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自然现象怪谈高中Ⅰ》
1. 民俗文化考察队
-序章-
*
起初只是同事之间有一些小摩擦。
后来越发展越严重,因为大雾,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他们一直没法离开这个沼洞寨子。采风也渐渐从一周,延到了半个月,一个月……
摄影师老刘又一次摔门而去。
民俗专栏新来的没两个月的实习生更是抓狂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她的动作太神经质了,一团又一团的头发耷拉着掉下,落在地面上却仿佛在缓缓地动,薛婵迟疑地盯着看了一会,觉得可能是花眼看错了。
实习生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没法看清她的脸,她一遍遍地自言自语,我们只是十八线专栏,搞这种民俗揭秘的噱头,结果车子抛锚到现在都出不去——我实习工资一个月才三千,我不是来拼命的……
薛婵想安慰她,可是她的声音太高了。
尖锐得有点让人害怕。
像是刻在基因里的,对某种东西的恐惧。
于是她只能提醒实习生不要再说了,免得被边上的村民听到。
这里的房子不是砖块砌的,而是竹木搭的,隔音效果不好。再加上年久失修,他们走上楼梯的时候都吱呀吱呀响,哪天突然坍塌都有可能。
“听到又怎么了?他们不是听不懂普通话吗?全讲的这种土话,我一听我就起鸡皮疙瘩,我好害怕……”
“怎么会出不去呢?”
“车子为什么会突然在这种地方抛锚?”
“他们甚至不允许我们在这里录像,他们会不会吃人啊……听说食人族会吃人,他们不会是食人族吧……”
“只是说方言而已,少数民族。”薛婵劝慰道,“再说了,我们的向导不是能和村巫稍微交流吗?”
“村民们对我们已经够好了,给我们食物还收留我们,否则我们要么饿死了要么被野兽吃了……”
薛婵走过去,拍了拍实习生的肩膀,轻轻安抚着。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薛婵的心理作用,她总觉得实习生的肩膀有一些僵硬,有一些冰冷。她哭着哭着,突然抬起了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第一眼看过去有一些吓人,仿佛那些血丝是会蠕动的虫卵。
薛婵愣了一下。
可能是她想多了吧。
等男友回到他们暂住的小屋时,薛婵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你怎么才回来,我刚刚还出去找你了,还遇到了村巫他们……”
薛婵扶住额头,神经也有些崩溃了,低声说着摄影师老刘今天又吵架出门了。
他吵着要离开这里,性情越来越暴烈了,眼球布满血丝,说宁愿被野兽咬死也不要留在这里,回来背上包就想走。
她们追出去,结果就发现他半路已经摔倒了,晕了过去。
她们硬生生把他拖了回来。
“不想挨揍就收收你的脾气。”男友冷冷对老刘道,“没人求着你留下来,但是到现在都没有人来找我们,父母、其他同事、朋友……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出现?”
“你以为你自己一个人能跑出去吗?”
“别拖累其他人。”
薛婵隐约感觉到男友冷静面容下的波动,他的戾气似乎也更大了,他以前是这样说话的吗?
薛婵愣愣的,她居然有些记不清了。
大家来到这里采风探索民俗风情之前,有这么冲动吗?老刘有现在这样暴怒好色吗?实习生有现在胆小神经质吗?男友有现在这样冷漠吗?
而实习生只是一直不说话,谁搭话也不理。
刚刚那一切是她的错觉吗?
她不知道。
她坐在离摄影师最远的地方,说什么也不敢再接近摄影师,仿佛对方带有什么瘟疫。
见大家的反应都很不好,氛围太差了,薛婵只能打破寂静问:“老刘你到底遇到什么了。”
*
身为一名摄影师,拍摄不仅是工作,更是爱好。老刘之所以答应上司来到这种荒僻的寨子来工作,就是为了探索当地的风俗民情。
所以来到这里听到村民说这里禁止电子产品和拍摄时,老刘是非常失望的。
可是村民的反应特别激烈,只要看见他拿着摄像机,就会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穷乡僻壤出刁民,贫穷落后的地方自然也不会出来美人,当地村民的长相就有点像原始人,比常人较宽的眼距,微微凸出的眼睛,尖利的牙齿……还是有一些威慑力的。
一开始他的确克制了拍摄的欲望。
既然无法考察拍摄,他们本打算三天内就回去,可没想到迟迟出不了这片地方,甚至把油都耗光了。
想要弃车步行,也走不出去。
没事情干,他只能干起老本行,趁着村民不在的时候拍点东西。这很正常,偷偷背着村民拍摄反而会使他有点兴奋,肾上腺素飙升。
他转了一圈,最想去的就是这里的溶洞。
这个地方叫沼洞村,最出名的就是沼洞。来的第一天,村巫就提过和这个溶洞有关的传说,和平常传说差不多。
什么神仙待过的地方、出现过龙凤的景点,全世界没有一千个也有一百个。
但是出现在溶洞时,老刘就知道这个地方是不一样的。
和以往所有特色景点都不一样。
没有灯泡的古老村庄,煤油灯是唯一照亮的工具,可是这样微弱的灯光根本没有办法照亮整个溶洞内部。因为这个洞,很大,很大,潮湿而阴暗。
最深处,供奉着神龛。
这个神龛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不过很多著名景点山顶都有供着神龛,所以这不稀奇。只是这处神龛却并没有露出来,而是用一块布盖着。
太黑了,他看不清。
可他知道忌讳,没有贸然上手去揭那块布。
就这样,也没什么稀奇的。他想。
他举起相机,打算拍摄一点画面场景,到时候剪辑一下也挺有氛围的。溶洞内太昏暗了,他身体呆滞了一下,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又想不出来。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好安静。
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身后似乎有一道影子移了过去,油灯的光晃了一下,他屏住呼吸。
目光凝结在那一处。
仔细一看,应该是他看错了,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刚松了一口气,下一秒背后却突然凉了起来。
“呼……”
溶洞里没有风的。
这是呼吸声。
呼——呼——他终于发应过来了,不对劲,不对劲的就是呼吸声不对……他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浑浊沉重的呼吸声?
而且他刚刚,明明屏住呼吸了。
老刘屏住呼吸,可是那呼吸声就像在他耳边,他身后……
是野兽吗?
他试图冷静,他离出口大概有几十米,要跑肯定是一瞬间跑不出去了,他试图慢慢的移走,可是那个呼吸声一直跟随着他,似乎已经发觉了他的恐惧,更加沉重起来,离他更近了。
仿佛就在耳边。
他受不了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他的反应很奇怪,可他就是那样做了——他慢慢抬起了摄像机。
摄像机镜头,一张白纸脸瞬间对了上来。
白纸脸脖子直接扭了一百八十度,嘴唇比血还渗人,五官也不知道是怎么画的,僵硬而可怕,直勾勾地盯着镜头——他可以感觉出来,那目光穿过镜头像是在死死盯着他。
只有那一头长发,像人的真发。
太逼真了,就像从真人头上撕下来的。
他仅剩不多的理智瞬间全炸成了浆糊。
……
“那你是怎么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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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听完故事,大家都没说话,实习生表情更加惊恐了,就连男友的嗓子都像是哽了一下,半天才问出这个问题。
……他是怎么回来的?
他是怎么回来的?
怎么回来的?
“……我也不知道。”摄影师颓丧地说。
“呼吸声可能是溶洞走动形成的风,什么自然科学效应之类的,就像屋子里的东西会莫名其妙自己倒下一样,”薛婵说,“至于纸人,可能是溶洞内有某种兴奋物质,菌类或者是花花草草,引起你的幻觉……”
“一切都是幻觉。要相信科学。”
*
夜幕低垂。
摄影师不太自在地在床上换了一个姿势。这种小破村庄的床实在是太烂了,比一般的木板床还要差,只要一翻身就会响。
妈的。这种烂地方。
全都去死吧。
烦躁的心情让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他的全身都很痒很痒,想要挠,挠不到痒处。
他拼命的挠,挠啊挠,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了门口,动作突然一僵。
门外似乎传来了什么嘈杂的声音,那声音特别乱,像是有几百几千人掺和在一起,不仅有唢呐,还有孩子的歌声,在这个夜晚显得格外诡异。
他的背后窜过一阵凉意。
是幻觉吗?他幻听了吗?
咚,咚,咚。
咚,咚,咚。
……
有人在敲他的门。
咚,咚,咚。咚,咚,咚。
他的房间很小,小小窄窄的,比学生宿舍还要小一半,放张床就没别的空地了,这么小却并没有窗户可以透风,本就呼吸困难,但此时,似乎来了一阵风。
空气中掺杂着一丝气味。
他缓缓转头,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
等等……
上床之前他应该已经把门关好了才对。
门,是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
是他没有关好吗?
他想要在心里安慰自己,只是自己记错了,没有把门关好,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办法自我欺骗了——这扇门当着他的脸一点一点的打开了。
摄影师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咚,咚,咚。”
门外的东西还在有规律地敲着门。
多有礼貌。
摄影师的呼吸逐渐浑浊粗重,他试着屏住呼吸,他就像是从陵墓里刚挖出来的人俑,脸上颜色瞬间褪去,无比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向门缝处。
空的。
是空的。
他松了一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没松完,他的目光往上移,心脏却像被公牛撞断了几根肋骨一样疼痛。
门外上方,有一个影子。
声音不是从下方传来的,是门的最上端被敲响。
什么东西能敲到最上端?
他突然想起来,读书的时候曾经做过的一篇英文阅读理解,因为故事比较独特,所以记忆比较深:一对夫妻开车走夜路,听到广播里说他们这片区域有一个变态杀手,无差别杀人。车没油了,丈夫打算出去找人帮忙。
妻子说,广播里说有杀人犯呀,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就留在这里。
丈夫说,你锁好车门等我回来,敲三下代表是我回来的暗号。
于是妻子锁好了门,紧张的等着。
终于听到“咚,咚,咚”的声音,她想开门。
可是……
敲门声已经过了三声了。
故事中的结尾,妻子才发现敲了一夜的敲门声其实是丈夫的尸体倒挂在树上,头随着晃动敲击房车车顶时发出的声音。
【她抬头望着车顶,又听到“咚,咚,咚……”】
他抬头望着房顶,又听到:“咚,咚,咚。”
2. 民俗文化考察队
*
早上起来的时候,空气有些冷。
薛婵下意识想加件外套,可是她并没有多带一件厚的冲锋衣,行李箱里当时也只塞了几件普通夹克。
毕竟当时谁能想到他们会困在这儿这么久呢?
年轻实习生还在睡觉。薛婵一个人开始准备早餐。早餐是村民留下的食材,一种野兽的肉,如果直接煮味道挺一般,肉似乎有一点老,但熬肉汤的时候味道的确不错。
肉汤熬到一半,摄影师就像是闻到了肉汤的香味似的,从房间里缓缓僵硬地走了出来,脸色也差劲得要命。
他走路的速度很慢,像是昨晚没睡好。
薛婵虽然不太喜欢他,但还是礼貌关心了一下,“怎么脸色这么差?”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薛婵把筷子递给他,随口问:“噩梦吗?”
摄影师直勾勾地盯着那双筷子看了一会,没有接过,脸色很差地说,“对,我就梦到自己的皮被人扒了下来……”
“我好痛,我一直在喊救命,可是你们没有一个人出来救我啊……啊……啊……我浑身的皮都被一点点扒了下来,筷子插入我的鼻腔、眼球里,挑起我的眼球……”
“……”
薛婵僵硬地顿了一下,“你这梦确实还挺吓人。”
“真的是梦吗?”摄影师愣了一下,好像是在自言自语道:“对了,我的相机……我拍了录像。”
“我拍了录像,我拍了录像的……”
“我记得我的相机在这里啊……”
“我的相机呢?谁拿走了我的相机?”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浑浊的双瞳直勾勾地看着薛婵,“是你拿走了我的相机吗?”
“好奇怪,我为什么找不到它了?”
薛婵摇摇头,神经悄悄拉紧,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
摄影师突然开始摸索起来。
“好奇怪啊,它怎么会在这里啊……”他突然从腹部掏出什么东西,薛婵呼吸屏住,看着他手中血淋淋的相机,“怎么会在这里呢?”
骨头在血肉中摩擦,薛婵怀疑自己听到了嘎吱嘎吱响。
相机落到地上,自动开始播放画面。
薛婵看见画面中的“老刘”自己动手,从厨房拿了一根长长的筷子,对准摄像机的镜头,他缓缓抬头,把筷子插入自己的喉咙里,自己的鼻腔里,自己的眼睛里……
“噗呲……”
而她手中那双还没成功递出去的筷子突然变了色,血红的,染红了她的掌心,温热的液体贱到她的手心。
噗呲。
诡异画面中的主人公正扭了一下头。
他不解地看着她,支离破碎的脸扯起一个大大的弧度,“小薛啊,好奇怪……”
“奇怪……为什么我的皮不见了啊?”
他朝她伸手,“你的皮可以借我用用吗?”
……
“啊——!”
薛婵从噩梦中惊醒。
她浑身是汗,额头的头发都已经打湿了,在床上坐起来喘息了一会后,她才发现刚刚那声尖叫不是她发出来的。
是实习生的声音。
薛婵转过头,这才发现他的那张床上已经空了,实习生似乎已经起床了。
声音的方向是摄影师的房间。
实习生怎么会在哪里?
为什么会尖叫?
薛婵想了想,还是僵硬的换好了衣服,靠着木质的墙壁,小心翼翼地慢吞吞地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明明昨晚还说过话,明明昨天人都还好好的,为什么早上起来,看见的却是尸体。
门大喇喇地敞着,站在门口就可以一览无余床上血淋淋的尸骨,以及刚才大叫一声、此刻倚靠在门框上眼睛瞪圆了的实习生。
摄影师死了?
不是她的梦吗?
薛婵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片麻木,大脑和呼吸都像是卡住的。
心跳也差点暂停。
怎么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尸体看上去却像已经死了一个月,腐烂得可怕,甚至还有很多蛆在爬来爬去。已经发紫的甚至变黑的,肿胀的血肉里有许多小米大小的小黑虫在不断地蠕动。
薛婵心中不知道有什么错觉,总觉得那个深处里爬出来的,不断的从他的骨头里面,眼睛里面,鼻子里面涌出来。
更重要的是他的尸体是失去皮的。
像是被剥下了一张人皮。
实习生已经吓晕了过去,薛婵也差点摔倒,多亏男友及时扶住她。他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但还是第一时间抚慰她。
“没有身体特征,并不能认出来这到底是不是老刘……”男友试图冷静分析,“在屋子里转一圈,找一下有没有什么痕迹留下来。”
“是村民昨晚潜进来杀人吗?”
“不可能,如果是他们闯进来一定会有动静,老刘一个人高马大的摄影师,常年背着那么重的相机跑,怎么可能毫无反应就被杀害了,而且,我看他们的死法并不像是被人伤害的……”
是的。
这样的死法,怎么会是被人杀害的。
“昨天晚上我听到了歌谣,还有送亲的声音,你听到了吗?”薛婵咽了咽口水,“一直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只能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
这个地方太诡异了……
从出不去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什么不对劲了,他们一直下意识忽略这种可能,哪怕这段日子大家的性格越来越尖锐偏执……
她试图保守一点地想,“这里有什么超自然力量吗?”
“……也许。”男友沉吟。
薛婵想了想,下定决心:“我们去找村巫,他们肯定知道什么。”
“不去!我不去!”实习生的面容扭曲起来,薛婵这才发现实习生的面孔似乎和之前不一样了,眼距似乎宽了一点,眼球也不知道为什么凸出了一点,是因为生气么。
薛婵安抚她,“没事,那你留在这吧。”
“我受够了!放我走!”实习生歇斯底里。
薛婵愣了一下,怀疑自己是看错了。她看着实习生,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去探望住在精神病院的母亲时,母亲也是这个反应的,这样疯狂,扭曲,猩红的眼球,光滑而惨白的脸。
“你身上这身衣服是哪来的,你行李箱还有这件衣服吗?”薛婵迟疑地看着实习生,她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了一身皮衣,像牛皮纸般油亮柔软,摸起来光滑细腻,“没见你穿过啊……”
实习生表情很疯狂,唇角却似乎勾起来了些。
“这件衣服……”
她摸了一下衣服,缓缓地笑了一下。
不知不觉中,实习生的眼白中多了许多血丝。
不过更古怪的是,她仍然微笑着,情绪似乎稳定了下来,“这件衣服我一直有啊,放在箱子里,可能你没有看见吧。”
“好看吗?”
*
老刘死了。
实习生又不敢出来。
薛婵和男友只好分头出来找人。
男友去溶洞,她去村长家。
早晨的村庄看上去无比破败。洞沼寨的清晨和其他地方并不一样,这里的雾特别大,大的像是夜晚根本看不清人影。
薛婵喊了半天了,但是一个人也没有出来关心他们,更没有人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整片村庄像是荒无人烟。
这样的小小的寨子,总共有多少个村民大家都应该心知肚明,发生一点小事都会有邻居出来帮忙关心才对,可是为什么大家此刻对他们漠不关心?
薛婵打算去找男友,又换了方向,向溶洞走去。
溶洞里面特别安静,特别安静。
她贴着墙壁走,总觉得墙壁摸上去软软的,有些湿滑,但一想到这里可能常年有水侵蚀,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走在这种溶洞里必须得打灯才行,幸好她的手机还有一点电,这段时间一直没有用,现在用来照明还是可以的。
只是这里实在是太黑了,就算她打着灯也不能照亮整个溶洞,只能稍微照亮自己眼前的路。
她喊男友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下一刻,她停住了。
她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薛婵缓缓的伸手捂住了嘴巴,视线轻轻的往下移了一点,看见了尸体——一具已经腐朽的四分五裂的尸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撕碎吃掉的,看上去至少已经死了几十年。
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来气音。
这个尸体……
虽然已经没有皮肉了,但是薛婵莫名觉得有一点熟悉。
尸体身上穿着的衣服,她似乎在哪见过,这好像是谁的衣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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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衣服呢……
薛婵已经不害怕尸体了,整个人就瘫倒在尸体边上,她这一瘫软下来才发现原来尸体背后还摔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相机,不知道还能不能打开。
她伸手拿起那相机,开机的灯光照在她脸上,在这个阴暗环境里更加可怖,她一声不吭一一点开,前面全都是村寨的各种风俗照片,其中还夹杂着两张一看就是偷拍的私密照,薛婵皱着眉删了,又继续往下翻。
“X年X月X日,他妈的糟透了,这里除了下雨和大雾之外,还有别的天气吗?”摄像机里的画面是正在下雨的寨子,浓雾和阴雨,让这里看上去更加阴森,一如摄影师低沉的声音,“我可以感觉到所有人的情绪都变得越来越糟糕。”
点击播放下一个。
这次摄像机的画面变成了人脸,镜头对准了摄像师的脸,他对着镜头自言自语,“X年X月X日,情况越来越糟糕了。大家都变得疯疯癫癫的,只要一开口就会吵架,今天我们已经吵得差点要动手,互相残杀了……怎么会这样,但是我今天真的挺想把他们都杀了的。”
“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好像也快要崩溃了。”
下一个视频。
薛婵已经完全软了下来,看着摄像机画面中出现的人,是她自己,她脸色憔悴苍白,目光好像透过镜头正在看向镜头外的人:“老刘死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皮像是被人一整张剥下来的。我不知道该怀疑谁,这个摄像机现在在我手里。”
下一个视频。
“X年X月X日,已经过了几个月了?我都不清楚了……今天溶洞又举行了迎织女的仪式,村巫说他们会供奉织女,织女一家特别高兴,可是我明明听见她的哭声。”
下一个视频。
是一个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女孩,清丽稚嫩,镜头没有拍到她的全脸,她们似乎是在交谈,“桑玛偷偷学过一点普通话,可以和姐姐聊天。”
“这个是相机吗?”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给你拍一张照。”
……
“他们说做织女是很好的,隔壁姐姐也做了织女。村巫上次来看过我,大家都笑得很高兴,阿妈对我说,今年的织女终于轮到我们家了。”
“桑玛不想做织女吗?”
“我不知道。”
下一个视频。
还是她自己。镜头开始晃动起来。
“今天路过溶洞的时候,我明明听见了哭声,好像是女孩子的,可是我冲进去的时,发现他们只是在宰羊……这个地方也有羊吗?
我觉得那只小羊羔长着人的脸。
村巫问我要不要来一点,虽然这是祭祀用的,但是给神供奉完之后也是可以给村民吃的。
我拒绝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想吐。”
下一个视频。
“X年X月X日,我没疯。”
下一个视频。
“她不知道为什么不理我了,她做了织女,好像很忙,一直避开我。村民也不允许外人老是去溶洞,白天总是逼着我,今晚我一定要去问她为什么。”
薛婵不敢细想,她蹲了下来,屏住呼吸摸了摸尸体身上的衣物,试图寻找一下有没有什么身份证明。
她从前怕黑,怕鬼,怕尸体,可现在却颤抖着手在摸尸。
最后只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叠纸。
《误食不知名毒物,原始村寨全村不幸遇难,官方提醒请勿闯入未开发深山》
《登山者入山,无人生还》
《多人探险进入深山未开发区域后失踪,广大市民请勿靠近封锁区》
《警告!危险!C市多名青年偷偷闯入无人区后再无音讯》……
身后窜过一阵凉意,等她看向末尾的时间数字时,差点蹲不住,摔倒在地上。
这叠报纸的时间落款……
是四十四年前。
她已经失去了力气,眼前的字也开始模糊起来,仿佛得了阅读障碍,看过这一行行字却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四十四年前……
洞溶原始村寨不幸全村遇难,无人生还……
如果在那么多年以前,四十四年前,洞溶寨就已经无人生还,薛婵大脑吃力地想,那么,现在的村寨又是怎么回事?
那些村民又是怎么回事?
我还活着吗?
我现在究竟是在哪里?
3. 民俗文化考察队 坟堆 背包客
*
“小薛!”
“薛姐!”
薛婵双眼一睁,被同伴们缓缓喊醒,她头好昏,浑身都没有力气。
她这是怎么了?
