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找茬搞崩规则怪谈[无限]》 1、欢迎光临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嘘,嘘,不要激动,乖一点。” ——“他会怎么死呢?我很期待,你呢?一定也很想知道吧?” * “小船儿,小船儿,在水……滋滋……面……滋滋……” 潮湿的土地里趴着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天使雕塑,这首明显接触不良的走调童谣从它的身体里传出来,瘆人的怪异童音在空旷的广场里回荡。 “小船儿,小船儿,带我去远……滋滋滋……” 变调的童谣因为接触不良而断掉,安饶在刺耳的电流声中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支队伍里,四周是一片空荡荡广场,远处被浓雾所笼罩,什么也看不到。 广场的空气中弥漫着爆米花和棉花糖的香甜气息,崭新的卡通雕塑缠满喜气洋洋的彩色气球和亮闪闪的缎带。 空无一人的广场让音乐气球和缎带卖力烘托出的欢乐气氛归于虚无,显得越发诡异。 欢乐和甜蜜凭空而来,几近幻觉。 安饶使劲掐了一下自己,毕竟五分钟之前,自己刚因为发现老板的犯罪证据而被炒鱿鱼,一分钟前,自己抱起全部家当走出律师事务所还没三步,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击倒在地。 然后就到了这里。 这个陌生的、诡异的奇怪地方,安饶扶了扶眼镜,黑亮的眼眸如同深潭,手里的家当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叠好的纸,以及手腕上绑着的陌生腕带,腕带屏幕上显示着时间和一个“800”意义不明的数值。 “这里是哪啊……呜呜呜……”排在安饶身后的女生害怕地哭了起来,“好吓人啊呜呜,我要回家!” “估计是什么整蛊真人秀吧,”有人恶狠狠道,“等我出去,看我不打死搞这事的缺德玩意儿!” 不对,这不是在整蛊,安饶对危险异乎寻常的直觉告诉自己,这里非常危险。 小天使音箱里诡异的童谣咿咿呀呀,安饶低头端详起手里的纸,背脊感受到一阵凉意,他感到有一道冰冷的视线黏在了自己的背上,仿佛盯住猎物的兽类,安饶回头朝视线源头处望去,没有人,只有趴在地上的小天使音箱正一派天真地捧着脸望着天空。 这种熟悉的窥视感,安饶的神经开始紧绷,他转过头,低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在手里的纸上,而身后小天使那双天真无邪的蓝眼瞳便一格一格缓慢地挪到不会动的眼眶边缘,冰冷地看着队伍中那个低头锁眉认真翻阅的穿着简单白衣黑裤的瘦高青年。 手里的纸是一张游乐园地图,游乐园规模不大,游乐项目很少,只有八个,所有游乐项目以一个叫做欢乐广场的地方为中心成扇形展开,每个游乐项目正下方都有一个空白的圆,像是专门留给人盖章打卡用的,而现在,安饶手中的地图上,除了海盗船的图标外,其他的九个游戏图标都是一片模糊。 地图右下角用血红的颜色印着“游园指南”四个大字,下面挤挤挨挨全是猩红色小字,出于律师的职业习惯,安饶一边随着队伍缓慢挪动,一边快速地逐字阅读: “欢迎光临欢乐无限游乐园,请您在尽情享受欢乐的同时,随时遵守本游园指南,本园衷心祝愿您平平安安游玩,完完整整回家: 1、每人仅可领取一份乐园地图,请务必妥善保管您的地图,如有遗失,请立即走进员工之家,欢迎您成为乐园的一员; 2、本园工作人员值得信赖,工作人员的玩偶造型均与相应游乐项目保持一致,玩偶工作人员绝不可能长着人类的脸,请仔细辨认; 3、本园游乐项目在地图上均有标识,本园不存在马戏团,如果看到马戏团指示牌,请直接无视; 4、如您于每月闭馆日在园中,无论看到什么都请保持安静,请不要让它们的任何一只眼睛发现您,如被发现,则本指南第三条作废,请直接走入马戏团内; 5、本园游乐项目没有红色座椅,红色是血液的颜色,如无法分辨,请观察您的血液; 6、如您参加的游乐项目已经开始,禁止中途退出; 7、禁止在美食广场以外的区域饮食;除美食广场和休息区外,本园不存在任何其他水源; 8、园内禁止推搡、斗殴和吵架; 9、本园不存在任何白色石块,如不幸获得,请立即销毁,白色是骨骼的颜色,如无法分辨白色,请观察您的骨骼; 10、请遵守游乐项目的游玩规则,如果与本指南发生冲突,请以本指南为准。 本乐园衷心祝愿您好人一生平安。” 安饶抬头看向前方,队伍尽头是道古铜色的铁栅栏,一位身着兔子玩偶工作服的乐园员工正在给大家检票,胖胖的兔子玩偶身上穿着破烂中世纪海军服,戴着一只黑色骷髅图案的眼罩,灰色长耳朵上穿着黑耳环,憨态可掬的胖兔子一身海盗打扮十分蠢萌,他一边检票一边热情地和入场的玩家挥手飞吻,祝大家游玩愉快,非常敬业。 所以根据《游园指南》第二条规定,这个游乐项目应该就是海盗船了,安饶的视线落在地图上的海盗船图标上,破破烂烂的船帆顶端,一面骷髅海盗旗帜高高扬起,陈旧深红的船只上空无一人,仿佛一张血盆大口。 前面还有四个人,安饶第六感已经开始报警,手里的《游园指南》除了用语稍显奇怪外,内容并不特别,但是常年在危险夹缝中生存的安饶还是从中嗅到了浓厚的血腥味。 问题出在哪里—— “老子不玩,不玩!听不懂吗?放老子离开这个鬼地方!”排在安饶前面的花臂男突然喊了起来,唰唰几下撕碎手里的地图,然后使劲踹了一脚用来防止插队的不锈钢栏杆,结实的肩膀用力撞开安饶就往后挤去,“都给老子闪开!” 欢快的童谣戛然而止,甜蜜的糖果香气消失不见,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 原本笑容可掬的海盗兔子停止检票,僵硬地走到花臂男面前,没有戴眼罩的漆黑独眼直勾勾地盯着花臂男,声音一改刚才的萌软欢快,变得艰涩迟滞,没有一丝音调起伏,仿佛是一台努力模仿人类的生锈快坏掉的机器:“游园指南第八条,乐园里禁止推搡,请遵守秩序,排队入场。” “我说我他妈不想——嗬!嗬!呃……” 话还没说完,那男人就没了声音,而是表情痛苦地使劲抠起自己的脖子,随即立刻倒在地上挣扎起来,他的表情狰狞恐怖,血红眼珠几乎爆出眼眶,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是一场卖力的默片表演,很快那男人的脖子便被他自己抓挠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地面上很快就涂满了男人的血,大家都被吓坏,诡异地沉默着。 随着男人不断地挣扎,之前被他撕坏的地图掉到地上散开再被一阵风吹散,海盗兔子僵直冰冷的眼神突然消失,又开始开心地蹦蹦跳跳,它吃力又殷勤地挪开花臂男面前的栏杆,充满感情地对还在地上不停翻滚挣扎的男人兴奋地说道:“欢迎加入我们哦!请您移步员工之家呢我亲爱的新同事!” 话音刚落,原本在地上翻滚挣扎的男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立刻停止抓挠,然后挺着已经被他自己抠得差不多快断掉的脖子,眼神空洞地站起来,面无表情地顺着栏杆挪开的豁口走出去,垂在身侧的双手沾满抠下来的碎肉,鲜血不断滴落,在地上留下一串刺眼的红。 安饶望着自己面前的那滩血,失血这么多,那个男人是绝对活不了的,可他却不符合常理的直挺挺地走了出去!惨淡的日光下,血腥味变得更浓了。 前面还有两个人。 整个队伍的人都被这一变故吓得不轻,再没人吵嚷着要退出,一群人在幸福洋溢的音乐声和甜蜜的糖果香气中,沉默且战战兢兢地朝入口处走去。 所以要遵守规则,安饶推了推眼镜。 到自己了,但是兔子圆滚滚的身体后面的墙上似乎有字。 安饶轻轻咳嗽一声,开口道:“劳驾,可以麻烦你让开一点点吗,我想看看墙上的字。” 青年声音清冽好听,如果不格外注意的话,甚至都听不出他尾音里的颤意。 “哦,当然可以!非常抱歉挡住您了呢!”海盗兔子一扫刚才的诡异恐怖,十分殷勤地向安饶鞠了一个躬,左右看了看后就迈着小碎步尽可能地朝旁边的空地挪了挪,好方便安饶阅读墙上的文字。 安饶松了口气,被冷汗浸湿的乌黑碎发贴在额角,显得青年清秀漂亮的脸如水洗过般地森白。 赌对了!《游园指南》第二条说工作人员值得信赖,遵守规则是安全的,只要不违反规则,工作人员会尽量满足玩家要求——就像真正的游乐园那样。 海盗兔子身后的墙壁有一块黑板,黑板上用白色的涂料仿照人类骨头的形状写着海盗船游玩规则: “1.欢迎乘坐海盗船,本项目禁止身高不足一米四人士及孕妇、老人或患有心脏病、高血压、晕动症等人士乘坐; 2.座位均设有红色紧急按钮,如有不适,请立即按下按钮,请勿在非紧急情况下使用按钮,否则后果自负; 3.玩家必须自觉保持海盗船的对称和平衡; 4.海盗船是一种固定在陆地上的大型游乐设施,海盗船附近没有水、鹦鹉和海盗,如看到,请相信是幻觉; 5.请不要随意触碰游乐设施上装饰摆件,如有损毁,照价赔偿,不要■■■■■■; 6.一定不要■■■■。” 不要什么?一定不要什么?为什么会有涂抹?安饶揉了揉眉心,这个游乐园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管怎么样,根据刚才花臂男的遭遇和自己刚才的尝试来看,目前至少可以确认两件事情:第一,地图十分重要,绝对不可以弄丢;第二,不要违反规则。 安饶的手心冰冷濡湿,紧紧盯着眼前的海盗兔子,这位敬业的员工热情又礼貌,欢快地检票放玩家入场后,还会蹦跳地朝入场的玩家挥手告别,只是在送进去一位玩家后他嘴里似乎还在念念有词些什么。 他在念叨什么? “您好,海盗船门票是一百积分哦!”兔子歪着脑袋,亲亲热热地对安饶说,和他身上酷酷的海盗服装相比十分地反差萌。 “可是我不知道积分在哪里……”安饶故作为难,皱起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事哒,积分就在您的腕带上,我帮您刷哦!”海盗兔子非常有耐心,轻轻托起安饶的手腕在机器面前碰了一下。 “滴。”腕带屏幕上的800变成了700。与此同时,屏幕上还弹出另一条消息:“尊敬的x银行普卡用户,您尾号2876账户转出100万,余额700.361万元。” !这鬼地方的积分居然关联了自己唯一的银行卡?! 不是,这鬼地方居然有网络?! 不是?门票这么贵?! 等等,可以花那就应该也能赚吧…… 被泼天富贵砸头的安饶在不安中居然本能生出一种对财富的跃跃欲试。 “好哒!您可以进去啦,注意不要弄坏船上的装饰品哦!祝您玩得愉快!”兔子蹦跶地朝安饶挥了挥手。 停留在入口处假意研究腕带的安饶听到兔子在身后念念有词:“二十八,还差两个。” 海盗船游玩规则第三条,玩家必须保持海盗船的对称和平衡,那么兔子数三十个玩家的目的就是在保护玩家了,否则,如果入场人数为单数的话,是绝对无法让海盗船保持对称的,不遵守游园指南的下场既然这么恐怖,那没有遵守游乐项目的游玩规则的话,很难说会有什么好结果。 但是海盗兔子真的可信吗?安饶的手指下意识地在地图上敲着,笃笃,笃,笃笃笃…… 总感觉哪里不对,安饶抬头朝眼前的海盗船船头看去,发现和地图上画的图标不一样的是,海盗船的船头居然站着一个真人大小的船长装饰木雕。 这个没有出现在地图图标里的船长算在人数里面吗? 海盗兔子员工遵守海盗船游玩规则数了偶数的玩家入场,但是如果加上船长,很明显,三十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让玩家保持海盗船上人数的对称和平衡的。 而且为什么是三十个玩家? 安饶立即朝海盗船跑去,果然,船身里的位置明明有很多,海盗兔子却只数了三十个玩家进来,为什么? 2、海盗船1 《游园指南》第二条规定工作人员值得信赖,可为什么值得信赖的工作人员要让玩家犯规?还是说工作人员确实忠于职守按规定数了偶数的玩家进入海盗船,那个船长只是一个无足轻重不算数的装饰品而已? 安饶仿佛看到死神狞笑着在众人身后慢慢举起镰刀。 “嘟嘟!海盗船就要启航啦,请玩家们赶快落座系好安全带哦!”入口处的胖兔子举起白色的塑料小喇叭,朝海盗船的方向喊道。 不能违反游戏规则,检票入场是对参与游戏的天然承诺,安饶别无选择地拽着扶手上船,然后挑了一个靠船边好逃跑的位子坐下。 这是一座经典造型的海盗船游乐设施,半旧不新的木头质地,里面的座位也是再普通不过的彩色木质座椅,但奇怪的是,海盗船里并没有任何摆件,只有几排座位和一座海盗船长木雕装饰。 既然没有其他摆件装饰,那么海盗船游玩规则第五条“请不要随意触碰游乐设施上装饰性摆件,如有损毁,照价赔偿”的意义是什么? 解释不通的地方越来越多,可自己却无法理出任何线索,安饶敲着手指,指尖冰凉,还有人数,人数问题始终盘桓在安饶的脑中,现在入场的玩家有三十名,到底是算三十人还是三十一人?海盗兔子究竟是在认真履职还是在给玩家挖坑?以及,为什么是三十? 还有,怎样才算保持船体的对称和平衡,如果失去对称和平衡又会发生什么? 安饶的脊背绷得笔直,如同一只因高度戒备而全身紧绷的猫,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拼命捕捉危险信号。 又有一个人登船。 二十八,安饶在心里默默数道。 “咔嚓。”船舱发出巨响,仿佛是木头不堪重负的哀嚎,又像是船体因为不平衡倾斜而发出的警告,引起船上的人一阵惊惶。 糟糕!船长! 安然立刻抬头朝船头的海盗船长木雕看去,那个穿着破烂海盗船长服,满脸络腮胡的独眼海盗船长,正用他落满灰尘因而显得浑浊的独眼,沉沉地盯着船上众人,从他的木雕脸上,安饶看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紧接着,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男人轻盈地跳上船,带过一阵清冷的冰雪气息,侧身经过安饶坐下。 令人牙酸的木头摩擦声消失了。 二十九名玩家外加船长木雕,这才是偶数,才是保持平衡的关键! 船上的玩家亲身感受到船舱变化后,纷纷惊恐地拒绝站在船下的最后一个玩家上船,甚至有好几个人起身走到船舱入口处企图强行锁住入口。 “嘟嘟!请大家尽快入座系好安全带哟,倒计时十声后,海盗船就要启航啦!”海盗兔子的声音从劣质喇叭里传出来,因为失真和卡顿而显得格外地不怀好意。 “不准上来,你没看到吗?单数玩家船才能平衡!” “十。” “凭什么不让我上船,我也花积分了!” “你上来我们都得死!” “那凭什么拿我的命换你们的,你的狗命就比我值钱了?给我滚开!” “放屁,你一个人的命换全船人的命,你死是天经地义!” “我他妈死也要拉你陪葬!”被拦在船外的是一个小个人男人,此刻他瘦小的身形发挥出了极大的优势,呲溜一下就从人墙缝里挤了进来,至少站在了船舱里。 “吱嘎——咯咯咯咯——”船体立刻嘎吱作响地伴随着尖叫声大幅度地倾斜起来。 “不要吵了,乐园禁止喧哗忘记了?”安饶站起来,“刚才那人的下场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九。” “让他上来,”安饶迅速起身离开座位的同时,对还在试图把他赶下去的玩家说,“检票员放这么多人入场就意味着进来的人都要玩游戏,缺他一个人不玩会引发什么后果谁也不知道,既然海盗船要保持对称平衡,那就想办法满足它。” “嘎吱嘎吱……” “你说得倒轻巧,你说怎么保持?!”有人紧紧抓着扶手朝安饶吼道。 船体倾斜的更厉害了,惊叫声四起,而海盗兔子的倒数却如催命野鬼般紧追不舍,安饶来不及解释,只是一路稳住身形拼命朝船长木雕跑去,“砰”地一声踹在木雕身上。 “啊!”安饶的动作引来一阵惊呼,“可是破坏装饰要照价赔偿的啊!” “兔子,是他在踢,和我们无关啊!” “八。” 即便船上船下吵得不可开交,海盗兔子却完全没有了刚才检票时的热情,始终冷漠又机械地报着数。 有人没上船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船体不平衡不知道会不会翻,可是破坏装饰摆件要赔偿…… 但是杀人,杀人在这又不算犯规。 “七。” 几脚下去,本就破败的船长木雕钉子松脱,整个木雕从船头直直地掉了下去,安饶感觉有谁似乎拽了自己一下,与此同时,后腰处也如被火燎似的热了一瞬,他看到往下坠的海盗船长紧紧盯着自己,呆板的木雕脸上绽放出不再掩饰的诡异笑容。 艰涩的嘎吱声消失,船体恢复平衡了,但是各位同上船的玩家们叫得更凶了。 “不是我们干的!” “我们和他不是一伙儿的!” “是他自己要踢,和我们无关啊!” “我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和他一句话没说过。” “我不认识他!” …… 安饶抬头,发现那只胖嘟嘟的海盗兔子此刻居然站在自己的面前,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海盗船游玩规则第五条请不要随意触碰游乐设施上装饰摆件,如有损毁,照价赔偿。”海盗兔子的声调没有任何起伏,机械地背诵着游玩规则,手僵硬地伸向安饶,“请不要随意触碰游乐设施上装饰摆件……” 海盗船上安静得落针可闻,眼看着花臂男的惨剧就要重现,离安饶近的玩家们甚至都哗啦一下,全都离得远远的。 “等等,我没有破坏海盗船上的装饰品摆件,海盗船游玩规则要求海盗船需要保持对称和平衡,我们有三十个玩家上船,海盗船却因为没有保持平衡而倾斜,”安饶抢在海盗兔子继续说话之前说道,“这是游乐设施的问题不是我们玩家的问题。” “如果船长木雕是装饰摆件的话,就不应该被计入人数导致海盗船不对称和不平衡,如果船长算人的话,那它就不可能是装饰摆件,不存在一个东西即是人又是摆件的情况,既然海盗船认定这座木雕算人,那我弄坏他顶多算杀人,这里没有规则禁止杀人。”安饶一口气说完自己的推理,感觉自己又站在了法庭上。 海盗兔子果然停下了动作,玻璃质地的漆黑独眼死死地盯着安饶,恍惚之间,安饶感觉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正在借用这只眼睛观察自己,仿佛实验员观察实验对象,又如猎人观察猎物,咂摸着,玩弄着,居高临下又恶意纵容的。 安饶很不适地握紧手。 肾上腺素消退后,安饶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心脏狂跳,之前的试探和观察让他确定这座游乐园中规则是最重要的事情,规则必须遵守,违反规则会遭至危险,但是规则框架内的行为是安全的,只是自己刚才基于海盗船判定的那一番逻辑推理是否可以被游乐园接受,谁也不知道。 僵持了好一会儿,海盗兔子慢慢收回手,无机质的漆黑独眼怨毒地剜了安饶一眼,一句话没说地转身走回他的岗位,重新拿起了小喇叭。 “六。” “呼……”安饶如释重负地坐下来,游乐园也必须遵守规则。 很快众人又开始惊呼起来,这次惊呼的对象变成了自己,安饶在大家惊恐的注视下莫名其妙地低头检查,自己的座椅……什么时候变成红色的了? 之前是什么颜色?绿色?黄色?还是棕色?向来过目不忘的安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想不起来了,但绝对不是红色,《游园指南》第五条明明写了乐园里没有红色座椅,为什么会出现红色座椅?! 安饶盯着自己的座椅头皮开始发麻,一生中从未觉得红色如此恐怖。 身边原本坐着的其他玩家连滚带爬地迅速远离他,仿佛只是挨着那座椅都要倒大霉似的。 安饶:…… “五。” 身下的这只座椅的红并不是一般塑料座椅的红色,红得发暗且不均匀,仿佛……是用血液涂抹覆盖在其他浅淡颜色上再晒干后的样子。 安饶立刻换了个座位。 新坐下的座位又渗血般地变红,而刚才的座位却恢复成原本的灰色。 “四。” 安饶的脑子嗡地一下,会跟着自己移动的红座椅,这毫无疑问是在刻意针对了,逃不掉的红座椅是游乐园对自己的惩罚! 坐上了不存在的红座椅,或许就意味着座椅的人也会被判定为不存在。 “三。” 安饶想都没想,立刻眼疾手快地按下了座椅扶手处的紧急按钮。 海盗兔子中断倒数,机械地走到海盗船的入口处,眼神透露着一股冰冷的残酷——一如之前。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公事公办的海盗兔子声调平淡,毫无感情,根本读不出仇恨值。 “我想换个座位。” “换座位不算紧急情况,非紧急情况使用紧急按钮后果自——” “我有紧急情况!”安饶还没等海盗兔子背完海盗船游玩规则就打断道,“海盗船游玩规则第二条规定如有不适,请立即按下按钮,我现在非常不适!” 说着,安饶抬起了他的脚,刚才猛踹木雕不幸崴了一下,现在踝关节已经迅速肿胀了起来。 独眼海盗兔子的视线沉默地落到安饶肿成猪蹄的脚踝上,那目光寒冷得有如实质,看得安饶全身发毛。 “海盗船游园规则第三条说玩家必须自觉保持海盗船的对称和平衡,我作为玩家,为了自觉地保护海盗船的对称和平衡,受伤了啊!”安饶把重音特意放在“自觉”二字上。 “我为了遵守规则守护海盗船而负伤,游乐园也应遵守规则保证我按紧急按钮和换到残疾人专用座位的权益。” 海盗兔子难得地沉默了下来,安饶的心却砰砰狂跳,手指在海盗兔子看不到的地方神经质地敲了起来,笃笃,笃,笃笃笃…… “海盗船游玩规则第一条本项目禁止身高不足一米四人士及孕妇、老人或患有心脏病、高血压、晕动症等人士乘坐。”念完以后,海盗兔子自己沉默了下来,它像一个人工智能机器人一样,一项一项地排查条件。 安饶的嘴角微不可闻地弯了一下,游乐园规则果然是铁律。 “你看,我不属于第一条中的任何情况,我可以乘坐海盗船,只不过因为主动遵守游玩规则而受伤陷入不适,我需要残疾人座位。” 既然大家都要守规则,那么,和律师玩规则文字游戏? 呵。 过了好一会儿,海盗兔子眼神中的非人的冰冷散去,最终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好的呢。” “谢谢。”安饶客气一下,然后站起来装模作样一瘸一拐地朝特殊座椅走去,还好只是稍微崴了一下,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看着比较吓人罢了。 “我扶你过去。”一股好闻的冰雪气息袭来,之前经过身边的黑衣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身边扶住安饶的手腕说道。 安饶有些惊讶地看向扶自己的男人,这人看上去很年轻,大学刚刚毕业的样子,五官虽然秾丽气质却十分冰冷,像一把锋利的刀,漂亮却致命。 这把漂亮的刀的左耳上钉着一枚纯黑耳钉,十分符合他冷冽的气质,耳钉之下却缀着一枚纯白的柔软羽毛,像某种美丽鸟类的飞羽。 安饶的手往回缩了一下,他本能地抗拒这种极具攻击性的长相。 “不用。” “两个人坐在那里更安全。”男人的话没有一丝感情,却让安饶的手顿了一瞬。 他看懂了。 那个残疾人座位是双人座,如果红座椅是对安饶疯狂试探游乐园规则的私刑,那么坐有两个人的残疾人座位是绝对无法变红的,规则不能惩罚一个完全没有犯过错误的人。 果然,当安饶和那个黑衣男人坐下后,双人座椅没有再变成红色。 “二。”海盗兔子回去继续开始倒数。 “挺厉害。”身边的黑衣男人说道。 “谢谢,毕竟甲方才是爸爸,我花了一百万来玩,它总得证明我这一百万花得值。”安饶对对方的夸奖照单全收。 安饶听到身边传来一阵短促的气音,仿佛是在笑。 “总之,谢谢。”沉默了一会儿,安饶道谢。 “不用,”黑衣男人甚至都没看安饶一眼,“跟着你的椅子很有意思。” ? “哟嗬嗬!海盗船准备扬帆起航了,请各位水手坐稳了哦!”胖胖的海盗兔子按下启动按钮。 “一。” “嘟——”海盗船启动了。 海盗船剧烈颠簸了起来,安饶眼前爆出一阵耀眼的白光。 3、海盗船2 再次睁眼,安饶发现自己站在甲板上,空气中充满了海水特有的咸湿潮气,天空一片阴沉灰暗,海浪翻涌,船身猛地颠簸一下,本来腿就受伤的安饶一个趔趄朝前扑去,被一只大而有力的手迅速抓住才勉强没摔。 “谢谢。”安饶回头道谢,发现抓住自己的正是之前坐在身边的年轻黑衣男人,他身上的黑衣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十七世纪欧洲常见的水手打扮,一件简单的白色系带宽松上衣和一条修身的及膝马裤套着白色长袜,脚上是一双黑色搭扣皮鞋,这人身量颀长,这一身服饰显得他腰窄腿长,利落又漂亮。 安饶抬了抬手看看自己,发现自己的白衬衣黑西裤也不见了,变成象牙白的风琴领灯笼袖衬衣、棕色马裤和皮靴的装扮。 其他的人也都是一副水手打扮,很明显,他们上了海盗船变成了真的海盗,大家一脸茫然地互相打量,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呜呜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我想回家,我不玩了还不成吗……” “肯定得玩完,咱们守规矩玩完就可以啦!” “哎,都是特效,世上哪有什么神神鬼鬼,商家故弄玄虚赚噱头而已。” “对啊,海盗船游玩规则上不是都说了吗,如果看到海面的话,那就证明是幻觉!所以是vr游戏!” “可是那个花臂男人——” “番茄酱!你没看过恐怖片吗?都是番茄酱罢了!” “就是,你瞧那会到处跑的红椅子,虽然挺吓人的但最后不都没事儿嘛,都是视觉效果而已啦。” “而且,为什么就那人去踹木雕和被红椅子缠呢?瞧他和那兔子一唱一和的,肯定是氛围组成员啊哈哈哈哈!” 谁都无法解释目前的情况,船上的人对规则的态度也各不相同,有的害怕有的不屑,有的则在看到海水后确信是海盗船游玩规则说的幻觉反而更加兴奋,而更多的则是茫然。 “你觉得呢?”安饶转头问身旁的年轻男人。 “随便。”也不知道是说随规则的便还是说随大家的便,那人太高,看谁都是垂着眼,睥睨世人格外傲慢。 安饶放弃询问,根据他的从业经验,在极端环境下问任何人问题都不可能得到真实回答,那些看似潇洒的,不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就是傻子。 安饶伸手慢慢抚摸栏杆,柔软的指腹仔细感受围栏的精工细作,这并不是地图标识里的那艘破烂海盗船,而是一艘货真价实的战舰,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艘船应该十七世纪欧洲最先进的风帆战舰,那个时代在海上横着走的霸主。 可是,如此强大的战舰为何会被海盗占领? 安饶抚摸栏杆的手顿了一下,他抬头望向主桅杆,一面黑底白骷髅图案的海盗旗在顶端随着海风舒卷,船帆上甚至有好几处破孔,木制甲板陈旧失修,满是污渍和垃圾,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腐烂成泥的鱼虾随处可见,令人感到十分不适。 海风酷烈,安饶抓紧栏杆在强风中眯着眼睛努力朝船外看去,深蓝的海浪把战舰巨大的倒影拍得支离破碎,影子的船头处有几处模模糊糊的亮色,看样子应该就是战舰的名字了。 安饶把身体尽量向外伸,想看清楚舰体外侧刷的名字,一个巨浪让船身猛地摇晃起来,安饶抓不住栏杆,整个人直接朝船外飞了出去。 “糟糕。”安饶闭上眼。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被拦腰捞回,一股冰雪气息灌入鼻息,然后就直接撞到人的身上,救自己的人身上肌肉既冷且硬,疼得安饶轻轻嘶了一口气。 “谢——”安饶回头,发现救自己的还是那个戴羽毛耳钉的男年轻人,一句谢谢还没说完就愣在原地,总是让同一个人救多少显得太没用了点儿。 “下次注意,我不可能总碰巧出现。”男人倒是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那一下就是顺手的事儿。 “嘎嘎嘎——”突然,一只五颜六色的大鸟从人群上空掠过,停在一根柱子上扯着嗓子尖叫,“船长来了船长来了!” 鹦鹉尖利的嗓音被沉重的脚步声掩没,一个穿着破烂船长服,满脸络腮胡,戴着一只黑眼罩的独眼船长从暗处走了出来,朝鹦鹉举起经典的铁钩子左臂,那只五颜六色的鹦鹉立刻飞到船长的肩膀上蹲好。 “各位绅士小姐下午好!”船长一边咬着手里的苹果一边慢悠悠地走到大家面前,白色的苹果汁唾沫随着他的说话喷到胡子上,浑浊的独眼扫过眼前的三十名新水手,“欢迎光临敝船,我是你们的船长派斯。” 三十个玩家没有人说话,看穿着看长相,这人就是之前的海盗船船长木雕! “招募你们的任务就是,”船长用他的钩子手朝船头方向指去,“给我拿下前面那艘船!” 安饶顺着船长指的方向看过去,浓雾之间,一团黑影影影绰绰,随着海浪起伏摇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远,目标船看上去并不算大。 如果真的是十七世纪,这艘风帆战舰已经是最先进的了,为什么还觊觎别的船?海盗船游乐项目的主线情节是攻打浓雾中的船只? “现在开始分工。”派斯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将手里那只比狗啃过还惨不忍睹的苹果核喂给鹦鹉,眯起那只浑浊的灰眼睛开始打量眼前的三十名新水手。 炮手、风帆手、弹药补给员……安饶发现船长安排工作完全不考虑男女性别,就好像玩家在游戏中会被默认游戏角色性别一样。 “你,”派斯抬头看了看全船最高的戴黑耳钉的男人,“领航员。” “你……”派斯转身看着安饶,一脸嫌弃地打量着。 “船长先生,”安饶赶紧向前一步,毕恭毕敬地朝船长鞠了一个躬,满怀热忱地自荐道,“我想当清洁工。” 派斯嫌弃的表情逐渐凝固,没有想过有人胆敢打乱他的安排,即便是主动要求认领清洁工这个最低贱的工种。甲板上的气氛突然阴沉下来,派斯举起那只带着铁钩的断手,扫上安饶的脖颈,铁钩锋利的末端抵住人类温热脆弱的皮肤,刺激得眼前这个人类浑身战栗,显得温顺又可怜,很快,人类白皙柔软的皮肤便被刺破,鲜红的血流勾勒出人类脖颈的修长。 柔弱的人类,多么久远的记忆! “没人敢和我提要求。”派斯阴沉着脸说道。 安饶心脏缩紧,背脊紧绷,海盗船游玩危险性未知,但是就目前所知道的规则而言,和船长对话并不属于禁止事项,既然不禁止那么就值得赌一赌。 沉重的铁钩压在咽喉处,让安饶说话变得困难,即便如此,安饶仍然努力地推销自己:“尊敬的船长先生,我不是提要求,我是在为您的船着想,我特别适合当清洁工,人瘦且高,站着可以擦天花板,蹲下可以钻角落,整艘船没有我清洁不了的地方,天生的清洁小能手,上个月还获得最佳爱干净员工奖,我……” “我对船舱的清洁要求很高,如果没有清洁干净,你知道会发生吗?”派斯的脸阴沉一片。 “会死!会死!嘎嘎嘎!”那只鹦鹉拍着翅膀怪叫起来。 “我知道,”安饶非常诚恳地点点头,“但我相信我一定会让船长您满意的。” 眼前的青年身形虽然挺拔,却肤色苍白病弱无力,虽然是个男人,却长得他娘的比女人还漂亮,这种小白脸当炮手的话估计连炮弹都拿不动,派斯沉默了一会儿,居然答应了下来。 安饶暗暗松了口气,如果说在船上能有什么身份可以理直气壮地到处跑还不会被眼前的鸟人组合怀疑的话,那就只能是清洁工了。 真是个完美的职业!安饶望着脚边的一堆看不出来质地的黏糊糊的恶心垃圾由衷地感叹。 分完工,那只巨大的鹦鹉嘴里叼着一大串东西扑棱着翅膀又飞了过来,哐当一声把一大串钥匙扔在众人面前。 “房间钥匙,每人挑一把,钥匙上的数字就是你们的房间号,”船长背着手说道,“快挑!” 大家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谁也不愿意作第一个拿钥匙的人,倒是那个戴耳钉的男人走到鹦鹉旁边,随意拿起一片钥匙捏进手里。 安饶瞟了一眼,是12,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数字。 见他拿了钥匙也没触发什么奇怪的情节,其他人这才一窝蜂地趴到地上抢起钥匙来。 派斯船长是什么角色?新晋清洁工安饶推了推眼镜,是npc还是boss?但即使他是boss,目前看来这个挑钥匙的任务应该也只是走剧情,游乐园搞这么大阵仗结果开局就杀人的话,和他之前富有想象力的开端相比也过于雷声大雨点小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以安饶无限趋近零的武力值,他根本挤不进去…… 等安饶走到钥匙串前,地上只剩一把孤零零的14号钥匙独自挂在钥匙串上。 很好,海盗船还挺照顾东方文化的,直接去掉了4号房间,安饶认命地拿起那把被所有人嫌弃的14号钥匙。 古铜色的金属钥匙,因为空气中弥漫的水汽而蒙上了一层细细的水雾。 “天黑啦天黑啦!”鹦鹉突然扇着翅膀站在派斯肩膀上尖叫起来。 “现在回房休息,晚上不准出房间门,明天早晨七点开始工作。”派斯说完就带着鹦鹉匆匆走掉,完全不管大家找不找得到房间。 紧接着,原本只是阴沉的天空几乎是瞬间就变得灰黑一片,天地间一片混沌,海浪声更大了,安饶下意识地看了下腕带,离晚上九点还差五分钟,一个海盗头子,最擅长的难道不应该是鬼鬼祟祟地夜间行船然后摸黑打劫吗? 这个派斯倒是有意思,一个混到船长级别的海盗,还拿下了当前最先进的皇家风帆战舰,居然是个早睡早起的养生派…… 安饶搓了搓手指,指腹上从栏杆隐蔽处摸索到的“royal”单词的触感依然清晰,这是一艘皇家战舰,虽然这个线索暂时没什么用,但至少信息范围限缩了不少,巴洛克样式服装、皇家战舰和英语,这艘船的来历只能是鹰国了——如果这艘船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话。 船员房间在第二层甲板上,一路找过来,船舱内的情况甚至比一层露天甲板更差,陈旧的木质墙壁满是锐器制造出来的凿痕,透过昏黄的吊灯烛火可以看到墙壁和地板有不少深褐色喷溅状污渍,像极了干涸掉的血迹,显示出这里似乎曾经发生过一场规模不小的争斗。 二层甲板上房间很多,却只有三十间房间被黑油漆涂上数字,恰巧让玩家一人一间。 所以这才是海盗兔子数三十个人入场的原因?所以海盗兔子是知道海盗船的情况的。 安饶的背脊一阵发凉,所有人在最开始的时候其实就不知不觉地踏入已经编织好的蜘蛛网,根本没有逃的机会。 