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坠海那天,疯批大佬哭红眼》 第354章 前世1 原来他也是怯懦的,背负不起纲常伦理。 心脏碎裂的滋味并不好受,血沫呛进肺里,带来窒息。 这大概就是她当年溺于深海的感觉。 终究是报应在了他身上。 他死了,她自由了,她应该会很开心吧? ‘希望你安康、幸福……’ 生命的最后,他在心里默念她在遗书里的嘱托,把那些她对别人的关心、祝愿,像见不得光的贼一样,拼接当做是唱给他的亡曲。 * 医院才做完消杀,消毒水的味道很重。 薄瑾屹捡回意识那刻,听到了耳边医疗仪器运作的响动。 眼睛没有睁开,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勾唇自嘲。 祸害遗千年,在她眼里,他已经是个祸害了吧。 身体依然是沉重的,但伴随在颅脑深处、总也无法摆脱的尖锐疼痛消失了。 大概是轮番抢救,用足了麻药,药效还没退。 不然怎么连心脏的破口也不痛? 身体久违的这么轻松,不像之前,不大把吞下药物,就难以维持镇定。 之所以选择死,一部分原因也在于此。 他的身体比意识诚实,从他失去对色彩的捕捉能力那刻,他就该死心的。 再坚持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他该放了她。 可他没有,偏执的选择爱不得、两相折磨。 身体急速恶化,颅脑深处的肿瘤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恶劣的情绪激化,壮大。 他是有机会活下去的,只要她爱他。 只要她接受他,他就有与病魔对抗下去的勇气。 可她不。 而同样泥足于病魔的不只是他。 抑郁症。 这病治疗起来并非他告诉她的那么简单,怀孕、孩子,不足以拯救她,世界上因为产后抑郁而死的人不知凡几,母爱并非对每个人都那么伟大…… 他的孩子,对她来说或许只是个孽种,哪怕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也是乱伦的产物。 而一个人真正想死,是拦不住的,向慈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他身边? 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她恨他。 将所有负面的压力都转嫁在他身上,由他的死亡带走,还她清净与解脱。 这是他能想到,两人都能解脱唯一的办法,他非死放不下她,而她宁死也不肯留在他身边。 但现在看来,他失败了。 耳边仪器‘滴滴’响个不停,听到有人进来,薄瑾屹嘶哑开口,“夫人在哪?” 没能将死亡当做礼物送给她,他还能想些什么法子救她? 来人并没有回答,震惊倒吸一口气,大喊:“先生!先生醒了!” “快去通知二老爷!先生醒了!” 二老爷? 薄瑾屹能想到的只有一人,可他不是被薄野折腾中风,瘫痪在床人事不省了吗? 带着疑惑,薄瑾屹睁开眼睛,所见的画面令他整个人震住。 彩色的。 他抬起自己的手,又看向窗外,天是蓝的。 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他视力恢复了? 回光返照? 二老爷…… 是梦?还是幻觉? 不等他想出头绪,外面闹哄哄进来很多人。 二爷爷拄着拐杖疾步走在最前,满眶热泪,“瑾屹!瑾屹啊!你总算醒了!” 有人将薄瑾屹搀扶起来,有人抹泪…… 薄瑾屹不知发生了什么,听他们七嘴八舌,他脑子很乱,鲜少有这样不明所以的时候。 中风瘫痪的人为什么好好的? 他心脏处中枪的伤口又为什么安然无恙? 到底发生了什么? “瑾屹?” “医生!快叫医生来!这怎么没反应?!” 薄瑾屹终于看向身边的老人,“二爷爷?” “是我!可算说句话了!你有没有哪不舒服?” “我……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遇袭昏睡了三个月!” 老人对于偌大的薄家险些失去领头人感到强烈的后怕和不满。 “你遇袭了,连人带车翻下了盘山公路还记得吗?” “又不说话,别是傻了?医生!医生!” 遇袭…… 薄瑾屹木讷的反应吓坏了老人,手不停在薄瑾屹眼前晃,“你一点不记得了吗?” “袭击你的那些人,和袭击琬乔害死她的是同一批人,你得到消息去处理他们,结果遭到了埋伏……” 重活一世尘封二十多年的记忆,经由揭开的一角,纷至沓来! 这分明,是他重生之前发生的事! 他回到了前世?! “稚宁呢?稚宁在哪?” 二爷爷对于薄瑾屹一醒来就追问那个祸害假货,十分反感,“她不是被你送进监狱了?刑期……” ‘未满’两个字没来得及吐出,老人突然想起半年刑期已经过了。 薄瑾屹心脏剧烈鼓动不停。 果然! 间隔许久的记忆,已然模糊不清,但关于稚宁的事,他始终记得清楚。 他居然回到了前世! 薄瑾屹像是溺水的人突然得到了充足的氧气,不顾众人围在床边,掀开被子就往外走。 二爷爷傻了眼,“你去哪?!” “你才刚醒,医生还没来,你去哪!” …… 稚宁失踪了。 浑浑噩噩走出监狱大门,薄瑾屹没能找到他想见的人。 两个月前,她刑满出狱,从此销声匿迹,没人知道她去了哪。 在这之前,薄瑾屹满心期待见到她。 他爱她,他想和她在一起! 这一世没有利用,也没有他的那些报复,他或许还有机会。 这里更没有池昼,没有应珣,薄野也只把她当姐姐,没人和他争抢! 只要找到她,他一定能和她在一起,让她只属于他。 这一次,他不会逼她,不会操之过急让她感到压迫患上抑郁,一切愿想亟待实现,只等他见到她。 可他找不到她! 她出狱了没回家,没联系任何人,自己躲了起来。 薄瑾屹唯一拿到手的,是她出狱时监狱大门外的一小段监控,全程看不清她的脸,但薄瑾屹一眼就认出了是她。 她低着头,走得很慢,短短几步路,再也找不到她过往的娇俏自信,甚至可以说是自卑怯懦。 第355章 前世2 薄瑾屹五脏六腑被割裂一般疼痛,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个人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她出狱时已经是深秋,树上叶子落光,狱警换上了厚衣,她却只有一件被人施舍的薄衫,挡不住风,局促的裹在身上。 不合身的衣服格外空荡,她站在风里,胆怯的招手,却没有一辆车子愿意载她,最终只能一个人踉跄徒步。 她的背影逼得薄瑾屹眼里流出泪水,心被用力挤压,沉闷的钝痛四处游走,几乎碾碎了灵魂。 从未在人前暴露过脆弱的他,再也控制不住呜咽出声,他反复的去看那段监控,企图找到蛛丝马迹找到她。 她才出狱,无依无靠,身无分文,她能去哪? 已然明白了自己的感情,薄瑾屹无法放任稚宁在外面吃一丁点苦,他动用了所有人脉势力,甚至探查了周家的动向,依旧一无所获。 这太蹊跷,在京城,薄家想找一个人,绝不会找不到,除非有人刻意隐瞒。 包括她在狱中信息也无迹可查。 她在狱中过得很不好! 可他明明交代过了,里面没人伤她。 她为了争宠、为了应珣,行事太嚣张,连同对她唯命是从的薄野,两人一起在京城无法无天,又赶上琬乔去世,他只得顺势将他们一人送进监狱,一人发配国外。 既是变相的保护,也是惩罚,他想让她学会收敛。 他昏迷之前,虽然没去看过她,可她的消息一直有人替她传达,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变成他再见到时的模样。 她为什么会消失? 不想见他,所以藏了起来? 她不要他了吗? 薄瑾屹很是慌乱,他不可避免想起另一个世界的她,明明活着,却躲了三年。 销声匿迹,她想,就可以做到。 是因为恨他吗? 是他因为琬乔出事狠心把她送进了监狱,之前更因意识到他对她生出欲望的故意冷落…… 她恨他。 心狠狠一颤,眼前又浮现出她红着眼眸瞪他的样子,呼吸由此变得艰涩困难。 如果她因此不接受他怎么办? 如果又像另一个世界的她,总想逃离远离他怎么办? 薄瑾屹越想越怕,坐立难安,几乎一刻也等不下去,急于见到她! * 查到稚宁的所在之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 天阴沉得要下雪,助理当着他的面接了电话。 一听有消息了,助理脸上立刻浮现惊喜,那仿佛是升官发财的前奏,然而惊喜只有几秒,很快就被惊愕和崩裂取代。 助理的回答磕磕巴巴,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听他说完,薄瑾屹才意识到,他的报应仅仅刚刚开始。 贫民窟里,有许多为无家可归的穷人提供落脚的小旅馆,价格便宜,十几二十块就能凑合住一晚。 价格摆在那,环境可想而知。 年久失修的胡同,洗菜洗脸水反复泼洒,在临近年关的冬天,结下泥泞的坚冰。 烧透的煤球渣踩上去,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用以防滑,每一步都走的格外艰难。 小旅馆并不难找,这附近薄瑾屹曾来过,距离这里不远,就是池昼的家和他打工的小餐馆。 破败的房子,谈不上隔音,还没进去,薄瑾屹就听见了应该是老板和老板娘的两人,在为着什么人的去留发生争吵。 “报警?!你疯了?你忘了那天来的男人?让他知道我们把她的行踪泄露出去,我们都得死!” “那怎么办,让她死在这吗?死了人生意还怎么做?还是病死的,大过年的晦不晦气?!” “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醒来去看她死没死,看到她那张脸有多害怕!” “我不管,她今天必须走!叫不醒就趁天黑扔桥洞底下!” “别吵了别吵了!我在想办法!” “想想想!你就会这么说,一个星期前她人还醒着你就这么说,现在半死不活——你,你谁啊!” 突如其来的阴影笼罩在头顶,薄瑾屹的出现,打断了老板娘的抱怨,她脸上还有未消的嫌恶,可见对她口中那人的深恶痛绝。 老板紧随其后站起来,“先生,您找谁?” 