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洲五年杀敌得了个傻汉子》 第132章 酒中云顶 “虽不见酒仙,大家便品一品这诗中酒罢!” “哈哈!如此说来,老夫倒要先问一问,这五花马千金裘换得的美酒,老夫喝得起吗?” “既是邀大家上门,自是以全礼相待,今日所饮之酒,大家畅快享用,只是莫醉过了头,教夫人寻到别苑前责我这小友只知劝酒起,不记劝酒停。” “你这小友倒是促狭得很,老夫倒要看看你这酒能不能劝起,老夫于酒之一道可是挑剔得很!” 这位大家倒是如谢庭熙所言一般脾性豪爽,为人豁达。 相交愉悦,她便示意谷雨去起菜。 尚留西自然没错过她的动作,也不注意仪态,大方直接地转身看着后面的谷雨。 只见那名为谷雨的小婢行简礼后便朝身后的枫林中走去。 入林不远,立于一棵枫树下拉了一下从树上垂下的绳子。 顿时,一阵轻妙的叮当声响起,随穿林而过的风送入耳中,空灵悠远。 近则落惊,远则失境。 这距离是用心设计过的。 铃铛的叮铃声由近及远,似沿溪而上,传到了小溪的尽头。 这传膳的方法倒是新奇,只是这膳难道是从小溪尽头而来? 尚留西所想不错,流觞曲水的起点确实是小溪尽头。 铃响,水起。 小溪上流的水车转速加快,小溪上的竹筒水流渐急,却不急促。 而随溪水而来的是一个个翠绿竹碟。 这些碟子可是花了姜芳华很多心思的,铺子里的瓷盘的精美差强人意,但其景中意境却是差一节的。 这竹碟制作简单,取长成的大竹砍成形状不一的小碟,再简单修饰便是十分合宜的了。 一个小碟刚好摆下几块点心,或是盛放下酒小样。 如此一排排载着摆放精致点心的竹碟漂过来,别有妙意。 尚留西被这红枫溪涧翠竹流震惊了,不住夸赞,“妙啊!妙啊!此般际遇真是亏得小友这别出心裁的设计了!” 姜芳华不甚谦虚,“这般妙计自是由妙人出的!怕是这还不是最妙的,大家这句妙说急了!后面怕是要词穷。” 她的惊喜可不止这些。 小食渐行渐近,后面的谷雨急忙赶回枫林,摇动铃铛示意停下。 上游的水车慢慢地停止了转动。 谷雨迅速赶到下游,将竹筒端口关闭。 竹筒内的水流瞬间失去了动力,变得平缓起来。 而原本在竹筒之间奔腾流淌的溪水此刻也逐渐恢复了平静,静静地流淌着。 它们承载着精致的小食,缓缓地漂到了两人面前,恰到好处地停住了。 这时,他们终于能够看清这些小食的全貌。 点心制作得十分精巧细致,丝毫不逊色于城中最大的点心铺子所做出来的糕点; 夹杂其中的下酒菜看起来也让人很有胃口,并没有像那些追求高雅清新的酒楼那样,全部都是清淡无味的汤羹和蔬菜,反而更符合饮酒时的口味需求。 然而,最令尚留西心动不已的还是那壶美酒。 只见一个青翠欲滴的竹盘上面摆放着一只洁白如玉的酒壶,壶壁上绘制着翠绿的竹子图案,显然出自某位大师之手。 如此精美的酒具,正好与他身下这张青竹编织成的坐席相互映衬,显得格外雅致。 这酒具确实是大师之作,是姜芳华从姜楚尘屋里当着他面搜刮来的。 他的东西没有不好的。 没办法,烧瓷不容易,她这几天一直根据她记忆中的制瓷技术调配用料。 现在已经过了实验阶段,寻到了制白瓷的方法,但她找沐云舟学了半天,现在的手艺就只能做简单的白瓷酒壶。 这包装勉强配得上高昂的酒价。 但上酒用的酒具她是做不出来的,还要等沐云舟帮她,他的手巧。 不过这几天不叫他上工地,倒是有足够时间做这个了。 但今天只能用姜楚尘的应急了。 她示意霜降将酒具端到她的尚留西茶几上,分别给两人斟酒。 霜降从善如流。 这种活就不太适合谷雨那个糙性子了。 尚留西早闻到了酒香,这股香气仿佛是从九天之外飘来的仙酿一般,醇厚而浓烈,但又不会让人感到刺鼻或庸俗。 