头,在心底叹气。 肃长琴就是这样,越烦的时候,嘴越硬,越伤心的时候,越能吃..... 加上他是三界帝王,谁敢管他,那脾气上来了能把天宫的众仙家一个个骂死.....哎,说不得,说不得。 “.....是!”外面的天兵动了动,身形即刻消失在仙雾里。 南天门外,一名女子拖着素白色的衣裙,正跪在仙雾缭绕的银色拱门下,冲紫微宫的方向声嘶力竭道:“陛下,求您见小女一面.....!” “陛下,渔女鸢沅与狼王的婚约已不算数了,如今婚约已毁,求陛下饶恕小女这一次,放过我西海龙宫。” 说到这里,兴许是想到伤心事,鸢沅泪眼婆娑,当即哭了出来。 那天肃长琴驾临妖界、大闹喜宴后,即便有诸骁撑腰,耐心的安抚,她还是怕的要命,只能脱下一身红妆,飞一样地逃离了魁斗山,可没想到,肃长琴这次是动了真格。 西海至今被四万天兵围的水泄不通,退婚一事已传遍五湖四海,父王自认受了巨大的屈辱,几乎要撞死在龙宫,迫不得已下,她只有到天庭求对方放自己一马。 此事若能就此平息,她还是有机会能成仙的...... 鸢沅长得秀气俊俏,哭起来当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看得天兵们都有些动容,忍不住从怀里取出手帕,想递给这位可怜的公主。 但没等鸢沅接过手帕,就看隔空飞来一块惨白色的布巾,像新婚盖头一样,直接盖在了她的脸上,接着,就是肃长琴冷冽傲慢的声音: “莫要在朕的南天门外哭,真晦气,你身上的海水要腥了朕这片地。” 鸢沅的视线被白布挡的严严实实,一时面色惨白,连动都动不了。 她觉得,那块布就像肃长琴的手掌,狠辣地攥住她的脖颈,让她没有半点喘气的余地。 这就是三界之主的力量,他连碰都没有碰她,仅凭一块布,不费一丝力,就能碾死她。 “陛下.....咳咳,呃咳、小女,知错了,如今婚约已毁,请陛下放小女一命。” 不知过去多久,鸢沅挣扎两下,脸上的布才落在地上,让她恢复了艰难的呼吸。 “毁婚的人是诸骁,又不是你,朕为何要放过你?” 俯视着女子秀丽可怜的脸,肃长琴反问道。 他赤金瞳像含着烈艳的风暴,一眼就能刺穿众生虚妄可笑的伪装,让人无所遁形。 “我,小女在此之前,并不知晓,妖族私自成婚会令您如此动怒......” 对着那张冷艳逼人、压迫力十足的脸,鸢沅捏紧衣裙,半晌才找出几句辩驳的话来。 听闻她的话,肃长琴冷哼一声:“妖族的事朕不屑于管,但事关诸骁,朕就不能轻易放过。” 说着,他睨了跪地的女子一眼: “只是诸骁让朕动怒罢了,你可以走了。” 这话,就像两个无形的巴掌,照着鸢沅两边脸一边来一下,打的她面目羞红。 “好.....好!鸢沅明白了,既然,陛下不肯放过我西海千万同族,那鸢沅也只有以死谢.....啊!呃——!” 盯着肃长琴的背影,鸢沅取出事先备好的刀刃,飞快地刺向自己的喉咙。 就在她要用鱼骨刀捅穿自己的咽喉时,肃长琴掌的中突然闪过一道银光,隔空击碎了那只锋利的刀刃,轰得一声,将碎片溅出十米远。 “陛下.....为什么!让我死,我死了,您就可以独占狼王了,不是吗?!为何.....呃!” 望着断裂的刀,鸢沅又气又恨,终于忍不住将内心的话都说了出来,但她的话刚说一半,整个人就被肃长琴用灵力隔空提了起来。 “从来都只有朕决定谁生、谁死,在朕面前,谁敢枉言生死?” 他的话音停顿一下,忽而露出一个纯美蛮横的笑容: “你就不怕朕让你生不如死么?” 闻声,鸢沅心底一震,心脏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肃长琴所说不错,莫说是她和父王,在天帝面前,一片西海都算不上什么。 “求.....求陛下饶命,饶命.....”她艰难地咳喘两下,低声哀求道。 肃长琴猛然松开了手,他隔空挑起鸢沅的下颌,又冷声道:“的确有几分姿色。” “诸骁,可有碰过你?”天帝不咸不淡的问。 “没,没有.....” 鸢沅涨红着脸,刚要否认,却听肃长琴用笃定的口吻道: “恐怕你不知晓他的喜好,他喜欢舔人,呵....从小就喜欢。” 听见这话,鸢沅的脸一阵青白,她感到羞辱和耻辱, 诸骁分明是自己未婚丈夫,私密的事,她应当最清楚,可肃长琴好像比她还了解似的。 “狼王性情温柔妥帖,小女和他相处之际,向来相敬如宾,没有越过雷池。” “温柔?呵,他是不会在你面前野而已。”肃长琴闻声,毫不留情的嘲讽道。 “你不甘心么?”瞥了她一眼,肃长琴又挑起眉道: “不甘心也没用,成年狼王的力量,岂是你一个小小渔女能疏解的。” 他狂放的话,使鸢沅的表情极其难看, 在西海时她曾听说肃长琴性子冷厉,手段雷霆张狂,眨眼间就能让三千妖族灰飞烟灭, 可谁能想到,堂堂天帝提起狼王时竟如此放荡形骸,甚至是.....不知羞耻。 盯着她精彩纷呈的神情,肃长琴微微勾起唇角,在她面前左右踱步,忽然道: “朕听闻,西海龙宫富饶奢美,日日歌舞升平,西海的渔女更是用一只海螺,就能奏出世上最动听的仙乐......你也来给朕吹奏一曲。” 仙宫里流光烁烁,皎白的光晕从云端落下,浮在肃长琴的衣摆处,使他走起路来犹如踏在洁净的莲花上。 可天帝的每一言、每一行,却与这份纯净截然相反,反倒充斥着让人瞠目结舌的火辣霸道。 “三公主,请吧。” 鸢沅呆愣两秒,就看天兵将一只灰蓝色的海螺递到她眼前。 她瞳孔一颤,面对着喜怒无常的天帝,内心越发的忐忑和恐惧。 4、让他到天庭来 看着她战战兢兢的模样,肃长琴漫不经心地停下脚步,唇角上扬,声音却冷凝如雪: “你怕什么,朕不过是想听听西海的仙乐,又不会生吃了你。” 说着,他冲身边的宫婢抬了抬手,宫婢连忙低下头,把琉璃酒杯递上去。 酒盏中呈着琥珀色的酒液,色泽淡雅澄澈,味道却十分烈性呛人,闻起来令人昏昏欲醉,肃长琴却像端了一杯清水似的,仰头就将那烈酒一饮而尽。 “朕半月前就听闻,与西海相隔千里的都城连年干旱,寸草不生,民生惨烈,世人跑到水龙王庙求了又求,却始终不见落雨....” 说到此处,天帝的话音顿了顿,又道: “因旱灾死的人,冥府都快盛不下了,水龙宫却仍夜夜笙歌.....朕真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曲儿,让西海如此大胆妄为?” “朕看,也是时候让西海哭一哭,流些血了。” 听到这声问话,鸢沅面色一白,心底已有几分明了: 西海近年来仗着地势富饶、人丁兴旺,没少惹是生非,而父王更是沉迷酒色,趁仙妖大战之际无视天界天规、玩忽职守,害得无数生灵流离失所,肃长琴恐怕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此番她和诸骁成婚,更成为了对方暴怒的锁链,这一次,天帝迟迟没有撤兵,说不准.....是想直接荡平水龙宫。 想到这一层,鸢沅的双手一阵哆嗦,不慎把海螺丢在了地上。 “陛下饶命,小女、小女回去后....定,定会好生规劝父王....” 肃长琴冷冷地看着她,一脚把海螺踢到她手边,又嗤笑道:“你也得有命回去才行,吹。” 他喝了酒,一双美眸骁野横戾,唇色潋滟,脸庞冷若冰霜,愈加夺人心魄,让天宫的仙雾都凝固了起来。 “是....是....!”巨大的恐惧压迫之下,鸢沅拾起海螺,颤抖地放在唇边,缓缓吹奏起来。 她整个人抖得如风中枯叶,可吹出的乐曲却空灵好听,引人向往。 肃长琴沉着脸仔细地听,忽然之间,他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身体,双目一震,眼前蓦然浮现出五百年前的情景。 天帝生于九天,全身上下都聚集了万物精华和灵气,因此他的感知远在众仙之上,不论是痛苦还是欢愉,他的触觉、听觉和味觉感知都比旁人强成千上万倍,所以此刻才能看到鸢沅脑海里的记忆。 只见空旷的海岸边,小狼倒在肆虐的海水和漆黑的礁石之间,它的毛发下面有一滩血,看起来已然奄奄一息..... 原来在他走后,单纯的小狼又遭到了附近村子的袭击。 这时,一名身披麻布,面貌清秀的少女带着鱼叉从海水里游来,将小狼捡到了安全的地方,给它遮风挡雨,仔细地喂了水,清理伤口,照料了整整半月。 而这名少女,正是后来的三公主,鸢沅。 “够了......够了!” 眼睁睁看到小狼和旁人朝夕相处,依赖着别人的样子,肃长琴气的浑身发抖,立即抬起手,挥动衣袖,隔空打碎了鸢沅手里的海螺。 “啊呃!陛....陛下....”鸢沅被海螺划伤了手心,连忙停下动作,仓惶不解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肃长琴回过神,神色变了又变,忽而冷笑道: “果然有点本事,不过比起西海的靡靡之音,还是欠了些火候.....” 说着,他负手缓缓踱步,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眉目一亮: “朕这天宫里也有奏曲儿的,比你要高明许多,来人,听朕命令,从今日起,西海鸢沅就留在天庭,和婢女们修习乐曲,什么时候修习好了,再回西海也不迟。” 听了这话,鸢沅的脸蛋泛起一缕青白色,双唇不停地抖动起来。 她是想留在天宫,做梦都想,可眼下肃长琴话里话外之意,不光是让她做个无名的婢女,遭人耻笑,更是要把她软禁在这里, 再怎么说,她都是西海的三公主,岂能承受此等奇耻大辱?! “陛下,我乃西海的三公主,就算触碰了天规天条,也不该被贬成婢女,陛下就不怕消息传出去,损害我西海颜面,逼父王上天庭抢人吗?”她屈辱地咬紧牙齿,尖声质问道。 鸢沅这话说出口,在场众人都为她捏了把汗:这不是公然挑衅天帝,宣告自个儿要造反吗? 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肃长琴的神态依旧平静: “公主?好,朕姑且叫你一声公主,朕要问问渔女出身的鸢公主,为何鱼的命如此低贱,总是任人宰割?” 他这一句,更戳到了鸢沅的痛处,她怒瞪着双眼,哑声道:“小女不知。” “因为鱼离不开水,离了水就会死。”肃长琴的声音在天宫里回荡,庄严而清冷: “这就是鱼最致命的弱点,而你,你的西海,你的父王,早已漏洞百出,岌岌可危,朕倒要看看,离了水,你们能搅出什么风浪。” 说罢,他抬手变出一只鱼的幻影,放在掌心里微微使力,眨眼间,那只鱼就四分五裂,迸溅出一道血水。 “啊啊——!别过来!” 明明只是幻象,鸢沅却觉得真有血溅到了自己脸上,她大叫着后退,吓得花容失色。 “.....废物。”肃长琴瞥了她一眼,叹息道。 “小女....小女明白了。”鸢沅从恐惧中惊醒,忽然颤声道:“陛下这是要逼死我!” “随你怎么想。” “既然如此,陛下也不会有好结果,你身为天帝,本该断绝七情六欲.....” “可你!你却对妖族之首的狼王存了私心,日日肖想,你算什么天帝?!你有何、有何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决定芸芸众生的命运?!” 面对肃长琴的冷漠狠绝,鸢沅内心清楚,西海要亡是已成定局的事,因而她只有换上另一副脸色,大声将肃长琴对诸骁的心思吼出来,以此羞辱对方。 令她没想到的是,听见她放肆大胆的话,肃长琴连瞳孔都未颤动半分,反倒淡漠一笑,蛮横道: “朕就是肖想他,朕不仅肖想,还要他跪下来,接受朕的肖想,谁又能奈朕何?” 鸢沅顿时错愕不已,面色因愤恨涨得血红,不知该怎么回击他。 而他们身边的众人也低下头,似乎对天帝的放浪早就习以为常。 “把她带到奴侍庭,听候朕的发落。” 肃长琴冲天兵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把人带下去。 “不——不!肃长琴,我鸢沅就算是死,也不会当一个贱婢!” “三公主,你!陛下,不好了,三公主服毒自戕了!” 就在天兵要将人带走时,鸢沅的嘴边突然冒出两缕黑红色的血水,面容也因毒药渐渐苍老枯萎。 “什么?!都让开——!”肃长琴脸色一沉,立刻拂袖挥开了天兵。 抬起鸢沅的下颌,看到她青黑的面孔,肃长琴汇聚起深厚的灵力,试图把她体内的毒逼出来,可那毒药不知是什么来路,竟和鸢沅的身体合二为一,在她体内迅速扩散开来。 很快,仙宫上下就弥漫开一股腐朽的腥臭味。 “不好,是尸毒!” 有天兵连忙用衣袖遮住口鼻,畏惧地看向不成人形的三公主。 “肃长琴....诸骁永远都不会接受你,当他知道你、咳呃....杀了我,天宫将永无宁日!” “没有朕准许,你休想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眼看鸢沅的肉身快要破碎,肃长琴当机立断,将手覆盖在她的天灵盖上,忍着感知到的巨痛,从她体内抽出一缕魂魄。 “呃,咳啊——肃长琴,我要天界永无宁日!永无宁日!” 鸢沅消逝的瞬间,她的双眼、两耳和鼻孔都流出大量腥黑的血水,周遭的天兵见状,纷纷吓得白了脸色,连连后退。 肃长琴却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用手护住鸢沅的一丝幽魂,向其注入源源不断的灵力,驱除那魂灵上的尸毒污浊。 看到天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心悬到了嗓子眼。 这尸毒是从含恨死去、怨气滔天的妖族身上挖出的心、肝、脾、脏所炼化而成,不光能置人于死地,更带着无法破解的歹毒诅咒,能够侵蚀人的魂魄,使被毒害者浑身溃烂而死、如同坠入地狱的油锅, 就算是仙体,也难逃这样的疼痛。 而天帝此时正施加所有的灵气挽救鸢沅的最后一点魂魄,他自身亦要承受被反噬的疼痛。 “来人。” “陛、陛下.....属下在!” 在众人的瞩目下,肃长琴收回手,稳住声线道: “去,到魁斗山告诉诸骁,想救这个女人的命,就到天庭来见朕。” “.....是!”天兵得了命令,急忙踩着流云飞向猩红的妖山。 见他远去,肃长琴收回手,冷冷地望向在场众人: “在这女人的魂儿彻底死在天庭前,谁也不准走漏半点风声,若让朕发现,就像她一样,滚远一点自戕吧,别脏了朕的眼。” 听着天帝毒辣的骂声,仙家们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想说什么又不敢,只好匆匆离去。 “是!小仙(小人)等遵旨、告退——” 所有人离开后,长身而立的肃长琴面容忽然变得苍白,他极力维持的淡然自若骤然崩塌,忍不住痛叫了一声。 “陛下——!” 只听砰叽两声,了了突然从云朵里飞出来,它拖着灯尾绕到肃长琴面前,担忧地看着他: “陛下,您怎么样了?为什么要救她?您都快被痛死了.....” 肃长琴护住手里的幽魂,闭上眼,摇了摇头:“朕不能杀她,倘若没有她,小狼的命早就没了。” “没有小狼,何来如今的狼王诸骁?” “这一条命是定数,朕就算憎死她、恨死她,也不能就这么杀之。” “朕要倾尽全力保她,让她眼睁睁看诸骁对朕心悦诚服、看着朕和诸骁交好。” 5、困兽之斗 明明是最先见面的,可小狼却被抢走了.... 它倒在海滩上呜咽呻吟的画面,就像一把刀插进肃长琴的心口,刺的他好疼。 “陛下,还是快回宫休息一下吧....” 了了不知道肃长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傻乎乎的劝他,让他先回紫微宫。 “不....”肃长琴低下头,通过云层,遥望着妖气环绕的魁斗山,沉声道:“朕就在这里等他。” “他就要来了....” 说罢,他用指尖点了点鸢沅快要消散的幽魂,将她变化成一只颜色苍白、几乎透明的灵虫。 “了了,你听着,朕暂时将她的魂魄放在你这里,你替朕好生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近。” “是,了了知道了。”小灯灵连忙拖着尾巴,将白莹莹的灵虫放进了自己体内。 “陛下还疼吗?”收好鸢沅的魂魄,了了扑到天帝面前,又问道。 肃长琴抬手变幻出一张宽大的软榻,撩起衣摆躺了上去。 “朕要休息一会儿。” “哦....” 了了知道他好强,就算疼也不说,便闭紧嘴巴,守在天帝身边。 白茫茫的仙雾之下,整座妖山像一颗猩红的心脏,横在暗黑色的河流之间。 山的最北面,狼王诸骁站在用森白骸骨搭建的王座上,听着手下小妖的禀报: “狼王,西海传来消息,说三公主已到天庭近两个时辰了,再拖下去,公主怕是生死未卜,我们该怎么办?” “诸骁兄弟,为什么还不出兵?”不等诸骁开口,一个披着绒衣,面容黢黑英武的男人就站出来,焦急的问道。 “晁云大哥,你稍安勿躁,先不要自乱阵脚。”诸骁闻声,向黑面男人抬起手,示意他冷静。 “我乱阵脚?我看是你诸骁兄弟胆小怕事!” 听见他的话,晁云几乎从鼻腔里喷出火来。 他和诸骁是一同修炼长大的师兄弟, 他虽为低贱的豹妖,但两人却没有因出身而疏远,反而亲的像穿了一条裤子,后来即便诸骁做了妖族的王,也称晁云为一声大哥,关系向来和睦亲昵。 只有在沾上西海三公主的事时,晁云才会急得跳脚,自乱方寸。 听到他的话,诸骁没有发怒,他慢慢伸出手,抚摸着身后枯骨交纵的王座,道: “我忍到今天,为的不是攻打天庭造反,而是保留妖族的力量。” 说着,他眼里闪过一道猩红的光芒:“晁云,你可知这一次仙妖大战,我妖族死伤多少人?” 晁云被他问的气息一滞,僵着脖子道:“数,数十万人....” “没错。”诸骁收回手,低声道: “妖界死伤惨重,尚未恢复元气,现在起兵攻上天庭,不过是有勇无谋之举,注定惨败。” “那你说怎么办!”晁云双目一暗,粗声粗气的问:“难道你就真不顾鸢沅的性命了吗——!” “她是我的未婚妻子,是我的女人,我当然要救,天庭....肃长琴那里,我会亲自去一趟。” 诸骁回应着他的话,神态间多出一股锐利的野性。 见他要独自前往天庭,晁云愣了一下,想到那日肃长琴大闹婚宴的情景,他不由得讽刺道: “诸骁兄弟,那肃长琴对你存的什么心思,已经人尽皆知,你这一去天庭,恐怕会被他吸干,再无回来的可能了!” “还是说,你真想窜上龙榻,成为那肃长琴的裙下之臣吗?” 他这番话说的猖獗可恨,字字句句都在戳诸骁的痛处,可狼王还是那副不声不响的样子,一对灰蓝色的瞳像积蓄着深沉的潮水。 霎时间,气氛像死去多时的干尸,僵硬又粘腻,让人的喉咙眼里堵得慌。 “好了!”这时,一名鹤发老者站出来,冲诸骁躬了躬腰背,打着圆场道: “好了好了.....晁云定是一时焦急,忧心三公主的安危,才说了这样大不敬的话,请狼王莫要放在心上。” 说着,他又转过身,指着晁云驳斥:“其实狼王说的都在理,晁云,是你太过分了!” “栖闻长老,难道你就不着急吗?” 听见老者的话,晁云握紧拳头,恨声质问道。 栖闻摸了摸胡须,语重心长道: “晁云,老夫在妖界这么多年,可是亲眼看着妖界崛起,又看着它衰落的,你要一意孤行起兵救人,这妖族,恐怕会绝种喽!” 他这话让年轻的狼王和豹妖都安静下来,神色若有所思。 栖闻的原身为花豹,是在妖界侍奉多年的老人,算起来,他是晁云的同族,所以总能在对方要惹事时,出来帮他一把。 “那、长老说,该,怎么办?”晁云纠结的问。 “忍。” “可是!” “够了,此事不必再争执不休,我这就上天庭一趟,向陛下要人。” 诸骁抬手制止他们的话,而后就幻化为灰蓝色的云雾冲上九霄,踏过骇人的雷电前往天庭。 “晁云,你太性急了。”诸骁走后,栖闻盯着面前的豹妖,神情一寒,斥责道: “单单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要死不活的,这样心急,迟早会误了我们豹族统领群妖的大计!” “我....长老,我知错了。”刚刚还怒发冲冠的晁云顿时虚了,忙低下头向老者认错:“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栖闻站在原地,摸一摸胡须,指了指灰暗的天: “如若狼王一去不回,我等的机会就来了。” 天纵乌云,四处荡漾着尘土和妖界的腥黑湿气,只有抵达天庭时,眼前的景色才逐渐变亮。 南天门外,鎏金色的光像通天长剑一样,竖在九州之巅,璀璨的光晕里,躺在软榻上肃长琴没有睁眼,却已感知到有一头野兽正在逼近自己。 “诸骁,你比朕想的晚到了半个时辰。”他轻轻开口,迎上那头野兽冰冷的双眼。 “鸢沅,她在哪里?”诸骁无意和他多说,只追问鸢沅的下落。 肃长琴靠在软榻上,目光平淡: “她死了,但还没死透。” “你!” “陛下.....请陛下告诉我,鸢沅究竟是生是死?”诸骁两眼一红,强忍着内心的厌恶和暴躁,重复问道。 “诸骁,再和朕打一架吧。”肃长琴没回答他,而是从华贵的软榻走下来,兴奋地抿起下唇:“上一次朕觉得不够过瘾。” 诸骁闻声,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回他:“陛下是万金之体,我岂敢肆意冒犯。” “朕允许你冒犯。”肃长琴最迷恋的就是他这副隐忍不发的样子,于是轻声许诺道: “你若能打赢朕,朕就告诉你她的下落。” 他说的强横气势,但细想一想,如今他要用那个女人的命相威胁,诸骁才能答应他的需求,他还是嫉妒气恼的要发疯。 “此话当真?”小狼上钩了。 “当真。” 对着肃长琴这等疯癫的要求,诸骁的眉头一阵抽动,忍了又忍:“好,那就请陛下恕罪了。” 他话音一落,就握紧双拳欺身而上,对准肃长琴的腹部砸了过去,但未等他使出积攒的力量,肃长琴的身体就像雾一样消散,躲了过去。 眼前金光闪闪,转瞬间,肃长琴已经移步到了他身后,抬手扼住了诸骁的后颈。 这种抓狗崽一样的动作让狼王心口的火焰骤然喷发,他阴着脸,反手抓过肃长琴的手腕,另一只手拽住他的腰带,拉近天帝和自身的距离。 这一次肃长琴没有躲,而是在诸骁的拉扯下上前一步,和那双狼眼对视着。 他的衣裳被弄得有点散乱,腰带半开,狼王则衣冠楚楚、稳如泰山。 “住手!大胆狼王,竟敢对陛下动手——!你是要造反吗?” 诸骁正要继续攻击时,四周突然涌起几道金光,霎时间,天庭的众仙家已经到场,正怒不可遏地瞪着狼王。 “你们都退后。”肃长琴冷斥一声,抬脚向诸骁的膝盖踹了过去。 他的动作表面看上去发狠,但真正接近诸骁时,却微微收了几分力道,只是把狼王踢开了一点。 “陛下这真是要和我打斗么?” 诸骁吃了小痛,皱着眉后退,哑声问道。 肃长琴的一招一式,就像对付冥顽不灵的狗崽一样,哪里是打架? 这种绵软羞辱的打法,让诸骁在片刻之间就失去了耐心,他微微张口,两颗尖锐的獠牙已经从嘴里探了出来。 他已极力忍着内心的躁乱,但还是遏制不住眼里猩红的妖气。 狼不是豹子,也不是鬣狗,它没有多余的兴致玩弄猎物,享受着猎物一点点死去的快乐。 狼就是狼,它只会凭借原始的冲动和悍野,用最快的法子绞杀猎物,吸光血、吃光肉、舔干髓.... 肃长琴向来清楚,他面对的是怎样一头难以掌控的猛兽,越是明白,他就越想驯服它,哪怕是用自己的血肉去喂。 “怎么,急了?” 看见诸骁隐约闪烁的尖牙,肃长琴的唇角上扬,玉色的脸噙着几分引诱,问道。 “是。”诸骁的两脚微微后移,做出爆冲的姿势,又从手掌里变出兵器,直接承认了。 狼王的兵器是一根用狼尾裹着的长矛。 长矛长达两尺,通体呈灰蓝色,散发出邪魅诡谲的光芒,顶端的矛尖锋利无比,杀颓尽现,铮铮作晌,虽然沉重如千斤顶,但诸骁却能用它轻易地斩杀天兵天将。 6、释渊挑衅诸骁 不过,在肃长琴眼里,他的长矛不过是硬一点的铁器罢了,没什么好怕的。 譬如现在,不等那锋利的矛尖靠近他,他就徒手捏住长矛的铁杆,微微用力—— 只听啪的一声,那坚不可摧,沾过无数的血腥的长矛竟直接被天帝捏断了。 不过,在铁杆断裂之际,崩出的灰色流光亦划伤了肃长琴的左脸。 “嗯....呃!”他连忙捂住脸,踉跄地后退两步。 “陛下....!”看到他难得一见的狼狈,诸骁面上闪过一点无措。 肃长琴用衣袖遮住流血的半张脸,一双载满怨气的金色眼眸紧盯着诸骁。 他心里清楚,在长矛要刺伤他的时候,诸骁收了三成的力,否则,他徒手接矛,就不止是被划伤点皮肉这样简单了。 察觉到肃长琴的眼神,诸骁低下头,捏着断掉的兵器,居然觉得心虚。 “诸骁,朕问你,你为何不对朕用力?” 什么用力?在哪里用力? 听见天帝冷傲直白的问话,在场众仙家哪知晓其缘由,纷纷红着脸低下头,只觉得陛下是越发的放荡了,就算心系狼王,也不必闹到这等地步..... 