安饶找到编号14的房间,在门前站定,这是一扇普通的木门,深棕色的门上用黑色油漆描了十四的阿拉伯数字,油漆涂得很潦草,和精致奢华的战舰原貌完全不相符,应该是后面补的,门里没有光,看不出来里面的情况。 “我就说嘛,有什么吓人的呢?都是效果而已,你看那船长,多敬业啊!还有那鹦鹉,赶明儿玩完了我也要去买一只回来养!” “那这海水和鸟,它们不是不应该出现的吗?” “你没看规则吗?都是幻觉,声光效果而已,真逼真!这游乐园得火啊!” “体验感挺好的,等出去后我考虑给五星好评,分五期给完哈哈哈哈。” 或许是船长并不吓人,以及说的话和任务也都合情合理,绝大部分玩家都放松下来,说说笑笑地各自去找自己的房间。 经过木雕和红座椅后,安饶的神经始终紧绷,虽然一路都平安无事,但这里的每一处都透露着蹊跷和违和,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制造效果,这个成本显然过高了,哪个商家会做这样的赔本买卖? 身边响起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安饶扭头望去,又是那个男人,颈侧摇晃的纯白羽毛在黯淡的走廊里白得发亮。 14号房间的旁边是12号,很好,看来确实是欧洲的战舰无疑了,游乐园倒是贴心地把中西方文化都给照顾到了。 那男人也看到了安饶,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两人同时开门进屋。 船员房间不大,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上有简单的床单被褥,墙壁上挂着一张风景画以及一只被固定在墙角的三角柜。柜子上摆放着船员的个人物品:一把磨损严重的火枪、一本已经卷边的圣经、一条镶着女人画像的已经氧化发黑的银项链和一把镶满宝石流光溢彩的匕首。 这把匕首漂亮奢华得惊人,仿佛有一种特别的魔力让人忍不住就对它垂涎欲滴,即便其他的物件早已蒙尘,匕首却依然寒光四射,锋利得仿佛连光都可以斩断,匕首柄上更是珠光宝气,甚至在柄格上还镶着一颗硕大的金钻石,金制的刀柄上,安饶依稀看到雕刻的痕迹,许多名贵珠宝都会雕刻上主人的名字,用于彰显财富。 文字和记号都是非常重要的线索,但是目前的匕首摆放方式让安饶看不清。 海盗船游玩规则第五条:请不要随意触碰游乐设施上装饰摆件,如有损毁,照价赔偿,不要■■■■■■。 4、海盗船3 在踹木雕的时候安饶就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现在静下心来,终于找到不对劲的原因,海盗船游玩规则第五条写明了损毁的后果却没写明触碰的后果,而之前让花臂男死掉的游园指南第八条也没有写明在园内打架吵架的后果。 既然违反规则会受到惩罚,那么双方都必须遵守才有效,这大概就是《游园指南》第八条不写明惩罚的原因,毕竟《游园指南》的撰写人的立法水平怎么样也不可能和写刑法的一样,既然无法量化玩家的闹事程度,干脆就把解释权握在自己手里,狡猾的商家! 触碰摆件的惩罚不明,但是损毁摆件的惩罚倒是清清楚楚——赔钱。 但是,损毁的前提难道不是触碰?所以可以理解为触碰其实没有罚则,触碰的罚则后果还是要看是否损毁,但那六个涂黑的地方到底隐藏着什么信息? 既然如此……安饶对着台面上的几个物件挑挑拣拣,最终还是谨慎地把床上的薄被拎过来,隔着薄如纱布的被子拿起了火枪。 ——无事发生。 火枪里的火药是满的,安饶眯了眯眼睛,随即打开房间里的舷窗扣动扳机朝大海开了一枪。 隔着被子没有真的触碰到火枪,而开枪算正常使用,那就看看火药损耗算不算损毁了。 “叮。”腕带发出一声提示音,屏幕上的700变成了600。 “靠,”安饶肉痛地骂了一句,“真黑!游乐园里的生意果然都是抢劫!” 紧接着,碗带上又出现一条消息:“尊敬的x银行普卡用户,您的2876账户转出100万,余额600.361万元。” 安饶无比肉痛地哀悼完自己那一枪打没的一百万块人民币后,又把目光投到那把匕首上。指尖在离匕首只剩一厘米的时候停住,在热武器面前,冷兵器再好看也只是个美丽废物,那就不要为废物增加无谓的危险好了。 ——其实是舍不得再损失哪怕一毛钱。 躺回窄床上,安饶望着头顶无趣的天花板开始思考: 派斯为什么会拥有一艘皇家战舰,为什么有了皇家战舰还要别的船,这艘战舰的舰名到底是什么,派斯明明是海盗为什么天黑之前就急着走,房间里那柄明显不属于海盗的奢华匕首是从哪来的,以及,为什么不可以出门,出门会如何? 大团大团的疑问在安饶脑子叫嚣,搅成了一团毫无头绪的乱麻,安饶头痛欲裂,最终筋疲力尽到睡着。 墙壁上,那幅乏善可陈的大树图案风景画中,一位身着华丽巴洛克篷裙的女人从大树后面慢慢走出来,一双空洞漆黑的眼洞死死盯着床上沉沉睡去的青年。 * 那个最后上船的小个子男人躲在房间的角落里蜷成一团瑟瑟发抖,像一只瑟缩的鹌鹑,嘴里神经质地嘟囔着:“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让我再选一次……” 十分钟前…… 在关上房门后,小个子男人凭空感觉到一阵风,耳边出现一个男声,温柔缱绻,仿佛情人的低声絮语: “你真幸运呢,有人帮了你。” “谁?你是谁?!”小个子男人惊慌失措地惊叫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帮你上了船呢!” “你在哪?!”男人惊惶地在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的房间里四处寻找。 “他帮了你,你是想感谢他还是想报复他?” “你到底是谁?!” “等你做出选择后,我就告诉你,感谢,还是报复?” “感谢!我要感谢他!我要感谢他!”男人崩溃了,下意识地就要五讲四美。 “啧啧,很可惜,我很想看看你报复他的样子呢……”那声音充满遗憾,房中那阵凭空而起的风停止了。 声音消散之际,小个子男人意识到,自己选错了! 煤油灯哔剥了一下,细弱的灯火随之跳动,昏黄闪烁的灯火中,小个子男人看到墙上那幅纯风景画上的树木似乎在随风轻摆。 “啊!救命啊,有鬼啊!”小个子男人再也承受不住压力,扭开门把手尖叫着冲了出去。 海面上的风浪更大了,战舰颠簸得厉害,突然“咔哒”一声脆响,黑暗中二层甲板走廊顶部用来固定黄铜吊灯锁链的金属搭扣应声松脱,沉重的铜吊灯在摇晃中掉落,将冲出房间在走廊上拔足狂奔的小个子男人直接砸成肉饼。 “砰!”黏腻的鲜血伴着碎肉四处飞溅,又滴滴答答地滴落下来。 海面上的风浪更大了,战舰颠簸得厉害,摇晃的船体就像一个巨大而沉默的摇篮,承载着心情各异的众人,害怕、兴奋、茫然、好奇、恐惧…… 当然,也有关注点比较特别的人,比如住在25号房间的光头。 光头原本是一名珠宝鉴定师,靠造赝品珠宝骗出了巨额身家和无数女人,如今东窗事发走投无路却莫名其妙被卷入游乐园,本想在游乐园里躲躲风头,而如今却…… 光头打开房门后,立刻被柜子上的那只镶满珠宝的书信匣吸引住了全部注意力,巴洛克风格的纯金书信匣上缀满各色宝石、绿松石、珍珠和稀有贝类,整个匣子流光溢彩,雍容华贵。 这位品行恶劣视财如命的珠宝行家看到那只匣子后根本挪不开眼,什么规则都被抛到脑后,眼里只有华贵珠宝折射出来的美丽光线,他抱起那只匣子,对着煤油灯黯淡的光线仔细抚摩,即便手里没有工具,但光凭经验他也能够确定,这只金匣子连同上面的珠宝全都是真的!虽然匣子内侧一角有被损坏的痕迹,但是瑕不掩瑜! 这可是来自十七世纪的真古董! 光头仿佛已经看到成山的钞票在向自己招手,哈哈哈哈哈!他喜不自胜地脱下身上的破马甲将这只匣子包好,等游戏结束的时候说什么也要把它给偷回去! 满眼珠光宝气的光头根本没有注意到,一阵缥缈又哀愁的歌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您好,”一个温柔又哀愁的女声在门口彬彬有礼地响起,她的英语并不纯粹,带有一些异域的风情,“请问您认识我的丈夫纽卡索公爵吗?” 什么人?! 光头猛地回头,发现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多了一个女人,她穿着十七世纪贵族中流行的繁复奢华的白色巴洛克蓬裙,看上去美丽又脆弱,那双如雾般的黑眼睛里一片迷茫。 “纽什么公爵……你是谁?”光头紧紧抱着金匣子问道。 “你不认识?你凭什么不认识!”那女人开始尖叫,美丽的脸庞迅速变形,皮肤片片掉落化成伤痕累累的骷髅,华丽的篷裙腐朽破碎,她伸出已经是白骨的双手,乌黑锋利的长指甲向光头伸去…… “啊!!!!!!” “砰!哗——”惨叫声全部消弭于澎湃的海浪中。 * 安饶睡得很不踏实,纷繁的梦境在脑子争先恐后地上演,一会儿是自己儿时饥饿难耐和流浪狗抢食的害怕,一会儿又是被好朋友背刺失去保送资格的伤心,一会儿那位看似面慈心善实际罪行累累老板又开始威胁自己,甚至还有大学时看自己孤弱企图逼自己屈从的师兄…… 还有那个一身霜寒的男人,左耳的耳钉黑得甚至连光都吞噬殆尽,纯白的羽毛冰冷如雪,他用那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眸盯着自己,不带一点温度地说:“我不可能救你。” 我不可能救你, 我不可能救你, 我不可能救你…… 安饶在回音中惊醒,耳边充斥着巨浪的咆哮,在巨大的海浪声中,安饶听到一阵忧愁又哀怨的歌声,歌声缥缈且断续,时有时无。 突然,安饶感觉歌声在自己的门前停了下来,隔着门,有人正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己的门外,悄无声息地观察着自己——即便门上和房间靠走廊的墙壁上都没有窗户,但是安饶有一种直觉,门外的人,可以看到自己并且正在看着自己。 安饶屏住呼吸,整个人蜷缩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背被冷汗浸得透湿,他感觉到有一道饥肠辘辘的视线就这样透过门板,不怀好意地落在自己身上,毒蛇般地从脚尖慢慢攀附而上,仿佛是品尝又仿佛是在掂量,到小腿,到大腿,到胸口……最后到脸庞的时候,视线停滞了一下,然后惋惜地消失,过了一会儿,歌声重新响起,渐行渐远。 警报解除,安饶大口大口地喘息,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吧嗒滴落在床上,紧绷的弦陡然放松,不知道12号房里那个傻大胆是否听到了歌声。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清洁工安饶十分具有社畜的自觉性,早早起床工作了。 房门一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走廊中央有一个单腿蹲跪的侧影,雪白的羽毛晃晃悠悠。他身旁地上瘫着一块勉强能看出是人形的肉饼,俯身趴在厚腻的血浆之中,他的脑袋像西瓜一样被砸烂,弄得地上红白一片,两边墙壁上全是溅起的血滴伴随着碎肉流下的痕迹,血腥无比,整个画面实在是过于刺激神经,安饶忍不住别过脸干呕了起来。 “他是被吊灯砸死的。”那个戴黑耳钉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安饶的身边,指了指歪着一旁的黄铜吊灯说道。 “嗯嗯,呕……”安饶敷衍地摆摆手。 “这时候撒娇有什么用?”那男人皱眉道。 安饶:? 5、海盗船4 男人几步回到小个子男人的房间,很快便又折返回来,走过安饶身边的时候,安饶注意到他手上多了一卷被褥,似乎是准备把地上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给盖住。 “不是,就这么收拾了?”遵纪守法安律师震惊。 “那我等你打120或者110?”男人手都没停一下地抖开被子,很快,薄薄的白色被子便吸满血液变得殷红。 安饶:…… 这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还能如此冷静?他在现实中到底是干什么的?安饶默默往后挪了一步,似……似乎挺擅长处理尸体。 在这种不正常的环境下,这个特长挺有优势,想到这里,安饶捡起从小个人男人房间里拿出来的枕头“吧唧”一下怼到走廊木墙上开始擦血迹,然后状若无意地问道:“你觉得他是因为什么死的?” “晚上出房门?我不确定。”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倒是十分坦率。 但安饶想要的本就不是死因,死因只能靠查明,谁说的都不算数,他只是想确定,这个戴耳钉的男人是否和自己一样,不认为这只是一场vr游戏。 游乐园存在规则杀戮,违反特定规则会死。 安饶又想起了那只认真数人数的海盗兔子。 “可是晚上不出房间只是派斯说的话,不成文规则也算规则吗?” “暂时还不能确定,”戴耳钉的男人点点头,“尸体扔海里,放在船上不安全。” “这么绝情?”安饶盯着血泊中断臂上的腕带问道。 “你认识他?对他有感情?”男人挑了挑眉。 安饶:…… 陆陆续续有玩家起床,听到走廊的动静后也都纷纷开门探头张望,然后望着那床浸满血的被子大呼小叫起来。 “我靠!这血真他妈逼真!” “不是,那独眼龙为了让你当清洁工,还真给你制造出不少工作啊!” “好家伙,我是炮手,那今天是不是要请哪位和我玩一天炮?”这句话多少有些擦边了,立刻引来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 “有人死了,”安饶直起身来对围在身边的人们说道,“死因不明,大家最好遵守规则。” “啊,肯定要死人啊哈哈哈!”海水、鹦鹉和非常迪士尼造型的船长,以及一晚过去后发现自己活得好好的,不少玩家都开始放松警惕,这些谁都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事情,放到vr游戏的背景下,一切就显得十分地顺理成章,再说了,规则不都已经说了嘛,都是幻觉。 “是啊,他不死的话,这个游戏的恐怖感怎么出来呀?你是不是没玩过vr游戏?” “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是氛围组的,吓唬人挺有一套啊!” 安饶不再说话,专心把地板和墙壁收拾干净,然后努力把尸体拖到栏杆边,扔了下去。 “扑通!”深蓝的海水绽出一朵白色的水花。 “嚯!音效也逼真!” 安饶抿了抿唇。 “行吧,我被征服了,”有人摆摆手,“这游戏制作实在是太他妈精良了,船长就是游戏boss,大家伙儿赶紧完成他布置的任务快点通关吧!” 天空越来越亮,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议论纷纷地朝餐厅走去,留下清洁工安饶一个人面对走廊上尚未被清理干净的血迹和碎肉残渣。 等走廊重新变空后,安饶扔掉抹布走进小个人男人昨晚住的6号房,房间里的摆设几乎和自己的14号房间一样,一张窄床,一幅乏善可陈的风景装饰画,一只固定好的三角柜。 不过三角柜上放的东西和自己房间里的不同,柜子上有一个旧本子,一副破破烂烂的手套,还有一枚镶嵌着巨大蓝钻的戒指,这颗蓝钻外镶嵌的簇拥着蓝钻的碎钻每颗都差不多有一克拉,是一枚价值连城的宝贝。 安饶弯下腰,把视线放得和桌面平齐,借着柜面上细细的尘埃,可以确认柜面上的东西没有任何被移动过的痕迹,小个子没有碰这个房间里的东西。 但是,他的房间里为什么也有一个明显不属于海盗的珍贵宝物呢?是海盗们抢来的?海盗抢来的珠宝难道不应该全都被船长收入囊中吗? 安饶很想问问那个戴耳钉的男人他房间的情况,却发现他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安饶从6号房中退出来重新回到走廊上,没有外部光源的走廊昏暗蒙昧,想到这里刚刚死过人,安饶拢了拢自己的风琴衬衣衣领,朝餐厅方向走去。 在经过一间房间的时候,一线亮光从余光中闪过,有人没关门? 安饶扭头朝光源处看去,是25号房间,安饶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发现那个戴黑耳钉的男人结结实实地堵在门口,把房间里的情景挡了个严严实实。 “没去吃饭?”安饶问道。 “你最好不要进来。”那男人甚至都没有回头。 “你在别人的房间里干什么?”安饶说着就往房间里挤。 见安饶这么执着,男人也没有坚持,甚至侧了侧身,勉强给安饶让出了一条通道。 这个肩宽腿长的高个年轻男人站在门口十分地碍手碍脚,身量同样颀长的安饶好不容易挤了进去,然后整个人呆立在了原地。 如果说之前的场景只是血腥,那么眼前的场景就只能是变态,太变态了! 住25号房间的玩家已经不知所踪,留在房间里的只剩一副骷髅,肉和血液全都凭空消失,以至于25号房间里甚至都没有什么血腥味,被从肉中剥离出来的白骨透着一股新鲜的淡粉色,骨头上伤痕累累,折断的痕迹不计其数,最变态的是,凶手用这些白骨在房间正中间的地板上摆出了“sin”的字样,而sin旁边,放着一个被精心包扎好的礼物盒,可是…… 安饶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那个礼物盒,顿时又冲出去干呕起来,礼物盒的包装布居然是一整块新鲜剥下来的人皮! “呕——!”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的安饶痛苦地干呕着。 “我打开看了,”那男人说道,“里面是人的头骨,同样全是折痕。” 安饶吐得头晕眼花,脑子发懵,他有气无力地朝身后摆摆手,表示无法交流。 “这个房间的柜子上有不少摆件,全都被翻得乱七八糟,还有一个纯金质地镶满宝石的书信匣,我房间里也有类似的东西,是一把手持的纯金梳妆镜,缀满珠宝。” “你碰柜子上的摆件了吗?”安饶勉强找回点儿力气问道。 男人望着安饶紧紧抓着门框的修长却稍显文弱的手,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道:“玩了一会儿。” 安饶:……艺高人胆大!瑞思拜! “但是是隔着衣服玩的。” 哦,那也不是纯种傻大胆。 “没玩那面梳妆镜。”男人继续补充道。 “为什么?” “和这个匣子一样,长得太吵了,不好看。” 安饶:……这位兄弟,你对财富可能缺乏最基本认识吧。 “这只是开始,”男人望着那一地骨头说道,“骨头上的筋膜有蜷缩的痕迹,证明他是被活剥的。” “呕——!” 即便说着如此恐怖的事情,男人那张英俊至极的脸上也始终没什么波澜,仿佛他们讨论的只是今天的天气一样。 面对这种大佬,安饶觉得自己再称呼他“喂”就有点不礼貌了。 “我叫零一三,”安饶捏着口袋里的门钥匙,想到隔壁那个不存在的013号房间,当场给自己起了昵称,“认识一下?” “林医生?”男人始终平静的眉宇终于挑了一下,“医生居然这么爱撒娇。” 安饶:? “我叫柏川。” 果然昵称只能交换来昵称。 “你在现实中是做什么的?” “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是不想说吧。 “这不重要。” 工作怎么可能不重要?!安饶想起自己进游戏之前,卡里仅剩的3610块钱,越发觉得这人身份可疑。 安饶把目光从地上那个白森森的sin上挪开,然后直接关上了25号房间的门:“清理房间应该不是清洁工的职责。” “看来真的会死人……”锁上门后,安饶盯着门上那个黑色的25,自言自语道。 “嗯,”柏川点头,“万事小心。” “既然知道很危险,知道要小心,为什么你还这么大胆?敢第一个拿钥匙,敢直接去开房门?” “因为那些不危险。”柏川站在走廊上左右看了看,然后抬脚就朝二层甲板顶端的餐厅走去。 “说来听听?” “你还记得你坐的红椅子吗?” “记得。”何止记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红色的任何东西了——钞票除外。 “红座椅不是破坏木雕的惩罚,它在针对你。” “我知道。” “海盗船上出现了游园指南里明确说明不存在的红座椅,出现本绝对不会出现的东西,它的目的一定是制造恐怖,如果恐怖被制造出来后,只是静静在那里不动,那就不恐怖了。” “所以你本来就判定座椅会跟着我跑?” “对,”柏川点点头,“就好比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突然有一天鬼却出现了,你先是被鬼吓一跳后发现鬼仅仅只是在那里站不动,那么这个鬼摆件也就不吓人了。” “只有它会有针对性地跟随你或者吓唬你才会恐怖。”安饶理解这个逻辑。 “座椅不会吓唬,剩下的就只会跟随了,而且……”柏川顿了顿,“我试探规则的同时,也救了你。” 安饶:……那你人还怪好的嘞。 “至于钥匙和开门,”柏川看了看安饶,“所有人都必须拿钥匙也必须开门,没有恐怖游戏会在一开始就大规模杀人或者在条件平等的情况下随机杀人。” “还有那个sin,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杀人,却把尸骨摆成sin,”柏川蹙眉,“除了尽可能地制造恐怖以外,似乎还在表达。” “sin的含义是恶行和罪行,杀人的东西仿佛认为25号有罪然后处决了他,处决……25号到底违反了什么规则遭至这么残酷的处决。”安饶皱了皱眉,“这个游乐园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而且如果说小个子是死于夜间出门,那25号又是因为什么?” 而且,两人的死状完全不同,25号是很明显地死于残酷的虐杀,那小个子男人呢?他倒是很利落地被砸死了,他触犯了什么规则?触犯的规则比25号触犯的轻吗? 太奇怪了。 “不要以为25号一定比6号死得惨,”柏川仿佛能够读到安饶内心的想法,“6号房间里没有任何人触碰的痕迹,他在开门去走廊之前一定经受过非人的精神折磨。”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餐厅,拿饭的窗口没有人,大家只能闲闲地散坐在座位上聊天等待。 “哎,清洁工,你看到一个光头了吗?”一个姑娘见安饶走进餐厅,便朝他问道。 “光头?”安饶疑惑道。 “昂,一个光头男人,住25号房间的。”那姑娘继续说道,“那人昨天在找房间的路上拉着我闲聊,说他是珠宝鉴定师,上海盗船时就注意到我脖子上的祖母绿,还说玩完游戏加个微信,他来给鉴定鉴定呢。” “哦,”安饶扶了扶眼镜,环顾了一圈众人,然后声调毫无起伏地说道,“他死了。” “死了?!”姑娘尖叫起来。 “哎,很正常啊,你打游戏没死过几次啊?”有人在一旁满不在乎道,“话说,他死相如何呀?脑门上出现金色小圈圈了吗?” “死状很惨,血液一滴不剩,肉也不知所踪,所有的骨头都被折断,整张皮被剥下来把他的头包成包裹。”安饶回想了一下之前在25号房间看到的场景,胃中又是一阵翻涌。 餐厅中一阵死寂。 “哇哦……倒是……挺有创意的嘛!” 宁静一旦被打破,纷纷议论声便随之而起。 “看看,我说吧,这一定是一种很新的vr游戏,现实中哪有这么个死法?今日说法看过没,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毁尸难,碎尸都得好几天废好几把刀呢,一晚上怎么可能把人处理得这么仔细!” “但是我觉得好吓人啊……”有姑娘开始害怕起来,“我们一定会死的呜呜……” “怕啥啊!这就是个虚拟现实游戏!游戏里死了有什么可怕的!” “但是好真实啊……太真实了。” “真实才好玩啊,不真实有啥好玩的,五毛钱特效你爱看啊?这游乐园八成在搞内测呢,你应该感到幸运,这种内测机会可不好找。” “哎,小清洁工,”有人走过来揽住安饶的肩,“等我死的时候,记得帮我收尸啊,给我把我尸体整漂亮点儿。”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安饶浑身僵硬,他不着痕迹地从那人的揽肩中迅速逃出来,走到餐厅中间:“已经死了两个人了,这个地方太古怪,大家还是多加小心,遵守规则比较好。” “瞧瞧,这里出现了一个老实人,还当真了!”有人嗤笑。 “哈!我巴不得赶紧死了,这破地儿八成和平时打的游戏一样,死了就可以直接登出了,我他妈一秒钟也不想在这呆了!老子妞在怀里抱着好好的,一杯酒灌下去就他妈被拉到这个鬼地方,我钱特么都付了!” “就是,说什么屁话吓唬人呢,我就知道,你肯定和这游乐园是一伙的,一个负责搞声光效果吓唬人,一个负责说话吓唬人,赚这缺德钱你穷疯了吧?!” 两个只穿了件蓝色马甲背心的壮汉指着安饶的鼻子骂得十分难听。 安饶简直要被气笑了:“所以你就这么肯定他们没死,没想到几位大哥还都挺唯物的,高中政治想必都学得挺好吧,人均高低985?” “我管你985还是986!你他妈少阴阳怪气的,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你这种小白脸我见多了,全是怂货!”一个脖子上纹着一枚歪七扭八的十字架的男人也开始跟着起哄。 一只冰冷的手沉沉按住安饶的肩,稍显低沉的悦耳男声不紧不慢地响起:“那就祝各位得偿所愿,死得其所。” 然后二话不说把安饶带离那帮人的攻击圈。 安饶:“不是,你放开,我可以的!”大学法学院辩论队队长可不是浪得虚名! “尊重他人命运。” 这句话效果很好,安饶安静了,柏川这人是真的心狠啊。 “哐哐哐——”众人前方响起一阵金属饭勺敲击木板的声音,一个丑陋肮脏身材臃肿的厨娘放下手中的黄铜饭勺,然后端出一大盆食物,哐唧一下重重地放在窗口木板上。 “要吃饭就排队!” 6、海盗船5 饭盆盖子一掀开,一股难闻的鱼腥味扑鼻而来,安饶早晨刚看到了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此刻再闻到腥味,整张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随便找了个远离饭盆的偏僻桌子坐下来。 这是皇家战舰的主餐厅,餐厅大而明亮,视野极佳,餐桌和椅子用的都是讲究的黑胡桃木,而如今落到了海盗的手里,因为得不到良好的护理显得破败脏污,实在是暴殄天物。 而那名丑陋臃肿厨娘,不仅头发油腻围裙黝黑,就连指甲缝里也是黑黄一片,她身边的木台上放着的就是大家吃的饭,一些灰白色浓稠的汤汁从饭盆的边缘溢出来,滴滴答答地滴在木台上,散发着不新鲜鱼类特有的腥臭,令人几欲作呕。 厨娘后面是一堵原本大概是白色的墙壁,现在已经污秽不堪到看不清原本的模样,只能依稀地辨认出墙上用蓝色的油漆书写的“savefood”。 安饶坐在桌边,远远看着厨娘给船员们打饭,来一个人就拿起一个深木盘,再从饭盆里舀一大勺难以名状的灰白色糊状物扣进盘子里,然后粗暴地往面前的人怀里一推。 但奇怪的是,厨娘明明如此粗暴无礼,却贴心地在给每个人打饭的时候问上一句:“够不够?” 够不够?安饶漂亮的指尖轻轻地扣着桌面,笃笃,笃,笃笃笃…… 饭菜盛多少居然可以由玩家说得算,真的有这么好的事?安饶眯了眯眼睛,这是海盗船上出现的第二个npc,游戏中的npc意味着剧情和线索,这个厨娘值得榨取。 “啊,这个看上去好难吃啊,可以不吃吗?”一个姑娘捏着鼻子看了一眼饭盆里的食物嫌弃道。 “不吃就不排队,排队了就要吃饭,排队不吃饭?你他妈敢浪费老娘的时间?”那厨娘恶狠狠地盯着捏着鼻子的姑娘,灰绿色的眼珠里盛满歹毒。 那姑娘被吓住,毕竟一会儿还要干活,不吃饭的话,谁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于是连忙战战兢兢地伸出一根手指:“那我,我只吃一点点。” 厨娘没说什么,拿起一个深木盘,“吧唧”一勺子饭菜扣进碗里,然后粗鲁地把盘子耸到姑娘的手中。 “你不吃早餐?”柏川拉开安饶对面的椅子坐下,问道。 “我早晨看到了两具尸体,”安饶的脸又白了白,“你呢?” “不饿。”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这里有人吗?”一个礼貌的声音打断二人的交谈。 安饶抬头,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短发男孩端着餐盘站在自己面前,有些拘谨地问道。 眼前的这个男孩一副高中理科生的样子,看上去十分乖巧,半晌,安饶拉开身边的椅子:“没有,坐吧。” “谢谢。”男孩儿微微欠了欠身,然后坐在安饶的身边开始安静地吃饭。 一勺饭才送进嘴,就见那男孩儿皱着眉把勺子扔餐盘离再把餐盘也往远处推了推。 “怎么了?” “太难吃了!”男孩儿一副要吐的样子。 安饶垂眼看向那个餐盘,里面是一滩煮烂了的米饭和一团团连鱼鳞都还在上面的鱼肉,鱼肉已经半腐,絮絮地缠在米饭之中,确实是令人作呕,但安饶依然非常遗憾地说:“可你必须吃完。” “为什么?!”男孩瞪大了眼睛。 “你还记得那人说什么了吗?”安饶的指尖很有节奏地敲着桌面,“她说要吃饭就排队,意思是可以不吃饭,但是如果要吃饭那就得排队,换句话说,排队了就得吃饭,否则就违反了规则。” “我选择了不吃饭,但是既然你选择了吃饭,就最好吃完它,否则……”安饶示意男孩儿看那堵墙上的字。 那男孩儿顺着安饶的手看了过去,整个人僵了一下,就又默默地拉回自己的餐盘,眉头紧锁地开始痛苦地吃起来。 还挺听劝,安饶看了一圈餐厅,空桌子明明还有很多,这男孩儿是特意选择做自己旁边的,安饶饶有兴致地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皱着眉认真吞饭的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 “苏鸣。” “为什么坐这儿?”安饶捻了捻手指问道。 “因为……”苏鸣努力地吞进去一口饭,“我相信你。” “相信我什么?” “相信你说的话,这不是vr游戏,我们是在逃命。”苏鸣字正腔圆地认真说道。 “哦?那我请你配合我演一出戏,可以么?”安饶开门见山道。 “呃?”苏鸣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笑眯眯的安饶,又疑惑地看向安饶对面的柏川,柏川挑了一下锋利的眉尖,没有说话。 没多会儿,正当大家都差不多开始吃早餐的时候,餐厅一角突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我偏要坐这里,怎么了?!”一位身穿象牙白风琴领衬衣,长相清俊的青年突然站起来吼道,“是我先来这里的,你凭什么让我走?!” “凭什么?”他对面戴眼镜的短发年轻人冷笑一声,“凭你在船上是最低贱的工种,凭你今天早晨还抛过尸,晦气!” 年轻人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脾气居然这么暴躁。 “铛铛铛!”胖厨娘用饭勺使劲敲了好几下已经空了的饭盆,“餐厅禁止吵架,都给我坐下好好吃饭!” “就是,饭还塞不住你的嘴!”安饶朝那个短发眼镜男孩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又立即快步走到厨娘面前,笑得一脸乖巧可爱。 “啊,刚刚实在是太感谢您了太太,”安饶一把握住厨娘肮脏的手,“他们嫌弃我低贱,总是欺负我,还好有您帮我说话,您简直太善良了!” 面前青年清秀漂亮,小鹿似的黑眼睛里含满将掉未掉的委屈眼泪,挺翘鼻尖因为情绪激动而泛出好看的粉红,实在是太可怜太可爱了!更何况他的手,温暖又柔软,啊!有多久没有摸到过这么柔软细腻的皮肤了! 那厨娘被安饶夸得心花怒放,她细细抚摸着安饶柔软的手背,粗声粗气地哑着嗓子说道:“不要怕,那些狗娘养的势利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谢谢您,好心的太太!您简直就是天使!”男孩越说越动情,一颗圆滚滚的眼泪精准地滴到厨娘肮脏的手上。 啊,老天爷,他的眼泪是热的!厨娘紧了紧握着安饶的手,然后低声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小心那只贱鸟的眼睛,它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的,太太,我一定谨遵您的教诲,您真的是太好心了!”男孩儿抹了抹眼泪,恭谨地对厨娘鞠了个躬,然后一溜烟地跑了回去,然后挑衅地重新在短发眼镜男孩儿身旁的座位上坐下。 “如何?”柏川问着话,眼睛却落在桌下,安饶正使劲在裤子上蹭着刚才握过厨娘的手,没多会儿,那双白皙的看着十分柔软的手就被搓得通红。 柏川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也是一双干净柔软的手,在水里不断地洗着,洗得双手通红,指尖发皱依然不能停止。 那一闪而过的画面如同一支凭空出现的尖钉,生硬地楔进脑子里,让柏川的头猛地疼了起来。 “说了一堆废话,但是有一句,她让我小心鹦鹉的眼睛,你怎么了?没事吧?”安饶看柏川的脸色有些发白。 “没事,”柏川摇摇头,“鹦鹉是船长的眼睛,不是传话的那种眼线,是眼睛。” “啊,”苏鸣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兴奋,“所以这一切真的都是真的!” 安饶:…… 柏川:…… “我懂我懂!”苏鸣点头如捣蒜,一脸跃跃欲试,“这里真的会死人,船长和厨娘是npc,我们要找到逃出去的线索,对吧?” 不是,虽然总结得很到位,但是这孩子看上去也不是太对劲啊。 “你还是先把饭吃完吧!”安饶语重心长。 “哦……” “我草!这他妈什么鬼玩意儿,太特么难吃了!游乐园就给我们提供这么些猪食吗?老子不吃!”之前那个说话很不客气的蓝马甲背心男人把盘子往前猛地一推,里面的饭菜顺着惯性洒得满桌都是,浓稠的汤汁顺着桌沿淅淅沥沥地流到地板上。 “就是,太特么恶心了,狗都不吃这玩意!”另一个人直接将餐盘掀翻在地上,咣当一声,弄得地上全是饭菜汤汁。 厨娘阴沉着脸走过来:“不吃就别排队,排队打饭就要吃完。” “老子爱吃就吃,你管我,这饭猪都……啊!”还没等那人说完,就看他抓挠着自己的胸膛惨叫了起来。 “撕啦!”只见他一下子扯掉身上的粗布马甲,然后疯狂地在自己胸前抓挠起来,嘴里不断发出痛苦的嚎叫。 