男友扶着她,正拿了一碗肉汤在喂她,“你肯定是不肯吃这肉才饿晕的。其实我觉得这肉没什么问题……”
“来这个鬼地方都一周了,我们的食物都吃完了,不吃肉汤还能吃什么……”
“是啊……”
“薛姐你喝一口吧,多好喝啊……”实习生抱着碗正在喝,红色的舌头甚至舔过碗,“好鲜啊……”
恍惚中,薛婵不知不觉接过了碗。
她的确好饿。
对,她想起来了,她是因为来到这一周了都不肯喝肉汤才低血糖饿晕的。
她来到这里后,一周没吃正经的东西了。先前行李箱塞的一点食物早就吃完了,她看着肉汤,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低头喝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肉……好好吃……
特别滑嫩。
“我们运气真好,来到这第一周就拍到了这么多素材……”
薛婵喝着肉汤,模糊地想,对,她们才刚来到这个村子第一周。
“我今天又听村巫说,这里的溶洞大有来头,牛郎织女的故事你们听说过吧?这儿曾经出现过织女,这洞以前就叫做织女洞,”摄影师笑嘻嘻的,就像拍到了大料的狗仔,“当地人还说有留存的织女遗迹呢。”
“织女后代也还没断绝。”
薛婵听得呆了会,好像她曾经在哪听过相似的话。
是在哪听过这段话呢?
“织女后代?”实习生听愣了,扶了一下黑框眼镜,“织女结婚?和谁,牛郎吗?这地方也没有养牛吧?”
“现实的牛郎啊,”摄影师挤眉弄眼一下,“以前的古人呗……小薛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很喜欢这种民俗故事吗?”
……牛郎织女吗?
薛婵揉了一下眉心,“我是无神论者。”
她说到这,愣了一下,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说过这段话似的。
难道是做过类似的梦吗?
“精神好点了?”男友摸了摸她的额头,“村里最近好像在办什么仪式……被选为织女的那一家都开心疯了,昨天村巫还说他们家要摆宴席,问我们去不去……”
摄影师听了,挺好奇:“这织女怎么选的?挑最漂亮的?”
“今晚的宴席吗?那到时候那个织女会出现吗?”摄影师似乎对那个最漂亮的织女很好奇,“要是可以拍照就好了。”
“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不知道是谁说出这样的话。
薛婵本来下意识不想来的,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坐下来了。
酒宴其实非常一般,这种偏僻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无非就是肉罢了,不过连点鸡肉牛肉都没有,吃来吃去都是那种不知道是什么的肉。
她似乎看见月光下的酒杯,倒映出一点虫卵的样子,好像有虫卵在底下蠕动似的,不会是长虫了吧。
但等她定睛一看又消失了,薛婵想,估计是她看错了。
毕竟在座的黑压压的几百人,都把这酒水喝完了。
连从来不喜欢喝酒的实习生都喝了。
实习生转过头,直勾勾的盯着她:“薛姐,你怎么不喝?”
“哦……”薛婵尝了一口。
薛婵还想说什么,村民堆里却突然吵了起来,叽里呱啦听不懂的土话嘈杂得人耳朵疼,她只看见所有村民的目光齐齐朝他们看来,一张张脸都对着他们。
“**&&%¥!”
“*&……%!”
村巫听完那些村民说话,脸上那僵笑就像是抹去了面具上的颜料,一瞬间消失了,目光落在她们身上。
村巫浑浊的眼球盯着他们,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说:“织女死了。”
村巫错愕地瞪着他们,然后转动了一下眼珠。他说话的时候,能看到他的牙龈和舌头颜色都很深。
是一种好像死人似的紫红色。
村巫嘟嘟囔囔地说道,冷汗肉眼可见的从他的额角渗了出来。
织女死了。
织女死了。
一滴一滴,将他的头发浸得透湿。
不知不觉中,薛婵发现村巫的凸出的眼球里多了许多血丝。奇怪的是,他依然在微笑着,哪怕那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所有村民都站了起来。
“**&&%¥!”
“*&……%!”
薛婵敏锐地站起来,镇定地对村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织女在哪呢?”
村巫拒绝了。他说着织女是不允许外人见的,哪怕是织女的尸体,除非等到下葬的那天。
“我们村里必须找出是谁做的这种事。希望你们也能理解我们。”
村民把他们围了起来。
最后还是村巫出面,阻止了他们动手,那张憨厚淳朴的脸扯出一个笑,微微凸出的眼睛盯着他们。
村巫说,“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
他们被关了起来。
“贼喊捉贼。”摄影师低声咒骂了一句。仗着村民听不懂普通话,他肆无忌惮。
男友反讽,“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总不会是你做的吧?”
“我觉得这个寨子有问题……”薛婵只有握住男友的手才会觉得温暖一点,她皱起眉,终于也受不了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大家都好陌生,好奇怪。
“我们走吧,早点离开这里。”她握住男友的手,“我也受不了了,我们走吧。”薛婵下定决心:“……我们今晚就走。回去收拾东西,趁着晚上,村民们怕野兽不会轻易出门。”
摄影师怀疑道:“有村民围着我们怎么走?再说了也出不去。”
“来个人把其他人引走。”实习生提议,“我们抓阄吧。”
没人再反对,所有人抽完签。
薛婵拆开自己手心的纸,脑袋嗡了一下。被选中的那个人,是她。男友安抚她说,别怕,他陪她一起。她先跑,他会跟着来接她找大部队的。
他们暂住的房子很小,屋外没有人,黑夜里村民并没有守着,也许是因为村巫所说的野兽。
准备就绪后,薛婵先一步冲了出去。
而实习生和摄影师抓紧时间去找车,才来这里一周,车里还剩下两格备用的汽油能用。
薛婵跑了没多久,村民就发现了她,举着火把追了起来。
“**&&%¥!”
“*&……%!”
薛婵躲在草垛里好久好久,一直看着村民们跑远了才站起来。
火把在黑夜中格外阴森。
漆黑之中,她的耳畔窜来一阵空气流动。
“婵婵……”
“你吓死我了。”薛婵有些生气。
“好吧,对不起啊婵婵,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把村民引过来,”男友习惯性地安抚她,“声音太大我怕出意外。”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她冷着脸,“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男友身后空空,没有人,也没有车。
“车呢?他们人呢?”薛婵问。
“他们跑走了……”男友的脸色沉下来,“他们带着所有东西自己开着车跑了,没有等我们。”
“……你的同事们太没良心了,居然丢下我们就跑,”男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薛婵看着他。
月光下,男友的脸上还留有一点因为剧烈运动而流下的汗,看上去很正常。正常的脸色,正常的体温,正常的语气……
他们是怎样谈恋爱的呢?薛婵想。
有关的回忆是那样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他向她送出的鲜花,夜晚的烛光晚餐,路灯下并肩前行的身影,一切都那么清晰,可就是因为太清晰了,所以显得诡异。
真的吗?
她真的有这样一个男友吗?
她有这么容易就陷入爱情吗?
这一切这么真实,真实到让她怀疑。
此刻站在她身旁,温柔小意地低着头和她说话,替她擦衣服污渍的人,是已经死了呢?还是本就不是人呢?
如果他们是情侣的话,再怎么样也会有一点证据的吧?
男友走在前面。
薛婵突然握紧了兜里的相机,她的口袋很大,足以装下一个小型相机,她缓缓抬起相机,透过摄像机镜头看着眼前的一切。
镜头前趴着一个“人”。
如果那可以算得上是人的话。
她以为她会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然而真正的情况就像是梦中。
在梦中的尖叫。
她的喉咙只能挤出一道微弱的气音。
大脑一片空白。
在理智彻底瓦解之前,控制她身体的,是她的本能。镜头里,那个“人”脑袋朝后,只有一半的脸,像是被锄头砍掉了另一半,青白色光滑的面皮上缓缓勾起了古怪的笑。
而他身上趴着的那“人”的肠子,不知道大肠还是小肠掉落一地。
在地上拖曳出长长一条。
据说,人的肠子如果拉直,大概有六到七米,但薛婵觉得地上的肠子绝对比七米还要长,流了一地。
肠子的主人,正一点点拽回自己的肠子。
鼓起的眼球咕噜噜转着,滑到了眼尾,透过镜头和她对视……
那一刹那,她纤细敏感的神经像是被刺中,宣告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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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汤般浓白的雾中。
摄像机画面里一点点丰富起来,开始人脸识别,一个个红色小方框出现,那些“人”身上没有一张皮,全身上下全都是裸露的,连头皮也没有,黑色的大脑裸露在空气中……
究竟长什么样是看不清的。
因为他们没有皮。
那些随意拼凑四肢的裸皮怪物透过摄像机,全部朝着她看过来,一张张齐齐的恐怖的脸。他们的四肢就像是拼接起来的,像是被随意乱缝的恐怖娃娃,有些手和脚是装反了的,有些手背和手心是反着的……
跑去找车的摄影师和实习生,是扔下她真的逃走了吗?
他们究竟是跑了,还是死了?
薛婵缓缓慢下了脚步,不远处是一片茂密丛林,在这样漆黑的夜晚,成了逃跑的绝佳之地。她回头,一个箭步,快速跑了起来,一头扎进了丛林之中。
“……婵婵?”
“婵婵你去哪了?”
“你在哪里?”
“你在这里吗?”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薛婵捂住自己的嘴巴,她整个人已经搭在悬崖边缘,原来这片草丛之后是悬崖,可以掩藏她的大半身体,却也给她带来了极大危险。
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而男友的声音一点一点越来越近。
反着的脚尖踏上草丛,野草没过他的膝盖,他微微俯下身,脸上挂着的还是温柔的笑:“婵婵,你在这里吗?”
他望悬崖下一望——
看见的却是一片空荡荡。
男友的脸上浮现了失落的神色。
嗡——
理智全线崩溃,薛婵怀疑自己要吓失禁了。
幸好她已经转换了阵地。
她是爬着走的,尽量不要弄出声音,还要小心翼翼避开枯枝烂叶,避免出现电视剧里的尴尬画面。
可后面的声音穷追不舍。
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找到你了。”
男友蹲下来,看着地上的她。
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找到你了。
他歪了一下头,脸上浮现出很正常的疑惑神色,“婵婵,你为什么要跑?”
艹!
薛婵爬起来就跑。
织女祠里有她想要的东西。
她一定要跑到那里去。
“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婵……”那声音几乎就贴着她的耳朵。
两眼一睁就是冲。
如果不是在跑步,薛婵真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她跑啊跑,感觉自己的腿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勤奋过,完全可以去参加运动会拿个大奖回来了。
下一刻,离她特别近马上就要抓到她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薛婵迟疑了一下,男友的声音是消失了。
那声音原本一直贴在她身后。
是突然间消失的。
薛婵惊疑不定,这时才看清自己眼前,不远处的小山坡上,站着一个“人”影。
她猛地刹住了车。
她终于看清了。
不远处站着个黑发小姑娘,似乎正在向她看过来,盯住她,像夜里的猫一样悄无声息——薛婵差点没发现她。
这可能是个和背包客。
她和村民的打扮截然不同,单肩挎着一个五十升左右的双肩包,长腿窄腰,只穿了身简单中性风的短裤短靴,纯黑连帽衫罩住了头发。
“……”薛婵没搭话。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样零下几十度的晚上,这小姑娘只穿一件兜帽衫难道不冷吗?
她的第二反应是,艹!
这他x的是坟头上!
古老山村深夜。
黑压压阴森森一片坟前。
悄无声息出现个一身黑还黑长直的女孩。
整个村子里怎么可能还有活人?
她说“男友”怎么消失了不追了,合着是被更强大的怪物吓跑了——这是什么猛兽的威慑力镇压力啊。
薛婵转头就是跑。
她撒腿狂跑,一秒钟都不带多犹豫的,跑,跑,跑,睁眼就是跑,这一天几乎把这辈子八百米欠的所有动力都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对方看着她的背影,歪了一下脑袋,没追上来。
4. 民俗文化考察队
*
这个村落的时间是颠倒混乱循环的。
薛婵还没有想清楚自己这个状态究竟是死是活。
难道真的有神迹?
真的有仙女?
薛婵的第一反应还是不相信。
就算这个世上有仙女,又怎么可能留在这种破败村子里。
什么仙女织女的她没听说过。
落花洞女她倒是听说过。
不过就是未婚女孩出门经过山洞,被歹人侵犯,却被迫隐瞒……而后精神恍惚,抑郁而亡。
——“嫁给落花洞,成为落花洞的织女,就能得到神的祝福,一辈子都不用嫁人了,有村民养着,就像神一样被供奉,这在那些村民眼里可是最至高无上的幸运。”
她脑子里突然多出了一个疑问,那些曾经被村民“供奉”的织女们,后来都到哪去了?
村民说要供奉她们一生的。
她们去哪了呢。
薛婵决定去织女祠。
在黑得看不清路的古老村落里,织女祠就像是灯塔一样的存在,哪怕薛婵根本不认识路,也能冲着光的方向跑到这里来,因为在夜晚只有这里是点着灯的。
明明灯火通明,香火不绝,为什么在这个夜晚看上去有如此阴森。
……像怪物的眼睛。
晚上来果然是没错的,薛婵心想,村民夜晚并不常出现在织女祠,村巫说的并不是骗他们的。
夜晚的织女祠,很危险。
薛婵看着在夜晚还是灯火通明的织女祠,这似乎是这个村寨里最大的建筑,修缮得很好,可以看出来花了大价钱,真的是虔诚供奉着织女的。
织女、织女……
织女真的是为了这个村子而留下来吗?
这样落后邪恶的村寨,怎么会留下织女的?
他们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才将神仙困在这个小小地方呢?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薛婵不再想,埋头踏入祠内。
可是当她一只脚踏了进去,刚闻到香火的味道,眼前的画面却突然一变。
薛婵可以意识到自己身上有某种类似肾上腺素的物质正在激素飙升,她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耳朵甚至可以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她的情绪突然变得非常不稳定,心脏收缩,突然想哭又想笑,神经似乎变得纤细敏感,就像是被人拿着一根针正在戳她的神经。
她倒了下去。
昏倒前,她看见那个黑长直坟头背包客小姑娘的眼睛。
猫眼石一样的眼睛。
……
……
过了今天,桑玛就十四岁啦!
阿爸阿妈说,十四岁了,可以选织女了。
做织女究竟有什么好的呢?
桑玛不知道。
但是隔壁的姐姐做了织女后,她的阿爸阿妈每天都在笑。桑玛最喜欢和姐姐玩了,姐姐上过学,写字很漂亮,还教她说普通话,她总是大舌头,可实在是太有趣啦!
姐姐说有一个东西,叫做相机,可以用来拍照,把人的画像画出来。
桑玛还没有画像,她也好想要有一张,属于自己的。
姐姐说,当然,等她赚钱了,一定要买一架相机,给桑玛拍照!
姐姐还说要教她识字——桑玛期待了好久好久!
村巫今年来到她家,看了一眼桑玛,后来就告诉阿爸阿妈说今年的织女是她。
这是荣耀——!
从小阿爸阿妈都说,这是荣耀,太羡慕其他家了,什么时候可以轮到他们家呢?
吃饭的时候,阿爸阿妈这样说。
睡觉的时候,阿爸阿妈这样说。
在她说想要上学的时候,阿爸阿妈这样说。
这是比上学还光宗耀祖的事情——!
她看着阿爸脸上扬得高高的笑,看着阿妈脸上扬得高高的笑,皱纹在这一刻也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终于,他们一家子都可以抬起头见村民了——!
桑玛在心里偷偷想,做织女,她是不是可以见到姐姐啦。
姐姐可是上一任织女呀。
桑玛想着想着,抱着娃娃,乐出了声。
过了今天,在阿爸阿妈的催促下,桑玛鼓起勇气,问村巫,她需要准备什么吗?
村巫深深地看着她,看得桑玛差点失去勇气,她一直是一个很胆小的小女孩呀,鼓起勇气才能问出这个问题。
桑玛揪紧衣角,快要失去勇气了。
村巫才缓缓开口说,不用。
就这样纯洁、美丽,是最好的,像小羊羔一样……神就喜欢这样的孩子。
洞神要纯洁美丽的小女孩。
但她还要“修行”,洞神会保护诚恳的人。
修行是在冬天。
好冷的冬天。
桑玛被阿妈阿爸拽下衣服,来到河边。
这可真是一项热闹的大仪式啊,村里的人都来了,就连和桑玛年龄差不多大的小伙伴也来了,他们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赤裸裸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桑玛红了脸。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害怕。
桑玛好想逃跑。
村巫却拽住了她。
他说按仪式来,织女需要脱光了在河里待上整整三天,但是因为桑玛年纪小一些,所以可以改成一天,洞神会原谅她的。
这是考验。
只要挨过考验就可以了。
躲什么呀——
大家只是看看而已啊!
怕什么呀——
只要你虔心,神会保佑你撑过去的!
成为织女有什么好处吗?
她能见到其他织女姐姐吗?
隔壁家的姐姐,会和她见面吗?
桑玛好想她呀。
她为什么失约呀。
只要成为织女就可以见到她们吗?
桑玛一定会做到的!
……
从河里捞出来的时候,桑玛小小稚嫩的脸已经青了,她已经昏了过去,可是昏睡的时候为什么却感觉到有人摸了她几下呢。
她感染了风寒,发烧了。
但是村巫定下的日子已经到了。
村巫就是村里的神明,所有人都深深相信他的话,如果不听村巫的话,一定会失去神的庇佑的!
所以阿爸阿妈给她穿嫁衣,哭着说桑玛对不起,可是村巫说的日子已经到了,不能出发也要出发了——
阿爸说,你要记得规矩,礼法,一切都以神的意志为中心。
阿妈说,你要虔诚,要温良恭俭让,为神献出你的一切。
桑玛软绵绵地被架上了花轿。
她掀起车帘吃力地往外看,却突然想起来去年的时候,她还是站在外面的小孩子堆里面的一个,流着眼泪希望姐姐能留下来。
不过她终于可以见到她啦!
桑玛弯弯眼睛,终于笑起来。
花轿到了溶洞就停下来了,桑玛有些害怕,可是村巫和她交代了几句话就快速走了,那些村民也没有停留,走的很快。
桑玛有些害怕。她从来没有走到过溶洞内步,村民们都说这是只有村巫才能来的地方。她在门口站了很久,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黑漆漆的洞里,她好害怕。
这样冷冰冰的地方,怎么睡觉呢?
桑玛根本睡不着,她只能抱着她的小娃娃,那是隔壁姐姐亲手织的,里面填充了羊毛,软软的,在这个阴森的环境里给了他温暖。
她蜷缩在石床上睡着了。
可桑玛只睡了一会儿,就醒了。
有东西在摸她的脸,桑玛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她很害怕,遇到危险要怎么办?
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啊——!
她只是下意识叫了出来,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是怪物吗?
溶洞里有怪物吗?
怪物开始脱她的衣服,桑玛想要挣扎,可是她的力气太小了,她的年纪才这么小,她的胳膊这么细,又从来没有吃饱过,她要被怪物吃掉了——!
有没有人来救她?
桑玛叫了阿爸,阿妈。
可是他们都没有出现。
臭烘烘的怪物……桑玛晕过去了。
……
第一天的时候,是一头怪物。
第二天,第三天,溶洞里的怪物越来越多。
她不知道他们是谁。
溶洞太黑了,她什么都看不清。
桑玛就这样过着日子,白天的时候不能出去,她和附近经过的人说她的遭遇也根本没有人相信她,连很久来一次的阿爸阿妈也没有相信她的话。
怪物吃你——?
可你明明会好好站在这啊。
很多天,很多天过去了。
桑玛渐渐不说话了,没有人相信她,她只能抱着自己的娃娃。
娃娃相信她。
只是有一天,怪物摸上她的时候,桑玛抽出火折子。
她终于看清了。
怪物的脸好熟悉啊——
深深的皱纹,一身的酒味,还有那双浑浊迷离的眼睛——
“长根叔,你是怪物吗?你为什么要吃我?”
夜晚的村寨,所有人都睡着啦!
所以无论桑玛怎么叫,都没有人过来,桑玛想,可能是因为她的声音太小啦——长根叔一叫起来,那嘹亮的叫声一下子就把其他人从睡梦中叫醒啦!还是男人的叫声响亮啊!
桑玛不好意思地收回自己插在对方身上的小刀。
她以为是怪物变成长根叔来吃她,才捅怪物的啊!
原来不是怪物,真的是人啊。
真是大惊小怪,大家嗔怪道。
——他只是喝醉啦,走错地方啦。
——他怎么敢来溶洞啊,肯定是不小心的啊。
——你怎么能捅伤人呢?织女要纯良柔软,怎么能做这种危险的事?你的小刀是哪来的?
就这样,桑玛失去了小刀。
每天晚上,怪物都会出现。
有时候是一头,有时候是很多头,它们絮絮叨叨的,喘着粗气的时候居然还会说人话。
【明明是自愿的吧。】
【我们供奉你总不能白白供奉吧。】
【拿点报酬回来。】
【你还真当自己是仙女啊。】
黑暗里,桑玛什么也看不见。
可是桑玛好疑惑。
好奇怪。
明明是他们说的,神选中了她啊。
……神。
可是他们没说过,到了晚上,他们就都成了那个神,主宰她的神。
……
桑玛在墙壁上用石头划线,第1天第2天第3天这样,每天一行一行画下去,想要计算自己待在这里的日子,只要再过几天一年就要过去了。
一年就要过去了。村巫会挑选出新的织女吗?
新的织女会不会像她一样被怪物吃呢?桑玛不知道。
她好笨。
她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人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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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壁上歪歪扭扭的子也不是数字,而是横和竖,桑玛靠着墙壁,她突然想起来了上一任织女姐姐——姐姐还没教她识字啊!
其他织女去哪了呢?
笨蛋桑玛。
没用的桑玛。
没用的桑玛决定去找姐姐。
她找啊找,终于在溶洞最内部,她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那个神龛的下方,找到了姐姐们。
好多、好多姐姐啊——
她们闭着眼睛——
她们的脸色好差啊——
花一样的姐姐,怎么就凋谢了呢?
她们是什么时候凋谢的呢?
桑玛保住姐姐的身体,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掉,她太瘦了,根本抱不起来她们,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懂,她到底该怎么办——为什么会这样啊——?!!
姐姐——!
姐姐——!
姐姐怎么在这里呢?
不是说好了要教她识字吗?
不是说好带她离开山里的吗?
不是说已经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吗?
桑玛不明白,大家不是说会供奉她们一辈子吗——?
一辈子究竟有多长?
为什么姐姐们现在就躺在这里了呢?