老板态度还算恭敬,只因薄瑾屹这一身派头不像普通人,一看就不是来下榻住店的。 “薄稚宁,她是不是住这?” 老板二人立刻变了脸色,那是麻烦即将甩脱的喜悦与激动,但随即又被恐惧覆盖,“我们这没这么个人。” “对,没有这个人!您找错地方了……” 不承认,原因有很多。 “应珣给了你们多少钱?” 老板表情慌乱,“这……先生,我不懂您在说什么,您真的找错地方了。” 收了钱只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是,两人捕捉到了薄瑾屹的神情,楼上的女人,是他很重要的人。 而他们,对楼上的女人说不上虐待,但绝对没多少仁慈,仗着她病重下不了楼,一天三顿的饭钱被他们克扣,每天只送一顿。 该烧的煤球,也被他们扣了自己取暖。 老板夫妇没见过多少世面,可眼前的男人气势极盛,一看就是执掌生杀的大人物,又看起来很在意楼上的女人,如果被他知道他们…… “先生,没别的事我们就先忙了,您——” “她在哪,我再问最后一遍。” 薄瑾屹今天不想见血,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温和至极的语气是他动怒的前兆。 小旅馆外站了很多西装革履的保镖,瞒是瞒不住了。 老板娘颤着声,“您,您跟我来……” 稚宁住在二楼。 狭小的房间被数之不尽的杂物包围着,空气憋闷、潮湿。 这里本是一间杂物间,走廊的窗户被胶带糊住,密不透风,没往里走几步就闻到了厕所的味道。 老板娘忙不迭解释自救,不敢甩锅说是拿钱替人办事,只说:“环境差是差了点,但这里上下楼方便,而且价格也便宜,薄小姐她这情况……能省一点是一点,您您请进……” 薄瑾屹并未理会。 进到她的房间,环境比薄瑾屹想象的还要恶劣。 他眼前浮现出另一个世界的情形。 在他误以为她坠海死后,他去过她在此之前下榻的小酒店,那时的她同样落魄,可到底不至于像现在,住在垃圾堆里。 第356章 她过得不好,很不好 “你们就给她吃这个?” 几乎要散架的木桌上,碗里馊了的饭菜,腐败的颜色在昏黄的灯下很诡异,令人作呕。 老板娘毛骨悚然,赶忙上前端走,倒进垃圾桶,撒谎推诿,“这不是今天的!绝对不是今天的!这是……忘了收的,哎呦我这脑子!” “她一直睡不醒,送了饭经常剩下,我们也不敢进来打扰她……这绝对不是送给她吃的!” 确实不敢进来,并非怕惊扰她病情,而是怕被死人吓到。 真真假假,薄瑾屹暂时无力去追究。 从他得知她的消息,心口的绞痛就没停过,她过得不好,很不好。 他怔怔望着床上的人。 她就在那,在他几步之遥处,他却油然而生极度的恐惧,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她不是另一个世界的她,却又是另一个世界的她。 有着不甚相同的命运,灵魂始终是那一个,他爱的人。 他能感应得到,她们没有区别。 她侧着身,不知是睡是醒。 她知道他来了吗?还是不愿理会他? 老板娘一直小心观察着身边男人的反应,从上楼开始,他身上就有一股慌怯的气息,明明是个运筹帷幄的大人物,却总能在他身上找到无措的痕迹。 直至此刻,落下和他形象极其不符的眼泪。 这女人是他什么人? 终于,他鼓起了勇气,“稚宁……” 无人答复。 薄瑾屹手指蜷了蜷,沉默片刻,一步步小心翼翼靠近。 他伸出手,可还不等碰到她,瞳孔倏然收缩,“她……怀孕了?!” “怀孕?” 震惊、愤怒狂风般袭来,老板娘一时没反应过来,又见薄瑾屹看着稚宁的肚子,了然。 “没!没怀孕,她有肝癌,那是肝腹水,肝癌的人到最后基本都这样。” 老板娘不敢多说,怕惹火上身,扭头就想走,却被矗立在门外的保镖冷脸拦住。 薄瑾屹只觉一股股汹涌的浪潮灌入了脑海,冲的他头晕目眩。 肝癌。 眼前的一幕太过荒谬,以至于薄瑾屹问出了这样可笑的问题。 两个月前监控里的她还清瘦得摇摇欲坠,怎么可能怀孕有这么大的肚子? 而他,不是早知她会患上肝癌吗? 在另一个世界,她也险些因此而死。 他早知她病入膏肓,等待着他的,会是她的死亡。 他只是不信,不信命运不同的她们,会以相同的方式死去。 他不信这个世界的她也将弃他而去,划下无法相拥的距离。 可他看到了她的药瓶,就在他旁边的桌上,而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这是最便宜的止疼药,甚至不是给人用的。 畜生用的药,被她拿来止痛,她拮据到多活一天就痛苦一天! 这大概就是应珣没选择立刻让她死,而把她赶到这里的原因。 都这样了,为什么不回家? 铁锈味从他口腔深处传到了鼻腔,袭来的情绪他几乎承受不住,眼泪模糊了视线。 而这仅仅只是她所受苦难的冰山一角。 稚宁在昏睡中,并非不想理会他,薄瑾屹再一次慢慢靠近,俯身,他想将她抱在怀中,带她离开。 可刚刚扶着她肩膀让她躺平,下一秒,他双腿突然瘫软,跪倒在地。 摇晃的木桌到底还是塌了,碎裂的木茬扎进薄瑾屹手心,肉体连同灵魂,在看到她脸的那刻,骤然艰涩紧缩起来。 一贯淡然不惊的薄瑾屹,此刻狼狈的张着嘴,无法发出声音,只有喉间发出不匀而颤抖的粗喘。 少女的那张脸,半边脸枯黄,半边脸疤痕密布,从眉毛到下巴,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她瘦得像一把骷髅,明媚的面庞毁于一旦,再不见从前的光彩。 如今的她,恐怖至极,和美好不沾半点边。 难怪老板娘会控诉,迫不及待把她丢出去! 薄瑾屹眼前一阵阵发黑,满身浓烈的溃灭和崩溃,看得旁边老板娘觉得自己死期将至。 而薄瑾屹,瘫跪在地很久才找回身体的支配权,他低声喊着床上那人,不敢触碰。 手不停抖动,虚浮在冰冷的薄被上方,迟迟没有落下,他怕自己弄疼她,怕把病重虚弱至极的她碰碎、消失。 眼泪滴滴落下,薄瑾屹恍惚想起监狱门口的她。 所以,这就是她一直低着头的原因,害怕别人看到她被毁的脸。 那些司机是否也因为她恐怖的样貌而拒载? 她怎么接受得了? 她从小爱美,引以为傲的容貌变成别人驱赶害怕她的理由,她怎么受得了这样的落差?! 是谁! 是谁把她弄成了这样子! 答案可想而知。 薄瑾屹从没这样痛恨一个人,他要那个人死! 可这是后话,当务之急是先送稚宁去治疗。 可以救的,一定可以救的! 另一个世界的她不就健康的活下来了吗? 薄瑾屹不停地自我安慰,终于把她抱在了怀中。 “稚宁……” 开口即是哭腔,薄瑾屹不想表现得很悲伤吓到她,努力深呼吸。 他转移话题,“怎么跑来这么远的地方,也不回家,不知道我找不到你会着急吗?” 宠溺的指责,却怎么也掩不住悲伤。 “稚宁不怕,我们回家了,回家了……” * 薄瑾屹抱着稚宁离开小旅馆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粗看一眼,并没认出来,是对方突然驻足,才引起薄瑾屹的注意。 池昼。 和印象中执掌赵家的赵聿蘅不同,眼前的人仍住在贫民窟,嘴角带伤,形销骨立。 单薄不合身的衣裳在寒峭的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他人还停留在秋天。 不见人气,幽魂一般,眼神比凛冬的风雪还要阴冷。 有赖于重生,漫长的生命里,薄瑾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只一眼,他就感受到了池昼身上孤灭森寒的气息,迟早犯下杀孽。 另一个世界的池昼遇见了稚宁,而他面前的这人,身上没有被稚宁温暖过的痕迹。 薄瑾屹稍稍有些惊讶,稚宁的影响居然这样大。 池昼到这里来,并非路过。 贫民窟里少见这样的阵仗,看到成排的豪车,池昼以为又是赵家。 可居然不是。 池昼知道这人是谁,薄瑾屹,京城但凡涉足贵圈的人,没谁不认识。 他怎么会来这? 但更吸引池昼注意的,是被薄瑾屹小心抱在怀里的人。 原本一扫而过的脚步,鬼使神差的停留下来。 他直直望去,心脏迸出异样的频率。 这个人……莫名其妙让他想要靠近。 第357章 再度失去 她是谁? 旋即皱眉,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探究的心,止步于薄瑾屹警告防备的眼神之下。 雄性的本能心照不宣读懂了其中的含义,池昼心下嘲讽,什么宝贝吗这么怕人看? 池昼就此移开了视线。 擦肩而过,两个世界。 短暂的插曲不足以留下痕迹,薄瑾屹火速带稚宁去了医院。 医生早已等候多时。 漫长的检查,薄瑾屹等在外面焦躁不安。 两辈子,他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场合无数次,除了当年得知她坠海,赶去事发地那十几分钟里,他从没这么紧张过。 而现在,他又感受到了相同的窒闷。 检查结束,医生遗憾摇头,“太晚了。” 他想说人最快今天之内就要咽气,回光返照都不会有,真要为她好,推点安乐死的药剂进去,免了痛苦也算做一件好事了。 肝癌晚期的患者,基本是活活疼死的。 但那是薄瑾屹,谁敢给他的人宣判死刑? 薄瑾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呼吸急促,再难维持理智与风度,将人赶了出去。 跌跌撞撞奔至病床边,掌心枯黄的手瘦小得他几乎握不住,没有重量,温度也冰冷得好似没有生命气息。 眼前的人,再过不久,将变成一具尸体。 腐烂,焚化,变成一捧沙土…… 薄瑾屹声泪俱下,他再难坚持,他本就不是好人,偏执极端,唯有的那么点人性温情,全给了稚宁。 他承受不住世界上没有稚宁的存在,宁肯自己死,这样的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得而复失,一次,又一次…… 他们才见面,一句话都没说,她怎么能又要离开他?! “一定能救的,稚宁,你别怕,我会救你,我一定会救你!” 誓言与保证,不知是在安慰谁。 另一个世界的她就被救回来了不是吗? 国内的医生不行,就找国外的,周家能做到的事,他也一定行! 可总有一道声音一直在唱反调,告诉他这是报应,这是他怯懦、羞辱伤害她的报应! 