肃长琴闭了闭眼,想到和妖族大战之际,对方也是这样,每一次的攻击就像被吃掉几分力气似的,始终没对自己下死手,他忍不住斥问道: “你是不愿,还是不敢?” 肃长琴的眼睛是天地万物的灵气所幻化,如刀、如霜、如水、如云潮,将世间惊心动魄尽收眼底,可他唯一看不穿的,就是眼前这个让他神魂颠倒的小畜生。 诸骁被他问的脸色更难看了,只忍耐着回答:“不敢。” “是么.....你要是说不愿,朕会很高兴。”得到答案,肃长琴神情一空,又轻轻地笑了笑。 “请陛下放过西海三公主。”诸骁垂下眼,再次重复道。 肃长琴刚觉得起兴,听他提起那个女人,脸上的笑意顿时退的一干二净。 “诸骁,朕方才已经说的很清楚,她服毒自尽,早就半死不活了。” “什么.....不可能,若非你和天庭逼迫,她怎么会、”诸骁的手臂一震,断掉的长矛立刻发出嗡嗡的嘶鸣声。 “你又想打朕,是么?”肃长琴不紧不慢地走向他,在他面前站定,用手握住诸骁手里断掉的长矛: “你动手吧,朕就站在这儿,不会还手。” 肃长琴是真心实意的等诸骁动手,他就是想用自己的血肉哺育这头狼,他倒要看一看,这狼能凶恶成什么样子。 他身上浸着瑰丽绵长的龙涎香,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欺人的艳冷和傲慢, 那味道,让嗅觉灵敏的诸骁感到厌烦,又止不住想探出獠牙,更加深入咬碎天帝的脖颈,看看这种味道会不会疏解他的烦躁和混乱。 “你.....”诸骁眼底一红,他布满青筋的手抬起来、又放下,如此反复了多次。 “还是不敢?”肃长琴垂下眸,视线慢慢下移,定格在那根断掉的长矛上,轻轻用力—— 眨眼的功夫,长矛就化成了一层没用的灰烬。 诸骁呆滞地看着兵器化成灰,五官不可抑制的扭曲起来。 “你不敢打,就别怪朕不给你机会。” 注视着地上的灰烬,天庭众仙家的表情都十分复杂,有强忍窃笑的,也有受到惊吓的,还有单纯瞧热闹的。 今日之事,外界会怎么传?说出去估计是:堂堂狼王擅闯天庭,被陛下捏住三寸疯狂吊打,最后连兵器都给打没了? 陛下厉害是厉害,却是真不给狼王半点面子,难怪不论陛下如何强取豪夺,狼王也不肯向他屈服。 哪个男人受得了这等丢脸的事? 瞧瞧,狼王的脸都变成青黑色了..... “诸骁,你想救她,朕就给你两条路,第一条,在天庭做朕的贴身侍卫,好生伺候朕,让朕积蓄灵力救她。” 肃长琴收回手,负手在仙宫雾霭间游走, 他赤金色的衣摆流泻出一缕缕粼粼淡光,看上去威严清冷,不可亵渎玷污,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一句比一句冷戾残横: “第二条,你若不愿在天庭为臣,就当场自刎,跟她一道去死吧,但诸骁朕告诉你,就算你跟她一并死了,到了地府,朕也会把你们两个拆开,让你们连死命鸳鸯都做不了。” “你.....”诸骁忍住牙关传来的阵阵痒意,一双蓝灰眸闪过暗潮般的神采,他的手掌张开又合上,好似还握着那把被天帝折断的长矛一样。 挣扎、屈辱和厌恶,都变成了喉咙里发不出的狂吼,与肃长琴四目相对许久后,诸骁慢慢蹲下身,单膝跪地,脸色渐渐平静下来: “我妖族已经投降,诸骁身为妖族的王,理应留在天庭,为陛下效力。”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的仙家们便一片哗然,暗暗在内心感叹这狼王可真是个能屈能伸的大丈夫。 这样的妖王,要是等他养精蓄锐、恢复元气,指不定要怎么报这血海深仇呢! 一时之间,众人又为自己的小命担忧起来。 最镇定的人当属肃长琴,看到诸骁跪在脚边,他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他背在身后的手,却微微发颤。 小狼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一句“为陛下效力”,就能击垮他的铜墙铁壁,让他溃不成军,没有心思再想其余的事。 “哈哈哈——哈哈.....要我看,狼王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日后必能成大事,说不定,连本尊的小周天都会被你掀翻了。” 这时,天际突然传来一个男子清朗戏谑的声音。 听见这爽朗豪放的笑声,众仙家纷纷皱起眉议论开来: 三界九州,未见其人先闻其笑,说话如此放肆随性的人,也只有坐镇于西方小周天,能和天帝打上三个来回的天尊——释渊。 天尊的天性放荡不羁,行事作风乖张,平日里闲的无聊,就会上天庭来找肃长琴陪他打赌比试,往往要死缠很久才会罢休。 念在平定妖界动荡,重整天庭时释渊出过一份力,因此肃长琴也就纵容着他,偶尔陪他打赌享乐,全当放松一下心情。 不过这一次,有狼王在,天尊不知又会给陛下出什么难题..... 众仙家正面面相觑时,只看有一道白色身影穿过西边的天际,在紫电闪烁、雷鸣震耳声中降落,稳稳地站在了天庭的宝殿上。 “长琴,这么久没见,有没有想念本尊?”雷电褪去后,释渊摆弄一下紫金色的衣袍,含笑问道。 他在宫廷气极重的小周天出世,自小养出了一副顽劣张狂的性格,再加上他容貌英武,时常游历四方,看起来不像成大仙者,反而有人间的帝王将相之姿。 “你来做什么?来人,上座。”肃长琴轻蹙眉头,问道。 天尊的突然到访显然令天帝有些不满,尽管如此,他还是让天兵搬来了座椅。 释渊看一眼身后的诸骁,低头笑了笑,就走上前,坐在了肃长琴身边。 “本尊今天过来,是在妖族的荒山上发现了一个新奇玩意,想让诸位仙家开开眼。” “哦?是么....什么玩意?” 肃长琴漫不经心地听着他的话,看见诸骁还跪在地上,他便抬手摘下侍女头上的羽毛珠钗,而后附上一丝灵气,让羽毛漂浮到诸骁身边。 洁白的羽毛像一只小手似的,抚摸了一下狼王的膝盖。 察觉到膝盖间的痒意,诸骁这才反应过来,肃长琴是让他起身,他僵了僵脸,也就站了起来。 把天帝的举动看在眼中,释渊的眼神变了变:“来人啊,把东西呈上来。” “是——” 在他一声令下,只见几名身高八尺的壮汉抬着一间庞大的牢笼,轰隆一声出现在宝殿上。 仙雾褪去后,牢笼里就传出了激昂的野兽咆哮声。 那只凶兽通体长八尺,浑身遍布灰黑色和褐色交纵的毛发,目露凶光,口带腥湿的涎液,呲着一口沾满血腥气的獠牙,正用前爪疯狂地拍打着坚硬的牢门,看上去极其狂暴。 “这.....这像是貉妖?”仙家里有人不确定的问道。 “正是。”释渊笑的得意,转向肃长琴解释: “这只貉妖是本尊的童子在荒山上捡来的,捡到它时,它就吞噬了大量的尸毒,走火入魔,无法变回人形了!” “本尊瞧着有趣,就把它带回小周天....可没想到,妖始终是妖,就是喂不熟!” “没到两天,这畜生就把小周天搅得地覆天翻,本尊没办法,只好.....把它带到天庭,看看有没有英雄仙家,能收拾一下这畜生,哈哈哈.....” “废话。” 听完他的话,肃长琴的脸色十分难看,不仅是因为释渊话里的阴阳怪气,而是他在和诸骁对决的时候,曾见过这只貉妖。 当初这妖孽还是人类的形态,统领着一方小妖,没想到眼下竟已成了这副模样。 肃长琴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诸骁,对方还是那副沉冷的表情,但他锐利的眼眸,已经汹涌出一层浓烈的血色。 “怎么?你这天宫是没人了?堂堂仙界,怎没人能对付这貉妖?” 看到众人没有半点反应,释渊扬起嘴角,又开口挑衅道。 7、狼王现出原形 围观的上仙们听见此言,都低下头,做鸵鸟状,三公主鸢沅带着尸毒大闹天庭的阴影尚未过去,又来一只貉妖?要是真让这牲口咬了,沾上尸毒岂不死定了,因而谁也不想蹚这趟浑水。 “释渊,朕的天庭不是你的小周天,你擅自把妖畜带来,是想,挑战朕么?” 肃长琴瞪了释渊一眼,不耐烦道。 闻言,释渊皮笑肉不笑,他注视着长身而立的诸骁,反问:“陛下此言差矣,狼王都在这里,貉妖为啥不能来?” 换句话说,就是你肃长琴双标,你想带妖孽上天就上天咯?我也要带..... “你....!”肃长琴的金曈崩出一道怒煞的光芒。 “.....陛下,诸骁愿意一试。” 就在这时,诸骁忽然站了出来,不卑不亢地抱拳道。 “好!好....好!狼王果真好气魄!”不等肃长琴准许,释渊就眉飞色舞地站起来,双手鼓掌道:“妖族之首对战入魔的貉妖,没想到本尊今日能一饱眼福了。” 听着他激动的笑声,诸骁没有回应,只是面向肃长琴道:“这头貉来自妖界,现在他已堕入魔道,应当由妖界内部解决,请陛下允许我来管教他。” “不....” “臣请命,请陛下允许我来管教他。” 肃长琴本来不愿让诸骁在这种情形下和妖族自相残杀,但没等他冷脸拒绝,诸骁就步步紧逼,又硬声重复了一遍。 一向稳重隐忍的狼王很少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虽看着新奇,却还是让肃长琴有点不满。 因为他知道,诸骁是想保那貉妖的命,才会这样坚持。 “.....朕,准了。” 但注意到释渊一脸瞧好戏的样子,肃长琴清楚,此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沉着脸答应下来。 得到他的应允,诸骁收回视线,抬脚走到庞大的铁牢笼旁边。 当他接近时,闻到妖族气息的貉妖变得更加凶恶兴奋,它面向诸骁尖叫又扑打,好像要撕碎一切。 在它尖锐的吼声中,诸骁灰蓝色的眼睛一沉,眨眼间,妖气萦绕,荡开了身边的仙雾,云层的颜色突然变得猩红如血,狼王的脸微微扭曲起来,快速变成了一头体格壮硕、身长九尺的公狼。 那貉妖原本已经够粗壮可怖,但在狼王诸骁的原形衬托之下,它的模样竟像一只未长熟的狗。 变成狼的诸骁撩动着锋利的牙齿,嗥叫两声后,就顶开坚硬的铁笼,冲着貉妖扑杀过去,他吐露着猩红色的舌头,幽暗的眼闪动着凶光,似乎能把猎物吞的连渣都不剩。 在这样霸道的雄性气焰下,貉妖慢慢后退,发出呜咽般的鸣叫,就在它做出防守的姿态时,诸骁一下子爆冲过去,咬住了它的咽喉,猛然用力,将貉妖的皮毛咬出了一滩血水。 “嗷——嗷——!” 貉妖疼的在地上打滚,发出嗷嗷的惨叫声。 诸骁的狼眼里红光涌动,看的众人是毛骨悚然,连大气都不敢喘。 看到此处,肃长琴紧紧地抓住龙椅扶手,心跳如鼓,面颊微红,气息都轻颤了起来。 这是他在五百年后,第一次见到诸骁的原形,和那个时候勇猛却横冲直撞的小狼不同,此刻的诸骁,已经完全长成了一头悍野雄壮的公狼。 诸骁叼着貉妖撕咬的时候,身上每一寸肌肉、铮亮的毛发都在剧烈起伏,激昂霸道。 肃长琴喜欢小狼,可他更爱此刻浑身充满肌肉、骨骼壮硕的狼王,那种雄浑到快要撞破天地的力量,让他心潮澎湃、神魂颤抖,身体深处盘踞着一缕滚烫紧张的湿意。 没有人会知道,拥有三界、九州最纯粹的灵力,集天地最干净、强大灵气的天帝,会对一头妖界的公狼如此渴望,渴望那股狂野、凶戾、阴暗甚至是肮脏的力量,与之结合,哪怕是被征服、吞噬、融化。 另一头的铁笼里,狼王和貉妖的对决(应该说是狼王单方面的殴打)已经到了尾声,貉妖被诸骁咬住脖颈,奄奄一息,刚才的癫狂和凶恶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沙哑的讨饶低叫。 看见貉妖已经褪去一身的凶气,诸骁不屑地嗥叫两声,就缓缓松开森白尖锐的狼牙,调头离开铁笼子。 可就在他迈出去的瞬间,貉妖突然发难,直接从地上爆冲起来,欲从身后攻击狼王没有防备的右腿。 它嘴里流着滴滴答答的尸毒涎液,只要碰到狼王的皮肉,就会腐蚀掉狼的半条腿。 “住手——!” 肃长琴的面色骤然惊变,他飞快地站起身,脱下鎏金色的外袍,眉峰一拧,将强大的灵力渡到外袍上,冲正在偷袭诸骁的貉妖打了过去。 “嗷——呜嗷....”天帝的灵力如同劈开九州的长剑,就算附在衣物上,也能爆发出坚不可摧的力量。 貉妖被衣物带去的灵力几乎烧毁身躯,瞬间倒在了地上,散发出一缕黑灰色的妖气。 而衣衫如羽毛般在空中打了个转儿,又轻柔地落在了狼王诸骁的身上,在他周身形成了一道保护的结界。 诸骁的狼眼震动一下,又恢复平静,他用嘴叼起天帝的衣物,挪动着壮硕的身躯和狼尾,一步又一步地走向肃长琴。 “大....大胆狼王!你想干什么....!” 看他用原形接近天帝,尽管惊恐万分,仍有仙家对诸骁吼叫道。 “住口。”天帝呵斥那人一声,一双莹莹发亮的眼眸始终盯着狼王。 诸骁叼着衣裳呲了呲牙,继而收起猩红湿润的舌头,在即将靠近肃长琴时变回了人形,把衣裳递给面容泛红的天帝。 “多谢陛下体恤。”诸骁垂下锐利的眼,单膝跪地,纹丝不动,连气息都没有变化,根本看不出他刚经历过凶险的战斗。 肃长琴从他手里取过衣物,忽而露出了笑容。 小狼叼过他的衣袍,就等同于尝到了他的味道,要不是释渊和这些碍眼的上仙都在,他一定要揪住诸骁,好好调笑戏耍一番。 对方那种隐忍的神情,只为他所动摇就好。 天帝的样貌恍如星辰,明媚耀眼,既有九州之巅的霸气清冷,又容纳着世间万物的温婉柔情,笑起来时更加蛊惑人心,让日月都黯然失色。 释渊看在眼里,暗自咬了咬牙,立刻起身上前,挡在诸骁面前,又从肃长琴手里拿过衣裳,轻佻的笑道: “陛下还是这么任性,你这里不比我那小周天,高处不胜寒知道吗?快点把衣裳穿好。” 肃长琴没有看他,而是望着他身后低着头的诸骁。 当释渊的手要碰到衣襟口时,天帝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用琥珀色的眸盯着他。 “怎,怎么了?”天尊被他看得心跳加快,哑声问道。 “诸骁已经降服了那只貉妖,从今日起,它就留在天庭。”肃长琴缓缓开口,语气里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 他这么霸道专横,倒在释渊的预料之中。 “不就是问本尊要一只妖嘛,陛下只要开口,本尊那小周天都是你的,哈哈哈....”释渊沉默了片刻,随后又发出爽朗的大笑。 听见他暧昧又讨好的话语,肃长琴面无表情地松开手,返回龙椅旁坐了下来:“朕累了,你们都退下吧,这几日若没有什么事,就不必来朝会了。” “是——臣等(小的)等告退——” 他话音刚落,众上仙就像脚底抹油似的离开了宫殿,一众天兵也带着笼子里的貉妖退了下去,于是偌大的宝殿上只剩下肃长琴、释渊和诸骁三个人。 “当真累了?”看着天帝画卷般秀美挺立的侧脸,释渊给他倒了杯清茶,放缓声音问道。 天尊素来桀骜不驯,在小周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整人,唯我独尊到了一定境界,但此刻,他却在天帝面前顶着笑脸,心甘情愿做起伺候人的事,这要让小周天的天奴和天女看到,定会震惊不已。 “你也出去。”肃长琴却习以为常地接过茶盏,轻轻抿一口茶,就下达了逐客令。 饮完清茶后,他身体向后倾了倾,便倚靠着玉石和鎏金打造的龙椅,半阖美眸,若无旁人的开始小憩。 天帝的衣袍刚被诸骁用嘴揉弄过,此刻稍显凌乱,半遮掩着他浅蜜色的脖颈,那样光泽流泻的肌肤,如一囊含苞待放的雏菊,徒手拨开,就会嗅到馥郁艳绝的香味。 把肃长琴慵懒放松的姿态看在眼里,释渊的瞳孔一沉,而后含笑道:“好,你好好歇息。” 说完,他转身走下台阶,准备离开宝殿。 对着肃长琴时,释渊自始至终都笑眯眯的,而在和诸骁擦身而过的瞬间,天尊的脸色却陡然一变,溢满了火红的凶光。 他的气势虽然强横,甚至夹杂着寒冰般的杀心,诸骁的表情却没有变化,那双锋利的狼眼一片寂静,直到释渊的身影消失,他也没把那份敌意放在眼里。 所有人走后,诸骁又上前两步,对肃长琴抱拳道:“恳请陛下放了刚刚的貉妖。” 肃长琴没理会他,但也没有主动撵人,只闭着眼继续小睡。 他不撵,诸骁也不走,看到天帝闭眼假寐、脖颈和胸膛微微起伏的样子,他握了握拳,还是低下头接着等。 “要是朕说不放呢?”过了半柱香的时辰,肃长琴忽然睁开眼,抬起下颌问道。 8、吃饱饭后陪朕 诸骁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便认真的回答: “那只貉妖已经走火入魔,无法变回人形修炼,将它放回妖界后,只要严加看管驯服,便不会再有惹是生非的机会。” 肃长琴本来还能压住火,可听闻诸骁这番说辞后,他泛红的脸庞突然窜起一丝怒火,忍不住冷笑一声,斥责道: “诸骁,你差点就被它带着尸毒的尖牙咬死了。” 论起谁是让狼王最没有脸面的人,天帝若称第一,三界恐怕没人敢做第二。 想到那个牲口扑咬小狼的情景,肃长琴还是心有余悸,但他性子实在太傲,就算担心也不明说,反而习惯用这些夹枪带棒的话刺激对方。 说到底,他的内心深处还在怨、恼诸骁私自迎娶别人的事,才会这样矛盾焦躁,变得跟一根刺似的。 听见肃长琴的话,诸骁的脸色果然有些发青。 尽管表情很难看,他还是耐着脾气道:“那貉妖在偷袭前已经被打的神志不清,就算扑上来,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和我缠斗,是陛下多虑了。” “朕,多,虑?可笑。”肃长琴捏了捏龙椅扶手,猛然站起身,用幽幽的眼盯着他,开口又是一顿责骂: “朕看是你愚蠢自大,你是看不出来么?!那只貉妖已经炼化成魔心,每一击、每一招都阴狠歹毒至极....如果不是你执意上去搏斗,朕根本不会给它接近你的机会,诸骁,你的狼心,是只用在朕身上了吗?” 混账东西,当着众人的面谢他的体恤,要他放那只妖的时候,却扭脸说自己多虑了..... 肃长琴越想越恼火,甚至觉得有些委屈。 诸骁被他骂的双瞳一动,灰蓝色的眼底翻涌着深沉到化不开的妖气。 肃长琴的这句问声,虽然让他心底压制已久的搏杀欲更加浓烈,却也有一丝难以下咽的酸涩。 他知道,肃长琴是在恼恨他不肯杀了貉妖,可就算恼怒、怨恨,对方也强忍着不说,只问自己为什么要对他狠,只对他狠..... 他厌烦肃长琴的傲慢和执拗,但有那么一刻,他居然会为这种执念感到酸楚。 “臣做了陛下的侍卫,一颗狼心,自是效忠于陛下和天庭。” 沉默片刻,诸骁用平淡如水的口吻回应道:“只是,妖族的事,不必陛下费心解决,妖族内自有定夺。” “.....好,你不杀那个貉妖,朕替你杀。”肃长琴被他冷漠的态度气得眉心一跳,立刻抬起手掌,变化出鎏金色的斩魔剑,准备上天牢里斩妖。 “不,陛下.....”诸骁心间一震,抬手就要拦他。 “杀了它,才是对它的仁慈。” “陛下!”诸骁牢牢地挡在肃长琴面前,提高了声线:“我已经留在天庭,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又何须对一个穷途末路的妖赶尽杀绝?” 这话说的,好像天帝在无理取闹一样。 审视着狼王幽深的双目,肃长琴俊美的脸涨得通红,他抿一抿下唇,冷声反问:“朕偏要赶尽杀绝呢?” 诸骁皱起硬朗的眉宇,缄默片刻,再次抬起头来,他抬手拉近和肃长琴的距离: “如果陛下非要杀它,就先跟诸骁一战。” “你.....你为了一个妖畜,又想跟朕动手?”肃长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忍不住从唇齿间发出怒吼:“你的精力,你的狠绝,是统统要用在朕身上是吗——?!” 他暴跳如雷,披散的发丝绕过晕红的眼眶,一张冷峻的脸,那不经意泄露出的脆弱,令诸骁眼底闪过了一分茫然。 三界九州,肃长琴是强盛过一切、令众生臣服的存在,只有在自己面前,他才会有痴、恼、羞、嗔这些罕见的神色..... 诸骁觉得心口像有鼓在哐哐击打,打的他热血沸腾,又恨欲丛生。 他的眼神闪躲一下,强忍着牙根里的痒意。 若再多看一眼肃长琴袒露出来的半截手臂,他或许会用最尖利强壮的獠牙,挑破天帝丰沛的血管..... “陛下,天尊说他在紫微宫等您。”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天奴的通报,令两人稍稍拉开了距离。 “他怎么还没走?”肃长琴立即收回手,不满的呵叱道。 “呃.....天尊说,有要紧的事和陛下谈.....”天奴被问的胆颤,连忙细声回答道。 肃长琴沉下气息,稳住呼吸后,看了眼诸骁,又冲门外下令道:“告诉他,朕这就去,还有,给狼王备膳上酒。” “是.....”门外的人影攒动一下,立刻叫人去准备饭菜。 等人走后,天帝恼火地瞪诸骁一眼:“你有和朕闹的精力,还不如用在吃饭上,兴许吃饱了饭,还能与朕对战几个回合。” 说完,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就拂袖离开了宝殿,只留狼王一个人“咬牙切齿”。 天帝的紫微宫,是整座天庭最禁忌清冷的地方,它与最冷的星辰相连,孤僻的横在天端。 烛影深、枕星河,却冷如寒雪,让人彻夜难眠,因此肃长琴的寝宫布置了许多烛灯和绒毯,只为增添一点烟火气,好度过漫漫长夜。 释渊在绵软的绒毯旁左右踱步,眼中浮动着沉溺的精光。 每日每夜陪着肃长琴的绒毯,是什么味道?他躺在上面,玉体横陈,又是怎样的光景?他沐浴过后,是否有晶莹湿润的水珠滴在上面..... “你怎么还没走?” 天尊蹲下身,刚要抚摸那张雪白的毯子,宫门前就响起肃长琴淡漠的声音。 释渊的手掌一震,连忙缩了回去。 他转过头,瞬间换上一副笑脸:“长琴这话说的好伤本尊的心,我好不容易来这儿陪陪你.....你却要赶人家走,是怕本尊对什么人下手吗。” “别招惹诸骁。”听着他意味深长的话,肃长琴眉心一跳。 他径直走到座椅旁坐下来,慢悠悠道:“释渊,在他还没有彻底暴走之前,离他远点,朕不是在和你商议,也不是警告,而是命令你,离、他、远、点。” “还有,你也不必用上不了台面的貉妖来试探朕,朕不会为了诸骁,放过妖族的任何一个孽畜。” 听见他直白决断的话,释渊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他沉着脸走过去,把双手搭在肃长琴的座椅扶手上,将人困在自己的两臂之间:“那陛下可否告诉本尊,你为何要留那西海渔女一条命?” 肃长琴闻声,一双深金色的美目倏然泛出寒光,他慢慢抬起头,对上释渊的双眼:“没有惹怒朕的人,朕可以留她一条贱命,日后再加以利用....” 说到此处,肃长琴停顿片刻,突然扼住了天尊的手腕,一字一句道: “惹恼朕的人,就算还能用,也得死。” 在这样被“围困”的姿势下,他分明处在下方,可气势依然如吞云震海,即便不紧不慢、神态平平,也给了释渊巨大的冲击。 天尊面色一变,觉得被肃长琴抓过的皮肉有些滚烫,他的眼角抽搐两下,赶忙缩回了手。 “哈.....本尊就随便问问,你动什么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嬉皮笑脸,无事发生”八个字,堪称释渊搞事失败后的绝活,就算差点被眼前的金龙烫死,他也得维持住天尊的颜面。 只不过,看着肃长琴淡漠地擦了擦手,又支着下颌翻书的样子,哪有一点生气的痕迹?这说辞,不过是释渊在为自己挽尊罢了。 千百年来,对方的心扉就像最冷的紫微宫一样,从未对任何人打开..... “其实,本尊今日来,是想让你开心的,别生气了,你看.....”释渊的眼神微动,连忙从身后取出一只小巧精致的拨浪鼓,放在肃长琴面前摇晃两下:“好看么?” 拨浪鼓是鸡翅木所制,鼓面上画着莲花纹路,两边带有亮晶晶的珠子,轻轻摇晃,就能发出清脆动听的声音。 “这是做什么?”听着珠子敲打鼓面的响声,肃长琴冷厉的面色稍缓,沉声问。 “你那个小灯灵不是最喜欢这些小玩具吗?”释渊乐呵呵的解释:“这次我下凡间玩,看着好看,就买来了。” 听他提起了了,肃长琴鎏金色的瞳孔潋滟着一丝暖意。 “尚可,就是幼稚傻气。”他用冷傲的声线回应道。 “它还小嘛,幼稚点怎么了?快拿着。”释渊不以为然,直接把拨浪鼓塞进肃长琴的手里。 他说的是没错,了了从冥界刚出世就被带到天庭化作灯灵,若较真算起来,它现在不过是三岁孩童的年纪。 凝视着手心间的小鼓,肃长琴清冷傲然的轮廓忽然柔软了下来。 “好了,东西送到了,本尊回去喽。”观察着他的表情,释渊十分满意,便弯一弯眉眼,拂袖踩着云光紫电离开了天庭。 “.....