不一会儿,就看到被他自己挠得鲜血淋漓的胸口突出好几处尖角,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 “啊啊啊!”男人惊恐地看着自己越来越鼓起的胸口。 “噗嗤——”一阵轻微的皮肤被戳破的裂开声后,一根根粗大而尖锐的鱼骨,从他的胸膛处穿膛而出。 与此同时,那个之前把餐盘摔到地上的男人也开始痛苦地嚎叫起来,只见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脖子伸得老长,两只手疯狂地扼住自己的喉咙,似乎是想遏制住什么东西从他的脖子里钻出来。 “嗬……嗬……”他说不出话来。 刹那,无数根又细又密的白色鱼骨刺破他的喉咙和口腔,如雨后的春笋一般从他的口腔和脖子中疯狂长出。 如果说排队时死的花臂男最后站起来走掉显得那只是游乐园特意安排的沉浸式恐怖彩蛋环节,小个子男人的尸体实际上并没有被大家看见,而25号死亡因为过于惨烈和不可思议,在安饶描述的时候反而让大家更加觉得是游戏效果,而这次,这次就完全不一样了。 两个大活人还在餐厅地板上抽搐,戳破皮肤的白色鱼骨上挂着人类粉色皮肉和深红色的内脏碎片,两人涣散的瞳孔猩红一片,因为恐惧和疼痛而溢出的眼泪让他们表现得好似在忏悔自己之前的不敬,血泊越来越大,人类鲜血的腥味完全盖过了难闻的鱼腥味。 餐厅中的其他人被这地狱般的场景吓到失语,因为过于骇人,整个室内反而一片寂静,仿佛一群被吓傻的狐獴,呆立原地,连尖叫和逃跑都不会了。 “还愣着干什么?”寂静之中,安饶敲了敲苏鸣的盘子,“快七点了,赶紧把饭吃完。” “啊?哦!”苏鸣没有二话,开始闷头干饭,安饶说得对,七点不开始工作就会违反船长的工作规则,而饭没吃完就去工作又会违反厨娘的用餐规则。 安饶的提醒,仿佛是一根针,戳破死寂,所有玩家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直接跳过恐惧和害怕,很快,餐厅里囫囵吞咽的声音四起,没有人再抱怨饭菜的难以下咽。 苏鸣苦着脸咽下最后一勺饭后,整个人都松了口气般地瘫在椅子上:“呼……总算吃完了!” 苏鸣挠了挠脸颊:“这里有蚊子吗?好痒啊。” 坐在苏鸣旁边的安饶闻声看去,只见苏鸣白净的脸颊上,隐隐浮现出一个粉色半圆形状的东西,好像……某种鱼类的鳃。 7、海盗船6 安饶抬头朝餐厅中其他的玩家看去,有的人没有什么变化,有的则头上已经长出奇怪的触角,安饶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又看了一眼同样没有吃东西的柏川,柏川没有任何变化。 “吃东西会触发异化。”柏川说道。 安饶点点头,柏川没有错,可这个人越是没有错就越让他感到害怕,就好像他事先知道这里的所有规则,因此始终可以做到不踏错一步,看到任何场景也能够波澜不惊。 吃饭会让人变成怪物,餐厅中每个人异化程度都不太相同,看来异化程度的深浅和吃的多少是正相关的。 眼前这离奇的一幕恰恰解答了一个始终横亘在安饶心中的问题——游戏时间的计算。 目前看来,海盗船的通关应该是完成boss发布的任务或者是打败boss,但是任务不可能没有完成时限,否则玩家完全可以选择一直在游戏中待下去。 很显然,海盗船游戏中的时间计算方式就是异化,人不可能不吃饭,即便知道吃饭等于异化也没用,饿上一顿两顿还可以,但是别忘了,船长给水手们安排的全是繁重的体力活,一天下来只可能吃得更多。 果然,餐厅里没多久就响起了一阵阵惊恐的尖叫声和桌椅摔到的声音。 “啊?这个人怎么了?”苏鸣拽着安饶的袖子,指着前面的一个人问道。 那人的耳朵长出根根骨刺,头顶还多了一个如果钓鱼竿似的细细凸起,十分像海底善于伪装的躄鱼。 安饶一脸同情地望向苏鸣。 “啊,我该不会也这样了吧?!”小孩儿立刻惊慌失措地在脸上乱摸起来。 “没事,都会变的,我只是碰巧这顿没吃罢了,今天吃饭以后我也会开始变鱼的。”安饶拍拍少年的肩安慰道。 苏鸣:呜呜呜,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呢! 还没等大家重新互相辨认清楚物种,那只五颜六色的鹦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餐厅门前,静静看着餐厅里的疯狂而血腥的一幕,从它的眼神里甚至可以读出欣赏。 安饶突然想起来丑厨娘的那句话:小心鹦鹉的眼睛。 “工作!工作!”鹦鹉扑棱起翅膀扯着嗓子尖叫道。 安饶看了看腕带,早晨七点,分毫不差。 “走吧。”安饶起身示意苏鸣和柏川去甲板。 “即便船长不在,也一定要认真工作,鹦鹉是他的眼睛。”安饶叮嘱苏鸣。 “嗯嗯,谢谢老大!”大约是感激安饶救了自己一命,苏鸣直接自顾自地单方面封自己为安饶的小跟班。 苏鸣是炮手,此刻已经找到了自己负责的那座火炮,开始认认真真地填弹药,柏川是领航员自然是已经爬到了主桅杆上的瞭望台,而小小清洁工安饶,也开始卖力地擦洗起甲板来。 经过餐厅惨剧和亲身体验异化,再没有人有心情开玩笑,所有玩家此刻已经明白过来,自己面临的是生死游戏,现在是在逃命!退一万步讲,即便这是vr游戏,根据死在自己面前的两名倒霉玩家的经验来看,游戏死亡带来的痛苦也是一分不少的。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开始干活,和昨天不一样的是,今天没有人说话。 天气依然很差,海浪很大,能见度依然很低,柏川皱着眉望着远处那团摇摇欲坠的黑影,一晚上过去了,海盗船和它的距离始终没有变过,它真的是一艘船吗? 风速开始变大,柏川盯着风向标,朝甲板喊道:“升主帆!” 甲板上坐立不安的风帆手立刻开始手忙脚乱地放缆绳。 脖颈上刺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十字架的男人神情紧张,之前自己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嘲笑那个看上去连只鸡都捉不住的小清洁工,紧接着那两个人就直挺挺地死在了自己面前。而自己在吃完一整盘饭后,手指之间居然长出了一层薄薄的膜,自己的手越来越像蹼了! 之前被分配成为风帆手的时候,十字架男觉得自己运气挺不错,收放风帆看上去比炮手轻松多了,但是现在……长出薄膜的手根本握不紧粗大的缆绳,更何况还要打结,打结!手指都分不开怎么打结?! 缆绳在绳柱上不断打滑,新长出来的薄膜娇嫩无比,被粗粝的缆绳稍微磨一下都疼得钻心,十字架男急得满头大汗,欲哭无泪。 “系错啦!傻瓜!”鹦鹉扑扇着翅膀尖叫起来。 “不要叫!”十字架男本就心浮气躁地努力掩饰自己的工作失误,这时候被鹦鹉看到大声嚷嚷出来,被船长听到就完了! 他气急败坏地伸手去捉鹦鹉,想让它闭嘴,只可惜那鹦鹉非常灵活,十字架男和它一人一鸟围着桅杆兜起了圈子。 “系错啦!” “闭嘴,死鸟!” “系错啦!” “再叫就把你拔毛炖汤!” 十字架男恨得咬牙切齿,偏偏那鹦鹉总也飞不高,漂亮的尾羽总是堪堪从他长满薄膜的手边滑过,给他一种下一秒就能把鹦鹉捉住的错觉,他只是想捉住鹦鹉,把它扔到其他不会工作的人那里,不要让它紧揪着自己不放罢了。 他有什么错? 一阵横风猛地吹过来,他负责的那根风帆横杆因为没有被系牢,被风吹得打横转过来,直接打到十字架男的后脑勺上,“砰”地一下,十字架男被打得在甲板上摔了个狗啃泥。 十字架男在地上两眼发黑地趴了很久,等眼前渐渐恢复清明,视野中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长靴,他顺着长靴仰起头,视野里出现船长那张肮脏的脸,派斯浑浊的独眼正毫无温度地盯着自己。 “为什么不工作?” “我,我在工作!我系不紧,我的手!”十字架男颤抖着把手伸出来给派斯看。 “工作干不好就要受罚。”派斯面无表情地从腰间抽出一支长鞭,在空中打得“啪”地一响,然后一鞭直接抽到十字架男的手上。 “啪!” “啊!”十字架男惨叫道,手背上立刻出现一道鲜红的鞭痕,刚长出来的娇嫩薄膜直接被鞭子劈开,紧接着又出现了第二道、第三道、第…… “你,”派斯看着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地抱着自己两只血淋淋已经看不出形状的手痛哭的水手,毫不留情地命令道,“回去把房间里的摆件全部擦一遍。” 这是什么奇怪的惩罚? 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十字架男一听,立刻跪在地上朝船长不停磕头,激动地高声赞颂:“谢谢船长!谢谢船长!” 安饶眯了眯眼,这位派斯船长虽然派头十足,但每次出现给出的命令却都不痛不痒,分工作分钥匙早睡早起,他甚至都不要求大家加班!仿佛希望大家都为他健康工作五十年的样子。 如今有人没能完成工作,他也只是毒打一顿,要求人家回去打扫卫生? 他似乎在害怕些什么,他到底是不是boss?身为一船之主,他在怕什么? 中午吃饭的时候,安饶和柏川路过十字架男的房间,只见他正在仔细擦拭着一只镶满珠宝的黄金十字架,他手指间的薄膜全被鞭子抽破,鲜血淋漓,让人看着都替他觉得疼,可十字架男仿佛根本没有感觉,一边哼歌一边擦装饰品,心情非常好。 纯金的十字架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刺得安饶眼睛生疼,他侧脸看了一下柏川,发现柏川同样神情凝重,淡琥珀色的眼眸沉沉地望着房里的人。 “他今晚会死的。”安饶转身对乖乖跟在自己身后的苏鸣说道。 “啊?为什么?”苏鸣懵懵懂懂。 “他用手触碰了那些摆件。”规则不可能提供无效信息,即使推理认为触碰作为损毁的前提没有罚则,但还有那被涂黑的六个字的存在,既然这一条都在讲触碰,那么被涂黑的六个字多半还是和触碰有关。 自己和柏川昨天都是隔着衣服触碰的摆件,而25号光头男人的房间一片狼藉,他多半是用手触碰摆件了。 不过奇怪的是,就算触碰摆件是死亡规则,派斯作为一船之长明明有实力亲自杀人,为什么要搞得这么迂回呢? “啊?玩了房间里的摆件就会死吗?”苏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绝望。 “嗯?” 然后在安饶和柏川的注视下,苏鸣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漂亮的皮质小本子。 安饶:…… 柏川:…… 安饶一把将苏鸣拉进房间,劈头盖脸就是对孩子进行了一顿安全防范教育,然后对苏鸣摸了什么怎么摸的摸了多久,以精确到分钟和厘米的程度问了个明明白白。 “就,就拿了个本儿,这上面写的是日记,我就觉得有意思,就,就拿着看了……”苏鸣满脸委屈。 “所以柜子上的东西,你都摸了个遍?”安饶震惊道。 “到也没有……”苏鸣声音越来越小。 “这个摸了没?”安饶指着苏鸣房间柜子上那个金光闪闪的鼻烟壶问道。 “没,这玩意丑死了地主审美,我摸它干吗?”苏鸣找回了一点底气。 安饶:…… 行行行,好好好,是是是,你俩都视钱财如粪土,就我俗不可耐行了吧? “现在的情况是,我和安饶都隔着布摸过房间里的一般摆件,我和安饶没有事,苏鸣用手摸过房间里的一般摆件,苏鸣没事,我们三人全都没有摸过珠宝摆件,因此,目前至少可以得出用手触摸普通摆件不会触发死亡条件的结论。”柏川说。 “而死去的25号光头男人房间中一团糟,所有的摆件全都移动了位置,推测他用手摸过所有摆件,于是他死了,问题可能出现在触摸珠宝摆件上。”安饶补充道。 “那……那最早死的小个子叔叔呢?”苏鸣推了推眼镜,“你们不是说他什么都没碰过吗?” “所以触碰摆件不是唯一的死亡条件,他晚上出门了。”安饶说。 “还有一种可能,”柏川沉声道,“船长不是杀人boss,否则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有十字架纹身的男人?” “要么海盗船boss不止派斯这一个,要么死亡规则不止摸摆件这一个。”安饶得出令人绝望的结论。 “对了,你们还记得海盗船游玩规则第五条的后半句话吗?”安饶突然问道。 “记得记得,不要什么什么的,后面的六个字被涂黑了。”苏鸣又开始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哎?不错,安饶赞许地望向苏鸣,这小孩儿乖巧听话记性还很好,很有用! 和柏川一样有用! 8、海盗船7 第二天,十字架男死了,同时死掉的,还有另外两个玩家。 安饶看着房间里熟悉的sin和人皮工艺品,更加确信派斯不是海盗船关卡boss,昨天派斯甩鞭子看似用力,但是没甩几鞭,就能让人很明显地感觉到力道开始减弱,这样的人,是绝对无法一晚上收拾两个人的尸体的——有魔法也不能。 “怎么样怎么样,真的就是老大你昨天说的那个死法吗?!”苏鸣站在门外使劲踮脚往里看。 安饶有点儿头疼,进入这艘奇怪的海盗船里以来,谜团是一个也没解决,遇到的两个临时小伙伴倒是都可圈可点,一个老反社会和一个小反社会,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安饶再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吸引变态的潜质。 “十八禁,这里未成年人禁止进入。”安饶敷衍道。 “嗷!可是我生理未成年,心理很成熟哦!”苏鸣垫着脚卖力地想把自己卖出去,“我得过imo金牌哦!” 安饶:…… “imo是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简称哈!”苏鸣贴心科普扫盲道。 “他以后总要自己面对这些的。”柏川听不下去了。 也是,一共八个游乐项目呢,这才哪到哪。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后,安饶温和清亮的声音传出来:“进来吧。” “遵命!” 半分钟后,房间门外,一个半大少年整个人贴在木质墙壁上吐得天昏地暗。 “呕——!” “你看,我就知道,他只是个孩子。”安饶摇头。 “你昨天也这样。” “那不一样,我是成长型的。” 柏川直接忽略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站起来说道:“三个人的死法是一样的,三个人房间的摆件全都被动过了。” “今天需要在餐厅提醒大家不要触碰摆件了,”安饶说,“虽然作用不大,但是总得做点儿什么。” “嗯。”柏川没有阻止,其实他们俩都很清楚,死亡规则不止一条,即便不触碰摆件,也说不定会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死掉。 坐在餐厅里,苏鸣一边疯狂吐酸水,一边趴在餐桌上有气无力地往外吐着话:“第一天死的那个二十五号,他特别喜欢撩女生,昨天死的仨,一个是和那个被鱼骨戳死的人一起泡夜店的时候被卷到游乐园里的,另一个我不太确定,但是排队的时候,我听到过他说回去以后要考虑如何错峰请两个女朋友过来玩,还有一个我不知道。” “你怎么光记别人这些事情?”安饶对这位未成年人的八卦程度表示震惊。 “我能怎么办,他们来游乐园又不是来加班的!他们说的就是这些东西啊。”苏鸣委屈巴巴,“而我的记性又太好……” 中二少年外加喜欢凡尔赛,安饶无语地皱着眉咽了一大口饭,觉得自己的命好苦。 “哎?老大!你的变异还蛮特别的哎!”苏鸣突然惊叫道。 “嗯?”安饶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脸,额头似乎覆上了一些鳞片,鱼类罢了,有什么特别的。 但是,为什么连柏冰山的脸上也漾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安饶警惕地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二人。 苏鸣已经确诊是海底著名捣蛋鬼蓝环章鱼,由于有毒又聪明——苏鸣对自己的新身份十分满意,而看着柏川银白色的鳃就知道他是大白鲨了,倒是非常符合他的性格。 那自己,安饶自忖,至少也应该是聪明温柔又亲人的海豚吧…… 但是聪明的海豚和鲸鱼不仅不是鱼也没有鳞片,so…… “哈哈哈,老大你额头的橙白色配色好好看啊,万万没想到你的隐藏属性是小丑鱼啊!哈哈哈哈哈哈!”苏鸣爆笑,然后压低声音道,“我没看走眼,我就知道老大会收留我的!” 安饶:…… 如果说之前他推论游戏会根据人的特点来匹配异化动物种类的话,现在他愿承认自己的推论是彻头彻尾的胡说八道。 自己和著名海洋男妈妈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好不好!!! “没事的老大,”苏鸣抹着眼泪强忍笑意安慰道,“至少你的配色最高级啊,爱马仕橙呢!全船数你最贵气!” 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社交微笑.jpg 今天天气相对要好一些,能见度没有那么低了,甚至连风都稍微小了一点,深蓝的海水里可以看到大型鱼类悠然游过的身影,如果不考虑令人窒息的气氛和成堆的垃圾的话,简直就像在度假。 死的人越来越多,再愚蠢的人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没人再说这是vr游戏之类的蠢话,所有人都在沉默且绝望地工作。认认真真给火炮填弹药的苏鸣,一脸担忧地眼睁睁看着安饶又往甲板上最显眼的位置洒了一堆烂布条。 “老大,”苏鸣悄咪咪地小声提醒,“你会不会做卫生啊!被船长发现你在玩垃圾就死定了啊!” “啊看来我选的位置不错,”安饶拍了拍小孩儿的肩,“我正担心他发现不了呢,好好工作别分心!” 说罢,安饶又往那堆破布条旁边扔了一把他好不容易收集到的烂苹果核。 苏鸣:…… 很快,一双黑靴子不负所望地出现在安饶的面前。 “啪!”那支沾着血的长鞭在安饶身边打了个响。 “我说过我对清洁要求很高。”派斯狠狠踢了一脚那堆破布条,一只浑浊的独眼死死盯住安饶。 其他人都停下了手边的工作,愣愣地望着这边,安饶全身的肌肉都绷得发疼,额角开始沁出冷汗,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那条带血的长鞭开始朝自己这边滑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稳住,还没到时候。 安饶呼吸微窒,指甲掐进沾满冷汗的掌心,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再等等。 “既然这么不会清洁,那就先回房间把——” “尊敬的船长先生,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您一定要听我说完!”还没等派斯把惩罚说完,安饶突然单膝跪下拽着船长的裤腿喊道,硬生生地打断了惩罚的发布。 没等船长说话,安饶连忙继续说下去:“我身为清洁工,使命就是让整条船上的人员都能够在舒适洁净的环境中工作和生活。” “所谓舒适洁净的生活和工作环境,不是一尘不染的环境,就好比炮手身旁如果什么都没有,就根本不方便塞炮弹和随手拿到火石,补帆手身旁一定会有很多针线否则根本无法完成补帆工作一样。” “而这些布条,”安饶拿起一条破布条展示给派斯,“它们只是破但是一点也不脏,我把它们收集在一起,完全是为了鹦鹉大副啊!” 派斯没有说话,毫无表情的脸死死地盯着安饶。 “大副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鹦鹉!不瞒您说,我在被您招募上船成为水手之前是一位兽医,我知道鸟儿喜欢生活在柔软的棉花和稻草做成的窝里,”说到这里,安饶的情绪突然变得低落下来,“我一直想给大副找一些棉花来,可惜船上没有,所以我只能到处收集布条,甚至不惜从我唯一的扫帚上拆稻草下来……” “只为力所能及地给我们聪明又强大的大副提供一点点生活上的小便利。”小清洁工简直要哭了。 派斯没有说话,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着鹦鹉。 “嘎嘎嘎!”鹦鹉不负众(主要是安饶)望地“呼啦”一下,落到那团破布和稻草枝搭成的小窝里,然后舒服地喟叹一声,甚至歪头惬意地在破布窝旁边的烂苹果核堆里翻翻找找起来。 派斯阴冷的表情终于松动,过了简直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半分钟后,派斯吩咐道:“去找把新扫帚过来扫地。”说完便转身走掉了。 “呼……”安饶吐了一口气,双腿一软,差点儿直接坐到了地上。 “老大,你刚才多少是有点浮夸了!”苏鸣小声评价道。 “小孩子不要乱说话。”安饶拍了一下苏鸣的脑袋,“你懂什么踩点得分,鹦鹉是船长在这条船上唯一信任的伙伴,从它下手不会有错。”同时心中松了一大口气。 目的达到了! 甚至还有意外之喜——船长没有告知新扫帚应该去哪里拿! 安饶第一天工作时就发现,即便他是有理由在船上四处走动的清洁工,他的自由依然十分受限,因为鹦鹉一直盯着他,不让他有半点可以自由观察的机会。 不过即便在如此严格的监视下,安饶还是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他始终没有找到船长室。一般而言,船长室应该在一层甲板的船头,好方便船长随时掌舵和察看船的行进方向,但是这艘船的船头除了船舵以外,本应该是船长室的地方居然只是一个的会议室,里面除了一张空荡荡的会议桌,什么也没有。 那么其他地方呢?派斯每天天黑之前就急匆匆的走掉,他去哪了?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自己扫帚在哪里? 派斯似乎并不完全熟悉这艘船,安饶甚至感觉派斯在害怕这艘船,这艘本就不属于他的船,那么他想追上前面的那艘船的目的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为了拿到新扫帚,安饶开始名正言顺地在船上“找”起来,这一次甚至连鹦鹉都没再跟着他。 一层甲板是肉眼可见的空旷,而二层甲板作为船员主要休息和活动的场所,之前也并没有机会走完,此刻,安饶独自一人走在二层甲板上,孤独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回荡,走廊两侧的房间,绝大多数全都被从外面上了锁,房门下渗出层层叠叠的深褐色污渍,都已经深深浸入木质地板里,无法被清理干净。 由于光源有限,即便是白天,二层甲板走廊也显得朦胧昏暗,走廊墙壁上挂着的装饰画只能显示出一个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那种窥视感又出现了,如同一条看不见的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无声无形地缠将上来。 安饶下意识地回头望去,走廊中空无一人,可是那种奇怪又熟悉的,如影随形般的窥视感又一次紧紧攀上了自己的背脊,那一道从自己记事起就一直存在的,饥饿的、渴望的、探究的视线。 这么多年来,安饶已经习惯了与这道无形的目光共处的感觉,只不过进入这座游乐园以后,它变得更加频繁更加明显和肆无忌惮。 走廊上挂着的装饰油画中,一双双眼睛安静地睁着,有的眼睛因为被覆上了血迹而猩红一片,有的眼睛因为颜料的剥落而只剩下空白的眼白,有的眼睛因为刀刻箭啄而只剩下一个空茫的黑洞,但此刻,它们都无一例外地不带任何感情地静静盯着安饶的背影,仿佛生锈的机器一般,随着安饶的身影一格一格地移动。 二层甲板的顶端是一间巨大的房间,占据了整个二层甲板的船头位置,奢华陈旧的双开房门不仅被铜锁从外牢牢锁住,两扇房门甚至还被木条像贴封条一样整个钉了起来。 奇怪,安饶摸了摸木条,然后捻了一下手中的黑灰,看样子房间已经被封起来很久了,虽然也存在不使用这扇正门而另开偏门使用这间房间的可能,但考虑到派斯对这艘船的畏惧,他多半是不敢对这艘船乱来,这个房间不可能是船长室。 突然,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9、海盗船8 安饶回头,来人是柏川。 “逃离工作是要受罚的。”安饶笑道。 柏川耸耸肩:“大不了回去擦摆件。” 派斯只敢靠罚人擦摆件来借刀杀人这种窝囊手段,已经成为安饶和柏川二人心照不宣的笑话了。 “二层甲板的这间大房间被封得特别严实,”安饶敲了敲门上的铜锁,“至今也没看到船长室,他总不能每晚牵根绳睡半空中吧。” 柏川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找找看,船长室找不到意味着船上有他也需要躲避的东西,可能是真正的boss.” “你才是真的亡命之徒,我可是费了老大劲才给自己到处闲逛找到正当理由的。”虽然柏川看上去就又冷又凶不像个好人,但安饶确实没有想到他也会离开岗位。 “我希望快点离开这里。”柏川摸了摸脸颊上的鲨鱼鳃。 “哦。”废话,谁不想。 “我要找一个人,那个人在游乐园里。”柏川似乎想到什么不太美好的事情,锐利的眉峰也随之起了一些波澜。 还没等安饶提问,就被一阵狼吞虎咽的声音转移了注意力。 二人立刻噤声,无声无息地朝声源地摸了过去。 声响是从餐厅的后厨发出来的,半开的门里,安饶看到那个丑陋肮脏的厨娘正缩在角落里,捧着一条半腐烂的鱼狼吞虎咽。因为腐烂而变得灰白的鱼肉扑簌簌地不断从鱼骨上掉道地上,又立刻被厨娘连忙捡起来塞回进嘴里,她的样子贪婪而专注,仿佛已经被饿了上千年一样,甚至连失去光泽的死白的鱼鳞都不放过。 “谁?!”厨娘感觉到有人靠近,警惕地吼道。 “是我啊,我好心又善良的太太!”门外蹦出那名之前被人欺负过的青年,他其实很高,只是因为太过单薄所以显得小,又因为长得比女人还要精致漂亮,糙汉们欺负他也就不足为奇,可是,凭什么他一个男人能长得比女人还好看?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世界上谁都比自己好看! “是你啊。”厨娘虚伪地笑道,露出一口烂到根的黑色牙齿,肥厚的嘴唇因为说话而张合,喷出令人作呕的腐烂鱼类的腥臭气息。 “是呢,太太看来您真的很喜欢海鲜呢!”安饶露出单纯如羊羔般的笑意,脸不红心不跳地把厨娘手中的烂鱼恭维成海鲜。 “你来这里有事吗?”厨娘尽力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问道。 “嗯,”安饶用力点点头,天真地把自己手中的扫帚递到厨娘面前,犯难地说道,“我的扫帚坏了,船长先生让我去找一把新扫帚,但是我不知道去哪找……” “哦,扫帚啊……”厨娘灰绿色小眼睛里的恶毒一闪而过,“扫帚这样的杂物都放在底舱,很容易找到,你一下去就能看到。” “底舱?”安饶歪了歪脑袋一脸迷茫地重复道,很明显,他从未听到过底舱这个地方。 “从餐厅旁边的楼梯下去就是了,底舱储存着粮食和酒水,也放着不少杂物,你去找找,一定能找到的。”厨娘的脸上已经开始难以自制地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好的,谢谢您!我这就去找,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好心的太太了!”安饶假装没有读懂她脸上的表情,诚心道谢。 厨娘看着青年小鸟一般开心跑远的背影,恶毒地冷笑道:“扫帚?我看你是个有命去没命回的贱人。” “你看到了吗?”安饶绕到厨娘看不到的地方,说道,“她那副等不及要看好戏的表情。” “嗯,既然底舱里储存了那么多吃的,为什么厨房天天只给大家吃烂鱼,如果是为了克扣伙食,她自己为什么也只吃烂鱼?”柏川淡声道,“只有一个原因,她不能去底舱,我猜她也不敢去底舱。” 不止的,安饶心中反复咂摸着厨娘刚才的表情,那种表面上仿佛是在对你好实际上已经出卖你恨不得你现在就死的幸灾乐祸,安饶简直太熟悉了。 安饶想起自己大学时期的室友,那是自己好不容易从令人窒息的泥淖中爬出来见到的第一个向自己散发善意的人。他是如此珍惜这一段从未有过的珍贵友情,直到某次不经意间听到室友的那句话:“安饶?呵,要不是看他长得好看学习好有那么点儿利用价值,我为啥要和那个穷鬼混在一起?” 被人背刺而如坠冰窟的感觉令安饶遍骨生寒,他静静走开,一帧一帧回想室友和自己在一起时的每一个表情,大多数的时候就是厨娘这样的,伪善的笑意之下全是淬了毒的不怀好意。 这种令人熟悉的恶心表情让安饶的反骨瞬间暴起,一如后来自己一桩桩地揭露室友伪善的恶行。 “既然船上两个npc都这么害怕这艘船,我就一定要去看看他们都不敢去的地方到底藏着什么好东西了。”安饶心里开始隐隐兴奋。 柏川点头,已经上船两天了,却始终没能得到任何离开的信息,眼看着异化越来越严重,即便什么都不做最后也是死路一条,如今终于找了一丝线索,即使再危险,也必须去试试。 “万事小心,她看上去很想你死。”柏川提醒道,浅琥珀色的眼眸目光沉沉。 “呵。” * 通往底舱的楼梯明明就在餐厅旁边,但奇怪的是之前他们却从未注意到过这个地方。 楼梯口就这样大喇喇地敞开着,向下是黑黢黢的一片,连光都被吞吃殆尽,仿佛一只张着大嘴的怪兽,无声地等着吞没送上门的猎物。 柏川从身上掏出火石,点燃一盏煤油灯,率先踏上楼梯。 “吱嘎……”楼梯发出年久失修的声音,底舱浓重的黑暗被搅动了。 因为油脂不纯而昏暗低微的灯光仅仅只能照亮一小截木质楼梯,等待了一小会儿后,柏川用手朝安饶示意:安全,跟上。 一股潮湿陈腐的霉味扑面而来,安饶几乎用尽全部的耐力才堪堪忍住没有咳出声。 底舱之中确实如厨娘所说,堆满了谷物,坚果,腌肉、茶叶、已经发霉了的干菜和水果还有成桶的酒水,这些在航海中显得极其珍贵的物资,并没有被船员享用,而是被放在潮湿阴暗的底舱之中任其腐烂变质。 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浓稠到如同胶质,紧紧将人包裹其中,让人简直无法呼吸,安饶和柏川小心翼翼地在底舱中挪动,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能够让npc如此害怕忌讳的东西,就算不是游戏boss,那也不可能是什么良善之物。 舱底的地板上,和二层甲板上一样的褐色污渍更多了,一滩又一滩,无止境地朝深处漫延,柏川举高手里的灯,和二层甲板有所不同的是,除了刀枪砍痕和血液喷溅痕迹外,还被人不知道用什么材质画上了奇怪的符号,猩红六芒星的正中间刻有一只冷漠的眼睛,紧紧盯着虚空之处。 在安饶和柏川看不到的黑暗之中,黑色浓雾在无声地翻滚,它们闻到了新鲜人类的气息,焦灼地、饥渴地用浓雾化成的手不断地试图去触碰和撕扯眼前的两个人类。 “等等,这是什么?”不知道走了多久以后,余光之中,安饶瞥见地面上有一个奇怪的东西,连忙拉住柏川。 陈旧的褐色木地板上有一个暗银色的圆环,在煤油灯闪烁不定的黯淡橙色火光下,散发出幽暗的不祥气息。 安饶和柏川小心地靠近,这个是一个是空心的圆环,中央黑暗深邃,它更像是一口井,黑色井口的造型十分奇怪,是一柄鹿头权杖和一条毒蛇背靠背相连,权杖顶端的鹿头被蒙住眼睛,而毒蛇则睁眼吐着信子。 感谢清洁工的身份,这两天的工作已经让安饶脑中生成了有关这艘船的完整地图,地图显示这口井恰巧坐落在整艘船的正中央。 可是好端端的一艘船,为什么会有一口井? 安饶抬头疑惑地看向柏川,而柏川此刻也眉头紧锁,船中有井,不仅完全不符合常理,还透露着一股邪恶的诡异。 不过,毕竟是蒙昧的十七世纪,或许和什么宗教仪式有关也说不定。 安饶拿过柏川手里的煤油灯,起身准备继续往里走,却在转身迈步的那一刹那差点撞到一张惨白的鬼脸上,一张只剩眼洞的没有表情的惨白的脸。 “啊!”安饶被这么猝不及防地一吓,失声叫了出来。 那是一张白人女孩的脸,她的眼睛被挖掉了,只剩下两个空虚的黑洞,在煤油灯昏暗闪烁的灯光下直勾勾地“看”着安饶。 “滴答,滴答……”空洞的眼眶里不断流出黑红腐朽的脓血,滴落在地板上。 “你们是谁?!”那张惨白的人脸开口,声音沙哑粗糙,仿佛喉管被硫酸灼烧过一样,“那个贱人派你们来干什么?!” 贱人?安饶眼前闪过厨娘那张丑陋的不怀好意的脸。 “你们这堆龌龊的蛆虫!”那张惨白腐烂的脸因为愤怒而开始扭曲,眼眶和嘴角不断地涌出带蛆虫的黑红色脓血,“是你们害死了公主!我要杀了你们!” “快跑!”柏川扯着安饶立即朝相反的方向跑去,四周的黑雾涌动翻滚得更加厉害了,但又被什么东西给压制得死死的,只能徒劳地在原地无声地哭嚎挣扎。 安饶和柏川二人拼命朝前跑去,好在整个底舱就是一个大仓库,没有岔路和隔间,没跑多久就看到了他们之前下来的楼梯口散发的微光。 快了! 可是明明已经跑了这么久,二人和楼梯口之间的距离却完全没有缩短! 安饶回头看了一眼,却被这一眼给吓得头皮发麻,只见那张惨白恐怖的鬼脸的身后有无数根黑色触手在涌动,细密的吸盘上满是粘液,在惨白人脸快速移动的同时发出“滋滋”的水声。 近了,惨白人脸露出骇人的笑容,身下的四根触手立刻朝安饶和柏川探去。 ! 快一点!再跑快一点!然而,安饶发现刚刚经过的黑色井口又一次地出现在了自己前方。 “是鬼打墙,”柏川察觉到安饶速度开始下降,立刻稳稳地托住安饶的腰,“不要停!” 可是……真的好累,安饶感觉自己的喉咙简直着了火,胸膛里的肺仿佛两扇破了的旧风箱一般苟延残喘,步伐不由自主地开始变慢。 “吧嗒。”安饶的后脑勺堪堪躲过触手尖,一团粘液却从触手上滴到安饶的后背上,安饶顿时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变重,一种奇怪的麻痹感从被粘液沾湿的皮肤上迅速扩展。 靠,这怪物的粘液有毒! 10、海盗船9 跑不动了,安饶感觉胸腔一阵剧痛,一股热流势不可挡地涌上喉咙,腥甜的气息充斥口腔。 “咳咳咳!”安饶被血呛得猛咳起来,然后还没等安饶反应过来就是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居然被柏川毫不犹豫地抱了起来。 ! 不是! 这人劲这么大的吗?!安饶震惊了! “你跑步是不是常年不及格?”柏川严肃认真地问道。 ? 到底是多了一个人的体重,抱着安饶跑步的柏川明显也慢下来的不少。 “窸窸窣窣……”触手蠕动的声音越来越近,而亮着光的楼梯却依然在不远的地方,蛊惑着他们,耗尽着他们。 “嗒。”一只触手搭上了柏川的肩膀,身后的惨白人脸咕叽咕叽地发出饥饿难耐的笑声,它志得意满,下一秒就可以尽情地享受将猎物撕碎的快乐。 就在这时,柏川头一次回头朝怪物看去,冰雪一般寒冷的面容没有表情,在看向那张恐怖至极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脸时,一道璀璨的紫色光芒从他浅琥珀色眼眸中一闪而过。 这是?!惨白人脸怔在原地,原本已经搭上柏川肩膀的触手仿佛被火灼烧一般,怕烫地猛地缩回。 没有看到柏川异样的安饶虽然不知道惨白人脸为何突然停止了袭击,但他立刻抓住机会,从柏川身上跳下来,抹了一把自己的满是血沫的嘴就朝那张恐怖至极的脸喊道:“你还记得黄金匕首和黄金镜子吗?我们是公主派来找你的!我们好不容易躲过了可恶的派斯和……” 安饶一时语塞,那个厨娘叫什么来着? “勒……菲?”那人脸从腐朽破损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名字。 “对!勒菲!她现在是船上的厨娘。”安饶连忙说道。 “哈哈哈!这个贱人,就算害死我们所有人,她也没什么好下场哈哈哈!”那张骇人的鬼脸幸灾乐祸地大笑了起来,黑红的脓血随着变形的五官在脸上蜿蜒,显得更加恐怖了。 安饶:……所以这个丑厨娘不仅背叛了我,还背叛了眼前的鬼,大概背叛这种狗德性本来就是无可救药的吧,安饶有些万幸自己当年并没有给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室友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替我告诉公主,珍妮随时听候差遣,但是……”那鬼脸阴恻恻地笑了一下,“你们必须在两个日夜里给我带来公主的话。” 说完,惨白人脸消失了,躁动不安的黑雾重新安静下来,预想的袭击并没有发生,刚才的那一切仿佛只是幻觉。 “很聪明。”柏川冰冷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谢谢。”安饶礼貌回了个笑脸。跑步不行不代表脑子不行,贱人、公主、金银珠宝、海盗、皇家战舰,船舱里的血迹,诡异的六芒星图案……所有的碎片混在一起,虽然还没弄清楚确切的事实,可是大致也能拼出一个故事的轮廓了! “上去吧,”安饶从舱底拖出一把新扫帚拿在手中,“它们魔法世界好难懂,两个日夜怎么精确计算,她能远程监视麻瓜吗?” 柏川跟在安饶身后,走出楼梯后便有了充足的光线,柏川浅色的眼眸骤然缩紧,安饶修长白皙的后脖颈蔓延出一片黑色,之前滴在他背后的粘液洇湿白色衬衣,透过濡湿变透明的紧紧贴在背上的衬衣,可以看到已经完全变黑的皮肤,带着一股浓重的死气。 “你的背变黑了,”柏川说道,“你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吗?” 还没等安饶对此表示惊讶,一股难以抑制的血气又一次翻涌上来—— “咳咳咳咳!”安饶弯腰捂着嘴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血从指缝溢出,顺着苍白瘦削的手指滴在地上,一滴、两滴、三滴……在地上汇成一小洼,暗红发黑,十分不祥。 “看来他们魔法界人士有自己的时间计算方式。”安饶擦了擦脸笑道,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白了几分,加之沾满血迹的红唇,散发出一种非人类的病态妖艳。 柏川怔了一下,沾血的洁白,垂死的生命,一些碎得根本无法拼起来,没有任何意义的记忆一闪而过,雪白的羽毛,带血的纯洁,引颈待戮的温顺…… 可是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旷工这么久,你打算怎么和派斯解释?”安饶拿着扫帚问道。 “我有办法,不用担心。”柏川没再多说什么,底舱那个叫珍妮的鬼脸说两天就是两天,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赶紧找到真相,弄清楚真相就可以破局了。 等安饶拿着新扫帚扫到桅杆下面的时候,果然看到派斯的身影,他拿着长鞭的手青筋暴起,显得十分愤怒,另一只手上的铁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来找柏川算账了。 和安饶不一样,清洁工做不做好清洁是可以补救和解释的,但是船长npc的任务很明确,就是搞定前面的那只船,而领航员的擅离职守很明显给这个任务的完成造成了极大影响。 派斯此时的怒气值和面对安饶时的简直不是一个量级的。 “啪!”鞭子落到皮肉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啪!啪!啪!”柏川的胸前背后顿时血肉模糊成一片。 “船长,我找到追不上那只船的原因了。”等派斯累得放下鞭子,扬起那只铁钩手的时候,柏川终于说话了。 锋利铁钩停在半空中。 “你说什么?”派斯的声音依然很稳,但听得出声音里的渴望半点不假。 “刚才没有风,海上没有其他障碍物,船头航向直对前面那艘船,我看到没有风险就下来想找到行进始终缓慢的原因,”柏川故意停了一下,试探派斯的态度,见他听得十分认真,这才继续说下去,“这艘船上的辎重太多,我们必须扔一些,比如多余的火炮、家具和粮食。” 扔这艘船上的东西,派斯肮脏的大胡子抖了起来,他不敢破坏这艘船,可他又太渴望自己的船!之前自己不敢扔,勒菲这娘儿们又屁用没有,现在人多了,他不用自己动手就能扔东西,对!他现在可以让别人扔! 柏川的行为触犯了工作规则,可是结果却能更快地实现工作任务,一正一负的行为,让派斯的脸色变幻莫测,他好像一个被同时输入两个相反指令的机器人,在原地卡壳了很久,脸上的表情一下笑一下恼,最终整张脸停留在左边脸在笑右边脸在怒的诡异模样,煞是骇人。 但好在因为船长的宕机,派斯的致命指令最终没有发出,柏川就这么顶着一身的伤,爬到瞭望台上继续工作。 安饶仰头望了望瞭望台里那个血糊了一样的人,皱起了眉,不论是柏川还是自己,再在派斯的底线上反复试探的话,都会凶多吉少。 * 时间如同指间的流沙,无论如何也挽留不得,今天饭桌上的安饶比平时更沉默,以至于苏鸣在旁边唠唠叨叨地说话,他都听得有些心不在焉,手指沾了吃剩的汤汁无意识地在桌上涂涂画画。 “哎?老大,你为什么会画这个图案?”苏鸣惊讶道。 “你认识?” “认识啊,”苏鸣点点头,“这个是中世纪很有名的图腾啊,叫囚禁咒,十七世纪巫术盛行的时候,女巫会用自己的血混合特定对象毛发的灰烬画这种带眼睛的六芒星再施咒,就可以把特定对象的灵魂囚禁在指定的地方永世不得逃离,是一种非常邪恶的诅咒呢。” “囚禁……”安饶若有所思地重复道。 “只有女巫会用这种诅咒吗?” “是啊,女巫语是不外传的,只有女巫会使用,”苏鸣不明就里,“老大你从哪里看到这个图腾的?” 事情似乎更加明了了,厨娘是女巫,她用这种方法把珍妮的灵魂囚禁在底舱,珍妮应该是公主的女仆,随时准备听候公主的差遣,这样就能够解释得清楚这艘战舰上“royal”的刻印了,而“sin”,很明显,这应该是一位惨遭海盗杀害的公主的复仇。 那么房间里的金银珠宝是公主的?杀人规则是否就是触碰那些金银珠宝? 可是如果杀人规则是触碰金银珠宝的话,如何解释第一个死的人?他没有触碰任何珠宝。 而且,自己房间里的匕首,苏鸣房间里的鼻烟壶,25号房间里的书信匣,都不像是一位十七世纪的淑女日常会使用到的物品。 虽然还有不通顺的地方,但那些珠宝应该是非常关键的物品。 “杀人规则应该还是和房间内的摆件有关,而且只会发生在房间里,”柏川突然在旁边说道,“派斯不让人出门的规则,或许就是为了不影响公主晚上来房间杀人。” 可是,为什么派斯要帮公主杀人?把人家杀了再讨人开心是不是也太变态了?!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那个神秘的船长室。”安饶看着餐厅里一个个半人半鱼的怪物们,沉声道。 “对了,上次你说你要找一个在游乐园里的人,那人是谁?我是医生,在这个游乐园里说不定可以帮你。”安饶突然问道,柏川是个很好的伙伴,无论是体力上还是智力上,简直堪称完美,如果之后的七个游乐项目可以允许结伴同行的话,柏川无疑是个很理想的partner. 但是这人性子太冷,明显是个独行侠,不如从他的愿望入手,说不定可以用帮他找人的理由,让他帮自己过游戏。 安饶算盘打得超响。 “我应该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的长相,他多大多高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我都不知道。”柏川开始朝大白鲨方向变异的皮肤泛着非人的银白,本来就冷峻的深邃五官显得更加冰冷,倒是衬得精于算计但橙白相间的安饶显得有些娇憨可爱。 ? “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并且直觉告诉我一定要找到他。”柏川面无表情地扒拉了一口烂鱼饭,“他很重要。” 是的,这么难吃的饭,就连从小过惯了苦日子的安饶也必须鼓足勇气给自己做半天的心理建设才能下口,但是柏川吃起来简直毫无压力,就好像饭菜本就应该是这个味道一样。 “他叫什么?”好奇宝宝安饶被勾起了好奇心。 “安饶。” 安饶本饶:……!!!!! 救命! 安饶内心十级地震后,立刻在余震之中光速展开人生走马灯式自省,一边确认自己确实没有得罪过一个叫柏川的人,一边面沉如水地沉着点头:“名字不算常见,应该比较好找,我会帮你留意的。” 告辞!我觉得苏鸣也可以凑合着用一用,这个姓柏的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地不可或缺! 11、海盗船10 “今晚去找找那个厨娘,”柏川咽下最后一粒煮烂了的米,看着安饶已经开始向前胸蔓延的黑色说道,“必须找到船长室。” “嗯,”安饶点点头,“八点半吧。” “好。” “什么厨娘,什么船长室,什么八点半,你们在说什么呀?”苏鸣在旁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好好睡觉。” “你好好睡觉,不要摸摆件!” 安饶和柏川一齐扭头,看着苏鸣异口同声道。 苏鸣:“……哦。” 小丑鱼和大白鲨的组合真的好可怕…… 全海洋最毒的蓝环章鱼瑟瑟发抖地抱紧毒毒的自己。 时间真的不够用了,安饶看着餐厅里已经几乎变异完全的玩家们,一条长着人类四肢的怪异海鳝,嘴巴一张一合,用已经变形的声带吱哇乱叫努力证明自己还是人,而旁边一条丑陋的躄鱼全身上下只剩脚勉强还是人类的脚…… 安饶他们尽量保持一天只吃一顿的频率,每天都在饿疯的边缘煎熬,但即便如此,也只是苟延残喘地勉强延缓变异速度而已。 “我出去以后,要吃炸鸡、汉堡、啤酒、披萨、牛排、满汉全席、烧烤……”苏鸣生无可恋地看着眼前的空气又开始念经,他还只是个少年,正值发育期,对食物的渴求只会比其他成年人更多。 出去,谁不想呢。 八点二十,安饶准时出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走廊两边的房门全都紧闭,每个人都缩在房间中不敢出来。 安饶一路悄无声息地走着,海上黯淡的夜光印出安饶的身影,影子的身姿清雅端正,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少年。 走到餐厅后厨附近,一个更加高大的身影悄然出现,把那道清雅消瘦的身影笼罩得严严实实,柏川走到安饶身后,朝他低声示意道:“她一直在后厨。” 安饶皱了皱眉,如果正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厨娘和船长一样非常害怕这艘船,尤其是害怕这艘船的夜晚的话,那么为什么在结束餐厅的工作以后,厨娘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一直在后厨待着直到快九点还不走呢? 似乎是看透了安然的疑惑,柏川继续低声说道:“她一直在吃鱼。” 更奇怪了。 不过现在可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还是船长室比较重要。 厨娘蹲在后厨的角落,极尽所能地往嘴里塞着鱼。她坏事做尽,当然也受到了反噬。她被囚于船上,代表着饥饿的地狱之火在她体内熊熊燃烧,锥心般的饥饿感如附骨之疽,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除了天黑而不得不回到房间以外,她随时随地都在吃,什么都吃,甚至是烂肉上的蛆虫也照吃不误,可是吃进肚的东西永远都坠入虚空,什么也没留下,让她永远都只能在饥饿的熊熊烈火中煎熬。 快到九点了,得回去了。 厨娘站起来一转身,却看到那个漂亮男孩儿和他身边英俊却毫无温度的冰冷男人,二人挡住了她回房间的路。 “我好心的太太,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用膳呢?”漂亮男孩笑眯眯地问道。 “滚开!”厨娘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两个人,粗鄙地吼道。 “啊,我善良的太太,您为何这么生气?我只是想向您道谢,感谢您这一段时间的照顾啊!”安饶甜甜说道。 柏川有些意外地看着安饶,原本以为医生都是严谨肃穆的性格,但眼前这位林医生为何……这么地……茶? “滚,别挡我的路。”厨娘一把推开安饶,咆哮道。 安饶被推搡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被柏川扶住背才站稳。 “咳咳,您为什么这么着急回房间?”安饶快速地擦掉嘴角咳出来的血,歪了歪脑袋冷声道,“是害怕遇见珍妮吗?” 听到这个名字,厨娘肥胖如小山的身躯明显一僵。 “珍妮,您不会不记得她了吧?她托我给您带好呢,”安饶拢了拢衣领,“您每次死死盯着我吃饭的时候,是不是一直想问我是怎么活着从底舱上来?”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厨娘粗声粗气地答道,但身体却不自控地发起抖来,她在害怕。 “yourhighness!”安饶突然对着厨娘的身后高声喊道。 不料,却是这厨娘应声惊恐地匍匐到地上,害怕地全身颤抖地缩成一团。 柏川立刻大步踏到厨娘面前,一把抓起厨娘灰褐色的肮脏卷发:“船长室在哪,说。” “我不知道!”厨娘抱着头尖喊道。 “不知道?天已经开始黑了,不知道那就一直待到你知道为止。”柏川的声音带着冰霜,仿佛淬了冰雪的利刃。 “不要,我不要待在外面!我不要!”听到天黑,厨娘发狂似的摇着头尖叫起来。 “勒菲,我现在和公主在一起,虽然我不能保证派斯不会死,但如果你不说,我就敢保证派斯一定比你活得长。”安饶笑得一脸真诚。 原本疯狂挣扎的厨娘听了这话,仅仅只沉默了一秒便说道:“船长室就是船头的会议室!” “是么,但是我去过会议室,那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你在骗我。”安饶歪着脑袋,兴致缺缺地举起手,“yourh……” “是真的!”厨娘捂脸尖叫,“我只是帮派斯把船长室藏起来了。” “哦?那告诉我怎么找到它,”安饶敛起了笑脸,“你看,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安饶赌对了。 厨娘身为女巫,她会的是巫术,多亏那个过目不忘还好奇心旺盛的臭小子苏鸣,给安饶紧急科普了一下十七世纪的女巫知识,女巫擅长施咒,而施咒的基础是血和诅咒对象有关的东西,因此这次来找厨娘,他和柏川都穿了一件用床单改制的斗篷。 而这位无法施咒的女巫,很害怕天黑后会出现的公主。 为了避开天黑后可以随意出入房间杀人的公主,厨娘和船长在天黑之前就需要找到一个公主绝对找不到的地方躲避追杀,虽然不知道厨娘晚上躲在哪里,但是既然找不到船长室,那么船长躲藏的地方就很好猜了。 ——那间被藏起来的船长室。 “会议室大门门锁下方有一个圆孔,用杰克的羽毛吸处子之血插进去才就可以找到船长室!”厨娘虚弱地说道。 杰克?那只大鹦鹉? “处子之血?”安饶不信,“你耍我呢?” 谁知厨娘却诡秘地笑起来:“女巫的诅咒又称血咒,必须用血才能完成,而处子之血,呵呵呵,海盗船上不可能有处子!” 安饶回头望柏川,却见柏川也眉间紧皱,显然也觉得处子血这个设定太儿戏太不可思议了。 “海盗启程之前,派斯都会要求所有人去逛妓院,男妓女妓都可以,新人破身,老人狂欢,这是惯例,”厨娘见他们不信,连忙解释道。 “哼,”安饶冷笑,“既然海盗船上无处子,你赌我没法证明你说谎?” “留在这里晒月亮吧。”柏川一手牢牢抓紧厨娘的手臂,另一只手把后厨的门关上,不给厨娘任何进入室内的机会。 “我不会骗你们的!”已经快到九点了,厨娘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慌张,“你们去试试就知道!我知道你们这一批人不对劲,我闻到了处子的味道!” “咱们走吧。”安饶看了看腕带,现在九点差五分,他们并没有真的和公主搭上线,九点前没有回到房间的话,不仅自身难保还会让厨娘发现他们在撒谎。 柏川放开紧抓着厨娘的手,下一秒厨娘便拔足朝船尾狂奔而去。 嘀嗒……嘀嗒…… 时间不疾不徐地往前走着,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而转移,而走廊乃至整艘船却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着令人瞠目结舌的变化。 他们所熟悉的走廊已经全然变了样! 令人作呕的浓烈血液腥臭味铺天盖地,走廊被人血血洗,墙壁上的满是喷溅的血迹,脚下的地板黏稠粘腻的血河,吊灯因为挂满滴血的人类内脏,让本就昏黄的光线变得血红昏暗,仿佛进入洗照片用的暗室一般。走廊两侧曾经关闭的没有被编号的房间此刻全都敞开了房门,漆黑的房间仿佛一张张无底的血盆大口,随时等待着把人吞噬殆尽,无数穿着十七世纪鹰国皇家海军军装的士兵在走廊中游荡。 早已腐烂的骷髅士兵们穿着破破烂烂的军装,摇摇晃晃的走着,腐肉随着动作扑簌簌地掉落,没有头的士兵跌跌撞撞地寻找着自己的头颅,只剩半边身体的士兵正抱着自己缺失的部分惨叫,被开膛破肚的士兵正在努力地收拢内脏…… 血腥狼藉,鬼影幢幢,人间炼狱!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骷髅身影越来越凝实,看来派斯让大家九点之前回房间呆着并非危言耸听。 此刻,骷髅士兵们闻到了新鲜人类的味道,全都顿住手脚,头骨咔咔地纷纷转向可口人类的所在之处,用已经腐烂空洞的眼窝看向安饶和柏川,并朝二人缓缓伸出腐朽露骨的手。 “快跑!”柏川吼道,拽着安饶就朝二人的房间处撒腿狂奔。 而珍妮的诅咒显然已经开始对安饶起作用,他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开始肉眼可见地衰弱下来,以至于之前厨娘只是推搡一下他都会踉跄咳血。 安饶几乎是被柏川抱着跑的,14号房间,明明平时那么近的房间,此刻却显得如此遥不可及。 “咳咳咳……”安饶感觉自己全身僵硬如同一块石板,甚至就连呼吸也让他感到难以负荷,“柏川,我跑不动了,你走吧。” 前面的柏川没有回答,而安饶感觉这个平日里霜雪般的男人搂着自己的手变得更加用力了。 “没力气就省点力气,”柏川冰冷的声音从前方顺着跑步的破风声传进耳朵,“闭嘴。” 但是没有用,安饶不可避免地变得越来越慢,眼皮越来越重,12号房间的门终于近在咫尺!近了! “砰!”柏川一脚踹开本就虚掩着的门,然后咬牙把越来越重的安饶先扔进房间。 在被柏川扔进房间的最后一秒,安饶感觉后脖颈一阵锥心的痛,一只企图抓住安饶的骷髅手没有如愿以偿,可骷髅漆黑的指甲却在最后一刻划破了眼前鲜甜人类的脖颈。 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洇湿了安饶衬衣上漂亮的风琴衣领。 整个世界都开始高速旋转,安饶感觉自己正在丧失神志,而在断片的前一秒,他望着眼前这位英俊如神祇的男人,不抱希望地问出了关键的一句:“你……还是处男吗?” 12、海盗船11 安饶陷入了昏迷,高烧让他脸色绯红,嘴唇干裂,甚至连身上本就苍白的皮肤都泛着病态的粉红。 房间里乃至整个海盗船都没有水源可以用来降温,柏川只能把安饶染血的领口解开,将他刚被挠出的伤口周围的血擦拭干净,脖颈上狰狞的伤口显示出方才的凶险,但凡安饶再跑慢一点,骷髅锋利的指甲恐怕就已经划破安饶的颈动脉了。 珍妮的诅咒开始入侵安饶的前胸,柏川小心地将安饶的背抬起来一点,试图看看最开始被珍妮袭击的地方是否有别的变化,却发现青年削薄的后腰处有一片繁复的纹身,样式复杂难懂,仿佛是一种古老语言交织而成的咒语,咒语的末端没入裤腰看不到全貌,纹身泛着紫色的绚丽光芒,绽放在苍白柔软的皮肤上仿佛是一条紫色的光河,正顺着纹身的纹路流动。 更奇怪的是,珍妮诅咒形成的黑色死气完整地避开了这一片纹身,像是不敢亦或是不能染指一般。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柏川抿紧薄唇。 “水……”昏迷的安饶被高热煎熬,又加之这几天吃喝得都很少,本能地渴求道。 “渴……”安饶拧紧眉头,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 可是没有水,哪里都没有水。柏川垂眼看着眼前被折磨得痛苦不堪的人许久,然后俯下身张嘴含住他焦干的嘴唇,因为高热,安饶的气息滚烫,嘴唇更是如火般灼人。 安饶在昏迷中,突然感觉到嘴唇上一片冰凉,仿佛沙漠中焦渴难耐的旅人突然被投喂了一口冰泉,求生的渴望让他紧紧攫住那一眼泉水,极尽可能地去汲取那一点点比金子还珍贵的凉意。 柏川感到一股灼人的热顺着自己的唇直接钻进了自己的口腔,舔舐、掠夺、攫取、搜刮…… 眼前这人的唇舌在肆无忌惮地肆虐,甚至整个人都无意识地本能地攀了上来。 太烫了! 突然,柏川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神经失常般的嘶吼:“我不要待在房间,在房间里会死,我不要死,我要出去!” 然后就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很快,嘶吼变成惊悚的尖叫,旋即立刻变成绝望的惨叫,然后是挣扎地闷喊,最后人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骨头和血肉被同时啃食的声音。 咔滋咔滋咔滋……骨头被咬碎吞吃,刺耳又恐怖,又过了很短的时间,就连啃食的声音也消失了。 而过了很久,安饶才松手放开柏川,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早晨,随着清晨的阳光彻底驱退黑暗,安饶的烧也退了下去。 “醒了?”柏川没什么表情的问道。 “昨晚我是不是晕了过去?”安饶坐起来,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柜子上的金镜子上,“不好意思占了你的位置。” “你烧了一整晚。” “啊?”安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可是我感觉昨晚睡得不错呢,可能是因为梦见吃了一根棒冰,后来还抱上了一块大冰块,舒服极了!” 柏川:…… “赶紧打败boss出游戏吧,感觉我想吃的已经快想疯了,都梦上了。”安饶一边从床上爬起来,一边自言自语。 “哎?”安饶看着柏川惊讶道,“你的嘴唇怎么肿了?我昨天打你了吗?” 柏川:…………出游戏后要离这人远一点。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杰克的羽毛和处子的血。”安饶坐在床边说道。 “嗯。” “处子之血好办,难办的是羽毛,”安饶说道,“该怎么搞到那只鹦鹉的羽毛呢……” “你应该也注意到之前厨娘说的是用羽毛吸血而不是用羽毛蘸血了,”柏川望着安饶说道,“蘸只会损失一点血,吸就难说了。” “嗯,我知道。”安饶点点头。 “所以你准备找谁?苏鸣?” “找他干什么?”安饶有些莫名其妙,“我的血就可以啊,哎?你这是什么表情?母胎solo怎么了?!那不然用你的?” 柏川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处子。” 安饶:?可就凭您这脾气,我感觉大概率是的呢! “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也不知道我自己和那个叫安饶的人有什么关系,”柏川凝眉望着地板,“或许只有他能解开我的谜团。” 安饶:臣妾真的做不到啊!我和您是真的不认识啊!您是不是处男我也没法解答啊…… 安饶被柏川的寻人启事再一次吓到后,连忙清了清嗓子道:“所以目前的难题就是如何搞到鹦鹉毛。” 鹦鹉和船长通感,别说拔它一根毛了,就算企图靠近它,船长都能知道。 “现在把情况告诉大家也没什么用了,这艘船上已经不剩几个正常人类了。” 是的,在意识到吃饭会让自己变异后,玩家在忍饥挨饿许久后发现还是不得不吃饭,于是有的玩家崩溃到神经失常,有的玩家认命该吃吃该喝喝,还有的玩家自暴自弃到主动大吃大喝自主加快变异进程。 剩下一部分神志清楚的玩家则认定派斯就是游戏boss而拼命工作,试图讨好派斯——这很能理解,毕竟海盗船游乐项目的boss不是海盗船长还能是什么——只要完成搞定前方那艘船的任务就一定能结束这个该死的游戏。 筛筛选选之后,安饶和柏川失望地发现,除了苏鸣这个小孩,居然找不到其他可以信赖的玩家合作,甚至有一旦将计划透露出去,难保其他人会不会为了活命立刻就把计划告诉给派斯的危险。 性命攸关,大家都是陌生人,谁又愿意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餐厅中,顶着满脑袋荧光蓝圈圈的苏鸣端着盘子,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位对着他持续微笑的美男:“你们想干什么?你们不要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啊,我不吃这一套,我是智性恋啊告诉你们!” “小弟弟,听说你拿过imo金牌哦?”安饶笑眯眯地说。 “昂!”苏鸣骄傲地挺了挺胸。 “那根据一只鸟的飞行速度测算船距,然后算出两艘船的相对速度,最后算出这艘船还需要轻上多少吨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追上前面的船,对你来说应该不难的哦?” 苏鸣:……原来如此。 “咳,”苏·人型计算机·鸣虚虚握拳,故作老成地假咳一声,“数学啊,好说!” * 一天的工作又开始了,鹦鹉嘎嘎叫地掠过如今比npc更像npc的玩家,一个振翅就飞到了桅杆的顶端,定定地望向前方,海面上雾气依然浓重,前方船只黑影摇摇晃晃。 自从上次听取那个领航员的建议,丢掉不少辎重后,战舰确实离前面亲爱的死灵号近了不少,派斯通过鹦鹉的眼睛甚至可以看到死灵号桅杆上的海盗旗了! 照这样下去,离摆脱这艘该死的鬼船就不远了,等登上亲爱的死灵号解除咒语了,我就要把这群白痴全都杀光!派斯高兴地哼起了海盗歌,扶着栏杆的手甚至都开始在栏杆上敲起了拍子。 “砰!”一枚火炮炮弹像往常一样射出去,却没像往常一样砸到黑影附近的海面上,而是直接砸中了船。 这是一枚连锁炮弹,两个实心炮弹通过锁链铸连起来,打到目标船只上会直接摧毁桅杆和船帆。 “嗙!哗啦啦……”派斯眼睁睁地看着死灵号的主桅杆被连锁炮弹折断然后连同帆布慢慢颓倒。 “耶!终于打中了!”一个胖子炮手高兴地跳了起来,然后所有炮手全都跟着沸腾了,boss布置的工作任务终于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正在拖地的安饶抬头看向站在瞭望台里垂眼看炮台的柏川,二人对视一下,然后柏川缓缓摇头。 派斯当初说得很含糊,“拿下前面的那艘船”的含义到底是打沉那艘船还是捕获那艘船,不得而知。 但是按照派斯对这艘船的害怕程度和上次柏川对派斯的试探,安饶和柏川一致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嘭,嘭,嘭……”一阵沉重的脚步在胖子炮手的身后响起,派斯从腰间慢慢抽出鞭子,愤怒且阴沉地盯住还处于兴奋之中的炮手。 “船长先生!”胖子炮手激动得语无伦次,周身波浪状的彩色触手都在剧烈地蠕动,他快要变成一条肥胖的海蛞蝓了,“我打断船桅杆了!” “啪!”粗粝的鞭子裹着破风的声音,猝不及防地直接打到胖子炮手的脸上,整张脸顿时鲜血横流。 “啊!”胖子炮手身上的彩色触手疯了一般地颤抖起来,其他玩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尖叫起来,纷纷后退。 “啪!”又是狠狠的一鞭,直接抽到胖子光着的胳膊上,整只臂膀立刻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船长先生!”胖子炮手不敢反抗游戏boss,无助至极,只能凄厉地哭喊。 “啪!”又是一鞭,娇嫩的海蛞蝓触手被鞭子击碎,在胖子的惨叫声中扑簌簌地落了一地,胖子脚下的甲板鲜血和粘液混了一地,血的味道夹杂着海洋动物的特有的腥味在甲板上弥散开来。 派斯怒吼道:“谁让你打断那船的桅杆的?!我是要你们追……追……” 奇怪的是,派斯龇牙咧嘴了半天,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话。 原来如此,安饶看了柏川一眼。 派斯要的是那艘船,那才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但是他说不出来,有人不允许他登上别的船,他必须在这艘战舰里赎罪,正如这几天用人命换出来的那些大大小小白白红红的“sin”一样。 柏川从瞭望台上滑下来,按住派斯再一次扬起的拿着鞭子的手:“船长先生,既然前面船的桅杆断了,我们何不趁机快速追上它,等上船了再修桅杆也来得及。” 上船……这两个字深深地说进派斯的心里。 那只手定在半空中,然后慢慢收了回去,派斯没有继续抽在甲板上缩成一团的海蛞蝓胖子炮手,只是狠狠地瞪着那个可怜人。 “船长先生,现在那只船有一些损坏,为了不出意外,我们需要尽快追上那只船,所以我想请您的大副帮一个小忙。”柏川乘胜追击到,他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淡淡的,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说话却莫名让人觉得有重量。 “什么忙?”派斯警惕地问道。 13、海盗船12 “这里有一个工程师,可以计算出我们在您想要的时间内赶上前面的船需要提速多少,”柏川一把将苏鸣薅了过来,“但前提是,我们需要知道两艘船之间的距离。” “这和杰克有什么关系。”派斯的脸阴沉一片。 “我们知道大副飞行的速度,然后记录下来大副从这里飞到那只船上的时间,就能知道距离了。”柏川的态度认真又诚恳,派斯正处于暴起的边缘,稍不注意就会前功尽弃。 “要鹦鹉做什么,扔个人下海游过去就行。”派斯朝后扫了一眼,吓得大家全都瑟缩地往后退。 “派水手下去也可以,”柏川点点头,认真地考虑起这个提议,然后转身对苏鸣叮嘱道,“人游得比鸟飞得慢,这样的话,我们需要的时间就要长不少,麻烦你先让所有的水手依次下海游一下,计算出每个人的游泳速度,我们再来选人。” “好。”苏鸣推了推眼镜,也态度认真地点头完就朝水手们走去,俩人仿佛像是在做什么国家级的试验,周围居然莫名其妙出现一种十分不符合海盗船的浓浓的学术氛围。 不过很快,学术气氛转眼就没,苏鸣走到水手堆里还没说两句话,人堆里就传来争吵和哭嚎声。 “他妈的!”派斯抽出鞭子就朝吵闹处走去。 “船长先生,”柏川伸手拦住他,“不能逼所有人下水的,否则如果都死了就没有人帮忙提速和修补桅杆和船帆了。” 没有时间,没有人,老奸巨猾如派斯也不得不承认,此刻只有鹦鹉飞才是最佳的选择,只是杰克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的哨兵和眼睛,从来没有飞过这么远的距离…… 很好,站在不远处观察的安饶很满意,没有立刻答应和没有立刻拒绝都是他预料中的理想结果,没有立刻答应意味着派斯对鹦鹉飞行的不放心,也就意味着鹦鹉没有长途飞行过,这对下一步的拔毛很有帮助;没有立刻拒绝意味着船长内心是渴望的,有欲望就有软肋,就一定有办法击破。 “让杰克去,”过了好一会儿,派斯答应下来,用鞭子柄顶着柏川的鼻尖警告,“别想给我耍花招,否则你会死得比所有人都惨!” “遵命。” 很快,鹦鹉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地朝它每天都会凝望的那团黑影飞去,在海天一派的蓝色中成为万众瞩目的唯一的绚丽色彩。 苏鸣盘腿坐地开始认真计算战舰提速的可能性,柏川和船长则站在船头一眼不错地盯着天空中那抹越来越小的艳红色,而安饶,悄咪咪地在那个破布条鹦鹉窝中撒了不少从底舱顺手带上来的坚果和粮食。 “扑棱棱——”鹦鹉气喘吁吁地再次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甚至连派斯都懒得理,直接一头扎进它可爱又温暖的破布鸟窝中不肯出来。 又累又饿的鹦鹉感觉自己脚下有什么东西硌得慌,疑惑地低头看去,然后眼睛一亮,开始狼吞虎咽地啄了起来。 “用时一共两个半小时。”柏川朝苏鸣说道。 “好嘞!”苏鸣立刻席地而坐,开始在一张皱皱巴巴的破旧牛皮纸上奋笔疾书。 “船长先生,”柏川叫住正打算朝鹦鹉走过去的派斯,“我想我需要和您商量一下改造这艘船的事情。” 坚果!坚果和大麦!天呐,有多久没有吃到过这些东西了!鹦鹉激动得每一根羽毛都在发抖,伸开翅膀将整个鸟窝遮盖得严严实实,然后开始狼吞虎咽,就连翅膀上突然传来的痛感也顾不得去研究原因,只顾着把头埋在窝里狂磕瓜子儿。 柏川的余光中看到安饶手上一丝艳红晃过就知道成功了,于是更加严肃地拉着船长和苏鸣越走越远,按照苏鸣的计算结果开始和船长讨论起海盗船的改造。 安饶抱着刚从鹦鹉翅膀上揪下来的飞羽飞跑到那间会议室门前,之前他在打扫卫生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挪了好几个箱子到门附近堆了起来,现在自己蹲进去则刚好合适。 就剩处子之血了。 安饶皱着眉使劲咬开自己的手指,苍白的指尖立刻洇出鲜红,再把鹦鹉那支粗壮的飞羽凑到伤口上,羽毛尾部的空管碰到新鲜血液的那一瞬间,就如同见血的水蛭一般紧紧吸附在伤口上,使劲吸起血来。 鲜血汩汩流进羽管,却仿佛流入异度的空间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安饶脸色越来越苍白,整个天地都开始旋转,好冷啊,仿佛进入万物凋敝的寒冬,在感觉自己即将被冻毙的时候,安饶恍惚中听到一声轻微的“啵”,终于吸饱了的羽管从手指上脱落了。 “呼……”安饶半阖着眼,脱力地靠着墙壁,对着寡淡的天吐出一口冰冷的气息。 不过现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两个现代知识分子用前面那艘船当苹果,也不知道可以困住眼前这个坏事做尽的十七世纪海盗头子驴多久。 必须尽快搞定一切,安饶咬了咬牙,撑着腿摇摇晃晃地努力站起来,然后扶着墙深呼吸缓了一会儿眩晕感就按照厨娘说的,把羽毛朝会议室门锁下面的圆孔插进去。 “咔嚓。”安饶听见一声十分轻微的响动,仿佛是严丝合缝的齿轮装置开始启动,眼前空旷的会议室出现丝丝红线,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是安饶的血构成的细致血线,正在凭空搭建出房间。 搭建完毕,安饶伸手打开面前那扇用自己的血造出来的门。 走进门里的一刹那,原本空荡荡的会议室消失不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间虽然破败但依然奢华异常的船长休息室,实木四柱大床上华丽的真丝床单一片狼藉,壁炉里还堆着未烧尽的木柴,紫色丝绒扶手椅倒在地上,巨大的办公桌上堆满杂物。 安饶迅速记下所有东西的位置,然后开始翻找起来。 看样子派斯并没有真的享受过这间船长室,衣柜里的华服没有穿过的痕迹,书桌上的书籍也没有被翻看过,整个房间就像是被时间凝固在了很久远之前的某一时刻,到底哪里会有秘密呢……安饶皱着眉撩起垂在地上的床单爬进床底,却被东西阻挡住了。 ? 安饶伸手细细摸索,似乎是一个箱子样的东西,就这么直直地放在床底,并且没有和床板相触碰到,安饶伸手在箱子顶上摸了一下然后搓了搓,指腹上没有灰,证明这箱子放进去没有多久。 里面装的会是什么呢?安饶轻轻叩了叩那箱子,不是实心的,用力推了推它却纹丝不动。不论哪个世纪的床都不可能有这么奇怪的设计,箱子是后面放进去的,只可惜时间紧迫自己也没这个力气,无论里面放了什么,目前也不得而知。 安饶决定不在这个暂时不可能有答案的物件上浪费时间,立刻从床底爬出来,去书桌上继续翻拣。 书桌很乱,怀表、眼镜、羽毛笔、鼻烟壶、茶具还有各种书籍散落在桌上,东西虽多却没有什么有效信息,安饶扫了一眼便打开书桌的抽屉,抽屉中也只有一些杂物,安饶翻找了一番便关上抽屉,却敏锐地感觉到抽屉在关上时没有发出应有的屉箱被一推到底与底座碰撞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卡在了最里面。 青年柔软的手往抽屉深处伸去,果真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安饶花了不少功夫才把那东西从抽屉缝隙中掏出来。 那是一个镶金边的牛皮日记本,上面写着“玛丽·罗斯号航海日志”。 玛丽·罗斯号?安饶心脏“咚”地一跳,是我知道的那个玛丽·罗斯号吗? 安饶打开那本厚厚的日志,一目十行地快速翻看起来,先是很快,到后面却越来越慢,俊秀的眉也越皱越深。 玛丽·罗斯号,真的是它!原来如此! * “好了,这艘船上的东西,你们想怎么扔都可以,扔什么都行,我只要求半天之内追上前面的那艘船!”派斯明显开始不耐烦了,不再看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手上拿着的画满比女巫语还奇怪邪恶的文字和符号的纸,站起身就朝船头走去。 “船长先生!”苏鸣立刻拉住派斯的袖子,貌似非常害怕地嗫嚅道,“我……我不懂天气,风速对我们的航速影响很大的,您……”苏鸣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满面乌云的派斯,咽了一口口水挺了挺胸,鼓起勇气道,“您可以教我辨识风速和风向吗?” 这是问到海盗的看家本事了,派斯不能免俗地停下脚步,忍不住就在苏鸣的花式夸赞中教了苏鸣几个要领。 “船长先生!”见派斯又要走,苏鸣瞟了一眼拧着眉站在不远处的柏川,又问道,“您能告诉我前面那艘船桅杆的大小吗?我留意下一会儿扔东西不要扔掉修桅杆的材料!” “随便!”派斯心中蓦地涌起非常不安的感觉,直觉告诉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去船长室。 “船长先生!” “我警告你,小杂种,半天之内必须给我追上那艘船,再问东问西小心老子把你扔海里喂鱼!”说完,派斯一甩鞭子,转身大步朝船长室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安饶已经溜出门外,将那只鹦鹉羽毛从圆孔中抽出,房间连同血液全都瞬间消散不见。 等苏鸣再抬头,发现柏川已经不见踪影,立刻松了一口气,腿一软瘫在地上。 * 柏川赶到14号房间的时候,安饶正靠在床上望着柜子一动不动地发呆,整个人仿佛是一尊精美的石膏雕塑,没有一丝血色,甚至连嘴唇都是青白的。 柏川碰了碰安饶的手,发现冰得厉害,立刻把薄被拿过来给他裹上。 “怎么样?”柏川问道。 许久,安饶漆黑的眼珠动了一下:“我们现在在的这艘是玛丽·罗斯号鹰国皇家战舰。” “这是什么?”柏川坦然问道。 “这是什么,”安饶轻轻地重复着柏川的问题,视线终于落到柏川身上,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是玛丽·罗斯号。” 玛丽·罗斯号,历史课本上和五月花号地位相等的一条船,柏川怎么会不知道? 但是现在没时间去思考这人是不是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的问题。 “我知道死亡规则了,也能确定boss是谁。”安饶怕冷似的蜷了蜷,裹紧身上的被子,“我需要苏鸣。” 14、海盗船13 柏川出去找苏鸣后,房间再次安静下来,柏川是一个非常知道事情轻重的人,在安饶说出自己的需要后,他甚至没有多嘴问一句死亡规则和boss都是什么。 他是个十分理想的队友——如果他没有在“追杀”自己的话,安饶万分遗憾地想着。 安饶的目光落在柜子上的那把匕首上,纯金在这个陈旧灰暗的房间中散发着珠宝特有的光芒,引诱着人们去靠近,去攫取,去送死。 那本航海日志解开了大部分的谜团,剩下的只能靠现有的线索去脑补和猜测,以至于接下来安饶计划里的每一步都成了豪赌,稍有差池就得丧命,仿佛一张破了一个洞的渔网,既然注定要下网,那也只能就地取材地去缝补,至于效果如何,也只能听天由命。 已经没有时间了,安饶撸起袖子看着自己死气蔓延的身体,然后吃力地掀开被子下床慢步走到柜子面前,伸手拿起那把珠光宝气的匕首,原来光彩夺目的珠宝竟是如此沉重。 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认,海盗船游玩规则第五条后半句“不要■■■■■■”应该就是“不要触碰金银珠宝”了。 安饶垂眼看向匕首柄格,上面用优雅的花体英文刻着dukeofnewcastle,纽卡索公爵,鹰国史上的著名公爵,穷奢极欲好大喜功,非要乘坐当时鹰国最先进最豪华的玛丽·罗斯号皇家战舰和新婚妻子出海度蜜月,结果就是一去不复返,连同整支皇家护卫军都神秘地消失得无影无踪,成为历史上著名的悬案,最好的战舰和储君的失踪给当时的鹰国造成极大的打击,以至于一蹶不振,直接退出海上霸权的争夺赛。 万万没想到,答案居然藏在这座奇怪的游乐园里。 这艘不知所踪的代表着当时鹰国海军最高战力的玛丽·罗斯号风帆战舰被一个叫派斯的海盗头子挟持,屠尽,然后受怨灵诅咒,成为海上不被人看见的幽灵船,几百年来就这样漂浮在海上,暴晒雨淋,无法靠岸,不得弃船解脱,永世不得安息。 “嗒,嗒,嗒……”离珍妮给的deadline越近,安饶就越能感觉自己被禁锢,仿佛一根失去生命力的枯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腐朽衰败下去。 血不断地从安饶鼻端涌出,然后砸落在匕首上,发暗的鲜血包裹住金灿灿的黄金和五颜六色的宝石,不得不说,这种搭配构成一种血腥至极的美感。 快天黑了,安饶连忙拿被子给自己擦干净血,然后把匕首藏在腰间果断出门,尽全力地朝楼梯口挪去。 这一次,安饶不需要煤油灯就直接走下了楼梯,黑雾又开始不安地涌动了起来,一浪高过一浪,焦灼地想将他吞噬。 “珍妮,”安饶站在底舱里,因为看不见而干脆闭上了眼睛,“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底舱寂静无声,黑雾躁动得更加厉害,甚至幻化出无数可怖的骷髅形状,朝眼前的柔软人类张开满是利齿的嘴,他们试探地靠近安饶,由黑雾凝成的利爪伸向眼前这个柔软多汁的人类,却又在碰到他的那一刹那被重新打散成雾气。 安饶闭着眼,对四周的觊觎毫不知情,却明显地感觉到后腰散发出来的几近将自己灼伤的热。 “交易?你敢和我说交易?!”珍妮粗粝可怖的声音出现在耳畔。 “对,交易,”身处珍妮的地盘里,安饶感觉自己身上的死气蔓延的更加迅速,鼻端和嘴角都涌出独属于鲜血的腥甜,安饶擦了擦嘴角,尽量让自己保持得体,“今晚我可以让你见到公主,还可以让你杀掉你的敌人,但是你必须保证我和我指定的人活着离开这艘船。”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珍妮的声音在身边环绕,安饶甚至已经感觉到那些黑色的触角正在慢慢地缠上自己的身体,“区区人类,也敢要挟我?” “因为你出不去。”安饶倏然睁眼,眼睛此刻已经适应了底舱的黑暗,虽然没有煤油灯照明,但依然能够清楚地看到底舱里的情形,以及珍妮那张恐怖至极的脸。 这句话如同刺进软肋的尖刺,珍妮几乎是立即开始尖啸起来,漆黑的触手把安饶缠紧举到半空中,只要松开,这个已经被死气蔓延全身的脆弱瓷娃娃身体必将四分五裂。 “你敢威胁我!”珍妮愤怒至极。 “不,恰恰相反,我只是想向你提供帮助,帮助你出去,让你见到你想见到的人,杀掉你想杀的人罢了,”安饶被触手绞得几乎无法呼吸,在喘息中尽量稳住声调说道,“难道你不想杀掉把你困在这里的人,难道你想永生永世被困在这漆黑的底舱里?杀掉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完成这笔交易却能实现你的愿望。” “我能解囚禁咒,而你,想不想和我出去疯一场?” 眼前孱弱而苍白的青年看上去明明不堪一击,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如此具有魔力,是啊疯一场,珍妮想着,自己最渴望的难道不就是疯一场? 身为贵族小姐从小接受苛刻淑女教育的自己被选为公主的婢女,随着公主远嫁到鹰国,从未想到未来是如此的可怖!那个被指派给公主的另一个女仆是个卑劣的女巫,她风骚又放荡,甚至妄图勾引纽卡索公爵! 在海盗攻陷这艘战舰后,那女巫就毫不犹豫地背叛了所有人,而可怜的公主和自己却无法摆脱从小严苛教育养成的正派作风,甚至踩到海盗脚都条件反射地道歉。 现在,就是现在,珍妮觉得自己太需要去疯一场,杀!杀光!杀光他们!给公主报仇! “难道你就不想复仇吗?” 高高举起的触手落下,安饶的脚终于重新踩在了地上,他赌赢了第一步。 * 柏川带苏鸣回来的路上,苏鸣一直喋喋不休地唠叨着:“柏哥你知道吗,刚才又有人变成怪物了,鮟鱇鱼啊我的天!那牙齿直接就把前面那只大海参给戳了个对穿!好家伙,bbc拍的蓝色星球都没这震撼!” “还有那只鸡心螺,我跟你说啊柏哥,那只鸡心螺激动得跟加特林似的,到处biubiubiu射毒针,好几个人都中招了你知道吗,幸亏你来的时候它把针都射完了,要不然你也得见小人!” “还有……哎?柏哥你不是说我老大找我吗?人呢?”唠唠叨叨的苏鸣和冰封般的柏川站在房门大敞的14号房间门口,望着空荡荡的房间一脸迷茫。 “找死去了。”柏川看着没有黄金匕首的柜子面无表情道。 苏鸣:…… “那……那我们……”imo金牌的小天才苏鸣跟在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的柏川身后,此刻感觉自己智商被踩在地上摩擦。 “你跟着我。”柏川打开自己12号房间的门,径直走到柜子前拿起那面珠光宝气的镜子。 “你们不是说……”苏鸣只迷茫了一瞬,然后眼睛越睁越大,“我明白了!” 说完,小孩儿转身就跑,冲进自己房间毅然决然将那只金灿灿的鼻烟壶捏在自己手里,再气喘吁吁地跑回12号房间和柏川汇合。 “分散我老大的火力,呼……呼……”苏鸣跑得直喘,“这事儿不能少了我!” * “好了,等天黑后你可以试试。”安饶解除掉最后一道囚禁咒咒语后,认真说道。 “真的?”珍妮将信将疑。 “骗你我能有什么好处,你的公主会杀掉所有动了金银珠宝的人,”安饶扬了扬手中的匕首,“你今晚要是来不了的话我就死定了。” “我的意思是你又不是女巫,你怎么知道如何解咒?” “噢,这要感谢一位神秘的东方男巫。”安饶笑了,万万没想到博闻强识且中二的苏鸣居然对中世纪的女巫文化那么感兴趣,不仅熟知各种女巫咒语还会背各种女巫诅咒的解法。当初柏川逼厨娘说出船长室秘密的时候,拽掉不少用来解除咒语的施咒者厨娘的头发,被安饶打扫清洁的时候仔细搜集起来,在此时派上巨大的用场。 “东方男巫?”珍妮可怖的黑眼洞中居然流露出类似震惊的情绪。 “所以,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安饶彬彬有礼地笑了笑,“晚上请珍妮小姐莅临二层甲板第14号房间救我狗命。” 柏川一脸冷淡地靠坐在12号房间的床上,旁边有一只名叫苏鸣的苍蝇,嗡嗡嗡地聒噪不休。 “为什么不直接去老大房间里等啊?” “我们在这里干什么呀?” “我老大到底在哪啊!” “他怎么能单独行动啊!” “他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咱们可怎么办啊!” “柏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你认识他?”柏川终于开口了。 “当然认识啊,他还救了我的命啊!”苏鸣嗷嗷叫。 “我是说,你认识现实中的他吗?” “我……”苏鸣怔住了,每天老大前老大后,事实上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他告诉我他叫林医生,”柏川垂眼道,“他在撒谎,他不是医生,他甚至应该都不姓林,所以,小孩儿,你为什么那么关心他的死活?” “我……可是……”苏鸣看看自己手中的鼻烟壶,又看看柏川始终拿在手中的镜子,千言万语,百转千回,竟一时语塞。 “出门在外,保护好自己。”柏川拍了拍cpu烧干了的苏鸣的肩膀。 苏鸣:…… 你们成年人都已经丧失为兄弟两肋插刀的热血了吗…… 安饶回到走廊,瞟了一眼安安静静的隔壁房间,然后悄默声地走进自己房间,迅速锁上房门,坐在床沿开始等待。 天光几乎是瞬间消失的,窗外狂风呼啸,浓厚深沉的云铺满天穹,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安饶起身点亮煤油灯,血染的黄金匕首在一豆昏黄的灯火中散发出莹润温柔的光芒,如同染血的海盗金币,不祥,却诱人。 不知过了多久,安饶听到一阵缥缈的歌声,歌声越来越近,安饶终于听清楚了歌词。 “湛蓝的海水,破碎的心,我的心上人啊你如今在哪里……” 这是一首古老的法语情歌,讲述的是独守空房的妻子思念远航未归的丈夫的故事。 “你可知道,有人在等你,从青春韶华到青丝成灰?” “你可知道,我的容颜已老,你可知道,我的心已坚硬如同海边礁石?” 在一声悲愤过一声的诘问中,歌声停留在了安饶的门前。 “请问,”一个带着明显法语腔调的英语在安饶身边响起,好听的声音彬彬有礼的发问,“您认识我的丈夫纽卡索公爵吗?” 15、海盗船14 安饶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高鼻深目的美丽女士凭空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她看上去破碎又忧郁,穿着华贵又繁复的巴洛克式连衣裙,微微歪着头,一脸认真地问道。 若不是脑海中闪过那么多个令人毛骨悚然的sin,他几乎已经快要相信眼前只是一位美丽又无助的公主而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厉鬼了。 “我尊贵的安娜公主,我很遗憾,您的纽卡索公爵已经去世了。”安饶从床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束,肃穆地说道。 “你,你胡说!纽卡索公爵怎么可能死?!一定是你,一定是你骗他离开我,你还偷他的东西!你这个骗子,小偷,强盗!”公主愤怒地尖叫着,身上洁白华贵的长裙在嘶吼中破烂腐朽成丝丝缕缕,美丽的脸庞干枯破裂成骇人的骷髅,腐朽黢黑的骷髅手指上长出尖利漆黑的指甲,立刻朝安饶的脖颈抓来。 “嘭!”安饶的房门被踹开,柏川和苏鸣拿着各自房间的金银珠宝敢死队般架势十足地冲了进来。 “我们也拿了珠宝,有本事你把我们都一块收拾了啊!”这么中二的开场白,都不需要分神去看就知道是苏鸣这小子。 “好哇,你们这伙强盗!”一股劲风划破空气,厉鬼毫不犹豫地朝挑衅她的人伸出利爪。 “噢,我的天呐!我的公主!”一个刺耳的粗嗓子突然出现,紧接着就是嚎啕大哭的声音。 利爪在离苏鸣鼻尖只剩0.1厘米的地方倏然停住,狂暴状态的骷髅公主怔住,恐怖得骷髅脑袋转向声源处,难以置信地问道:“珍妮?” “是我!上帝啊,我无论如何也没想过,我真的还能再见到您!”珍妮抽抽噎噎,恐怖的眼洞不停流出腐败的血水。 安饶:…… 柏川:…… 苏鸣:…… 就,如果不考虑到两位女士的骇人形象,其实相拥而泣的场面还蛮感人的。 “公主,是他!”珍妮分出一只黑色触手指着安饶泣不成声道。 话音未落,公主的利爪再次袭来。 ?安饶被这猝不及防的反水打了个措手不及,本能护住脑袋,而就在这一秒都不到的时间缝隙里,一面华贵的手持镜迅速伸到安饶面前。 “公主!”情急之下,珍妮扑通一下趴在地上,“是他放我出来的,是他帮我我才能从底舱出来的!” 不是,女士您的这个断句习惯很容易出人命啊! “锵。”公主的利爪没有及时收住抓到了镜面上,发出金石相撞的声音。 心有余悸的安饶扒拉开柏川拿着的镜子,赶紧接过话:“公主殿下,是我把您的婢女放出来见您了,我现在就带您去找派斯和勒菲,我知道他们把纽卡索公爵藏在哪里了!” “什么纽卡索,什么公主,什么婢女啊……”苏鸣靠近柏川小声问道,“我到底错过了多少故事情节呀?” 柏川侧了侧脸,面无表情地回了句自己也不知道含义的话:“玛丽·罗斯号。” 安静一会儿后,柏川听到自己身边的小孩儿压抑着声音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感叹:“卧槽!” 柏川:……? “派斯……”骷髅公主咂摸着这个名字。 战舰颠簸得更加厉害了,舷窗外风雨大作,粗壮的枝形闪电划破天际,刹那的白光让房间里的两具骷髅显得更加恐怖,安饶的心跳得简直要冲出胸膛,手指不自觉地在匕首上敲了起来,笃笃,笃,笃笃笃…… “恕我冒昧,我相信您应该非常需要我帮您找到派斯。”这是安饶最大的底牌,他拿捏得很好。 16、海盗船15(完) 公主是有软肋的,所有的线索串起来后,一切便都很好解释了。 房间里的物品全都是公主的新婚丈夫纽卡索公爵的,当年海盗洗劫了舰队杀了公爵,最后凌辱公主至死,公主怨恨太盛成为厉鬼,诅咒全船的人不能杀人还不得好死,而因为海盗最开始是劫财,因此只要摸了房间里金银珠宝的人都会被公主厉鬼判定为杀害自己丈夫纽卡索公爵的凶手,触犯该条死亡规则必死无疑。 而很显然,公主最想杀派斯却杀不了,她和珍妮一样,被困在特定诅咒里了。 公主只在玩家触发死亡规则的情况下出现,因此,基本上玩家见到公主就是死。 唯一可以破局的方法就是找到公主内心最渴望的事情,满足公主的愿望,因此,安饶选择拿纽卡索的匕首引公主现身,利用珍妮的忠心劝住公主的杀欲,然后给自己阐述帮公主实现愿望换取生路的机会。 而这一切的关键,就是那本航海日志。 如果不了解玛丽·罗斯号的历史,不知道航海日志里记载的史实,不是偶然救下的小孩儿熟知中世纪欧洲女巫文化,不知道船长室在哪里甚至不是处子,安饶自认自己也根本找不到这么一个险中求生的破解方法,或许能守住不触碰金银珠宝的死亡规则,却也只能在不得不进行的吃饭中成为一个怪物。 ——这是一个怎么看都是死的游戏。 锋利到削铁如泥的指甲搭上安饶的肩,公主矜持又高贵地颔首:“那么,劳驾您带路。” 公主甚至没有像珍妮那样质疑自己一下——事实上也确实不需要,她的指甲仅仅只是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安饶就已经感觉到皮肤被刺破的疼痛了。 安饶几乎是被公主和珍妮架着往甲板上走去,柏川则带着小孩儿紧紧跟上。 对此一头雾水的苏鸣直到安饶掏出那只大鹦鹉的羽毛时,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 “你是处男吧?”保险起见,安饶在抽血之前还是问了一句。 苏·人肉血包·鸣懵了:“啊?” “好了,你是,过来。”安饶捉住倒霉孩子苏鸣的指尖,使劲咬了一口,然后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把鹦鹉粗壮的羽管凑了上去。 船长室打开的时候,派斯正掐着勒菲的脖子,两个受诅咒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谁也无法真的置对方于死地,直到他们看到公主和珍妮,然后同时惊恐地叫了起来。 刻骨的仇恨让公主和珍妮甚至都不需要开场白,四个鬼立刻扭打成一团,谁也无法真的占到上风。 “去死吧!”公主锋利的指甲直直刺入派斯的肚子。 “噗呲。”一声口袋被刺破的钝响传来,派斯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却没有一滴血液流出。 “哈哈哈,贱女人,你忘了你亲自给我下的诅咒了?我将不人不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日夜被饥渴煎熬,被欲望炙烤,永远无法靠岸永不得离开这条船,你杀不死我!”派斯捉住公主伤痕累累的手骨使劲折断。 “啊!”公主尖叫地后退,惹得珍妮放下好不容易用触手绞紧的勒菲立刻上前帮助。 派斯和勒菲毕竟一个是海盗头子一个是女巫,公主和女仆两位淑女竟无法与之相抗衡,打了一会儿便落了下风。 “小美人,你不是我的对手,之前你被我凌辱至死,今天你也要被我撕成碎片!”说着,派斯伸手直取公主脆弱的颈椎,丝毫不躲避公主的扫向他脑袋的如钢针一般尖利的指甲。 “我说过,我死不——啊啊啊啊啊啊啊!!!!!”派斯的牛皮还没吹完便抱着脑袋惨叫了起来,公主的十个指甲全部刺入他的脑袋,被扎成刺猬的脑袋上眼眶耳朵鼻孔嘴角立刻鲜血狂涌,“怎,怎么可能……” “我让你们不人不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日夜被饥渴煎熬,被欲望炙烤,永远无法靠岸永不得离开这条船,除非,”公主满是泪痕的骷髅头上居然浮现出一丝凄美的笑容,“除非,有人用沾我夫君之血的我夫君的匕首刺入你们的身体,诅咒方可解除。” “恭喜,诅咒解除了,接下来,慢慢品尝死亡的滋味吧!”说完,公主抽出插在派斯脑袋上的指甲,转身朝拿着血匕首从海盗和女巫身后钻出来的安饶施施然地行了一个贵族淑女的礼。 这才是派斯让人天黑后不得出门的真实意图。公主为了找到自己夫君而做出这等几乎不可能达到的咒语解除条件,而派斯和勒菲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解除咒语,则把纽卡索公爵的尸体保存在隐形的船长室中。 派斯让每个新船员入夜后不得出门,而船员往往一触摸金银珠宝就会被公主杀死,那些船员是派斯用来平息公主怒火和杀戮欲的羔羊,也是找到可以拿起公爵各种心爱之物的人的试炼,但凡有人能够拿起金银珠宝且不死,就会被带到船长室来解咒。 现在,可以拿起公爵的匕首且不被公主杀死的人出现了,只可惜他出现的太不是时候。 咒语解除,真正的漫长而恐怖的死亡才刚刚开始。 报复了宿敌,找到了心爱的纽卡索公爵遗骸,公主的怒火平息,高贵的公主扬起她骄傲的下巴,矜持地抽出宝剑轻轻放在单膝跪地的安饶右肩膀:“我赦免你们,从现在开始,你们自由了。” 说罢,公主收起宝剑,拿起珍妮递过来的公主印鉴给面前三个人的地图上庄重地印下图章。 船长室原本的大门突然白光大炽,游戏终于结束了! 安饶和柏川带着苏鸣走出那扇门,下一秒,三个人从已经停摆的木质海盗船中站起来,轻快但诡异的童谣依然咿咿呀呀地唱着,空气中充满爆米花和棉花糖甜腻的香气。 终于,活着出来了! 虽然怪物化的印迹迅速消退,但游戏里受的伤却无法自行痊愈,安饶走出标识着“游戏出口”的小栅栏的那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苏鸣的呼喊越来越远,眼前的景物逐渐失焦,最终,安饶在一片空白和刺耳的耳鸣声中坠入无穷无尽的黑暗虚空之中。 17、欢乐广场 ——“哦,不要着急,这只是刚开始罢了。” ——“他身边出现了一个男人你看到了吗?你觉得他会喜欢吗?” ——“你一潭死水的样子真无趣。” 安饶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没有恐怖的怪物,没有欺凌和孤立,没有背叛和谎言,所有他曾经珍视的人都在对他笑,梦里他甚至会飞,轻盈又天真,飞啊飞啊,然后一声枪响,他从高空坠落,下降……下降……最后砸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不温暖却令人心安,安饶仰头想看清楚怀抱的主人,而光线耀眼令他怎么也看不清,视野之中只看到一颗纯黑耳钉,黑耳钉上没有白色的羽毛。 安饶醒了,发现自己独自一人躺在干净明亮的房间里,身下是柔软舒适的床,蓬松柔软的枕头高度正好合适,室内温度适宜,没有开灯的房间一片昏暗,没有完全拉紧的窗帘缝中透进来些许亮光。 安饶努力想坐起来,却发现动一下浑身上下哪哪都疼得要命,这里是哪?海面上的颠簸感已经完全消失,房间也是明显的现代化装修,甚至,安饶以他异于常人的敏锐直觉,他觉得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在刻意地迎合自己的喜好。 “老大,你醒啦!”苏鸣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吧唧一下一点儿没客气地坐到安饶的床边,抓住安饶的手激动得直嚷嚷。 安饶立刻抽回自己的手:“这是哪?发生了什么?”然后被自己嘶哑的嗓子吓了一跳。 “哎!”苏鸣激动得手脚乱晃,“你一出海盗船的出口就晕倒了,还是柏哥把你给背到这里来的,从昏迷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天啦!你一直发烧,一直在说胡话呢!” “我说什么了?” “说……”苏鸣歪着脑袋努力回想,“我想起来了!你说的好像不是中文啊!” ? 大学考过公共英语六级以后就没看过英语了,还能会什么语? “柏川走了?”安饶四下看了看,房间里除了自己和苏鸣就没有其他人了。 “柏哥啊,”苏鸣茫然地摇摇头,“他把你背到这里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掉的,那时候太慌乱我也没注意那么多……” 倒也不意外,柏川这种独行侠,能愿意帮忙把自己搬到房间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安饶没再去想柏川,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问道:“有水吗?” “没有呢,”苏鸣挠挠头,“吃喝都只能去美食广场,我也带不出来吃的呢,sorry啊老大……” 哦对,《游园指南》第七条规定禁止在美食广场以外的区域饮食,也不知道这么奇葩的规定到底是为了什么。 安饶微微点头表示理解,没再说什么,身上的衣服变回自己进游乐园时穿的那身社畜经典的白衬衣黑裤子穿搭,那本被自己一直攥在手里的《航海日志》也不翼而飞,衣兜里只剩下游乐园地图。 安饶掏出地图展开,海盗船图标旁边的空白处已经印上了一个金色的鸢尾花图案图章,纽卡索公爵所生活的鹰国王朝正是十七世纪著名的鸢尾花王朝,难道游乐园里的游戏是走历史解谜向? “老大你不知道,你昏迷得太吓人了!这个破游乐园居然连医务室都没有,你全身烫得都可以直接在你身上煎鸡蛋了!”咋咋呼呼的苏鸣打断安饶的思路,在一旁做西施捧心状心有余悸道,“然后有人带着我们到了这里,还帮你办理了入住,还好有那人帮忙,要不然咱们只能睡大街了!” “有人?办理入住?”安饶抓到了关键信息,“怎么付的钱?” “就,就碰了碰你的腕带呀。”苏鸣不明所以。 !这里消费这么贵!玩个游戏就能玩没两百万,虽然那钱也是白来的,但是与其被游乐园抢劫我宁愿露宿街头啊! “多少钱一晚上?!”安饶开始心痛,已经无知无觉地睡了俩晚上了,流逝的哪里是时间,是他的钱啊! “呃……到也不贵,一晚上10个积分而已。” 而已?而已!10积分就是十万块啊!现在小孩子怎么这么大手大脚的! 安饶现在就想掀被子下床出门退房。 “而且老大你知道吗,我们是前三个出来的人,所以有积分奖励,我第三名都奖励了300积分呢!”说到这里,苏鸣来精神了。 哦? 安饶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腕带,之前让他心疼不已的600此刻已经变成1280,此外还有五条未读信息: 【尊敬的x银行普卡用户,您尾号2876账户转入700万,余额1300.361万元。】 【尊敬的x银行普卡用户,您尾号2876账户转出10万,余额1290.361万元。】 【尊敬的x银行普卡用户,您尾号2876账户转出10万,余额1280.361万元。】 【您有一份游乐园礼物:《玛丽·罗斯号航海日志》,请问是否接收。】 【您有一份来自纽卡索公爵夫人的礼物:黄金匕首,请问是否接收。】 果然有钱赚! 安饶之前就在想,每个人只有800积分,如果玩一个游戏需要花费100积分的话,那么800积分就只够一个玩家不吃不喝不进行其他任何消费地玩完八个游戏。 但这是完美模式,游乐园绝对不会放过任何让玩家消费的机会,比如之前自己在海盗船里开的那一枪,否则玩家根本就没有动力去进入游戏。 也就是说,如果玩家的积分刚好够玩家玩完八个游戏回家,那么什么时候去玩游戏的主动权就在玩家手上,但是有房间住有东西吃意味着有额外花销,一旦出现积分缺口,玩家就必须去玩游乐项目努力赚取积分。 如果钱花完了都还没有玩完八个游戏会发生什么呢?这个游乐园一定还有别的赚钱途径,更何况……安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银行信息,还有金钱刺激呢。 “对了,老大你要吃东西吗?我带你去吃东西?”苏鸣问道。 “等一下吧。”安饶哑着嗓子说着,手指在两个“是否接收”上点了“是”。 顷刻,一本卡通书本的图案和一把金色匕首的图案就出现在自己的腕带屏幕上,安饶点了点卡通图书的图标,屏幕上出现“是否取出”的选择,指尖又点了一下“是”,一本书就这样完全不符合物理规律地从腕带屏幕里掉了出来。 “这是?”苏鸣瞪大了眼睛。 “你不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安饶把那本刚掉出来的书扔给苏鸣,“拿去看吧。” 苏鸣狐疑地接过那本厚厚的皮质本子,本子上花体的《玛丽·罗斯号航海日志》几个英文字母让他精神一振。 imo金牌小学霸哗哗直翻,和之前安饶的反应一样,越到后面翻得越慢,需要消音处理的感叹词就越来越多。 “我们已经远离大陆,天气很好,公爵和公爵夫人对本次航行非常满意,我想我们已经进入大西洋的中心,四周没有任何有关陆地的痕迹,海上风景很好,经常可以看到鲸和海豚跳跃。” “我们看到远处有船只的身影,在茫茫大海之上看到人类的身影真让人由衷地感到欣慰,我想我们有足够的水和食物,如果他们需要帮助的话,我们可以施以援手。” “那艘船上挂着海盗的旗帜,我们遇到海盗了!但是我想不必担心,毕竟玛丽·罗斯号可是鹰国皇家海军的骄傲,我想我们尊贵的纽卡索公爵和公爵夫人在度蜜月之际还能立下一桩军功呢!” “不!他们打过来了!” “万幸,纽卡索公爵和勒菲已经将尊贵的公爵夫人和珍妮小姐藏起来了,我觉得我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我的老天,他们居然想杀尊贵的纽卡索公爵,他们已经洗劫了整艘战舰!我躲在船长室里写下这一切,我想我马上也要死了。” “上帝啊!