他自己也明白,两个世界的情况不一样,另一个世界的稚宁,没进监狱、没有毁容,更没像现在这样,肚子里有那么多腹水。 他活该反复失去她。 可他犯了错,为什么死得是她?! * 稚宁死在这天傍晚。 晚霞红彤彤的,像红色的墨水泼洒在天边,在一年的末尾,格外悲凉。 消息传来那刻,薄瑾屹正在积极联系国外的医生,终于有人给予了他正向积极的反馈,表示稚宁可能还有一线希望。 他灵魂深处滋生出喜悦,激动往回跑,可还没进病房,就和慌乱跑出来的护士撞了个正着。 之后被告知了稚宁停止了呼吸的事实。 薄瑾屹进去的时候,医生正围成堆查探她的生命体征,所有薄瑾屹认知里的抢救措施,迫于他存在的压力,没有任何意义的轮番施加在她干瘪的身体上。 最终,不属于她身体的滞留针和仪器拔除而去。 医生护士丢下一句‘节哀’,丢下他唯一一个活人,满屋子空荡。 眼前的世界,在眨眼之间快速失去了颜色。 这情形和上一世一样,他知道他失去她了。 她没给他机会。 不要他给的活路,选择了死。 她至死都没睁开眼睛,没跟他说一句话,和另一个世界的她一样吝啬,只言片语都不肯留给他。 她恨他吗? 两个世界的她都恨他。 这个世界的她并不无辜,可一切的发生又并非她一个人的错。 应珣的利用逼得她在得知被骗后想要报复,琬乔回归后周围人的偏心让她没有安全感,没人在意她的感受,要夺走她认知里她的所属物,都想把她赶走…… 这个世界,唯一和她亲近,陪她在同一战线站到最后的,是薄野。 不是他。 每次都不是他。 身在国外的薄野,一收到稚宁去世得消息就往回赶,但还是没能见稚宁最后一面。 尸体火化的速度极快,等薄野落地,他心心念念的姐姐,已经装进了骨灰盒,等待下葬。 “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因为她和薄家没有血缘关系?因为她不是薄家人?可她在薄家长大,是我唯一承认的姐姐!” “你就这么讨厌她?她有病你为什么不给她治?为什么连我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留!” “没有为什么。” 薄瑾屹静静擦拭着桌上的瓷杯,这是两个世界都存在的东西,她送给他的,也是他手边仅存附着她过去的遗物。 在她入狱、他昏迷的那几个月里,所属于她的东西都被丢了出去。 他留不住她的东西,也留不住她的人。 至于为什么这么快火化。 一方面不想她腐烂变得更难看,另一方面,想替她保留仅剩不多的尊严。 另一个世界她在意的人是池昼,这个世界是薄野。 她不会愿意让薄野看到她面目全非的模样。 薄瑾屹把稚宁葬在了薄家夫妇身边。 他没有告知周家人她的身世,怕周家人抢夺,也觉得他们不配。 稚宁在监狱的事,经过一番查探,最终得以水落石出。 除了大批量的口述文字,薄瑾屹拿到了一小段狱警录下的视频,里面的稚宁脸还没毁,在本该熟睡的深夜,身上被泼满了凉水。 衣服发梢在滴水,窄小的床铺也再不能睡,她瑟瑟发抖,鼓起勇气反抗后,得到的是惨无人道的拳打脚踢。 每一下都打在薄瑾屹身上。 没受过委屈的她,口鼻都是血,头发被撕得乱七八糟,一个人害怕的缩在监狱最脏的一角。 隔着时间、空间,两双泪眼对视,这时她的眼睛和薄瑾屹印象里这个世界的她不太一样,隐约和另一个世界的她重合。 她们果然是一个人。 第358章 连最爱谁都搞不清楚 监狱里,安排人针对、折磨稚宁的人是应珣,而阻拦消息,掩住薄家耳目的是周正。 这也是为什么薄瑾屹一直以为不知稚宁的真实处境,错过救她的时机。 这个世界的琬乔和稚宁关系并不好,周正失去爱人无处发泄,心生迁怒以此当做报复。 这个世界的两人,都没那么幸运。 可琬乔的死和稚宁无关,稚宁闹归闹,再出格也不会做出杀人的事。 而应珣和周正,却来真的。 得知稚宁死讯时,应珣批阅文件的动作冷不丁停了下来。 这本是预料之中的事,可平白无故的,胸口有些难受。 好像很重要的东西离他而去,从此再也无法找回。 这实在荒谬,但憋闷的感觉仅仅存在了几秒钟,很快就被另一人分去了心神。 他最近正埋头苦思追回阮凝初的办法,渴盼两人重归于好的未来。 这是他一直以来执念,为母亲报仇,保护好阮凝初和她组成一个家,为此,他不惜牺牲感情,利用他不爱的人,差点与之结为夫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无知任性的大小姐贪图美色和爱,死有余辜。 从头至尾,应珣都瞧不上稚宁,嚣张跋扈的薄家千金,成为众矢之的,他再乐见其成不过,她死了他只觉得余生都清净了。 殊不知报应不爽,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孽付出代价。 先是阮凝初,后是阮凝初的母亲,所有享受过应珣利用稚宁得到荫蔽保护的人,都死于非命。 而做下这些事的,是薄瑾屹。 应珣溃败落入薄瑾屹手中,是在阮凝初死后不久。 见到凶手,应珣恨意尖锐,他自知死期已至,非但不怕,反而出言不逊,以此刺痛薄瑾屹的伤处。 他深知稚宁死了,薄瑾屹并不好受。 可薄瑾屹无动于衷,反问他,“失去心爱的人滋味好受吗?” 应珣明知这个‘心爱的人’指的是阮凝初,可不知怎么的,联想到了其他。 心爱的人? 两个世界,应珣联想推测的能力都很强,心里有了答案,他试探说:“你爱她?” “你喜欢薄稚宁!” 答案喊出这刻,应珣窥见了肮脏的秘密,突然大笑。 薄瑾屹听他笑,寡淡的脸上萦绕着目的即将达成的平静,好似马上就能超脱苦痛,他要在这座关过稚宁的庄园里,用应珣的血,添作她黄泉路上的祭品。 “薄瑾屹,那可是你妹妹!” 应珣说不出来哪来的怒气,他原以为薄瑾屹只是作为兄长替妹妹讨债,没想到是一个男人替心爱的女人报仇。 他大声讥讽,笑意浓烈,“她知道你喜欢她吗?知道你这么恶心吗?” 薄瑾屹也跟着笑,“应珣,你还是不够爱。” 他见过另一个世界失去稚宁的应珣是什么模样,同生共死容易,激发出潜力才更难。 另一个世界的应珣为了替稚宁报仇,硬生生和他对抗了三年,屡败屡战,最终把夺命的子弹射入了他的心脏。 这个世界的应珣却没这股力量。 薄瑾屹笑应珣可怜,追逐半生的女人不是他真心所爱,即便这一刻在一起了,也注定难以长久。 应珣和他一样,都喜欢稚宁,哪怕她是虚荣的、自私的,也控制不住心动沉沦。 “你笑什么?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够爱?不够爱谁? 薄瑾屹拿起枪,笑声渐渐癫狂,“应珣,爱她的何止我一个,还有你,你也爱她。” “你胡说什么!” “应珣,你该死。” 话落,扣动扳机,子弹穿透颅骨。 薄瑾屹没有折磨应珣,他着急赴死,他太懦弱,没有稚宁的世界,他一刻也不敢停留,太痛苦了。 如果可以,他想去往有她的世界,哪怕不能对话,看看也好。 他不知道应珣会不会和他一样,希望去往另一个世界,应珣该去看看的。 应珣和他一样,无论哪个世界都得不到最想要的。 * 解决完应珣,薄瑾屹动身出发前往黎希岛。 这座专属于他们的小岛,婚礼的举行地,注定再一次成为他的亡命之所。 同样是去赴死的路上,两次心境截然不同,但相同的,他都背负着她的恨,他永远无法对她袒露全部的真心。 那天,婚礼已经结束,名义上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他看着几近崩溃的她,心中始终有股冲动想要告诉她真相。 他放她自由了,他不会再伤害她,哪怕这需要他用死亡作为交换。 他爱她,不会眼睁睁看她赴死,他了解自己,他活着永远不会放过她,他没那么大度量看她和别的男人相爱相亲。 死亡,是道歉,也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 他多希望她能明白,他爱她,不是一直那么自私,总想着自己。 但他不能说,她对他的感情不舍太过沉重,如果不能恨他,如果他在她心里仍是个为她考虑的人,她会内疚、思念,一辈子也无法善终。 恨他吧,把他当个冷血的畜生遗忘在过去,去过属于她的自由人生,永远健康快乐的活下去。 薄瑾屹希望稚宁能借着他给的恨、他的死,摆脱抑郁,但在他去往黎希岛的路上,近来总难以入睡的他,梦中见到了稚宁。 是婚礼之后的事,他见到稚宁跟薄野上了车,见两人逃了出去。 薄瑾屹并不意外。 薄野的小动作他看在眼里,也乐意给他这个机会,薄野想要赎罪,姐弟两个重归于好,日后互帮互助总是好的。 当然阻碍也要有,为了让稚宁相信他不肯放过她,他做足了准备,从她刺他那一刀开始,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是希望她恨他。 所幸他之前足够恶劣,她并未察觉他的变化。 若非如此,他不可能一直不碰她,在他的世界里,喜欢就是要占有。 梦里眼前的一切,都向着薄瑾屹预料的方向发展,可为什么她还是满身染血? 异变发生的太过突然,薄瑾屹顿时慌了神。 他不是安排了人在崖边? 不是有人保护? 她为什么还是跳了下去! 陡然惊醒的那刻,他看到撕心裂肺呼喊的薄野跟随稚宁跳了下去,两人在海浪里沉浮,薄野抓不住她,救不了她,她还是闭上了眼睛,没了呼吸。 第359章 要给他一次机会吗 醒来后,薄瑾屹摸到一手冰冷的泪。 梦境内容在醒来的那刻骤然消退,边边角角像是被大火焚尽,只余灰烬。 但悲伤仍然残留,那股锐痛生生逼得他吐出一口血,耳畔嗡鸣,眼前一团漆黑。 他在座椅上慢慢蜷缩起来,捂着心口,悲鸣着,想要摒除这阵痛楚,然而无济于事。 他记得她坠落时的眼神,与监狱里的她眼神交织在一起。 这只是个梦,薄瑾屹却知道这是事实。 他所谓的放归、谋算,失败了。 他没救下她。 她死了,被他害死,迫于他的伤害,无力承受,选择了自尽。 两辈子,她都没能善终。 没等到达黎希岛,直升机上,薄瑾屹就举起了枪。 鲜血迸溅,染红了玻璃、座椅…… 薄瑾屹饮弹自尽后的第三年,有人从稚宁坠海溺亡的那片高崖一跃而下。 是池昼,解决完赵家的池昼。 这天刚好是除夕,处理完母亲的后事,给妹妹送去最后一束鲜花,池昼开车来了这。 一路上漫无目的,内心受到某种牵引,到了崖畔突然停车。 