它又像是一阵清风,轻轻拂过鼻尖,带来一种飘逸欲仙的感觉。 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急切地伸出手去,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酒香入鼻,未饮先醉,实在是酒中佳品,他只见过长安御酒能有如此酒香。 细嗅清酒,酒的清香如同山间清泉般纯净,又似春花绽放时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如痴如醉,飘飘欲仙之感更甚。 终于,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诱惑,轻轻抿了一小口清酒。 酒香入喉,却是来不及品味,便被这酒带入仙境,仿若驾云而去。 只一口,便齿颊生香,吞吐间尽是云雾间飘逸清香之气。 此时,尚留西是对这酒中仙品再无怀疑之心。 闭眸细细回味一番,再睁眼,满目惊喜,问道:“小友,此酒何名?” 姜芳华却是未饮酒,正等着尚留西主动问话。 尚大家品酒是不爱别人扰他细品的。 谢庭熙给她的情报不至于在尚留西的习惯上忽悠她。 “云顶酒!”她回道。 尚留西却是恍然大悟,“云顶?云顶!好名字!若登浮云般飘飘欲仙,清逸出尘。” “大家不妨再尝尝我这处的下酒菜!虽我自信,有我的酒在,这小菜点心多是不必要的,但光用酒对身体不好,大家注意身体!” 尚留西豪迈应道:“你这小友倒是不谦虚,不过能酿出这般的酒,本就该如这酒般清傲出尘,那些俗世礼仪规矩,就该尽数抛九霄云外去。” 说完,便也取箸夹食。 竹筒设在溪边,青石离竹筒不远,稍向前坐一点便可得。 尚留西在一众小食中略过,最后选了最油亮的一道皮冻,沾着酱醋凉拌,清透劲道,别有一番滋味。 他实在没想到,选一个最不占肚子的竟如此美味,这叫他本想放下筷子的手有了迟疑。 美酒和美食该如何选择,毕竟肚子就那么大啊! 于是,一番思想挣扎之下,向来知度的尚大家左一筷子,右一杯子,成功吃撑了,喝仙了。 姜芳华趁着这位大家醉意起来,正是性情开放之时,向其讨要一首乘兴之作,顺道诱着老人家在这流觞曲水之境留一幅逸笔之作。 后来,这诗作被刻到石壁,做了云顶别苑进门的屏风。 亦是别苑的一道靓丽风景,无数学子曾来鉴赏。 然而现在,喝仙了的尚大家是不晓得的,他这趟酒喝得亏了,他被这新认识的小友诓了一把。 第133章 别苑育英 一场宴会结束,尚留西醉酒离席,而姜芳华也得到了她想要的。 “雨水、小寒,去叫惊蛰和五位小队长到主院!” 一刻钟后,主院内,人员到齐。 姜芳华向来习惯将所有人都聚齐,然后讲述接下来的安排,今日这般倒是特殊。 院子里的众人皆十分好奇。 姜芳华之所以如此安排,却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昨日后她本就想着重培养一下这些姑娘,再委以重任,但今日惊蛰的安排,却是周全的。 如此,对她最好的培养便是在这院子中实践行动起来。 至于,只叫小队长,而不直接全体公告,也是对她的一个小考验。 这苑中事务归根究底就是两件事,一个是由上至下的人员安排和服从度,一个是上位者总体的协调控制能力。 这几日她的能力可窥一斑,但具体能做到何种程度,就要往后看了。 “惊蛰,你今日的安排很好,这几日,你跟着我也清楚了我对苑里的一应要求。往后,你便是云顶别苑的大管家,苑中一应事务,你都有权掌管,但同样的,若有差池,也必会有你的责任。” 惊蛰原本是担忧的,她今日擅自插手管了聚北辰的事,而聚北辰是在姑娘绝对执掌下的,这难免有妄视她的权力之西嫌。 