*
没用的桑玛打算一直做织女。
她要做一辈子的织女。
新的织女如果比她还小的话,她就是姐姐啦——!她要保护妹妹——!她要挡住怪物——!
让怪物们都来吃她好了!
可是冬天很快来了。
去年在冰河里浸泡一天的病根子发作了,桑玛在石床上翻来覆去烧昏了头,可是没有人来。在这里,不要提厚被子,就连带肉带菜的食物也没有,平常就只是窝窝头。
桑玛越来越没有精神气了。
桑玛想,她是不是要去见姐姐了?
她是不是要死了?
死究竟是什么呢,阿妈说她会上天,她突然又有点期待渴望死亡了,死亡会比做织女更幸福吗?
那天晚上,洞里突然点了火把。怪物们戴着头罩,手上拿着刀,朝着她走来。桑玛知道,那把刀是用来杀小羊羔的,她见过——
他们吃了姐姐们。
他们要把她也吃了。
桑玛想要挣扎。
怪物真的要把她吃了——!
阿爸——!
阿妈——!
桑玛大叫,她挣扎,瘦瘦小小的身体怎么会有这样的力气?
为首的那个人转过身,朝着人群叽里呱啦说了一句话,人群中出来了两个人。
桑玛看见了两双熟悉的眼睛。
隔着黑黑的头罩,只看着那双眼睛。
……为什么那两张熟悉的脸也露出来这样饥饿流涎的眼神呢?
桑玛不明白。
她果然是没用的桑玛。
没用的桑玛终于不挣扎了。
尖锐的刀子划开她羊羔般柔弱的皮肤。
她像只羊,一只任人宰割的羊。
【分一杯羹吧——】
【分一杯羹吧——】
【年轻肉嫩,小羊羔似的,就得选年轻的啊——】
【吃了就可以长生不老啦——】
……
【邪恶作祟,肯定是她。】
【会不会是怨气太重了?】
【我说一开始路过洞抓回来玩玩就好了,那么黑,娃娃又不知道是谁,非要接着搞织女,现在好了吧,乱了套了。】
【找个和尚之类的吧?镇压恶鬼。】
和尚会怀疑他们吗?
……怎么可能?
他们可是朴实的村民啊——
他们老老实实地种地,从祖辈开始就这样辛勤,每一道皱纹都是淳朴村民的证据啊——
他们可都是老实人啊——
一开始的洞女,只是路过溶洞的无辜女子,被人捂住口鼻,抓到洞内。
这种事情,发生了受害人也不会宣扬的。
如果未婚女子没有缘由地怀了孕了,那可是神的恩赐啊。
没听说过吗?哪个皇帝的母亲就是梦到了龙就怀孕的,哪个神仙的母亲就是踩到了神的脚印就怀孕的。
怀的好——!
这可是神子——!
后来女孩们不敢经过这里了。
可这怎么能行呢?本来日子就够苦了,他们每天辛勤劳动也是个好汉子啊,可是只有他们付出这真的正确吗?
白白养她们是干啥?
养头小羊羔都至少能吃啊。
既然都有神的孩子了,那神也是需要织女的啊。洞神每年迎一个织女,才能保佑他们风调雨顺,多有道理啊。
老的不要。
丑的不要。
越年轻越稚嫩越漂亮的越好。最好像小羊羔。
要纯洁又美丽。
洞神会保佑她们的。
村民会供奉她们一辈子的。
一辈子,究竟有多长?
是十三岁,是十七岁,还是二十岁?
是未长成的花骨朵,还是含苞待放的青涩花朵?
一辈子……是十三岁的桑玛,还是十七岁的隔壁姐姐?
对于她们来说,一辈子究竟有多长?
薛婵恍惚着,她看见得道高僧用肉身为塔,手上珠串尽数断裂,低头叹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邪祟——
终于被镇压了!
洞溶寨又恢复了往日的美好与淳朴——
5. 民俗文化考察队
*
薛婵回过神,涣散的瞳孔恢复焦距。她偏过头,哇的一下吐出一滩血。
她的血液还在快速涌动着,澎湃着。
久久无法停息。
薛婵有些恍惚,她的全身神经在跳动,脑子里就像榨汁机搅过一样,“什么……什么东西?”
她看到的这一切是什么?
难道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吗?四十四年前的事情吗?
身后,突然有一个人出声——
“是灵感。”
薛婵背后窜过一道凉意,鸡皮疙瘩顺着裤管爬上她的身体。
她缓缓看向声音来源。
是坟头遇到过的那个小姑娘。她坐在桌案上,大马金刀地敞着腿,修长的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什么东西。
她没有摘下兜帽衫,黑压压的长发从帽子里倾泻出来一小半,贴着脸颊。
她说,你的灵感有点高,不过理智维持的也还可以。
她很完美。
她是薛婵有生以来见过最完美的人。
这并不是说,她多漂亮多惊艳,而是,她的完美到了某种非人的境界,看到她的第一眼乃至盯着看习惯了,都一直给人一种一种奇诡的心悸感。
薛婵猜测可能是因为她长得实在太完美了,触犯了人大脑的某种机制。
“你是谁?”薛婵试探着问。
她是从哪来的,什么时候出现的?
是人吗?
还是像男友那样的怪物呢?她看上去,很古怪,一种很完美的古怪,放在人类身上格格不入。
小姑娘反问:“你又是谁?”
薛婵还没有说话。
她太累了,没有说话的力气和心情。她又想到了刚刚“看到”的,或者说“身临其境”的画面。
坐在神龛旁的小姑娘看了一眼祠外,又收回视线,她漫不经心地支着下巴,直勾勾地看着薛婵的神情。
过了一会,薛婵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织女祠外已经传来村民的声音,还是听不懂的土话,可是听上去总是有些怪异。
“**&&%¥!”
“*&……%!”
他们哗的一下,一大片人涌进了祠堂,目光一瞬间落在她们的身上。
为首的村巫上前一步,他像是忘记了他们今晚逃跑的事情,只是戒备地看着她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来织女祠干什么?”
薛婵:“我是来给织女上香的。”
村巫不说话,布满血丝的眼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那个没说话的小姑娘。
“我去上香。”薛婵说。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行为,她朝着香烛方向走去。
果然,她这么说,村民就退开了。
本来已经将他们围起来的村民看着她,给她让开了一条路,只是目光并没有从她身上挪开。
现在被团团围住的只剩下那个神秘小姑娘了,只是她还没有任何动作,还是坐在织女祠上,简直不把人放在眼里。
村民们越来越近,蠢蠢欲动,望着她的眼球闪过一丝浑浊的光。
薛婵听见那小姑娘叹了一口气,声音幽幽的,带着股讽刺的味道。
薛婵顾不上她了。
她从桌案竹篮子里拿出香,点燃。
她站在织女像前,拿着香,在心里默默对她说,四十四年……不知道现在你算是姐姐还是妹妹,我觉得,应该是妹妹吧。
这织女祠修缮得真好,说是供奉——
宝塔莲座,焚香不绝,四十四年——
洗脑、驯化、镇压……
要你纯洁又美丽,要你无害又纯良。
“这祠内香火不辍四十四年,长明灯不灭,可这天却黑了太久,总不见天光。”薛婵想,这真的是对的吗?
她说话的声音很低。
太苦啦——
太苦啦——
她到底还能做什么呢?
她到底要做什么呢?
我能帮你什么呢?
薛婵平静地将香烛插入香炉,平静地撸起袖子,平静地垂下眼帘说道:“妹妹……这香烛神龛压着你,佛塔灵祠镇着你,压抑得很,也苦得很。”
“——我替你掀了吧。”
她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
那就不跑了吧。
薛婵快速走过正在对峙的村民们,走过烧纸的村民,走到宝塔前。跪在地上的小朋友仰起头看着她,以为她是来上香的。
薛婵朝着他笑了一下。紧接着快步冲上前,双手撑到桌案上,用尽全身力气一掀,整张桌子被她掀翻。
我替你掀了——
“哐啷”——
宝塔直接砸成了碎片,砸到了边上的长明灯,一团火焰沿着厚重的白色帷幕窜起来。厚厚的帷幕之下,千万香火之下,暴露出来那隐藏得很好的棺材。
那棺材,至少钉了千百枚长钉。
织女立祠,是供奉还是镇压?
小孩的表情呆住了。
村巫的表情傻了。
村民们凸出的眼睛都要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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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在所有或惊或恐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全场寂静。
就像黑白无常提前来临。
在死寂之中,薛婵缓缓问:“我很想问你们……一辈子究竟有多久?”
一辈子究竟有多久?
在十三岁,还是十七岁,还是随时随刻就能结束这人生。
那个黑发小姑娘却低低地笑了一声。
整个织女祠,只有她一个人的笑声,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非人感。
她终于跳下来。
在村民们惊恐不定的目光中,她一脚踹开了那棺材,不知道她究竟用了多大力气,千百根长钉就被她这么轻轻一踹揣得齐齐断裂。
“……”薛婵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在溶洞内看到的刻字,就刻在溶洞墙壁里的一个人名,她看了一眼就觉得忘不掉——
巫神月。
薛婵甚至不知道这个名字是谁,但是她一看见这个名字,就想起来她的脸。
她看过一个公众号推文,说人如其名,人的长相会和自己的名字很像,比如叫张三的人基本上就长那个样子,有些名字一看见就可以大概猜想出那个人长什么样。
就像现在这样。
薛婵一看见“巫神月”这个名字,就联想到眼前这个黑长直神秘少女,原因无他,那个名字和这张脸实在是太符合了……
神秘,强大,美丽。
这个小姑娘就是巫神月吧。
不然她今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和她一起拆这个织女祠?
大火蔓延,照得祠堂内所有东西都是一片红艳艳的。
在一片红色中,“巫神月”俯下身,织女脸上覆着的符箓也被一并掀开。
整个织女祠瞬间冷了几分,尸臭无声蔓延。
这织女祠,今天就拆了吧——
拆了这祠,毁了这塔——
我替你掀了这一切——
村民们齐齐大惊,扑上去要抓住她,掀翻她,扑倒她,“**&&%¥*&……%!”
“巫神月”却像是钉在那里的。
她身高腿长,又似扎在悬崖戈壁边的小白杨,整个人如风吹雨打都压不弯,连黑压压的瀑布似的头发丝也纹丝不动。
她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扑上来一群人,可谁来都碰不到她。
*
天光乍破。
伴随着最后一滴雨悄无声息地落入湿润泥泞的泥土里。
天亮了。
6. 地狱少女
*
扭曲古怪的村民冲上来几乎开始砍人。
“小心!”薛婵冲“巫神月”喊道。
她下意识冲了上去,想要帮忙,不过等她冲上去了才看清:原来这些人根本就没有碰到“巫神月”,在他们的手碰到她之前,手就莫名被什么力量折断了。
“咔嚓”
“咔嚓”
折断的手臂,扭曲的肢体,腾空的身体……薛婵目瞪口呆地看着百来个村民们一个接着一个腾空,又坠下,腾空,又坠下,偶尔还往墙壁摔了几下。
最后被叠成了一个小山堆。
而罪魁祸首一脚踩在“小山堆”上,淡淡地偏了一下头,朝她看来,猫眼石般的眼睛不像真人。
那是美的,可却是一种诡异的美。
薛婵试图找回自己的理智,是意念控制吗?这个小姑娘明明没有动手,甚至连手都没有改一下,这群村民就自己升空、骨折、摔来摔去了。
薛婵嘴巴开开合合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普通的学生?”对方指了一下自己的包,“我的作业还没做完呢。”
?
什么?
“你还不信?”
她摊摊手,大有让薛婵翻看的意思。
薛婵不信。
她翻起“巫神月”的包,果然从里面抓出了一把试卷,从三角函数到圆锥曲线,再定睛一看试卷的题目——高三开学考?
“高、高三学生??”薛婵嗓子都喊劈了,纤细的神经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高中生……
这是什么高中生拯救世界吗?
救了她一把的高中生却看着她,眯了一下眼睛问:“……薛婵,是吗?”
薛婵:“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算的。”高中生随口说。
薛婵:“算的??”
拿什么算的?
拿你没做完的三角函数套公式吗?
……
她们从织女祠里出来。
祠堂顷刻化身火海。
烧了好,烧得干干净净,望着这样的大火,薛婵突然觉得有点惆怅,“牛郎织女的故事你听过吧。”
“没有。”
“……?”薛婵抛了个问号。
“巫神月”懒洋洋地往树上一靠,“真没听过,怎么了,是家喻户晓的故事吗?”
“这是九漏鱼都知道的东西。”薛婵补了句,“如果你接受过九年义务制教育的话。”
“巫神月”又诚实地摇摇头。
意识到对方不是在开玩笑,薛婵感到震惊的同时,还是把这个故事粗略说了一遍。
等她说完了,她才问出自己想问的那个问题:“你觉得织女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的吗?”
“巫神月”盯着火海看了一会。
就在她要开口的时候,一方手帕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口鼻,身后那人环抱着她的背,带着歉意地说:“抱歉……只能出此下策,你先睡一会吧。”
薛婵拿手帕按住她的脸,叹了一口气。
她在手帕上下了巨量乙.醚,晕一头大象都不是问题。
薛婵把手帕放回自己的黑色外套口袋里,压了一下自己戴着的黑色鸭舌帽,自言自语似的幽幽道:“……高高在上的织女,怎么可能留在人间?”
“你说的挺对的。”她怀中的人说。
……?
??
薛婵缓缓低下头,和自己怀里那个精神倍棒的人对视。那人眨着眼睛,然后勾了一下唇,露出一个有点坏的笑,说,不好意思啊,你应该下致死量的。
她做过身体测试。
她的极限是20倍左右。
薛婵:“……?”
你在说什么啊这个剂量明明已经能药晕一头成年大象了好吗?
“巫神月”从她的怀抱里坐起来。
薛婵察觉到她盯着自己看了几秒,那双眼睛像是要透过自己的皮囊,看到更为内里的东西。而薛婵清楚地明白,这其中有一点非同寻常——她百分之百确信眼前这人的眼睛在发光。
美丽、绚烂。
让她想起有关这个诡异世界混乱颠倒的,如潮水般涌来的记忆中的一段辉光,那扇门之后的辉光。
门……
是什么门呢?
她呢?
她,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你的另外两个同事都已经死了。他们和你不同的一点就是他们是过来探险找故事的——”
“而你并不是。你是过来找一件东西的,对吧,薛婵?”
“你是来这个地方找什么的呢?”
“……”薛婵沉默。
“你对这里似乎挺了解的。”
对方还在继续:“你知道这里有问题吧?所以来之前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还带了乙.醚。
薛婵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收敛了。
她安静了很久。
很久后,她才说:“高高在上的织女,怎么可能被凡人轻易就困在人间?”
“能被人‘强行’留住的,从来不是织女。”
“那些蠢货把织女留下来的时候,怎么没想到高高在上的仙女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留下来了。”
“真织女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
“怎么可能留在这种鬼地方?”
薛婵满怀恶意地笑了一下,“第一代织女,其实是怪物吧?”
“也只有那些蠢货会把它当成仙女。”
初代织女是真实存在的。
它就是一切的根源。
也是薛婵来到这里的原因。
“我要找到杀死初代织女的方法,”薛婵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为了一个人。”
“你的母亲?”
“……”薛婵哑了一下,“这还是算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啊,只是因为我看过你的资料而已啊。”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报纸,以及一叠档案资料。
那叠报纸是几十年前的报纸,标题是女研究生走失山林得到好心老实人收留。
薛婵看见那几个字连心头的血都要化作岩浆滴落了,忍不住好笑道:“好心收留?”
“老实人?”
“他们知道她有多努力吗?她的成绩,她是几十年前的博士,含金量有多高?她本来可以有一个所有人艳羡的人生的……”
一个女研究生,误入山林,迷失,离家二十年没有回,家人四处登报寻找……到最后居然是被“好心人”收留了几十年。
找回来时,她精神状态已经失常。
“你既然看过我的资料,就应该知道我的母亲现在在精神病院里,但她不是得了精神病。虽然医生说是一种怪病,”薛婵顿了一下,“但是有哪种怪病会变异的?”
“抢了她身体的,是怪物。”
“她是从这个鬼地方走出来的,一点点离开大山,来到这个地方。”薛婵说,“我其实是孤儿,是她收养了我。”
“……我已经全都说了。”薛婵转过头,看着她,“那你呢?你可以说了吗?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出不去,但又不像是鬼打墙,为什么我还会遇到几十年前的村民……还有通感,我为什么会看见那些……”
“巫神月”朝她招招手,往一个方向走,随手指了一下这迷雾,说:“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里的雾一直化不开?为什么这里从来没有太阳?”
“……为什么。”薛婵愣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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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你生活的那个世界。”巫神月说,“如果说你生活的地方是表世界的话,这里就是里世界。”
“是颠倒世界的关系。”
“里世界是由表世界里最阴暗、恶毒、淤泥一样的一切而形成的,就像这个村庄,就是因为织女和好心人村民而生。你现在的话,是被困住了里世界中,”她说,“你的同事们,那些村民们,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这是一个完全由阴暗和黑泥构成的世界。
“而你,至少已经经过了两次循环。”
薛婵脸色白了一下,“我是怎么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她还能穿越回原先的世界吗?
穿越?
这个词让“巫神月”笑了一下,“穿越异世界么?差不多吧。”
她说,“表里世界并不是完全割裂的。它们之间其实还有某种你看不见的隔膜,就像是水面一样,有的人会无意识穿过水面来到异世界,然后被困。”
“你也意识到了吧?这里的时间是错乱的,循环往复的。”
也就是因为这个,薛婵才侥幸活下来。
表世界,里世界。
这样的说法乍一听荒诞不经,却又似乎听上去有些科学,毕竟平行世界的存在一直是具有争议的话题。
“……你知道了我的目的还来救我?”薛婵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是官方救援组织的特工?
还是魔女?
“也不算来救你,我是来污染区收容怪物的。”巫神月侧了一下脸,终于看向她,碎发贴着脸颊一侧,完美得让人心悸,那是像人外一样的标准完美。
“至于我是什么人……”
“猎魔人,通灵师,巫女,术师,方士,或者是灵能力者?”她顿了顿,“随你怎么想。”
薛婵:“…………”
“既然我们的目的一样,那就去织女洞吧,”巫神月说,“你是不是一直在找,却没有找到它?我想……那就是里世界的污染源了。”
“它在哪?”薛婵问。
可对方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直到她们站在织女洞前,“巫神月”插着兜,随意地扫了一眼洞内,才幽幽道:“织女洞,其实是织女。”
“哦对了,你应该摸过洞内壁吧?”
用轻松的语气说出了这么恐怖的话啊:“湿湿软软的,你就没想过是人皮吗?”
一层巨大的、由几百张人皮组成的怪物,平常都是贴在山洞内壁上,它的表皮湿软却又坚硬。它也许可以变成人类的样子,也许具有不错的外表,出现在山林时,那些人才会以为它是误入凡尘的仙女。
所以人们给它取名,叫织女。
他们以为自己成了牛郎。
村民和怪物夜夜笙歌,喜不自胜。
愚昧无知的村民不明白,他们目眩神迷,他们神志不清,以为自己囚禁了“织女”,却没曾想,自己才是被“织女”圈养的食物。
这个村子之所以灭亡,不留一个人口,其实根本不是因为群体中毒,也不是因为猛兽进村,而是因为他们想象中的仙女——
现实中的怪物。
它吃够了,又陷入沉睡。
村民失去了“初代织女”,只能在村子里找其他“织女”替代,这样一代又一代,接下来的织女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整个村子的年轻女孩都快绝迹了。
某一天,初代织女终于复苏了。
它从沉睡中醒来了。
村民欢呼,感慨,庆祝仙女的复苏。
他们再次陷入对织女的目眩神迷之中,完全看不出站在面前的是怎样的怪物。
这整个村子,都是被“织女”吃掉的。
于是薛婵快意地笑了:“他们该死。”
7. 地狱少女
*
站在溶洞前,那个神秘小姑娘望着洞口,眯起眼道:“我要开始收容异魔了。”
她插着兜,冷淡地看薛婵一眼,说:“我的身边是最安全的位置,如果你不要乱跑就不会出事。”
薛婵握紧了从袖口掏出的小刀,她没有完全相信“巫神月”的话。她从来不相信其他人,只有自己保护自己才是最有用的。
“哦对了,提醒一下,不要吃下虫卵或者织丝,我初步怀疑这就是‘织女’寄生控制村民的手段——”小姑娘话还没说完,突然停了一下,侧了一下耳朵。她脸上流露出一种回忆的神色,仿佛是什么熟悉怀念的人正在和她对话。
但很短。
下一刻,她就一把抓住薛婵的衣领,飞似的根据直觉之字形飞跃,身后紧随着三下巨响。
砰!砰!砰——
三道触手斩击般劈来。
“织女”终于出现。如果说村民是失去人皮,裸露大脑的怪物吧,“织女”就是铺满人皮的怪物。它的身体布满复眼,每一双眼睛都不一样,它的身体布满各种长短不一的肢节,像是被随意缝在身上的。
它身上的每一张嘴巴都张开来,在说话。
迷惑着每一个前来的人。
“**&&%¥!”
“*&……%!”
覆盖深林的原始山地被横劈出一又道醒目的空白,像巨斧曾深深地嵌入山谷,裂谷深达十来米。
“砰——!”
巫神月单膝跪在它上一个落地的位置。她的五指张开深深摁入地面,从胸腔里发出一声低笑。
薛婵被随手放到了一旁,因为突然被抓住衣领快速腾空跳跃避开斩击,她的身体软了下来,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好美……好美丽而圣洁……仙女……好美丽的仙女……薛婵怔忪地看着眼前的仙女,神态逐渐炽热起来。
直到被人打断,她才意识到原来“织女”一点都不美丽,甚至并无人形,但它对人的迷惑显然很强大,足以让村民炽热疯狂。
村民以为它是仙女,是幻象。
村民以为自己成功留下仙女,产下后代,其实全都是幻象。
织女根本就没有后代。
被“留下”的究竟是谁?
究竟谁是谁的盘中餐?