坠入深海那刻,口鼻耳孔里灌满了海水,也许是死前出现了幻觉,他听到一道轻灵的喊声。 撒娇一般,“池昼,教教我嘛……教我怎么活下去好不好?” 是谁? 谁在叫他? 软软亲近的语调,从没有人这么跟他说话…… 另一个世界,有着相同疑问的还有稚宁,断断续续的,耳边总有人在吵。 “要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稚宁……” “给不给他机会……” 话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忽远忽近,稚宁听不清,有时她听清了,可大脑如同被封印糊死,总也迈不出向下解析的步伐。 谁在说话? 给谁机会? 稚宁醒来时,距离婚礼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深冬已然过去,暖春到来,万物生发。 午后的阳光照耀着窗户,带暖的风吹动纱帘,丝丝缕缕光线得到机会,在纤长卷翘的睫毛下撒下暗影。 沉睡中的稚宁听到了声猫叫,手指随即动了动。 睁开眼睛,稚宁看到了一双漂亮的笑眼,瞳仁是深色的,一湾风平浪静的湖水似的,注视着她,盛满温柔。 微笑唇勾着,他说:“醒了。” 嗓音也那般轻缓,清风过耳。 没有浓烈的喜悦,好似笃定她一定会醒来。 稚宁痴痴看着他,心里有丝悲伤,“我死了吗?这是天堂……” 池昼轻柔执着她的手,温暖湿润的手帕正一下下轻轻擦拭她手背的皮肤。 他笑,“原来你的天堂里有我。” 体温经由相触的肌肤传来,只有活人才有这样的温暖。 一刹那,无数记忆片段灌入脑海,稚宁回想起昏睡前发生的所有。 池昼还活着,他在婚礼那天,连同应珣一起来到黎希岛,阻止薄瑾屹娶她,想要解救她脱离苦海。 心骤然一紧,“这里是哪?” “他呢?” 池昼知道她问的是谁,放下手帕,避重就轻,“先不急说这些,你刚醒,让医生进来看看你。” 稚宁并没在医院,医生为她检查的间隙,她看到了玻璃墙外的院子,一整片开阔的草地已经泛起绿意。 喷泉下有斑斓的彩虹,许多花盎然盛放,蝴蝶飞来飞去,猫儿追着扑弄,毛绒绒的大尾巴兴奋地甩来甩去。 稚宁身体已经没有大碍,简单的检查过后,医生就离开了。 “要出去晒晒太阳吗?” 池昼手里拿着一件薄衫,征求稚宁意见,想为她披上。 硕大的花树下,零星粉色花瓣飘落在稚宁肩头,池昼与她并肩,倚着树干,两人沉默并没说话。 有些话,稚宁不敢问,而池昼在等待她开口。 不远处,猫儿终于扑到了蝴蝶,叼在嘴里,翘着尾巴,举着常胜将军的旗帜似的,威武朝稚宁走来。 蝴蝶送给了稚宁,大概是想让她吃,见她不动,不停用它的脑袋蹭稚宁的手。 蹭着蹭着,催促变成了享受,打起呼噜,戴着两只白手套的胖爪踩在稚宁身上。 不是稚宁在国外养的那只猫又是谁? 单看毛色,稚宁一开始并没敢认,不似最后见到的皮包骨,眼前的家伙圆滚滚的身子堪称肥硕,一辆小猫车似的,毛色油亮在阳光下反光。 没遭到制止,猫儿得寸进尺爬上了稚宁的腿,脑袋蹭上稚宁脸颊,扭来扭去,沾了她一嘴毛。 看着这一套熟悉的气味标记大法,池昼头疼,轻轻把猫抱走。 “别闹,一会给你吃鱼。” 说着,他挥了挥手。 猫儿像是能听懂,没上前,也没离开,走到稚宁腿边,‘扑通’一声,摊成一张猫饼,闭眼晒太阳,尾巴尖慢悠悠愉悦拍着地。 这一躺下,吨位更显,稚宁哭笑不得。 “它很能吃,一顿能吃两条鲜鱼。” 池昼又解释猫儿刚才的行为,“天暖了,它最近掉毛厉害,每天只让它在你身边待一小会,今天你总算理它,激动坏了。” 稚宁明白,可这猫明明被她放走了,怎么会在这? 涉及薄瑾屹的伤害,稚宁没想好该怎么问,她心里有太多疑问,比如池昼为什么会在这? 这是哪? 其他人呢? 薄瑾屹怎么会放任池昼守在她身边? 池昼看出了稚宁的所思所想,主动替她解惑,“猫是薄瑾屹给我的,他说这是你养的,你很喜欢,让我务必照顾好。” 这个答案全然出乎稚宁预料。 池昼笑意轻柔,“稚宁,准备好了吗?这四个月里发生了很多,要听我跟你说说吗?” 稚宁从一开始就没安定下来的心,变得更乱了。 原来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四个月的时间,薄瑾屹一直放任她在池昼身边没管吗? 不可能的,这不是薄瑾屹的行事作风。 可池昼不会骗她,猫是薄瑾屹送给他的,为什么?这不是薄瑾屹拿捏她的筹码吗? 为什么交给池昼? 只有池昼骗了她可以解释得通,可他并没有。 第360章 世上再无赵聿蘅 稚宁看着池昼的笑眼,他身上没有厮杀得胜后的激昂得意,也没有将要面对恶战危险的紧张,静静的,千帆过尽一般。 心里突然间覆上一层阴霾。 “他在哪?” “去了他想去的地方。” 稚宁没想到婚礼上那匆匆一别,会是她和薄瑾屹最后一次见面。 他那句‘等他回来’,兑现遥遥无期。 池昼的回答,印证了稚宁心中的预感。 “恨他吗?”池昼问。 答案必然是肯定的,这正是薄瑾屹想要的,他要做的事,很少不见成果。 可心里有一角很疼很疼,稚宁想不出对策解决她和薄瑾屹之间的困境,曾想过同归于尽,她拿刀刺过他,这是奔着要他命去的。 可这一刻听闻他的死讯,她意识到她不想他死,永远也见不到这句话,像残忍的魔掌撕扯着她。 “恨。”悲伤被强行压下,稚宁不想在池昼这个受害者面前表现出任何对凶手的同情,“我恨他。” 池昼轻轻抚了抚稚宁紧绷的肩膀,“别说谎,稚宁。” “你可以哭,在我面前你不用遮掩。” “你哥哥或许做错了很多,但对于你,他仍是个合格的兄长。” 稚宁意外薄瑾屹能得到池昼这样高的评价。 他们不是敌人吗?池昼被薄瑾屹羞辱、伤害过,他为什么这样说? 合格的兄长? 他不知道薄瑾屹对她做的那些事吗? 不,他一定知道。 无论是他自己去查,还是经由薄琬乔或应珣他们的告知,他都该知道了。 薄瑾屹和兄长,从不沾边。 他对她除了利用,只有践踏。 可真的只有伤害吗? 薄瑾屹骂过她下贱,她不否定,但她真的是贱骨头吗? 如果没有真切体会过他对她的好,如果那些珍视呵护都是假的,她不会对他有这样深刻的感情。 他不像薄野,能够被她轻易放下。 稚宁的恨与纠结,她的疑惑,池昼感受到了。 他想告诉稚宁,谅解是因为爱屋及乌,更因为薄瑾屹牺牲自己的成全,作为同样被占有欲折磨的男人,他深知这有多难。 话题已然开启,池昼没有隐瞒,从他中枪传出死讯开始说起。 那时,薄瑾屹确实想要他死。 薄瑾屹想独占稚宁,嫉恨之下选择与赵振廷联合,这样的举措,池昼早有预料。 假死,将计就计,归于暗处,是池昼一早计划好的。 只是他没料到,他会昏迷一个月之久。 他更低估了薄瑾屹的手段,致使计划停滞。 也是在那一个月里,稚宁遭遇了薄瑾屹的强迫对待,郁结于心,只能以死为解脱。 得知稚宁被囚禁时,薄瑾屹人已经在国外,婚礼之后,他才知道薄瑾屹那段时间受了很重的伤,恶疾缠身,身体每况愈下。 彼时,周家罹遭大难,薄琬乔孤身一人分身乏术,意外得知他还活着,找上了他。 应珣、周家、薄琬乔……所有人都在寻找稚宁,始终一无所获。 薄瑾屹把人藏得太深。 论及计谋和手段,薄瑾屹确实霸道老练,这点池昼必须承认。 没人知道稚宁就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一直在那座庄园,不得自由。 找到解救稚宁的契机,是薄瑾屹主动放出来消息,两人将在黎希岛举办婚礼。 消息一出,他登时成为众矢之的,群起而攻之是必然的…… 应珣、周家、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以为这是薄瑾屹稳操胜券、目中无人的宣战,以胜者的身份蔑视他们所有人。 恨与怒因此壮大,他们做足了准备,哪怕以牺牲自己为代价,也要为稚宁拼得一份自由。 没人知道薄瑾屹背后真正的用意。 他们都想杀了他。 而薄瑾屹,甘心赴死。 说到这里,稚宁已经泪流满面。 池昼小心将她抱在怀中,他知道她不想让他看见她为薄瑾屹流泪,哪怕她知道薄瑾屹最终选择了放手,不舍战胜了强占的欲望。 她心中仍有芥蒂放不下。 池昼慢慢的抚摸着她的长发,像极了曾经的兄长,接替他的位置,温柔低声道:“从今往后,世界上再也没有赵聿蘅,只有池昼。” “是你哥哥,把我还给了你。” 哪怕违背了薄瑾屹的初衷,池昼还是把薄瑾屹的全部计划和盘托出。 有些恨,早已没了存在的必要。 瑕不掩瑜,稚宁她有权利知道自己曾经拥有的是珍宝,而非垃圾,她不是被最在意的人嫌恶的棋子,他所深爱的稚宁,从始至终都是掌上明珠。 他意识到薄瑾屹的用意,是在薄瑾屹故意露出破绽,死在应珣枪下时。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薄瑾屹明面上追绞打压他,不除不快,实则是在以一己之力将他和赵家剥离。 赵聿蘅半身深陷于黑暗,难以成为托付的对象,稚宁但凡跟他有联系,势必要受牵连。 薄瑾屹不会容忍稚宁遭遇半分威胁。 池昼不知道薄瑾屹是怎么跟稚宁解释形容这件事的,或许稚宁一直不知道他还活着,薄瑾屹一直担当着杀他的凶手,以此加剧稚宁心中的恨。 薄瑾屹不希望稚宁为他的死伤心难受。 “从此以后,京城再也没有赵家。” 应珣身后的麻烦亦然。 而为了防止应珣再去骚扰稚宁,成为第二个他伤害逼迫她,薄瑾屹砍去了应家的大半羽翼,代价是薄家再也不复从前的荣光,用自毁换得稚宁的保障。 三大家族,已然成为过去。 为稚宁所做的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薄瑾屹要护一个人,必定方方面面,事无巨细。 然而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他争夺过程中泄愤的手段,包括稚宁。 一切娓娓道来,说完,低哑的啜泣再难控制,化为嚎啕的哭声。 稚宁浑身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落下,上气不接下气。 她眼前闪过薄瑾屹各种笑,从小到大的呵护,打雷夜里的童话故事,生病难受时整夜的照顾,不厌其烦听她诉述琐事…… 直至最后,他笑着骗她说‘等他回来’。 原来最近这些都是为了让她恨他。 