虽然姑娘向来大方宽厚,但于主人家,绝对的掌控权是不容挑衅的。 她原以为今日就算姑娘不会罚她,也该当着这些队长的面训责她的。 然而,现在,姑娘竟然要委以重任于她,这可不同于前后的管家。 前头的所谓管家不过是管杂事罢了,真正生意上的事,她是无权参与的,甚至比不上在厨房掌厨的立夏五人。 等生意走上正轨,她们往后会是别苑的核心人物,而她仍只是管杂事的大丫头。 她向来只求安稳,这职务是最合她心意的。 昨日真正认主其实也是有她的私心的,好主家难得,更何况将她们生死安定放在心里的主家。 她愿意一直跟随,而一直跟随这样一位主家,于她们姐妹是最好的安排了。 她能做的就是将这份安排彻底稳下来。 毕竟,买来的奴仆终究比不上家仆更长久。 可现下的安排超过了她的想象,她甚至在想这是不是只是姑娘对她忠心的测试。 卑下的奴仆忽见权力总是容易暴露本性的。 因此,在姑娘话音落下后,她却是一时被繁杂的思绪困扰,没立刻回应。 在这些天的坚持下,她已经有些习惯抬起头的感觉,而此刻,这个角度刚好容她将立于前方的女子清晰映入眼帘。 多一分修饰便是风华绝代的女子,轻易就能觅得无数裙下臣,可她却偏偏不稀罕这份容颜的帮助,单凭智慧和武力成为一大群男子的主宰。 这样的姑娘,她一直都是敬佩的。 若姑娘给她成长的机会,她为何要退! 有朝一日,她也会如小姐一般,有能力撑起自己的一片天。 那时,她和她的姐妹都不会再轻易被人当条狗一般使唤。 惊蛰一直未应答,五个小队长倒是有些站不住了。 他们聚北辰内部的会向来快战快决,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想办法成事,断没有这么婆婆妈妈的。 只是想到惊蛰是个女子,昨日又因为他们的失职受了委屈,他们便不敢催她。 姜芳华一直静静等着惊蛰的回答。 一个会思考的女子总比那些行事匆忙粗手粗脚的高一筹。 而惊蛰也不负她所望,她的眼神越发坚定,往日毫无波澜的眼神竟是越发闪耀,引人注目。 “惊蛰定不负姑娘所望。”女孩利落的声音落下,掷地有声。 姜芳华十分满意,面上满是信任,道:“希望如此!” 她又指着剩余五人道,“李驱奴、李大明、李虎、壮大大、李土生,是聚北辰的主事人,你往后少不了和他们打交道,今日便认全了。” 五人闻言也转身看向惊蛰,行恭礼,一一自我介绍。 队长有言,凡有事务交往者,初时都该以礼相待,就算他们对惊蛰早已熟悉,但如今对她的这份礼却是给予她的尊重和认可。 惊蛰转身回以一礼,这一礼,她行得同样郑重。 待几人礼毕,姜芳华继续道:“惊蛰,既然我已经决定将云顶别苑交到你手上,我便也不瞒你了。” “我们聚北辰是从云中来的,云顶别苑是我们在定襄开的据点,而聚北辰乃是云中酒业的一部分,主责不在云顶别苑。 因为别苑还在建设阶段,而我们的本金有限,没余钱多买奴仆,且时间上也来不及去培养新人,所以这些天才只能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搬。 但现在别苑就要开起来了,我们这些人也只能顶一时,这苑中还需要更多合适的人。” “惊蛰,这也是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去寻些人手,不求所有人都忠于我,但放在外面的人都要手脚干净,知礼懂礼。另外再买些壮些的奴仆,放苑里护佑你们平安的人总要能绝对信任的。” 惊蛰闻言并没有太惊讶,前些日子,明明时间充裕,姑娘却丝毫没有将聚北辰的人固定分配到别苑各处的意思。 想来就是因为姑娘不打算将聚北辰的人留在别苑。 但知道全部,她还是心有遗憾。 “惊蛰知道的!可,别苑走上正轨后,姑娘以后就不会在定襄久留吗?” 姜芳华想了想,摇头道:“别苑是个好地方,我是很乐意在这处久待的,只是我们往后会很忙,怕是没时间在此久留。” 最后还不忘鼓励一番惊蛰,“所以,惊蛰,这别苑和苑里咱们的人,就靠你了!” “我这几天会做个信物给你,若我不在定襄时,你有事难理,自可凭信物去云中找我的,云中自有人帮你。” “惊蛰知道!” “那你这几日便抓紧找人吧!若有你看着不错的路边小乞,也可带回别苑养起来,我会在别苑准备几间屋子,再挑几个好师傅,专来教苑里的人一些本事。往后,我们要用人的地方可多着呢!” 惊蛰又感压力倍增,她踌躇道:“姑娘,给姑娘培养得力的人这事,姑娘不若寻个可靠的,我怕我做不好。” 这一个得力的人本事好说,教就是了,可人心难控,她怕从别苑里的人哪一天背叛了姑娘,这就是她承受不起的了。 姜芳华自然看出来她的难处,安抚道:“不必为难,我会管这事,你从旁辅助就行,况且几个小的你养的本就不错,不用妄自菲薄。” 话已至此,惊蛰心绪稍平,认真应道:“是!这几日我会着手处理这些事的。最后,还是要姑娘决断!” “好!苑里账房的账本也该做起来了,傍晚,你来找我,我教你记账法。” “是!” 第134章 二家主来访 交代完事情,惊蛰离开,聚北辰五人却是未走。 李驱奴上前道:“队长,今日守在苑外的人来报,说今日也来了些人,我们的人跟着回去,是城内几个大酒楼的伙计,估计是来探咱们的虚实的。” 姜芳华对此并不意外,昨日刚过就来探的多是那些爱玩乐的人,只在外面看了个大木门,自是也探不出什么,因此今日并没有什么富贵人会真正登门。 万一是个空牌坊,就要被城里的富贵人家嘲笑急不可耐,爱玩乐了。 今日,尚留西这位素有酒中文豪的大家向城西而来,再联想到昨日的枫林雨中将进酒,自是会引起城里人的注意。 那些富贵会在城里等着尚留西回城再打听结果,而酒楼可接触不到尚留西,自然只能派人来庄外盯着。 姜芳华是不怕他们看的,反而希望他们看得明白些。 左右,他们的赛道不同。 于是,她摆手道:“无事,叫他们看去。别起什么歹念就成。” 此事已了,姜芳华想着尚留西留下的那副字,急着进城一趟,正打算赶人。 李驱奴却是还没有说完事情,又道:“队长,上午厨房急缺几种精粮,惊蛰姑娘找我进城去买,事情急,我恐耽搁了中午的宴席,便驾马车去了城里一趟。嗯……记的你的账。” 姜芳华对这种小事放得宽,“急事急办,无碍!哪家粮铺,我正要去城里一趟,正好付钱。” 李驱奴却是没立刻回答,别扭得挠头抓耳,满脸窘迫。 他这副样子看得姜芳华和其他四人一阵好奇。 能有什么事叫这家伙露出这副猴子挠屁股的骚模样。 李驱奴想起上午在平安粮铺里的场景就说不出口。 上午他到粮铺原是要速战速决的,结果他连走了几家铺子,都没买到其中一种精粮,各家都说只有平安粮铺有,可自他进了这平安粮铺,铺子里的一个伙计就一直贼眉鼠眼地看他,最后还叫了掌柜出来,两人一起打量他。 他以为他们是担心他长得人高马大的,模样又黑,看着像匪徒这才多瞧他几眼。 再加上这粮食要的急,他便没放心上,就想着快买完粮食,快些离开。 可这铺子却是不好好做生意的,几小袋粮食,那装粮的小厮偏就装不完,磨磨蹭蹭的。 他着急着说他自己来装,可那小厮却硬是说他家粮不能叫外人碰。 可明明前脚来的客人看粮时往粮堆里伸手了,这是差别对待了。 他瞬间有些气,正要与那小厮理论,那掌柜却是忽然上前拉住了他的臂膀。 他甚至还捏了捏他…… 他那一刻想起那掌柜将他从上打量到下的目光,联想起队长讲过的男孩子出门在外保护好自己的反面案例,瞬间寒毛竖立,浑身打了个摆子。 他不要,他不想! 