……他们是怎么对着这样恶心掉san的怪物发情的?薛婵有些想吐。
她不敢再盯着它多看。
为了避免直视“织女”,薛婵甚至没有看这场打斗究竟进行到了什么程度,只突然听见一道低低的诡异的笑声。
薛婵看了过去,不是织女的笑。
“巫神月”抬头笑起来。
该怎么形容她的笑呢?恐怖又令人战栗,只是看到,就让人觉得有一种寒气从脚底升起。
她终于兴奋了起来。
从懒洋洋漫不经心的状态切换到了兴奋,黑齐刘海压着的绯色眼睛睁到了极致,瞳孔缩小像是刀尖上的一点。笑容弧度很放肆,能清晰的看到牙齿和舌尖。
癫狂又兴奋,还带着点微微的扭曲。
怪物的攻击止于衣角。
根本碰不到她。
“喂,只有这种程度吗?”她问。
这个神秘的小姑娘今晚终于露出了除冷淡与漫不经心外的其他表情,抬着下巴,眼神兴奋而癫狂:
“太弱了啊,再爆发点吧?”
这个家伙……
怎么打怪物的时候表现的比怪物还像个反派。薛婵一开始以为自己会害怕扭曲强大的恐怖怪物,但其实是大错特错了。
因为比起怪物,“巫神月”明显更恐怖些:恐怖的肉/体素质,快速的闪避与攻击,鬼魅般的身形,一拳仿佛能击塌楼房的威力,这样恐怖强大的作战能力,戏耍玩弄对方的兴奋,甚至对方微微缩小的瞳孔……
这一切都让一个普通人微微恐惧。
不是对方对自己表现出了危险性,而是人在面对强大的野兽、怪物、或者其他什么非人类事物时,总是会觉得畏惧,后退,想要逃离——
这是刻在基因里的。
“巫神月。”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恐惧,薛婵喊了一句对方的名字。
“巫神月”打斗动作顿了一下,看她一眼。
正在挣扎的“织女”也愣了一下,数百只复眼朝她看来。
“……?”
“你的名字其实是巫神月没错吧?”薛婵说,“我在洞里看见了这个名字。”
“巫神月”沉默了一下。
“……加油?”薛婵不好意思道。
战斗结束得太快,与其说打斗时间短,不如说是“巫神月”失去兴趣了,最后抬起手,她的手掌上方凝聚起雾气状丝带状缠绕旋转般的光,身后的浓雾逐渐凝结成形状,凝结,实化。
——「覆面」
薛婵隐隐约约听到她说了这个词。
身高长达四五米的通体黑色瘦长鬼影从她身后的迷雾中走了出来,覆面,苍白,鳞甲般的手掌尖锐锋利,居然还穿了衣服,是件黑色长袍。
覆面鬼影对她低头。
她只是微微侧过脸,黑压压刘海下,睥睨怪物的眼瞳露出冷淡无趣的平静光芒,身前的几缕黑色长发随着力量波动而浮动。
覆面鬼影上前。
薛婵看见的最后一点画面,就是女孩身后实化的鬼影听从她的命令,冲上前,和已经瘫倒的“织女”缠斗。
“砰——”
巨大的冲击波。
薛婵直接被震晕了过去。
……
醒来的时候,薛婵已经在医院了。
那个神秘小姑娘就像消失了,或者从来没有来过一样。一切仿佛就是她的错觉,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说她是在路边被好心人送来的。
巫神月她人呢?
无论她怎么问,医生护士都同一话术,说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什么高中生少女。
织女呢?
薛婵不能接受。
她千辛万苦跑到那个鬼地方,差点丢了一条命,可是出来后却什么都没有得到,薛婵浑浑噩噩地走到精神病院。
她站在门外,看着病房内的母亲。
护士看见她,提醒她,她的母亲最近发病的次数更多了,“简直太可怕了像丧尸一样要吃人”。
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
接下来的一个月,薛婵请过道士。
也找过神父。
她甚至想在报刊投稿。
所有人都说她疯了,小区里传这里有个每天念叨着神鬼的精神病住户,邻居和她在路上遇到时,也总用一种怀疑又害怕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她和母亲一样,也变成了随时可能伤人的精神病。
如果可以,她在里世界的时候就应该跪下来求“巫神月”,求她帮助自己。
为什么她当时没有及时求“巫神月”呢?
如果能找到“巫神月”就好了……
薛婵开始在各种恐怖论坛上发帖,也并没有找到任何办法可以救人,也没有任何与“巫神月”有关的蛛丝马迹。
电脑屏幕的蓝光照在她的脸上。
【什么好心人什么收留?分明是拐卖妇女!养母好可怜……但这个事情是真的吗?怎么可能?那个村子后来怎么样了?】
【这都几十年前的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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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了,真真假假的,楼主一个人张嘴说你们就信了?我看就是编故事抢流量的。】
【楼主说的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黑长直红眼睛的神秘高中生?这是漫画看多了还是电视剧看多了?】
【lz编的挺真实的。】
【啊啊啊半夜看得好吓人,所以是那个高三学生把lz救了出去,但是消失了?她是出来了但是没有再见lz,还是被困在里世界并没有逃出来啊?】
【一眼假。哪有什么超能力者?】
【lz就自己出来了?摄影师和实习生呢?另外两个同事全死了?】
【lz好冷血。】
……
薛婵必须放弃了。
薛婵看着母亲最后憔悴的脸,回光返照般,母亲终于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她看着自己的孩子,然后说,我们回家吧。
“我们回家。”
回到家,母亲被她搀扶着来到了厨房。无论薛婵怎么劝她休息她也不愿意,一一指着东西絮絮叨叨地说,用完煤气记得关,熬汤的时候人不能离开,炸东西的时候火不要开太大……
薛婵背过手,捂住嘴巴。
她压抑地哭了起来。
母亲疲惫地说,婵婵,妈妈撑不到你生日的那天了,今天妈妈再给你最后做一次长寿面吧。
你不要再想了。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婵婵,妈妈一个半辈子已经入土的人,时间哪有你的时间重要呢?那些事情太危险了,你就忘了吧,从今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
温暖的灯光下,母亲慈爱悲伤的目光中。
薛婵哭得眼泪鼻涕直流,埋头吃着长寿面,“我会吃饱穿暖的。”
“所以你可不可以……”
不要离开我。
母亲静静地问:“好吃吗?”
“……好、”薛婵手上的筷子僵住,看着自己眼前的碗突然变了,她看着母亲下的面,却突然变成了一团蠕动的蛛丝,甚至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白点,似乎是虫卵。
——“哦对了,提醒一下,不要吃下虫卵或者织丝,我初步怀疑这就是‘织女’寄生控制村民的手段……”那道声音再次在薛婵耳边响起,像是顺着她的小腿爬上来的。
薛婵缓缓抬头。
母亲正用那张骷髅脸静静地看着她,两眼爬出无数虫卵,问,“我和你的妈妈有这么像吗?”
啊——!
她快被逼疯了。
无声的呐喊尖叫卡在喉咙,薛婵只能发出一点气音。
她已经完全失去力气与斗志,求生欲望也在看见母亲空洞的骷髅后消失殆尽。
母亲直勾勾地盯着她。
它张开了嘴巴。
口中伸出的触手像活物一样直冲冲朝着她的面门而来,盖在她的脸上,要撕下她的脸。
薛婵已经不躲了。
她哭着,满脸都是泪水,望着自己已经死去的母亲,“妈……妈……”
却突然被人提了起来。
眼前的场景一变。
还是黑夜原始山林里,明亮的灯光,安静的病房全都一瞬间消散——原来她根本就没有逃出去。
她还是在洞溶村寨。
在黑夜里,这地方就像是怪物的嘴巴。
薛婵终于清醒过来,满腹的悲伤痛苦还充斥着心肺,满脸的眼泪还没有擦掉。
就迷茫地抬起头,看向最后一刻成功拽住她的那个人。
“醒了?”那人斜过来一眼。
这个小姑娘一只手就提起她的衣领,没有问她哭什么,只是轻描淡写地道:
“……我都说了,小心一点啊。”
8. 地狱少女
*
“表世界的普通人一旦进入里世界,凭自己的力量是很难出来的。”成功收容异魔后巫神月这么说,阴暗潮湿的气息逐渐散去,“天亮了,现在已经可以出去了。”
名为“织女”的异魔就像化成浓黑液体,流入了她的影子之中。
……这就是收容吗?
薛婵:“……我们终于可以出去了?”
“接下来能不能活着出去,看你自己。”
巫神月用平静的语气淡淡说:“最重要的是,离开里世界的路上不能回头,只要回头,你就永远留下来了。”
“不要听任何人说话,因为他们绝对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在你离开里世界之前,这个世界会竭尽全力地迷惑你,它会探知你的欲望,寻找你的渴求,试图击破你的心灵……
你所想的一切,都会出现。
这对于人类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是人就会有欲望。
不能回头?薛婵一一记下。
薛婵想,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无非是在精神病院的母亲,只要忽略那些声音就好了。
大雾四起。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却没有把眼前的迷雾吹散。
巫神月快步走,走在前头,“跟着我。”
薛婵顿了一下,她看着对方的背影,忽然有点犹豫,如果这个神秘小姑娘也只是一场骗局怎么办?如果这个人也是里世界幻化出来骗她的,怎么办?
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薛婵不想疑神疑鬼,像精神病一样,可是这段时间她快被逼疯了。
她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巫神月”似乎明白她在担忧什么,她回过头,连帽衫兜帽遮住了她的长发,只留些许在狂风中飞舞。
还不跟上来吗?她似乎在问。
她走的太快了。
快得她仿佛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欲望,没有任何东西能将她诱惑留下。
薛婵缓缓迈开步子,终于跟着那个声音开始走了。她刚往前走,浓稠的雾气立刻沉沉地包裹住了她,像是把她吞噬了似的,狂风让她甚至维持不住步子。
风太大了。
雾气中若隐若现的人影也缓缓转向了踉跄前行的她,迷雾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盯住了她。
这样诡异的大雾与狂风,跟着她走真的是对的吗?
无数念头在薛婵脑海中盘旋,她却只咬紧牙关努力往前走。
薛婵低着头,对自己说,走吧。
还有更糟糕的情况吗?
如果说这还是一场引诱她的骗局,她也不想再挣扎了。
如果这个身上处处有异常、给人一种非人感的小姑娘真的是怪物,她也不挣扎了。
迷雾之中,她偶尔还会撞到一些“人”,薛婵不敢看,只能闭上眼睛,她甚至觉得有什么东西的脸就贴在自己的鼻尖前,他们伸出手,他们用阴森的,仇恨的,充血的,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风太大了,地动山摇。
这比世界末日的动静还要大。
周遭没有树木可以抓住,薛婵摔倒在地,差点被刮到二里地。那一刻她身上汗毛都起了一片,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卷进风中,做龙卷风中的一员了。
男友的声音就在她耳畔,“婵婵,婵婵,你为什么不理我。”
“你为什么丢下我,婵婵,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啊,你在跟着怪物走!!”
实习生恐惧害怕的声音从她身旁一吹而过,就像是她从对面正好跑来,正在逃跑。
她的求救声呼喊声惊慌失措:“薛姐!”
她的声音惶恐不安,“快跑!——”
薛婵背脊上不由窜过一阵凉意。
“你面前就是怪物啊——!”
男友实习生摄影师的话纷至杳来。
为什么不相信他们呢?他们认识的时间更久啊!眼前这个人和她才认识不到半天,她为什么要相信她啊?!
相比其他循循善诱,或恐惧或害怕的声音,走在前方开路的“巫神月”声音就显得冷淡多了。
“你在犹豫什么?别回头……”
薛婵死死咬着牙关,咬出血来,拼命控制着自己转身的冲动。
“巫神月”说过,他们不是“人”。
这种“东西”的话,半个字都不能信。
在沙漠中行走,有现在痛苦吗?
这样的狂风,比薛婵见过的台风天还要吓人,仿佛整个世界活了过来狰狞起来,张牙舞爪要吃人。
一道闪电就劈在她刚刚站的位置。
不知道走了多久。
“巫神月”终于停了下来。
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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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幻象尽数褪去,大雾消散。
薛婵这才发现自己原来站在村寨的大门处,目光所及都是废弃腐烂的房屋和其他农业设施。
天,亮了。
“巫神月”看了一眼天,“出来了。”
“我们终于出来了吗?!”薛婵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就到这里吧。”
那个人头也没有回,“走了。”
她太强大了,身上的非人感太强了,是话越少越显得可怕的类型。
“巫神月。”
薛婵喊住她。
薛婵知道她危险,她比怪物还强大危险得多,可是没办法,她只能求她,苦苦求她帮忙。她飞速诉说了一遍自己的请求,只希望“巫神月”可以帮她,让她的母亲恢复正常,让怪物离开她母亲的身体。
“巫神月”并没有回头。
“你没有想要保护的人吗?”薛婵站在那问。
望着那孤身一人的神秘背影,薛婵一字一句问:“没有力量、只是个普通人、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我却有拼上所有也要保护的人——”
难道你没有吗?!
你就没有一个拼上一切也要护着的人吗?
薛婵的声音低下来,“哪怕是为了朋友。”
她转过头。
薛婵在她明亮的眼睛里能看见宇宙的涡旋,剔透的猫眼石,燃烧的恒星,蕴含着命运的潮涌,冷漠又洞彻。
她的眼神太平静了。
哪怕是现在,也一样。永远是理智而平静的。她看着人的时候就像是在看花草树木,目空四海,睥睨一切,好像在她眼中人和花草树木没有差别。
“我没有一定要守护的人。”
她这么说。
明明这么年轻,高中生的年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反问她:“你以为你这样说,这样示弱,我就一定会帮助你吗?”
“不。”薛婵看向她的祈求目光就像是望向神明,缓和语气道:“我没有拿捏你的意思,我是在求你。”
“巫神月”定定地看着她,那双猫眼石般绯红眼睛看得她有些心悸。
然后朝她走来。
失去意识、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秒,薛婵似乎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
“……还有,猜错了哦。”
“巫神月,并不是我的名字。”
9. 地狱少女
*
薛婵醒来的时候正在一间一百多平的纯白房间中。
她不动声色观察了一遍。
这看上去很像电影里的实验室休息室之类的,房间里走来走去的不是白大褂就是纯白防护服,以及几个持枪站立的军人。
……还有看着像科学怪人的家伙趴在透明玻璃墙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薛婵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
透过透明玻璃窗,她看见了隔壁房间内熟悉的怪物——房间玻璃上贴着标签:
[序列编号:异魔-1184号(织女)]
[危险等级:S]
[描述:异魔-1184是由人皮组成的巨型复合人皮怪物,产卵,类蜘蛛,擅长制造幻象,被洞溶村民误认为“织女”,当地土话叫做“巫神月”。
后吞噬历代织女的肉身与怨念,吞掉最后一代织女后,进化成S级。]
[收容规定:禁止一切人员未经原博士许可进入收容间,触碰异魔1184。
所有接触到1184号“织丝”的生物,都会混乱记忆,失去理智,被剥夺一切正向的情绪,被扒下皮肤做成“织物”。
经测试,理智这类情绪被剥夺得最为明显。]
薛婵目光落在最下方的一行小字上。
【温馨提示:高高在上的仙女素娥,怎么可能被困人间、堕入泥潭……
若遇到“牛郎”与“织女”,如果可以,请仔细甄辨并弄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
不知道为什么,薛婵总觉得这一行字就是那个人写的。
不过异魔……是怪物的代指称呼吗?
“这是哪?”薛婵谨慎地问。
她的风衣、鸭舌帽都还在,包括登山包也在身边。
研究员回她:“这里是B.P.R.D.,我们的人特意从洞溶山把你接来的。”
“B.P.R.D.——BureauofParanormalResearchandDefense,中文名为超自然现象管理所。”
“怎么样?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薛婵摇摇头。
边上的工作人员一直在留心她的情况,见她醒来,就把一个东西递给她:“对了,这是她让我转交你的。”
“她?”
薛婵眼睛一亮,再疲惫还是飞速伸手接了过来,抿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干涩的嗓子哑着问,“那个小姑娘已经走了吗?”
工作人员点头,“她比较忙。”
薛婵又问:“她、她叫什么名字?”
“这……”工作人员有些犹豫。
薛婵试探:“……她的名字是机密吗?我不能知道吗?”
一个神秘的高三学生,居然是这么大的国家隐秘机构的机密吗?
连名字都不能说?
“她……”工作人员还是犹豫。
一个白衣黑裤、长发低马尾的女人踩着军靴踏入这个密闭空间,作战服腰上别枪,看上去上更高一层的人物,其他工作人员向她点点头。
“部长。”
“部长。”
“部长。”
四周接连响起招呼声。
“她是我们B.P.R.D.的一级机密没错,不过总有一天,全世界都会知道她的名字……”这个长发低马尾的女人慢慢道。
“——她就是新望未。”
低马尾女人用了“是”,而不是“叫”。
一般的人介绍时用的都是“她叫xx”,而不是“她就是xx”,薛婵想,新望未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望未已经走了?”低马尾问。
“嗯,这次路上抓了三个狂信徒。”白大褂扶了一下眼镜,说,“对了,望未同学还找到了一则手谕。”
手谕的内容涂改很多,文字混乱晦涩,还夹杂很多黑色涂改方块:
【世界裂开一个缝,异世界的怪物们慢慢入侵
祂原沉睡在里世界,通过■■迷惑人类的心灵,将人类拉入■■■
祂的信徒们相信当群星排列成一线,红月当天
祂会苏醒,表里世界将再无隔阂
祂将降世,成为此世之主……】
“这是什么?你们在谈论的狂信徒还有手谕……”薛婵有些警觉,“这种事情让我一个普通人知道也可以吗?”
“薛婵是吗?”
而这时,低马尾女人主动向她伸手,她身上有种很少见的匪气:“我是B.P.R.D.的分部部长,我姓易,易水决。”
“你虽然没有特殊能力,不过灵感和理智波动起伏挺稳定的,很优秀。望未她说,你在里世界内至少经历了三次以上的循环错乱,不过现在看来,你目前仍保有理智。”
“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加入B.P.R.D.,成为我们的一员?”
*
精神病院,病床前。
薛婵深深地望着被绑在床上的中年女人,她脸上每一寸皱纹她都熟悉,再熟悉不过。三年了,她眼睁睁看着这个人一点点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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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瘪下去,吃不了人的东西,咬人,发狂……却无能为力。
这个拥有她母亲的脸的身体,是怪物。
这个身体里住着的是怪物。
一直以来顾及母亲的身体,她什么也做不了,求神问佛也没有用,只能回到那个地方。
可现在,她不怕了。
她直接一把拽住“母亲”的病服衣领,死死按住它,将手中的东西死死摁在它身上,“呲呲”,她好像听见血肉被烫的声音。
就像烤肉放在烧烤盘上的动静。
真的有用。
面前中年女人的脸一瞬间狰狞起来,她挣扎起来,用浑浊的眼球直勾勾望着她,嘴里不停地说,婵婵,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妈妈,妈妈好痛,好痛,婵婵,婵婵。
愤怒使薛婵忘记恐惧。
她和那张脸凑得那样近,两张相似的脸,年轻些的那张脸因愤怒与痛苦而扭曲着,恶狠狠咒骂道:“从我妈妈的身体里滚出去!!!”
“你他爹的给我去死!”
“母亲”剧烈挣扎着,就在这时,可怖的事情发生了,就发生在薛婵眼前。
母亲的脸突然从中间裂开又张开,断裂处是一排排锯齿,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型食人花,向外伸展开数十条紫黑色的蛛丝,猛地钳制住自己女儿的脖颈。
怪物终于不再隐藏,暴露出它恐怖惊悚的真容。
“**&&%¥!”
“*&……%!”
不过它没想到的是,这个人类比它更狠,更疯,更不怕死。
她没有放手。
简直是疯子。
“我告诉你,我他x的不怕你!”薛婵低声咒骂,骂得很难听:“去死——你他x的给我去死!!”
哪怕脖子被一点点勒紧,呼吸不过来,眼球翻白,头发凌乱,薛婵还是用力死死拽住它,和那张扭曲的恐怖的脸对视,眼睛瞪得比对方还要阴狠,痛声咒骂:“我、要、杀、了、你……咳咳……我要杀了你!”
眼泪滑落。
滚。
滚啊。
去死吧。
她歇斯底里,咬着一个个字重复:
“我说——从我母亲的身体里滚出去!”
……
她瘫倒在椅子上,身体颤抖着,挤压几年的情绪这一刻终于伴随着眼泪爆发。
手心的暗红色花钱穗子握紧又摊开,那古老钱币正面是一只展翅欲飞的不死鸟图案,背面刻着一个字——
“新”。
10. 超自然现象怪谈高中
*
夜色暗涌,细雨霏霏。
天上巨物似的月亮透着一股血气,离高楼天台似乎只有一步之遥,太近,也太巨大,仿佛是怪物的腥红之眼。
巨大血月之下,只有一人撑着伞站着。
……和十来只扭曲的怪物,以及人类残缺的肢体。
数十层的高楼天台空气稀薄,也血腥。
怪物嘶吼着向她冲来。
那人没动。
正在看短信。女孩悠哉悠哉擎着伞,单手划着手机,垂着眼帘随意扫了一眼最后一条讯息:
「在哪?」
「你再不回来最后一节课都要上完了。」
——两个小时前的消息。
她喃喃:“啊,还要赶着去上课……”
“抱歉了,那就稍微粗暴一点吧。”她唇角扬起一点弧度,望着对面这群怪物却仿佛在望着什么亲切的人,眼神却是冷淡的毫无波动,并无歉意,只是抬手,轻轻一动——
所有嘶吼着的怪物开始腾空,扭曲,最后在刺眼光芒中化作零落纷飞的肢体。
黑紫色的怪物血液四溅,却又被她手中的那把透明雨伞严严实实地遮挡了个干净。
高楼上只剩下她一个人站着。
站在摩天高楼的边沿危险地带,风将她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半个脚掌悬在空中,她往下望。
与血淋淋的高楼仿佛是另一个镜像世界。只要穿过水雾镜面,血月也就成了皎洁无暇的月亮,尸山尸海也就成了车水马龙,昏暗灯火也化作霓虹,一瞬间从怪物世界回到正常世界。
一百一十八层的摩天高楼。
她纵身一跃。
像一只鸟。
*
天空下着雾蒙蒙细雨。
遥远曲折的狭窄巷道里隐约穿出一两声哭泣的求救声。
新望未举着伞,慢悠悠地游离在放学/潮的人群之外,缓缓停在巷口,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水潭以及被雨水打湿的鞋面。
“我说,”
她侧身,看向堵在巷口里的小混混们,以及被压在墙角哭得颤抖的学生,“……你们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混混们听见声音下意识转过头,个个一脸不爽加莫名其妙:“你又是哪来的?你谁啊你?”