纽卡索公爵为了活命居然和勒菲那个卑鄙的女巫一样,把公爵夫人和珍妮小姐的藏身之处告诉了海盗!” “我听到公爵夫人的惨叫声和哭声,我听到那些海盗□□粗鄙的呵斥和放荡的笑声,哦,上帝啊,请原谅我的懦弱!” “身为鹰国皇家海军一员,我决定不再躲藏,我为纽卡索公爵的选择感到羞耻,再见,我将为我的战舰和国家奋战至死,愿上帝保佑我们。” 之后就是无止尽的空白,很明显,船长死了。 “原来如此……”苏鸣合上日志还给安饶,“所以老大你才能确认死亡规则是触摸金银珠宝,所以老大你才能猜到boss是公主,所以老大你才敢在触犯死亡规则召唤出boss公主后还和她谈条件,因为你知道她想要什么……” “嗯,海盗船游玩规则最后一条也就不难猜了,”安饶扳着手指重复道,“一定不要之后是四个被涂黑的字,应该是相信船长四个字了,一定不要相信船长。” 不要相信船长,无论他要玩家做什么,都是送玩家去boss那里送死。 “老大你好强啊……”苏鸣一脸崇拜,眼睛里的星星遮都遮不住。 安饶没有说话,从苏鸣手上拿过翻完的日志,尝试着用牛皮本的硬角碰了碰腕带,那本日志就又完全不符合物理规律地“咻”地一下钻进腕带里。 背叛,女仆背叛了主人,公爵背叛了夫人,厨娘背叛了纯良的少年,海盗船长背叛了船员,那些恶意即便被装饰得再好,也终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而,背叛,是安饶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室友那张伪善的脸又一次浮现在自己面前。 “我们出去喝杯水吧。”安饶下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摸了摸自己因为焦渴而干裂的嘴唇,带着苏鸣出了门,虽然在海盗船上过了四个日夜,其实海盗船本身的游玩时间只有四分钟罢了,大病初愈的安饶没有什么胃口,但是两天两夜的高烧让他实在是脱水得厉害。 这里是14楼,自己的房间是1429,与走廊的尽头隔着一个1430,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以至于走上去没有任何声音,两部电梯在走廊的中间,证明这幢酒店是有东西翼的传统一字型构造,走廊两边都是房间,逃生通道建在两部电梯的中间。 这样的老式度假酒店的设计已经差不多都淘汰了,这确实不是一座新开的游乐园。 “你住1430吗?”等电梯的时候,安饶问道。 “啊?不啊,我住你对面呢,那个1430不知道有没有人住。” “叮。”电梯到了,安饶中止刚才的话题和苏鸣走进电梯,电梯里已经有了三个人,一如一般酒店里遇到陌生人,互相都没有攀谈的欲望,但是安饶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有探寻和打量的意味。 只不过自己经历过太多次打量、探寻、渴望、算计了,对这些不怀好意已经习以为常。 从电梯门打开到酒店大堂里,那种探寻和算计的目光越来越多,就连小傻子似的苏鸣也发现了不对劲:“老大,你觉不觉得有人在看我们啊……” “想看就看啊,看看又不会掉块肉。”青年一身简单的白衣黑裤,虽然一脸病容,却依然难掩他清俊姿色,苍白的肤色从微微敞开两颗扣子的领口露出,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病弱美感,修长的脖颈、纤细的手腕和只堪一握的腰肢,活生生让人催生出一股凌虐欲。 如此甘美的羔羊不应该出现在兽群之中。 18、欢乐广场 酒店外的天气很好,温度适宜,万里无……等等,安饶眯着眼睛抬头看看天,天空是白色的,却又不是云层厚的白,白得十分均匀且没有看到太阳的身影,空气中没有一丝风流动的迹象,他们仿佛……身处一个巨大的室内摄影棚中。 一个诡异的地方。 地图上处于中央地段的欢乐广场很大,左边是美食广场、礼品店和休息处,右边是度假酒店,有一条被打扮得极其漂亮热闹的长廊将美食广场和酒店连接起来,广场中间修建着一座华丽的巨大喷泉,但奇怪的是,喷泉被一个更为巨大的玻璃罩子完全罩住,玻璃罩子外面还有围栏,挂着一个“禁止翻越”的卡通字体警示牌。 安饶眯着眼睛望着那座字面意义上被保护得滴水不漏的喷泉,喷泉水量丰沛,即便是在惨淡的光线下也晶莹剔透,让安饶莫名感到心安和舒适。 和之前在海盗船入口处的荒凉不同的是,欢乐广场上居然熙熙攘攘全是人,尤其是那条漂亮长廊附近的人尤其地多。 “老大你看,那条长廊里全是小游戏摊,打气球呀,扔飞镖呀,套圈圈呀什么的,甚至还有赌博机呢!”苏鸣注意到安饶在看长廊,连忙介绍道,“我去美食广场的时候去瞄过几眼。” “咱们也去瞧瞧。”安饶说着就朝长廊走去。 里面的游戏摊很多,但是统一都有两种选择:普通版和沉浸版。同一个游戏摊位前,普通版前人山人海,沉浸版前门可罗雀。 安饶若有所思地看着玩家在一个打气球摊位上聚精会神地打了半天,然后欣喜若狂地从机器中拿到最后结算出来的施舍般的2个积分,突然转身问苏鸣:“你来玩了吗?” “啊?我?当然没有!”苏鸣一脸正气,“我是个好孩子,从来不搞赌博活动的!” “没事可以去玩玩,能赚不少钱的。”安饶看着那些出出进进的人,大多表情颓丧,姿态潦倒,很明显应该已经积分窘迫,但又不敢再进会死人的游乐项目,只能从这些没有太高危害性的游戏里博一些积分维持基本的生存,挨过一日是一日,只不过,游乐园可以允许大家一直在这里生存下去吗? 安饶想起海盗船中变成怪物的玩家们。 “走吧,数学小天才,是你发挥特长的时候了。”安饶拍了拍苏鸣的肩膀,不给他拒绝机会地朝那排闪烁着五颜六色灯光的游戏机走去。 十分钟后,安饶拉着身体被掏空的苏鸣和一堆花花绿绿的贴纸走了出来。 “不是,老大,一个积分都没赚到你那么开心干什么?”苏鸣欲哭无泪,万万没想到自己刚才居然一直被眼前这位大哥当人肉计算机使。 “这不是赢了一叠贴纸吗?”安饶晃了晃手上那一叠卡通贴纸,“走吧,请你吃东西。” 贴纸?!贴纸有毛线的用!苏鸣好气,但不敢说。 美食广场里贩卖的吃食倒是出乎意料地丰盛,甚至有特意引诱人们消费的嫌疑,安饶买了一杯纯净水,然后和苏鸣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 窗外的景象和一般的游乐园别无二致,欢乐的音乐,五颜六色的卡通装饰,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只不过这里的游客脸上没有笑容,全都是愁云惨淡罢了。 突然,一阵阴影覆了过来,安饶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自己正对面坐吓了一个人。 “谭叔叔好巧啊!”身边的苏鸣惊喜的声音简直发自肺腑,这孩子白瞎了这么高的智商,对人是真的一点城府都没有。 这位姓谭的中年人朝苏鸣微笑地点了点头,然后笑着开口:“林医生,身体有好些了吗?” “老大,他就是一路指引我们到酒店,帮我们办理入住,还带我去吃饭的人!多亏了谭叔叔,咱们才能这么快地安顿好你呢!”苏鸣连忙介绍道。 “好多了,谢谢。”安饶点点头,对面的中年男人貌似四十多岁,抑或更年长一些,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指甲干净整洁,身上的银灰色西装质地上乘,有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儒雅和沉稳。 是只不好对付的老狐狸。 “我叫谭扬,进入到这个游乐园有些日子了,也过了好几个游戏关卡,算是有些经验了。”谭扬说着,拿出那张熟悉的地图放在桌上摊开给安饶和苏鸣看,地图上已经盖了四个图章,但是奇怪的是那四个游戏的图标却没一个眼熟的,至少第一个并不是安饶和苏鸣刚通关的海盗船。 看到安饶和苏鸣疑惑的表情,谭扬耐心解释道:“地图上虽然只有八个游乐项目图标,但是每一个游乐项目其实对应的是一个游戏池,等进了游戏池才可以知道面对的是什么。” “我可以选吗?”安饶问道。 “可以,”谭扬笑了,“林医生,你很能抓住关键点,你可以选你想进的游戏,只不过,”谭扬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需要积分。” “原来如此,第一个游戏是筛选,从第二个游戏开始,一百积分的入场券只是随机游戏的入场券,如果想去特定的游戏就需要额外的积分,”安饶冷笑一下,“买的永远没有卖的精。” “是的,”谭扬十分坦诚地点点头,“这也是我一路和苏鸣还有另一个人护送你去酒店安顿下来的原因,相信你也能够猜到,在这座会吃人的游乐园里没有平白无故的好心路人,大家命都快没了,没闲心关心别人,我喜欢守在第一个游戏的出口,等着最优秀最有潜力的玩家出来,我想招募你,林医生。” “招募我?”安饶眯了眯眼睛。 “对,”谭扬看着窗外苟延残喘的落魄玩家们,“你看窗外,多的是不敢进游戏而在游乐园消磨积分,最终丧失理智的人。” “丧失理智?”苏鸣瞪大眼睛插嘴道。 “是的,这个游乐园很邪性,积分花完会变成工作人员,吃太久美食广场的餐食会逐渐丧失理智。” “啊?!”苏鸣立刻把手里的甜甜圈扔了。 谭扬和蔼地偏头安慰苏鸣道:“没事的,人总要吃东西的,多一顿少一顿没太大区别。” “你想赚钱。”安饶推了推眼镜。 “对,你应该知道,游乐园里一积分就是现实世界的一万块人民币,而同一关卡,或者说同一难度的游戏是可以反复刷的,我想在有限的时间内多赚钱,”谭扬摊开手,是一个十分坦诚的姿势,“我对你们百分之百的坦诚,我看中你们的能力,希望你们可以加入我们,人多力量大,大家不仅可以快速通关还能赚到巨额的财富,非常划算的。” “我们?” “哦对,忘了介绍了,这里面有不少老玩家自由结盟的组织,好组团进游戏互相照顾,游戏通关率会比玩家单打独斗要高得多,比较有名的有孔雀,天命和我的信徒。” 名字都好中二啊…… “目前有人走出了这座游乐园吗?”安饶问道。 “没有,”谭扬诚实地摇头,“从来没有人能够玩完八个游乐项目,这就是结盟的意义,团队作战才能更大可能性地通关走出这座牢笼。” 安饶看着眼前的这杯水,剔透的玻璃杯中盛满干净的清水,倒映着窗明几净的餐厅,记忆中有无数只手都曾经向自己表达过好意和青睐,最后都以背叛和放弃惨淡收场。 “抱歉,”安饶一口饮尽杯子里的水,“我这人自由散漫惯了,不喜欢受人约束。” 谭扬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结果,遗憾地耸耸肩:“没关系,随时等你回心转意。” 说完,谭扬站起身十分绅士地扣上西服上的第一颗扣,然后悠然地转身离开。 “对了,谢谢你的帮忙。”安饶对着那个背影说道。 谭扬没有回头,只是抬手随意地挥了挥便走了。 “老大,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谭叔叔看上去很靠谱呢!”苏鸣眨巴眨巴着眼睛,属于数学小天才的眼睛里装满不经世事的清澈的愚蠢。 “不考虑,”安饶一脸的理所当然,“有钱赚干嘛要和别人分?” !!!不是,老大,你的口气仿佛这钱就是从地上捡的一样轻松啊! 看着苏鸣瞪圆的眼睛,安饶体会到了逗弄小猫般的快乐,脑子里却闪过刚才谭扬抬手的时候,手腕上不小心露出来的半个蛇纹身。 虽然手腕上有蛇纹身并不是什么奇怪的稀罕事,但是纹身上伸出信子的蛇头和他之前在海盗船底舱中央看到的井口上的蛇头实在是太相似了。 尽管目前并不知道这个诡异的黑井口到底代表着什么,直觉已经先于理智要求安饶对他们保持距离和警惕。 目前知道的信息还是太少了,不过好消息是,至少知道可以赚积分,可以用积分选择游戏,可以存活,可以休息以及可以出去。 “既然如此,”安饶站起来,“想吃什么?我们来吃顿大餐吧!” “啊?为什么啊?”苏鸣叼着甜甜圈,一脸懵懂。 “因为,吃饱喝足后我们就要去看看第二个游乐项目是什么了。”安饶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天真纯真懵懂的小绵羊说道。 ? 怎么回事,望着安饶人畜无害又温柔的笑脸,苏鸣却有一种刚刚才逃离狼窝又不幸落入虎口的强烈危机感? 19、迷宫1 “啊,这里居然也有雾!”不情不愿跟在安饶后面的苏鸣惊道。 二人顺着游乐园上的指示牌走到欢乐广场和第二个游乐项目交界处,发现每个游乐项目之间,甚至是欢乐广场和游乐项目之间都隔着一层浓浓的雾气,二人站在欢乐广场的边缘,完全看不清前方的情况。 “你见过?” “见过啊,”苏鸣不疑有他,闷闷不乐地说道,“我当初就不应该好奇那一层雾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幸亏我好奇呢,要不然怎么能够遇到老大呢!”那小子倒是挺会抱大腿。 “你是怎么进入这个游乐园的?”这小子看到过雾气,证明他和自己不一样,不是一睁眼就直接站在排海盗船的队伍中,果然和自己之前设想的一样,每个人被卷进这座游乐园的方式都不太相同,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在海盗船的队伍里,有的人心惊胆战有的人一脸迷茫了。 “不是啊,我是刷题刷烦了出来遛弯散心,一张宣传单从天而降直接糊到了我脸上,我看上面写着可以免费玩游乐园就来了啊。”苏鸣一脸的追悔莫及。 可为什么自己却是直接就被投放到海盗船的排队中的呢?连一张宣传单都不配拥有吗? “老大你看!”苏鸣兴奋地指着前方,穿过那一层厚厚的雾气后,他们站在一个岔路口上,一个朝左边小径指着的箭头上写着“100积分游乐项目入口”,朝右边小径指着的箭头写着“付费游戏自选入口”。 “老大,我们选什么啊?”苏鸣左瞧瞧右看看,对两边都很好奇。 “先去付费区看看吧。”安饶说着,抬脚朝右边的那条小径走去。 “啊?!” 安饶一路被冷眼排挤背叛地长大的经历告诉他,只有钱才是永远不会背叛他的,钱可以换来饱腹的食物,可以换来干净温暖的房间,可以换来宁静祥和,可以换来即便被背刺也不至于走投无路的安全感,所以如果都是逃命和搏一个生机,当然是收益越高越符合他的胃口。 而且,逃命而已,家常便饭了,在哪逃都一样。 “老大,你不再考虑考虑了吗,那边可是只需要100积分的游戏耶!”苏鸣左右瞧瞧,发现付费游戏自选区的玩家居然还不少。大家看来都经历过了新手期,之前的惊慌失措和一脸懵懂几乎都看不到,玩家们三三两两地一边浏览一边讨论哪种类型的游戏可能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 这里面可能有第二次进游乐项目的玩家,更多的应该是来刷积分的老手——比如谭扬那种。 “你觉得玩游戏付费的意义在哪里?”安饶一边认真浏览着嵌在墙体里的游戏自选机上花花绿绿的游戏图标,一边问道。 “呃……”小孩儿眨巴眨巴眼睛,明显觉得这个问法过于哲学。 “换个问法,你觉得游戏氪金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爽啊!”苏鸣一拍大腿。 “所以游戏开发商让你充值不是为了让你死得更惨,而是为了让你达到你想要的目的,”安饶低头认真看着屏幕,那些花花绿绿游戏图标的光反射在青年精致漂亮的脸上,给他的表情增添了一份难以探究的深意。 “比如这个,”安饶指了指一个游戏图标,“沙滩寻宝,一个收集向的小游戏居然需要一百二十积分,而第一名通关的奖励只有一百,谁愿意做赔本生意?很明显它的目标玩家是宁愿亏钱也要过关的玩家。” “而这个,鬼屋,名字听上去就很刺激,入场券是三百,但是通关的基础奖励高达五百,它就比较适合那种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对于平时就喜欢看鬼片玩恐怖游戏的玩家说不定正中下怀。” 不是,喜欢看鬼片和在这里玩鬼屋逃生有可比性吗?!正经海盗船游乐设施和之前九死一生的海盗船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苏鸣敢怒不敢言。 “人总是会不经意地就陷入捡芝麻丢西瓜的认知误区里,因为所见即所得的眼前利益吸引力要远远高于虚无缥缈的大饼,”游戏自助机前的青年五官精致,清秀文雅,挽起的衬衣袖口里伸出他线条优美的小臂,在五彩斑斓的光影中显得更加苍白,“宁愿花一百积分把最宝贵的游戏自主选择权拱手相让,也不愿意多花哪怕那么十积分让自己的生机变得更有把握,就好比为了五折优惠在健身房充值五万块,却没想过健身房三个月就有可能跑路一样,不划算的。” 苏鸣看着安饶炯炯有神的目光,突然背脊一凉,寒毛直竖哆哆嗦嗦地问道:“老,老大,你,你,你你你该不会想选鬼屋吧……” “当然不会,鬼屋多吓人呐,我又不是什么自虐财迷,”安饶莫名其妙地看了苏鸣一眼,然后大手一挥,潇洒地把手指停留在一个游戏图标上,“这个看上去不错,低成本高回报,看上去也很peace的样子。” 苏鸣凑近一看,一个经典的迷宫图标旁边写着:入场券500积分,第一名通关者奖励3000积分。 imo金牌小天才顿时心脏一沉两眼一黑,神他妈低成本高回报! 这是多花十积分的事儿吗? 这么高的通关奖励能有什么好事?! 而且,你再说你不是财迷?!不是财迷你选奖励最高的游戏干嘛?! 惊,纯情高iq男高惨遭执业律师骗财骗人! 而在不远处,有人悄无声息地走出去,向站在入口处的中年男人汇报:“神父,他选了迷宫。” “很好,”男人一身剪裁得体的灰西装让上位者特有的沉稳气质格外突出,他轻轻笑了一下,笑意让眼角细密的鱼尾纹跟着微微起了涟漪,“那就让我们的新朋友和这位小朋友比试比试吧。” * 安饶在迷宫图标上点了确认,墙面上立刻发出“咔嚓”一声,游戏自选机所在的整个墙壁如门般打开,一片和海盗船前的小广场一模一样的空地出现在安饶和苏鸣面前。 安饶回头,发现镶嵌着游戏自选机的墙壁连同选游戏的大厅已经凭空消失,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仿佛他们自始至终就一直漫步在这片小空地上。 小天使造型的音箱依然咿咿呀呀地响着,播放的童谣照旧断断续续,只不过换了一首更加诡异的歌曲。 “我的安妮在哪里……滋滋……在哪里,在哪里……” “我的安妮在水里,可她笨到把头忘在了…滋…房间里……啦啦啦……” “老大,这歌怎么这么瘆得慌啊!”苏鸣搓了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手臂,一脸郁卒,这娃估计真是从学校跑出来的,穿的是高中生常见的短t运动裤球鞋,倒是非常方便逃生。 “要不然呢,吃人的游乐园放恭喜发财也不合适啊。”站在一旁的安饶打开地图,第二个游乐项目区域中原本高糊的图标已经变成一个清晰地卡通迷宫图案。 这次没有直接空降在入场的队伍之中,安饶重新折好地图便抓住机会四处打量起这个小广场起来。 除了瘆人的童谣和彩带气球小雕塑这些游乐园标配,广场四周都被浓雾笼罩,看不清楚远方的情况,广场尽头有同样选择迷宫游戏的玩家正在排队入场,但奇怪的是,视线最多只能延伸到玩家列成的队伍和入场前的小栅栏口,对于里面的游乐设施则是半点也看不到,和海盗船游乐设施前的情况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在检票入场经过栅栏之前,对于接下来将即将面对的游戏,玩家均是一无所知。 “小天才,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安饶望着四周突然问道。 “啊?” “如此大费周章的一个游乐园,有这么多的游乐设施和庞大到可以供所有玩家休息的酒店,它是如何运转的呢?”安饶歪歪脑袋,平日里总是冒着精光的眼睛此刻倒是显现出了一丝困惑。 “什么?” “他的能源和资金都是从哪来的呢?”作为一名律师,安饶非常清楚一个项目的运营是多么的不容易,尤其是这种需要巨型游客流量支撑的游乐园项目。可是在这座游乐园里,甚至连用来玩游戏的积分都是游乐园给的,更别提这些积分还对应着现实世界中的巨额财富了。 “老大,虽然我只是个高中生,从小学习唯物主义世界观,但我还是想说一句,之前海盗船里的女鬼和海盗们可一点也不唯物啊!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游乐园是靠不为人知的超自然力量支撑的呢?” 安饶深深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位imo金牌小天才,本指望他能从科学的角度出发给一个解释,没曾想他接受新事物比自己还快。年轻人脑子就是活! “有道理,走吧,要进游戏了。”安饶带着苏鸣朝不远处的队伍走去。 迷宫入口处已经排起了长队,站在游乐设施入口栅栏处负责检票的工作人员依然呆萌,而这支队伍中也已经没有海盗船前的无序和坚决拒绝入场的愣头青,大家都沉默且心惊胆战地排着队,偌长的队伍居然难得地井然有序。 而工作人员却丝毫不受玩家压抑气氛的影响,依然兴奋且热情地和大家打着招呼。 “欢迎光临迷宫,入场券是500积分哦,这是您的定位器请戴好,祝您游玩愉快哦!”每检一个人的票,工作人员都会欢快地送上飞吻和祝福。 《游园指南》第二条:本园工作人员值得信赖,工作人员的玩偶造型均与相应游乐项目保持一致,玩偶工作人员绝不可能长着人类的脸,请仔细辨认。 安饶站在队伍末端仔细辨认这位工作人员,他穿着一件让人眼花缭乱的小丑服,彩色线条和几何图案凌乱地散落着在衣服上,和海盗兔子不一样的是,迷宫的工作人员没有卡通形象,只是头上戴着一顶十分夺目的黄色短卷发,脸上画着夸张的小丑彩妆,但又和普通小丑妆不一样,工作人员整张脸都被五颜六色如同管道一样的线条画满,甚至看不出任何一丝人类五官的形状,滑稽又诡异。 倒是很符合《游园指南》第二条“玩偶工作人员绝不可能长着人类的脸”的规定。 工作人员的旁边大大方方地支着一块小黑板,上面用五彩缤纷的彩色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字,乍一看上去特别像一张趣味平面迷宫图。 20、迷宫2 迷宫游玩规则: 1.本迷宫只有一个出口; 2.请爱护游乐设施,禁止以任何方式破坏迷宫; 3.如遇到紧急情况,请使用您在入口处领取的紧急定位按钮; 4.同一个房间只能停留两次; 5.本迷宫抽奖后方可行进,规定时间内未抽奖的,由游戏随机抽取;规定时间内未行进的,由游戏随机指定行进方向; 6.本游戏不含任何通关提示。 安饶推了一下眼镜,和之前的海盗船游玩规则一样,这份迷宫游玩规则看上去同样很正常,不准破坏游乐设施,迷宫只有一个出口,迷宫没有通关提示……这些都是再常见不过的规定。唯一可以说得上是特色的是游玩规则的第五条规则,这个迷宫的行进要求是要先抽奖再移动,很明显,根据这个游乐园的恶意程度,抽奖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安饶的手指又开始下意识地敲了起来,迷宫的难点在于迷路和错误路线,如果走错大概率是会产生让玩家非常不愉快的后果,但是要如何才能保证自己一直行进在正确的路线上呢? “丽丽姐,这个迷宫会不会很难啊?”一个怯懦的声音小声问道。 “你说呢?这里面的游戏有简单的吗?放手!” “可是我好怕啊……” “小芸,我带你过游戏不是替你过游戏,后面的游戏会更难,你自己要做好心理准备,从现在就开始适应并且学会自己过游戏。” 安饶循着声音望去,不远处一个扎着高马尾穿着黑背心墨绿工装裤的女人应该就是刚才说话的丽丽姐了,她五官标致气质冷硬,典型的御姐架势,话虽然说得硬邦邦但很有道理。 是个嘴狠心善的厉害角色。 而缩在她身边紧紧抱着她胳膊一脸惊恐的小姑娘显然就是丽丽姐嘴里的小芸,看上去迷迷糊糊的,和一直黏在自己身边的苏鸣倒是有得一比。 不过既然舍得花钱找人带入场券这么贵的游戏,想必这姑娘也不简单。 前面正在检票的是一对情侣,两个人十指紧扣一副什么都不能将他们分开的架势。 “不好意思哦!尊敬的游客,”顶着一脸五颜六色管道的小丑十分抱歉地朝那对情侣中的女孩儿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一次只能进去十五名游客呢,麻烦您耐心等待,和下一支队伍一起进迷宫游玩呢!” “啊?”女孩很惊讶,一张脸刷地一下变白,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坚定地望了一眼身边的男友,接着鼓起勇气朝花脸小丑请求道,“那我们可以让别人先进去,我们等一等吗?” 敢和npc提条件?!整个入口处瞬间更安静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npc会做出什么恐怖回应。 花脸小丑卡壳般地定住了,似乎没料到居然还会有人向他提要求,然后反应过来,立刻笑容满面地答道:“可以的呢,那就请后面的游客先入场哦!请问有单人的吗?单人游客请举手哦!还差一人满员哦!” 在等待单人玩家的时候,安饶看到那个男孩黑着脸责备女孩:“你怎么这么大胆,你忤逆他干什么,要是他刚才要做什么惩罚行为,我都救不了你!” “我怎么能和你分开呢?我在下一个队伍里肯定会一直担心你啊!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啊!”女孩满脸委屈。 “哎,”男孩无奈地叹口气,“你这么作死,我真的很害怕哪天就真的死了,一切以稳为主,我们不是说好出了游乐园就要结婚的吗?那就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好不好?” “可我不要和你分开!”女孩急得掉眼泪,“而且游园指南上都说了工作人员值得信赖,会满足我们的合理要求的,不用什么都怕他!” “你!”那男孩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望着天空重重地叹了口气,“唉……” 一个单人玩家走了过去,很快队伍就又重新动了起来。 刚才那一点小小的风波早已平息,但安饶觉得十分有意思,迷宫的工作人员同样很遵守规则,并且也同样愿意满足玩家的合理要求,结合之前海盗兔子对玩家进场人数的处理,游乐园的工作人员有一种只是在机械执行规则的感觉,仿佛是设定了固定程序的机器人,认真执行着指令,在玩家提出要求后,他就会停下来读取并检查是否存在违反规则的地方,如果没有违反规则,就满足其要求,如果违反,就施以打击。 仿佛人工智障。 “小天才,问你一个问题,”安饶对身边的苏鸣说道,“你觉得破坏是什么意思?” “啊?” “破坏这个词,你觉得什么是破坏?” “啊老大你是在说游玩规则第二条吗?”苏鸣很快会意,“我觉着吧,破坏意思至少是弄破损坏吧……” “如果可以修复呢?” “那应该也是破坏啊,比如我摔坏了手机,就算最后修复好了,之前的行为也是摔坏呀,修的前提是坏。” “很有道理。”安饶点点头,“破坏的要义是破和坏,即便修复了也算破坏,但是如果没有破和坏呢?” “老大!你想干什么?!”苏鸣蓦地脊背一凉,感觉自家老大又有妖要作。 “没什么,这不是手边没有字典么。”安饶拉着苏鸣一起朝花脸小丑那里走去。 “欢迎光临迷宫,入场券是500积分哦,这是您的定位器请戴好,祝您游玩愉快哦!”花脸小丑在安饶的腕带上碰了一下,再在安饶的衣领上粘上一个小小的定位器,然后彬彬有礼地对着安饶作了一个里面请的手势。 “我这件衣服特别珍贵,是我死去的女友送给我的呢,这个定位器会破坏我的衣服吗?”安饶有些忧愁地摸了摸自己的衣领,无比担忧道。 花脸小丑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不会呢亲爱的游客,这个只是粘在您的衣领上而已,到时候揭下来就好,不会破坏您衣服的呢!” “啊,谢谢您!您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安饶真诚地朝花脸小丑道谢道。 “不客气,很高兴能够帮助到您,”花脸小丑重新变得活跃起来,快快乐乐地朝安饶飞吻摆手,“祝您玩得开心!” 栅栏打开,一个黑黢黢的迷宫入口突兀地直接出现在安饶面前,迷宫的外形居然一点也没有暴露出来。 既然如此…… 安饶从衣兜里掏出一张之前在欢乐长廊中赢的贴纸,迅速撕下来一张“啪”地一下贴到迷宫墙壁上,声音大得足以让花脸小丑听到。 果然,花脸小丑仿佛一个一下子卡了壳的机器人,顿住正在给玩家检票的手,然后目光沉沉地朝安饶这边望过来,黑沉沉的瞳仁冰冷且毫无感情地盯着安饶,仿佛鹰隼盯着猎物,和刚才的热情体贴判若两人。 “老大……” “别说话。” “迷宫游玩规则第二条,请爱护游乐设施,禁止以任何方式破坏迷宫。”花脸小丑走到安饶面前,面无表情机械地背诵着,失去笑容的小丑妆容让他显得更为非人,他的五官隐没不见,脸上的蜿蜒的彩色管道因为面部没有了表情而恢复成直角弯曲的样子,他像一个没有脸的几何装饰品。 “你破坏了迷宫,”花脸小丑语音僵硬机械,高高扬起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尖刀,朝安饶的手腕砍去,“你应当受到惩罚。” 惊呼声四起。 21、迷宫3 说时迟那时快,安饶立刻“唰”地一下将那张贴纸撕了下来,光滑的墙壁上甚至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刚才“啪”地一声落到墙壁上的巴掌其实是安饶拍自己巴掌发出来的,仅仅只是为了引起花脸小丑的注意罢了。 “罚……罚……罚……”花脸小丑手中的刀还处于高高扬起的状态,整个人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定格在半空中迟迟不能下落,甚至连说话都开始出现卡顿。 玩家破坏了迷宫,应该受到惩罚,玩家实际上没有破坏迷宫,贴纸没有对迷宫造成破坏,不应该受到惩罚,玩家企图破坏迷宫但最终迷宫完好无损,不应该受到惩罚,花脸小丑的cpu快烧干了。 最终,安饶一边念叨着“垃圾不落地,园区更美丽”的口号,一边把揭下来的卡通贴纸对折放回衬衣的前襟衣兜里,礼貌地朝花脸小丑笑了笑,然后在小丑怨毒的注视中,大步朝迷宫里走去。 “老大你也太大胆了吧!”苏鸣在旁边眉头紧锁,“你不怕他报复你吗?!” “怕啊,所以我没有违反规则啊!”安饶抹了一把额际的冷汗,一脸心有余悸道,“他自己都说定位器粘到我的衣领上不会破坏我的衣服,那我的一张小小贴纸当然也就不能破坏迷宫,游乐园也得遵守规则,不能店大欺客搞双标,再说我也确实没有破坏迷宫。啊!那个小丑好恐怖!吓死我了!” 苏鸣:……并没有感觉你有被吓到!但凡一个正常人,看到这条规则后,那是连摸一摸迷宫壁的勇气都没有的好不好,万一摸掉块墙皮算谁的啊! “我只是让贴纸堪堪碰到墙面而已,那力道不比一只蚊子落在墙上重多少,肯定不会碰坏的。” “那谁知道啊!”苏鸣有些恼了。 “就算非自然世界也需要讲基本法的嘛,”安饶拍了拍被吓得不轻的小孩儿的背,试图安慰,“只要地心引力还有效,那其他的物理规律也不应该被篡改。” 说话间,安饶这一队已经凑足了十五个玩家。 “吱嘎——”入口处的大门被关上,灯光亮起,在亮若白昼的光照中,安饶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寻常迷宫设置的走廊或者管道,他们十五个人被困在一间密闭的纯白房间里了! 说是密闭的房间其实并不准确,这个房间的四面墙壁甚至天花板和地板上的正中央都有一个圆形的装置,装置的正中央均有一个黑色的圆形按钮,或许这就是打开迷宫通道的门,选择打开不同的门就意味着选择不同的行进路线。 房间里六面墙上除了圆门之外就没有其他任何可供用于辨识方位的物品。 房间正中央悬浮着一台正在缓慢无序随机旋转的小游戏机,这是一架造型十分复古的老虎机模样的红色机器,应该就是迷宫游玩规则第五条中说的用来抽奖的机器了。机器上有一个显示屏,显示屏正下方是一个圆形的黑色按钮,此刻显示屏上正花花绿绿地闪烁着各种卡通图案,像电脑屏保一样。 迷宫的设定有些特别,六扇门安安静静地关着,没有任何污渍和痕迹,如同蛰伏的巨兽,谁也不知道它何时会张开它的血盆大口。 “呜……这里是哪啊,不是迷宫的吗,为什么是个房间啊!”那个叫小芸的女生已经开始哭了。 没人有空回答她,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打量和试探。 安饶双手插在裤兜里靠在墙壁上,显得十分懒散,只可惜也是“看似”懒散罢了,他放在裤兜里的手冰冷潮湿,紧握成拳头,指尖使劲掐进手心里,努力用疼痛保持基本的冷静,密闭的空间,诡异的对称,胸腔翻涌着因为窒息和不安带来的强烈呕吐感让他疲惫不堪。 “有线索吗?”安饶清了清嗓子,问身边的苏鸣,必须让大脑意识到自己有伙伴,必须有人和自己说话。 “嗯,完美的对称平衡,完美地遵守了海盗船游玩规则。”苏鸣无语,毫不留情地吐槽。 仔细打量就会发现,除了圆门和老虎机,这里还有更多诡异的地方:首先,他们所在的纯白房间是正方体形状,房间的照明通过正方体房间的十二条边缝光带来实现;其次,房间墙壁都是类似磨砂玻璃材质,却又完全看不清隔壁房间的任何情况;最后,也是最奇怪的地方,十二条边缝光带中,只有一面墙壁的四条边光带发出的是绿光,其余的全是刺眼的冷白光。 而那台老虎机,原本唯一可以作为辨识方向的东西却因为一直在随机旋转,以至于根本无法用来定位。 不得不说,游乐园真是用心良苦。 房间中每一面的设置都一模一样且完全对称,让人进入其中就立刻失去了对方向的感知能力,甚至有可能连上下都是被干扰的——假设迷宫可以重置重力的话。 在这种绝对对称的环境下,人的方向感被严重干扰,安饶试图回忆自己最初是从哪面墙进入的这个房间,却发现自己已经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人类的五感实在是脆弱得可怜。 但是奇怪的是,既然整个房间都在刻意混淆玩家的方向感,为什么又会有一圈明晃晃的绿光?这圈绿光的意义是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是从哪里进来的吗?”安饶问苏鸣。 苏鸣也是一脸懵地四处望了一圈,茫然地摇头:“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sorry老大……” “没关系,大家都一样。”