他一下子就顾不得和小厮理论了,再一下子将还妄图抚摸他胸脯的肥手拍出去。 正常人被这样都该恼怒的吧!对吧! 可是那肥人竟然笑了!他笑了!? 这不是有鬼是什么? 他那一刻是想走的,可想起队长的计划不容有失,只能哄走小厮,自己去称粮。 那被哄的小厮是不服气的,正要和他对上,那掌柜却是满脸和煦地制止道:“小兄弟想自己称,就自己称,你别插手!” 这满嘴的宠溺是怎么回事! 李驱奴觉得他和匈奴对上都没有现在毛骨悚然,感觉灵魂被玷污了一般。 他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粮食种类多,他许多精粮都没见过,只能凭着名字猜对应的粮食,速度自然慢许多。 他不得不一直关注着铺子里的人,途中却见先前第一个对他贼眉鼠眼的小厮竟然在与那肥人掌柜耳鬓厮磨一番后跑出去了。 天啊,这铺子里的小厮怕不是都是那啥吧! 那小厮别是出去做什么准备来搞他的吧! 不行!来都来了,他得完成任务,然后完璧归苑,这才对得起队长这些年的辛苦教导。 于是,他做了这辈子最对不起队长的一件事,来不及再分辨粮食,将不认识的粮食全装了一袋,看粮食质量,要给队长多花不少钱。 不久,那小厮就回来了。 那掌柜竟然也不拦他了,还十分主动地给他称粮运粮到车上。 他瞬感不对劲,手上的动作又快了许多。 幸好,直到他装好粮食,那肥人都没再拦着他,他想着在外面小心些,该不是大问题,便稍安心些。 可等要结账时,那掌柜却是又来搭话,只是这次掌柜身后又多了一个中年人。 锦衣玉服,宛若仙人,中年人中他就只见嵇大人能与之相较。 他瞬间想起队长说的猎人与狗,这掌柜怕就是替这道貌岸然的富人觅食的。 他今日怕是遇到麻烦了。 那掌柜脸上越发和煦的笑在他眼里便是越发得意,这肥人肯定觉得他要得赏钱了。 他不想多惹麻烦,继续强调快给他记账。 那肥人掌柜却是利落,记下了队长的名字。 “小兄弟是姜家的人?”那富人开口了。 别说,这人的声音与他那张脸倒是相配,十分好听入耳。 李驱奴赶紧掏耳朵,不行,他不能被迷惑。 他回答:“不是!” 他本就不是姜家的,队长说过,他们是团队,不是独属于谁的什么,在绝对的规则内,谨守职责;在绝对的规则之外,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决定自己自由的权利。 姜雁临看这小哥满是谨慎样子,心下倒是满意的。 先前掌柜的拖这么长时间,这小伙子这般态度也能理解,他不欲多说,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 “小哥勿怪,掌柜方才是为了留住你等我来的。” 李驱奴:看看看!虎狼面目要露出来了!这人真是表里不一,明明要做那样的事,还这般清风明月的模样。唬谁呢! “不怪,我走了!”说完便要撒腿跑。 结果,他刚转身,身后的人却是一下子就控住了他的肩膀,无论他如何挣扎,都不能行动半分。 正当他心中暗伤,今日贞操完矣!还要耽搁帮队长运回粮食! 这人什么品味啊!队长明明说他这款的没男人要的! 在他想装放弃抵抗再伺机反抗时,却听那人道:“我与你家小姐是旧识。今日如此对待小哥,也是想请你帮忙传一封信予她。” 李驱奴这回却是清醒了,原来这人品味没问题啊。 他就说怎么有男人喜欢他这么男人的男人! 不过,这人的目标竟然是队长,这更不可理喻。 “呵,休想蒙我,还我家小姐?你认识她吗?她从不会对外如此称呼我们!” 姜雁临敛眉思索片刻,终是想起信中提过的,他家这位小祖宗不喜欢被人称小姐,倒是他忽略了这小细节。 他神色恢复正常,道:“无妨!