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 为什么不告诉她! 第361章 系统?你是系统! 宽阔的胸膛化作至深至暖的接纳,薄瑾屹没机会告诉稚宁的话,池昼想让她知道。 “稚宁,他是爱你的,不只作为一个男人,更作为兄长。” 作为一直以来的竞争对手,池昼替薄瑾屹剖白了他的感情,这份感情固然掺杂着令人难以接受的污点,但并非一无是处。 她敬佩崇拜的哥哥并没有变质,真心从未错付。 稚宁在池昼怀里哭了很久,眼泪停止时,池昼胸前已经乱糟糟不成样子。 稚宁看着那湿乎乎的一片,难免耳热,神色不自然从他身上爬起来,没等远离,他拉住了她的手。 他是那样了解她,知道事情说完她会哭,一早准备好了手帕。 他一点点为她擦干泪痕,为她整理乱掉的头发,虔诚又仔细,深沉而无言。 稚宁感受得到他的呵护。 池昼爱她,没说一个字,始终在用行动表达。 稚宁没见过他这样傻的人,她夺过手帕自己擦,“你把这些告诉我,不怕我对他动心,爱上他吗?” 池昼没说话,只是笑。 爱上谁是她的自由,他爱她也向来坦荡,不会因为她是他的唯一,就硬要她给予同等的回应。 稚宁眼泪又有复返的趋势,她捂住他眼睛,“别笑了,傻透了。” * 稚宁醒来的消息,当天便传到了其他几人那。 薄琬乔是最先赶来的,与她一起的还有周正。 薄琬乔抱着稚宁毫无形象大哭时,周正和池昼并肩站在院子里,同时看着屋里自己所深爱的人。 夜晚星辉熠熠,晚风柔和。 周正率先收回视线,看向身边身姿英挺的男人,捕捉到的专注与灼热令他满意。 “以后,对她好点。” 池昼回神,面对稚宁家人的认可,略显局促,“我和她……还不是那种关系。” 话里抗拒也是有的,他不希望稚宁接受他是因为外界的言语与压力。 周正没想到,在外呼风唤雨、行事果断,搅得赵家天翻地覆的赵聿蘅,私底下面对这份感情会是卑微又忐忑的状态。 他以前的事,周正听说了。 说句惭愧的,他这个堂兄,做的都不比他多。 大抵是鼓励,周正拍了拍池昼的肩,“她接受你是迟早的事。” 毕竟这是薄瑾屹也放心托付的人。 屋里。 薄琬乔抱着稚宁很久不撒手,起初,稚宁还有心安慰,但没多久就被薄琬乔的眼泪哭声勾起伤心事,也跟着哭起来。 薄瑾屹的死,稚宁到底无法释怀。 薄琬乔一见稚宁哭得比自己还厉害,慌了神,手忙脚乱反过来哄她,她脑袋一乱张嘴就结巴,讲的笑话又冷又无聊,两人愣了两秒,终于破涕为笑。 稚宁胡乱擦去眼泪,“你……不怪我吗?” 她指的是薄瑾屹的死。 薄琬乔也是被薄瑾屹看着长大的,哪怕成年之前都住在外面,可也时常能见面,受他教导,崇拜敬仰。 他们是血脉至亲的一家人,薄琬乔对薄瑾屹的感情,不比她少。 薄琬乔努力扬起笑,摇头,“我会替他好好照顾你。” 哪怕稚宁并不需要。 薄瑾屹的良苦用心,事后明白过来的岂止池昼。 不似稚宁觉得薄瑾屹这么做不值得,薄琬乔知道这条路对薄瑾屹来说才是圆满。 求不得的痛苦非常人能承受,得不到稚宁,他只会锥心刺骨熬完下半生。 话题点到即止,稚宁看到外面院子里周正和池昼相谈甚欢,想到另一人,“薄野呢?” “他啊,处理国外的烂摊子呢,一时半会没时间来烦你。” 薄琬乔故作轻松回答,这话半真半假。 婚礼那天,薄野从崖边跳海,虽然有海浪缓冲不至于伤得像稚宁这么重,但因在刺骨的海水中泡的太久,腿伤复发,几乎瘫在了轮椅上。 四个月过去了,艰苦复健让他站了起来,可一双腿到底再难似常人,一瘸一拐。 稚宁醒来不久,他就慌里慌张激动打来电话,嘱托她不准把他腿的事告诉稚宁,从前莽撞的少年,也学会了替别人考虑。 而忙于公事也是真的。 薄瑾屹的自毁行为,虽然使得薄家元气大伤,不复从前荣光,可也依旧是庞然大物的存在,事情多到足够薄野和薄琬乔忙活许久。 薄瑾屹知道稚宁不擅经营,麻烦、工作都丢给了自己一双弟妹,稚宁只需坐享其成,哪怕一辈子无所事事,也足以过着随心所欲、豪掷千金的日子。 关于遗产的继承,薄琬乔暂且没说,怕稚宁再哭。 而关于稚宁的病症,薄琬乔也没问,有池昼在,总有一天稚宁能战胜。 除此之外,薄琬乔告诉了稚宁一件喜事,她和周正的婚礼定在这个月末。 她拉着稚宁的手落在小腹上,“想做小姨还是姑姑?” 稚宁惊喜。 这次是真的圆满了,两颗相爱的心之间再无阻隔。 * 薄琬乔婚礼结束的当天,稚宁来到了灵安公墓。 在薄先生薄太太的墓边,多了一座新的墓碑。 墓碑上的人,稚宁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个春天暖阳格外的多,花也开得艳,婚礼的手捧花在夕阳下斑斓色彩不掩。 稚宁轻轻放下,注视着墓碑上的人,“琬乔结婚了,她有了孩子,你要做舅舅了。”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直到她离开,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此时的稚宁不知道,前世的剧情发生了改变,她面前的墓碑,在另一个世界也是她的。 回去的路上,稚宁路过一家咖啡店,因为是新开的,门口站着招揽客人进店品尝的侍应生格外热情,稚宁也被拉了进去。 她坐在窗边,视野很好又安静的位置。 没一会,穿着围裙容貌儒雅的男人端来咖啡,稚宁礼貌道:“谢谢。” “不客气。” 说完,男人没走,反而拉开椅子,顾自落座,一瞬不瞬看着稚宁,眼神毫不见外。 自来熟的架势引得稚宁反感,搭讪? 稚宁板起脸来就要驱赶,但还不等开口,对方先说:“送你的礼物还满意吗?” 礼物? 什么礼物? 别告诉她一会咖啡不收钱,想交换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男人见稚宁眼神越发嫌恶,摇摇头,只得暗示,“怎么还这么笨?法条背会了吗?” 法条…… 这语气、调侃……池昼那本笔记?! 稚宁呼吸猛地停住,“系统?你是系统!” 第362章 终章1 “小点声说话。” 咋咋呼呼,像什么样子? 眼前的男人,稚宁实在不敢把他和记忆里的人联系在一起。 当初毒舌幼稚的家伙,和面前这成熟稳重的形象,差得何止十万八千里?! 可直觉和他的表情眼神都告诉她,她猜对了。 稚宁不可置信,“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系统不以为然,“你的世界过去了三、四年,我的世界已经过了很久。” 百年、千年不止。 “好了,说正事吧,我需要你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 什么答案? 系统的声音越听越耳熟,旋即在某一刻,和前段时间昏睡中一直催促她给出答案的声音重合。 ‘要不要给他机会……’缠着她问了无数遍。 “原来是你,你要我给谁机会?” 稚宁神色严肃,系统叹了口气,咖啡杯往前推了推,“倒也没那么着急。” “在这之前,不妨来喝点东西叙叙旧?最近过得怎么样?眼睛这么红,刚刚哭了?” “我过得怎么样你会不知道?” 没好气呛了他一句,实在是他的表情轻佻欠揍得可以。 成功把稚宁重逢的喜悦带出的泪意堵了回去,也往她悬起的心上泼了盆冷水。 他笑说:“这就对了,无精打采像什么样子。” “你的事我确实知道,那不如我来说点你不知道的,你来听,怎么样?” 稚宁端起咖啡杯,算是默许了。 * 子弹贯入后脑,薄瑾屹清晰感知到温热的血溅了出来,眼前迅速归于黑暗,意识随之消失。 这是薄瑾屹生命的最后一刻,然而,记忆并没有就此停滞。 看到天光那刻,记忆连贯到一起,胸腔里忽生的压抑与憋闷排山倒海将他淹没,揪紧的痛楚让薄瑾屹异常疲惫绝望。 这样还没死吗? 是谁多事救了他? 他不该在半路上就举枪的,他该找个没人的地方,连尸体也摧毁。 懊悔绵绵不绝,意识游离,他不清楚是否只要稚宁一直恨他,他就永远无法摆脱失去她的痛苦。 意识到自己又一次重生,是听到了佣人敲门叫他。 下意识迈步,薄瑾屹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低头,他看到了一双小孩子的手。 白皙、柔软,带着发育期的肉感,他失神摸向自己的脸,这并不是他所熟悉的触感! 也是在这时,他发现身边的柜子、沙发,比印象中高大了许多。 佣人敲门未果,兀自开了门进来。 见薄瑾屹无动于衷背对她们站着,不给回应,佣人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劝道:“瑾屹少爷,您怎么也闹起了脾气?” “先生夫人去医院待产,是要再给您生个妹妹,真不能带着您和小姐,医院里病菌多,小孩子抵抗力差,住久了会生病的。” “瑾屹少爷,您快去看看稚宁小姐吧,她从刚刚就哭个不停,抱也不行,奶瓶也不要,这样下去哭坏了您该心疼了……” 稚宁……稚宁! 薄瑾屹狠狠一颤,心里冷不防涌起万千情绪。 极快的速度奔向稚宁的房间,到了门口,薄瑾屹气喘吁吁,许久不敢往里走,心里激动与恐慌交杂,让他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化为怯意。 薄瑾屹有自知之明,他被她恨着,命运不会给他重新来过的馈赠,他生怕这是一场诱他堕入地狱的美梦,随时随地可能破灭。 佣人把稚宁从床上抱下来,刚学会走路步子还不太稳的小娃娃,一见门口的人,迫不及待的想要靠近。 “哥、哥哥……” 她踉跄着朝他走来,努力举着肉嘟嘟的胳膊,朝他索要怀抱。 直到把软软的小身子抱在怀里,感受到她细嫩的胳膊环住他的脖子,游荡在心中的胆怯终于被难以名状的亢奋与喜悦取代。 “稚宁……” 薄瑾屹竭力克制着激动,不表露分毫,怕吓到他怀里幼小的心上人。 他最擅长隐忍,这一次,绝不能再让她怕他、拒绝他靠近! 听到小稚宁找到哥哥满足开怀的笑声,佣人不约而同松了口大气,“果然还是要瑾屹少爷出马,稚宁小姐一见到少爷就不哭了。” 活了两辈子,年幼时期的记忆,尘封在薄瑾屹的脑海里过了将近半个世纪。 但他仍然记得,薄野出生的第二年,他们的母亲去世了。 薄瑾屹始终以为是薄野的出生,消耗了母亲的生命力,在他独自肩负重任不堪重负的过去,他不明白父母为什么着急生第三个孩子,如今却是明白了。 