来人,给朕更衣。”他走之后,肃长琴独自坐在椅子里把玩着小鼓,玩了一会儿,又向门外命令道。 “是——”侍女听见动静,连忙捧着朱红色的缎袍,从外面走了进来。 “陛下,请更衣。” 侍女托着金雕玉砌的盘子,将衣物呈到肃长琴眼前。 自继位平定三界动乱以来,天庭的日子就极尽奢侈,首当其冲的就是天帝,连点熏香的炉子都要一天换三次,衣食住行就更加精益求精,奢华的令人咂舌。 “....嗯,把这东西放到朕的床榻上。”肃长琴抬手取过红色衣袍,又把拨浪鼓给她,淡声吩咐。 “咦,陛下,这是什么?好好看呀.....”侍女小心翼翼地接过小鼓,赞叹道。 “是释渊给了了买的玩具,叫....什么鼓。”肃长琴漫不经心的说道,眉眼里有点得意和畅快。 9、朕好看吗 天帝是三界的霸主,坐拥世间无数至上的珍宝,只要他想,东海的夜明珠、西域的天蚕丝、北方的琉璃塔.....甚至是极尽奢华的小周天,统统都可以揽入怀中。 可他却会为了一只小小的拨浪鼓笑逐颜开,欢喜的像个孩子,只因这小鼓是小灯灵喜欢的东西。 “真好看。”侍女把拨浪鼓放好,再回过头来,肃长琴已经换上了一身红衣。 嫣红的绸缎精绣乌金色的龙纹,袖口的勾线是暗金色,霸气迤逦的勾勒出天帝蜜色的肌肤、柔韧的腰脊和修长的双腿,莹莹月下,他的每一寸毛孔都像浮动着暗香,闻起来令人昏昏欲醉。 “诸骁在做什么?”系好衣带,肃长琴忽然问道。 “回陛下,刚刚有天奴来报,说狼王正在喝酒呢,一杯接一杯的喝,喝了好多。” “喝酒?”肃长琴想了想,又皱起眉:“把他给朕叫过来。” “是.....” “不必叫了,臣就在这里。” 侍女答应后,正要去叫人,诸骁却已经站在门前,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肃长琴。 狼王的长相俊而不邪,眉峰如剑、眉骨似刀,一双蓝灰色的眼像沉溺涌动的深海,骁悍却内敛.....此刻他喝了酒,喝的微醺,面部的轮廓、肌肉,挺拔的鼻梁随呼吸微颤,看得肃长琴胸口一热,内心深处翻涌着小小的热浪。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和诸骁对视着,问道。 诸骁的喉结动了一下,沉默片刻,回答道:“陛下更衣之前。” 肃长琴的瞳孔一震,静默一会儿,他就抬手挥退了身边的侍女。 “你先退下,没有朕的准许,谁也不准进来。” “奴婢遵命。” 侍女离开后,肃长琴转身走向床榻,倚着床沿坐了下来,拿起书翻看片刻,头也不抬的问道:“只喝闷酒不吃饭,你确定你有力气跟朕打么?” “我并没有冒犯陛下想法。”诸骁迈进门槛,走上前,面色认真道。 “是么?那狼王擅闯朕的寝宫,要做什么?”肃长琴眨了眨双眸,用困惑的口吻道。 听见这话,狼王的眼神一沉,感觉喉咙有点憋的慌。 我是陛下的侍卫,自然要到宫里来保护你....! 他想开口怼过去,但看见肃长琴闪烁的眸光后,他又止住了话音。 对方那种骄矜的恶劣感,让狼王心里非常不爽。 “我想知道,西海三公主究竟是生是死?” 诸骁停下脚步,站在距肃长琴仅有一尺的地方,哑声道:“我已经依照陛下的命令留在天庭,却仍不知三公主的下落,我只想确认她身在何处,是否活着,请陛下告知。” 这些话说出来,他已经做好了被天帝痛骂的准备,可这一次,肃长琴却没有勃然大怒,而是指着寝宫里的铜镜,低笑一声道: “好啊,你想看,朕就让你看一眼。” 说着,他在掌心里聚起碧青色的光芒,对准镜面摆了摆手,在他的动作下,湖水般的镜子波动几圈,渐渐浮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女子面目狼狈,穿着素白色的囚衣,整个人陷入了昏暗的天牢,的确是数日杳无音信的三公主。 “鸢沅....!”诸骁快步上前,面容变得有一丝急迫。 但没等他靠近,肃长琴手上的光就变作寒冷的刀刃,狠狠击碎了镜子里的画面。 “要是朕再听到你叫那个女人的名字.....”肃长琴神情一凛,美艳的金瞳间射出寒光:“朕就让她魂飞魄散。” 诸骁闻声张了张口,沉下胸口的浊气,他碾磨着嘴里最锋利的狼牙,直到忍住血流中那种暴虐毁坏的冲动,才哑声回应道: “诸骁不敢。” 看到他严肃凝重的表情,肃长琴的脸色也不好看,内心倒是得意又暗喜。 鸢沅服下尸毒后,肉身已经灰飞烟灭,只剩一缕幽魂,这些事自是不能让诸骁知道,于是他就编织出一个幻境,用来应付对方。 没成想,小狼就这样上当了..... 笨狼,可真好骗..... 这点低等把戏的幻境居然看不出来,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天帝无奈的想着,想到小狼不知遭过多少罪,受了多少苦才成为今日勇猛强壮的狼王,肃长琴隐隐有点心疼。 然而天帝不知道的是,能看出他“这点把戏”的人,在三界内怕是屈指可数。 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强而不自知,还天天骂他人是废物蠢货,肃长琴这副傲慢冷漠的性子,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养出来的,无解。 “过来。” 审视着诸骁低眉垂眼的模样,他又伸出手,开口道:“过来舔舔朕。” 诸骁对他是又嫌又厌,本不想过去,但顾虑到肃长琴发起疯来不知又会做什么事,他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在床边跪下来,抓过对方修长的手,低下头,强忍恶心,在天帝的手指尖上吻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肃长琴这双手沾着无数血腥,味道应令人作呕,但当真正触碰到他的肌肤时,诸骁只闻见了浅浅的莲叶香味,清淡幽香,闻得他更焦躁了。 “嗯....” 虽只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却仍让肃长琴的身心瘙痒难耐。 狼王饮酒后,舌头沾了烧酒,残留着滚烫和激流。 这样粗糙、充满力量的唇舌,划过他光洁细腻的肌肤时,就像一根带刺、火辣辣的鞭子,使天帝养尊处优的肌肤有点发红。 “不是这样舔。”肃长琴动了动手指,和诸骁对视片刻后,便哑声道:“是变成狼狗,来舔朕。” 诸骁一愣,心底突然泛起莫大的屈辱,冷声拒绝道:“请恕我不能从命。” “为何?”肃长琴直起身,用探寻的眼神盯着他,问道。 “狼族只有在遇到危机,需要战斗、有想保护的人时才会现原形,其余时候,是绝不会现形的。”诸骁沉着一张俊脸,回答道。 他本以为肃长琴还要继续刁难自己,但没想到,对方只是点点头,说一句“不变就算了”,然后就低下头去翻书。 这下子倒显得狼王无所适从,跪在床边,像只被主人遗弃的丧家犬。 盯着床边放的拨浪鼓,诸骁皱起剑眉,莫名觉得十分不爽。 于是他用手慢慢靠近小鼓,有意无意的把它往床的最边缘扯,过了片刻,只听噗通一声,拨浪鼓直接掉在了地上。 瞅着孤零零摔落的小鼓,诸骁眼底很快闪过了满意的光芒,但当他抬起头,就看肃长琴正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你跟一只鼓过不去做什么?”天帝的美眸里满是困惑、探寻和严厉,却也有包容和柔情。 “......”狼王默然缩回手,低下头,觉得脸有点烧得慌。 一定是酒喝多了,他才会做出如此失智的举动,才会觉得,今晚的肃长琴格外好看,身上的味道也很香。 “诸骁,抬起头来。” 看诸骁不回答,肃长琴也没有追问,而是提高嗓门,命令道。 诸骁只好抬起头,神情里有一丝隐忍的烦躁。 “朕问你,朕今日好看么?”肃长琴似乎能猜中他心中所想一般,开口就问出了让诸骁最想躲避的话。 “.....陛下是三界之主,集九州灵气于一身,自然是风姿绰约、气度不凡,让人不敢冒犯。”诸骁沉默半晌后,像背书似的,把赞美的词一股脑往出说。 “朕就是问你,好看,还是不好看,你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听着这些让人耳朵起茧的恭维话,肃长琴内心一阵恼火,扬手把书砸在了诸骁身上,怒气冲冲道。 “.....陛下息怒,诸骁所说都是心中所想,不是废话。”狼王面无表情的回道。 “你.....你这是在顶撞朕吗?”肃长琴听得一呆,又想抄起什么东西去打他,却发现手边没物件能扔了,只能干瞪眼。 看见他发火时涨红的容颜,诸骁心头一动,双眼有几分失神。 “臣不敢。” “朕再问你最后一遍,朕穿红色的衣裳,在你眼里,是好看,还是不好看?”肃长琴咬了咬牙,就是不愿意放过这个问题。 诸骁抿起刚毅的唇线,回答道:“好看。” 肃长琴闻声后面容一红,眼神缓缓向下,看着狼王强壮结实的双腿,轻声问道: “那你看着朕这样,可是喜欢?” 诸骁的神色微变,下意识咬紧牙关,哑声道:“.....不。” “呵,是么.....那个女人,能让你喜欢么?你和她有没有肌肤之亲?!”肃长琴用手抬起他的下颌,冷声斥问道。 他侧着身体,红色衣袍如水一般泻在床榻上,衣摆时不时扫到狼王雄壮的大腿根,让他硬朗的五官变得深沉又隐忍。 “不,我和鸢....我和三公主之间,一向以礼相待,没有半点不合乎礼数的事.....” 诸骁本来想叫鸢沅的名字,但看见肃长琴快要杀死人的目光时,他又变了称呼。 然而天帝接下来的动作,让狼王全身的血都冲到了脑门。 肃长琴起身坐在床边,用脚踩着他的大腿,上下摩挲起来,磨来磨去的还不够,嘴上也在嘲讽的怒骂: “什么礼数?你是废人吗,还是圣人?这么喜欢把礼不礼的挂在嘴上,听得朕心烦,废物....!” 10、难眠之夜 听着肃长琴抑扬顿挫的骂声,诸骁的眉头一阵抽动。 他极力压制着从皮肉里喷涌沸腾的火种,使自己骨血中的燥乱平静下来,而后慢慢伸手握住了天帝的脚腕,将那光洁的双足放回床榻上,沉声道: “请陛下自重。” 说完,他就把手收了回去,面色严肃地跪在原地。 “......”肃长琴被他气的脸色涨红,一双金曈不满地瞪着他,瞪了片刻,忽而冷笑道:“今晚狼王就在朕这里就寝,睡、在、地、上。” 紫微宫是天界最寒的星,到了夜里就更冷如冰窟,天帝是金龙所幻化,有烈日般滚烫的元神护体,并不会因一点严寒就冻伤身子,可其他人就受罪喽,别说睡在地上,就是在这宫里站上一个时辰,就会冻得面容青白。 即便狼王有厚实的毛发护体,恐怕也承受不住如此“虐待。” 肃长琴这么做,无非是想看诸骁服软,顺带再煞一煞他的锐气罢了。 可没想到,诸骁只是点点头,回了一句“谨遵陛下吩咐”,就扭头睡在了地上。 他越顺从隐忍,看在肃长琴眼里,就越是和自己对抗,想到小狼宁愿冻死都不肯和自己一起睡,天帝气的两眼发红,却不知该如何发泄怒火。 过了一会儿,身后居然传来了诸骁平稳的呼吸声。 这又把肃长琴气的不轻,他仔细地听,听着小狼沉稳强健、仿佛随心跳同时摆动的喘息,猛然觉得面色有点发烫。 他挪动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柔软的床榻,强迫自己不去想诸骁睡着的样子..... 天帝几时有这样辗转难眠的时候?而此时,他却为了一个睡在地上的妖畜,内心酸软,感到不知所措。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狼王忽然缩了缩四肢。 听见动静,肃长琴转过身,静静地凝视着小狼即便缩在一起也十分精悍结实的身体。 应该是觉得冷了?所以缩在一起么..... 冷就冷吧,最好冻死他! 想虽然是这么想,但看到宫殿地上凝结的冰霜,天帝咬了咬牙,还是把手边的绒毯抛过去,轻巧地盖在了狼王身上。 做完这一切,肃长琴垂下如扇子般浓密的长睫,躺进明黄色的被褥里,闭上眼眸入睡。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地上的狼王突然睁开一双灰蓝色的英目,深深地看着身上的绒毯,眼底汹涌着复杂的情绪。 夜似深海,云雾迷蒙的小周天处处灯火通明,仙鹤围着香炉遨游,天女在巍峨的大殿上翩翩起舞,银色的流光中,衣裙摇曳、活色生香,好不奢靡。 天尊的座椅横在台阶上,它由白玉所制,上面镶嵌着明珠,扶手两旁雕刻着两条吐信的毒蛇,威严冰冷,却又有一丝诡谲阴鸷之感。 释渊的行事作风颇似人间帝王,因而在冥河修行时,他就挑选两个守门的蛇妖做自己的丞相,住在了小周天。 左相名为冬昧,称“冬昧君”,右相名为春绅,称“春绅君”。 相传这冬昧和春绅能以蛇形在冥河中随意穿行,因此得到了天尊的赏识,偶尔派他们到冥界抓捕一些不肯转世的妖物。 可这左右两相是妖没抓几个,还整日吃喝玩乐,强抢天女,什么正事也不干,天尊却能忍他们数年,任谁说起来都觉得不解。 “天尊回来了——!” 正当两个蛇妖玩的不亦乐乎时,隔空突然传来一道紫电,雷鸣电闪之中,释渊已经踏着仙雾走进了宫殿。 “天尊.....!”看到紫雾中男人的身影,冬昧和春绅立刻端着酒杯起身,恭敬的向天尊行了个礼。 “这都几时了?你们倒是会玩。”释渊拂了拂衣袖,掩去眼底的杀意后,才接过他们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小的们有失远迎,尊上恕罪。”冬昧和春绅互看一眼后,笑嘻嘻道。 “呵....本尊哪里舍得降你们的罪,本尊还等着你们给我抓来更多的妖,让我带去天庭好好玩玩....” 释渊把酒盏扔回桌子上,含笑说道。 “小人等谢尊上赏识....”听见这话,冬昧和春绅立即匍匐在天尊脚边,高声喊道。 “只不过,怎么不见那只中了尸毒的貉妖?”春绅四下看了看,忽然问道。 “长琴想要,本尊就留给他了。” “天帝?”闻言,冬昧有些惊讶:“天帝竟会把那等孽畜留在天庭?” 天庭的灵气结界,皆由天帝的千年修为所幻化,一直岿然不动的守护着天界的明亮,正因为如此,肃长琴从不准许任何肮脏之物进入天庭半步,更别说是带着尸毒的貉妖了..... 听到他诧异的疑问,天尊面色一寒,低声道:“还不是为了那个诸骁.....早就该死的牲口。” 冬昧和春绅听了,也不敢多说。 别看天尊整日笑眯眯的样子,但只要一提到狼王,他就会发疯发狂,露出罕见的阴狠和歹毒。 见他们闭嘴不言,天尊又慢悠悠的开口:“本尊想要一个人,想的快要发疯了,就算这个人不是本尊的,我也绝不会让他落入旁人手中,春绅君、冬昧君,你们可有何妙计啊?” “在您上天庭之前,我们兄弟二人就想好了.....”他话音刚落,春绅就谄媚的笑道。 “哦?是么?” “是,这一招,叫做‘借刀杀人’。”冬昧接过话头,一双蛇眼间泛起暗绿色的光。 “我们听说,西海三公主在天庭用尸毒自戕,如今只剩一缕魂儿了,咱们先把这消息放出去,让妖族知晓,狼王被扣、三公主被杀之事,如此一来,妖族群龙无首,当然会造反上天庭救人。” “这时,再将罪名扣到狼王头上,我小周天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看妖界和天庭都乱起来,哈哈.....” “好!好啊.....不愧是本尊的春绅君、冬昧君。” 释渊听得还算满意,但片刻之间,他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了:“你们是把长琴当做傻子吗!啊?!” “小人不敢——” “肃长琴,只要是他想拦的消息,哪怕是一只芝麻大的飞蛾,都传不出去,你们太过轻看他了。”天尊皱了皱眉,厌恶地盯着蛇妖们的脑袋。 “尊上莫急,小人还有良计!”春绅高呼一声后,微微抬头,诡笑道:“依照尊上所说,那我们只要把天帝引出去,不就能给妖族传信儿了么。” “怎么引?”释渊当即来了兴致。 “小人那里养的几只河妖就快‘成熟’了,我听说,东海岸边有一个村庄,有三千余人,若我把这些河妖放出去,让它们祸乱村子,消息传到天庭,天帝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听了他的话,释渊摸着下巴沉思良久,随后点头:“这些脏活儿,本尊就不过问了。” “小人明白!”春绅和冬昧知道他是准许了,连忙跪地磕头。 “你们知道,天帝身上是什么味道吗?”释渊坐进宝座里,拉开自己的衣袖,忽然问道。 “什.....什么味道?”春绅和冬昧同时咽了口唾沫。 天尊嗅了嗅被肃长琴抓过的手臂,声音激动而颤抖: “莲叶香。” 他的眼神一沉,忽然阴鸷地笑了起来:“柔软又妩媚,洁净.....又如滟滟河流,最深之处依然澄清,是处子的味道。” 听着他的形容,周围醉酒的天将忽然大笑道: “哈哈哈哈,谁,谁又能想到呢?!看似不可一世的陛下,竟然是.....是个雏儿.....呃啊——!!” 但没等他把话说完,天尊手里就射出阴鸷的电光,击穿了他的脑袋。 霎时间,血溅三尺,有许多血珠甚至溅到了春绅和冬昧脸上。 “尊上息怒,息怒!小人忽然想到,春绅君的妙计可行,不过,我们也得给陛下递一封信,在放出河妖之前,请他到小周天一聚,也好洗清我等向妖族传递消息之嫌疑。” 冬昧被吓破了胆,当即跪地上前两步,颤声提议道。 “不错,还是冬昧君想的周到.....此事,就这么办。”天尊随口夸赞两句,又像没杀过人一样,继续玩乐。 破晓之时,是天庭的结界最为强盛,也是天帝灵力最薄弱的时候。 肃长琴醒来时,诸骁还伏在地上熟睡。 好你个诸骁,朕揣着难以疏解的心事翻来覆去一整夜,你竟睡得这样安稳? 望着他像座小山似的背影,天帝红着脸磨了磨牙: “来人,把狼王抬出去,用凉水浇醒后,跟天兵们一同去巡逻。” “......是。” “陛下要让我出去,直说就好,何必浪费一盆水?” 天奴刚要去抬人,却看诸骁掀开绒毯站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你.....”看到他疲倦的面色,肃长琴攥紧衣袖,有点恍神。 难道没睡好的不止他一个人吗? 诸骁捏紧手里的绒毯,两眼下有青黑的颜色。 狼族的嗅觉极其灵敏,这一晚,毯子上的味道就如一双绵软多情的手,扰的他没法安睡。 闭上眼,就是肃长琴的傲慢挑拨的笑靥..... “臣早就清醒了,臣这就去巡逻。” 在天帝询问的视线下,诸骁绷着脸回应之后,就转身离开了紫微宫。 11、你对朕的血有反应 “了了出来。”他走后,肃长琴轻拂长袖,用衣袖带出几道金色流光,沉声唤道。 只听砰砰两声,一个圆圆的光点就浮现在他眼前,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庞。 “陛下.....陛下有没有想了了.....!”小灯灵拖着尾巴,像只嗷嗷待哺的小狗一样,欢喜的问道。 肃长琴抿唇一笑,从衣袖里拿出拨浪鼓,放在它面前晃晃:“小家伙,你看这是什么?” “哇.....玩具!”小灯灵立刻绕着拨浪鼓飞了两圈,激动的大叫:“陛下对了了真好.....嘻嘻.....” 它的声音软糯可爱,听上去如同三岁孩童,让天帝清冷的脸庞微微柔和下来,沉吟片刻,便把小鼓抛给它:“好了,拿去吧。” “唔.....真好看,好玩.....”了了是稚嫩小孩子心性,立刻抱着那只拨浪鼓欢快地玩耍。 肃长琴坐回龙椅里,支着下颌看了它一会儿,便询问道:“那个女人此刻是死是活?” “唔.....不太好,还是那样。”了了默念一句咒语,把体内的灵虫鸢沅给他看。 凝视着灵虫身上若有若无的光芒,肃长琴轻蹙眉头,而后拿起桌上的匕首,用刀刃慢慢贴近自己的手心。 “陛下这是做什么?”了了好奇的问道。 “救那个女人,让她晚点再死。”天帝淡淡的回应道,而后割破了自己的肌肤。 他的原身是赤金天龙,血水融合了九州灵气,可净化魔障,有治愈万物的力量,此刻鸢沅的魂魄即将消失,他只有先用龙血一试,试着为这一缕幽魂补充精元。 了了瞪着眼睛,看着天帝的血如珠串般滴下来,滴进了灵虫的体内。 眼见血滴要和灵虫融为一体时,它的身体突然一阵震动。 不好....!了了大惊失色,急忙喊道: “不行的陛下....!三公主她的修为不够,灵体虚弱,可您有千年的修为,灵力超凡,若以龙血喂养她的魂魄,她会魂飞魄散的....呀!痛!” 没等它喊完话,灵虫就折射出一道赤红光,那些融进灯芯的血水突然喷溅出来,落在地面,变作一滩血花,了了也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掉在坚硬的书桌上。 “了了.....!你怎么样了?”肃长琴的瞳孔一震,连忙接住它幼小的身体,沉声问道。 “哇——痛痛.....呜呜呜.....”了了在他手里呆了呆,才后知后觉的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是朕不好。”听着它奶里奶气的哭声,肃长琴摸摸它的头,耐着脾气安抚道。 了了抽噎两下:“唔呐,已经不痛啦。” “看来近些年西海真是养了不少废人,堂堂一个三公主,竟这般没用。” 肃长琴收回手,瞥了一眼脆弱苍白的灵虫,厌弃地皱眉,冷声道:“废物。” “.....”是陛下你太强了吧.....仰视着他冷傲的脸,了了很无奈,但又不敢明说,只小声问: “那.....陛下,您还要救她吗?” “朕会再想法子的。”肃长琴哑声道。 “可是....”陛下为何这样执着?凝视着他受伤的手掌,了了耷拉着眉毛,觉得不解和心疼。 “你先回去吧。”肃长琴没有包扎止血,只望着诸骁睡过的绒毯出神。 “是。”了了不舍地看了他一眼,呼哧两声就消失了。 诸骁回到紫微宫时,老远就灵敏的嗅到了血的味道,他正要进门,就看见一个鬼祟的身影从仙雾中穿过。 “站住,什么人?”诸骁立刻追上前,闪身拦住对方。 “仙君,在下是小周天的天奴,奉天尊命令,特来给陛下送请帖的.....”眼前的仙奴打扮靓丽阴柔,连头也不抬,就恭敬的回答道。 “什么请帖?”一听是小周天的人,诸骁后退了半步,皱眉道。 “回仙君,小周天的夜宴就快开始了,为此天尊特意准备了八百天女、千桌宴席,就等陛下赏光到场了。” 听了这话,诸骁胸口深处的火种又熊熊燃烧开来。 妖族还未和天庭交战之前,他就听过小周天的风评,听闻那里隔离天日、春光融融,夜宴时更是金块珠砾、斗酒三千,天尊和天帝就在那酒肉之地,御女数百,通宵达旦..... 他原本当这是谣传,可没想到,竟真有这种夜宴存在。 “请帖在哪?”诸骁冷着脸,问道。 “诶,仙君请过目。”虽不满这多管闲事的妖王,天奴还是低着头,把帖子捧了过去。 “你可以走了。”诸骁拿过请帖,冷声道。 “啊?可是,小奴还没有.....”把东西送到..... “我说,你、可、以、走、了。”诸骁强压着怒火,用布满红光的瞳仁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他身上强大的妖气让天奴后背一凉,不敢再开口争辩,只能把头压的更低: “是,小奴.....告退。” 看他走远,诸骁收起锋利的獠牙,面无表情地撕碎了手里的请帖,将其扔进一旁的瑶池里,便追着那股甘甜的血味,走进了紫微宫。 “陛下这里是否来过什么人?” 进门后,闻着撩人心弦的香味,诸骁顿时停下了脚步, 肃长琴回过神,把手放进衣袖,淡声道:“没有。” 诸骁一言不发,没等肃长琴准许,他就靠近对方,站在了龙椅下面。 “陛下受伤了。”这一次,他用了笃定的语气。 “是又如何?”他靠的这样近,使肃长琴心神不宁,不由自主地抓紧了龙椅。 “怎么可能.....”诸骁不解,在他眼里,肃长琴堪比铜墙铁壁,坚不可摧,连着打他三天两夜也不在话下,岂会受伤? 但下一刻,他却看到有鲜血顺着龙椅淌了下来。 红艳的色泽,可怜的滩在眼前,带着柔嫩欲滴的气味,天帝的血,让诸骁毛发僵直、□□颤抖,腰腹像涨潮一样,急于宣泄磅礴的热浪。 但肃长琴接下来的话,让他清醒了几分。 “怎么,看到朕割破皮肉,用血救那个女人,你很得意是吗?” “不。”他话音刚落,诸骁就立刻否认道:“陛下是三界之主,九州所有生灵皆仰仗于陛下.....还请您爱惜玉体,莫再做这等自残伤身的事。” “九州生灵.....也包括你么?”肃长琴的神情一亮,轻声问道。 “包括。”盯着天帝还在滴血的手掌,诸骁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他,就硬邦邦的回答道。 “好啊,要是朕说,只有朕的血能救她,你又当如何?” 凝视着狼王英气十足的眉目,天帝故意质问道。 诸骁沉着脸,默了片刻,回答道:“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换句话说,就是他不愿让肃长琴用血救人。 这答案虽然隐晦,但还是肃长琴心间一暖,冷厉的金色眼眸也变得柔媚不少。 “好啊,那她就等死吧。”他故意挑衅一句,又低头露出笑容。 “......” 天帝本以为狼王会发狂,可等了半天都不见诸骁说话,再一抬眸,就看他用一根手指沾了沾自己的血,将其涂抹在光滑的桌面上,仔细端详着。 做完这些,狼王的身体有些僵硬,气息渐渐变得深沉,强壮的胸膛一起一伏,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喷薄欲出了。 肃长琴看在眼里,眉梢透出一丝畅快的喜色: “原来,你会对朕的血有反应.....看朕流血,你很兴奋,是吗?” 说着,他慢慢地拽过诸骁的衣领,沉声道: “可恶的小畜生,你想看,朕就让你看个够。” 天帝骂的是很起劲,但微微紊乱的呼吸,仍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他看似霸道嚣张的把控全局,可真的开始撩拨人时,却含羞地合上温软的身躯,不愿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羞窘。 诸骁牢牢盯着天帝的伤口,视线缓缓转到了他冷傲的脸上,窥探到那双金曈间的一缕羞意后,不由得想到了小周天的夜宴,那些风言风语。 天帝和天尊夜御三千天女.....好不快活..... 天帝又不是石头做的,当然会有七情六欲喽,哈哈—— 是了,他原本就是这种人,骄、奢、欲、狂,在肃长琴身上显现的淋漓尽致,他怎么可能真的清心寡欲,洁白干净? 狼王的双眼一沉,猛然扯开了肃长琴的衣襟,冷冰冰地盯着他浅蜜色的胸口。 “呃.....你,突然.....做什么.....?”肃长琴尚未反应过来,衣衫就散落开来,流泻在威严的龙椅旁边。 “陛下.....陛下不是要让我看个够么?”盯着他冷凝间含有浅浅茫然的脸,诸骁两眼中翻腾着猩红的光芒,使人心惊肉跳,却忍不住被他所蛊惑、撕扯和侵占。 看他这样,天帝觉得喉咙像有烈酒在浇,酸痒的滋味,戳弄着他难以割舍的心事,让他全身都在潮红发烫。 “想摸朕吗?”他哑声开口,又主动抓过狼王的手腕,按在自己脆弱的心口:“朕说话算话,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了。” 说着,他就收回手,以淡漠的神情审视着诸骁。 诸骁的眉头一跳,觉得体内那股刚熄灭的怒火又被肃长琴激了起来。 他是在考验一头狼的胆子吗? 狼王觉得匪夷所思,肃长琴明明是伏在他身下,衣裳凌乱、毫无防备的样子,可在气势上,自己反倒像那个即将被拆吃入腹的人一样.....? 诸骁的面色顿时有点不好看,他想问肃长琴要闹到什么时候才罢休,但话没出口,身体就先做出反应,反手掐住天帝的手腕,将那蜜色修长的手固定在对方头顶。 12、白眼狼 “诸骁,你,放开朕,你干什么.....嗯呃——” 尽管说了可以任诸骁为所欲为,但这样处于下风的姿势还是让肃长琴很不爽,他挣扎了一下,脸颊骤然红透,连带着喘气声都加快了。 “我只是如陛下所愿,向您展示一下我的狼心,让您看看,它够不够胆.....!”诸骁加重了手掌的力道,眼底闪过一丝征服的狠劲。 他难得一见的阴鸷之色,让肃长琴怔了片刻,身体也微微松弛下来,停止了挣扎,再反应过来时,诸骁宽大的手正在他薄弱的心口游弋,在上面留下一道道红痕。 “你.....呃!” 被这狼崽子触过的地方像有一道危险的热刃,正源源不断的探进他的身体,肃长琴轻蹙眉宇,又立即抿起不知是怒还是惶的薄唇。 诸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所有的怒气和讨伐,都被肃长琴强悍的躯体吸引了。 狼族的天性是渴望力量、追寻力量,没有任何一头公狼可以拒绝强壮丰盈的伴侣。 而在诸骁眼中,肃长琴是三界最强盛的力量符号,强大到,连他肌骨之下的青色血管都像一汪潺潺小溪,足矣喂饱妖族狡诈癫狂的杀机.... “陛下的血很丰沛.....像流不尽的急湍,真多.....”诸骁伸出指尖,在天帝惊讶又茫然的神色下,猛的用尖锐指甲划破了对方的肌肤。 血珠一下子涌了出来,殷红明艳,正如诸骁所说,它如浩渺山河一般充沛多汁,仿佛能平息九州大地的动荡和燥热。 “混账东西!你把朕弄流血了....你怎么敢的,”看到血珠从胸前冒出来,肃长琴的双眼一沉,哑声斥道。 他的呵斥让诸骁瞬间清醒,发现自己正在做出格的事后,狼王立刻松开手,想拉开和天帝的距离。 就在他移动身体时,肃长琴猛然握住他的手腕,把人又拉近了一点。 “这就怕了?呵.....你的狼心也不过如此。”天帝慢悠悠的评判着,又把手指贴近流血的伤口,用指腹沾了沾,就抹到了诸骁的下唇上。 “朕的龙血可是万年难求,赏你了,尝尝它的味道。” 说完,肃长琴稍稍侧了侧身,避开诸骁即将喷火的狼眼,露出一个宛若人类逗狗后心满意足的笑容。 诸骁知道,这人摆明是在戏谑玩弄自己,正因如此,他不能恼火,也不能失控,如果真的发怒,这样恶劣的肃长琴只会更得逞蛮横。 他竖着眉毛,想滴水不漏地退开,再板着脸说一句“是臣冒犯了”以维持狼王的体面,但诸骁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不仅不想退开,还想冒犯的更多。 血珠的馨香就像一只灵巧的小勾子,勾起了狼最原始的冲动。 于是他又俯下身,扫视着肃长琴的身躯,从精悍的胸膛到有力的腰线,再到对方无人敢看的下腹—— “不要,不准碰那里...!”肃长琴的眼神骤然一变,扬声制止道。 此时诸骁是箭在弦上,哪还听得进去他的拒绝。 纠葛的气息里,就在他要贴上来时,肃长琴下意识抬起腿,一脚把狼王踹到了龙椅下面。 “滚、滚开!”他冷声呵叱,傲然暴怒的声音浸有一丝羞怯的颤抖。 “嗬呃!”这一脚来的又快又急,诸骁是完全没有防备,踉跄几步,才勉强稳住身体不至于趴下。 而他幽蓝色的双眼还持着愠色,黑发落在额前,气息虚浮,呼吸覆上惊红,就像只被突兀打断和主人亲昵的大型犬,充斥着不满。 躺在龙椅里的肃长琴已然清醒过来,他抿着唇穿好衣裳,脸上虽有还没褪去的红晕,可一双赤金瞳间已恢复天帝的冰冷威严。 “诸骁,你太放肆了,朕让你停下来,你为何.....” “这不就是陛下想要的么?” 肃长琴不满地瞪着诸骁,刚想骂他,对方却掀着眼皮,打断了他的话: “事到如今,欲擒故纵还有什么意义?” 他灰蓝色的狼眼里涌动着烦躁和嘲讽,他僵着张俊逸的脸,看肃长琴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陪客的男倌。 肃长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脸耻辱的涨的通红,心也像被刀反复剐过一样,疼的厉害。 “你这是在羞辱朕吗?”他厉声问道。 “臣不敢,诸骁不敢。”狼王不温不火的回应道。 肃长琴咬了咬牙,脱口就骂:“诸骁,你别以为朕不敢对你动手,你在朕眼里,不过是一个随时就能扒掉皮毛的畜生,朕.....朕能容你到至今,只是因为.....” 说到这儿,他的话音一哽,忽然说不下去了。 “.......” 沉默片刻,不知是谁先叹了一口气,再之后,诸骁取出怀里揣的药膏,又从衣袖上撕下一块布料,慢慢靠近肃长琴,哑声道:“我帮陛下包扎伤口。” 说着,他就想去牵肃长琴的手。 “别碰朕。”肃长琴还在恼他,怎么可能轻易顺从,没等诸骁的手搭上来,他就转过头,冷声斥道。 “......”诸骁站在原地,看着他清冷的侧脸,神态中有点无措。 “陛下这是在闹脾气吗?”静默半晌,他忽然低声问道。 “诸骁,你未免太高看自己,欲求不满的人不是朕,朕有什么好.....嗯,呃,你.....谁准你碰朕的?!” 肃长琴冷笑一声,拧起眉头,正硬声硬气说着讽刺挖苦对方的话,但不知何时,受伤的手已经被诸骁硬生生抓了过去,涂上冰凉滑腻的药草膏。 “混账.....呃,嘶.....”肃长琴的脸瞬间嫣红,他想骂想吼,却觉得那药膏冰冰凉的很舒服..... 这种被狼王服侍、小心对待的感觉,让肃长琴很是受用。 “这是鸢,不,是西海用珍珠和草药配制出的药膏......”看他眯起眼眸,舒服放松的样子,诸骁一时没有注意,差点把药膏是鸢沅给的说出来。 尽管他反应的够快,肃长琴还是听见了。 “剩余的药膏在哪儿?”他冷冰冰的问。 诸骁默了片刻,淡定道:“陛下跟一盒药膏过不去做什么?” 肃长琴不怒反笑,笑得格外明媚好看:“朕不是和药膏过不去,只是你涂的太少了,朕要多涂一些才能止痛。” 说着,他伸出手,向诸骁讨要药膏盒: “给朕。” 诸骁看了他一阵,像在确认他的话有几分真假,之后他就把东西取出来,递给一脸骄横的天帝。 “陛下请,不过这药膏偏凉还是少.....陛下!你这是做什么?!” 他刚要提醒肃长琴不宜多涂,却看见对方掌心浮出了火焰,扑哧一声把药盒烧的粉碎。 “......陛下这是何必?”诸骁皱起眉,不满道。 肃长琴不以为然,语气冷硬:“朕从继位以来,不知赐给它西海多少金银玉器,烧一个小小的药盒,又算得了什么?” “可这药能医您的伤,还能医治旁人,您还是要烧它么?”诸骁沉声反驳他的话,质问着。 “是。”肃长琴毫不犹豫的回答:“朕就是看一个药盒不顺眼,你能怎么样?” 诸骁被他怼的憋了一口气,沉吟稍许,才哑声道:“我当然不会怎么样,只是,陛下既是三界之主,统率九州,便该有包容之心,若您连小小的药盒都无法容忍,又怎能容纳天下苍生?” 这话说的看似是指药盒,实则在说药盒背后的鸢沅,总结起来就一句:为什么连一个渔女都容不下?肃长琴一听,又觉得来气怨恨。 是你把朕变成这样的,你倒反过来指责朕?当真是个白眼狼! 他在内心把诸骁骂了一千一万遍,又强忍着胸口的痛意,冷声道: “诸骁,你听好了,世间万物真都能让步,只有你,朕不能让。” 说完后,肃长琴盯着诸骁,眼中有一种势在必得的狡黠和傲然。 此刻的狼王十分矛盾,他既厌恶肃长琴的逼迫,又情不自禁的被对方激起兽类的斗性。 不得不承认,强大霸道的天帝很美,他让他每时每刻都感到兴奋,就算在争吵打斗上输了肃长琴一大截,诸骁也会感到愉悦。 真是奇怪,每到这种时刻,他就会很懊恼,只因比起柔弱可人的未婚妻子,他居然更想要强悍专横的天帝..... “陛下.....陛下,东海仙君求见。” 这时,在两人沉默之际,门外响起了天奴的禀报声。 “东海?他来做什么?”听见这个地名,肃长琴看了一眼诸骁,冷峻的脸色微沉,眼中却有一缕柔情。 那是他和小狼第一次分别的地方,时至今日,想到诸骁拖着血淋淋的毛发在海滩上打滚的样子,他就心酸又心疼。 “听说,东海旁的村庄被妖物袭击了.....”站在门外的天奴回禀道。 肃长琴想了想,便沉声命令:“让他进来。” “是。”天奴答应一声,立刻把身后的人推进紫微宫里。 “陛下有事要商议,我就先告退.....” “你留下,和朕一起听。” 13、朕要你对天发誓 看到有人影从外面走进来,诸骁正想回避,肃长琴却制止了他,命令他站着不动。 “......是。”诸骁低着头,很快就看见有人托着靛蓝色的衣摆跪在了地上。 “小仙拜见陛下——”跪地的人高呼一声,正是东海的仙君贺岚。 “起身罢,出了何事?还亲自跑到这里来。”肃长琴示意他起身,询问道。 天魔大战结束后,东海,一直是肃长琴最割舍不下的地方,每逢人间佳节时,他都会去东海看看,在小狼躺过的海滩上走一走,再坐下来喝些酒,一坐就是一整晚。 因此,他必须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看守东海,只是天界众仙喜好放纵享乐,是断然不愿忍受寂寞、守一片死海的,就在这时,书生出身的贺兰出现了。 他本是人间某个郡的郡守,为官清廉正直,治郡有方,却不幸死在一场洪灾治水中,肃长琴便赐给他金身仙体,条件就是要他忍千年孤寂,守护东海..... 这一晃,数百年过去了,东海在贺岚的驻守下,始终平静如初,像这么慌不择路地跑上天庭,还是头一次。 “回陛下,请恕小仙无能,前几日,东海岸上出现几只河妖,这些妖孽残暴可憎,已经残害了不少百姓,我此次上天庭,是来求.....求援的。” “只是几个河妖而已,你都弄不死吗?”看着他一脸难色的样子,天帝不满的问道。 贺岚是他亲手调教出的仙君,实力远在其他人之上,岂能被小妖难倒? “小仙本不想上天庭打搅陛下,可那些河妖身上有尸毒,正处在暴走癫狂中,事关重大......我才想请天庭增援。” 尸毒?又是尸毒.....想到自戕的鸢沅,还有被关押在天庭的貉妖,肃长琴的神色蓦然变得晦暗:尸毒要用妖的尸体才能炼化,这说明有人在背后收集妖物的死尸,如果能找出毒源,那个只剩一点魂儿的女人兴许有救...... “朕知道了,下去传令,立刻让所有人到灵霄天殿,朕有要事吩咐。” 望着诸骁疏朗的脸庞,看到他心事重重的模样,肃长琴莫名的不好受。 只是此刻他的心被东海所牵动,也没有余力再想太多,便飞身前往灵霄殿。 到了地方,上仙们已规规矩矩地站立等候,可当肃长琴问到谁愿出战东海时,却无人挺身而出。 “朕再问一遍,谁愿请命前去?” 天帝凌厉的金曈从众仙身上一一掠过,脸色有些阴沉。 经过西海三公主那么一闹,天庭的人都见识到了尸毒的厉害,因而在肃长琴冷凝的视线下,大家皆垂头不语,没有人敢站出来。 这样的情形倒在天帝的预料当中,他早就知道这群安于一隅的人不会轻易犯险,因此才会把东海交给贺岚看守。 “好啊,看来朕往日真是养了不少废人,区区几个河妖,我天庭竟无人能应对?朕看你们都该自剔仙骨,滚到东海边上照一照你们的脸,看看它还在不在......!” 肃长琴站起身,鎏金色的衣摆拖沓在玉石阶梯上,无镶嵌着珠串的玉冠映出他冷峻的脸庞,清冷明锐,又带着威严傲然。 众人被他骂的屏息而立,面容涨得通红,哆哆嗦嗦,哪还有什么神仙样子。 “怎么?莫非你们还想让朕亲自去不成?”肃长琴看的一阵恼火,猛然抬手掀翻了书桌。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看到书桌从中间崩裂,上面还隐隐带着金色流光,上仙们连忙跪下来哀呼讨饶。 诸骁站在一旁,凝视着肃长琴冰冷的脸庞,内心竟然有些不是滋味。 天魔大战时,天庭仅仅派出了四万天兵、耗费七日就平定了妖界动乱,人们只道天庭实力强盛、出手必胜,可谁又知晓,肃长琴一人对着这些贪生畏缩的上仙们消耗了多少精力?他是否也有无助、烦闷、疼痛的时候? “陛下,请听老夫一言!”看着在地上滚了两圈后砰然碎裂的桌子,一名手持树藤拐杖的白发老头站出来,向他拱手道:“老夫认为,此事,不该天界的人出面。” “是么,那就让东海自生自灭好了?”肃长琴用手支着下颌,含笑反问道。 他笑得明艳冷傲,瞳孔里却有深深的凉意。 “老夫不敢!”白发老头连忙解释道:“陛下请听老夫解释......” “一来,这小小河妖起不了什么风浪,若天庭贸然出面,恐怕会让妖族更加猖狂,二来,这是妖界的事,理应下令让妖族来管束。” 说完,他用意味深长的表情看了诸骁一眼,就退了回去。 “陛下,宿星君所说不无道理。” 这时,站在老头身边的人上前一步,拱手道:“常言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眼下妖族已归顺我天界,应当按照天庭的指示做事....况且,尸毒对仙体来说过于危险,我天界本就人数稀少,可妖族却多的是能人异士.....” 说话的人是宿星老头座下的弟子,袁策。 宿星君掌管着星辰变化,又常常和其弟子袁策炼制丹药、供给上仙们享乐延寿,因此他在众仙当中还算有些威望。 他们师徒二人这番话说出来,明摆着是要把狼王往外推,不仅往外推,还要摆出一副高姿态,变相告诉妖族他们是手下败将,只能听天庭的调遣..... 肃长琴听得怒火中烧,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呆站着的诸骁。 狼王的脸上没有过多表情,他只是动了动双脚,似乎是要上前说什么。 不.....这个时候站出来,岂不是正中宿星老儿的下怀? “宿星君,你的弟子未免太大胆了,他是在教朕如何做事吗?!” 肃长琴眼眸一寒,想抢在诸骁前面发火好打断他的话,可又被对方抢先了一步: “陛下,臣愿意出战东海。” “诸骁,你....!” 听见他的话,肃长琴眼前一阵发黑,他紧紧攥住龙椅扶手,觉得整颗心摇摇欲坠,发痛、发慌。 蠢货,笨小狼,该死的狼崽子,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注视着那双如潭水般幽深的狼眼,天帝很难受,他难受的不止是诸骁的“自告奋勇”,而是那个为他动了私心的自己。 他是天帝,为守护三界平定,他必定要铲除妖族余孽,但是.....他怎么忍心让诸骁涉险,与昔日的族群自相残杀呢....? “陛下,臣愿意出征东海,还请陛下准许。”看他迟迟不语,诸骁又重复了一遍。 “陛下,狼王深明大义,主动请缨,老夫认为,这恰是天魔两界和平相处之始,还请陛下准许.....”宿星老君见状,也随声附和道。 “滚出去。”灵霄天殿上静默良久后,肃长琴突然冷声叱令道。 “陛下....”众人战战兢兢地僵在原地,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统统滚出去——!”看着他们唯唯诺诺的样子,肃长琴拂动衣袖,挥动手掌,猛然击碎了身边支撑着大殿的石柱,暴喝道:“滚!” 霎时间,灵霄天殿剧烈晃动两下,大量的石块从头顶掉落,吓得上仙们面色苍白,个个嘴里喊着陛下息怒,如受惊的鸟兽般四散离去。 肃长琴把他们吓破胆的样子看在眼里,赤金的双眸里涌动着烦闷和疲惫:“狼王留下来,朕,有话要问你。” 诸骁躲开迎头砸来的石块后,就退到一旁,安静地等待众人离开。 片刻之后,宝殿上就仅剩肃长琴和诸骁二人。 “为什么要去东海?”你就这么恨朕讨厌朕,巴不得赶紧离开朕吗.....? 对着那张端正俊逸的脸,肃长琴哑声问道。 诸骁沉默了一下,继而回答:“臣是妖族的王,河妖在东海的村庄作祟,我自然不能置之不理,况且,我既已归顺天庭,就该为陛下分忧。” 分忧?尽管清楚诸骁这么做只是为了那个女人,肃长琴内心仍有一丝暖意。 他用明锐的金眸瞪了诸骁半天,忽然扬声道:“朕要你发誓,对天发誓。” 谁能想到,生于九州之巅、比天还大的天帝,也信人间这些幼稚虚无的誓言,不知怎么,这一刻,面色微红、气势凶横的肃长琴,在诸骁眼中竟无比的娇憨可爱。 “陛下要让我发什么誓?”诸骁沉声问。 “朕要你说,除掉那些河妖后,就会立刻回来向朕禀报,否则.....”肃长琴拉长语调,轻描淡写道:“否则西海三公主便不得好死。” 诸骁听后,脸色也沉了下来:“陛下是信不过我,怕我会放了那些河妖吗?” 朕是怕你会死在那些孽畜的手里——!王八蛋!肃长琴绞着手指,指甲都快把手掌磨出了血痕,他盯着诸骁俊朗的脸,胸口像压着几块锋利的石头,抖起阵阵闷痛。 “是,你不带一兵一卒,独自前去,朕怎会知道你要做什么?”肃长琴冷冷的回应他。 他完全是急糊涂了,急到忘记自己是天界霸主,忘记自己体内有颠覆苍生的强悍灵力,只要是他想看的东西,就没有看不了的。 肃长琴唯一看不懂、猜不透的,就是诸骁那颗在胸膛里活生生跳动、折磨的他日夜难眠的狼心..... 14、我吃人肉的时候 看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不安之色,不知为何,诸骁心里莫名注入了朦胧的柔情。 “陛下请安心,我诸骁既已归顺天庭,就不会做违抗命令之事。” 说着,他冲肃长琴抱了抱拳:“陛下,臣告退了。” 望着他刚毅的背影,肃长琴紧绷手指,心口纠葛着不舍和担忧。 “来人——!”直到诸骁离开,他才向门外焦急的喊道。 “陛下,奴才在。” “你去,去把金蚕甲给狼王。”肃长琴哑声命令道。 “这....是。”听见他的吩咐,天奴连忙答应一声,心下又觉得吃惊。 金蚕甲是当年肃长琴平定妖族时所穿的铠甲,据传它是由小周天最坚硬的王石炼化而成,通体泛着金光,密如蚕丝,可抵御一切毒障妖气的侵袭....天帝肯将这么宝贝的东西赐给狼王,可见是真的动了情。 但狼王领不领这份情,还未可知呐....天奴暗暗感叹着,又匆忙去送金蚕甲。 待天奴小心地离去,肃长琴扶着书桌坐了下来,静静地等,他的眼里有忐忑,有担忧,还有说不明白的烦闷,一双眼睫像缀着振翅的蝴蝶,不经意就能引起人的怜惜。 “陛下.....狼王,他、他不肯收下铠甲。”很快,天奴就带着一脸难色回来了。 “为何?”肃长琴抓紧书桌边缘,沉声问:“他为何不收?他有没有说什么?” “回陛下,狼王只说,让陛下放心。”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肃长琴摆了摆手,靠进龙椅里发呆。 “陛下这么送,当然是送不出去啦....!”就在这时,他耳边突然响起了了稚嫩的声音。 “了了?”肃长琴神情一动,看小灯灵飞到了自己眼前。 “嘿嘿,是我啦!”了了笑眯眯的:“小狼的性格刚强,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收陛下的礼物啦。” “那朕,朕要怎么送才行....?”肃长琴哑声询问,神态漾着罕有的痴嗔懵懂。 “等他建立功绩时,当着大家的面儿送喽,这样他就不好拒绝啦。” 听见此言,肃长琴思索了片刻,又冷笑道:“朕凭什么送他东西,他算个什么东西?只知道气朕折磨朕,就凭他刺破朕的皮肉,舔朕的血,朕就能把他关进天牢,囚禁几百年。” 了了听后甩了甩尾巴:“也是,只不过,小狼一个人去对付妖怪,万一被暗算了怎么办?呀,陛下别多想,我就只是说说而已,嘻.....” 它这样一说,又让肃长琴的心跌进了谷底。 “你回去吧,朕累了,想休息。”他避开了了的视线,合上了双眼,不想再多说。 “哦!”了了撇撇嘴,扑腾扑腾地消失了。 它走之后,灵霄殿掠过一阵迷蒙的烟雾,再仔细看,天帝的身影也不见了,只留下几道黄琉璃的光晕。 东海海岸,海水如千层飞雪,卷起浪花,打在漆黑的礁石上,这里一如百年前一样平静,可在海的另一边,原本清净的村庄却火光冲天,充斥着百姓的求救声。 目睹眼前的战火,诸骁加快了脚步,四下寻找着河妖们的踪迹。 “救命啊....!救命呐——救救....我的女儿...!” 此时,一只血淋淋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脚腕,诸骁低头一看,便看到一名满头鲜血的女子伏在地上,气若游丝的哀求道。 “别怕,告诉我,你女儿在哪里?”诸骁立刻蹲下身,询问着女子。 “她,被河妖....带到了山里....求求!”女子瞪大眼睛,用最后一口气留下女儿的线索后,便闭上了眼睛。 “你放心,我会把她带回来的。”诸骁脱下披风,将其盖在妇人的身上后,便起身望向被妖气弥漫的山林。 火光蔓延至山野,虽然四周浓烟密布,但以狼的嗅觉要找几只妖物并非难事,当诸骁找到河妖们时,他们正捉着一个身体瘦弱的姑娘,要将她活活吃了。 “救救我....救命啊!救我....” 河妖的相貌丑陋,两片像鲶鱼一般的嘴唇里,横生着凶恶的牙齿,散发着河水的咸腥湿气,令人几欲作呕。 诸骁悄然从地上捡起一根粗长的树枝,对着河妖的脊骨刺了过去。 狼王身强体壮,妖力远在妖族所有人之上,因而他只用了三分力道,就将那河妖的后背刺出一个血窟窿,让其发出激烈的惨叫。 “啊啊啊——是,是谁?!出....出来!” 河妖们环望着茂密的树林,发出惊怒的嚎叫声。 看到这一幕,在他们身边的女孩鼓足勇气,迈开伤痕累累的双腿就往林子外面冲。 “救救我....救救我!” “该死的,抓住她!抓住她——”发现她的意图,河妖们怒瞪着血红的双眼,刚要上前去追,一个挺拔的身影却拦住了他们。 “你....你是谁?为何坏哥几个的好事?!”看着靠在树旁,身穿黑衣的俊美男子,被尸毒侵蚀的河妖压着怒意,哑声问道。 诸骁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孩,沉声道:“快走吧,回家去。” “是....是!”女孩擦着眼角的泪,飞快地跑出了树林。 听着她的奔跑声远去,诸骁这才张了张口,露出锋利嗜血的獠牙。 看到他泛着幽深杀戮气息的双目,河妖们被逼退几步,面面相觑片刻后,又疯狂地扑上来,欲咬断诸骁的脖颈。 昏暗的密林上空陡然震荡起一层腥灰的妖气,把整座山围的密不透风,从远处看去,就像大雨将倾,让人内心升起一种诡谲压抑的恐惧之感。 狼的动作极其敏捷,在河妖冲上来的瞬间,诸骁就后退两步,矫健地躲开对方的袭击,用精悍修长的双腿攀上高大的树木,对准河妖的下颌便是重重一击。 比起在林子里蛰伏的一头苍狼,他更像是刺穿暗夜的一把冷刀,充满雄性力量的手臂、随着青筋跳动的腱子肉、刚劲有力的脊背、肩胛.....无一不彰显着公狼的雄壮和强大。 冲在最前面的河妖被打的脸部凹陷,猛的呕出一口黑血。 “咳——噗....呃,你!”就算头脑被尸毒腐蚀了一半,他也不敢再贸然上前,只面带忌惮的问:“你到底....是谁?你是什么人——?” 诸骁没有答他,而是反问:“你可知道,你们所站着的是何地方?” 河妖眨着阴绿色的眼,咽了咽口水:“你究竟是什么人....!” 诸骁完全无视他的质问,只望了一眼不远处弥漫着灰烬的村庄,沉声道:“这里是东海。” “自天魔战役结束后,此处便为天庭管辖的地界.....而你等在这里为非作歹,天庭自然要出人抓捕斩杀你们。” 河妖们一听,终于明白眼前的人的来路,领头的河妖迟疑一阵,又上前一步,嬉笑道: “原来是天庭的大人,大人,大家都是妖族出身,你又何必与我等过不去呢?只要您停手,兄弟几个什么都答应您,村子里的人肉、财宝.....统统都可以献给大人。” 说着,他停顿片刻,又转头询问身后的河妖: “老二,你说是不是啊?” “是,没错。”体格较小,通体黝黑的河妖连连点头,而他双手却始终背在身后,似是在酝酿着什么。 “人肉、财宝.....?”默念着他的话,诸骁的表情没有半点波动,他灰蓝色的狼眼像沉入深海的冰石,寒冽而幽远。 “是是是.....哈哈哈,我们可都是妖啊!一家人....一家人!”河妖们连连点头,嘻嘻哈哈的笑着,毫不在意陷入炼狱的村庄。 听闻他们笑声,诸骁负手而立,忽然问道:“要是我不答应呢?” 这话一出口,河妖们的肆笑戛然而止,领头的巨河妖扯了扯嘴角,静默半晌,仍哑声劝道:“大人,看来我们真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他话音刚落,诸骁就感到耳旁掠过一阵阴戾的妖气,他微微侧身,便看名叫“老二”的河妖手里飞出无数黏连湿气的水泡,水泡绕着他飞舞几圈,就突然爆裂开来,溅在粗硬的树干上。 百年老树顷刻冒出一缕黑气,眨眼间,整棵树已经被腐蚀了一大半。 诸骁躲闪不及,被一些恶心的液体溅到了手臂,他立即将右手变为狼的形态,用厚实的绒毛当作屏障,以减轻河妖的□□对皮肉的伤害。 即便如此,他的手臂还是被灼伤出一块狰狞的疤痕。 “老二做的不错!”见他负伤,河妖们的气势更盛,赶忙吼叫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杀了他!” 他们蜂拥而上,释放着腥湿的□□,想把诸骁融化成一滩血水,可就在此时,诸骁的四肢突然化作狼形,他伸展着壮硕修长的手脚,像搅弄枯萎的落叶一般,凶狠的把河妖们砸在树干上。 四周的树木轰然倒塌,几个河妖顿时被撞得面目全非,下身渗出浓稠可怖的血水。 “我吃人肉的时候,你们还在娘胎里。” 诸骁神色平静地收回狼形,淡声说道。 15、诸骁中计身负重伤 他深邃的瞳孔像藏着寒剑的一汪深水,透彻、深不可测,更有一种令人胆颤的威慑锋芒。 “你们在东海闹事杀人,已经触犯天怒,只不过,我诸骁今日杀你们,并非为了替天行道,只是唾弃尔等的行径罢了。” “你....你是狼王?”听闻诸骁这番话,河妖们双眼大亮,连忙询问道。 看着他们惊愕的表情,诸骁扬眉回应: “冤有头债有主,到了黄泉路上,也别忘了本座的大名。” 说罢,他身后迸发出强大嗜血的妖气,瞬间笼罩了方圆数百丈的范围,又幻化成无数的黑刃,向河妖们刺了过去。 “不——!狼王!狼王手下留情!我们兄弟还、还有话要说!” 就在这一瞬,巨河妖陡然爆发出一声尖叫,仓惶的哀求道:“狼王饶命!您难道不想知道我们身上的尸毒从何而来吗——?!” 当他喊出这句话时,隔空刺来的黑刃忽然悬在他眼前。 “你说什么,你们知道尸毒的来源?”诸骁的面容突然一变。 “是,您留我们一条命....”盯着离自己仅有一寸的黑刃,巨河妖惊恐的说道:“才,才有机会找到,尸毒的来源,不是吗?” 诸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似是在思索他的话是真是假。 “狼王,天地可鉴,我们兄弟以前不是这样的!都是尸毒,是尸毒把我们变成了这副模样....” 看到他隐隐动摇的神态,河妖们乘胜追击,纷纷抱着头颅在地上打滚求饶。 看着他们痛苦不堪的样子,诸骁猛然想起了被释渊带到天庭的那只貉妖。 貉妖虽然好斗凶狠,可遇到比它强劲的对手也会认怂,但那只貉妖却像被操控了一样,只剩一口气还要拼命抵抗,当真是古怪。 一时间,诸骁的神思停滞,不知该怎么处置这些讨饶的河妖们。 与此同时,一个修长清贵的身影站在青翠的林荫间,正不动声色地望着这一幕。 “陛下,小狼好厉害好棒,我就说啦,不要您担心嘛,嘻....” 此时,有束转动的光晕跳到人影的肩上,笑着夸赞道。 听着小灯灵活泼的声音,肃长琴的表情却并不轻松,尤其用灵力感知到一股阴险的杀气后,他赤金色的双眸微震,如冷灯疏雨,寒彻了整片山林。 “它们是骗他的....”见诸骁缓缓收回手,肃长琴不满的皱眉道。 了了在他肩头滚了两圈,不解的发问:“陛下怎么知道?” “妖的话岂能当真?”肃长琴哼笑一声,眼底凝着鄙夷的冷意。 了了听得一呆,有点委屈道:“可是....陛下,了了也是妖怪变的....” 听到它软糯吧唧的声音,肃长琴呆愣片刻,接着用霸道的口吻道: “你不是妖,你是朕的灯灵,只要你待在朕身边,你就不是妖,谁敢说你是妖,朕杀了他....!” “呜呜,陛下别发火,了了害怕!”感受到他身上如火般炙热的气焰,小灯灵连忙躲到他肩膀后面,眨眨眼,不安的劝道。 肃长琴抿起唇,无声地摸了摸它的头。 “狼王,求您就饶了....饶了我们几个兄弟!” 另一边,看见诸骁已经开始松动,心怀不轨的河妖们立刻跪在地上,向他搓手哀求:“自从....自从妖界被天庭围剿屠杀,兄弟们....是,死的死、伤的伤,我们,我们是被逼无奈,才会在村子里杀人吃人呀....!” “狼王,敢问您妖界的兄弟,都有的吃,有的穿吗?” 其中一只河妖往前跪了几步,用窘迫的语气问道:“要是妖族一切如常,我们哥几个....能不能,跟着狼王,讨个生活?” 他的话看似寻常,却像铁锥一样凿着诸骁的心,揭开了他耻辱的伤疤。 天魔大战,妖族损伤数千,不论他愿不愿意面对,这都是不争的残酷事实.... 今日他只见到了几只作恶的河妖,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也许有无数同族正苟活着、杀戮着、复仇着.... 这是他诸骁欠妖族的血债,该怎么偿还?能怎么偿还?就算杀了几只河妖,还有其他的妖,他又该怎么办?杀,是怎么也杀不光的。 隐在树林后的肃长琴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也因此有些慌乱和紧张。 起初天帝并未把区区河妖放在眼里,只想着斩草除根就好了。 可他没预料到,这些孽畜竟如此会操控人心,轻而易举就抓住了诸骁的痛点。 凝望着狼王黯淡的侧脸,肃长琴觉得唇齿间苦滋滋的,有点疼。 “够了,你们起身吧,”诸骁闭了闭眼,终是违背了来东海的初衷。 “多谢狼王....多谢!” “只不过,你们给本座记好了,若今后再让我发现你们在人间作恶,我必定....嗬啊——!!!什么....!” 诸骁的话还没说完,脚边的巨河妖就突然发难,从背后掏出一把黑色粉末,向他的眼睛抛洒过去。 身边的几个河妖见状,亦变化出大量的水泡,腐蚀着狼王的身躯。 “你们....你——呃!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 诸骁正欲后退躲避袭击,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很快,他的手和脚就被侵蚀出可怖的伤口和血迹,已经维持不了人身,露出了狼耳和狼尾,看上去极其狼狈和惨烈。 诸骁.....!看见倒在地上挣扎的诸骁,肃长琴霎时间心神大乱、怒火冲天,立即聚集起全身的灵力,要冲出去救人。 “不能去!陛下,现在不能去....小狼会发现您的....”小灯灵急忙用牙咬住他的衣襟,颤声劝道。 “放开朕,朕要撕碎那些牲畜。” 了了就是不肯松口:“不行,陛下,您这个时候出现,小狼宁肯死的!他违背了承诺,又落得这般境地,他会以死谢罪的。” “不....”肃长琴蓦然停下动作,眉目间泛起了一缕哀伤,他知道他不能拿诸骁的性命来搏。 那一头,河妖们围在诸骁身边来回打转,大肆嘲讽道: “哈哈——没想到,妖族之首竟是这样天真!难怪会成了天庭的手下败将。” 巨河妖讽笑一声,慢慢走到诸骁身边,踹了踹他的后背:“刚刚,我们都是骗你的....” “你中了最烈的尸毒,怕是没几日可活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堂堂狼王,居然会惨死荒野....” 天不知何时下起了灰蒙蒙的烟雨,诸骁睁着一双失去光采的眼,面带血水,一片狼藉,已然不复狼王强盛雄浑的风采,他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仿佛下一刻就会永久沉睡过去。 “大哥,从刚刚起,我就觉得有人盯着咱,你说,这狼王该不会带了援兵吧?”瞧着诸骁肩膀上血流不止的伤口,河妖忐忑的猜测道。 巨河妖听后,向四周一望,亦感受到一股泯灭天地的力量在周边涌动。 突然之间,他竟觉得恐惧和惊悚,那不单单是丧命时的惧怕,更是一种无形的,让万物都想臣服下跪的压迫感。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他顾不得多想,立刻摆了摆手,和其他河妖一同离开山林。 他们走后,肃长琴立即脱掉外衣,把洁净的衣衫向诸骁抛了过去,紧密柔情地裹住狼王伤痕累累的身躯。 看到宽大的外衣为诸骁挡住飘零的冷雨,肃长琴艰难地移开眼眸,对身边的小灯灵道:“了了,把你的灯芯给朕。” 了了闻言有些困惑的乱飞两圈:“为什么?陛下为何突然要灯芯?” 它会这么问,完全是觉得奇怪.... 了了是从冥河捞出来的小妖,被天尊变成灯灵后,它一身的妖力都融在灯芯里,正因如此,灯芯灼烫如刺眼的烈日,拥有能够烫伤上仙金身的强盛力量。 只有在遇到危机和敌人的时候,它才会甩出灯芯作战,平日里它总会把灯芯藏好,怕伤到旁人....但此刻,肃长琴突然要这样危险的东西,让了了很是不解。 雨很快便坠满整片山野,轻灵的水珠浮在肃长琴如瀑的发丝上,使他的轮廓有些朦胧,沉默许久,他忽而笑道: “朕就是想看看,这林子里太黑了,没有灯芯,朕都瞧不见路。” “真的?”了了将信将疑道。 “嗯。” “唔.....那好吧,那陛下小心被烫到!” 天真单纯的了了叮嘱之后,就默念两声咒语,把灯芯变了出来,递到肃长琴眼前。 火红的灯芯漂浮在半空,散发炙热的光芒,瞬间照亮了被雨雾笼罩的山林,也倒映出天帝清肃贵气的容颜。 肃长琴看的入神,一双赤金瞳孔中翻涌着红滟的浅光,看了片刻,他又伸手拢住了红灯芯,放在自己唇边。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了了立刻不解的问道。 肃长琴抿了抿唇,而后开口道:“朕不能这样出现在诸骁面前....可若朕服下灯芯,改变了声音,他就不会认出朕了。” 16、肃长琴为诸骁解毒 “什么?!不可以,陛下这样你的喉咙会被灼伤,连带着灵力法力也会被封锁起来的...!”听着他的话,了了大惊失色,立即扑过来要阻止他。 肃长琴没有理会它,只抬手一挥,把小灯灵封在了透明的结界里。 “陛下...!陛下你快放我出去——”了了顿时急得在结界里乱跳。 肃长琴的神情却十分冷静:“百年前,朕已经错过了一次,此刻,他就在朕的眼前....” 说着,他的眼底生出一缕哀恸的情愫:“这一次,朕不会再丢下你了,诸骁。” 话音刚落,他毅然决然地吞下了正在燃烧的灯芯。 “不——陛下!”隔着透明的结界,了了只能看着肃长琴的脸因高热的灯芯变得惨白,却别无他法。 “咳——呃,咳咳....好、疼....” 红灯芯滚烫如火,又尖锐似刀,很快就顺着肃长琴的喉咙进入腹中,烧伤了他的咽喉,他因剧烈的疼痛蜷缩着手指,大张着苍白的双唇,仰头困难地汲取着空气。 与此同时,因带有妖力的灯芯进入体内,天帝的灵力瞬间变得薄弱,已经无法再维持关住小灯灵的结界。 “陛下!陛下您怎么样了....?!” 了了赶忙冲破结界,趴在天帝的肩上问道。 “朕,没事....这点疼,算不上什么。”肃长琴扬起一个明艳傲慢的笑容:“当朕看见那个女人趁虚而入,在东海救了诸骁的时候,才是、最疼的,因为朕错过了,朕恨她,却没有立场去杀她....” 说着,他的唇边渗出了一道殷红的血水。 “陛下——!”了了心疼地望着他,眼睛红彤彤的。 “朕真的没事....”肃长琴擦去了唇角的血迹,再次开口,他原本清冷傲气的声线已变得粗粝低沉,听着就像山野里的村夫。 “这样一来,他就不会认出朕了。” 紧接着,天帝略显疲倦地倚靠着树木,用最后一点灵力给自己换上粗糙的布衣,又满意地笑了笑。 “了了,朕还好看吗?不准说不好看,否则朕会发火的....” 了了含着泪花看他,点点头,轻声说:“好看,陛下是三界第一的大美人。” 肃长琴听后阖上双眸,眼睑处晕染出微红的湿意。 雨越下越大,使天边的晚霞变得格外阴沉,诸骁倒在空寂寒冽的荒林里,只能听见呼啸的风从树杈间划过的声音。 “咳....咳咳....”他微微侧过头,咳出几缕血水后,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失明摸不清方向,蓦然半跪在地上。 狼王是妖群里最强壮、最至高无上的首领,就算此刻他跪在雨水中,浑身血腥、狼狈不堪,那挺拔的身躯看上去仍如同一座小山,令人畏惧又仰慕。 “啊,你、你是什么东西....!啊!有妖怪,有妖怪....!” 不知过了多久,诸骁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粗哑的声音,听见这惊恐的叫喊,他这才想起,自己因河妖的毒害而露出了狼耳和狼尾,不能恢复人形,此时的样子定然凶恶可憎,也难怪会吓到路过的人.... “你别怕....呃嗬、我不会,伤害你....” 诸骁侧耳听了听,对着路人的位置沉声说道。 阴暗的树林里安静了一会儿,就在他以为路人早被吓跑了时,有一双手忽然扶住他的肩膀,为他擦掉身上的泥污和血迹。 “你是狼妖?你的耳朵上都是血....” 听着路人的问话,诸骁心底一震,正欲推开他,对方却低声道:“我可以带你出去。”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诸骁猛然抓住他的手腕,戒备的质问道。 望着他防备的神情,肃长琴没有回答,只按住他的手臂,低声道:“你中的毒很凶险,想活命的话就别动。” 他命令式的口吻让诸骁愣了数秒,脑海里猛的闪过一个人影。 那人立在九洲之巅,身形清冷如皓月,一双赤金瞳勾魂夺魄,总是以与生俱来的傲慢目光审视着芸芸众生。 不可能的....诸骁低下头,握住双拳否认了自己愚蠢的想法。 若是肃长琴知晓自己违背了承诺,恐怕会气疯了,又怎会到这荒山野岭找他....? 想到此处,诸骁不由得露出一缕苦笑。 “你别动,我这就帮你把毒吸出来。” 这时,身边的路人忽然脱掉了他的衣衫,开口道。 “不....不能,你!”诸骁心头一颤,立刻要制止他。 此时肃长琴早已做好了准备,他不顾诸骁的阻拦,当即俯下身,微张薄唇,闭上了双眸。 “不可....!伤口上有剧毒、你用嘴的话,嗬啊——你....” 话还没说完,诸骁就感到左肩传来剧烈刺激的疼痛,让他差点昏死过去。 他咬紧牙关,直到头上冒出大量的汗水,才忍下了噬骨噬心般的疼痛,对方的唇瓣柔软的像鲜嫩的花苞,托着盈盈露珠,滋养抚慰着他深可见骨的伤口。 “嗯....唔,咳咳....!”诸骁是疼的厉害,直接与尸毒接触的肃长琴也好不到哪去,就算有九龙金身护体,也难以抵御至邪至阴的尸毒,还没等余毒清除,天帝的脸已有些泛白。 “你知不知道....你会没命....呃啊,你,你在做什么?” 因失明的缘故,诸骁没有办法判断对方的每一个举动,好在他的感官因此变得十分敏锐,能察觉到身边的人忽然绕开了伤口,用湿软的舌轻轻碾过伤口周围,打转、吮吸,柔情至极。 露珠一样的濡湿清透,就这么渗进了诸骁的皮肉、骨骼和血脉之下。 此时的他两眼失明,只有触觉在无限放大,肃长琴的每一次触摸,都仿佛带着清幽的水香,穿进他溢满热汗的毛孔,煽动着他身体深处的禁忌和狂放。 “你究竟在....做什么?”诸骁握紧双拳,隐忍的重复问道。 听见他抖动的声线,肃长琴停下动作,攀附着他坚硬的臂膀,淡淡答了两字: “舔、你。” “确切而言,是...帮你清理...” 他的嗓音虽粗重沙哑,但这一刻,却像吞了饱满多汁的蜜果,听得诸骁呼吸粗重,不由得攥住他的手腕,把人拉近了一点。 “嗯....唔,咳——咳!”肃长琴的腰身一晃,整个人几乎坐在狼王的腿上。 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吸出、吐掉毒液的动作,那张嫣红的唇舌像花蕊似的,哺育着重伤莽撞的野兽。 血气和汗水闯入鼻间,带来了篝火般的炙热暴烈,让两个人喘息加重,能嗅到彼此的疼痛和挣扎,更能让一头狼的心脏狂跳不止,全身的坚冰悄然融化。 片刻之后,看到诸骁的伤口不再发黑,肃长琴停了下来。 “还疼吗?”他用手若有若无地拨弄着狼王的耳朵,问道。 “.....”诸骁没有说话,他僵直地坐着,满脑子都充斥着方才的火热厮磨。 肃长琴见状,又从自己身上扯掉几块布料,包住他血淋淋的伤口。 “你到底是什么人?!”就在肃长琴后退的刹那,诸骁忽然发难,扣住他手厉声问道。 “我是....路过的,村民。”虽然心中有点惊慌,肃长琴依旧面不改色道:“你可以叫我琴天。” “晴天?青天?哪两个字?”乍一听到这名字,诸骁心底又升起一丝猜忌,便硬声问道。 看到他凝重的神情,肃长琴暗暗觉得好笑,但还是沉着气息答他:“不知道,我不识字,自我记事以来,他们都这么叫我。” 说完,他慢慢靠近狼王的手,在对方的手背上画圆圈,不满道:“你握的太紧,我的手快断了。” “对不住。”诸骁的表情一滞,沉着脸松开了手。 “我们要趁天黑前出去。”肃长琴厌弃地拂去布衣上的土,站起身道。 “为什么....要拼命救我?你知道我是妖。”坐在原地的诸骁撑着身体,哑声问道。 肃长琴低下头,用从未有过的温柔神色望着他,沾着血的手掌抽搐了一下。 因为....要怎么告诉他呢?因为小狼也曾舍命救过朕,在荒凉的冥界、腐蚀皮肉的河水里,他就像划破长夜的利剑,从天而降,把朕带了出去....在后来的百年间,让朕牵肠挂肚,每逢深夜就会想起隐秘又热切的痛楚.... 肃长琴至今忘不了那种滋味,诸骁的毛发是那么厚实温暖,又是那样的粗糙悍野,他伏在小狼强壮的后背上,一根根灰蓝色的绒毛,扎的他肌肤泛红,有些难受,却也心潮澎湃、情动不已。 “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就是要救你。”肃长琴回过神,淡声道。 诸骁听罢,忽而叹息道:“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什么人?” “敌人。”诸骁平静的回道:“有血海深仇的人,我想征服杀死的人。” 这话一说出来,气氛突然变得凝固,两个人一站一坐,都沉默了。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残月悄然爬上山头,一束幽冷的月光照在肃长琴身上,他负手正对着诸骁,询问道。 17、向朕讨债来的 诸骁摸索着树干站起来,哑声道:“他是一个霸道无理、不择手段的人....” 他停顿稍许,又道:“他的性情傲慢又冷淡,但我知道,他骨子里其实很孤独寂寞,那种寂寞难以疏解,就像浸过酒的种子,蚕食着他的肉身,他能轻而易举地勾起我的怒火、冲动和撕破他的渴望。” 说话间,诸骁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肃长琴身前,两人距离仅剩一寸。 “我会冲破他,撕扯他,喝光他的血,舔净他的□□,让他哭喊,尖叫,求饶。” 听着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凝视着诸骁刚毅冷峻的脸,肃长琴心跳如鼓,气息紊乱,胸口像有一股热流,急剧破裂,使他的双腿一阵紧绷,脸庞发烫。 “看来你很恨他。”默了半晌,天帝稳住心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又道: “你这么恨,还是尽快养好伤再去找他报仇,你这副样子,是断然不能让村民们看到的,我会带你去....喂,你别晕过去....” 肃长琴原本想告诉诸骁他现在的处境,可没等他把话说完,对方就两眼一黑,因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狼君...!喂....”他立即接住倒向自己的人,盯着那张苍白的脸,肃长琴弯起唇,心底既疼痛又庆幸。 笨小狼,刚还气势汹汹的嚷嚷要吃了朕,这么快就晕了怂了?真没用。 身为天帝,肃长琴清楚他不该留任何隐患在自己身边,此刻抱着一个“白眼狼”,他应当趁其病、要他命,可摸着诸骁坚实的后背和耷拉的狼耳时,他心里满都是小狼的影子。 肃长琴抬起手,狠着劲对准狼王的后脑勺挥了过去,就在快要打到对方时,他猛然停下来,轻轻地拍了拍诸骁的头顶。 “你这个小畜生,是向朕讨债来的....” 满喉咙的怨怒,终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呆站了许久,肃长琴把脸埋在诸骁的肩窝,缥缈的雨水中,一时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有淅淅沥沥的雨滴从他乱颤的睫羽滑落。 此时,有一圈光晕在诸骁身后升起来,又浮动到天帝的面前。 “陛下,我找到了一个小村庄,我们去那里避雨吧!”了了眨眨眼睛,欢快的提议道。 肃长琴闻声,立刻转头擦去脸上的雨水,而后望向雨雾间的村子,点头道:“也好。” “走吧。” 九州上空,小周天的长灯渐明,仙鹤飞过通天的炉鼎,扑腾着银色翅膀,挥去一阵带着酒香的烟雾,迷迭的白雾间,天尊正倚着金雕玉砌的椅子小憩。 这时,天奴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轻声禀报:“尊上,冬昧君、春绅君来了。” 释渊睁开眼,便见冬昧和春绅领着河妖们走了进来。 “小的等拜见尊上——”几个妖物站成一排,跪地高呼道。 “起来吧,事情办的如何?”释渊扬起唇角,看上去心情不错。 冬昧和春绅互看一眼,连忙换了副谄媚的脸色:“恭喜尊上,贺喜尊上,狼王已经中了尸毒,眼下怕是要到阴曹地府了....” “好!好啊....