她虽不是你家小姐,却是我家的,我是她叔父,只是多年未见,她许是不认识我罢!你只需带一封书信给她,她自会知道的。” 说完才松开李驱奴,掏出早写好的信,递交给李驱奴。 李驱奴半信半疑,他从未听过队长说她有什么叔父,但全云中的人也都知道,队长的阿爹是以前的将军,家里是有人的。 只是送信,他便不拒绝了,队长自会做决断,他还是赶紧回去送粮食吧。 只是,回来时,终是耽搁了些时间,立夏她们备了另一套小食送上,队长也去了席上。 这信就拖到了现在。 眼下,要递信,他却是想起来自己在粮铺里犯的蠢,一时忸怩起来。 幸好他没说什么,不然叫那掌柜知道他的想法,他这辈子都要被笑掉大牙了。 将信递给队长,禀道:“平安粮铺,铺里有一位中年人自称是你的叔父,叫我带信回来!” 叔父? 姜芳华这才想起前几日掌柜说的话。 叔父?是那位二家主吗? 第135章 书肆登报 收下信后,姜芳华将人遣散,自己打开信看了起来。 说起来,她与这位二家主并不陌生,两人间虽无直接来往,但她这么多年是一直活在这位叔父眼皮子底下的,反过来,这四年来,他遣林叔到云中送来好多物资。 她曾经以为都是给前头几个的,便没有问过,后来云朵和她说过,是有她的份的,只是二家主认为她这位姜氏孤女是个性子倔强自傲的,便都暗着送到她身上,嘴里。 这也是为什么姜家一直未强势明她归族,而是仍她先独自发展。 但论她说,这纯粹是这位二家主单方面认为她定是与她那位素未谋面的阿爹一样的脾性,不愿受人摆布,才由她自己在外奋斗罢。 她只能说真是……体贴极了! 将信打开,确实是她从前偶然在云朵的信中见过的字体,清隽中带着锋芒。 都说字如其人,该是那般胸有沟壑暗藏锋芒的玉面书生。 她确实有些好奇这位叔父。 思绪里闪过一丝杂念,这才看向书信内容: 久慕芳范,未亲眉宇。 芳芳小侄,叔父甚念,久闻小侄作为,叔父甚慰,想来吾兄汝父亦有所安。 多年未闻是遵兄命,芳芳勿怪。 而今次芳芳将至二九之年,已至与兄长约定之期,吾已等不及与汝相见。 望芳芳归族,常伴吾辈将老之人,接姜氏百年基业。 吾于平安粮铺静候芳芳来探。 谨付寸心,希垂尺素。 …… 姜芳华忍着耐心品读完了这封信,看完她彻底牙酸了。 这位叔父和自己想的不大一样哈…… 芳芳?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还能这样叫,太牙疼了。 还有这信的开头结束,这话她还是能看懂的,难道这就是古人的含蓄? 句子含蓄,意思一点不含蓄。 真真是披着时代面纱的古人形象啊! 也罢! 她既然作了决定,这事就赶早不赶晚,今日左右是要进城的,便顺道去会一会这位叔父。 别苑里的人都已经熟悉了各种事务,不需要她再在各处盯着,她这些天的行动就方便多了。 不需要再和人安排这项事务,和苑里的人说一声,就骑马进城而去。 …… 城内 姜芳华赶着赚钱,十分果断地将那位叔父放到正事后头,径直去书肆去。 这定襄最大的书肆叫录安书肆,坐落于城中偏南,是一栋三层的楼,外表不甚突出,只一块大牌坊龙飞凤舞的四个字昭示这处的用途。 姜芳华在这书肆门口看了一会儿人流,确认从书肆出来的书生多半都会买一份书肆的书报。 这书报也是谢庭熙与她说的,这录安书肆每隔五日会出一份书报,专登最新出的较好的诗作和文章。 定襄城内的文风和武风不相上下,而富贵家的嫡系却多是偏好走文路的,毕竟这定襄城内的武路都被谢家占尽了。 而在文人圈内,这书报是极受喜爱的,每个文人都以登上这书报为荣。 尚留西在这书报上留下的名可是为他成为这文人圈内最顶级的存在作出了巨大贡献。 姜芳华放下心来,带着已经晾干墨迹的白绸进了书肆。 