因为自责、抑郁,失去亲生的孩子,生死未知,下落难寻…… 最先得知稚宁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是他们的父母。 薄野的存在,是寄托了父亲全部希望的救命稻草,他希望是个女儿,唤起妻子对抗病魔的欲望。 但偏偏薄野是个男孩,而即便是女孩,也根本没用。 薄瑾屹原以为自己的父母对稚宁好、对她百般宠溺,是源自血脉亲情,他曾遗憾父母不知真相,甚至迁怒过稚宁占了薄琬乔的位置,谁知是他小人之心。 稚宁所拥有的,是最纯粹的父爱、母爱,不掺杂其他,或许他们曾经纠结过、恨过,但最终依然选择了接纳。 稚宁四岁那年,继多了个调皮爱哭嗓门大的弟弟之后,家里又来了个女孩,叫薄琬乔。 他们让她喊这个女孩姐姐。 一开始,小稚宁并不欢迎她。 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她会抢走她的哥哥、她的家。 总有佣人像老鼠一样在她背后小声说话,说她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迟早要被赶出去。 小稚宁听过不少童话故事,明白被赶出去是什么意思。 她偷偷哭过好几回,几次想找爸爸妈妈问清楚,可又害怕佣人说的是真的,她会被立刻赶走。 她不要做流浪的野孩子。 这天晚上,哥哥又来她房间给她讲故事,在所有人都在围着薄琬乔的那段时间里,只有哥哥一成不变。 他的怀抱像个火炉,依偎在他身边没一会就能昏昏欲睡,一整晚都陪着她,不会离开。 可这一晚,听完童话故事,联想到自己最近听到的话,稚宁翻来翻去总也找不到睡意。 哥哥暖暖的搂着她,柔声问:“怎么了稚宁?” 哥哥太好了,稚宁没忍住把自己听到的话告诉了他。 她觉得哥哥不会骗她,她太想知道答案,忍不住追问:“我真的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吗?我不是妈妈生的,新来的姐姐才是对吗?” 哥哥的答案让稚宁崩溃大哭。 她的手太小,没一会就挡不住眼泪,哭花了脸,“爸爸妈妈会赶我走吗?我不要走!不要做野孩子,不要做乞丐,不要和哥哥分开,去捡垃圾……” 哥哥告诉她‘不会’,保证她害怕的事绝对不会发生,“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他眼底似乎也夹杂着泪花,但又好像没有,灯太暗,好多情绪小稚宁看不懂。 事实证明,哥哥说得都是对的。 第二天晚上,小稚宁就睡到了爸爸妈妈中间。 他们什么都没解释,但小稚宁很安心,睡着一手拉着一个,醒来得到了他们的亲吻。 这天开始,那些讨厌的老鼠消失了。 薄琬乔嗓门也大,而且跑来跑去总不觉得累,是个特别好、永远不会扫兴的玩伴。 小稚宁觉得,多了一个姐姐也没什么不好。 薄瑾屹没告诉稚宁,一年前,薄琬乔就已经找到了。 各种原因养在外面,而这么快找到她的原因,是他想给稚宁完整的父爱、母爱。 只有薄琬乔回来,母亲才有希望活下去,父亲亦然。 七岁那年。 小稚宁多了个爷爷,这人很高、很凶,但一见到她就哭得稀里哗啦。 她觉得她该哄哄他,她也这么做了,可爷爷根本不听她说话,只是反复说‘像’,像什么? 从这天起,她有了个新的名字,从薄稚宁改为叫周宁。 勉勉强强吧,不怎么好听,但比周宝宝好听多了,奈何爷爷一直这么叫,她很苦恼。 还好有哥哥叫她稚宁,她喜欢这个名字。 对于自己有了新的家人,虽然感到突然,但稚宁接受度还算良好,这有赖于薄瑾屹三年里不间断的铺垫。 该是稚宁的,这一次他全部还给她,而他,也不想单纯只做她的哥哥。 名字改为周宁后的半年过去,稚宁搬了家,从薄家大宅搬走和爷爷一起住。 稚宁一开始并不接受,因为没办法再和哥哥朝夕相伴。 她很喜欢哥哥,哪怕不是亲生的,没有血缘的牵绊,她也想永远和他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但没办法,爷爷太可怜了,她说‘不’他就掉眼泪。 每年寒暑假,都是稚宁最期待的日子,因为假期可以去薄家小住。 爸爸妈妈,姐姐弟弟,还有她最渴望见到的哥哥,都会陪在她身边。 哥哥依旧是对她最好的人,他会给她讲很多新奇的事,带她见各色各样的人,每回和他在一起,都会涨不少见识。 她跟他学会了开枪、骑马,钢琴也弹得好,许多人夸她…… 哥哥是她在这世上最崇拜、最喜欢的人! 十二岁那年。 已经是少女的稚宁和已经是大人的哥哥参加了一场婚礼,盛大而浪漫。 哥哥穿着西装,是稚宁见过最英俊的人,但他身边一个追求者都没有。 连臭屁哄哄的薄野,都能时常背一书包情书回来,哥哥却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是不受欢迎吗? 可哥哥这么好,怎么可能不受欢迎。 不知为什么,稚宁觉得很安心与窃喜,她有点自私了,这样不好。 就在稚宁自我告诫的时候,周围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台上的新郎新娘在相互亲吻。 哥哥忽然低头问她,“要不要一直在一起?” 稚宁其实有些明白男女感情是怎么回事,可还是装傻问他:“怎样才能一直在一起?” 哥哥说:“像台上的新郎新娘,结了婚就可以。” 约定在这一刻达成。 稚宁渐渐长大,认识的人也越来越多,应家、赵家对她来说都不陌生。 薄野大学毕业这年,某天,稚宁偶然偷听他和自己的丈夫讨论起三家近年来发生的旧事。 稚宁才知道应、赵两家家主的夺位,都有他从中助力斡旋。 薄野戏谑说她的丈夫是个热衷替人解决麻烦事的大善人。 稚宁听了偷笑,回想起这些年来男人的所作所为,可不就是大善人。 她不知道薄瑾屹根本没那么好心,帮助曾经的情敌,仅仅为了避免他们找上她,抢走她。 后来许多年过去,稚宁又听说了些事,应珣和他家保姆的女儿,分分合合,最终还是离婚分道扬镳,少年相伴的感情结局令人唏嘘。 而她在某次宴会上,碰到了池昼。 这个执掌赵家,却一直不肯改姓为赵的男人,一直令她好奇,他和自己的丈夫关系似乎不错,稚宁经常听说两人又合作了某某项目。 和池昼互相打了招呼,酒杯还没碰上,爱吃醋的男人就不知从哪冒出来,手臂缠上了她的腰。 见夫妻二人相互依偎旁若无人,池昼饮尽杯中的烈酒,礼貌离开,不知为什么,稚宁总觉得他有些落寞。 腰间突然一紧,“还看,不准看他!” 稚宁不知丈夫哪来那么多危机感,尤其是池昼在场的时候。 万般无奈,她笑他幼稚,“不是一直都只看你吗?” 第363章 终章2 另一个世界。 随着有关上一世的结局全部说完,系统识海里已然有了新的画面片段更新进来。 稚宁得知薄瑾屹饮弹自尽,池昼跳海自杀,嘴里满是苦涩,她心里痛极了,除了痛,没有别的感觉。 等了半天,系统没有下文,她问:“说完了?你要我给谁机会?” 池昼吗? 系统笑意深沉,“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 “他没有辜负你给的机会。” 没有辜负……稚宁陡然明白了什么,不是池昼。 系统跟她索要的机会,不是给池昼的! 那么只能是…… 稚宁急忙追问:“你能看到是吗?” “他过得好吗?” 系统颔首,“稚宁,放心去追逐你想要的吧。” 从咖啡馆离开,七点过半,路灯将城市塑造成与白日不同的繁华世界。 路边停着辆车,池昼站在车边倚着车身,等了稚宁不知多久。 澄澈清冽的眼眸与她对视,盎然情意清晰可见。 稚宁心脏漏跳一拍,系统让她大胆追求自己想要的,她想要什么? 正要开口,侧边来了一个人,“薄稚宁?” 是阮凝初。 稚宁看到她的行李箱,问:“你这是要去哪?” 阮凝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如实相告,“我要出国留学了,继续我未竟的医学事业。” 稚宁点头,“祝好。” 系统告知她的前世结局里,有关于阮凝初和应珣的,阮凝初受到牵连死在了薄瑾屹手中,无辜吗? 或许并不无辜。 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稚宁都希望她能活出自己,而非耽溺于情爱,应珣不是良人。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自讨苦吃?” 阮凝初仍然是自卑的,面对稚宁自惭形秽。 稚宁只冲她摇头。 阮凝初走后,稚宁上了车,她接过池昼递给她的零食,问:“有件事我好像一直没问你。” “什么事?晚饭吃什么,红烧鱼还是糖酥里脊?” 池昼开着车,答得自在又随意。 “池昼,当年你是怎么知道我活着的?” 在处理薄瑾屹遗产的过程中,律师意外向她透露了信托账户的存在,这是池昼为她开设的,从她坠海那年开始,没几天就有大额资金入账。 如果不是确定她活着,他无需做这无用功。 稚宁注意到池昼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收紧,他说:“如果我说凭直觉,你会不会觉得我在暗示什么?” “所以你在暗示什么?” 这话不乏调戏的嫌疑,让池昼红了耳根,他目视前方,在路边停车位停下。 深吸一口气后,一本正经解释:“确定你还活着,是因为我去过你最后住的地方,所有的东西都在,唯独我送你的笔记和围巾不见了,我猜是你带走了。” “而事后我调取各方监控,发现你和薄野出去的时候,东西并没带在身上——” “所以你怀疑我是假死?事后派人回来拿走了笔记和围巾,就凭这一点?” 池昼闷闷‘嗯’了声,更重要的是直觉,他能感觉到她还在。 稚宁知道池昼没说出口的答案,所以这也是系统给她的礼物——池昼。 笔记和围巾,是系统送给她的,不单单为了她,也是在提醒池昼。 而他,幸不辱命抓住了。 就在刚刚,系统告诉她,池昼的剧情线并非一开始他说的那样——有妻有子,拥有圆满的人生结局。 仇恨支撑着他前行,赵家崩坍,他再没有活下去的理由,死亡才是终点。 是她的出现,改变了他的既定命运。 她看了看身边的人,眼眶忽而有些酸涩。 幸好,他没走上前世的路。 