如此一来,就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本尊了....”释渊大喜过望,当即站起身,神色激动道:“快告诉本尊他是怎么死的?尸首呢,尸首在何处?” “这....尊上,我,我们....”听着他的问话,河妖们把头压的极低,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上来。 把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释渊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莫非,莫非你们没有亲眼看他死透?” “尊上恕罪——”巨河妖战战兢兢地磕了个头,颤声道“当时情况危急,小的们用尸毒毒瞎他后,就匆匆离开了山林....” “混账东西——!”不等他说完,释渊便怒斥一声,甩动衣袖隔空抽了他两耳光:“没用的的蠢货!” 这两巴掌用了九成的法力,顿时把巨河妖打的四分五裂,像泥点似的溅在了银色的宫殿上。 看到他惨烈的死状,在场的妖物们皆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原地发抖。 俯视着他们噤若寒蝉的样子,释渊忽而大笑道:“冬昧君,春绅君,你们可知狼是什么东西?” “回....回尊上的话,小人不,不知。”冬昧强撑着打颤的身体,哑声回应他。 释渊收起笑声,面目阴鸷道:“狼这种牲畜天性凶悍、命格旺盛,一旦遇上,就要斩草除根,若是留它一口气,给它一丝喘息的余地,它就会卷土重来,咬碎你的喉咙、脾肺、心脏,还会用他那双狼眼,盯着你流干血而死。” “你们听明白了么?” 冬昧和春绅连连点头:“是是是....小的们明白,明白!要让小人知道那狼王还活着,再碰面,小人定会绞断他的头颅,杀了他....” “报——尊上,安插在天庭的探子来报,说,说陛下不见了。” 没等两个蛇妖表完忠,门外的天奴就匆忙走进来,急声打断了他们的话。 “你的意思是,长琴已经不在天界了?”猛然听见这消息,天尊的表情浮现出一丝裂痕,但很快他便镇定下来,低声道:“长琴啊长琴,这东海,就真让你这般放不下么?” “你这么喜欢东海,待本尊除掉那个狼妖后,就在这地方要了你,好不好....” 说罢,他慢慢张开手掌,把漂浮的仙雾抓进手里又缓缓揉碎,那动作和语气,仿佛已经把天帝揉进身体里,肆意摧毁亵玩。 远看着天尊狰狞病态的笑容,天奴咽了咽唾沫,又急切道:“密探还说,妖族已经得知了三公主被天帝所杀的假消息,魁斗山上正有大量的妖群集结....兴许、他们,择日就要攻上天庭了。” “尊上,看来一切都在我等的意料之中。” 听完天奴的话,方才还惊恐万状的冬昧和春绅立刻直起身,笑盈盈的邀功。 “接下来,我们只要看着天庭和妖族杀得血雨腥风,狼王造反的罪名岂不是落实了吗?小人就不信,天帝能保他一次,还能保第二次不成?!”春绅兴奋的大叫道。 “不,还不够....”释渊的眼里却没有多少喜色,他向春绅摆摆手,恨声道:“本尊要让长琴彻底保不了他。” 顿了顿,他又向天奴吩咐:“来人,把巫女陶给本尊带上来。” “是。” “放开——别碰我!我会自己走。” 在他的命令下,天奴们赶忙带着一名身穿白裙,头戴红珠钗的女子走进宫殿,女子的样貌俊秀英气,神态间却满是对四周的厌恶之色,使她看起来有些阴沉。 “好了,放开她,不得对巫女无礼。”释渊向天奴命令道。 “是....” 手脚得到自由后,女子立刻跪在地上,叩首道:“小女拜见尊上,不知尊上突然召见所为何事?” 她的声音微微沙哑,听起来压抑、沧桑,又有一丝禁忌的妩媚。 “陶儿,你还想见你的族人么?”释渊忽然问。 “族人?尊上的意思是,有、有我族人的下落了吗?”听到他的话,巫女陶眼睛一亮,急忙追问。 相传在北国的雪境,有一隐蔽隔世的村庄,名唤“陶村”,那里的村民代代以烧制、操控陶俑为生,生活的十分平静,可就在十年前的一个雨夜,陶村的百姓突然全部消失了,只留下一些妖物的残骸。 当晚,巫女陶为给病重的弟弟采药出了远门,幸而逃过一劫,但多年来,她从未放弃过寻找弟弟和族人的下落,为获取更多的消息,她只有投靠天尊,在小周天活了下来。 虽说巫女陶不喜小周天的蛇妖和天奴,但天尊释渊在她眼里就如再生父母,在释渊答应她定会帮她找到族人后,她更对其感激涕零、崇敬仰慕。 “当然。”释渊缓步走到她面前,轻拍她的肩膀:“本尊应承过你的事,又怎么会忘记?” “多谢尊上!求尊上告诉我,他们如今在哪里?”巫女陶激动地望着天尊,哀求道。 “别急....”天尊抬手捏住她的下颌:“在找到他们之前,本尊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巫女陶双眸一颤:“什、什么事?” “本尊要你照着八千妖族的模样,烧八千个陶俑,我要它们的外表和那些妖一模一样,能动、会走、会跳,会跑....”释渊的手指划过女子娇嫩的脸,沉声道。 “什么?烧制妖陶俑需要死人冢....这,这是违背天命的。”巫女陶惊讶的叫道。 普通的陶俑是黄土所制,但要制作妖陶俑,就要扒开死人冢,取出里面的墓土和残魂,再用尸油烧制,才能做出妖的形态.... 小陶,你记住,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用死人冢的土烧制陶俑,一旦制成,必有大祸.... 回想起娘亲的话,巫女陶面色一白,身体微微颤抖着。 “天命?哈哈哈——”听见她的话,释渊陡然大笑:“本尊就是天命,你尽管做就是,我会派人给你找死人冢。” “可是....不,我....”巫女陶咬紧牙关,神色异常恐慌。 看她还在犹豫,释渊冷下脸:“难道你不想再见到你弟弟了么?” 18、天帝给狼崽喂食 巫女陶当然想,这十年来的每一天,她都会想起弟弟病重的样子,他被带去了哪里?没有等到自己,他该有多失望害怕....他还活着吗? “不,尊上,我....做,我做!”巫女陶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在释渊脚边:“一切都、都听尊上的吩咐。” “好,好啊。”释渊伸手摸过她的发丝,露出满意的笑容。 此刻小周天的灯,宛如成千上万个潜伏在黑暗深水中的蛇眼,一闪一烁的窥探着天庭的方向,静候着更深的暗潮袭来。 山里的夜很静,山风像小刀一样,划开简朴的窗棂,吹动着火盆里的木柴,使其发出噼啪的声响。 诸骁再次醒来时,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他扶着墙壁坐起身,很快闻到了一股糊透的粥味。 “我这是....在什么地方?”他低声问道。 “你在村子里,我家。” 黑暗里,那个在山林昏迷前听过的声音回答了他。 “村子?你把一个妖带回村子,你不怕被人发现围攻吗?”确认过身边的人就是琴天后,诸骁皱起眉,沉声问他。 对方没有回答他,随后诸骁就感到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 “喝吧,别烫着。” “这是....什么?”那股焦糊味直冲脑门,让原本嗅觉就很灵敏、失明后更敏锐的狼王险些晕厥过去。 “粥。”肃长琴坐在桌子旁,单单回了一个字。 他回的简单明了,声音也冷漠淡然,脸庞却有点害羞的红晕,含着星辉般的期待神采。 河妖们四散逃窜后,只留下满地的鲜血、灰烬和破败的房屋,趁夜色正深,肃长琴在偏僻的山脚下找到了一间茅草屋,便把重伤昏厥的诸骁拖了进去。 草屋有些破旧简陋,好在还剩点足够果腹的米粮,安顿好诸骁后,肃长琴就坐下来,对着锅碗瓢盆琢磨捣鼓许久,在被烫伤数次后,才把水和米搅到一起。 一个时辰前,晚风拂动下,放置在炉子上的铁锅冒出了腾腾热气,很暖和,味道却不怎么好闻。 天帝冷脸盯着锅里的汤(粥?),用竹筷在里面搅拌几下,听到滋滋的响声后,才将粘稠发黑的粥倒进了碗里。 “陛下,这、这真的能吃吗?”了了趴在他肩上,看着这一幕,尾巴左右摇晃,不安的问道。 “这是米粥,自然....能吃。”肃长琴不以为意的回道。 闻声,小灯灵困惑地皱眉:“可是,这和咱们在天庭吃的怎么不一样....?” 听着它的疑问,肃长琴脸色微红,静默片刻后,淡声道:“人间的东西自然和天界不一样。” “是吗....”了了挠了挠头,小声猜测道:“但是,我觉得小狼不会吃的。” 听闻此言,肃长琴挑起眉,一双鎏金色的美目扫过床榻上昏睡的人,沉声道: “他违背了对朕的承诺,朕本该打断他的狼腿,眼下朕肯赏他一口饭吃,已是天恩浩荡,他还有什么好挑三拣四的?” 落在他肩头的了了摇一摇脑袋:“陛下,咱们来打赌吧。” “什么赌?” “如果小狼不肯吃,陛下就赐给我好多好多新衣服,如果小狼肯吃,我就给陛下打杂三个月,好不好呀?” 肃长琴一听,当即用高傲的神情答应:“好啊,你就等着给朕打杂吧。” 此时,望着狼王端起粥碗的样子,一主一仆的眼都看直了,就等着对方输呢。 “....”粥?你说这是烧焦的碳我都信....诸骁默然地端着碗,喝也不是,放也不是,脸色有些青白不好看。 僵持片刻,他还是把碗放在了一边儿,而后对肃长琴道:“我不信任你。” 什么?!肃长琴的眉头一跳,已经开始生气了。 躲在他身后的了了却手舞足蹈,欢快的不得了。 看吧看吧,小狼不喝....! “我刚受过袭击没多久,又中了毒,眼下是不会吃你的东西的。”说着,诸骁皱了皱眉,好像对那粥多嫌弃似的。 他微小的表情就像一根刺,猛然戳破了肃长琴的胸口,让他憋在心尖的疼和委屈都涌了出来。 “你是什么意思?你是嫌弃我做的东西吗?”他猛的站起身,羞恼的质问道。 “不,我只是....”诸骁哪知道一个村夫的脾气这么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我好心救你,真心待你,你却嫌弃这粥不好?你不想喝直说就是,我喂狗都不给你,我现在就倒了它!顺带砸了这烂锅,免得它再做出一些遭人嫌的东西,污了狼君的眼...!” 肃长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劈头盖脸的骂完后,天帝还觉得不解气,便恨恨地端起粥碗,把粥一股脑地倒进火里,倒完之后,他又像疯了似的,不顾火焰正盛,徒手去掀那口红彤彤的铁锅—— “啊!呃....好烫,疼....!” 哐当噼啪的巨响后,锅没被掀翻,反倒把天帝修长的手烫破了皮儿。 肃长琴闭着眼按住伤口,疼的双唇都在抖。 听到动静,诸骁连忙从床上冲过来:“你怎么样了?!烫到哪里了,烫到哪了?” 他上下摸索着肃长琴的身体,慌乱的问。 对方的声音分明沙哑粗粝,甚至有点难听,但他叫疼的时候,诸骁却觉得心头酸胀难忍,仿佛一根温软的羽毛在挠来挠去,很痒,勾起了他浑身的躁动。 “狼君不是很嫌弃吗?别碰我。”肃长琴恼火地推开他。 诸骁不和他争吵,只用敏捷的动作捉住了他的手。 这一瞬,他摸到了肃长琴手上粗糙的烫伤,有新伤,也有旧伤,蜿蜒的横在那温热的皮肉上。 是为了做粥,才烫成这样的吧.... 缄默良久,狼王叹息一声,沉声道: “为了一碗粥,你闹成这样....” “别闹了,好不好?我这就喝。” 说罢,他便俯下身,摸着一片狼藉的地面去找粥碗。 望着他弯下脊背的模样,肃长琴的金眸微颤,心中流转着绵密酸甜的情意。 想当初在冥河,小狼也是这么弯着身躯,护他周全的。 朕,是不是唯一一个,让你甘心低头的人呢? “已经倒了,还喝什么喝。”默了默,天帝又开口斥道。 心里的气早就消了,嘴上还是不饶人。 诸骁闻声动作一停,仍低着头继续找:“碗里的是倒了,还有锅里的。” 说完,他就往铁锅的方向摸了过去。 “别动,当心烫....!”眼看他的手要碰到高热的锅底,肃长琴惊呼着阻止,不慎被脚下的碗筷绊到,居然直接坐倒在了狼王身上。 两人的□□相撞,一阵眩晕下气息的交叠纠缠,迷蒙地牵扯出如火如荼的颤动。 “呃....狼君、”凝视着离自己下唇仅剩半寸的狼王,肃长琴低喘一声,手情不自禁地抓紧了对方的肩膀。 诸骁的双手撑在地面,自下而上对着他,灰蓝色的眼一片深沉,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肃长琴抿着唇收紧双腿,整个人跨坐在他身上,一头如瀑的发丝流泻到狼王的大腿间,摇曳生姿。 小狼的腰胯线条分明、矫健强壮,哪怕受了伤,也像铁器一般坚实炙热.... “我的眼睛、看不见....找不到锅在哪里。”隐忍的沉默中,诸骁忽然低声道。 他微皱着英气的眉宇,喉结跳动两下,后背像燃了一团火,爆发出紧密、酸胀又热切的汗珠。 肃长琴暗暗一笑,握住他骨骼分明的手,哑声道:“我带你找。” 说罢,他就带着诸骁的手摸到了铁锅,将所剩无几的米粥倒入碗里后,便放在对方眼皮下。 “喝吧。” 肃长琴的动作灵巧轻盈,如行云流水,在狼王小麦色的皮肉连落下一串痒意,那阵绵痒就如春风化雨,流进躁动的狼心,让他感到口干舌燥,竟觉得烧焦的粥也有点香了.... “好,我喝....这就喝光。”虽说内心有些无奈,诸骁还是遵守了方才的话,张嘴开始喝粥。 注视着他把碗里的粥喝的一干二净,肃长琴回过头,冲躲在角落的小灯灵挑起眉毛,仿佛在说“去,给朕打杂去吧。” 了了在一旁看傻了都,心说陛下这是作弊!说是让小狼喝粥,没说你可以撒泼打滚,啊!!! 虽然很不服气,但对着性情如此蛮横霸道的主子,小灯灵也是敢怒不敢言的,此刻它只在心中默默同情坐在地上喝粥的狼王,连眼神里都带了一丝怜爱.... “怎么样,好喝么?”给小狼喂过食儿的天帝此时心花怒放,也就自然而然的问道。 “.....”狼王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静默半刻,只好沉下脸色又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肃长琴没有回应他,只淡声道:“我要治好你的眼睛,我会找最好的大夫,治你的眼睛。” 听到他的话,诸骁先是怔了片刻,继而露出一缕苦笑,他放下粥碗,神色认真道: “我所中是尸毒,人间的大夫,就算医术再高明都于我无用,你不必再白费功夫了。” “要是让你同村的人发现....你做什么?” 19、摸他的狼耳朵 在他看来,面前的村夫脾气是古怪了点,但其单纯的言语、直白执拗的怒骂,却莫名令他感到心口微微酸涩和疼惜....他并不愿因自己而牵连这般坦荡纯真的人。 可没等诸骁说完话,肃长琴就用手托起了他的下颌。 “狼君的这双眼睛,不能让旁人看到。” 天帝痴痴地盯着他灰蓝色的眼,随后从衣袖里取出一块黑色的布巾,像缠绕情丝似的,用黑布条蒙住了狼王的双目。 又来了....!那股如热潮般的痒意,诸骁的喉结一动,暗暗握紧了双拳。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么?”他沉声质问,加重了语气。 “听到了,你别管,这村子里也没人敢管我的事。”肃长琴看他正看的痴迷,就心不在焉的回道。 诸骁的长相疏朗俊美,眉宇间既有狼族的悍,又有成年男子的沉稳,此时被黑布蒙上眼,咽喉随喘息声一起一伏,更衬出他禁欲铁血的气质,让天帝根本移不开眼。 诸骁被他噎的面色发黑,觉得自己莫不是招上了一个村霸? “你知不知道妖很危险,我随时都会咬....” “这狼耳不好遮挡,你收起来吧,还能收起来么?” 一句“随时都会咬死你”还没出口,肃长琴就又盯上了他黑发间的狼耳,轻声询问道。 诸骁顿时涨红了脸,有些窘迫地低下头,轻咳两声道:“我....可以试试。” 说完他就屏住呼吸,尝试着凝聚妖力变回人形。 但不论他多用力,那一对狼耳也只泛了泛幽蓝色的光,而后还是纹丝不动,像标兵一样竖在他的头顶。 “不行....眼下我妖力尽失,没有办法完全回到人形。”察觉到自己失去了妖力,诸骁捏紧右拳,挫败地砸向地面。 “....是吗?我来帮你。”凝视着他蓝灰色、毛绒绒的狼耳,天帝的心化成了一滩春水,凌厉的金曈里也蓄满温柔。 你能怎么帮?诸骁刚要问他,就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戳自己的耳朵。 “你,你干什么——?!” 公狼的耳朵极其敏感,象征着绝对的威严和地位,就算是最亲昵的伴侣都不得触碰,而眼下狼王竟在这荒山野岭被一个村夫摸耳朵,这令诸骁觉得冒犯和恼怒。 他皱起眉,正想推开对方,却听琴天用正经的口吻道:“我帮你把它收回去。” 诸骁快被他气的呕血,这个村夫,不知是傻还是真不怕死?对着一个满口獠牙的狼妖,竟敢这样亲密大胆,于是他憋着气,冷声道: “你再碰下去,我便不客气了....” 肃长琴骄横的很,知道此刻的狼王是色厉内荏,也就完全不管他说什么,只伸出纤长的手指,像逗弄小狗一样戳了戳对方的耳尖,又摸一摸狼毛。 诸骁被他摸的又痒又火,前额的青筋猛然跳动两下,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 “看吧,收回去了,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忽然传来琴天沙哑的声音,诸骁愣了愣,这才察觉自己的狼耳竟在对方的触摸中不知不觉地缩了回去。 “你,这怎么可能?”他难掩心中的诧异之情。 肃长琴拍了拍手掌,得意道:“你的耳朵对我有反应,当然有可能。” “你....” “好了,都三更天了,狼君不累吗?还是快些到床榻上就寝吧。” 见诸骁满脸困惑屈辱的样子,肃长琴不和他争辩,而是从他身上站起来,走到床边,脱掉粗糙的布衣,拢住一头鸦色的长发,躺进了床褥里。 “我不会再睡你的床。”听闻他的邀请,诸骁的眉心一跳,拒绝道。 肃长琴心底一沉,立刻咬着牙问他:“为什么?” “你是人,我是妖,人妖殊途,还是不要太亲近为好。” 说着,诸骁就摸了摸地面,整理好衣襟,背对着他窝卧倒在床边。 瞧着他正儿八经避开自己的模样,肃长琴轻蹙眉头,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出半句反驳他的话。 诸骁说的没错,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村夫,怎么能无所畏惧的和狼妖同床共枕呢? 这么想想,天帝轻轻眯起双眸,内心一阵煎熬烦躁。 此时,散发着荧光的小灯灵从地面升起来,飞到肃长琴眼前。 “了了,他不肯跟朕睡,你说朕该怎么办?”肃长琴回过神,用密音沉声道。 “唔....陛下让我想想。”了了甩动着尾巴,眨眨眼后,忽然道:“有了!陛下等等,我去去就来!” 说罢,小灯灵就兴高采烈地飞出了茅草屋。 这小东西,古灵精怪的不知要搞什么鬼....望着它离去的光影,肃长琴默然叹息,只当它是出去调皮了,便不予理会,闭上双眸准备入睡。 茅草屋里很静,静的像快要熄灭的篝火。 不知过了多久,天帝突然听见身边有悉悉索索的声响,他睁开眼,便见一只黑灰色的蜘蛛正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不要过来....别过来,走开! 那蜘蛛八条脚乱舞,眼泛幽绿色的光,让肃长琴全身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 这深更半夜的,怎会有这般丑陋的东西爬到床褥上来? 金枝玉叶的天帝哪受得了这个?尽管内心充满厌恶和惧怕,肃长琴还是抄起了手边的软枕,对着蜘蛛砸了过去。 “走....走开....!给朕...滚!” 他一边砸,一边却真怕蜘蛛扑过来,只能做出驱赶的姿态,并没有真上手打。 可让肃长琴没想到的是,蜘蛛受了惊吓,竟调转方向,张着八条脚往他这边爬了过来。 “滚——呃!” 惊怒之下,天帝连忙挪动身体躲避,却因激烈的动作不慎掉到了床下,恰好砸在诸骁身上。 “嗯....怎么了?” 即便在睡梦里,诸骁的反应依然迅猛敏捷,他下意识用双手托住肃长琴的腰,而后用喑哑的声音问道。 肃长琴紧贴着他的胸膛,两个人温热的身躯上下起伏,在黑蒙蒙的夜里充满了蛊惑和炙热。 “有....床上有虫子,蜘蛛。”抬头看着眼前蒙了黑布巾,一脸刚毅严肃的狼王,肃长琴掐着纤细手指,哑声道。 乍一听他的话,诸骁有点懵圈和诧异,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坐起身哑声道: “是吗....?你别动,我来解决。” 说着他动了动耳朵,依靠敏锐的听觉寻找着蜘蛛的方向。 肃长琴躲在他身后,金色美眸中含着秋水,眼角微红,看起来像一条受惊的幼龙,全无半点天帝的霸气冷傲。 “在那里!快把那丑东西弄死....!” 看着诸骁缓缓接近那只蜘蛛,他哑声催促道。 “别怕,是这里么....?”诸骁倒是很有耐心,对着蜘蛛趴着的地方比划两下,低声问道。 “嗯。”肃长琴揪着手指,应了一声。 他话音刚落,狼王的身形就像闪电似地扑上前,准确无误的把蜘蛛扣在了掌心里。 “抓住了。” “别让我看见它,你、快拿走....!” 诸骁握住手掌,回过头来,刚要向肃长琴展示一番,对方却连连退后,用慌乱的声音斥道。 “....好,这么晚了,还是莫要杀生,就放了它吧。”诸骁忍着唇角的笑意,走到窗边,轻轻的把蜘蛛放了出去。 “好了,睡吧。” “等等。” 诸骁刚要躺下来,肃长琴就抓住了他的衣袖。 “怎么了?” “再有丑东西该怎么办?你还是睡到床上来吧。”肃天帝红着脸,低声说:“有你在,它们就不敢来了。” 明明是求人的事,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倒像是一种不可违抗的命令,听进诸骁耳里,又觉得这小村夫说话太损,什么叫我睡上来,丑东西就不会来?岂不是说我比蜘蛛还丑? 狼王的脸顿时黑的像一旁烧干净的木炭。 虽说心里有点不爽,但捕捉到肃长琴心有余悸的喘息声时,他还是坐在了床边: “没想到,你一个男人,也怕这种小玩意。” “那牲畜长得太丑,我看了讨厌,不行吗?”肃长琴傲慢地抬起下颌,挑着眉扬声道:“你是想嘲笑我吗?” “没有。”听见他气恼的声音,诸骁嘴角划过一抹笑容:“其实不论是人还是妖,只要存活在这世上,都会有怕的东西,这没什么可笑的。” 说完,他就用手托着后脑勺,慢慢躺进床褥里。 “是吗?那、你也有怕的东西么?”肃长琴凝视着他,故意问道。 “有。” 诸骁点点头,俊朗的眉目里有一丝伤怀,可他的语调却不紧不慢:“以前的我怕看到同族因战乱而死,而现在,我怕遇见那些活下来的人。” 听着他的话,肃长琴内心又泛起那种熟悉的苦意,他捏紧指尖,哑声道:“这些都和你的仇人....有关么?” 问出这句话时,他猛然感到身体有些僵硬发麻,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被抽走了。 “是。”诸骁漠然点头:“所以我不得不恨他,不得不杀了他。” 20、想吃了我吗 黑沉沉的房屋里,肃长琴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一声恨和一声杀,就像铁锥一般击打凿穿着他的胸膛,使他的心扉血泪横流,面容极其苍白难看。 安静很久后,他吸了一下鼻子,用轻快嘲讽的口吻道:“我看你还是把伤养好,再想报仇的事吧,一个双眼失明的废人,谈什么报仇,哼。” “你....!我不和你争。”这刺耳的话让诸骁有些恼火,他直起身,正想回怼过去,却发现自己有点昏了头。 一个人类而已,他和他较什么劲?想到这儿,狼王又沉着脸躺了回去。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寂寥的月光倾撒而下,朦胧地照进肃长琴纤细的眼睫间,为他鎏金色的美眸勾上一缕执拗的孤然,半晌,他忽而露出平静又包容的笑意。 小狼,朕等着你来报仇.... 山风呼啸着穿过林荫,被放生的蜘蛛慢慢爬出茅草屋,躲进了茂密的草丛里,几道幽绿色的光芒结束后,一名身穿绿裙的少女从草堆爬出来,眼含泪光望向小小的村庄,继而飞快地转身离去。 