这书肆第一层真是出乎意料,并不是一个一个大书架列起来放商品的,而是已经有几分现代书店的雏形了,文具、书报(杂志)、书籍是分开区放置的。 不过这个时代书报这种东西到底局限在部分群体之中,在普罗大众之中是不太盛行的。 她在书报栏目中看了看,许是因为买书报的人多是家里有些底蕴的,书肆便有了取巧的心思,书报用的纸是难得的松花笺纸,甚至描了边,每期的花样也是不同的。 看来这价格是不低的。 果然,想赚富贵人家的钱先得叫你的东西富贵。 富贵人家的物有所值看的可不是品质,是心情和社会关系。 她对自己的酒价有了新的见地。 还是她想低了,云中贫穷地盘的富人怎么能和大郡城的富贵相比。 她又去书籍区扫了一圈。 这第一层的书主要分两个部分,一个是杂书,都是些话本怪闻游记,另一个则是基础的启蒙书。 但尽管如此,这些书都是寻常书肆凑不齐的。 大书肆果然是有底蕴的。 她都有些好奇这二层三层之上都是些什么书。 说不定有许多孤本,随便拿出来就能做镇店之宝的那种。 她在书区没有收获,她其实是想看看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关于技术的书, 比如她急用的烧瓷的书,还有制冰之类的,等等。 不过她本就没抱希望,这时候家里掌握一门技术就是有了一项稳定的活计,都是家族一代一代传承下去的,没谁会愿意将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技术流传出来,叫人抢占自己的活计。 店里的小厮守在店内柜台处,并没有跟着顾客推销,十分尊重读书人喜爱的那分静。 姜芳华看了笔墨的价格,自觉自家用量大,消费不起这处的东西,便径直走向小厮。 那小厮虽身未动,但神却是动的,他自是知道这位女客人是没有买东西的,却不知她来柜台是有何事。 给前次的客人结完账,女客人便到了眼前。 他抱着客人至上的服务理念,恭敬问道:“不知姑娘有何需要?” 姜芳华实在对这书肆十分喜欢,不管是布置,底蕴,还是服务,尽管她消费不起。 心里喜欢,面色自然和悦,“小哥,我是来登书报的!” 小厮心里惊讶于竟然有女子来登书报,但面上仍是平和耐心的,“姑娘赶巧了,今日是这期书报定稿的最后一天,正式书稿两日后便可出了!” 姜芳华闻言也是一喜,天助她也! 不等她继续问,那小哥却是又道:“姑娘,你可能有所不知,这期书报有不少备选诗作,若姑娘的诗作过不了上头几位大家那关,便是登不了报的。这是常态,若不登,姑娘也莫要伤心,来日方长!我们书肆这书报是永久开着的!您自可随时来投!” 这位小哥语气温和,但话却说得周全,是个机灵的。 不过他这番话却是提醒到她,这书报的时间效应和长尾效应可以应用到她的酒庄上。 “无妨,我这诗作却不是我自己的,是尚留西尚大家最新的诗作,我想来登个报!” 小厮一听却是有些不淡定了。 尚留西尚大家可是定襄文人界最厉害的那一个,曾经他的诗作可是全定襄文人书生疯抢的,他家书肆靠着尚大家可是赚了不少的。 这些年,倒是少了许多,但每出一作必是伟作。 第136章 祭祖归祀 距离尚大家上一次出作已经过去半年了。 前几日掌柜和书肆里的几位大家就在感叹,尚大家这新诗作再不来,书报都寻不到能叫定襄燥起来的诗作了。 不说这些,光将尚大家的诗作递上去,他的赏金就不少。 小厮心里曲折一番,终是压下心里的激动,终是再次确定道:“姑娘,尚大家从前都是派他身边的小厮来送诗作的,不知今次为何是姑娘?” 姜芳华:不为什么,只是因为这诗作是她用酒叫尚留西挤出来的。 心里如此腹诽,嘴上却是圆滑,“我是城西三里外的云顶别苑的掌柜,这诗作是尚大家在别苑品过我的酒即兴作的,将这诗送予了我。