“少多管闲事。”
“怎么?你要一起来?”
新望未并不生气。她撑着伞,微微偏头,深黑发丝垂落在脸颊一侧,红瞳被衬托得愈发无机质,毫无情绪波动。
黑发红瞳,看上去是一种浓墨重彩的漂亮,却又渗人得很,像恐怖漫画中杀人不眨眼的杀人机器。
诡异的,一闪一停的路灯灯光。
连同手上那双银灿灿的薄丝手套在路灯下发着神秘诡谲的暗光。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只见她歪了一下头一本正经地说:“我的眼睛封印着异世界的深渊之门,咒枷封锁地狱之火……”
—“?”
—“神经病。”
—“上!哪来的中二病。”
“同学你快跑!不用管我!”
被抓住头发往回拽的女孩吃痛地吸了一口气,显然以为她也是附近的高中生,义薄云天道:“记得报警!!——”
“跑?”
为首的黄毛往地上吐一口唾沫,已经冲到了新望未面前,“你们今天谁也跑不了。”
新望未面色不改,甚至毫无波动得有些冷漠。那双银色天蚕丝手套包裹住的修长手指轻轻地,缓缓地抬了抬。
巷子里的路灯开始一闪一闪,仿佛上世纪恐怖片里的经典场景上演。
没到一分钟地上就砰砰砰接连倒了十几个小混混,个个都捂着□□,脸色苍白得似乎下一刻就要疼晕过去。
“艹!”
“痛痛痛!”
“我靠。”
太诡异了。
她、她分明没有碰到他们。可他们的身体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折断了,至少有多处骨折,甚至连那里也……疼得快要晕死过去。
新望未优哉游哉地站在那,撑着的伞甚至没有偏动过,一派随意。
路灯也许是因为接触不良,灯光一直在一明一暗,站在阴影里的她看上去更加高深莫测得可怕。
她看人的眼神根本不是在看人。
而像是看什么臭水沟的平淡目光。
冷静地,毫无波动,强大得就像在看一脚就能碾碎的蝼蚁一样看着他们。仿佛对她来说,碾碎他们就像踩死蚂蚁一样简单。
那点渗人的红意在她眼里疯狂闪烁。
会死的。
会死的。
求救……求救……要求救!
黄毛混混们想逃跑,却爬不起来,个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开始腾空,又飞速撞向巷道灰白老旧墙面,骨头像是被折断的铅笔。
不受控制地腾空。
骨头被不知名的力量一一折断。
砰砰砰砰的肉//体碰撞声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出现。
所有混混被堆成了一个小山。
而在全过程中,那个黑发红瞳的怪物都没有碰他们一下,充斥着格格不入的非人感。
唯一做的动作就是抬起手。
被不知死活的混混们叠罗汉似的,被堆成一个山丘,连动弹都不能,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怪物一脚踩到“山堆”上。
新望未只用一只脚就恶狠狠踩住他们,表情却轻松自然得要命。接着,用轻松又可恶的语气说:“——专打你们这群垃圾哦~”
哈?
她在说什么?听不清好痛……痛。
怪、怪物。
怪物。
怪物。
……
混混们痛得快要晕死过去。
被救下的那个女生也傻了。
她不敢去细想。很想尖叫一声然后转头就跑。
“你…我…同学谢…谢谢你。”
女孩不知道究竟是被谁吓得已经擦干眼泪,她看上去也快要晕倒了,脸色白得像撞鬼了,又僵硬地扭过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小混混们,迟疑道,“要报警吗?顺便要不要打个120?”
中二病却只看了她一眼,说:“这么晚了,你先快回家吧。”
“他们我会处理的。”
听到“处理”两个字,在场除了新望未外所有人齐齐身体一颤。
而女孩又害怕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低声快速说了句谢谢,顾不上别的就快速离开了。
跑得那叫一个快。
最后是一通电话解救了被垒成小山的混混们。
新望未扫了一眼他们,才把踩在人身上的脚收回来,接起电话。
“会长,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
“忙。”
新望未收拾完人,又掏出手机给叠成小山似的混混们“咔嚓”“咔嚓”拍照,继续撑着伞,在街上慢慢晃悠,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遭建筑——从接起这通电话起她就没留意听,反正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没有得到回应,电话那头的女声危险起来:“会长,你在听吗?”
“请说说你今天逃课的理由。”
新望未随意扫了一眼周遭拥挤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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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从一众年纪相仿的高中生脸上点过,随口道:“……我今天心情不大好,不想上课。”
“心情不好?为什么?”
对方熟悉她,语气中透出一股明显的不信任。
新望未抖了抖雨伞上的雨珠,张口就来:“失恋了。”
“哦……原来是失恋了。”
茧声线一瞬间低沉危险,压低声音:“不过——你哪来的男朋友?你有男朋友,和你一起每天二十四小时待命的我还能不知道?”
“……”
新望未认真解释:“嗯。其实是前男友。”
茧语气得更冷酷了:“你什么时候有前男友了?谁?照片?”
新望未转而沉痛道:“其实他已经死了,失恋了还要拯救世界做007,我可太……”
她话说到一半,被茧咬牙打断:“你这家伙张口就来,这次又来了个新理由又想推任务了?需要我提醒你吗,会长?你上次用的理由是看见异祟觉得太丑影响心情,上上次理由更过分,是男朋友刚死心情不好,上上上次是你二舅的表姐的弟弟刚死要去奔丧。”
新望未表示惊诧,看了一眼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唉?还是你了解我啊。”
“你居然变聪明了阿茧茧,你不应该一听我说的就信了吗?”
那头的茧却是咬着牙恨恨道:“我们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六天在一起,我还不清楚你吗?你就算在路边捡只猫我都一清二楚——你根本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前男友,更没有死了的前男友!”
“哎,真拿你没办法。”
新望未摊摊手,猫猫叹气道:“还是被你发现了。”
“……所以你人现在究竟在哪?”
“不知道哪个学校啦。”
“你跑去那干什么?”
“见义勇为哦!”
“不要留下残秽,也不要让普通人看见……”茧忍了忍,又放弃了,认命道,“算了,我会通知监管一处来处理的。”
她竭力心平气和下来,决定速战速决,快速道:“……回来吧。还有任务在等你。”
“新的里世界死了两个新人。”
“知道了。”新望未摆摆手,她挂断电话把手机往兜里一揣,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朝一个方向走去。
她撑着那把透明伞,握住伞柄的袖口露出一小节筋络分明的手腕。
走了片刻,她突然停住了。
她转身,看向六点钟方向的公园。
公园入口透光处,留有一个女孩颤抖的背影。
是刚才那个逃跑的女孩。
她停在这,不动了。
新望未脚步一转,走到她身后随意一瞥,看见地上的东西时也没说话。
空气是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公园像是和周遭街区割裂,完全听不到小贩和行人的一点声音,只能听见怪物模糊不清的呓语声。
地上水洼中,爬着无数只蟑螂人,他们要比南方蟑螂还要大几百倍,和正常人差不多,如果忽略他们触须的话。带有人脸的几百只蟑螂甚至具有透明翅膀,直勾勾地盯着她们。
这是把她们视作了猎物。
人,会被蟑螂吃掉吗?
“……是你?”那个女孩察觉到身后来人,先是一惊,而后眼睛亮起来,抓住新望未的手臂。
“救救我。”
她声音快哭出来了,“我出不去这里……我离不开这个公园……”
新望未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臂,接着把伞往女孩手里一塞,语气并不委婉:“我不喜欢别人碰我哦。”
女孩快哭了:“我是在做梦吗?”
11. 超自然现象怪谈高中
*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那是蟑螂爬动的声音,但绝对不是一只蟑螂。
你听过蟑螂在墙缝里爬动的声音吗?
你听过蟑螂在夜晚啃食的声音吗?
它们能从地板的缝隙爬出来。
从地砖的缝隙爬出来。
从门下沿爬出来。
蟑螂又名小强,是因为它有超乎人类想象的顽强生命力,它存在在这个世界的历史远比人类还要悠长。
而它极难被杀死。
踩死它,它的体/液爆出,会分娩更多的虫体;
冲入马桶,它死不掉,会适应水环境,并且悄无声息爬出马桶……
而现在,新望未歪着脑袋。
她在看蟑螂人吃蟑螂人。
它们顶着人的脸,人的四肢,却趴在地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啃食声,在吃地上同类的尸体。
新望未盯着他们看,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一旁的女生小心翼翼地拽住她的衣角,轻声问:“太恐怖了……我们可以先离开这里吗?”
新望未没吭声,那女生就默默跟在她后头,俩人朝着路灯的方向前进,似乎能听到外面的人声。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窜动,女生惊叫一声,新望未一脚及时把那东西踹开。
是死去的人。
青白尸身皮肤组织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它扭动了几下,嘎吱嘎吱地朝她们爬来,以一种类似蟑螂的方式,但似乎并没有完全成为蟑螂。
“这、这是什么……”女生哭了。
她的声音颤抖着,想要抓住身旁人的衣角,“我们还能出去吗?”
“想我带你走?”
新望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带你走可以,但是我说过了——我不喜欢别人碰我,怪物更不行。”
蟑螂人的攻击目标不是新望未。
而是这个陌生女生——
新望未说:“比起更难捕食的人类,大部分蟑螂在饥饿时都会选择吃掉同伴的尸体。”
女生愣了一下。
她脸上表情迅速转换,几乎是噗嗤一声笑了:“你是我遇到的最敏锐的人类。”
“这么敏锐就发现不对了?”
“如果你在悬赏、陷阱和追杀之中长大,你也会像我一样警觉的。”新望未像是笑了一下,说出的话却很刺头:“你们身上的气味差太多了。”她补充色,“你太臭了。我都快吐了。”
女生的脸在公园路灯下转换,转换成一张分不清男女的脸,身后却有着硬壳,像蟑螂一样的硬壳,黑亮的,油润的。
“真恶心。”新望未说。
她脱下制服外套,两个手指拎着外套随手一扔,她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做鬼脸,“我要吐了……你刚才把粘液涂上去了?”
蟑螂的粘液有没有毒她不清楚。
但是分泌物里有没有虫卵就不好说了。
新望未看了一眼地上阴暗爬行的蟑螂人们,她仔细想想都快吐了,恶心得直翻白眼,“这些人都是被你寄生的?”
蟑螂是会吃人的,它会在人身上留下两个还没针眼大的小孔,甚至没有痛觉,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人的内脏就这样被蟑螂人咔嚓咔嚓吃掉……
这些人类,是被吃掉后异化的。
如果说啃食同类的蟑螂人算是恶心。
那么朝着自己飞翔而来的蟑螂,那更是地狱级。
新望未也露出了恶心的表情,下一秒,她就被千百万只蟑螂人扑住,就像是瞬间被压在了蟑螂堆之下。
——蟑螂,是会吃人的。
蟑螂人露出得意的神情。
它向来是这样捕食人类的,蟑螂虽然小,一千只蟑螂也许吃不下人类,那么一万只、一亿只呢?
但转瞬间,它脸上的笑突然僵了。
“……怎么回事?”
那些将新望未压住的蟑螂堆像是塌陷的谷堆一样迅速下沉,像是被烧掉了,向下沉,坠落,以恐怖的速度在消失——这足足有千百只蟑螂人!
“怎么……怎么会?”
话音未落,蟑螂堆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而后嘭地一震。
下一刻,一个人影倏然冲出蟑螂包围的小山堆,好似出鞘的一把刀,寒光一现般袭向了它!!
她没有武器,只用肉.体力量。可能是嫌弃用手恶心,她只用一脚踹向它,踹得它胸口凹陷下去,像是被时速百里的列车撞击,震碎在墙上。
“太恶心了。”新望未第三次点评。
“咔咔……”蟑螂人倒在墙角,吐着黑色液体说,“可赢得还是我。”
“我已经寄生了你,不只是粘液,我轻轻咬了你一口,但是人类都无法察觉这样的疼痛……你的力量真的很强,意念控制和肉.体力量吗?可惜你遇到了我,我会寄生你的身体,夺走这一切。”
“你之前其实是人类吧?”
新望未慢腾腾走近,蹲下来,打量着它说,“你杀过多少人?其中也有能力者?啊……果然是阴沟里的蟑螂没人发现啊。”
她抬起手,手臂干净,没有任何伤口,连针头那么大的刺伤也没有,“还有,你确定你真的咬到我了?”
“当然!”
蟑螂人却只当她在虚张声势,它确信自己已经咬到她的手臂了,除非她是钢铁侠,否则不可能没有伤口。
它继续道:“人类,是赢不了怪物的。”
还真抛却了人类身份不把自己当人了。
“哦?”新望未说,“是吗?”
新望未:“克鲁苏。”
她说话间,身后突然出现薄雾,那雾又凝实,更为恐怖高大的怪物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
怎么会有人给怪物取这种名字?
……克鲁苏?
在这样的怪物面前,蟑螂人确实只是小小的蟑螂而已。
而这样的怪物,不止一只。
怪物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庞大的身躯,恐怖的身形,最后占据了整个公园的面积,像侏罗纪恐龙俯瞰蟑螂一样俯视着垂死的蟑螂人。
“主人……”她的怪物们呓语道。
蟑螂人尚且只是拟态的怪物。
而这个身后出现怪物的高中生女生,比它恐怖得多,它一开始以为对方只是有个意念控制能力的能力者,抱着想要吞食对方加餐一顿的心思才会搞这一出,可没想到,这个高中生比它可怕多了。
“怎么可能,我明明已经咬到你了……见面的第一下,我抓住你的手求助……”
它从前一直是这样捕食人类的,因为所有人都不会躲开一个小女生无助的求救。
蟑螂人惊疑不定:“你是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吗?”
她说,“如果你杀过能力者,就应该知道我的名字。”
“你是……你是……”
蟑螂人不敢置信,它的甲壳抖动着,触须也颤抖着,“超自然现象管理所的……”
那黑发红眸的高中生缓缓笑了一下,垂发贴着她的一侧脸颊,她轻轻抬手触碰了一下离得最近的覆面鬼影,然后说:
“我姓新,新望未,是我的名字。”
*
超自然现象怪谈高中,会议室。
“人都在会议室了?”
新望未似乎心情并不怎么好,没穿外套,事实上,她不到三分钟就出现在学校会议室门口,甚至还捎了杯珍珠奶茶,喝了一口才继续问:“资料呢?”
“之前没发现过,这是第一次编录入案,编号X-48污染区,三等。”茧微微一顿,“还活着的都在里面了。”
新望未没说话。
她唰的一下推开门。
会议室内的新生们闻声看了过来。她们都穿着白色制服,一个看上去没有伤却和他一样身上缠满绷带,一个看上去很正常但却一点也不正经。
——简直就像两个中二病。
迟疑再三,新生伤员还是问出口:“这里究竟是哪里?是现实世界?”
那位和他一样缠满了绷带,梳着高马尾的红发学姐反问道:“你们都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吧?”
“录取通知书?”
“……什么通知书?”
“呃……”有新生从自己兜里取出一份黑色通知书:“……这是什么?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兜里的?”
「xx同学,经审核通过你已经被本校录取,请于本周五十二点之前烧掉通知书,并前往本校报道。」
再翻开所谓的录取通知书:
【你是否梦想着成为超能力者?
你是否想要加入学校,前往异世界打怪?
——欢迎来到超自然现象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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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高中。
本校没有异能培训,但有无数死亡怪谈:)
本校不是异能学校,但作为怪谈校园,还是能免费送同学们去异世界打怪:)
请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一时间赶到本校报道,并严格遵守校园内的一切规章制度:
一、任何时候不准对非本校师生提及本校
二、校学生会对本校师生拥有绝对处置权
三、校园内各区域规则独立,请记牢各区域安全守则,并严格遵守
祝同学们平安度过校园时光,活着毕业
:)
404学生会会长兼人类最强新望未留】
黑色钢印,深深地印在校名上。
——超自然现象怪谈高中。
胳膊缠满绷带的木乃伊新生们翻过通知书背面,继续念:“……活着毕业?”
“所以我们之前是误入了异世界,遇到是怪物和异种吗……”
“那种浑身都是粘液,看一眼就让人疯狂掉san的不可名状到底是什么东西?”
新生正费劲地在擦脸上已经干涸的血,同时好奇问:“还有,这里是什么超能力学校吗?”
“什么啊?中二病吗??”
新生继续提问:“难道是像电影拍的都市怪谈,我们其实是潜藏的超能力者,学校发现并培养我们的超能力,然后抗击怪物或者是异常体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新望未听了笑出了声,半晌,她才看上去一点也不靠谱地说:“很可惜,不是哦。”
新生们被吓得呆呆的。
他们看着这个黑发红瞳、外貌优雅,却背靠着玻璃窗笑得很不正经的前辈。
她那身白色制服的金纹纽扣亮得有些刺眼,歪了歪脑袋,脸颊一侧的发丝垂落在制服胸口。
深黑刘海下、正盯着他们的瞳仁是很罕见的那种红色。她的声音缓缓地,带着笑意,很不正经:“听说过第三世界吗?这对大多数的超自然现象都能够进行解释。”
“在现实和虚拟中存在着第三世界,由传说中的异种、异常体、鬼怪……以及对抗它们的人组成。”
“而有些‘幸运儿’会叩响第三世界的大门。”
“而这所怪谈学校就是凭空出现的,由鲜血铺满的第三世界,每天都有人死掉,收到学校录取通知书就相当于一只脚迈进阎王殿啦。”
“可能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你哦~”
会议室鸦雀无声。
新生们一个脸色比一个差。
他们呆呆愣愣,由于都还是学生,想法总是天马行空。比起恐惧,更多的是震惊和不敢置信:“……也就是说,我们是生活在校园怪谈吗?好时髦哦。”
“时髦个毛啊?我暑假作业几十套卷子好不容易刚通宵写完,就指望能玩两天,早知道不写了啊啊啊气死我了。”
“……我刚高考完。好不容易熬完三年,结果又来三年??”
新生:“玛雅。”
新生:“玛雅人骗人,2025才是世界末日。”
“哈哈哈哈哈哈哈对,没错。”
新望未伸出一只手,捂住一只深红眼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的眼睛里封印着异世界的深渊之门,我的咒枷是封锁地狱之火,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简单的中二病啦……”
其他人瞪大眼睛。
他们从一开始的半信半疑,到真的对她的所说坚信不疑。
这难道就是中二病也要拯救世界?!
最后还是那位红色海藻长发,身上缠着绑带的奇怪学姐看不下去了,及时制止这位不正经学姐的恶趣味——
“够了。会长你能不能正经点?”
茧面孔沉静镇定,透露着一股靠谱的气息:“总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超高学生会干部,叫我茧就可以。”
深知新望未不靠谱不正经,茧干脆直接替她也做了介绍:“这位看上去很不正经的学姐其实就是学生会会长新望未,也是你们进入污染区后可以绝对信赖的对象……”她说到最后一句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有点自我怀疑。
新望未从她后面探出个脑袋:“无敌的新望未~”
茧面无表情无视她。
“总之,欢迎来到超自然现象怪谈高中。”
“在这里,我们没有明天,只有当下。”
12. 超自然现象怪谈高中
*
从会议室出来,一行人迎面就撞上了身穿制服的巡逻队成员。
巡逻队员急切地说:“会长,副会长,有新来的学生闹着要翻墙出去。”
又来?
这一出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演。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是吵着也回家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硬是不相信他们学生会说的。
在场的新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保持谨慎,观察着其他人的表情。
他们还是比较相信这两个奇怪会长所说的话的。
不过。
……竟然还有新生会想着逃跑吗?
“想走就走,没人拦着。”新望未说。
茧一把抓住新望未的手臂,“走,去把人拦下。”她顿了顿,看向新望未说,“难道你真想看他们自寻死路?”
想死也怪不了别人。
巡逻队成员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新望未她们到的时候,校门口已经围了不少学生,但他们并没有靠近大门,只是谨慎地在一旁围观。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把我当小学生呢?这种话也能骗人吗?我今天就要出去,看你们谁能拦住我……”
那男生一面往校门的方向跑,一面冲身后那些围观的学生们说,“你们在这关疯了?这是戒网书院吗?还是有什么教官在这里,你们这都不跑?”
他越说越热血,仿佛化身什么正义使者,要拯救可怜的学生出去:“你们等我出去,一定喊警察来救你们。”
爬墙爬得还挺快,这种电动栅栏门也不难爬。男生爬了一会,手撑着栅栏回头看,发现来得人更多了,来了一队身穿制服的学生,为首的那个黑长直红眼睛,那双眼睛毫无波动、漠不关心地盯着他。
像是在看草木蚂蚁一样的眼神。
他看愣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掌抓紧了,或是被子弹射穿了——但这不是一见钟情,而是被吓到了。
他被这样的眼神吓到了。
直到周遭同学突然大声地喊他,才把他的心神唤了回来:
“快逃——!!”
“快下来——怪物!!”
他扭过头,藤蔓像活蛇直冲面门而来,他没有看错,那藤蔓张开大嘴花似的血盆大口要一口咬下他的脑袋——
他要死了。
……
搭弓,挽箭。
茧微微眯起眼睛。
箭矢犹锋,没入怪物体内。
就在藤蔓含住他脑袋的前一秒,受到惊吓没有站稳的男生啪的一下摔倒在地上,看样子是晕过去了。
“杂鱼。”
新望未看都没有看一眼。
茧和她一起转身,两人逆着人流的方向往校园内走去,剩下的学生们跑去拍拍晕倒男生的脸。
“真是的,三天两头闹这种事。”
“新生嘛,总是会有不相信不怕死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这段时间又有的忙了,希望他们能老实点,不要三天两头触犯校规,动不动就进考场……”
话音未落,又一个巡逻队成员从教学楼的方向跑了过来,“会长!出事了——”她说话的时候,保证自己看见了会长垮起个猫猫批脸。
茧主动问:“怎么了?”