第二日,诸骁醒来后已经到了晌午,茅草屋内却没有昨晚那熟悉的烧饭声,于是他就摸索着床边、桌椅缓步走出门,四下寻找着琴天的身影。 “诶,怎么着?怎么着!你还想打人不成?” 这时,他忽然听见门外响起了一道陌生的男声,紧接着,就是琴天粗粝喑哑的嗓音: “你究竟要多少?” “多少?嘿,我瞧你胸前挂的这小玩意不错,你把它给我,换几袋米都行,老子要是心情好的话,还能给你换一块儿肉呢....” “我看你是活腻了。”看着面前背着布袋的男子,肃长琴脸色微寒,暗恨自己如今灵力法力尽失,不能把其捏个粉碎,更无法变出充足的粮食....想到重伤的诸骁,他的心情又愈发急迫。 今日清晨,肃长琴是被了了惊慌的叫声喊醒的。 “陛下,陛下不好啦....我方才出去玩,听村民们说,连夜大雨引了山洪,已经把山下的镇子淹啦!” 山洪?肃长琴心底一沉,顾不上和小灯灵算昨晚蜘蛛的账,就起身穿衣出门查看情况。 外面的天黑压压的,泛着令人头昏作呕的褐色,走到山崖旁,遥遥一望,只见镇上的房屋、庄稼粮食都陷进了泥沙里,幸存的百姓们挣扎着从血泊和黄泥中爬起来,争抢着商铺流出的米粮。 “陛下这可怎么办?我们被困在这儿了。”了了贴近天帝的脸庞,担忧的问。 它说的不错,肃长琴原本打算在村子暂住两日,再到镇上找药医治诸骁的腿伤,然而突如其来的山洪,把一切都打乱了,此时他们没有伤药不说,连吃饭饮水都成了问题。 狼是食肉的族群,没有血肉,该如何养伤? 就在肃长琴烦闷之际,村子里突然来了几个赶山人。 听闻这些赶山人来自富庶的地方,他们每次前来都带着大量的粮食,专找一些受洪灾旱灾的村落,仗着手中有粮,逼迫饥肠辘辘的村民拿家中值钱的东西交换,若遇上一穷二白的人家,他们便威逼利诱,让其拿出女儿儿子来换,为保全家老小不被活生生饿死,大多数村民只能“认命”。 这伙人看似是在救济百姓,实则是趁火打劫的强盗,可恶至极。 经过作夜蜘蛛的事,肃长琴便随身带着了了,以防它再带回来什么“丑东西”,此刻小灯灵窝在他胸前,泛着莹白色的光,看上去好似一块儿璞玉,难怪会被这赶山人盯上。 然而天帝的东西,岂能容许他人觊觎?肃长琴冷着脸,已然起了杀心。 但想到屋里的诸骁,他又忍了下来。 “怎么,想好了没呐?那宝贝你到底给不给?不给老子可就走了!”赶山人等的不耐烦了,背起行囊就要走。 “站住。”肃长琴立即扬声道。 他的嗓音粗粝喑哑,却又一种震慑心魄的冷厉傲然,让赶山人僵住了两条腿。 “怎么着?改主意了?”他回过头,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村夫。 这人声音虽是难听些,但样貌却俊美清冷,与他见过的人相比,对方就像谪仙下凡似的。 肃长琴点点头,淡然道:“东西可以给你,不过你得把所有的粮食留下。” “了了,你随此人前去,探探他们的底细。”与此同时,他又用密音对小灯灵道。 “唔,那陛下要奖励了了....!”了了笑嘻嘻的撒娇。 肃长琴有点无奈,只好答应会给它做漂亮的小衣服,小灯灵这才乖乖答应前去。 “啥——?!凭这玩意就想换老子全部的粮?”赶山人听罢,立刻露出不满的神色。 “可不止这一件。”肃长琴鎏金色的眸闪动两下,沙哑的音色间浮上一丝蛊惑:“这小玩意是我在山上挖来的,难道你不想要其他宝物么?我可以带你的人挖。” “明日午后,你再带些伤药来,我们就进山。” 他此话说的含糊,不足以骗到头清醒的人,可赶山人早就被财宝冲了昏头,想到能拿更多宝物回去立功,他双眼一亮,连忙答应下来。 “好,就听你的。”赶山人欣喜地接过变成玉石的小灯灵,留下身后的行囊,便欢天喜地的回去报信。 望着他的背影,肃长琴握住手掌,已经在内心盘算找到对方的老巢后,该怎么掐死这帮强盗.... 想了片刻,天帝随手理顺被风吹乱的发丝,便返回茅草屋。 回来时,他恰巧撞上站在门旁边的诸骁。 “你....都听见了?”肃长琴停下脚步,神色微僵。 “你给了他什么?”狼王面容严肃的问。 “一件贴身的东西而已。”肃长琴绕开他,走进房屋里坐了下来。 诸骁紧跟在他身后:“你的日子过得很清贫。” 看着他疏朗英气的面容,肃长琴脸色微红,有些羞恼道:“不用你管。” “怎么不用我管,你是不是给了他值钱的东西?”诸骁继续追问道。 肃长琴低下头不语,眼底却有盈盈流光,潜藏着温柔之色。 他的沉默让诸骁很不是滋味,便哑声道:“你不必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肃长琴刚在旁人那里受了气,此刻听见这话,又觉得十分委屈,便冷下脸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诸骁站在原地,淡声道:“你是人,我是妖,我们注定有分别之日,你在我身上耗费精力,得不到什么。” 听着他冷硬的话,肃长琴的心口微微发苦。 人妖殊途,仙和妖又何尝不是? 他不由得想起在天庭时,不论自己使出什么招数,威、逼、利、诱都用上了,诸骁还是不为所动,只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救那个女人,为此甚至不惜舍掉自尊,跪在自己膝下....肃长琴越想越恼,忍不住哑声骂他:“狼就是狼,果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混账!” 一听见这骂声,诸骁内心的火也上来了,他突遭偷袭,又失去了妖力,本就心绪郁结,一直隐忍着没有发泄出来,而此时嘴皮儿毒辣的小村夫就如同炮仗,猛地点燃了狼王的怒火。 “你骂谁狼心狗肺....?”诸骁欺身而上,双拳重重地砸向桌面,把肃长琴困在两臂之间。 就算没有妖力,狼王还有一身凶猛骁勇的力量,他的拳落下的瞬间,似乎整个房屋都抖了抖。 肃长琴抬眸看他,感受着小狼喷在自己身上的旺盛气焰,忽然之间,他觉得心驰神荡,对方的鼻息、喘息和热意,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弄着他紧扣的心弦。 “骂的就是白眼狼,你想怎么样,想吃了我么?”天帝暗暗缩了一下双腿,冷哼道。 诸骁捏紧手掌,皱眉道:“你别以为我不敢。” 肃长琴仰视着他,眼含粼粼水汽、面颊绯红,脸上的神色既羞恼又狡黠,静默片刻,他突然挺起身子靠近狼王,飞快的在对方眼前的黑布巾上吻了一下。 “你连眼睛都没了,怎么吃我?”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后,天帝低声问。 诸骁两眼一片黑,哪知道自己已经被亲了,只当是被琴天用手指摸了眼睛。 听着小村夫低迷的问话声,他以为是把人吓到了,就憋住昂扬的火气,默然松开了手。 看到他冷静下来的表情,肃长琴抿起唇角:“我要来了米面、地瓜,足够支撑这几日。” “方才,是我说话重了点,我只是不想欠你太多。”诸骁背过身,脸有点发烫。 如今他是寄人篱下,哪来的颜面冲主人发火? 肃长琴倒像没事人一样,把米面倒进铁锅里,烧上木柴,开始把白米搅成黑的。 “我偏要你欠我的。”望见狼王一本正经的模样,他兀自低喃道。 “你说什么?”诸骁的狼耳颤动两下。 “我说,你不想饿死的话,便坐下来吃饭。”肃长琴冷声冷气道。 “.....”诸骁对他的脾气实在是没辙,只有摸索着桌椅坐好。 傍晚,草屋顶上的炊烟渐渐熄灭,屋内亮起了昏黄的烛火。 天帝和狼王对坐在桌前,桌上的烛火轻轻跳动,勾勒出两人俊美的容颜。 “这是地瓜粥,吃吧。”肃长琴像喂狼崽似的,把碗筷推到诸骁手边,又用手支起下颌,等待着。 嗅到空气中的甘苦焦糊味,诸骁已然习惯了,便拿起竹筷,夹了一块儿地瓜放进嘴里,尚未尝明白味道,他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肃长琴瞪大一双金色美眸,问道。 “这是地瓜?”诸骁放下筷子,无奈的叹气:“你怎么连地瓜和山药都分不清?” “你胡说,这分明是地瓜。”盯着碗里的黑块儿,肃长琴反驳道。 诸骁立刻认真起来,他放下筷子,沉声道:“把你的手给我。” “嗯....做,做什么?”肃长琴心下莫名,但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21、我要保护你 “你跟我来。”他的手刚刚靠近,诸骁就握住他的手腕,把人带到烧饭的案台旁,让他站在前面。 “狼君....呃,你干什么?”转头望着身后面目俊朗的男人,肃长琴心跳如雷,两腿间涌动着一股湿意。 “教你认地瓜和山药。”诸骁扣住他乱动的手背,带着他的手在案板上左右摸索。 这时,灯火融融,狼王整个人几乎贴在天帝身后,在墙壁上映出他们交叠的身影,暧昧纠葛的像是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妇。 “带我摸剩下的‘地瓜’。”诸骁在肃长琴耳畔低声道。 “嗯....在这里。”肃长琴红着脸应了一声,便引他摸到剩余的粮食。 他的手是澄澈清婉的流水,是解不开的绵绵红线,在诸骁心头掀起了一点涟漪。 “咳咳....这,的确是山药”狼王轻咳两声,掩饰着自己的失态,又道:“你看,山药摸起来是光滑的,它形状像粗木柴,而地瓜是圆的,上面有坑坑洼洼的痕迹,知道了么?” 肃长琴哪还有心思和他辨地瓜山药?他的视线、思绪乃至每一次气息震颤,都在诸骁英挺的眉眼、张合的嘴唇还有起伏的下颌线上.... “你为何知道这么多?”他轻声询问。 诸骁收回手,平静的回应他:“我曾在人间的村庄住过一段时日,跟人学过种菜。” “是吗....”听他罕见的提起往事,肃长琴便好奇的追问:“也是因为负伤,才住进了村庄么?” “不是,是为了找一个人。”诸骁的脸一暗,仿佛忆起了不好的事情。 五百年前,在东海重伤的他被鸢沅所救,捡回一条命后,他始终记不起受伤前的事。 后来,他偶然得知,东边临海的村子有一名画师,每日都会到东海边作画,将所见所闻记于画中,想到兴许能从画师那里找到之前的记忆,诸骁便怀揣着期望,辗转了各个村子寻人,与人类在一起生活了数月.... 就在他得到线索,快要找到画师时,却不知为何突然失控暴走变回了原形,一夕之间,他发疯地撕咬着人孱弱的皮肉、甘美的鲜血,他杀光了村子所有的人,待清醒过来时,只剩下一轮红色的圆月,还有遍地的尸首。 自那以后,诸骁彻底将寻找记忆的事封存了起来,他怕见到明亮的圆月,只要看见圆月,他就会想起那些被他咬碎的、鲜活的人.... “找什么人?” “不知道,或许他已经不在世上了。” “那....你之前遇见的人好,还是、我好?”凝望着他的脸,肃长琴含笑询问道。 诸骁没有回答,刚毅的唇线抿成了一条线。 “不说算了。”见他迟迟未答,肃长琴懊恼地蹙眉,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这一瞬,诸骁猛然抓住他的手,把他拉进怀里,按住他的腰。 “干什么....?”肃长琴有些惊讶,身体微微发抖。 过了一会儿,他便听见狼王用沙哑的声线道:“你、好。” 晃动的烛光下,诸骁的脸和脖颈涨得通红,好似情窦初开的毛躁小子。 “好了,天不早了,睡吧。”肃长琴暗暗露出满意的笑容,把人带到了床边。 “....好。” 就算眼不能视,诸骁仍和他保持着距离,摸索着床榻,随后像一个守卫般睡在床沿,挡住了微凉的晚风。 看着他疏离拘泥的举止,这一次肃长琴没有发火,反倒慢条斯理地解开衣带,拢起发丝安静地睡在了他身边。 夜月渐深,在两人看不到的地方,正有一双幽绿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窥探着屋内的情景。 第二日,赶山人惦记着更多的财宝,便赶了夜路,一大早就站在了茅草屋外。 “喂——里面的人,给老子出来....!” “你喊什么?”就在他叫嚷时,背后忽然传来如冰刀穿心般的冷意。 “啊!你,你这村夫,吓死老子了!”赶山人心下一惊,赶忙回过头,就看身穿布衣的肃长琴出现在眼前,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对方鸦色的发丝搭在胸前,脸庞微白,如画的眉宇中染着一缕倦色,眼底却寒凉如雪,不动声色的掌控着万事万物,风云变幻、偃旗息鼓,皆沉浮在那双凌艳霸道的瞳孔间。 “就这点胆色,还想去山里挖宝?”肃长琴微抬下颌,鄙夷的笑道。 赶山人咽了咽口水,急忙道:“我们领头的说了,只要找到宝物,你想要多少粮食和肉都成。” “是吗....”肃长琴上下打量着他,已在脑袋里盘算要捅他几刀才会舒服,而就在这时,天帝看到了被赶山人挂在腰旁的小灯灵。 了了还是那副白莹莹的样子,只不过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再仔细一看,它身后的小尾巴竟然断了,惨兮兮光秃秃的。 灯灵的尾巴,又称作灯穗,代表着灯灵的年纪和修为,灯穗越长,便说明灯灵的年岁越大,修行越深,而此刻了了的灯穗被毁坏,就等同于受了重伤,性命垂危。 肃长琴勃然大怒,立即叱问:“你对它做了什么?” “啊?这个啊....嘿嘿,我们哥几个瞧着好看,就给它剪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赶山人拿起了了,不以为意的说道。 “你....你!”看着痛得要命的了了,肃长琴觉得浑身的怒火都冲到了头顶,他扬起手掌,向赶山人厉声命令:“把它还给我。” 听着他冷厉威严的话音,赶山人呆愣片刻,又急忙后退半步:“你....你想干什么?!这宝贝可是你答应给我的,你、你要是反悔,我们的人会杀了你....!” 肃长琴全然无视他的叫嚷,只缓步走上前,唇角带着蔑视高傲的笑容:“你怕什么....我不过是一个村夫,还能干什么?” 说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赶山人,又问道:“昨日我说过,要带你们进山挖宝,你们的人呢,在什么地方?” 这时的山色朦胧昏暗,静谧的深林中拂过一阵风啸声,让人的皮骨泛起丝丝凉意。 “对,没....没错!我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你敢耍花样,我们会整死你,再、再烧了你的屋!” 听他提起同伙,赶山人瞬间来了底气,连忙挺起胸脯,指着肃长琴身后的茅草屋大叫道。 他这话出口,天帝的脸色微微有了变化,他抿起薄唇,鎏金色的瞳孔轻颤,宛如聚着一汪澄净的天水。 “他们真的会来?”他蹲下身询问,神态间有三分思忖七分蛊惑,看的人心惊肉跳。 赶山人咽了一下唾沫,表情惊惧:“当,当然了....!” 肃长琴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忽然压低了声线:“你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吗?” 他的神情并不凶恶、亦不狰狞,但说出来的话却有无尽的寒凉煞气。 “什、什么?”赶山人惊慌地向后爬了两步,颤声问。 肃长琴放慢了语调,淡声道:“我在想,你今日还留得留不住你这条命。” 说罢,他就轻轻抬起手,把小灯灵从赶山人的腰上拽了下来,温柔地护在手心。 呜哇,呜呜....陛下,他欺负了了! 刚到主人的掌心里,小灯灵就用密音嚎啕大哭道。 虽然天帝眼下失去了灵力和法力,但他们主仆关系密切,仍能感知到对方的疼痛。 是朕不好,是朕的错....待回到天庭,朕给你做小衣裳,喂糖吃.... 肃长琴无奈又疼惜地拍了拍它白白圆圆的头,暗暗安慰道。 “你!你说什么——?!”听见他威胁的话,赶山人吓得胆颤,急忙爬起来怒吼道。 肃长琴没有理会,只抱着了了,哄了又哄。 他越是泰然自若,赶山人心中就越慌乱不安,此时望着肃长琴毫无防备的背影和后颈的弧线,他眼神一暗、目露凶光,立刻冲上去,想在同伙们赶到之前杀了对方。 就在他的手要碰到天帝时,两人身边突然闪过一个黑色身影,黑影敏捷凶狠地扑倒了赶山人,攥住他的衣领,不等他反应,就飞快地给了他一拳。 “啊——!呃....你,你是什么人!” 赶山人吃痛地呕出一口血沫,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黑衣男人。 男人的眼前被蒙着黑布,黑发如墨,鼻梁挺直,下颌俊朗刚毅,彰显着野性的魅力和强悍。 “把你不该拿的东西,交出来。”诸骁收紧手指,箍着赶山人的脖颈,又打了他一拳。 “咳呃....别杀我....别!” 拳头似雨点般落下,狼王的皮肉坚硬如铁,不到片刻就把赶山人打的哀呼不已,只剩下半口气儿。 “交,还是不交?”诸骁再次逼问道。 赶山人两眼泛白:“咳....呃,我没,没有....” “住手。”眼看诸骁暴怒之下快把人打死了,肃长琴立刻出声制止道。 可诸骁已在失控暴走的边缘,迟迟不肯放手。 肃长琴皱了皱眉,立即走过去拉开狼王的手:“我让你停手,你出来做什么?你怎么还打....?!” 诸骁这才松开手,直起身面对着他,脸色极其冷酷,喘息声却炙热如火:“他欺负你,我就打他。” 这话的语气里含着尚未发泄出的怒意,更有狼族的威慑戾气,但听在肃长琴耳里,却莫名的稚嫩和倔强,让他好气又好笑。 这个小狼,该说他是气血方刚的傻子还是单纯的木讷.... 普天之下,除了你,还有谁能欺负得了朕? 天帝的心跳声漏了半截,望着狼王那张严峻的脸庞,他挑眉轻笑,故意用讽刺的语调道: “你现在是一个瞎子,你能打谁?你又打得过谁?!” 让他错愕的是,这次诸骁居然没有像往常那样被激怒,反而伸手按住他的腰,语气无比认真:“我要保护你。” 肃长琴彻底呆住了,他凝望着狼王的英挺的眉目,觉得整个人飘飘然,仿佛身处云端。 “你说什么?”他哑声问道。 “既然我在你身边,就要保护你。”诸骁沉声重复了一遍。 肃长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轻咳两声道:“那你应该先打你自己。” 诸骁站在原地,低声问:“为什么?” “因为你昨天还在欺负我,你嫌弃我的粥,还想打我,我说你是白眼狼,你就要吃了我。”肃长琴捂住自己狂跳不止的胸口,面不改色道。 “....”诸骁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根本没察觉到,自己已经被区区一个村夫牵着鼻子走了。 看到小狼张着嘴,微露出尖锐獠牙,想要辩驳又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样子,天帝垂下小扇般的眼睫,眼角眉梢溢满了笑意。 22、要你想起朕时 他们二人争吵不休,虽未动手动脚,却被倒地的赶山人抓住了逃跑的机会。 这都能吵起来?他心道这真是天赐良机,便匆忙爬起来,准备开溜。 正当赶山人擦掉脸上的血,灰头土脸要跑路时,两个方才还在争执的人突然异口同声道: “站住....” “站住!” 狼王的耳朵敏锐地动了两下,而天帝的反应更快,他取出隐在衣袖里的小石块,向赶山人的膝盖砸了过去。 “啊呀——!”赶山人被打的脚步踉跄,狼狈地栽了个大跟头。 “两位豪杰,饶....饶命呐!” 这时,他才意识到面前这两人绝非善茬,于是他在肃长琴脚边跪好,把背着的行囊全部摊开在地,颤巍巍道:“这是我带的全部粮食,都给两位豪杰,求....求你们放小人一条生路!” 肃长琴瞥了一眼布袋里的米粮,摇头道: “不够。” “什么?”赶山人错愕地仰视着他。 因昨日的挖宝之约,他特地背了袋足够普通人家吃三个月的粮食前来,眼前这村夫却说不够?这不是狮子大张口吗?! 肃长琴淡淡地审视着他:“想要我放你生路的话,就在此处跟我一起等。” “等....等什么?”赶山人是真怕了这反复无常的村夫,只得白着脸,听从对方的号令。 肃长琴在原地踱步,他虽身穿布衣,一头如瀑的发丝却泛着清幽的荧光,倾泻在身后,仿若沉溺池水的含苞睡莲,冷而静,朦胧的遥不可及。 “等你们的人来,你要助我引他们进山,我要你们手上所有的粮食。”思虑半晌,天帝沉声道。 听见这话,站在一旁的诸骁立刻对他要进山的行动表达不满: “他已经交出了东西,你又何必进山犯险?” 趴在他胸前的了了也点点头,用密音传达:陛下,小狼说的没错,他们人多势众,个个凶恶..... 但它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肃长琴傲然打断:“我说要全部粮食就是全部,一粒米都不能少。” 听他这么坚持,诸骁的脸色有些难看:“你这是贪心,会给自己招致灾祸。” “我贪心的事,不止这一件。”肃长琴回过身,深深地望着他焦躁的面容,坦荡的扬声道。 诸骁,朕是很贪心,朕贪得无厌,不仅想用那个女人拴住你的人,还想霸占你的身,取得你的心,要你日夜想着朕,想起朕的时候就会抓心挠肝、心猿意马....想起朕时,就会像朕此时此刻一样的心痛.... “你....!”诸骁被他怼的十分憋屈,却还是忍住恼火道:“听话,你先回屋里去,这里交给我,有我在,不论他们有多少人,我都不会让你受伤。” 听着狼王郑重的承诺,天帝心中一动,抬眸问道:“你不气我贪心,还想保护我?” 他能看出小狼很气很急,就算这样,对方仍把他的安危放在最先.... 身为妖族首领,诸骁的一言一行却不似阴险善变的妖孽,他不屑于任何下作肮脏的手段,他有情有义,为了上万族群,他肯在天庭卑躬屈膝,忍下屈辱....如今,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村夫,即便已眼盲负伤,他也会挺身而出。 他生了一颗有血性、顶天立地的狼心,恰是这颗心,热切生猛、赤诚真切,让肃长琴牵挂了数百年。 “是,听话,回去。”诸骁抓过他的手,想把人带进房屋里。 “我不要。”肃长琴推开他,微抬下颌,宣告道:“我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止。” 顿了顿,他又低声补充道:“狼君若真想帮我,就藏在暗处,等待时机。” “你怎么这样犟....” 就在他们争执不休之际,山路上突然冲出一队人马,正浩浩荡荡的往茅草屋的方向赶来。 “是我们的人!我们的人来了——!”远瞧见那队人马携带的旗帜,鼻青脸肿的赶山人当即叫出了声。 肃长琴闻声后眼神渐寒,他抓过诸骁的手腕,就将人推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琴天,你疯了,你真要以身涉险....?”诸骁哪知一个村夫的力气这样大,被塞进草堆里,他愕然低吼道。 “嘘....”肃长琴用白皙的手指按住他的嘴唇,笑得明艳动人:“你静静地听好戏便是。” 说罢,天帝就转过身,拽住赶山人的衣领,迈着从容慵懒的步伐,带他站在了那支队伍的前方。 天际浮过,使苍冷的深山变得灰暗,一道雷电闪过,照射出赶山人头领的面貌。 他身型佝偻,和手下们一样背着褐色行囊,头缠赤色布巾,脸上有烙印和诡异花纹交叠的图腾,全身上下带着一股阴邪气。 “洪老三,你怎么搞成这样——?!说好的宝物在何处!”看见被肃长琴抓在手里的赶山人,头领拔出长刀,怒声质问道。 “大、大哥,他,他就是我昨天禀报过,要带、带我们进山的人....!”被叫做洪老三的赶山人僵笑两声,回答道。 头领站在原地,打量着肃长琴:“你真的能带我们进山?” 肃长琴并未理会他,而是抓住洪老三的后颈,放慢语调:“原来你叫洪老三,也好,黄泉路上问鬼讨要东西时,也记得报上姓名。” “什、什么?”洪老三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肃长琴推到了头领脚下。 “这位头领,你们的队伍里,出了一个叛徒。” “你说什么?”头领的脸变得青黑。 肃长琴指着摊在地上的粮食,哑声道:“就是他,为了独吞山里的宝物,天还未亮,就到我家门前,先用这些米粮利诱,要我带他进山....” “我说山路陡峭凶险,要等头领来才能定夺,不肯带他去,他就拳打脚踢,险些打断我一只手,还说要烧了我的草屋。”