她悄悄掩下泪意,装得若无其事,“说完了?走吧,晚上吃红烧鱼,鱼你来杀。” 池昼却是没动,他似乎在犹豫、忐忑,就在嘴边的话,他始终差点勇气。 稚宁知道他想说什么,嘴角略微上扬。 之后她饶有兴趣替他开口,调侃道:“池昼,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当小三,我现在已经是薄太太了,刚继承完我先生的遗产,你整天跟着我,是想插足吗?” 先生、太太……意有所指的词汇刺激着池昼紧绷神经,也许是是刺激过了头,心里那点怯懦退让,眨眼间荡然无存。 他抓住她的手,贪婪而炽热的目光紧盯着她,“最近网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正缘固然可贵,但孽缘实在刺激’,当当小三刺激一下,也未尝不可。” 稚宁歪着头,笑意开怀,“嗯,未尝不可。” 全文完。 番外 关于喜欢 喜欢池昼是件很轻而易举且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对于习惯于时刻处于准备状态、默默付出的池昼来说,稚宁突然接受他,要他成为她名正言顺的男朋友,带入角色转变意识却没这么轻松。 哪怕他期待这天许久,还变着法的色诱过。 他的勇气,仅限于前几天回家的路上,被稚宁那句‘小三’刺激的几分钟。 那天两人回家后,他就冷静了下来,发乎情止乎礼,以前保持怎样的距离感,如今照旧。 确定关系的当天晚上,稚宁没发现什么异常,她也羞着呢,对于池昼的有意退避,她只当他体贴,在给她适应的时间。 因着这样的猜测,睡觉之前回想,稚宁心里的好感度又上了几个台阶。 她抱着被子,滚来滚去蹬腿傻笑,池昼怎么这么好呢! 可接连几天过去,稚宁觉得不对劲了起来。 稚宁不是木头人,喜欢的人每天在她面前晃,她难免会想和他有些亲密的接触。 比如亲亲小嘴什么的。 她羞涩又期待,喜欢一个人,就是想不停地黏在一起,即便互相之间不说话,专注忙于自己的事,偶尔回神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心里就会觉得满足。 可池昼要多迟钝有多迟钝,十分不解风情! 看电视时刻意往一边挪屁股不说,有次稚宁嘟起红唇送到他面前,眼睛眨巴着暗送秋波,就等他霸道一点一亲芳泽了,他却跑了! 如果不是他眼睛盯着她半天满脸意动,耳根子红的一塌糊涂,借口蹩脚落荒而逃,她真有种自己毫无魅力的错觉。 他不会是那种不结婚就不能碰的老古板吧?! 罗松这边,池昼承诺的三个180好男人兑现得倒是及时。 但罗松和他们怎么处怎么别扭,乍见欢喜,最终都以不欢而散收尾。 果然另一半要自己猎来的更对味,天上掉不下来美味馅饼。 “发现了个好地方,晚上出去玩一圈?” 罗松肿眼泡这状态,稚宁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又分手了?” 罗松脸一阵黑,“怎么说话呢,别戳我伤心事,就一句话,去是不去!” 稚宁笑道:“要去哪?” “会所!” 去会所,无外乎做一件事。 ——点男模。 这贩卖色相的荒唐地儿,稚宁和罗松都是初来乍到。 相比于罗松的假大胆局促,稚宁灵机一动存着刺激池昼的心思,比他放得开,大手一挥,点了几个最帅、人气最高的进来。 清纯的、热辣的、成熟的、碧眼高鼻异域风情爆棚的……站成了排。 灯光昏暗,色气十足的音乐敲击着耳膜,男模们有的在扭腰摆臀跳舞,有的在倒酒,还有声线优越的在不停说好听话,捶着肩膀哄得人飘飘欲仙。 乱花实在迷人眼,罗松被他们哄嗨了,酒气上头,大声问稚宁,“怎么样,地方不错吧?” 稚宁点头,“是不错。” “是不是都很帅!” 确实很帅,尤其那八块腹肌,被酒水打湿,腰带在胯上要解不解,朦胧的荷尔蒙别提多诱人。 但比起池昼嘛……差多了。 稚宁心不在焉看了眼手机时间,身边的清纯弟弟立刻不愿意了,一口一个‘姐姐’撒娇埋怨,酒水往稚宁跟前送。 稚宁没拒绝,喝点也好,酒壮怂人胆,省得一会骚话说不出口。 稚宁喝下第三杯时,池昼来了。 并没粗暴踹门,但脾气也没好到哪去,阴沉着脸大手往墙上一拍,包房的灯‘唰’一下全亮了,恍若白昼。 几人不约而同眯了眼,还是罗松最先有反应,忽的站起来,军姿别提多板正,“老、老板?你怎么来了?” “出去。” 看着里面座位处左拥右抱的稚宁,脸红扑扑不像话,池昼不悦的情绪逼近隐忍的边缘。 见在场没一个动的,他语气加重,“都出去!” 罗松登时打起激灵,没明白怎么回事,下意识看向一边,“周宁……” “他是来捉奸的,不走一会连你一起打喽。” 罗松色变,捉奸? “你们……?!” 看稚宁那笑,罗松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她怎么不说? 老板那没点风声! 罗松看人眼色的本事厉害,一句没多问,把地方腾给池昼。 至于男模们,换作其他时候,面对富婆和她的捉奸对象,再野蛮的男人,他们也要上前理论几句。 最好闹翻了,他们取而代之,哄女人是他们的看家本事,而稚宁这样少之又少漂亮夺目的金主,就算不给钱,哪怕倒贴,他们也乐意跟着,金盆洗手往后只她一个都行! 但眼前这个男人,他们真没胆子硬碰硬,往那一站就不是普通人。 只能心里按捺着不甘和羡慕,干眼馋。 满屋子男模很快去无踪,走之前还不忘把音乐关了,服务别提多周到。 稚宁顾自倒了杯酒,正要往嘴边送,酒杯冷不丁被夺走。 佯装不悦,换另一只手去拿酒杯。 又被夺走,手还被握住,动弹不得。 面对池昼霸道的举动,稚宁心里甜滋滋,面上冷笑,“你这小三,管的真宽。” “你不让我碰,又把我点的男模赶走了,闹什么?” 池昼:“……” 他哪里不知稚宁是什么意思,点男模是假,逼他和她亲近才是真,不然不至于发十有八九他一人可见的朋友圈。 回想最近自己的行为,换做以前的自己来看,别提多矫情了。 她肯接受他,不是他梦寐以求的吗? 亲吻、牵手……他幻想了不知多少次,就算真做了小三,只要她是享受的,他也甘于堕落。 可他怕她并不享受,只是被迫。 他爱她,大过于爱自己。 正如对待薄瑾屹,羞辱与驱赶,带给他生命的威胁,他真的不恨吗? 恨的。 他也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容不得半点侵犯,却依然选择在思虑过后为薄瑾屹说话,只因他不想她背负着恨和遗憾过一辈子。 她事后说他傻,他的行为确实傻,可只要她心灵上能得到解脱,他傻点又有什么关系。 他只盼她生命里没有丝毫阴霾。 稚宁的演技实在不怎么高明,最起码在池昼看来是这样。 她没生气,只是想他先低头。 终于,在她快要破功那刻,池昼叹了口气,主动坦诚,“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愧疚吗?” 稚宁脑子里正在酝酿骚话、怎么把人再逼一把吃干抹净,冷不丁听池昼问得正经的问题,眨眼间什么坏心思都没了。 她突然意识到了池昼的不安,她对他的接受太过突然。 一时不知怎么抚平,她心疼反问:“为什么觉得我接受你是因为愧疚?” 池昼看着她,久久不语。 愧疚,或者说感激,只因他为她那些所谓的付出。 哪怕他并不觉得这是件很伟大的事,但身边知道内情的人都在提醒他和她,他的心甘情愿有多珍贵。 他怕稚宁被道德绑架,无以为报,只得回馈给他最想要的以身相许。 分开是池昼最害怕的,可哪怕这样,他依旧选择说出来,“稚宁,我不希望你和我在一起,是受迫于外力。” 稚宁立刻否定,“不是被迫!” 她反驳声很大,池昼心一震,加快的心跳带出惊喜,但理智仍在,他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稚宁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稚宁的回答没有一丝作伪,“真不知道,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满心只想跟你在一起了。” 稚宁不知道该怎么跟池昼解释自己的状况,过去对应珣的喜欢,或许有欣赏的成分在里面,但更多的是受控于剧情影响,意识觉醒那刻,这份浅薄的感情就再也不复存在。 而池昼不一样,他是她真正意义上喜欢的第一人,润物细无声般的存在。 面对他的不确定,稚宁心酸不已,“池昼,我喜欢你,这点毫无疑问,我很确定。” “一想到你就很开心,想到要和你一起做什么事就满怀期待!” “我想一睁开眼就看见你,想每天和你在一起,想拉你的手,还想……” 她慢慢靠近,注视着他的唇,这片她见他第一眼就觉得惊艳的微笑唇,踮起脚尖。 唇上忽然一热。 池昼瞳孔紧缩,世界豁然安静,然后掀起轩然巨浪。 胸腔某处从没这么闹腾过,热烈的,仿佛能刮起飓风,搅动他的整个世界。 等他回过神来,他喜欢的人正盈盈笑着看他。 她羞红了脸颊,眼里全是倾慕与爱意,“还想亲你。” 也许总也放不下的关心是喜欢的一角,不舍与付出也是。 心动早有预兆,也终将成为事实,否则系统不会一而再拿虚构的结局骗她,用池昼的安危威胁她克制,屡屡成功。 没有他,她或许会孤孤单单一个人度过这一生。 但还好他在,救赎了前半生破败的她。 “你做的那些事,我确实很感动,也该跟你说一句谢谢。” “这也确实是我对你心动的原因,但绝不是全部,池昼,你很好,你值得我的喜欢,甚至是爱。” “我爱你,因为你是池昼,不因任何人。” 番外 当之无愧 无论发生什么,求助池昼总是没错的。 危急时刻,池昼不像四年前的其他人留给她绝望,他在第一时间抓住了她求救的机会,并给予正确的指导,最大可能使她免遭危险,增大了她获救的可能。 医院里。 医生为稚宁处理好脚上的伤,病房里终于只剩下她和池昼两个人。 多日不曾好好亲近,稚宁迫切地想要感受心上人的气息,平复劫后余生的后怕与狂喜。 她伸出手,并未言语,池昼便明白了她的所思所想,张开手臂将她纳入怀抱。 说起这次受伤,是个意外。 忙碌了两个月,稚宁总算完成手头的工作,算是采风,也算是放松,稚宁踏上了南下的旅途,一个人。 