她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这个点是下课时间,教学楼怎么会出事。
“C班全体消失。”
“巡逻队目前已经在搜索,教学楼和操场都没有他们的踪迹。”
巡逻队说,“我也是路过的时候才发现的,整个班都空了。”
“我去吧。”
茧淡淡开口,“会长你休息会吧,你也不是铁打的,你一周睡的时间还没人一天睡的时间长。”
这事茧应该能应付,新望未也没拒绝。
其他人匆匆离开,新望未一个人径直挑了个小道,慢悠悠地走,兜里的手机暂时没有新任务传来,她也终于能够抬头看一眼天空。
天已经黑了,夜幕低垂。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尖叫打破难得的宁静。
新望未扭过头,看了一眼。
不远处,表里世界撕开裂缝。路灯下一个学生半个身体都被路灯伸出的触手卷了,几乎要被黑暗吞没,陷入里世界之内。
“你没看过校规手册吗?”
“什、什么?”
那学生就像是被淤泥一般的触手缠住了,挣脱也挣脱不了,连仰头看人都费劲。他只看见黑发红眸的学生会会长站在路灯下,俯视着几乎陷入里世界的他。
“学号049同学。”
她扫了一眼对方胸口的名牌,D班,学号049,“再不看,你就要陷入考场了。”
“你是新生吗?需要我提醒你吗?X-017校规是怎么写的?”
学号049挣扎着从兜里取出校规手册,借着路灯艰难地翻,辨认着上面的字:【晚自习时间,本校师生禁止在校园内游荡……】
……真的假的?
可你不是也在游荡吗?
对方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我在这游荡,但你看有哪个怪谈敢拉我进考场吗?”
“你哪个班的?没人和你说过吗,不要触犯校规不要触犯校规……还是你故意来寻找刺激?”
“真要找死就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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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眯起眼睛,终于艰难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新、新望未……会长?学生会会长?!会、会长,救命啊……”
他死命伸手,试图抓住一点依靠,“拉我一把……求你,求你了。”
麻烦。
不拉他出来,到时候也要进去救人。
新望未没再废话,一伸手,拽住人衣领直接把人拖了出来,往地上一掼。
049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
他身后巨大的空间裂缝瞬间消失,触手也荡然无存。
死里逃生后,他不停地说着谢谢。
新望未转头就走了。
她走后不久,学生会巡逻队的人就急匆匆赶来,龙卷风似的,几人把049一拉,“你是新生吗?这个时间段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不知道这个时间段,校规有明确说明,禁止游荡吗?”
学生触犯校规,学生会巡逻队就得派人进去救人。
进去救人,都是签了生死状的。
谁愿意去救一个压根不熟的同学,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多一个学生触犯校规,就多一次考试。
就算是巡逻队的学生,也不想频繁地进入考场找死。
新望未也没再闲逛,走了几圈就很快回到学生会办公室。
刚和茧打了一个照面,就听她说:“来任务了。”
一天到晚都不消停。
任务是做不完的,人更是救不完蛋。
新望未语气淡淡:“这么快?”
“嗯,还有一部分新生困在考场。会长,准备准备,尽快去营救新生吧。”
茧一面拿上自己的武器和其他必需品,一面看向新望未:“怎么,准备好了吗?”
而后者正在做艰难斗争。
新望未正在往口袋里努力塞软糖。
茧面无表情:“……我们不是小学生春游。会长,如果你真的离不了甜品,可以带个背包。”
“不想背包啦。”新望未用轻松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语气说出恐怖的话,“能在里世界待多久啊?把它们都宰了不就出来了。”
茧往身后挎了一把漆黑复合弓,冷冷道:“连武器都不带的家伙没资格说这种话。”
“我不需要任何武器。”
新望未一秒恢复本性,用胳膊一把揽住茧的肩膀,“要不要体验一下我最新开发的非连续性空间跳跃载体遥传技术。”
“正常说话。”
“……瞬间移动。”
“……”
“出发出发!超高404学生会会长特别快线,请各位乘客好好准备!”
唯一的一位乘客:“…………”
13. 第一条校规
*
破败的围墙爬满暗绿色青藤,穿越肉眼可见的迷雾,最后来到写着“黑海高中”四个金色大字的门口。
校门外站着一队成年人,身着统一的制服,显然是负责这个地区的B.P.R.D.调查员和先驱者。
调查员负责收集资料信息。
先驱者则是进入里世界的能力者,一般身体素质过人或是像她们一样有超能力。后者极其少见。
确认无误。
一瞬间就出现在这学校门口的新望未终于松开了拉着茧的手。
新望未:“嗯,就是这了。”
“太快了……我…太快了这个速度,我现在有点反胃……”茧弯着腰,话还没说完就在一棵树边开始干呕,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哈?”
新望未不能理解:“有那么夸张吗?为什么我一点反应都没有。”
“离我远点,谢谢。”
茧吐得脸色都白了。
虽说是瞬移,但不是简单的地点跳动。而是以堪比光速的速度快速抵达目的地。
果然新望未永远不干人事。
她路上的速度都超越了很多辆动车了好吗。
谁的肉//体能承受啊,只有大猩猩赛亚人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吧。早知道就坐B.P.R.D.准备的专车了。
而大猩猩赛亚人正伸出一根手指头,戳戳她:“阿茧茧,好啦好啦,大不了我的巧克力分一块给你吃嘛……两块也可以哦……”
身着白衣黑裤并配枪的先驱者上前一步,看见茧的情况后递给她们一瓶水,并出示身份证明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B.P.R.D.7-2特遣小队队长,方燃。”
新望未:“哦。”
茧虚弱地说:“……你好。”
“我是茧,她是新望未,我们是来接新生的。他们还在里面,没出来。”
“望未同学,茧同学,这是这次任务的相关资料……两位…这是瞬间移动来的吗?”
他们小队看见校门口突然出现两个人的时候都惊了一下。差点以为是怪物跑出来了。
不过幸好这对组合的外表特征很明显。一个红眼,一个绷带精,他们看了两秒就认出来了。
瞬间移动、瞬间移动……
在B.P.R.D.工作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哪个先驱者能瞬间移动的,这是第一次,简直和亲身体验漫威电影似的。
“哦。”新望未兴致缺缺地接过文件。
然后照例扔给茧。
也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茧只能漱个口,平复气息,然后回答对方:“是的没错。”
先驱者也并不被新望未的冷淡击退,而是递上两个纸袋说:“望未小姐,这是我们给你准备的本地特色糖水——红豆沙圆子。你任务过程中饿了可以尝尝。”
新望未果然眼睛一亮,主动接过还点头说:“你很识相嘛。”
“会长,礼貌点,说谢谢。”茧在一旁提醒到。
“哦。”
新望未说:“我谢谢你哦。”
茧心道果然如此。
然后朝对方点点头,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谢谢你了,不用管望未,她就这个样。”
先驱者扯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
新望未闭着眼睛绕着学校的外墙走了一圈,在迷雾尽头停下脚步,睁开眼:“嗯,最薄弱的应该就是这个地方了。”
“不过你们特遣小队也要跟我们一起进去吗?
我和茧已经够强的了,不需要什么帮助。你们进来反而会拖后腿哦。”
先驱者保持微笑回答:“望未同学,鉴于你们还是未成年人,即便你再强大,我们小队也有义务陪同也必须陪同。至于能力问题,我们小队也只选三位精英进去,会尽量不拖累你们的。”
新望未:“好哦。随你们的便。”
新望未直接抬手:“周围没有普通人了吧?我试试看能不能轰开。”
“等等!”
特遣队里一个调查员突然跑了过来,伸出尔康手,并大声道:“报告方队!校园内部出现普通人!行动先暂停——”
对讲机传来调查员的响亮尾音。
“啊哦~”
已经抬起手的新望未看一眼他们,无辜地歪了一下头:“晚了。”
已经轰开了。
砰——
一声巨响过后,空间旋即破开一个漩涡黑洞,仿佛是破开镜面世界的一角,水雾镜面之后,就是里世界。
表里世界撕开一个口子。
里世界幽深诡秘的一角在众人面前被揭开,是片雾气弥漫的破败建筑,安静,神秘,似乎没有任何活的生物,表面上只是比表世界的建筑老旧一些,但细节并没有差别。
就像是时间加速后的世界。
众人反应不过来。
天旋地转。
下一刻,校园内部所有人都已出现在里世界,像是被什么异物扯进来的。
他们来不及惊吓就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发现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和一分钟前并没有差太多,建筑物也和现实世界的黑海高中并没有什么差别。
众人:“……”
始作俑者并没有抱歉的意思:“这是你们工作失误啦。和我没关系哦。”
“……是的!非常抱歉!”
“下次不要再犯哦。”
“非常抱歉,望未同学,我们会吸取经验教训的,之后绝不会再让相同事件出现了。”
“好哦。那也只能原谅你们啦。”
在茧的怒视下,新望未摸摸脑袋说:“既然这样,我也只能替你们收拾残局啦。把那几个普通人带过来吧,我会保护他们的。”
茧点头:“非常不好意思,但是请放心,会长和我会好好保护普通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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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两位同学了。”
*
“……误入现场的是周遭其他学校的几位高中生,据说是放学后在探险,紧接着迷路了,一时没有出去。”
调查清楚后的其他先驱者说。
新望未和茧二人没说话。
几个高中生排排站好。
虽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肯定闯祸了没错。
看这齐刷刷的配枪人员,还配枪,总不可能是黑/道吧,肯定是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神秘官方组织。
高中生们齐刷刷鞠躬道歉:“抱歉!”
“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们惴惴不安。
不会通知学校处分他们吧?
“不过这里是哪啊?感觉天色怪怪的……周围的环境也怪怪的……是什么都市怪谈吗……”
“我们可以问一下,请问你们是什么组织吗?请问是降妖除魔卫道的那种吗?”
“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出去后是不是会清除我们的记忆啊?像哈利波特那样?”
挺有礼貌。
也很吵。
好在这种情况并不少见,B.P.R.D.先驱者们都能应付。一一给他们讲他们能知道的信息:“这不是我们原来的世界,像你们这样子漫无目的的无头苍蝇是永远不可能走出去的,有点类似镜面世界,和我们生活的世界并不相通。所以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可以说是——”
“「里世界」。”
“顾名思义,和我们普通人的表世界相对。由于建筑物和其他景象大致情况相同,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误入的人往往并不会发现自己进入了异空间。
但里世界十分危险,经常有各种「异魔」和「污染物」出现,一般来说只有先驱者才会选择主动进入。”
伴随着一片“好酷”“原来如此”“啊啊啊啊所以你们是有超能力吗”“先驱者这个工作算是公务员吧”“我毕业能不能去干这个”的声音。
这群高中生简直像一群好奇宝宝。
其中有个还偷偷摸摸压低声音以为这样新望未就听不见了:“……不过为什么你们一群大人还要听一个高中生的话?那个同学是哪个学校的?身上的制服好像没见过……”
事实上,这种程度的声音新望未能听得清清楚楚。
也能听见先驱者的回答:“这位同学不是普通高中生,不要看她年纪小,可以说是我们的王牌,镇所之宝。”
“大概就是,比我们其他人加在一起还要强吧。”先驱者说完,绷紧神色,有些严肃地看了一眼幽幽的天色。
立在道路中央的,是一枚巨卵。
不知道是蝉蝶的卵,还是蛇卵。
原本表世界中的校门金色大字,此刻却成了血淋淋的“孵化基地”。
他们直接进入了里世界的污染区。
而里世界的夜幕——
已经降临。
14. 第一条校规
*
里世界的夜晚象征着死亡与危险。
特遣小队先驱者们并没有选择住在宿舍,而是找到一间废弃空教室,迅速搭建起一个安全屋。所谓的安全屋,并不指动手搭帐篷,而是利用【净化】能力者做出的符箓,使这块地方成为里世界最后一片净土。
异魔无法进来。
只要待在安全屋内,就能保证安全。
安全屋就简易地建立在一间空教室里,杂乱的座椅被他们全部移到角落,每扇窗户都被贴上了黄色符箓。
“如果是抱着龟缩在安全圈里的想法,我只能说太天真了。”
“完全是弱者的想法啊。”新望未也没参与干活,正低头认真在吃她的红豆沙圆子,头也没抬的恶劣戳破:“这种东西完全没办法撑太久,受到里世界污染侵蚀,会逐渐缩小,到最后消失。”
如果是她一个人进来,她就跑去宿舍楼挑个空房间住了。
管他什么异魔还是别的什么,都不在怕的。
干脆全干掉就好了啊。
茧接过新望未的话:“不过暂时求个安全,还是可以的。再说了,所有人住在一起也比较安全不是吗?”她说着,将自己那碗糖水也推给了新望未。
“这家的红豆沙很绵密嘛……就是味道稍微淡了点,还是不够甜。这是你在哪家买的?”新望未已经埋头开始吃第二碗。
“望未同学,这是陈记的。”
“唉?这家离我们学校也挺近的。我们放学也经常去吃,就在我们学校隔两条街的地方。”
新望未终于看他们一眼:“你们是哪个学校的?”
这群高中生总共是三男两女,大概十六七岁左右,身上校服并不是传统肥大的长袖长裤,相反时尚中带点英伦风,因此穿在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身上都很有青春劲儿。
“我们学校就是那个树高中学,要坐车过海,是在山上的。”
回答的新望未是个卷毛,她忍不住盯着他的头发看了一会:“你这卷毛哪烫的?”
学生堆里传出一阵压不住的笑声。
小卷毛的脸慢腾腾红了,连着耳根子红了一片,可能是被气红的,半天才说:“我这是天生的……自来卷。”
其他人笑得更大声了,半天才停歇。
为了防止给望未同学拖后腿,这支特遣小队人数也并不多,只有三人。为了避免作战服或者制服被认出,他们刻意只穿了常服。
“我是特遣小队的队长,同学们叫我方队就行,代号079。我是个拉姆达,能力是控火。”短发先驱者光坐着就有股雷厉风行的劲头,白衣黑裤,看上去二十七八岁左右,胳膊上肌肉线条明显,补充说,“这两位是我的先驱者队员。”
接下来说话的先驱者和普通人没什么明显差别。
她脖子上挂着耳机,黑色夹克外套黑色背心黑色长裤,也同样留着短发,但微卷齐肩加上深黑刘海,所以很帅,很有少年感,和雷厉风行的女战士队长是不同风格类型。
就是声音还挺平静的:“我是个拉姆达,代号085,辛夷。能力是时间暂停。具体力量随被控者的强大程度而定。”
最后自我介绍的先驱者眉骨有道疤。
也是白衣黑裤,但看着并不凶恶,讲话言简意赅:“敖鸣,代号197,是个贝塔,无特殊异能力,是从军队特别选拔来的。”
一个羊角辫同学好奇问:“先驱者是分为贝塔和拉姆达吗?”
“嗯,贝塔代表着经过严格训练的高素质普通人,拉姆达是具有异能力的特殊人群,这上面还有阿尔法。”方队看向新望未,“望未同学就是个阿尔法。”人类中的唯一一个阿尔法。
阿尔法本人不说话,专心吃糖水。
先驱者三人都带有统一标配的背包,里面有准备好的各类必需品,包括自热米饭。
不过为防太笨重影响行动或逃生,他们装的物品并不多,“这次任务人数比想象的多,准备不充分,就算吃的少一点,我们带的食物也可能撑不过一个星期。”
“明天去食堂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食物。”
“那个……对不起。”
高中生们齐刷刷道歉,个个红着脸低着头,不大好意思吃,双手都放在腿上:“都是因为我们不小心进来,食物才会不够的。”
而且他们这样子的设定真的很像恐怖片里第一批死掉的倒霉鬼!
一般先被杀的,不就是他们这种这种胆大不要命来探险的无知学生吗!
“唉,算了。”
方队平静地说:“现在重要的是保护你们这群不听话到处跑的小鬼头。你们下次再到处乱跑,玩什么探险,我们就要考虑通知你们的家长和学校了。”
紧跟着一片“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的道歉声此起彼伏。
一旁看戏的新望未没忍住闷哼笑了一声。
*
*
特遣队两位成年人在吃完饭后就出去勘探了。
其他人都留在安全屋内。
虽说是春天,但里世界却并没有春暖花开,也没有万物复苏。
可是这里的建筑细节,简直与表世界如出一辙,相同的房子相同的设施建设,只是更加破败些,荒无人烟。
这里只有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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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阴森。
夜晚尤其冷。噼里啪啦的橘红色火光映照在围成一圈的众人脸上,仿佛成了最后的温暖。
“085,085,收到请回答——”
“197,197,收到请回答——”
“别折腾了。”新望未用木棍戳了一下柴火堆说,“你是新来的吗?这里收不到信号的。”她说,“……所以我究竟为什么要像个山顶洞人一样呆呆地在这里烤火啊?”
茧习以为常地顺毛。
“望未,你写把资料看完,等你看完资料,我们就出去行动可以吗?”
这话说的和母亲对孩子说“快快吃饭吃完饭就带你去游乐园”有异曲同工之妙。
于是新望未乖乖低头看起文件夹里的资料。
说是资料,其实也简短的要命。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外面漆黑一片,只有路灯一闪一闪。
高中生好奇地问:“望未同学……你也是在上高中吗?我们好像差不多大,不过你们学校是特殊宗教类学校……或者那种异能学校吗?”
令人意外的是,新望未并没有无视他们。
虽然她头也没抬:“是哦。”
但她的回应对这群学生来说大为鼓舞。
“好厉害,以前没有听过这些。”
“是像漫画里专门培养异能者的那种吗?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如果我也能收到你们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就好了。”
新望未终于抬起头:“不是哦。”
新望未:“——是专门培养死人的那种学校。收到我们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就相当于一只脚踩进阎王殿了。”
普通高中生们:“……”
新望未:“不过恭喜你们,你们撞破了这件事,误打误撞进入里世界,学校录取通知书说不定也要发你们一份哦。”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普通高中生们:“……”
新望未:“这次被卷入里世界的有我们学校的新生,所以我们才会来到这接新生入学——我是我们超高学生会会长,边上这位绷带怪人阿茧茧是副会长。”
高中生:“……阿茧茧同学你好。”
虽然不知道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怪,但对方还是友好地打了一个招呼。
其他人见状也打招呼:
“阿茧茧同学你好!”x4
“……是茧,不是阿茧茧。”茧面无表情,想给新望未一个头槌,“不好意思,这家伙就喜欢乱喊人名,请不要在意。”
“抱歉!”x5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始作俑者猖狂的大笑声。
15. 第一条校规
*
在某人拍地大笑的过程中,那两位先驱者终于回来了。
只不过两人看上去都受了一点伤,还抱着背着一堆物品。
“方队!敖哥!”
辛夷第一个站了起来,迎了过去,接过他们手上搜集到的物品,“你们怎么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
方队捂着胳膊,血迹顺着她的手指缝隙流出,“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早说让我去不就得了。”
插入的声音是嘟嘟囔囔不满的新望未。毕竟以前都是随心所欲,像个人形核弹一样到处跑。
“会长,注意礼貌。”
不过这回连茧都站在了新望未这边,“虽然听上去很像在说大话,不过各位放心,以望未的实力是完全不可能出问题的。”茧补充,“会长她小事很离谱,大事最靠谱,就算是世界末日也可以信赖她。”
小事很离谱是什么意思,新望未不满地哼哼唧唧。
“抱歉,望未同学。但我们当然相信你的实力。”先驱者都听说过新望未的实力,并不是不相信她,“不过我们身上的伤,不只是因为遇到了异魔,而是我们遇到了人。”
“人?”
高中生叽叽喳喳发问:“里世界里还有人吗?是像我们一样不小心进入的普通人吗?”
队员正在用医用酒精给先驱者消毒,胳膊上那道伤口深深,甚至发白,而她面色如常地点点头,继续说:
“有呼吸,但似乎并不是活人。”
方队大致给他们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她先是遇到一批异魔,在怪物的追赶下,两个队友被迫分开。她一个人在教学楼内遇到一群普通人,在保护普通人的时候却没想被背刺了。
队友及时赶到,那群人又吓跑了。
“他们也有刀,估计是从食堂拿的。磨得还挺锋利。”
差点就砍到她的骨头了。
“也许他们是被里世界污染了。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茧说。
方队点点头。她额头上的汗珠还没擦去,脸色却极其忍耐,平淡地说:“当然,也有可能这些普通人也不是什么善类。不过……幸好受伤的不是望未同学。”
“我们还要靠望未同学的帮助。”
话说的很好听。
只不过没人领情。
“哈…受伤么?”一点也不领情的新望未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们,语气也十分不礼貌客气。
新望未径直伸出一只手,“来,试着捅我看看。”
“啊?”
“不,望未同学,这……”方队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茧漠视着这一切,也没拦。
而新望未不知道是眼尖还是怎么,居然径直从来方队的靴子里拔出她藏好的瑞士刀,硬塞塞到她手中,并跃跃欲试道:“试试,试试嘛。”
方队:“……”
这瑞士刀是他们特意藏在军靴里的。
这明明已经藏好的瑞士刀,一个高中生究竟是怎么做到看到没有多看一眼就发现的?
在接手任务之前,上级给过他们一个《新望未好感度手册》:
一,望未同学身份特殊,属于高级机密信息。上级不做过多透露。
二,望未同学偏好糖水甜品,准备一份糖水可能会让她好感大增。
三,在望未同学不犯穷凶极恶的大错下,无条件听从望未同学……并抱好她的大腿。ps:如劝说、请求望未同学无果,可向请求茧同学一同帮助劝诫。此招效果大增。
要是望未同学因为他们出一丁半点的问题,他们肯定是要被问责并承担连带责任的——
这是先驱者们的第一反应。
到底是要遵循第三条无条件听从望未同学,还是拒绝伤害望未同学呢?
问题的答案还没有想出来。
在新望未的主动带动下,方队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中被迫握住的瑞士刀撞上对方的手心——速度之快,力道之强,完全能将掌心穿个洞。
——“望未同学!”
——“医药箱!快!”
——“望未同学,你实在是太——”胡闹了。
众人的声音杂成一团。
又在看见新望未完好无缺的手掌心戛然而止,迟疑地看着地上的瑞士刀。
瑞士刀……
被她一只手就折弯了。
向上看,映入眼帘的是新望未的脸,一套操作下来神情喝水般自若:
“以后不要再用那种对弱者的态度对我咯。”
“……好的。”
“你们上级应该说过要听我的话吧?”
“……是的。”
新望未一脸猫猫满足地接受着除茧外所有人看怪物似的震惊目光。
甚至那群高中生还从地上捡起那把瑞士刀,反复确认了一遍,是军用的没错,不可能是什么魔术道具。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力水手么。
她吃菠菜了?