说着,他撕扯开衣袖,露出刚刚被诸骁握得青紫的手臂,一字一句道: “他还说,待找到宝物发了大财,就先割掉头领你的头,再剁碎拿去喂野狗。” “他含血喷人!大哥,大哥我没有啊....”洪老三万万没想到肃长琴会使出这等招数,他赶忙抱住头领的大腿,辩驳道:“我跟了您这么久,绝不敢独吞宝物的大哥!” 他们这群赶山人虽是强盗恶贼,但内部却规矩严明,一旦发现有人私吞财物银两,就会被拉出去砍断手脚,丢进河里喂鱼....要是坐实此事,他就没命了! 注视着散落在地的粮食,头领的神态阴鸷至极,他抓过洪老三的衣领,怒道:“那你为何私下把粮食给他?” “是他!是他逼我的。”洪老三面目惨白,咬紧牙关道。 看他解释不清,头领一言不发,便冲众人挥手,示意他们把人带下去斩首。 “大哥,且慢。”这时,赶山人队伍里又站出一名蒙面男子,向头领抱拳道:“洪老三胆小怕事,不像是会私吞的人,我等应当盘问清楚,以免....被他人利用。” “没错....!是他污蔑我....他、他口说无凭!”见有人替自己说话,洪老三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声道。 看到对面突然变了风向,肃长琴镇定如初,他抬手拢起散在前额的发丝,金色瞳孔间布满杀意,不疾不徐道:“口说无凭,那便搜身好了。” 他话音刚落,胸前的小灯灵就用密音恨恨道:陛下,那贼人砍掉了我的尾巴,缝进了衣裳里! 听见它的话,肃长琴扬起唇角,美目微凛:“他窝藏的宝物就缝在衣裳里。” “你们,把他的衣裳给我撕开!”头领气得牙根发痒,指着洪老三,厉声下令道。 眼见一帮人上来撕扯自己的衣衫,洪老三顿时脸色惨白,望着肃长琴的表情就像见了地狱的修罗。 “你....你这个村夫,好毒好奸的心!大哥,你莫信他啊....!我跟了您这么多年的....大哥——”洪老三激烈地挣扎着,撕心裂肺的嚎叫道。 头领阴着脸转过头,一言不发。 “三哥,你既是清白的,就让兄弟们搜吧,只有搜了,才能证明这个村夫的话是假的啊!” 这时,那名蒙面的赶山人扑上前,从身后扼住洪老三的手脚,而后冲身旁的众人喊道:“快——!快来搜呐!” 见此情景,其他人犹豫片刻,而后一拥而上,扒开了洪老三的衣衫,乱糟糟的吼叫声、怒骂声中,只听到一声衣帛破裂的声响,有大量的银元撒在地上,映出了众人错愕的表情。 “好啊你....洪老三,你竟然,真的藏了这么多私钱,你——你这个叛贼!” 看见撒了一地的银元、晶莹剔透的珠串,头领的脸气的铁青,对准洪老三的脖颈,扬起了手中的砍刀: “老子杀了你——!” “大....哥....” 他手起刀落,洪老三还未来得及争辩,他的头便当场落地,还有几缕猩红的血水溅到了肃长琴脚下。 他没有躲开,亦无半点惊恐,而是负手定定地站在原地,用清艳的美目盯着洪老三的尸首,仿佛只是在看一只被碾死的蚂蚁。 “把叛徒拖下去,快点!”头领擦掉刀上的血,扬声命令道。 “是....是,” 其余被吓呆的人们回过神来,连忙把地上的死尸拖走。 23、不自禁抱住他 “恭喜头领肃清叛贼。”肃长琴垂下眼,面无表情道:“方才你们未到时,这洪老三还说要趁你上山时,用鞭子从后面勒死你....眼下你和兄弟们都没有后顾之忧了。” 说着,他从身后拿出一根鞭子,递到头领面前: “我们可以安心上山了。” 蒙面的赶山人急忙从他手里接过鞭子,认了又认,才惊叫道:“大哥,这的确是老三的鞭子。” 在没做赶山人前,洪老三曾是十八里镇上出了名的强盗,一手鞭子使的出神入化,让人闻风丧胆,后来惹了官府,只得亡命天涯进入赶山队伍。 兄弟们对他的脾性有诸多不满,就求头领收了他这鞭子,以煞煞他的锐气。 起初头领听了大家的话,代替洪老三保管鞭子,之后见他处处表衷,也就还给了他。 没想到,他竟蓄谋已久要私吞财物杀人灭口.... “好啊,看来他早有反心了....呸!”头领看了眼静立不动的肃长琴,又照着洪老三被砍掉的头颅啐了一口,就挥手号召大家进山。 这时,窝在肃长琴胸前的小灯灵嘻嘻地笑了两声,又用密音邀功道:“陛下快夸我,这鞭子可是我叼来的....” 天帝闻言弹了一下它的小脑瓜:“你呀......坏人已经死了,开心么?” “开心。”了了点点头。 “朕说过,欺辱你的人,朕都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肃长琴抚摸着小灯灵断掉的尾巴,清浅温柔的声音里,有一丝冷戾的杀机。 “喂——那个村夫,快点带路,我大哥说了,看你还算可信!” 此刻,跟在头领身边的蒙面人转头催促道。 “是,这就来了。”肃长琴应答一声,抬眸望了望丛林,继而走入对方的队伍里。 藏身在草丛里的诸骁听到此处,暗暗觉得心惊,自刚刚起,他就做好了冲出去救人的准备,却没想到,琴天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放过洪老三,还要引的他们自相残杀....这样的城府和心机,真的是一个普通村夫会有的吗? 他内心疑虑重重,却来不及多想,就凭借灵敏的双耳跟上了前方的队伍。 天沉山静,空气中涌动着一股黑灰的尘埃,一行人踏过长满青苔的小路,突然停在一棵参天大树下。 “停下!都停下!”蒙面的赶山人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冲众人摆手示意,又走到头领身边: “大哥,这个村夫已经带咱们在这鬼地方兜好几圈了,他一定是耍我们的!” 他话音刚落,周边突然飞起了一群红眼乌鸦,吓得其他人连忙抱头躲避。 “啊!有,有人骨啊——” 慌张的躲窜中,有人不慎踩到了一片树叶,当场跌进了土坑里,好在黄土坑并不深,他勉强爬起来后,就见到草丛之下有几具凄惨的白骨。 “大哥,您、您看啊....”受惊的小弟哆哆嗦嗦地跑向头领,给他指了指土里的人骨。 看见这情景,头领的眼神多出了怀疑,他快步走到肃长琴身边,把刀架在对方的脖颈上: “这里真能找到宝物?你这个村夫,不要耍什么花招阴谋!” 谁知肃长琴根本没有一丝惊惶,他微微侧头,用挑衅傲慢的神态盯着头领,哑声道: “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我摆明了挑唆让你们杀了洪老三,再将你们这群盗贼引进山里,献祭给河妖大人。” “你说什么?!什么河妖?”乍一听见这话,头领惊的面容巨变,厉声问道。 肃长琴轻笑着回他:“我早与河妖大人有约定,每月初八,就会找五十人献给他,以保我们的村子平安....” 说话间,他伸出手指,做出清点人数的动作:“二九、三十....唔,你们只有四十五人,虽然人是少了点,不过够河妖大人饱餐一顿了。” “你、你这个歹人!”头领大惊失色,立刻举起手里的刀,捅向他的心口。 肃长琴没有躲,反倒用轻蔑冷鸷的口吻道: “杀了我,你们只会死的更快,现在逃命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尖锐的刀锋瞬间悬在半空,头领白着脸,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肃长琴不慌不忙地拿出了了,沉声道:“我手上的东西名叫穿云箭,只要我一松开手,这小玩意就会即刻飞出去,召来十几只河妖大人。” “到时候,恐怕你们连叫都叫不出,就会被它们扯断手脚,吃的渣都不剩。” 听见他一本正经的威胁瞎扯,了了煞是无语,竟不知自己何时变成的穿云箭.... 然而天帝就是天帝,只要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不论多么荒谬离谱,皆有一种蛊惑震慑人心的霸气,望见他冷静从容的侧脸,就连小灯灵都开始怀疑,莫非自己真是箭变得? “你.....你、”头领恨得咬牙切齿,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已经开始后退。 “大哥,你莫听这村夫瞎说,他是骗我们的。”一旁的赶山人见状,立即质疑道:“若真有河妖的话,怎么不先把他吃了!” 听闻此话,头领的顿时来了底气:“是....没错,这个贱、人一定是诓我们的,兄弟们,我们上——” 看他们一拥而上,肃长琴抬起下颌,高举着了了:“你敢拿你的命来搏?我真的松手了?” “你松手啊,老子们倒要看看,你哪来的本事召唤河妖....!”头领表面还在嘴硬,实则退了半步。 躲在暗处的诸骁听得心急如焚,正想变为狼形出去将人救走,却听琴天道:“它们已经来了,不信你听....” “听、听什么?”众人惊惧地咽了咽口水。 “河妖的吼叫声,越来越近了。”肃长琴侧着头,阖上一双美目,仿佛在听世间最美妙的乐曲。 暗地里的诸骁会意,立即露出锋利森白的獠牙,发出三声低沉肃杀的吼叫。 寒风大作,卷起遍地的骸骨枯叶,黑云压顶,整座山就像快要倾倒,把一众赶山人吓得两腿发软,遍地乱爬: “真的是河妖——!河妖来了!跑啊....快跑啊!” “跑——大哥,快跑——!” 他们疯狂逃窜,你拥我挤,连背粮食的行囊都扔到了脑后。 听到这儿,诸骁终于明白了琴天让自己躲藏的用意,这个小村夫,像是预先算好了所有事,先杀洪老三,获取头领的信任进山,再以河妖胁迫,逼得赶山人们留下粮食逃命.....可谓是一箭双雕,阴狠至极。 “一群蠢货....哈哈哈哈....”瞧着赶山人大队如惊弓之鸟般四散跑远,肃长琴终于忍不住喉咙间的笑意,放声笑了出来。 他的声音很哑,听起来低沉粗粝,但在此时,却有一种稚嫩的得意和狂傲。 诸骁在从林荫里走出来,沉着脸唤他的名字:“琴天。” 肃长琴回过头,含笑称赞道:“多亏有狼君配合,那群牲畜才跑的那么快....哈....” 刚才经历了生死攸关,他却像没事人一样,还能谈笑自若,这让诸骁觉得有点火大。 这个人,这个村夫,是真不怕死,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吗?!天知道,刚刚那个头领要伤害琴天时,他竟紧张的出了一掌心的汗水.... “你为了一点粮食,就可以不顾性命,不择手段么?”诸骁沉下脸质问道。 肃长琴没有回答,他挑起眉,满意地看着米袋:“这可不止一点,这些米粮足够普通人家吃三年了。” 诸骁压着一腔怒火,走上前追问道:“你就不怕他们发现自己上当后去而复返,再杀了你?” “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 肃长琴把玩着自己鸦色的发梢:“因为他们跑的方向是一条绝路。” 停顿稍许,他遥望着雾霭缭绕的山林,又道:“那条路的尽头有一座悬崖,每逢阴雨天就会起黑雾,伸手不见五指,所以叫黑雾崖,他们那样慌不择路,此刻兴许已经掉进悬崖,被野兽吃干净了。” 听完他的话,诸骁的脸色更难看了。 见他这样,肃长琴虽有点忐忑,嘴上还是逞强道:“我说过,我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 说完,他蹲下身收拾好散乱的行囊:“好了,我们把这些粮食带回去吧。” 诸骁没有理会他,也没有动。 肃长琴一下子就急了,他绕到狼王面前,低声质问: “你不理我是什么意思?你生气了?” “.....”诸骁一言不发。 见他还是不说话,肃长琴又冷笑:“你说我歹也好,毒也罢,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在乎,我要做的事,没有人能动摇。” 话虽这么说,可天帝的表情却有些烦闷和局促,眉头轻蹙,纤长的睫毛打颤,分明就是羞恼和在意。 清幽的月色里,诸骁的表情变幻莫测,一阵林间的风吹过,拂起了他眼前的黑布巾和衣摆,让他俊朗的面貌更为刚毅深沉。 默了良久,狼王缓缓开口:“我是生气,但不是因为你毒、你恶,而是因为你用自己的命和那群贼斗。” “狼君,你....”你是在担心我吗?这一刻,肃长琴感到自己的喉咙有些辣、有些堵,像被灌进了发烫的蜜糖,让他问不出口来。 那样隐忍的小狼、在天庭时对他冷脸的小狼,此时此刻,竟会为了自己露出担忧的神情。 “你是人,只有一条命,你用一些手段保护自己,我没什么可说的。”诸骁又沉声补充道。 “你不觉得我很可怕吗?”肃长琴走上前,用手勾住狼王眼前的黑布巾,轻声问道。 诸骁顺势握住他的手腕,微微收紧力道:“你不要忘了,我是妖,一个狼妖,并非道观里修仙的道长,更不是什么好善乐施的大善人....”他停顿稍许,又一字一句道:“必要的时候,我会比你更可怕。” 听到这话,肃长琴的心猛然一跳,凝望着诸骁的眼底多了一缕撩人的湿意。 他忽然意识到,如今的诸骁,已不再是百年前那个单纯憨厚的小狼了....现在的他,既可以变作大杀四方的王者,又能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他变“坏”了。 就算是能洞察一切的天帝,也捉摸不透他。 可这样的诸骁,却令他更惊慌失措、兴奋又难以割舍。 肃长琴屏住焦灼的气息,默了默,又抿唇低笑:“是吗,那我倒真想看看狼君可怕的样子。” 诸骁闻声后双眼微暗,神态中闪过几分慌乱和恍惚:“没什么好看的,天色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说罢,他俯下身扛起地上的米粮,便沿着蛐蛐叫过的地方走。 注视着他挺拔的背影,肃长琴拍了拍自己发烫的面颊,跟上前去。 踏着细碎的星光,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寂静的村口。 “狼君....等一等。”此时,肃长琴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可是累了?”诸骁耐心的问。 “没有。”肃长琴摇头否认,然后把赶山人留下的行囊逐个打开,取出里面的伤药后,才淡声道:“帮我把米粮都取出来,留给村民,我只要药草和膏药。” 诸骁闻言后身体一僵,好似有谁往他的心窝塞下苦药,让他五脏六腑间翻腾着难以言喻的酸楚滋味。 原来这个人只身犯险,不顾他误会他贪心,硬要和那帮歹徒斗,都是为了帮百姓们夺回米粮,让他们不至于在洪灾后饿死.... “你怎么不动?我一个人弄得好累。”肃长琴小声抱怨道。 “你....一开始就是为了村民们,才会....那么拼命?”诸骁哑声开口,语气很是艰涩。 “我们家里的米粮够多了。”肃长琴抬头回他,静了半刻又嗤笑道:“你是狼妖,不是猪妖,要那么多米做什么?” 一声我们家,涵盖了无限的温柔,让诸骁刚硬的心顷刻破开一个缺口,涌进了炙热灼烫的暖流,让他克制不住心底的柔情和怜惜,只想抓住琴天的手,把他抱进怀里,揉碎、侵吞、进犯。 “啊....呃、狼君,你做什么?” 当耳边响起对方的惊喘时,诸骁才察觉过来,他真的那么做了,他居然情不自禁地圈住另一个男人的腰,舍不得他逃走。 “你....”狼王的气息乱了,他不知道说什么才能从这暧昧的纠葛中脱身,更不知道此刻的琴天是什么模样....幻想着对方痴望、调笑或是无措的表情,他心跳如雷,难以自控。 “你这张嘴,真是....处处不饶人,你说谁是猪妖,再说一遍?”咬了咬牙,诸骁握住肃长琴的双肩,逼问道。 肃长琴早就觉察出他的变化,他自己亦被诸骁惹得脸庞绯红、指尖抖动。 “你怎么这样小气?快放开我,好热。”尽管如此,天帝还是强装镇定,在狼王手背上抽打了一下,轻斥道。 诸骁立马松开手:“咳,嗯....我力气有点大,没,弄疼你吧?” “还好。”这次肃长琴没有不依不饶,而是用湿漉漉的金瞳看着他。 “狼君,我铤而走险骗杀那群赶山人,起初想的,并非是为了夺回这些米粮,我有私心,你知道这私心是什么吗?” 静默的气氛里,天帝忽然拿起一罐药膏,沉声道。 24、不要你被别人看 面对他的问话,诸骁眉头微颤,心下早已有了答案。 他知道,琴天是为了医治自己的伤,才会以命做赌和那伙人斗智斗勇.... 虽然知晓,可他更想亲耳从对方口中听见这个答案。 “我....不、琴,你....” 没成想话未说完,他受伤的肩骨就传来一抹清爽舒缓的凉意。 肃长琴轻贴着他的肩膀,把药膏涂到诸骁的伤口上,而后哑声道:“这私心,是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尖刀般插进诸骁的心口,同时让他脑海里闪过一张俊美无双的脸。 诸骁,朕什么都可以忍,可以让,世间万物,朕都不放在眼里,唯独你.... 那一声声霸道强横的宣言,就如同烙印烙进他心底,让他燥乱又渴望,心惊却惦念—— “天晚了,快回去吧。”诸骁猛然推开肃长琴,神情躲闪的说道。 肃长琴被他推的后退半步,脸上却没有丝毫狼狈,反而露出势在必得的神情。 “我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止,我想要的东西,必定会得到手,狼君可要记得这番话。” 诸骁有点无奈:“好了,你莫伤到自己就好。” “你又在关心我吗?”肃长琴的金眸顿时亮晶晶的。 “咳....嗯。”诸骁轻咳两声,背过身不答话。 望着他局促又回避的样子,天帝唇边挂着一抹淡笑。 想当初,仙妖两界大战时,他与诸骁在魁斗山下对决,这小狼崽子可是处处不留情,险些把他一个天帝逼到现了龙形,当日他就在想,这个白眼狼,铁定是块儿捂不热的石头!又冷又硬.... 但此刻,他却觉得诸骁身上有十足的温柔....他竟也会像普通男子般害羞躲闪。 而他越躲,肃长琴就越想戏弄他。 此时月色渐沉,林中掀起一缕凉风,云涌山动,微微凉的,竟下起了小雨。 清爽的雨滴落在眼睑,让躁动的心变得舒缓,天帝原形是龙,喜好盘踞在九州之巅,却也爱潜入海渊游水嬉戏。 往日在天宫,肃长琴最喜欢的就是褪去衣袍跳进瑶池,一边净身,一边饮酒。 饮完酒后,再顶着微醺晕红的脸想小狼.... 眼下这一场及时雨,正合他的心意,于是天帝低头就开始脱衣裳,打算好好洗洗身上的灰尘。 听见悉悉索索的响声,诸骁竖起了耳朵,喉结一动,问:“你在干什么?” “脱衣服。”肃长琴正儿八经的回他。 诸骁脸色大变:“脱、脱衣服做什么?” “方才和那些贼斗得满身是汗,难受的很,恰巧下雨了,我就脱衣净身啊。”肃长琴说着,就一把拽掉了自己的衣带。 诸骁闻言惊讶的眉毛都纠到了一起,面前这人,不开心就又闹又骂,开心就骗人唬人,言行狡诈嚣张,骄横至极,此刻居然若无旁人的,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要用雨水沐浴洗身....这个名唤琴天的村夫,究竟是什么人啊? 他搞不懂,但大为震惊。 “不行....你不能在外面脱衣。”狼王连忙上前一步,按住肃长琴的手。 “为什么?!”天帝急喘一声,抬起蝶翅般的眼睫,不满地望着他。 这瞬间,诸骁的眼前明明一片漆黑,他却仿佛能看到对方白莹莹的身躯,以及那肌肤下渗出的馨香,那是脉络、心跳和血流的声音,充满了活力、馥郁的气息。 “因为、你会....着凉。”他把头压的很低,支吾其词。 肃长琴却不耐烦的很,他甩开诸骁的手,淡声道:“我不怕凉。” 说完,他便把外衣扒了下来,迎接着晶莹的雨水。 没想到,诸骁又一次按住了他,神态严肃:“不行,我不准。” 肃长琴皱了皱眉:“为什么不准?你凭什么不准,唔....放开我,快让我洗....” 诸骁没有放手,且提高了嗓音:“这里随时都会有人经过,我,不准你被别人....看。” 最后一个字,狼王说的很艰涩,出口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脸烫的如火在烧。 看到他懊恼的表情,肃长琴终于明白过来:小狼这是吃醋了.... “狼君的意思是,只许你看,不许别人看?”他立即起了戏耍对方的心思,故意问道。 “我,我不会偷看你,咳,嗯....如今,我也是看不见的。”诸骁撒开手,憋的脸色涨红。 “那我就继续脱了!”肃长琴忍住笑,接着挑衅他。 “明天我带你去找温泉。”诸骁没有再拦他,而是认真的许诺道。 他虽然是妖,又统领妖界多年,却没有妖身的阴邪狡诈,说话做事反倒光明磊落、说一不二,肃长琴恰是被他这样血性十足的脾气搞得烦闷抓狂,却又忍不住被他吸引折磨。 肃长琴呆愣一下:“你的眼睛看不到,怎么带我去找温泉....?” 诸骁摸索着把掉地的衣衫捡起来,搭在他的肩上,沉声道: “我是狼妖,即使看不见,也能用双耳听到温泉水的方位,到时候你再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如何?” 肃长琴凝望着他的脸,点点头: “也好,就听狼君的....你可要说话算数。” “那是自然....嗯,回去吧。” “唔....好。” 听见他顺从的答应声,诸骁内心没由来的一片柔软,他默默地跟在对方身后,踏着雨和微濛的湿气,和琴天一同回到那个他不曾有过的“家”。 回到茅草屋,点燃温暖的木柴,诸骁仍习惯性地睡在了床边,和背后的人保持着距离。 看他这样,天帝也不闹,只悄摸地抓过狼王如墨的长发,枕在脑袋下面,觉得毛绒绒的很舒服,就阖上眼睛入睡。 床不大不小,他们二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似乎有情愫的洪流在其中涌动, “陛下,陛下....快醒醒....” 大半夜,肃长琴贴着狼毛睡得正熟,耳边突然响起了了的呼唤。 被扰乱清梦的天帝蹙了蹙眉,翻了翻身,想埋进诸骁的肩窝继续睡.... “陛下,您要亲到小狼的嘴啦!” 此刻,了了笑嘻嘻的声音再度传来,肃长琴心下巨颤,立刻睁开了金色的美眸。 “什么....!”他双手环抱在胸前,下意识把身子向后挪,可看见的并非诸骁的嘴,而是一只跳来跳去的白团子。 “你这小东西,谁给你的胆子骗朕?!”肃长琴抬手抓过小灯灵,用密音哑声呵叱道。 “嘘....”了了连忙收起笑容,禀报道:“陛下,外面好像有人,我能嗅到他的存在。” “....是么。”肃长琴的眼神微沉,已经有几分戒备。 这样偏僻的地方,究竟有什么人会找来?是敌是友?是冲他而来,还是诸骁....? 想了想,肃长琴披上衣衫,对小灯灵道:“随朕出去看看,不必打草惊蛇,只当陪朕散步。” “是。” 于是他们主仆俩放轻动作,一前一后地走出了茅草屋。 外面的月很暗,走到粼粼河边,才有一丝微亮,肃长琴便在有亮光的地方坐了下来。 “能感知到那人的方向么?”天帝慢悠悠地摸过手边的石块儿,低声道。 了了窝在他肩上:“应该.....在那边的树林里。” “好。”肃长琴轻敲着石头,淡然从容:“和朕聊天,说点什么都好。” “唔....陛下,您还记得天尊送给我的小鼓吗?”了了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才小声问道。 这个小东西,为何什么时候都只想着玩?肃长琴无奈地瞥了它一眼。 “怎么,你又把新玩具玩坏了?”他淡声问道。 “当然不是啦!”了了甩动着自己断掉的尾巴:“陛下您看,我尾巴上的伤已经好啦。” 肃长琴闻言有点惊诧,立即查看它的伤口,只见那片本该断裂黯淡的尾部已变得光洁平滑。 “多亏这只印刻着莲花的小鼓,我是用它里面的灵力治好的。”了了变出那只莲花鼓,递到肃长琴眼前。 “怎么会....”天帝抬手轻触那只鼓的鼓面,却感知不到任何力量的存在。 “陛下,我听说天上的宝物能助妖修炼成人形,说不定我很快就能变成人啦。”看到他沉思的侧脸,了了欢喜的说道。 肃长琴收回手,想到莲花鼓是释渊给的,便暂且压下心中疑虑,叮嘱道: “也罢,你既与这莲花鼓有缘,便先借它修行,但切记,不可走火入魔。” “是....陛下,那人越来越近了....!” 小灯灵乖巧的答应着,就见后方的林子里掠过一道鬼祟的身影。 它话刚出口,肃长琴手里的石子就变成了阴寒的利器,飞快地刺进了黑黢黢的林荫里。 “什么人?滚出来。”天帝坐在原处,发丝垂顺,眼底波澜不惊,慵懒的好似根本不把任何危机放在眼里。 “陛下,真的是您?”接着,他就听到一个温吞熟悉的嗓音。 月光下,身穿小青衫的男子快步走来,跪在了肃长琴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