倒不说有什么特殊意义,稚宁一直希望做个独立的人,因而在池昼忙于工作的情况下,她没有等待,选择一个人踏上旅途。 池昼不舍更不放心,可他向来尊重稚宁的决定。 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比起得到稚宁的依赖,他更希望她能独立坚强。 无论是危难之间、匮乏之际,亦或身处沼泽之中,在任何没有他的情况下,都能活出自己的风采。 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夏天已至,除却高温,暴雨也应势而来,谁也没想到中午还烈日当空,下午就下起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倾盆大雨。 泥石流发生在白天,不巧的是大雨突如其来,稚宁下榻的民宿在灾区,巧的是泥水砂石倾泻而下的时候,稚宁不在被淹民宿里。 稚宁的脚伤,是为了救一个同样被困在山上的女孩,还因此不慎摔坏了自己的手机。 大山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雨势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树木在风雨中摇曳欲断,密集的雨滴砸进眼里,逼得人睁不开眼。 好不容易挪到个避风处,稚宁脚肿得吓人,已然寸步难行。 被救女孩无比愧疚,连声道歉后,开始喃喃自语。 一会说自己不该任性和擅长冷暴力的男朋友吵架,一会说自己不该一个人跑出来,止不住哭泣,六神无主。 稚宁也后悔,不该大热天的看什么天池睡莲。 身边的女孩越哭越大声,已经说到如果能活着回去,一定什么都听男友的,完全指望不上。 拨打完报警求救电话后,被救女孩的手机仅剩下两个电,稚宁鬼使神差的想到了池昼,号码就这样拨了出去。 结果是池昼比救援人员先到。 旅行的最后,池昼还是没按捺住思念,加紧完成工作来找稚宁。 没来得及给她惊喜,惊吓先来了。 好在有惊无险。 池昼跳下直升机,从天而降的那刻,稚宁听到了自己一声强过一声心跳声,他逆着风雨,在她迷蒙、疑惑、困顿之际,来到了她身边。 心动自浮现萌芽那刻开始,日复一日壮大。 自此,迎接她的是强有力而又温暖的怀抱,紧紧包裹的安全感一如此刻。 稚宁忍不住在池昼身上蹭了蹭,像患了肌肤饥渴症,久久不愿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稚宁闷闷在他胸前发出声音,显而易见的撒娇,“池昼,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她才知道,手机自带的指南针可以显示精准的经纬度坐标,不借助标志性建筑也能锁定一个人所在的位置。 这大概是许多人都知道的常识,唯独她是例外,这类事情还有很多。 这也是稚宁怨恨过薄瑾屹的原因之一,但因为有了池昼——命运赐予她的馈赠,她放下了仇怨。 他的所作所为、宁愿委屈自己所牺牲的一切,都在致力于帮助她放下过去。 非是苦难放下得太过轻易,只因她有他,过往的不公与伤害都变得微不足道。 爱意催生出欲望,这一刻,稚宁很想亲吻池昼,然而抬头不经意一瞥,刚才还因她受伤板着脸的男人,眼底隐见泪意。 而他目光所及之处,她腿上的伤疤。 当年车祸坠崖,双腿尽断,留下伤疤难以磨灭。 痊愈以来,稚宁哪怕是在夏天,也有意穿着长裤,爱美是其一,她也不愿身边在意的人看见心疼。 这会儿脚腕缠着绷带,倒是避不开了。 稚宁有意逗他,抚上他的脸颊,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调侃,“你要哭了吗?” “是啊,要哭了。” 他回的一本正经,稚宁愣怔,一时也觉心酸,不知怎么安慰他,她其实早已不在意。 两人沉默了一会,稚宁故作调笑,“我才发现池昼你好娇气啊。” 她轻轻揪着他的耳朵。 池昼握住她的手,吻了下后,脸颊在她手心轻蹭。 他该怎么回答她? 娇气,是因为感觉到了有人爱他。 在她面前,他也有了撒娇示弱的特权。 这天之前,池昼从不奢望有人能毫无保留的爱他,哪怕是她,他也只想着她幸福就好,把自己抛在她之后。 稚宁明白池昼的不安,拉住他的手,“池昼,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再也不会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 “嗯。” “嗯!?就‘嗯’一下?” “那你想我怎么做?”池昼状似不解,“亲亲你?” 稚宁当然想,但被他堂而皇之说出来,总觉得难为情,“你少来,别想占我便宜!” “我要听故事!” 这有些为难池昼了,他的童年里没有童话。 “我不会讲故事。”想了想,依着从前相处的经验,“如果你不害怕,我可以给你讲些最新的刑事案件,最近——” “停停!” 稚宁当即抬手制止,他还真是个会破坏氛围的高手! 她正等着接吻呢,谁要听凶杀案! 稚宁拿出新手机,翻出收藏夹里蓄谋已久的一篇,“你照着念吧。” 池昼诧异,但还是听话照做,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接过来的是什么。 很久之前,稚宁就预感池昼的嗓音念些中二霸总台词会很带感,低沉的攻音,配合低喘色气满满,有让人春心萌动的魔力。 只是……情况和稚宁料想得不一样。 原以为池昼会脸红耳赤,半推半就换她提出吻她的要求,毕竟她找出来的这篇骚话多得黄瞎眼。 他怎么这么淡定?! 不止淡定,还越读越上头似的,带入了感情,冷冰冰冷静分析过无数案情的嘴巴吐出不堪入耳的字词,真有听广播剧的错觉。 稚宁纳闷紧盯着池昼瞧,那眼神……池昼一直有留意她,一心二用在他这不是难事,他哪能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逗她而已。 但现在……好吧,读不下去了。 手机落在床单上,稚宁落在了池昼怀里。 位置陡然发生转变,稚宁的惊呼被吞没在突如其来的亲吻之中。 池昼一手托住她的腰,一手揽着她的背,将人抱到了自己腿上。 和之前几次亲吻不同,不再含蓄,也没有随时准备撤退的试探。 他无比坚定,唇瓣只辗转触碰了下,就演化成了深入交缠。 温热的手掌来回在脊柱摩挲,勾得稚宁吃惊之余不停轻颤,脑子里仅剩的那么点转为主动的心思也没了。 吻很长,而当池昼终于吻够了,稚宁忽生以后再也不敢随便招惹他的决心。 世界上就没有不如狼似虎的男人! 但紧接着看到的画面,又让她色心色胆横生。 吻后的男人,偏白的肤色染上了红霞,眼神略带迷离。 精致挺直的鼻梁下,那片微笑唇因为她点缀上艳色,轻抿着,在微笑,满足而愉悦。 他很开心,稚宁感受到了。 而他的手,还体贴的在她后背安抚平复她的战栗。 她是他所珍视的,他也是。 “要不要结婚?” 之后就能把小古板带上床了。 到那天,他应该会更开心吧? 池昼气息不匀,何止秀色可餐,哑声反问:“你在向我求婚?” 稚宁舍不得移开眼,脸颊几乎烧了起来,“……你同意的话,就当是我在求婚吧,但我事先声明,我要做一家之主!” 虽然他全部的身家早已都在她这。 “另外……” 病房外。 应珣捂着剧痛的胸口,跌跌撞撞倚在墙上。 玫瑰花的尖刺刺破他的掌心,血浸透花束的包装纸,他仍然紧紧握着,感知不到身体的痛一般。 玫瑰与爱,都再无法拿出手。 他脸色白得像鬼,意识到自己彻底没了机会。 在得知稚宁所在之地发生泥石流,应珣惊惧着急之余,心生一股磅礴的窃喜。 是池昼的疏忽,害她遭遇危险。 是池昼选择工作,放弃了她。 池昼没保护好她,池昼对她不好,他或许有了机会! 应珣承认自己是个小人,一直等待着稚宁被辜负的这天。 今天之前,应珣尚且没有意识到,他和池昼的最大区别,在于池昼一直在为稚宁遮风挡雨,免遭侵袭,而他却想救她于水火,以此挟恩图报。 正因如此,命运不会给他得偿所愿的机会。 就在刚刚,他目睹了她向另一个男人索吻的全过程。 当她遂心如意,眼底的光华如同暗夜里绽开的烟花,璀璨至极。 她深爱一个人的眼神,赤诚的爱意,他也曾拥有过。 如今的应珣,分不清自己是谁。 说他觉醒了平行时空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又或者被薄瑾屹枪杀之后的他,重新经历了一遍与上一世截然不同的人生。 不变的是稚宁都那样爱他,一个偏执疯狂,一个无私不计回报。 无论哪个,无论哪次,最后都不属于他。 多出来的记忆,毫无疑问是命运给他的惩罚。 他也终于明白另一个世界的薄瑾屹最后说的话。 病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出来的是池昼。 两相对视,都有些意外。 而应珣,除了意外,更有嫉妒与愤怒,杀意迸发。 池昼唇上浮肿着暧昧的绯红,惹人浮想联翩,偏他又是那样的大度,“不进去看看她吗?” “你装什么?” 对待池昼,应珣永远没有好脾气,他恨不得池昼死无葬身之地! 面对这份恶意,池昼倒是不生气,点头说:“请便。” 稚宁给他的爱让他不再彷徨尖锐,拥有足够安全感的人永远温柔而强大。 池昼迈步离去,毫不设防,任人去抢,应珣却是毫无进入病房的勇气。 他有自知之明,池昼默默不求回报为她做的事,他查过之后才知晓。 整个过程中,他怀着情敌嫉妒见缝插针破坏的心思,但凡池昼有丁点不对,绝对会被他拿来利用,然而查完后的结果只令他绝望。 桩桩件件皆为了她,而这也许只是皮毛,池昼从没想过让稚宁知道他的牺牲与付出,许多事或许都没能留下痕迹。 池昼所得,当之无愧。 稚宁会爱上他,更是理所应当。 连薄瑾屹都选择了放手,用死亡与成全赎罪,他伤她最深,却什么都没为她做过。 玫瑰落在地上,花瓣四散,花头折断,再无重开日。 她想要的,大概是他永远不去打扰。 远处。 池昼想起刚刚稚宁凑在他耳边的低语。 她红着脸说:“我很想很想要你……” * 题外话: 有宝宝想看哥哥的番外,已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