这是真刀,不是魔术刀——她怎么拧弯的?
新望未大大咧咧往座椅后一靠,从兜里翻出一块软糖,边嚼边问:“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这么强?”
当然。
包括那群眼神清澈的高中生在内,安全屋内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新望未,眼里就差写着“我很好奇快告诉我吧”。
但——
“略略略就不告诉你们~”新望未说。
其他人:“…………”
其实在新望未看来这种事情根本算不上什么机密隐私,说出去也没什么。
可她偏偏又恶趣味,还抛出来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不过——说不定我在里世界生活的时间比你们的人生还长呢。”这就是她的主场。
茧突然制止道:“……会长!”
茧一出声,新望未就自动息声。
她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看同伴的脸,只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站在那,一面观察四周,一面从口袋里掏出她的小零食在吃。
“……我在里世界曾经遇到过一个恐怖的异魔,它就是刀枪不入。那时带队的先驱者枪匣子都打空了,可它分毫未伤。”一名先驱者突然说。
“后来我们一队十四人,十一个人死在了里世界,出来的只有队长和我。”
——怪物般的能力。
真是可怕啊,望未同学。
既然做到徒手将瑞士刀拧成螺旋状,那徒手接子弹呢?热武器也无法对她造成伤害吗?
如果被科研怪人知道是会被抓去做实验的吧。不过,望未同学这样的强大,世界上还有人能抓得了她吗?
新望未也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
她不说话不笑的时候其实看上去很冷,不是刻意冷漠的疏离,而是与生俱来的异类感,格格不入的冷漠非人感。
只是因为正在吃甜食,所以脸上露出了一种孩子般开朗幸福的亲近感。似乎很好接近,和陌生人也毫无疏离感的样子。
屋内渐渐安静了下来。
砰——
那群高中生中那个头发短一些的女孩突然站了起来。
她的声音有一些不确定:“我突然听到了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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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我的名字……好像离房间很近,你们听见没有?”
“……有吗?”其他人疑惑。
她肯定道:“是真的。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其他人有点奇怪的回答道:“有吗?你是出现了错觉吗?这里刚刚一直很安静啊。”
那同学不信,又问先驱者小队:“姐姐叔叔,你们有没有听见刚刚的声音?我真的听见了。”
“是我的爸爸妈妈在喊我!他们是不是在找我?”
“抱歉,不过我似乎没有听见。”
先驱者们纷纷摇头:“先冷静一点吧小同学,你的父母误入里世界的概率接近于零。”
“……我的爸爸妈妈现在肯定在找我。”那女同学低下头,显然是后悔且自责。
“这很正常。”新望未说。
她说这话甚至没抬头,只是平淡地接了一句话而已。
那同学瞬间紧紧地盯着她。
看见说话的人是进入里世界来一直隐隐作为队伍中心的新望未后,她心中大定。
她其实一开始是有些怕望未同学,第一眼就觉得她齐黑刘海下的眼睛眼仁太大,太亮。
虽然是同龄人但身上却有一种非人感,冷冷的,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容易接近,让她莫名升腾出一种畏惧瑟缩感。
可是现在她也顾不得什么了,小心紧张地问:“望未同学你听见了?!”
“我们现在所在的空间是里世界,表里世界相伴而生。但两者不只是单纯的同卵双胞胎。表世界的痕迹会留存在里世界,里世界的痕迹也可能出现在表世界。”
新望未嘎嘣嘎嘣两下咬碎棒棒糖,听得人牙酸,只给了个简单解释:“也就是说,现在表世界可能真的有你的父母正在这间教室附近呼唤你。”
“——而你恰巧听见了。”
难得新望未终于不嫌麻烦了肯主动解释这些东西。茧静静地望着她,心中升腾出一种孩子长大了的欣慰。
“……我的爸爸妈妈。”
“不对!”
那同学突然抬头,齐肩短发炸毛了,眼中满是恐慌,语速太快:“我的爸爸妈妈现在在这附近,万一他们也不小心进入了这里怎么办?”
先驱者给她解答这个问题:“一般来说,外面守着的调查员会伪装成警察陪同普通人的,小同学,在有巡逻队陪同的情况下,你不用担心你的父母。”
“其实流落在表世界的异魔怪物并不多,一只异常体的赏金堪比古董价,所以你不用担心。”
那同学不说话了。
她可能有点想哭,却又碍于少年人的面子并没有哭出来。
大概从来没有离开过家的孩子,第一次来到这种人鬼不分的鬼地方,都会这样吧。
“望未同学,你好了解这里啊……”最后只忍着眼泪干巴巴的说了一句。
“哦。”新望未说。
她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也没看对方,像是完全没看出对方的情绪。
外在看上去那么热情的人,内里却并不那么热情。
“行了,大家就先休息吧。”方队一面铺床,一面说:“把床铺一铺,就睡吧。”
几个高中生快速地铺好了床,像是来郊游似的,往地上一躺,安安静静不再说话。
茧也已经铺好了床。
她和望未的床铺就挨在一起,和那两个女高中生距离得更近。
见其他人有了困意,方队压低声音,看向新望未,说:“望未同学,先休息一晚上,睡个觉。明天一早再出去寻找线索吧?”
新望未没有否决。
16. 第一条校规
*
新望未走了出去。
夜半之时,正是凌晨十二点。偌大的校园安静得像是诡异之地,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路灯一闪一闪,整个世界甚至黑暗得看不清路。
她一绕二绕,像是拥有优秀夜视能力的猫。
在黑暗中,一点脚步声也没发出来,诡异得可怖。
她是答应了他们明天一早一起寻找线索没错,但也没说她今晚不行动。
新望未第一个要去看的,就是那颗巨蛋。
这个蛋究竟是什么生物的蛋?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总不会学校里面,还藏着一只巨型蜘蛛怪物吧?
巨蛋、孵化。
孵化是发生于卵膜中动物胚胎,破膜到外界开始其自由生活的过程。某种程度来说,是一种寄生。
难道说,是和寄生有关么?
这个巨卵似乎是在动,新望未听见了一点动静,像是心跳,又太规律。
四周是不见五指的黑暗,但由于超强的五感,新望未敏锐地察觉到某种东西似乎正在附近缓缓移动过来。
来人了?
她微微侧了侧脸,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没有物体移动引起的微弱气流声,大概是非生物。
……原来是怪物啊。
吓她一跳。
还以为是有人跟过来了呢。
熄灯前新望未也大致扫过了一眼官方资料,B-07规则:熄灯之后禁止在外游荡,所有人必须立刻入睡……
进去的人还没有活着出来过。
因此B.P.R.D.的资料也并不完善,提到的规则也未完。
新望未猛然转过身。
那东西明显愣了一下。
下一刻,新望未已经闪现在祂的身后,手掌压在祂的上方,虽然什么都还没做,却已经让祂感觉到威压。
“能交流吗?”
新望未没有立刻干掉祂。
“…………”寂静。
“好吧。”新望未一把摘下了祂的头,动作干脆利落,还幽幽地叹气,“不能交流真是麻烦啊……”但她也不气馁。
夜路走多了总会撞鬼的,她就不信这一晚上不会再遇到别的怪物。
从教室经过食堂,又绕到宿舍区域,新望未一路上干掉了七八个怪物,人狠话不多,慢悠悠地荡到了小树林边上。
“逃什么?”
新望未脚步没停,头也没回,朝身后说了一句:
“出来。”
远处,一只半粘稠状的、似人非人的怪物扭曲颤抖着,僵硬地停留在原地,不敢动弹,发出古怪阴暗的声音。
很明显。
祂刚才目睹了新望未连杀怪物的血腥全过程。这会抖得像是逃跑的那个。
明明已经疯狂逃跑了的为什么会被发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能一下子就看见祂们……
新望未就像能透视看见怪物在哪里般,顿时来了兴致,一个闪现就挡在了怪物逃跑的路线上。
她走了两步,在祂面前蹲下:“一级啊?专门攻击夜游学生的那个异常体就是你吗?”
“我大老远就看见你了哦。”用这样温和的语气说出这样可怕的话。
她专注地盯着面前的异常体。
这个普通人看一眼就能吓晕或者吐上二十分钟的发脓怪物,正被她用那双完美无瑕的眼睛注视着。
多么美丽的红色的眼睛美丽的红色的眼睛美丽的眼睛多么美丽的眼睛眼睛美丽的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
红色的眼睛!!!
怪物触手倏地颤抖起来,像恐惧,也像兴奋,隐隐地疯狂地颤抖着。
祂属于高危级异常体,可以明显察觉到自己被这双暗红色眼睛注视时,强制陷入了低迷状态,污染能力大幅度下降。
这双眼睛难道可以看见这里的所有异常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多么美丽的眼睛多么强大的眼睛多么完美的眼睛多么美丽的眼睛多么强大的眼睛多么完美的眼睛!!
祂陷入了恐惧,刺激,兴奋。
“什么嘛,听不懂,干脆干掉好了啦。”这双眼睛的主人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可怕恐怖的话。
“%&不$*§是$#”
“%&***不$§**是$#”
“%**&不**是#***我***”
新望未再次抬起手,摇了摇拳头,拖长音调一字一顿道:“真、的、吗?”
“异魔-1086不是你?”
也许是被吓得。扭曲的、巨型的、毫无五官的鬼脸硬生生出现几分面对主人的讨好,颤抖着投降,声音吊诡可怖:“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放过我**…”
“不要**#&不要杀我**#母亲**#&**#&”
主客关系颠倒。
仿佛祂才是遇到怪物异常体的人类。
眼睛的主人歪了一下脑袋,像猫一样不满地哈气,红色的眼睛,恐怖的眼睛,强大的眼睛……正冷冷地道:“哈…?你叫我什么呢?”
哪怕祂在这片里世界杀了不知道多少普通人,算是主场迎接客人的主人之一,哪怕祂没有什么智商,没有多少思考能力,脑子也突然出现一个字:
逃!
怪物扭头就跑,新望未慢悠悠追着,一路从林荫道打通到了体育馆,路过时还随手拿了个趁手的棒球棍,打着打着,棒球棍也快坏了。
好无趣。
新望未看着倒在地上不动了的怪物,露出了并不是讽刺的疑惑,“难道只有这么差劲的水平吗?”她随手一扔有些扭曲的棒球棍,一脚踹在怪物身上,催促道:“打起精神来啊。”
怪物万万没有想到,扔掉武器后她反倒比之前更为强大。
不合常理的肉/体素质,一拳轰碎墙壁的力量,仿佛一开始她拿起那棒球棍只是为了玩得开心点。
这家伙才是真正的怪物吧!
没有思考能力的怪物呜咽一声,差点没委屈哭了。
哭声像婴儿鸣啼。
有点恶心。
新望未本来已经掏出手机在玩俄罗斯方块,听见脚下传来的动静,慢腾腾停住手上的动作,左脚不重不轻的在怪物身上踩了几下。
她漫不经心的吐嘈着:“怎么了怎么了,被打了之后就哭了?这也太弱了吧。”
……
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高中生轻轻感慨,无意间目睹了全过程。
“……也太强了吧。”宁春喃喃。
那个酷妹身上穿着校服大概是高中年纪,齐刘海,黑长直,暗红色眼瞳应该是美瞳,漂亮得简直像是漫画中走出的地狱少女。
只是表情并不甜美,杀怪物时的神情甚至是冷酷而疯狂的,动作大开大合之中却又随意轻松像是切菜,给人一种无机质的非人感,渗人胆寒。
酷妹干掉最后一个怪物,目光如有所觉朝她看来。
宁春愣了一下,傻傻地望着对方猫眼石般的眼睛,下意识想这难道是美瞳吗?
“……美瞳?”
酷妹歪了一下头。
宁春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她眼珠子乱飘起来,不大好意思,不敢再这样赤裸裸盯着人看。
宁春从角落走出来了几步。
酷妹愣了一下,接着笑了,像是瞬移般突然凑近她。
那双眼睛像是稀缺罕见的璀璨美瞳,有着宇宙的涡旋,那样震撼,近得让后者一瞬间屏住呼吸,“唉——?你也觉得很完美对吧?我谢谢你哦,我有知道我也很完美啦。”
毕竟她是新望未啊。
不论做什么都是最完美的。
新望未站定,把手中的棍球棒给了她说:“你比我更需要这个。”
“这里全都是怪物,但是你好厉害啊。”宁春傻傻地接过棍球棒,很不好意思,声音低低的,“我只敢躲起来。”
“不是故意躲在边上偷窥你的……”
“是么?”酷妹说。
“这样的话,你跟着我吧。”
啊…?
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傻傻地跟着人家走了,意识到这样有点尴尬,又慢吞吞开口:“同学,我叫宁春,你叫什么啊?”
“新望未。”酷妹酷酷地说。
宁春鼓起勇气再偷偷打量她的脸,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气势还挺可怕的。她其实挺怕这种并不好亲近的人的,但是站在望未同学身边后似乎又没有那么害怕了。
“望未同学,你一路上有见到其他人吗?”
“没有哦。”
“没有吗……”她声音大了一点,切切的,“我和同伴走散了,正在找他们呢。”
“是吗?”新望未说。
“你是黑海高中的学生?”新望未的视线从宁春的校服,头发上的星星发夹,左胸的校园校徽上扫过。
宁春点点头,“高二的。”
“望未同学呢?”
“我是来探险的哦,”新望未转过头,侧了一下脸,一侧漆黑长发垂落在脸颊一侧,为她添了几分神秘,“我其实是职业通灵师,继承家业。”
通灵师……?
是道士么?
“你们学校有没有怪谈什么的?比如说宿舍楼半夜的走路声,第十三级台阶,女厕所的花子……”新望未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边上的人声音抖了一下。
宁春快哭出来了。
一阵风吹过来,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冷冷的了,只好抓紧手中的棒球棍,想要获取一点安全感,“望未同学,能不能不讲这些,我害怕。”
“这有什么?很害怕吗?”新望未问她,“我在你也怕吗?”
宁春:“……”
“讲吧。”新望未给她挑了一个,“要么先从走廊怪谈开始。”
在漆黑看不见尽头的走廊讲这种鬼故事,走廊下沿的绿色安全通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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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增添了几分诡异恐怖。宁春硬着头皮开始讲一点自己并不是特别了解的东西,这种校园怪谈学校里到处在传,是个学生都能知道一点。
她们来到了怪谈里的楼道。
新望未若有所思地站在台阶上往下望,突然问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这里摔下去会是什么死状呢?脑袋开花么?”
宁春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新望未却没有停留,继续往上走。宁春只能跟着她,她们往上走。
走。走啊走。
走不到尽头,上了一层又一层后,出现在她们面前的还是楼梯。
宁春声音抖啊抖,在楼道里回荡。
一开始确实觉得很恐怖,但新望未好像是为了排除什么而来的,在楼道转了一圈,见走不到尽头又出去了。
走在一看就不是原来层数的走廊里。
宁春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前面的新望未,从楼道鬼故事,到厕所怪谈。她一边讲着女厕所怪谈,又被新望未带着来到了女厕,真切感受鬼故事的氛围。
“听其他同学说厕所里好像淹死过人……”她也忘记了听哪个同学说的。
新望未打开手龙头,水柱从水龙头汩汩流出,她淡淡看着,用平静的语气疑问道:“这样的水也能淹死人吗?”
水龙头里的水流不断,流着,流着。
宁春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望未同学的意思是,你觉得那个女鬼是在这里被淹死的吗?”
“不是么?”
新望未突然伸手,握住宁春的手,宁春愣了一下,眼前忽然开始闪现某些场景画面,女厕,人群,被关闭的门,尖叫……
——“这么爱发骚,学校是你发骚的地方吗,照照镜子吧你。”
——“洗洗你的脸。”
——“你今天午自习的时候是在对我翻白眼吧,敢瞪我,装什么好学生啊。”
——“把她脸露出来,我在拍视频呢,让我想想视频的名字叫什么呢?就叫五十一晚吧……”
新望未收回手。
“……这、这是什么?”
宁春脸都白了。
“我看见的画面,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某些场景回忆画面之类的。”新望未手插回兜里,“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通灵吧。”
宁春胃缩成一团,想要呕吐,下意识伸手要去打开水龙头。
打不开。
打不开。
一旁靠着洗手台,插着兜的新望未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她伸出手。
全自动感应水龙头终于感受到人体,开始汩汩流出水。
宁春愣愣地抬起自己的手。
“你已经死了啊。”新望未说。
啊?
啊……
宁春望向镜子,镜子里的自己,星星发夹已经生锈,布满血丝的眼珠微微凸出……
她已经死了啊。
她刚刚是用这样的眼睛对着望未同学,用自己这双布满血丝的凸出的眼睛来近距离望未同学那双猫眼石般的眼睛吗……?
死掉的人是她吗?
死在厕所中的人,她听到的学校学生穿的女厕所怪谈的主人公就是她自己吗?
很久后。
“你不害怕吗?”宁春问。
“?”
“你是在小看我吗?”新望未猫猫臭脸,“我怎么可能怕这种小情况?就这样子也想吓到我吗?”
简直拽得二五八万的。
“……真的、真的不吓人吗?”
“这个世上能让我害怕的东西还没出现呢,过去、现在、未来都不会出现。”新望未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这样说。
宁春慢吞吞地问,“望未同学……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当然是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啊。”
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这样恶心的脸,她不会觉得恶心吗为什么一开始没有说出来呢。
是怎么做到和她这么近距离相处都没有一点表情波动的。
“脸上冒黑气了哦。”正在吃巧克力的新望未面不改色地提醒。
“对不起!”宁春飞快道。
“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你很爱漂亮吗?”
当然……活着的时候还是个高中生,十六岁的孩子正是最爱漂亮的年纪啊,喜欢看漫画,喜欢看偶像爱豆,喜欢在刘海上夹着五颜六色的发卡,漂亮的小裙子,微卷的头发,以及背着老师偷偷涂上的唇彩。
就算是死了,也不想要这么丑陋恐怖啊。她不想吓到别人啊。
对方似乎能理解的样子。
“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不,不记得了……”
“还记得什么?”
“我不知道、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了啊…那些人也不记得了吗?你的同伴呢?”
“……”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好想爸爸妈妈……”
17. 第一条校规
*
半夜的行动看上去并没有消耗新望未多少精力,第二天她又如同常人一样准时醒来,在卫生间对着镜子刷牙。
新望未甚至还对着镜子玩了几把剪刀石头布,连赢五把后还兴奋地鼓了鼓拳。
看来今天运势不错。
早餐还是所有人一起吃盒饭。
那几个高中生不知道为什么哆嗦了半天,像是没胃口,什么都没吃进去。从卫生间出来就一直是这个样子,脸色白得像是已经死了三天。
“你也看到了吗?”
“我牙膏沫都还没吐干净就跑出来了。”
“我也看到了……怎么办?我接下来可能一天都不敢上厕所了。”
“……先把早餐吃了再说吧。”
一大早起来就看见怪物,就连先驱者们的表情也不大好,只是劝大家:“现在这个时间吃饭,午饭就要推迟吃了。大家先把饭吃了,免得接下来饿肚子。”
新望未倒是胃口不错,画风和其他人泾渭分明。她那胃像个无底洞似的吃了两块蛋糕,吃了吐司面包,最后拿个勺子在戳她的黄油土豆。
可茧看着新望未,却皱眉问:“没有食欲吗?”
真正没有胃口的其他人沉默了一下。
这样也算没有胃口吗?
新望未又咬下一大口蛋糕,胃口分明好得很:“我就只想吃甜品,不想吃这些啦。”
茧看一眼新望未面前的饭盒,不出意外地发现对方并没有动饭菜,而是在吃蛋糕。她将自己自热盒饭里的鱼肉挑出来,老妈子似的说:“会长,你现在还在长身体。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营养不均衡的话会长不高的。”
身高在同龄人中压根没有对手的新望未:“……”
她歪了歪脑袋,长不高?
谁?
新望未将视线落在某个认认真真的把自己面前食物分成两份的绷带怪人身上,若有所思道:“所以像你一样不挑食的话就只能长到一米六是吗?”
茧:“……”
“好厉害!”新望未伸出一根手指,好奇地,轻轻戳了戳茧的额头,“这个就是青筋吗?”
原先正在抱团发抖的高中生们齐刷刷停了下来,目光默默地落在她们身上。
茧放下正在挑鱼肉的筷子,保持微笑:“会长,如果你真的不饿的话,我们可以出去消消食……”
新望未没有拒绝:“好哦。”
猫猫不懂对方为什么突然跳脚,但是厉害的猫猫愿意接受一切挑战。
方燃及时喊停,制止了她们,试图顺毛顺毛新望未:“望未同学,茧同学,我们现在还在里世界,万事还是小心为好。”
“怕什么。”她的眼睛亮得兴奋又渗人,语气轻描淡写到恶劣,像一只慵懒的大型猫科动物,但只要接近就能察觉强大的危险感,“这个世界没有比我身边更安全的地方了。”
在她身旁完全不需要害怕。
新望未一只手就揽过身旁的绷带怪人,懒洋洋地挂在对方身上。
茧不留情面地把她的手撇了下去,想了想,又熟练地从兜里掏出块巧克力塞到她手里。
如果她真要这么容易就和新望未生气的话,她估计早就得乳腺结节了。
一行人磨蹭着往外走。
路过巨卵,新望未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想,它在长大。它更大了。
为什么会突然长大呢?
它吸取的养分是什么?是谁向他提供了养分?
“望未同学,我怎么觉得这个卵是不是变大了……”方队话说到一半,整个世界突然地动山摇起来,远处似乎传来一群走兽动静。
新望未懒洋洋看了过去。
是怪物。
迎面出现的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像怪物,它大约身高三米,除了没有五官以外有胳膊有腿,直立飞奔,由于“类人”,所以给人一种更恐怖的惊惧感。
它正在追逐“猎物”。
所谓的猎物,是一个高中生,正拼了命地撒腿狂跑。眼看快要抵达教学楼,高中生一脚还没踩上台阶,身体就一歪。
茧反手一抽反曲弓,搭箭,对准声音来源方向,长弓拉成一个圆月弧度。
一箭飞射而出,正落在怪物身上。
箭头扎入怪物身体发出不详的滋滋声,它的身体逐步融化,在众人松了一口气之前,融化的身体又再次凝视。
茧见状又射出一箭。
怪物这次躲开了。
当它站定在那,没有五官的脸俯视着他们,浑身上上下下所有“眼睛”一个方向同对视时,他们心底不由得出现一个念头——
这玩意不会是有智慧的吧?