安饶扫了一遍其他玩家的表情,确认无一幸免,大家都好不到哪去。 “嘀。”随着一声提示音的响起,房间上方的虚空中突然凭空出现一个巨大的红色倒计时,显示出一个鲜红如血的“5:00”,几乎在出现的那一瞬间,“5”就变成了“4”,而秒数也在迅速减少。 意味着五分钟,他们只有五分钟的时间找到出路! 22、迷宫4 如血的鲜红秒数在飞快地减少,很快,那个大大的“4”就变成了“3”,时间不多了。 “怎么办怎么办!到底该开哪扇门?!你们谁有主意了吗?!”有人吼道。 “没有,你安静一点!” “我们要不然试试六个人同时开这六扇门看看会发生什么?” “你是第一次玩游戏吗?怎么会提这么蠢的提议,就算一般迷宫也不能这么走,要死你自己死不要带上我们,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那管他的,我们随便开一扇就是!” “好啊,你开啊!” 于是大家又都沉默了下来。 一模一样的六扇门静静地伏在墙上,没有声音没有污渍没有标记,谁也不知道这些门的后面藏着什么,是让人欣喜若狂的生路还是等待着把人吞噬殆尽的怪物。 “老大,你怎么看啊?”苏鸣也有些着急,半大的少年不停地揪着自己的上衣下摆。 “没看法。”安饶脸色苍白,如果苏鸣这时候去碰一碰安饶的肩膀,就会发现他在发抖,细微的努力克制但几乎无用的颤抖。 确实没有看法,这是进入迷宫的第一步,规则该如何解读,路线该如何试探,走对了会如何,走错了又会面临什么,在这个完全对称的房间里几乎找不到一丝线索和征兆——除了那一圈绿光。 那一圈绿光到底代表着什么…… “反正不能走绿光圈起来的那扇门。”苏鸣说道。 “为什么?” “那圈绿光太明显了,像个显而易见的陷阱。”苏鸣大胆猜测。 “我听说有高明的猎人会做两个陷阱,一明一暗,一个明显的陷阱让猎物一看就不会往那里去,然后在绕道而行的时候掉入真正的陷阱中。”安饶看着那圈绿光沉声道。 “所以这面有绿光的墙没事,而和它相接的四面墙中有真陷阱?” “不是,是有正确的出路,”安饶扶了扶眼镜,他的手指在倒计时开始时就开始下意识地敲打着,想起那些似是而非的规则条款们,“游乐园会预判你的预判。” “那怎么办!” “随便啊,现在什么信息都没有,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碰运气吧。”安饶耸耸肩。 苏鸣:……有时候真的觉得很累,感觉这个世界不会再好了。 时间过得很快,代表分钟的“3”很快就变成了“2”,然后大家就眼睁睁地看着“2”变成了“1”。 “叮咚!”悬浮在房间中央的红色老虎机突然停止旋转,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一个天真可爱又虚假的童音从机器中传出,“让我们来试试手气吧!” 说着,老虎机上的黑色按钮陷下去了一下,仿佛被一个透明人按了按钮,满屏卡通图案迅速消失,屏幕上的三列图案开始眼花缭乱地滚动起来。 房间里的十五个人全都一眼不错地紧紧盯着那个屏幕,紧张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一丝。 在调皮轻快的电子音乐声中,三列图案转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终停留在一个金色星星环绕的luck、一个红色的五角星和一个蓝色的气球上。 “啊哦!很遗憾,您没有中奖哦!”屏幕中出现一个大大的哭脸,用万分遗憾但又幸灾乐祸的语气通知道。 令人窒息的倒计时即将结束,这个坏消息通知已然变成压断一筹莫展的玩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最后的几十秒中,有六分之一的概率找到正确的通道并且容错率为零,可能吗?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鬼迷宫!”队伍里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崩溃大喊,“我要出去!我一定要出去,不能把主动权交到游乐园手中,它一定会让我们死的,会用最恐怖的方法让我们都死掉的!” 此时,悬在众人头顶上的血红倒计时显示只剩最后十秒,根据迷宫游玩规则第五条规定“规定时间内未行进的,由游戏随机指定行进方向”,虽然是随机指定,但是很显然,游乐园不会好心到一开始就给玩家指出一扇正确的门。 与其被安排命运,倒不如将命运握在自己手里,哪怕命运注定了必死。 那个胖男人朝有绿光圈的墙壁方向跑了两步,然后立刻停住,又转身跑向绿光圈墙壁相邻的另一面墙,“啪”地一下将手拍在按钮上,悬浮的倒计时重置成“3:00”然后又开始倒计时,看来意思是开门后有三分钟用来进门。 23、迷宫5 墙壁上的圆门以打开相机镜头的方式螺旋转开,所有的玩家全都摆好备战的架势,团队进来的迅速背靠背地抱团在一起,那对小情侣则是男生立刻护在了女生前面,之前特别飒的丽丽姐拿出短刀站在小芸前面,只有安饶站在那一动不动,丝毫没有“爱幼”的觉悟。 苏鸣:…… 无事发生,和安饶设想的一样,被打开的新房间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和他每天打交道的法律规定一样,规则必然是符合逻辑且环环相扣的,规则必须是用得上的,即便是诡异的规则游戏,也必须遵循这个逻辑进行设计,否则,规则很容易就会因为被轻易破坏而崩溃。 根据海盗船得出来的经验,声势浩大的开头不会衔接简单粗暴的屠杀,如此精心设计的房间,如果开门就有怪物冲进来,那大可不必制定出第四条同一个房间只能停留两次的规则,只能停留两次意味着移动,意味着离开现在的房间走进未知的房间,意味着即便有恐怖的怪物或者厉鬼,也只会在进入相应的房间里才会被触发。 空荡荡的门洞如同会吃人的恶鬼,无声又冷淡地张大它骇人的嘴,静静地等待着猎物三分钟内自己乖乖送上门来。 时间不多了,大家小心翼翼地凑到圆门的门口朝里看去,门中是一个和目前他们所在的房间一模一样的房间,一样的冷白光,一样的红色老虎机,一样光秃秃的墙,墙上一样有门的装置,一样的空荡荡…… 那个开门的胖男人脱下一只鞋朝房间里扔了过去,“哐当”一声过后,无事发生。 “我知道了!”胖男人兴奋地转身向大家宣布道,“这个迷宫游戏里没有怪物,既然第一名有那么高的奖金,那这个迷宫考的就是速度!看谁第一个走出迷宫!” 不对,如果比的是速度,那么15个人就必须分开各自找路线,那么一个房间只能停留两次的规定就没有意义了,如果15个人每人按照规则第五条都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先抽奖再开门,那么倒计时就没有意义了。如果非要假设比的是速度,那么只有可能是这个迷宫中还存在其他的玩家,而他们按照团队定前后,那么设置高额的积分奖励就没有意义了。 但是目前无法判断是否还有别的玩家队伍,所以如果这是一扇错误的门,那么房间就一定不安全,即使这只鞋子一点事也没有也一定有鬼! “等等!”安饶忍不住喊出声。 可还没等安饶说完,那个胖男人便撑着门沿一把跳进新房间里。 随着胖男人的落地,所有玩家全都挤到了门口,一眼不错地观望胖男人的情况。 安饶个子高,虽然因为人太菜鸡力气太弱挤不过大家只能站在人群的最后方,但并不妨碍他把胖男人玩家的情况尽收眼底。 胖男人小心翼翼地落地后,房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胖男人的表情逐渐从谨慎紧绷慢慢转变为劫后余生的欣喜,甚至张开手臂得意起来:“看!这是一扇正确的门!再见吧各位,鄙人先走一步!” 说着他便朝前迈了一步准备去捡自己扔到房间里的那只鞋,仅仅一步之遥,却仿佛踏入一个奇怪的空间,他感觉声音、时间、空气都有了一丝微妙的扭曲,有一种诡异的吸力正在加强。 “啊!”胖男人惨叫一声,试图转身朝其他玩家所在的起点房间跑却根本跑不脱。 而站在人群最后方的安饶则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身边伸长脖子的好奇宝宝未成年人苏鸣的眼睛。 男人的惨叫声被生生掐断,他似乎被隔离进了一个透明的真空空间里,明明看到他在挣扎在尖叫,却一丝声音都听不到,仿佛失去了声音传播的介质。 他瞪大血红的眼睛开始捏着脖子拼命挣扎,嘴巴张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仿佛一条被抛上岸迅速窒息的鱼,紧接着,大家眼睁睁地看着他全身变得煞白甚至连之前血红的眼睛也迅速灰白一片,他的血被吸得一滴不剩! 紧接着这具肥胖的身躯开始飞速瘪了下去,如同被撒上了一层盐的水蛭,脂肪和水分全都消失不见,最后成了一具表情绝望且狰狞的灰黄色干尸,“砰”地一下,陷落在现在显得极为肥大的他的衣服堆中,而那只最开始扔进来的鞋子,依然完好无损地倒在他的不远处。 看着眼前惊骇的一幕,所有玩家都愣在了原地。 三分钟倒计时结束,房门重新闭合,安饶放下紧紧蒙着小孩儿眼睛的手。 “刚才发生什么了?”苏鸣好奇宝宝问道。 “少儿不宜。”安饶随口敷衍道。 “又来……” 安饶瞟了中二少年一眼。 “啊谢谢老大!我知道了,老大是在尽心尽力地保护祖国的花朵!”上次老大用十八禁都没有阻止住执意作死的自己,结果自己吐到胆汁儿都出来的痛苦记忆开始攻击自己,想到那些骨头那些皮,苏鸣立刻一脸菜色。 安饶没有理会苏鸣的捣乱,而是在努力回想刚才的那间胖男人死掉的房间,一样的房间一样的设置,但是似乎又有哪里有一点不同…… 似乎……灯光的颜色有一点不同,当时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在胖男人身上,对房间其他地方的观察则少之又少。 “嘀。”已经消失了的倒计时重新出现,意味着新的一轮抽奖和选门开始了,人群渐渐躁动起来。 24、迷宫6 在迷宫里走的第一步就死了一个玩家,这次更没人敢轻易行动,所有玩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肯哪怕去摸一下那个红色老虎机,仿佛那真的是只老虎,摸一下就会被吃掉一般。 “既然大家都不肯抽奖开门,那么我们公平一点,抽签吧!”丽丽姐站出来提议道,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火柴。 “说得轻巧,谁知道你的火柴里有没有什么机关!” “再骂就等死吧,”丽丽姐边说着边利索地数出十四根火柴,然后一点点将所有的火柴棍掰成不一样的长度,再把火柴们放回到火柴盒中,“最短的第一个按,最长的最后按,抽吧,你觉得我能做什么假,你觉得第一个比较幸运还是最后一个比较幸运?” 质疑者张了张嘴,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是啊,可能性不过就是死和活,无论在哪一步,面对的都是一样的老虎机和一样的六扇门,生存率都是六分之一。 情急之中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大家很快抽完火柴开始比长短,然后就听到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瘦高男人哭嚎起来。 而安饶则从裤兜里掏出一版卡通贴纸,撕下来两张可爱的皮卡丘,径直贴到老虎机的顶端。 “你在干什么?!”一个小个子男人气势汹汹地吼道。 “做标记啊。”安饶坦然道。 “做标记,你知不知道破坏迷宫是要受惩罚的!”那男人作势就要来揍安饶,“想死就他妈自己按老虎机挑一扇门去找死,别他妈连累我们所有人!” “我破坏迷宫了吗?”安饶弹了弹没有贴牢的皮卡丘的闪电尾巴,“随时就可以揭下来的贴纸能算破坏吗?” “你!”男人握紧拳头直接朝安饶俊秀的脸砸了过来,“最他妈讨厌你这种满嘴跑火车的小白脸了!” “停,”丽丽姐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他说得有道理。”然后转身望向安饶说道,“我记得你,你是在门口和小丑争论的那个人,那时候你用贴纸试探小丑就是为了确认在迷宫里是否可以用贴纸做标记吧?” “嗯,”安饶点点头,“走迷宫最重要的就是做标记,况且我们很有可能已经被游乐园判定这是第二次呆在同一个房间里了,房间长得都差不多,为了不要第三次误入,用贴贴纸的方法计算停留次数比较安全。” 迷宫游玩规则第四条规定同一个房间玩家只能停留两次,大家始终在这个房间里没有出去,但是那个胖男人走出过房间,那么他们现在算是第一次在房间里还是第二次? 如果将玩老虎机和开门行为等同于在桌游里投骰子的话,他们现在其实已经算是第二次停留在这个房间里了,那么接下来玩老虎机的结果无论是什么,他们都必须离开。 而且,如果上述假设成立的话,则还能侧面证明一件事情,抽奖开门后,不走进选择的那扇门是没有问题的,最坏的结果就是损失一次在安全房间停留的机会而已。 “神他妈第二次,我们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里!”小个子男人还不服气,骂骂咧咧,“妈的小白脸就是怂!” “哎哎哎,嘴巴放干净一点,你行你上啊!你喜欢在这留着你留啊,你留到天荒地老和老虎机成双成对啊!”苏鸣不干了,撸着袖子就要帮老大出气又被安饶按住。 “未成年人不能打架!”安饶掷地有声。 苏鸣:……怎么就摊上了个爹味儿这么重的老大! “好了都别吵了,你,”丽丽姐指了指缩在墙角抖成一只仓鼠的中年眼镜男说道,“不要破坏规矩,去按老虎机。” “呜……” 最终中年眼镜男被俩人拖到老虎机面前,强行架起来被迫按下那个黑色的按钮。 “叮咚,让我们来试试手气吧!”清脆欢快的机械童音结束,屏幕上的三列图案就又开始了新一轮令人眼晕的滚动。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气流会影响运势,屏幕上的图案越滚越慢,越滚越慢……第一列的图案最终定格在金星簇拥的luck上,第二列的图案最终居然也定格在了那个金灿灿的luck上! 最后一个! 整个房间安静得只剩下老虎机发出的欢快音乐,所有人的眼睛全都紧紧盯在第三列还在缓慢转动的图案上。 “咔哒。”一个金光闪闪的luck缓缓降落,然后停住不走了,屏幕的右上角出现了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1/9”,紧接着,烟花彩带金色号角的图案爆了满屏,表达胜利的欢快音乐充满整个房间。 老虎机里天真无邪的童声欢快地祝贺道:“恭喜您中奖!您的运气真好!” “啊!!!!!”所有玩家激动得尖叫着抱在一起,实在是太幸运了!这种绝望之际却被幸运女神砸中的感觉完全不亚于彩票头奖啊! 上天眷顾! “切,又不知道luck的奖励是什么,是通关秘籍还差不多,要是钱的话倒是大可不必。” 不愧是得了imo金牌的小天才,立刻发现了老虎机的bug,并且,这孩子是真的视金钱如粪土啊! 安饶灵巧地躲过所有随机扑过来的玩家,在几近沸腾的欢乐气氛中,一个人默默躲到了墙角,尽可能地远离被突如其来的luck冲昏了头的众人,苏鸣说的对,luck是luck,彩票头奖的奖励是金钱,luck的奖励是什么? 安饶的手指又不可控制地笃笃笃了起来。 还有,那个胖男人死掉的房间和这个房间略有不同的灯光又意味着什么? 以及那个“1/9”又代表着什么?一共有九次luck的机会,现在已经用掉了一次? “你还记得第二个房间灯带的颜色吗?”安饶问同样兴致缺缺的苏鸣。 “嗯……”苏鸣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看到了一点彩色的光?” “什么颜色?” “不记得了……” 很正常,就连安饶自己也不大确定自己看到的东西,不过在看到其他颜色的光上,安饶和苏鸣达成了一致,而如果安饶能够更自信一点的话,那道彩色的光应该是橙色。 姑且就当是橙色吧!那么,橙色、绿色和白色的光,和这个房间绿色、白色的光,它们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又意味着什么? “哇!天呐!”房间里瞬间沸反盈天。 安饶的思路被打断,顺着大家的视线望过去,发现之前代表luck的金色星星全都从老虎机的屏幕中飘了出来,然后组成一个金色的巨大箭头。 而在下一秒,房间中原本因为中奖而洋溢的欢乐幸福气氛又瞬间冷冻,玩家们呆呆地望着那个箭头不知所措,此刻那道喜气洋洋富贵至极的金光好似一道把众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嘲讽,大家仿佛被兜头浇下一桶冰水,如坠冰窟。 那个金光灿烂的,代表着无上幸运的箭头,此刻正直直地指向胖男人之前死掉的房间。 25、迷宫7 “不!我不按!我死都不按!这个老虎机不安好心啊!它会吃人啊!”那个中年眼镜男被架到那扇门前,说什么都不肯伸手按下去。 “你放心好了,既然是幸运奖,肯定不会有事啊!”有玩家劝道。 “放屁!那你怎么不按!刚才那胖子死得那么惨你当我瞎吗?!”男人扯着嗓子惨叫道,“幸运?到底是谁的幸运还说不定的!说不定幸运指的是这个吃人迷宫的幸运!恭喜它又有食物送上门来了!” 不得不说,他这样逆向思维也挺有道理的,安饶眯了眯眼睛。 当架着中年眼镜男的三个玩家再次试图把男人的手按上房门按钮的时候,一股难闻的骚臭味突然在房间中漫延开来,一滩澄黄的液体在中年眼镜男的脚下慢慢扩散,那男人居然被吓失禁了!而架着他的那几个玩家却没什么反应,仿佛这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只有见多了惨烈死亡的人才会有这种麻木的心态,看来这几个老手都是来刷游戏的了,也就是说,他们都是冲着高额积分奖励来的,3000积分三千万,即便出不去,这个积分额度也够在游乐园里活得很滋润了。 如果迷宫里只有这十四个玩家,最后一定会打得你死我活的,如果有其他的队伍,那最后更是一场混战,安饶皱了皱眉,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失禁的男人还在那里哀哀地哭喊,安饶则大步朝那扇被箭头指着的房门走去,没时间浪费,也没有次数可以浪费,如果在倒计时结束之前不开luck指定的门,那么之后随机打开的门无疑只会更加凶险。 游乐园也要遵守规则,这是安饶从和两个工作人员的抗争中得到的结论,所以这个luck指引的房间只能是安全。 安饶绕过那滩骚臭的澄黄,“啪”地一下按在门中央的按钮上。 圆门在安饶面前缓缓滑开,和上次远远站在人群之后不同,这一次安饶是离新房间最近的那个人,而安饶震惊地发现,房间里空空如也,胖男人的尸体不知所踪,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一次安饶看清楚了房间里光带的颜色,彩色的是红色和绿色光带,其余的则是刺眼的白色。 绿色的光带和他们现在所处的房间走向一致,差别在红色的光带上,他站在门后,对面的磨砂墙面上有一圈红色光带。 也就是说,新的房间有红色、绿色和白色的光带,其余的和起点房间保持一致。 之前让胖男人死掉的房间也有三种颜色的光带,但是是橙色、绿色和白色,这说明虽然开的是同一扇门,但是其实房间已经发生了改变,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打开门后没有看到胖男人那具恐怖狰狞的尸体了。 尸体去哪了?房间里的光带为什么会发生变化? 一个荒谬的设想如流星般划过安饶的脑海,花脸小丑花里胡哨的衣服在记忆里一闪而过,安饶扶了扶眼镜,不动声色地再次问苏鸣:“你还记得之前那个房间的灯带是怎么排列的吗?” “啊?”苏鸣为难地挠了挠脑袋,“我不记得啊老大,我能记住有别的颜色的光就已经很难得了,我不是还没来得及看明白就被你捂眼睛了吗……” 也对,安饶无话可说。 就在这时,一个清甜的声音出现在安饶身旁:“我记得的,第一次打开的房间里有橙色绿色和白色的光,橙色光在地板围了一圈,和我们现在的绿光墙壁方向一致的是白色的光,我们现在这个门口正对面的是一圈绿光。” 安饶有些吃惊地看着凑过来接话的姑娘,姑娘娇俏可爱,正是之前那对如胶似漆的小情侣中的女孩。 看着人有些惊讶,那姑娘拉着自己的男友过来爽快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时以柔,这是我男朋友张勇,我是学画画的,所以对人物场景什么的已经养成习惯性地照相机记忆了。” 说话期间,安饶注意到时以柔身边的张勇不停地拽她的手,示意她赶紧离开,生死一线里尽量不要和陌生人有太多接触是正确的,安饶可以理解,于是也只是礼貌地点点头道谢:“谢谢,这个信息很有用!” 第一次打开的房间是橙色地板灯,绿色和白色墙壁灯,和现在所处的房间完全不一致,所以进去后人死了,现在的房间是白色地板灯,红色和绿色墙壁灯,虽然也和现在所处房间里的不一致,但是按照luck金箭头的指引却是安全的。 如果自己刚才脑海中灵光一闪的想法成立的话,目前的情况倒是完全符合那个想法的逻辑,如果真的是这个行走规则的话,这间房确实是安全的。 只不过该如何证明呢?安律师陷入沉思。 “你怎么能告诉别人你的真名呢!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安饶听力很好,听到时以柔的男友不满地责备道。 “他很厉害,之前在门口贴贴纸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了,他说不定就是唯一可以通关的人,他想要的信息正好我有那我肯定要帮助他啊,帮助他就是帮助我们大家啊!”时以柔坦然道。 “你是不是喜欢他?”张勇的口气突然变得冷硬。 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之后,安饶听见时以柔咬着后槽牙说道:“我喜欢谁你不知道?我们一路过了三个游戏,是你非要搏这份奖金我才来的,你有没有良心啊!” 安饶有些头大,生死攸关的时刻居然还有空在这里恋爱脑,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看上了这么操蛋的男人,思路被突如其来的吵闹打断让他难得地烦躁,忍不住对那对小情侣吼道:“我喜欢男人,谢谢。”然后在大家目瞪口呆中重新把目光投向新房间。 只剩一分钟了。 “大哥,大哥你行行好,我真的不敢进去啊!我,我真的不想死啊!”那个中年眼镜男突然扑过来一把抱住安饶的腿,“你替,替我进去可以吗!我求求你!” “替你?”安饶垂眼望着紧紧抱着自己腿的男人,有些嫌恶地把腿抽出来,“可是我们素昧相识,我为什么要替你去死?” “你可以的!你这么果敢这么厉害,你肯定不会死的!”男人又爬过来紧紧抓住安饶的裤脚,“你帮帮我,求求你了!我真的好怕啊,我宁愿自杀也不要以那么痛苦的方式死掉啊呜呜呜……我老婆,我老婆就是在游戏项目里死的,太可怕了呜呜……” “宁愿自杀?”安饶这次没有避开他,反而饶有兴致地蹲下来,“我不要你的命,可我是个财迷,给我三百积分,我可以替你去死。” 三百积分!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那是很大的一笔钱了! “啊……”男人迟疑了。 既舍不得钱也舍不得命,安饶笑了:“三百万买命不值得吗?” “可是这是luck指引的门……” “是啊,所以还是省点儿钱,你自己进吧。”安饶耸耸肩。 “好,我给。”男人咬咬牙,没有积分大不了再去欢乐长廊赚,命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嘀。”两个腕带一碰,安饶腕带显示屏上的积分瞬间从775涨到1075。 【尊敬的x银行普卡用户,您尾号2876账户转入300万,余额1075.361万元。】 眼瞧着自己又重回千万富翁的队列,安饶心满意足地点了确认,然后大步朝新房间跨去。 “老大……”苏鸣冰冷的手拉了拉安饶,孩子脸上写满了不安和忧虑。 安饶回头对满脸担忧的苏鸣弯唇笑了一下:“在这里等我,没事的。” 然后头也不回地踏进新房间里。 “嗒。”是人的双脚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安饶小心翼翼站在新房间里没有妄动。 而门外诸位则全都屏住呼吸,仔细盯着安饶的一举一动,如果说别人像是在观察一只落入陷阱的小白鼠,苏鸣则是满心挂念起自己的老大,在安饶脚落地的那一瞬间,小孩儿的眼眶就红了。 安饶尝试着走了一步,一切正常,平安无事。 “呼……”安饶这才朝门外的大家招招手,“安全,可以进来了。” 大家呼啦啦一下争先恐后地全都往房间里挤。 “不,我不进来,我不要那样死掉,我不要!”是那个叫小芸的姑娘突然挣脱丽丽姐的手,一脸惊恐地摇着头,坐在房门门沿上不停往后挪去。 “小芸,快进来!”丽丽姐沉声说道,“没时间了!” “我不!”小芸一脸崩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缩到门边丽丽姐碰不到她的地方,“我不会去的,刚才有个大哥已经说过了,我没有迈进第二扇门就不算在一个房间里停留了两次,我,呜呜,我还有一次机会,我要呆在原地,我不走就不算时间!” “小芸!”丽丽姐使劲朝小芸伸手,试图拉住她的衣角吼道,“我说了带你过游戏你就得信任我,我都过来你怕什么?!” “我不!你们都会死的!都会那么,那么惨的死掉!我不!”小芸崩溃尖叫道。 丽丽姐烦躁地低声骂了一句,二话不说就往门上爬想把小芸拽过来。 “走开!”小芸尖叫地往后一步,整个人直接从门上掉回到了起始房间里。 “啊!”仿佛一颗鲜嫩饱满多汁的石榴掉进一座高速旋转的破壁机中,整个起始房间瞬间泼满红色的血液,以及人类肉块和碎骨,但神奇的是大家目前所在的房间居然没有受到一点波及,仿佛有一道透明的结界将两个房间隔离开来,互相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26、迷宫8 所有的人都被眼前极端血腥的一幕吓到了。 “她被吓坏了,你已经尽力了。”安饶拍了拍呆立在原地怔怔望着挂满血浆和碎肉的原房间的丽丽姐。 一条一分钟前还鲜活可爱的少女就这么直接被碾碎在大家面前,任谁都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丽丽姐冷冷看了一眼安饶,使劲搓了一把脸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到新房间中间,迷宫之中时间就是生命,每一个决定每一次情绪都关系到生死存亡,游乐园吝啬到不给玩家以时间去缅怀和伤感,更没有资格获得他人的劝慰,在这里,生命是最珍贵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金光闪闪的luck箭头没有骗人,这确实是一间安全的房间,所有人都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而只有那个失了禁的男人,穿着还湿着裆的裤子一脸追悔莫及。 “我给过你机会了的,告诉过你这是安全的。”安饶对死死盯着自己的男人耸耸肩,然后晃悠着开始了新一轮的观察。 苏鸣这小子一下子蹿了过来:“老大!你怎么敢啊!我都快吓死了!”说着小孩儿的眼圈就又红了,“如果柏哥在这里,他肯定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这么玩命的!” 柏川……安饶脑中闪过那张冷淡英俊的脸,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呢,也不知道他会选什么样的游戏。 “老大你怎么知道这个房间是安全的啊,luck真的值得信吗?”苏鸣吸了吸鼻子问道,学霸就是学霸,感情上头也不忘打破砂锅问到底。 “或许吧,”安饶语焉不详,然后走到时以柔身边,彬彬有礼地邀请道,“时小姐,是否可以请你帮个小忙呢?” “你要干什么?”张勇一把将时以柔拉到身后,“你一个死基佬,过来勾搭我女朋友干什么?!” “我是不是基佬都不影响我说话的自由,”安饶保持微笑,“时小姐是一个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有自己说话的权利和自由,不需要你代劳。” “你!”张勇气结。 “行!”时以柔绕过张勇点头说道,“只要可以让大家平安出去,我愿意的。” “以柔!”张勇一把按住女孩的肩膀,“别听他的,这种人心里想着肯定是要用你的命去填他的路!” “呵,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看你才是这样的人吧!”苏鸣不甘示弱。 “时小姐,我想让你帮的忙很简单,只是希望你在每次房间门开启的时候,和我的这位弟弟一起记清楚所有的房间细节就行。” “没问题!”时以柔满口答应下来,“所以你已经有线索了是吗?” “暂时还不能确定,但是这个光带很特别,值得关注。”安饶没有多说,目前自己的推断还无法成立,如果是错误的,反而会给大家造成误导,人命关天,再谨慎也不为过。 “没时间了,该抽奖了。”丽丽姐冷声提醒道。 下一个恰好是时以柔。 “我替你吧。”张勇在一旁说着。 “不用,我抽到的就该我来,你抢什么抢?”时以柔轻轻拍掉张勇拦在她前面的手,“起开。” “那怎么行,还是我来吧。”张勇嘴上说着,挡在女孩面前的身体却显得没用什么力气,轻轻一推就能推开。 “我说了不用就是不用,该谁就是谁,不能破坏规矩。”时以柔再一次认真拒绝道。 还有不到一分钟,虽然时间紧迫,而那男孩的行为却还是成功地逗笑了安饶。 背叛和虚情假意,从小到大安饶见识过太多太多,甚至对这种虚情假意时的肢体行为分析都可以随时写篇心理分析论文发核心期刊,嘴里说要帮你手却下意识地无力,嘴上挂着笑眼角却一点也不弯,说着我来却步履缓慢,明明嘴里是在阻拦可伸过来的手却握紧了拳头,这些下意识的敌对和抵抗的肢体动作表明他对自己的话其实完全不认同,全都是假的。 只有这个陷入粉红色恋爱泡泡中的傻丫头信了,不仅信了还义正严词地拒绝男人虚伪的保护。 明明不爱还满嘴甜言蜜语,只能证明一件事情,时以柔在游乐园游戏里有十分过人的长处,张勇得倚仗她。 真傻。 安饶快步上前,直接伸手放到老虎机的按钮上,侧身对时以柔说:“没有时间了,我来按,就当是还你之前告诉我信息的情了。” “呵,按按钮谁不会,整得跟真能救人命似的,有本事一会儿第一个进门啊!”张勇在安饶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吃瘪,气得直翻白眼。 “叮咚!”提示音将张勇的阴阳怪气盖过,紧接着就是那个虚伪做作的童音捏着鼻子喊:“让我们来试试手气吧!” 满屏的卡通图案散去,三列图标又开始飞速旋转起来。 和大家如出一辙的紧张不同,安饶倒是不甚在意按下按钮之后的结果,一边等一边耐心给苏鸣这位远离黄赌毒的竞赛赛道好孩子科普:“老虎机这玩意,要么摇出一样的图案代表胜利,比如在这里就是摇出金星luck,要么摇出不一样的图案代表失败,原理虽然简单,但胜出的概率很低,因为胜率可以操控,游乐园一定会把胜率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的,所以还是不要太寄希望于此上比较好。” 被刺目白光包围着的是半透明的墙壁,在等待三列滚动图案停下来时间里,安饶无意识地扫了一眼自己身边那堵半透明磨砂质地的墙,突然,磨砂质地的墙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朦胧身影,像是有人靠在了那堵墙上,从背影上都能看出这人的厌倦和冷淡。 刀刻斧凿般利落修长的完美身形,安饶印象中有这样漂亮身材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 刚想着,那个黑色身影突然偏了偏头,利落的短发之下大概耳朵高度的地方有一个黑色的东西闪过。 柏川?是柏川吗? 安饶有些晃神,柏川也在迷宫里? 真是见了鬼!这人太厉害,要真的是柏川,那我的3000积分岂不是岌岌可危?! “老大……” 苏鸣扯了扯安饶的袖子,十分困扰万分疑惑地问道:“你之前说老虎机只有两个结果,一种是全一致的代表win的图案,这个图案在迷宫里就是有金色星星的luck,另一种就是杂乱无章的图案代表fall对吧?” “嗯。”安饶没回头,依然紧紧盯着那身影,试图弄清楚那一点黑色下面到底有没有白色的羽毛状东西。 “那……”苏鸣说得很慢,显得困惑又迟疑,“那,还有第三种可能吗?” 27、迷宫9 “第三种可能?” 安饶立刻回过头看向老虎机的屏幕,三列图案已经停止滚动,屏幕上显示的结果是三个相同的图案,却不是那个的金星簇拥的luck,而是三个一模一样的戴着金色王冠的卡通小男孩,正张着缺了一颗牙的嘴冲着大家笑得十分开怀,可两只眼睛却睁得圆圆的,这是一个正常人类在大笑时绝对无法做到的表情,让人看着头皮发麻。 所有玩家都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孩图案迷惑不解,三个金色星星luck图案代表真的出现好运,三个小男孩代表什么?出现新成员吗? 还没等大家就这个小男孩图案的含义展开讨论,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发现所有人都站在一幢陌生的房子里。 “老大,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这房子又是从哪蹦出来的啊……”苏鸣缩着脖子搓着手臂,贼头贼脑地四处打量。 半天没有等到回答,苏鸣朝自家老大望去,却难得地看到奇迹老大全身绷直,脸色铁青,表情十分严肃地站成一根旗杆,甚至都没有初来乍到四处探索的兴致。 苏鸣:?这又是怎么了? 这幢房子,或者确切而言,这幢别墅,安饶简直太熟悉了,何止熟悉,说是刻骨铭心也不为过,可是为什么?安饶怔怔地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这个迷宫到底想要做什么? 见老大不理自己,苏鸣只能自力更生,他们现在全都站在房子的大客厅里,客厅很大,分主次会客厅,所有人现在都站在主会客厅的环形沙发区里。 和雍容华贵的主会客厅不一样的是,次会客厅被装饰得十分童趣,彩色的气球层层叠叠,怪物造型的充气玩偶随处可见,一张圆桌上堆满大大小小还没拆开的礼物盒,长沙发前的茶几上还放着一个巨大的红丝绒蛋糕,蛋糕旁边放着一摞精致的细瓷餐具,不过因为距离太远,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套。 联想到图片上小男孩头上的金色王冠,应该就是这家的小主人要举办生日宴会了。 次会客厅旁边是楼梯口和厨房,楼梯是厚实的红木楼梯,厨房分了中西烹饪区,虽然不知道这幢房子到底有几层楼,但看这富丽堂皇的装修,小男孩家应该非常富裕。 “老大,这好像是生日趴体呢。”苏鸣小心翼翼地报告道。 “嗯。”安饶没再说话。 “铛,铛,铛,铛,铛。” 客厅里的复古大座钟敲了五下,安饶下意识地就朝大座钟的顶端看去,很快,大座钟的顶端墨绿色小门打开,一只小小的棕色木质布谷鸟被弹了出来。 “布谷布谷”棕色小木鸟欢快地叫了起来。 果然。 安饶很快就又把目光移到通向二楼的楼梯口处。 “咚咚咚——”随着布谷鸟报时结束,一阵孩子在楼梯上跑跳的声音随即响起,安饶背脊绷得极紧,双手在身侧握紧成拳,连指尖都因为过分用力而泛出缺血的青白,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楼梯,一丝恨意从眼中划过,很快就如落入汪洋的水滴,消散无形无迹可寻,安饶的表情漠然得更厉害了。 等到哼着歌小男孩真的出现在楼梯里时,安饶的表情甚至已经找不出任何异样,他表现得就像在场的任何一名玩家一样,迷茫又惊恐,完全不知所措。 “好孩子要牢记,课间十分钟玩耍守纪律,好孩子要团结,不让伙伴孤零零,好孩子讲安全,从来不玩水与烟,嗯嗯嗯,哈哈哈,啦啦啦啦……” 这首歌的歌词很是奇怪,好像是将学校的学生在校行为守则编成了歌谣,以供学生快速背会掌握一样。 哼歌的小男孩约莫十岁左右的样子,有些自来卷的短发,胖到身上的短袖下摆都翻了起来,露出满是污垢的肚皮,手里拿着一板已经被啃掉不少的巧克力,整个人看上又胖又馋又邋遢,实在是让人很难对他产生好感。 而当小男孩从楼梯中走出来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僵住了,甚至有几个女孩立刻拼命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尖叫。 “他怎么!” “嘘!” 这个男孩,没有脸! 原本应该生着五官的地方是一片没有起伏的白,整张脸像一只没点亮的白纸灯笼,惨白无光,空白僵硬,他仿佛一个粗制滥造的未完工的娃娃,制作人刚刚弄了团白泥捏成一个球就摆烂罢工,只在白球上盖了顶短发代表这是头来应付了事。 所有人中,只有安饶表情依然冷漠,没有一丝惊恐,在他眼中,男孩是有脸的,而且是一张让安饶很难忘记的脸,是叫不醒的噩梦,是曾经一度压垮他的巨石,这个男孩叫东东,是他小时候的同班同学。 “好孩子要牢记,课间十分钟玩耍守纪律,好孩子要团结,不让伙伴孤零零,好孩子讲安全,从来不玩水与烟……” 无脸鬼孩哼着这首奇怪歌词的童谣走到次会客厅,然后身躯一怔就立马扑向次会客厅沙发前的茶几上,震得那个繁复巨大的裱花红丝绒蛋糕都抖了好几抖,男孩伸出肥胖粗短又脏兮兮的手指刮下来一坨奶油放在他空白的脸上,仿佛空白脸上凭空出现一道猩红诡异的笑容,小男孩随即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漂亮的红丝绒大蛋糕上立刻多了一个丑陋的缺口。 “咣当。”不知是谁撞倒了沙发圈里茶几上的装饰品,发出一声巨响。 无脸鬼孩顺着声响“看”了过来,眼神不经意地和安饶对视了一瞬,仅仅那一瞬,安饶的心脏便仿佛被亿万钢针扎过般骤然剧痛,痛苦的回忆如同疯涨的潮水,让他感到有那么几秒钟的窒息。 看着家里突然出现的那么多人,无脸鬼孩微微歪了一个脑袋,似乎有些困惑,但又瞬间兴奋起来,整个人立刻像个滚动的肉球一样弹到主会客厅:“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大家紧紧盯着眼前的鬼孩,毫无波澜的空白人脸上的那坨猩红奶油已经干掉了,红白对比下显得更加诡异恐怖,而这张空白人脸说起话来又是典型的小男孩的稚嫩声音,这种违反人类认知的强烈反差让人觉得更加毛骨悚然,所有人全都神情高度紧张,谁也不敢率先搭话。 鬼孩倒是没太在意大家的态度,而是踮起脚开始认真清点人数起来,然后开心地跳起来道:“哇!人到齐了!那咱们开始玩游戏吧!” 28、迷宫10 整个房子依然鸦雀无声,连呼吸声几乎都快消失不见,无脸鬼孩越开心,玩家们就越想哭。 “玩什么好呢?”鬼孩歪着脑袋作思考状。 是捉迷藏,安饶绝望地闭上了眼。 “对了!既然人这么多,那就捉迷藏吧!我当鬼,你们来藏,我倒数十下就来找你们哦!”无脸鬼孩兴奋地一拍手,尖叫道。 “开始!” 话毕,无脸鬼孩扭动他肥胖的屁股转身趴到大小会客厅交接处的门柱上,用手捂住他本就不存在的眼睛,开始倒数起来:“十。”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四处逃命地开始找地方躲。 “八。” “五。” “三。” “一。” “我来咯!” 李成一个人躲在楼梯背面的夹角里瑟瑟发抖,因为失禁而骚臭的裤子让他受尽嘲讽和唾弃,更何况在之前挣扎着不肯开门的痛哭流涕中还弄丢了眼镜,朦胧之中他只找到了这么一个栖身之地,好在楼梯背的夹角又黑又窄,前面还有一个小沙发挡着,应该不那么容易被找到。 那些蠢货,那些自以为是的莽夫,胆大在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美德,他们懂个屁,在这里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李成还记得自己从上一个游乐项目出来就通过腕带接收到他家辖区派出所的短信,短信中说自己老婆出车祸死了,让自己去认尸。 这些蠢人还瞧不起我,觉得我胆小,呵,那就让这些胆大的炮灰们都去送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李成抱着膝盖把自己紧紧缩成一个球,黑暗之中,他仿佛看到自己在上一个游乐项目中死去的老婆在朝自己招手。上一个游乐项目实在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在恶鬼扑向自己的最后一瞬,好在他“不小心”绊了老婆一下,恶鬼就扑向了那个摔到在地的女人,他这才得以逃出生天。 而此时,他仿佛看到老婆惨白的脸,微笑地问他:“李成,你不孤单吗?你为什么要丢下我啊?说好要白头偕老的你忘了吗?” “滚啊!你死都死了!还来找我干什么!”李成惊慌地朝不存在的老婆使劲挥了挥手,想把她赶走。 “你为什么独自一人啊?” 为什么独自一人?为什么独自一人?李成瞪大了眼睛,老婆惨白的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没有五官没有表情没有起伏的空白脸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嘴巴位置上的一抹猩红一闪一闪,仿佛刚吃完人血却又意犹未尽。 李成听到那个无脸鬼孩的声音,天真无邪地问着:“好孩子要团结,不让伙伴孤零零,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呀?你没有小伙伴吗?” “我……”李成感觉自己的脑子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所有的马蜂全都在脑子乱窜,脑子炸开了般地嗡嗡疼起来,他口干舌燥地想逃,可却根本动都没力气动一下,本就濡湿未干的裤子又是一热,他又吓尿了。 “你不团结,你搞孤立,不合群的孩子要接受惩罚哦。”稚嫩天真的童音一本正经地说出残忍至极的话语。 “啊————”李成开始尖叫。 下一秒,尖叫被直接掐断,明明无论是身高还是体重都占优势的李成,轻飘飘地就被无脸鬼孩拖出楼梯夹角,然后又拖到次会客厅里的沙发前。 无脸鬼孩歪着脑袋望着眼前站着的瘦瘦高高的纸壳人,空白的脸上居然也显示出他苦恼的情绪,薄薄的纸壳人是用牛皮纸壳做成的,头上是儿童用他拙劣的彩色笔画出来的五官,红红的嘴巴大张着似乎还停留在想高声尖叫的时刻,黑黑的眼睛瞪得老大,或许是因为孩子画技不佳,那双眼睛甚至都没对上焦,整张脸显得惊恐万分。 也不知道是不是调皮孩子做了坏事,纸壳人裤子部分全都被打湿了,蓝色的水彩笔颜色洇开来,形成一大圈深深浅浅的蓝色的水花。 “站着多不好啊……”无脸鬼孩空白的脸在纸壳人和沙发之间来回审视,似乎不太满意。 “有了!”无脸鬼孩一拍手,然后开始用力将纸壳人的腰部和腿的中间部位折叠起来。 “喀啦啦——啪!”随着骨头被硬生生掰断的声音,表情万分痛苦的纸壳人终于被折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z”形,然后被安放在了沙发里。 “真好!”无脸鬼孩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齐林和童晨是刷副本的“老手”了,二人已经合作玩过了四个游乐项目,原本根本不把这个迷宫游乐项目当回事儿,完全是冲着高额积分奖励来的,却在越来越诡异的情节展开中感觉出了老大不对劲来。 之前的游乐项目虽然也很离谱也很难,但遵守规则硬抗出卖出卖其他玩家也是可以勉强苟到最后的,了不起就是被吓破胆而已。但是这个,这个项目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就好像是在故意针对又好像是在戏耍,可是游乐园既然如此逆天如此有权势到捏死人类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那到底为什么要拿他们这群普通人穷开心呢?! 感谢通过四个游乐项目锻炼出来的逃跑速度,齐林和童晨在无脸鬼孩说“开始”那一瞬间就开始跑,一口气跑到二楼最里面的一间房里,把门锁锁住的那一瞬间,二人瘫在地上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但依然不敢托大,喘息一下就赶紧翻到房间里的小沙发后面藏好。 房间没有开灯,夕阳的余晖从没有拉上窗帘的落地窗外照耀进来,给整个房间都涂了一层美轮美奂的金色,沙发后的鱼缸在落日中闪闪发光,漂亮的热带鱼沐浴在金色的余晖中悠闲地摆着如纱的大尾巴。 “咕咚。”一个大气泡从水中冉冉升起,晃晃悠悠地升到水面上,“啪嗒”一下炸裂开来。 走廊上一点动静都没有,躲在房间里的二人不知道捉迷藏进行到哪一步了,但是谁也不敢起身去查看,反而觉得就在这个房间里也不错,如果可以苟到游戏结束就更好了! 按照惯例,就这么苟着的话,就算你什么也不知道,等游戏结束了,自然而然会回到游乐设施上的。 一个阴影突兀地出现在整片金色余晖之中,挡住了映射在鱼缸上的阳光,鱼缸里的鱼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改之前的悠然自得,反应敏捷地立刻扭头朝郁郁葱葱的海草从中冲去,刹那间,鱼缸里便空空如也,只有几只过于好奇的鱼宝宝从海草丛中微微探出一点点脑袋,好奇地看着,鱼嘴无声地翕合,仿佛在喊:跑啊,快跑啊! 29、迷宫11 “林哥,你说现在到底玩到哪了啊,是不是也太安静了?”童晨忍不住,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问道。 “不知道,别说话!”齐林低声呵斥,他怎么会没有感觉到呢,太安静了,简直安静到不正常,仿佛整个世界化为一片虚无,声音和时间都是不存在的东西一样。 “林哥,你有没有觉得光线变暗了呀?”沉默了好几秒后,童晨没忍住,又开口说道。 “我说了,不要说话。” “不说话就不说话,那你摸我干什么?!”童晨不干了,一起过了四个游乐项目,身边这男人虽然偶尔举动轻浮,但是这么直接上手的还是第一次,何况是在这么恐怖的游戏环节中! “我没——”话还没说完,齐林反应了过来,既然不是自己摸,那会有哪个人类可以在不开门不开窗的前提下走进这间只有他俩人在的房间,然后还摸到童晨?齐林战战兢兢地抬头望去。 寂静无声的别墅中突然爆出的男女凄厉惨叫响彻整幢房屋,但诡异的是,谁都没有听到那个无脸鬼孩走路的声音,他就像一只猫一样悄没声地瞄准,然后靠近,最终一击必胜。 这种无声和敏捷与他的身材形成极其强烈的对比,无脸鬼孩最擅长的恐怕就是在捉迷藏游戏里当鬼了。 “已经抓到三个人……”苏鸣藏在安饶背后哆哆嗦嗦,“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厉害了吗……鬼片诚不欺我啊,果然小孩鬼才是最吓人的物种……” “咕咚。”水缸底部又冒出来一个大泡泡,奇形怪状地整理了半天才把自己捯饬成一个绝对的圆球,缓缓朝水面上浮去,光滑的气泡球表面倒映出一副十分奇怪的画面——地毯上散落着好几支丙烯彩笔,两个等人大小的人形牛皮纸壳被平铺在地上,一个顶着没有五官的光滑惨白脑袋的无脸小胖子,正哼着歌趴在纸壳上写写画画。 很快,两个纸壳人脸上本就是简笔画的五官就被化好了妆,男孩趴在男纸壳人的脸蛋上涂实两坨代表红润的圆形腮红后,终于十分满意地“啧”了一声,万分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真好看!”说完便把手上的笔一扔,捡起两个纸壳人就兴冲冲地往楼下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哼着歌,手里两张轻飘飘的纸壳人身上画着齐林和童晨穿着的衣服,脸上粗制滥造的简笔画五官定格在惊恐大叫的瞬间,而女纸壳人用彩笔画出来的黑色大眼睛中溢出一串黑色彩笔画出来的圆圈圈,仿佛是儿童用彩笔画的眼泪,无声地淌过脸颊上两坨夸张的大红腮红。 “好孩子讲安全,从来不玩水与烟,啦啦啦……” 难听的歌声伴随着小孩下楼梯特有的咚咚脚步声,那个无脸鬼孩又下来了。 安饶眉头紧锁,来到这幢别墅后的一切都在复刻当年东东举办的十岁生日聚会,同时,也是自己十岁记忆中最大的一场磨难。蛋糕、派对装饰还有别墅里的陈设都和生日那天一模一样,可是没有这首歌,歌谣是唯一一个在当时不存在的新元素。 所以这首歌被哼来哼去是什么意思? 从开始到现在听到了三声不同人发出的尖叫,意味着已经有三个人死了,死亡规则到底是什么?而且甚至连玩家挣扎求生的混乱都没有听到过,全部都是一声尖叫后就直接重归平静,这个鬼孩究竟是用什么在杀人,一个孩子居然可以让三个成年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倒是非常符合东东一贯残忍的个性。 安饶想起来这个捉迷藏游戏,和自己当时参加的东东生日派对一样,他到的时候是五点差一点,他站在其他同学们身后在一楼大会客厅等东东下楼,下午五点钟声敲响的时候东东下楼,这个混蛋先去蛋糕上偷吃了一口蛋糕,然后提议大家一起来玩捉迷藏游戏。 和那次游戏一样,东东这个坏种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当“鬼”,而是跳着数完倒数就开始捉人,虽然已经不记得他到底跳了哪些数字,但是按照今天的还原情况,大概也是十八五三一。 安饶记得自己因为又瘦又小被推来搡去,好位置全都被人占光,慌乱中自己只得去主会客厅里的沙发圈角落蹲着,仅仅只找到一个置物架将自己勉强挡住。 而东东那时候也是先找到了三个人,然后就找到了自己。 对的,按照当年的游戏顺序,下一个被找到的人就是自己,也就是说下一个会死的人就是自己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针对自己,因为这个小男孩的图片是自己摇出来的原因吗? 以及,那首歌。 一个当年自己无意识记住的细节突然闪现在自己脑海中,如同浓稠的暗夜被闪电劈开,瞬间照亮整个识海,啊,原来如此! 30、迷宫12 安饶看了看自己身边蹲着的苏鸣,又环视了一圈四周,主会客厅虽然大,但是可以用来藏身的地方并不多,除了目前自己藏身的沙发圈角落外,目力所及之处只能看到沙发对面的边柜后躲着的时以柔和张勇,还好他们也是两个人。 只不过不知道自己死后,他们俩是否愿意帮忙带着苏鸣这个傻孩子一起玩。 “还有谁呢?” “乖乖小兔子们都在哪呀?” “本鬼大王要来抓你们了哦!”无脸鬼孩的声调因为兴奋而变得怪异,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很快,很快他就能集齐所有的小伙伴陪他一起过生日了! 东东的脚步越来越近,安饶闭上眼睛,如果那首歌谣就是杀人规则,没有选择分开藏身的他和苏鸣本不应该有危险,但是按照这个生日派对剧情的还原度来看,下一个被找到的人就是自己,毫无悬念。 别墅明明没有任何变化,可是无形之中似乎又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气氛在沉默中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主次会客厅的墙壁上挂了好几副油画,东东的父亲是一位画商,墙壁上除了挂着他父亲特地请人绘制的东东全家福纪念油画外,还有一些价值不菲的大师之作,或许是东东父亲的个人偏好,所有的油画全都是肖像画。 而现在,每一幅油画中的人的眼睛,全都死死地盯上了安饶,漆黑的瞳仁没有任何感情,是一种空洞无底的黑,就这样,如同邪咒一般阴魂不散地盯住安饶不放。 近了,更近了。 被冷汗浸透的鬓发粘在额头鬓角,显得安饶的皮肤如洗过一般苍白。 只剩一步了,透过置物架的缝隙,安饶甚至已经可以看到东东脚上那双限量版的球鞋。 突然,那双名贵球鞋顿了顿,居然调转方向朝小情侣藏身的边柜那里走去。 “我的小乖乖们,你们在哪呀?” 奇怪,明明自己更近更好找,东东为什么舍近求远?为什么没有按照游戏的发生顺序继续?最重要的是,时以柔他们并没有触犯规则。 “你怕吗?”一声轻轻的耳语突兀地出现在张勇的耳边,温柔又邪魅,充满诱惑,“你怕的,你知道的,在这里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谁?!”张勇猛地抬头看向蹲在自己前面的时以柔,可她根本没有说话,而是聚精会神地观察无脸鬼孩的动向。 “嘘,不要出声哦,这可是我们两个人的小秘密。”气流微动,仿佛情人的低声絮语。 “你死了的话,你们家的钱可就都留给你弟弟了哦,你那个同父异母的蠢弟弟,没有你英俊没有你聪明,他凭什么夺走本属于你的一切呢?”絮语如风一般轻轻送入耳中。 “你的小女友在你面前帮别的男人,你忍得下去吗?现在她帮别人,那以后呢?你现在舍命保她,到时候她背叛你怎么办?人心可经不起考验呢。” “什么都不能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女人没了再找就是。”那虚无缥缈的声音在张勇耳边绕来绕去,如同一条鬼魅的蛇,在幽暗中伸出满是毒液的猩红蛇信,寻找着邪恶的欲望。 “你看,鬼已经走近了,你该怎么办呢?你甘心把自己努力取得的父亲的赞赏拱手相让吗?” “你甘心吗?那个蠢货甚至连自己的作业都不会写,居然就可以轻松获得你好不容易挣来的一切,你甘心吗?” “把她推出去。”絮语温柔地命令道,“不把她推出去的话,你们两个都得死,但是把她推出去至少你能活下来,她那么爱你,当然希望你能活下来,这不正好完成她的心愿吗?” “成为我的信徒,把她推出去,我会让你顺利通关。”毒蛇淬毒的蛇信轻轻抚过脸颊。 “否则,死的就是你。”毒蛇在黑暗中终于露出锋利的毒牙。 “我的乖乖小兔儿们,我就要找到你们了哦!” 在无脸鬼孩快走到边柜的那一刹那,时以柔猝不及防地被人从身后使劲推了一把,她重心不稳跌出了边柜,直接暴露在了无脸小鬼的面前。 “对不起。”张勇说道,在将时以柔推出的那一瞬间,他的手腕上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烙烫,一瞬灭顶的疼痛过后,手腕上多了一个黑色的蛇形纹身,如同镣铐,紧紧圈在他的手腕上。 安饶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时以柔摔在自己面前,他立刻厉声命令道:“不要抬头,不要让他看到你的脸,趴好!” “哇,抓到一只小兔子!让我来看看你是谁!”无脸鬼孩兴奋尖叫,明明是儿童的声音却让人仅仅只是听到都生出透骨的恐惧。 就在这时,安饶立刻飞身从沙发后面蹿了出去,一把抓住茶几上的遥控器按开主会客厅里放着的巨屏电视。 他记得东东家的电视常年停留在他最喜欢的动画片那里,五点是这个动画片更新的时间,如果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保持一致的话,电视一打开应该就可以看到最新的一集。 轻松调皮的片头曲响起,完全吸引住了无脸鬼孩的注意力。 “哇!更新了!”东东果然雀跃地跑到电视机前,一屁股坐到沙发里,用他根本没有眼睛的头对着电视,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呼……”安饶松了口气,对还趴在地上的时以柔说道,“过来吧,没事了。” 时以柔沉默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沉默地走到安饶身边坐下,抱紧自己的腿,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以柔姐姐,”苏鸣爬过来,“没事了呢,捉迷藏游戏没被鬼看到脸就不算被捉到呢,你安全啦!” 而时以柔仿佛变成了一截没有生命的木头,听不见看不见,对外界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甚至都做不到对救自己一命的安饶说声谢谢。 安饶抬头看了看那座大座钟,复古的长分针已经快走到罗马数字二那里,而秒针则已经快接近十二了。 快结束了! 安饶在欢快的动画片音效中紧紧盯着那座钟,瑞士制造的质地上乘的齿轮机芯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安饶仿佛听到座钟里严丝合缝地大小齿轮每走一步而发出的“咔嚓”声。 “咔嚓,咔嚓,咔嚓。” 最后,秒针在安饶的度秒如年中终于指向了钟面上的十二。 “结束了。”安饶如释重负,浑身发软地瘫倒在沙发背后。 31、迷宫13 “你怎么了?”谭扬关心地看着眼前这个极其英俊的男人问道,这是当时和重伤昏迷的林医生一起出来的另一个玩家,谭扬原本是想将三人全都收于麾下,只可惜那个最小的孩子只听医生的,而医生面相看着温柔漂亮,居然是个寸步不让的主,倒是这个帅哥比较好搞定。 他说他要找到一个叫“安饶”的人,那就忽悠说帮他找好了,反正游乐园这么大,找不到也很正常,再说了,人这么容易死的生物,谁知道他撑不撑得到找到人呢?先帮自己赚到钱才是正事。 “没什么。”柏川收回视线,刚刚他感觉到有人在看他,那个人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耳朵脖颈和肩上,顺着腰又在自己的腿上停留了许久,最后又迅速地回到自己的耳畔,可是当柏川回头想看看是谁,却发现隔壁的房间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那咱们走吧?”谭扬没有在意柏川的隐瞒,依然戴着无懈可击的和蔼微笑问道,“现在你觉得我们该开哪扇门?” “随便,”柏川冷淡地往旁边挪了一步,“开错了不走就行。” “但是我希望开出来的是正确的门而不是安全的门,每一步都不错才能最快到达终点不是吗?” 见柏川没有动的意思,谭扬努力按住自己心中的怒火,耐心劝慰道:“快点走到才能快点出去,只有出去了,到了欢乐广场上我才好帮你找人啊。” 找人是个屡试不爽的借口,而且谭扬发现,柏川虽然厉害,但是他更像是一个天赋异禀但又毫无社会经验的天真孩子,很好骗,只需要将“找安饶”制作成苹果吊在他的前方,他就会努力干活,甚至都不需要再附加别的条件。 真好用! 果然,柏川动了动,迈开长腿走到缓慢旋转的老虎机前,“啪”地一下将手直接拍到黑色按钮上。 一阵眼花缭乱的滚动后,三个一致的金星簇拥的luck带着3/9的提示出现在屏幕上。 “你的手气可真好啊!”谭扬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整张脸都被褶子给堆满,“已经是第二次抽到luck了,照这样好运气下去,我想你很快就能找到你的安饶了。” “他不是我的。”柏川冷淡地撇清道,“我和他没关系。” 谭扬不置可否地保持微笑,并不答话。 等到金色星星组成的大箭头出来后,柏川看了看箭头又环顾了一圈整个房间,终于指着一扇门说道:“走这边。” “很好,老规矩,你先。” * 安饶从天旋地转中再次睁开眼,发现来到了一个新的房间。 但是当务之急是要将捉迷藏游戏的死亡规则和大家说明白,安饶环顾了一圈,加上自己一共只剩下十个玩家了。 “我们在捉迷藏游戏里死了三个人。”安饶说道。 “都是你!你乱按什么按!”张勇指着安饶的鼻子骂道,“你他妈就该偿命!以后就都该你去按按钮你去开门你先走进去!” “你就不怕我又按到什么奇怪的游戏?”安饶望着眼前疯狗一样乱咬的张勇冷笑。 “时间紧迫,我先和大家说一下我的发现,”安饶没再管那只疯狗,“死亡规则是鬼孩唱的那首歌,根据歌词,可以得出两条死亡规则和游戏时间限制,捉迷藏游戏只有十分钟,死亡规则是单独一人躲藏和躲在有水或者有烟的地方。” “呵,”张勇冷笑,“现在说有什么用,玩都玩过了,马后炮。” “啪!”时以柔忍无可忍,扬手就一巴掌狠狠打在张勇的脸上。 “你!”张勇捂着迅速鼓起来的脸,不可思议地瞪着时以柔。 “我同意他的推论,”时以柔清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哑意,“我们进那幢别墅的时候是五点,现在五点十二分,游戏时间十分钟符合逻辑,而我是看着那个瘦高个一个人爬进楼梯间里面去的,他现在已经不在我们之间了。” “谢谢,”安饶朝时以柔点点头,“时间紧迫,这个规则只是和大家分享一下,但愿以后用不上。” 说罢,安饶无意继续讨论,开始观察起这个新房间来。新房间除了一圈红色光带外,其它地方均是半透明的墙壁和刺眼的白色光带,样式和他们最开始所处的绿色起点房间一模一样。 人总是会因为到达一个陌生的环境而心生焦虑,更何况现在身处如履薄冰的恐怖迷宫里,稍有不慎就会丢掉小命,因此在察觉到这又是一个新的房间后,玩家中又开始弥漫起一股绝望的情绪。 苏鸣接到自家老大发出的好好照顾时以柔的指令后,就像防狼一样死死盯着张勇,不让这个超级渣男有任何靠近时以柔的机会。 新的房间,安饶眯了眯眼睛在一尘不染的房间中慢慢踱步,恐怖游戏同样也有自己的局限性,就好比吸血鬼不能见到阳光,僵尸不能见到黑驴蹄子一样,因为未知而带来的恐怖才是真的恐怖,一旦发现了局限所在,那么恐怖也就褪下了它的神秘外衣露出它窘迫的内里,再去应对就会变得简单不少。 迷宫始于绿白房间,然后橙绿白房间死人了,当橙绿白房间变成红绿白房间后就是luck指引的安全房间,在玩完捉迷藏游戏后,就又到了现在的红白房间。 有意思。 “苏鸣,你会玩魔方吗?”安饶突然问道。 “啊?”苏鸣挠了挠脑袋,有些抱歉,“小时候玩过,现在早忘了……” “没事,”安饶带着苏鸣和时以柔走到大家避之不及的老虎机旁边,“被打乱的魔方如果要还原的话,有好几种方法,比如层先法、角先法、桥式法什么的。” “啊老大,所以你是觉得我们现在其实是在一个大魔方里?”苏鸣的反应一如既往地没让安饶失望。 “有可能,魔方有六个面,分别对应黄白蓝绿橙红六种颜色。” “这个我知道,”苏鸣点头,然后恍然大悟,“啊!所以老大你才让我和以柔姐姐注意光带的颜色?” “嗯,”安饶点头,“目前我们看到的已经有白色、绿色、红色和橙色四种颜色的光带,我们始终没有见到过黄色和蓝色。” “那,老大你找到这个迷宫的规律了?!”苏鸣瞪大眼睛,刻意压低的声音也掩饰不住他的兴奋。 安饶摇摇头:“暂时还没有,还需要更多的信息,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32、迷宫14 信息太少了,从现在搜集到的信息来看,其实也不能绝对地确认这个迷宫就是魔方,就算是,也无法确认这到底是个三阶魔方还是四阶甚至是更高阶的魔方。 就算按照他设想的,他们现在处于一个经典的三阶魔方样式的迷宫中,那么魔方到底处于什么状态,被打散到什么状态,以及魔方到底是在还原过程中还是在恶趣味地被组成别的什么图案,比如海盗船里的公主boss就喜欢拿人骨头拼单词,这些都不得而知。 只不过,通过总结现在已经走过的三个房间的状况,层先法的魔方还原规则暂时可以解释目前大家的处境,也即,他们进来的第一个房间就是魔方里的绿白色边块,白色是底面,绿色是边立面。 按照时以柔的回忆,胖男人打开的是一个橙绿白色的棱块房间,由于橙色在下绿色在对面,在魔方中,这个模块就不是和白底绿光的边块相接的正确模块,所以胖男人死了。 而第二次中年眼镜男开门,同样的位置换成了白底红绿光带墙壁的棱块房间,其中绿光带墙壁和起始房间的绿光带墙壁在同一方向,在魔方中这是与白绿边块正确相接的模块,所以大家走进来是安全的。 玩完捉迷藏游戏出来后,大家直接被投入到一个新的红白光带房间中,红光带墙壁的方向和之前红绿白房间中红光带墙壁的方向一致,所以大家安全。 如果以上不是凑巧而迷宫确实是个魔方的话,那么,安饶觉得这个魔方应该正处于以白色为底面的还原过程中。 而如果以上前提都成立的话,魔方迷宫自己的杀人规则就很明了了:走进错误相连的模块房间会被迷宫绞杀。 如果是这样的话,luck确实给出了正确的指引,可是……安饶咬着手指,总觉得哪里不对。 在一旁一直沉默的时以柔突然开腔:“我觉得你说的对,这个迷宫可能真的是一个魔方。” “嗯?” 时以柔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地图:“游园指南第二条说了,工作人员的玩偶造型均与相应游乐项目保持一致,我记得门口检票的工作人员脸上有彩色线条,绿色、蓝色、红色、黄色和橙色,正好对应魔方的五种颜色,原本我以为是小丑脸部底色的白色油彩现在看来其实有可能不是底色,而是代表着魔方白色。” “嗯,”安饶点头,然后突然问苏鸣,“你还记得迷宫游玩规则最后一条是什么吗?” “记得啊,”苏鸣眨巴眨巴眼睛,“迷宫游玩规则第六条本游戏不含任何通关提示。” 然后苏鸣突然恍然大悟道:“啊!老大!这果然是个大bug啊!既然没有任何通关提示,那luck的大箭头又算什么?!” 苏鸣很聪明,一点就通,既然规则明确说明不含任何通关提示,那么luck到底是什么? 一个三阶魔方如果是在按照层先法还原的话,其实最先固定下来的并非第一层的颜色,而是首先固定从下往上数第一层的中间模块和第二层的中间模块,然后再开始拼第一层中间模块左右两边的模块,转换到他们现在所处的迷宫就是,在一进来的白绿房间里,实际上从一开始就有一扇绝对安全的门的,那就是房间天花板上的那扇。 而在最初始的时候,起点房间的左右两边房间其实都是错误的房间,无论开哪一扇都会死,所以最开始扔鞋子的男人死了。而绿色光带环绕的那面墙壁上的门则更是绝对不能开,那面墙壁对应的是魔方外部,虽然理论上迷宫的出口就是出去,但是没可能把迷宫的进口同时设置为出口。 而之所以旁边的门后来在他们的开关门中变成正确了,完全是因为魔方还原的走向或者说恰巧两个正确的模块被拼在了一起。 那么在两扇门都可以走的情况下,为什么luck给玩家指的是墙壁上的门而不是天花板上的门? 随着魔方的还原,正确拼好的模块越多,一个房间相连接的安全房间也会越多,可是迷宫只有一个出口,可行的道路或许有很多条,但是最快到达出口的正确道路却只有一条,别忘了,迷宫游戏的3000积分的大奖励可是颁发给第一个出迷宫的玩家的。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luck代表的不是“正确”而是“安全”,安全的门有很多但正确的门却只有一扇,luck只会告诉你一扇安全的门,而这扇门却并不代表着正确。 再结合迷宫游玩规则第四条,同一个房间只能停留两次,如果安全的房间不是正确的房间,最后玩家无路可走后势必会返回,那么玩家就十分有可能因为往返而违反迷宫游玩第四条规定最终受到惩罚,也就是被迷宫杀死。 和海盗船一样,如果没有多想规则之间的联系,那这就是个怎样都会死的恶毒游戏。 迷宫规则玩了一个巧妙的文字游戏,luck指引的只是那一步的幸运罢了,并不含有通关提示,至于之后玩家是否因为这一步提示而违反一个房间只能停留两次的规则,则与他无关。 死亡,是游乐园喜闻乐见的事情,这才是铁律。 可是,让安饶不明白的是,如果游乐园的终极目的就是让玩家死的话,为何不干脆一点抓大家来就直接处刑,为何要耗尽心力用如此迂回的方式,给人感觉……安饶厌恶地皱起眉,给人感觉好像是在玩弄。 就像一只猫漫不经心地玩弄抓到手的老鼠,看着它在自己的股掌之间惊慌失措、瑟瑟发抖、拼命逃窜、绝望哀求、痛哭流涕,然后等看够了老鼠为了求生而做出的各种丑态后,再轻飘飘地说一句“有点儿意思”最后一掌拍死。 真是个令人恶心的地方啊。 “如果老大你的推论成立的话,那我们现在就是已经从绿色面,通过中转站似的红绿白面转移到了红色面上了对不对啊?”苏鸣的脑子里已经开始转起了魔方。 “嗯,可以这么认为。” 也就是说,和无脸鬼孩的捉迷藏游戏结束后,大家被迷宫默认了自动向前走了一步,而不是后退亦不是停留在原地不动。 不过…… 既然是迷宫默认地往前走了一步,为什么是红白房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