万幸的是,怪物只是用浑身布满的“眼睛”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目光掠过站在那的黑长发怪异少女,然后瞬间消失了。
它移动速度之快,让人甚至害怕怀疑它究竟是出现在了自己身后还是离开了。
浑身遍布眼睛……
方燃身体顿了一下,默默拿出了随身携带的资料,翻了一遍,才在序号1086找到了符合的相似内容。
异魔序列1086:
[序列等级:S级高危]
[描述:异魔-1086是由多具青少年身体杂糅拼接而成的异形人类,其身高为4.76米,体表布满人类的眼睛。
据先驱者调查员推测,这些眼睛大概率来自于异魔-1086曾杀死的人类。
任何直视这些眼睛的行为,都会引起异魔-1086的暴动且触发必死节点,1086会一直追杀你,直至你的死亡。]
下面还有一小行调查员备注。
意思是说,他从里世界逃生后,1086甚至还差点追杀他到表世界,幸好被灵师及时收容了回去。
可谓是追到天涯海角,突破世界壁了。
新望未只站边上随意斜了一眼资料,语气细细品还能拼出来一丝兴奋意味,“所以是要追杀我们了哦。”
见怪物一走,楼梯里瞬间冲出来一批人,三三两两,穿着校服,第一时间问倒在地上的女生。
“小晴……你没事吧?”他们说话的语气有些古怪,并没有十分热情关切。
后者惊魂未定地从地上爬起来,碰了碰磨破皮的膝盖,轻轻摇头。
同学们想了想,还是上去扶她,“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什么事情耽误了这么久?”
小晴被人搀扶着起来,把自己怀里的东西递给了他们,才轻声说,“收集物资时遇到了一点问题。”
见她没事,这一行人才转头谨慎地开始打量新望未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不是我们学校的,你们是哪来的?”神色仓皇的高中生们正戒备地看着他们一群人。
新望未那双红瞳没有波动地看向他们,“你们又是谁?”
“我们?我们当然是这里的学生。你们是哪里来的?”
方队自然地接过话头,示意了一下新望未她们身上穿的校服,“这次是学校带队春游,我们也不知道,不小心进来的,这里到底是哪?”
“我是班主任,”她替大家解释看上去最危险的一米八壮汉,“这是我们班体育老师,负责学生安全所以跟过来的。”
“你们怎么会来到这个鬼地方?”其中原住民绝望地说,唇色苍白,“我们都不知道困在里面多久没有出去了。”
“那你们怎么……?”
“我们躲在教室,”原住民抿了抿唇角,嗓音干巴,“怪物在杀人,但不进我们的教室,我们只能躲起来。实在不行的时候,再抽签派人去寻找物资。”
“很多同学……很多同学和我们分散了,可能是饿死了,也可能是被怪物吃了……”
“可能是因为孤独太久了,像是荒岛求生一样,有的同学突然性情大变,一开始是吵架,闹矛盾,后来闹着闹着,有一天他们突然拿起了水果刀……”
方队已经顺畅地融入他们之中,演技不错,仿佛她真的是一个普通的学校老师。原住民再怎么样也是涉世未深的高中生,没多久就被受过专业训练的先驱者唬住了。
茧压低声音,正在问其他先驱者昨晚行凶的人是不是他们。后者一一分辨面容,而后不动声色地摇摇头。
教室物资倒是挺充分的,还有学生们从医药室搬来的急救盒,以及学校超市的一些零食,食堂的腌肉腊肠之类的。
今晚大家可能要住在一起了。
不过,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新望未的视线从班级右上方的班级简介收了回来,那是块蓝色的泡沫板,应该是学校定制的,上面有着关于班级的获奖信息之类的。
不过更重点的是那五个字——天才实验班。
孵化重点基地……
天才实验班……
这个地方究竟在做什么实验呢?
新望未向边上的原住民学生询问了关于巨卵的信息,学生们听到这个都是讲的滔滔不绝,说巨卵很早之前就出现了,会让他们变得更聪明,每天都轻轻抚摸它的人会变成天才,如何如何……
她听得饶有兴致,于是又问,“那你们刚刚嘀嘀咕咕说的「雨中人」是什么?”
那群学生们脸色一僵,目光转为怀疑:“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的?你们不是我们学校的人啊……”
“我刚刚听到了啊,你们不是刚刚小声在提这个词吗?”她像个普通高中生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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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听到的……?
他们那么小的声音,比气音还低,她怎么听见的??
那些学生什么都不肯说了,一听到这三个字就神色剧变,转头就离开了,一句话也不说。
似乎在这个学校里面,“雨中人”是一个非常忌讳的字眼。
先驱者一行人也试探着问了那些学生,连续碰壁几次之后,她们意识到问下去也是无用功,问不到什么有效信息。
新望未没叹气,幽幽望着窗外。
这时,和她们一起进入里世界的高中生们有人开口了。他垂着眼睛,“望未同学,其实……其实今天早上,我们所有人从安全屋撤出来的时候,我看见对面楼的天台上,有一个面容苍白脸颊凹陷的,学生站在栏杆前,正看着我们……”
他想起了当时的画面,浑身发冷。
高中生颤抖得厉害,显然是陷入了某种恐怖的回忆中。
仔细想来,那个学生的脸上满是血迹。现在一回忆,他就感觉到寒气直冒!
“脸颊凹陷?你是说骨头也损坏的那种吗?”新望未抱着臂,“你指的是头骨?”
不知道为什么,她给人一种安全感。
高中生看了她一眼,吞了吞口水,半晌才点点头。
雨中人……头骨……
这两者难道有什么联系么?
新望未看了一眼茧,茧接收到她的眼神,站了起来,朝着受伤同学的方向走去。
“同学,伤口怎么样了?”茧问。
“还好,”受伤同学顿了顿,“刚才谢谢你。”这声谢谢说的硬邦邦的。
“不用谢。”虽然这么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同学眯起眼睛,“你还想说什么?”
“我们可以向你问一个问题吗?”茧终于不再掩饰,“我听其他同学说,学校里有一个存在了十几年的怪谈,叫做「雨中人」,同学你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吗?”
听见这个词,这个同学抬了一下眼睛。
她看着茧,随机吞了吞口水,四下打量着,很久后才压低声音说:“这是学校的一个灵异传闻……”
“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十几年前,当年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某一天,那是个雨天,学校开始有人失踪……失踪的那个人一直没有找到,直到某一天,他突然回来了,但是太诡异了,他的内脏器官已经消失了,就像是被活活挖掉了。”
“同学们说他回来那天,他们还和他说话了,谁知道他没多久就倒下了,后来听小道消息说,警方那里验尸时尸体里内脏全没了。”
“后来的雨夜,越来越多诡异的事情发生……死去的人有教工也有学生,死法各异,有窒息而死的,有失血过多而死的。”
“后来同学们之中就传,学校里有杀人魔,专挑雨夜杀人,吃掉人的器官。可是警察和校方都查过一遍,根本没有。”
“直到某一天,监控里出现一段画面,太恐怖了,监控里拍到了一个雨中的人影,紧接着就是失踪人口离奇死亡的画面,他们是自杀的,可是他的口型明明一直在求救。”
“那段视频还有吗?”
那个同学摇摇头,“早就没了。那段视频在□□里流传了半个小时就被封了,我没有看过,但是听人说过……”
“学校里的人都说,这是「雨中人」干的。只要有人在看见了雨中的它,它就会来找你……”
“所以整个学校只有你们这么点人了吗?”
“差不多吧,我们也是因为老师救我们才好不容易活下去的。我们的班主任一直在保护我们,想办法等我们出去。”受伤的女同学说,“她是一个好人,一个好老师,不应该困在这里的。”
*
在茧搭话完回来的时候,新望未的视线才从教室角落收回来。
她刚才一直在看那个学生。
刚才那个受伤的学生还没处理伤口,只留给人半张侧着的脸。她一个人坐着,也没有其他人上前和她说话。最多的,也只给她递了红药水。
好像是被排斥了啊。
“她叫什么名字?”新望未问。
“那个受伤的同学吗?”先驱者立刻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叫小晴?怎么了?”
小晴。
新望未脑海里随之浮现某张资料。
官方记载中,黑海高中消失的几名学生之一。
她叫邵晴。
新望未记得她的名字,是因为官方资料记载,她是前几年黑海高中特大宿舍投毒案里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学生。
六人宿舍,就她一个人活下来了。
就是从那以后,很多人在这个学校离奇失踪,被困在里世界。
18. 第一条校规
*
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幸存者。
听上去就很蹊跷。
难怪隐隐被其他同学排斥在外。
“……她有问题吗?”辛夷压低声音。
“也许吧。”这么问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得想点强硬措施,“既然学生们都待在这,我们也可以去找线索了。”
教室里很安静,学生们要么就是在闭眼休息,要么就是双目呆滞地在发呆。先驱者们提议分开各自探寻有用的信息,只留了一两个人留下来。
新望未则是一个人走出教室,和其他人分开,独自走进学校门卫室,站在一片古老的六角风铃之下。
这片风铃,是他们工作人员在先驱者进入学校之前就布下的。
布置选址之所以在学校门卫室,是因为整个学校离大门最近的地方。
表里世界最薄弱的缺口。
信号是没有办法穿越表里世界的。
手机在里世界只能玩玩离线小游戏或者看看已下载的电影之类的。
但是光和声音偶尔可以。
布下风铃,为的就是让里世界的人可以跟表世界的人沟通,互换消息。
新望未并没有抬手,风铃就轻轻波动起来。
六角风铃连动响。
风铃共振。
风铃响,突破镜面世界的界限。
……
表世界,室内。
此刻门窗紧闭,平静无风,风铃却倏然间一个接着一个振动,像是被另一个世界的人轻轻波动过,快速而长久地振动着。
风铃响,如檐下雨声连片。
先驱者紧张地观察着风铃响动的顺序,每个风铃都有对应编号,他在纸面上写字记录,TOUDUANXINGCUNZHE……投毒案幸存者……投毒案!
记录下这一信息的先驱者转过头,对同事大声道:“——快去查学校附近有没有发生过投毒案。”
另一位先驱者接过纸条,小跑起来。
紧闭着门窗的密室,终于推开门。
“砰——”
新望未慢条斯理地收回手,从桌上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巾,擦干净衣摆上溅的一点的黑紫色血迹,把纸巾扔进垃圾桶,才慢悠悠走出门卫室。
她没有回头。
而她身后,是垒成小山般、几乎挤满半间屋子的怪物肉块。
新望未的方向感并不是很好,没有地图,也只能慢悠悠逛着,过了十来分钟才走到学校的小剧院。
她并没有看过舞台剧,这种东西她向来并不了解,舞台剧音乐剧舞蹈剧一概没有看过,所以来到小剧院的时候还有些新奇,只是缓缓打量了一遍这里的布置。
这里干净,且敞亮,后台墙壁上还挂着几张照片。
新望未盯着看了一会。
身后传来一阵静悄悄的脚步声,她转过头。
是茧正拿着一叠报告纸朝她走来,新望未随口问:“你这么快就从行政楼回来了?辛夷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她先回教室了。”
茧解释:“我从行政楼二楼找到了点资料,邵晴好像有心理问题。”
“初步诊断是患者心理压力很大,有被害妄想症可能,建议去精神科继续查查。这是学校心理室开的,会不会是因为有被害妄想,所以觉得室友要害她,然后反杀?”
新望未:“精神病?”
逻辑上似乎没有太大问题。
茧点头,继续说:“1086追邵晴,会不会是因为报仇?1086的生成原因我们暂时还不清楚,但大概与她有关……”
她的话还没说完。
嘎吱——后台的灯光突然黑下来,整个房间陷入一旁诡异的黑色之中。就在她们眼前,巨型玻璃镜里出现了一个诡异带笑的娃娃。
它的唇角上扬着,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双手搭在身前,突然开始用唱歌般的语调、稚嫩脆生生的童音念起台词:“——是谁杀了知更鸟?”
新望未本已经要走到照片墙之下,拿下一张照片,她听见歌声才缓缓侧过身,转过头。
洋娃娃正在唱歌剧台词:
“麻雀说,是我,
用我的弓和箭,
我杀了知更鸟。
谁看见他死去?
苍蝇说,是我,
用我的小眼睛,
我看见他死去。”
她眼眶里的眼珠子乱晃着,声音童真而甜美,咿咿呀呀的童声伴随着寒风充斥着整个剧院后台——
“丧钟在悲鸣……”
“她们在哭泣……”
是谁杀死了知更鸟——
新望未听了一会,几步就走到了镜子前,巨型化妆镜中的人影看得不清晰,她只是伸手,拿起了那只怪异的娃娃。
“谁杀死了知更鸟……”她的声音有点怪异,她按下娃娃背后的暂停键,“只是道具而已么?”
一片黑暗中,洋娃娃安静地躺在新望未的手心。金色卷发,蓝色洋裙,红艳艳的唇色,看上去和橱窗里摆着的娃娃没什么太大差别。
茧反应淡淡的:“你怎么跑到剧院来了?其他人呢?”
“我刚才让他们查了一下投毒案,除了几个人都是室友以外,她们身上还是有不少共同点的,同一个班级,差不多的家世背景,”新望未拿起手中的照片,“以及一起参加的戏剧社。”
“这张照片里面有她们几个吗?你什么时候知道她们的长相了?世界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新望未沉默了一会,突然说:“茧。”
“怎么了?”
“我突然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们之中是不是多了一个人?”
他们之中多了一个人。
……或者说,换了一个人。
茧愣了一下,问:“什么意思?”
“里世界序列B-601中,不应该只有1086一个S级异魔。毕竟1086除了追杀人到天涯海角以外,有点烦人的追杀能力外,也没别的什么了。”
新望未在黑暗中偏了一下头,慢悠悠说,“……你知道吗,刚刚我在给B.P.R.D.传送信息时,一群怪物不知道从哪出现了。”
“它们居然想打断我。”
找死么。
“……所以你把它们杀了?”茧哽了一下,问题显得有些像对杀人狂的采访。
新望未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自己还没说完的话,尾音微微上扬,染上了一点兴奋。
“为什么它们会直奔我而来呢?照理说看见我应该很怕我才对吧?它们怎么知道我在那的,它们为什么要打断我?”
“刚才那群人也说了,一部分同伴性情大变,互相攻击。”她顿了顿,“真实情况出现,其实就是有人被里世界污染了。”
这个地方叫做孵化基地,甚至还有一颗怪异的巨卵。
今天这颗卵不知道为什么又变大了。可她从来没有听说过鸡蛋鸭蛋会莫名其妙变大的。
变大,需要汲取营养吧?
新望未一开始以为,它是通过夺取人的营养,通过杀人来长大。
可教室里的“天才实验班”又改变了新望未的想法。
人难道会莫名其妙变聪明变优秀吗?
因为一颗蛋——?
如果抚摸一颗蛋就可以变聪明的话,世界上就不会有蠢货了。这又不是什么孔庙祈福。
抚摸蛋……
变聪明……
变优秀……
变成大众眼中、社会意义中的优秀模板……
摸过蛋后那个完美的“人”,真的还是那个自己吗?
“某种程度来说,这可能是一种寄生。”
“所谓的“孵化”,可能是人在接触蛋壳后体内被植入寄生生物,这种寄生物慢慢改变人的思维,使人逐渐变异。”
或许,就在她们之中。
某个对‘新望未’有一定了解的人,已经被怪物寄生、掌控、污染,或者说夺舍了,甚至被读取记忆。
所以,怪物第一个找上的是新望未。
它甚至知道新望未会出现在那。
新望未顿了顿,拖长声音:“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之中有人被寄生了。”
新望未语气缓缓地,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
茧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她紧紧皱起眉头。
她似乎是在思考,“你觉得那个人会是谁呢?”
新望未靠着墙,目光悠悠落在茧身上,好整以暇道:“我哪知道呢。说不定它已经适应对方的身体、记忆,完美扮演对方的一举一动了呢。”
她唇角轻轻勾起,“茧,你说那个人会是谁呢?”
茧疑惑地皱起眉毛。
“望未你心里有猜想的人了吗?”
新望未看着她:“我觉得茧你就很可疑啊,无事献殷勤,你以前也没给我挑过鱼刺啊,怎么今天突然对我这么好,你今天很奇怪唉……那个污染者不会是你吧?”
“你摸过它了吗?”
茧直勾勾地盯着她。
新望未笑了一下,然后说只是开个玩笑,拆开一颗糖说:“如果我们之中有人被控制的话,那对普通人来说才是噩梦吧。”
茧跟着笑了。
后台的灯在这时亮起来,白炽灯过分苍白的灯光笼罩了她们二人的脸庞。
“——望未同学、茧同学!”
“——你们在隔壁吗?”
方队的声音穿透墙壁,在灯光亮起的这一瞬间同时出现,“出事了,你们快来!”
“阿敖不知道为什么眼睛突然变样了。”
新望未与茧对视了一眼,她先一步迈开脚步,往声音的方向走去,“走吧。”她走了两步,停下来,转过身看着茧笑了一下,“对了,刚刚谈的东西先对其他人保密吧?”
茧愣了愣,下意识点点头。
她们走入隔壁房间。
这似乎是个更衣室,墙壁变靠着的衣架摆着不少戏服,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布着灰。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神情略焦急的方队,态度情绪挺正常的,以及此刻已经失去意识的另一名先驱者。
“他碰到什么东西了吗?”新望未问。
“他刚刚好像收集信息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什么,突然停电了。灯光再次亮起的时候,他已经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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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这个梳妆台前的座椅上,整个人就晕倒了一样,”方队的声音有点紧,“然后眼睛就变成了这样,翻白,而且牙关也咬得很死。”
男人死死地咬着牙关,身体像拖上岸的鱼一样抖动,双眼睁得大大的,死命翻白,就像快死的鱼。
黑白剪影似的画面飞速在眼前快闪。
高中生女鬼拿起自己的头颅,一个接着一个往人身上扔……
湿润的校园后花园土地里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森森白骨隐隐可见……
满山遍野的鸟雀齐齐飞走,像大型灾难来临前……
周遭的声音像是异世界传来的,正如潮水般褪去,远离而去,同伴的呼唤声、他的思考能力正乘风飞旋而上,远去。
“阿敖!阿敖!”
“敖鸣!D-197!听见我的声音了没有,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新望未大马金刀地靠着门,黑发垂直利落,绯红眼眸懒洋洋地半眯着,修长挺拔的身体微微往后仰,脖颈肩颈线条愈发清晰,腿也特长。
因为咬着薄荷糖,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你的理智已经降到了安全线以下,灵感却还在升高,是想死吗?”
“快给他打针。”
茧从随身携带的包中递出了一支药剂,一支针管。
方队立刻接过,将针管插入药剂之中,抽取药剂,强行注射药剂使人冷静下来,她注射的时候手都有些抖。
一针下去,队友总算是平息下来了。
“好点了吗?敖鸣。”
敖鸣没有什么反应,眼神空洞地坐在那,没有动作没有说话,愣愣的,像是陷入自己世界的精神病患者。
新望未若有所思地盯着对方惨白的脸,“这就是你们普通人进入里世界的问题所在了。别说是杀异魔了,就算偶尔有一两个肉//体稍微强一些,可又有什么用,连精神都维持不了。”
灵感是一把双刃剑,灵感高的人可以发现很多隐藏线索,但同时也会增加精神污染的可能。
“那你们是怎么撑下去的?”
“嗤。”
新望未忍不住笑了,手掌撑着下巴,歪着头,那双红色眼睛亮得让人背生寒意,笑盈盈地,渗人地说,“没撑下去啊,所以我们都是疯子嘛。”
出发前上级的警戒语在他们脑海回旋:“……这是你们无论如何都要配合的人,不必拿她当做高中生看,她可能和普通人很不一样,你们尽量忽略。”
“……B.P.R.D.已知的所有先驱者中拥有最强精神力的——”
“新望未。”
……
“……这人灵感还挺高的。”敖鸣只听见那个高中生的这句话,他仿佛在另一个次元,眼前浮现出一张脸,那颗脑袋天灵盖骤然间张开两半,先是被锯齿劈的,却又长满了细细密密的尖锐牙齿,伸出湿漉漉的黏腻的触手或舌头,将人的脑袋一口咬下去。
就在这一刹那。
生与死的交界线。
“看着我的眼睛。”新望未突然说。
他没有反应。
新望未像猫一样不满地哈了一口气,旋即抓住他的脑袋,砰的往桌上一砸,一套动作迅速而强硬,神态泰然自若。
“喂,都说了看着我的眼睛啊。”新望未重复道。
男人吃痛地看向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红色的完美的眼睛。他盯着那双眼睛,红色的强大的眼睛。
灵感逐渐下降,理智逐渐恢复。
……太快了。
恢复速度太快了。
比注射镇定剂还要恢复得快。
比起“恢复”,更像是“镇压”。
一种对异魔精神污染的更高级的、强制性的镇压,足以激起皮肤上的所有鸡皮疙瘩。
他迟钝地感觉到疼痛,血腥味袭上鼻尖。他的的额头正在流血,血已经浸湿了他的眼睛睫毛。
周围危险可怖的气压骤然降了下来,气氛也一瞬间从紧张恢复正常,方队立刻询问同伴的情况怎么样了,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敖鸣,现在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了吗?你刚刚是怎么了?”
方队从随身急救包中取出纸巾、纱布和酒精棉,“先把血擦擦吧。”
新望未早已经收回手。
她掏出一块手帕。
这个年代还用手帕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她慢条斯理用手帕擦了擦手,擦干净的手指骨节分明,在灯下泛着如玉的光泽。
新望未擦过手,自然地翻了翻茧口袋里装的糖,掏出来几颗。
“我讨厌咖啡味的。”她脸色有点臭。
“糖快被你吃的差不多了,除了咖啡就只剩下薄荷味和原味的了。”茧的声音有些无奈,“原味的行吗?”
两人和其他人仿佛在不同的世界。
这是什么小学生郊游场景吗。
边上还有伤员没止住血呢。
新望未将糖咬得嘎嘣嘎嘣响,听得人牙疼。
她含着糖,脸却突然侧向后台更衣室的衣柜处,表情有种无机质的漠然,然后突兀地自言自语说:
“喂——我说你们两个躲在柜子里躲了也够久了吧,还不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