我是想着如此好诗只我那一亩三分地品太过狭隘了!” “素问登上录安书肆书报的诗作,全定襄都能看到,我便想着送到鲁安书肆来,叫外面人也一道分享一番我的喜悦。” 小厮却是心明的,听明白了她的全话。 城外三里这词他可不陌生,昨天书肆前也下了枫叶雨,而这城外三里便是枫林雨中所题。 这两日在定襄可是惹了一番大热闹的。 昨日,书肆里的几位大家也是兴奋了许久,甚至想将那首《将进酒》登上书报。 而昨日这“城外三里”刚出了大风头,今日尚大家就登门品酒,还出了一首新作。 看来这大风头要变龙卷风了。 定襄的天又要热起来了。 于是,他便也不想那么多了,这诗作铁定是要递上去的,事情也是要报上去的,至于掌柜的要不要搞这场龙卷风就看掌柜的给不给这云顶别苑的面子了。 “姑娘,可将诗作交予我,我好递给掌柜的一观?” 姜芳华知道这事成了一半,可临到头,她却是有了难题。 当时为求尚留西作诗,她备了白绸,也是为了叫这诗作成为云顶别苑的又一大招牌。 裱起来大大一幅,正好作流觞曲水的噱头,哪一日开心了,挂出来给来别苑品酒的客人们炫耀品鉴一番。 可眼下却是犯难,若她将这白绸给了书肆,万一弄坏了就不好了。 “小哥,我这白绸独一份的,想着留着做个纪念,不便让书肆拿去,不若我誊写一份予你,你递交上去。” 小厮却是道:“姑娘,递交上去的诗作需要有文人名章或是出处明确的闲章。誊抄是不允的。” 这回答在姜芳华的意料之中,这计不成,她便又出了计策。 这书肆既然这么富,那…… “小哥,我这白绸确实珍贵,你应也知,尚大家的字也是一绝,这诗书合一更是世间难得珍品。我是打死也要好好保存下来的。” “这白绸容易挂丝,这一挂丝,这诗作就不完美了。小哥可能想个两全的法子?” 话已至此,这诗作既要保存完好,便是要裱起来的,而书肆是可以办妥的。 小哥自是想到了,便问:“今日是递交诗作的最后一日,是来不及裱的,今日掌柜的不在铺子,不若姑娘先交给我们书肆,我写个契子,三日后书报登出,您来取时我保证书肆会裱好了再完璧归赵。” 他们书肆是有规定的,递交诗作的都会写个契子,保证递交的诗作完好无损,文人可凭契子等书报登出后来取回诗作。 有讲究的文人送来的诗作都是裱好的,有些文人甚至在自己的诗作登上书报后会要求将原作展出在书肆大厅。 再加上尚大家本就是书肆的大客户,裱一个他的作品,书肆是允许的。 因此,他便顺着这位姑娘的意思说了。 姜芳华满意了,将白绸爽快递给小厮。 而小厮却是先找了个木箱子,才接过白绸,将其妥善安置在木箱子内。 小厮将木箱放进身后大排的立柜格子中,又抽纸写了契子,一式两份,双方签署姓名,按了手印,双方将属于自己那一份契子收拾妥帖,此事便成了。 这边事了,姜芳华便牵马去往城西平安粮铺而去。 路过中央街,却是看许多官兵来来往往,似是出了什么事。 转瞬想起那个不开眼的郡守公子,便明白了,这是发现失踪了,郡守动用官兵来寻了。 她却是丝毫不担心,痕迹已经被抹得一干二净,这些人是找不到她头上的。 那位郡守公子是铁定要一辈子失踪的了。 …… 平安粮铺 姜芳华来时,姜掌柜倒是在柜前守着的,看到她来了,胖乎乎的身体一下子颤巍巍奔过来。 在姜芳华眼里,这便是一座奔跑的弥勒佛,神之微笑。 “小姐,你可过来了,小老儿今早见了那黑小子,就晓得你今日还得来一趟!” 姜芳华不置可否,左右这逻辑她不懂。 “我来结账!”她死鸭子嘴硬,就是不先提要见那位二家主。 姜掌柜却是不在意的,“也是,先结账罢!咱们店里的东西账要平,不过以后你过来,就可以直接走姜府的账。” 姜芳华想想这份福利,心里可耻地有点心动。 但她还是明白的,没真正壮大之前,云中酒业和姜氏产业最好分开。 云中酒业掺和了云中的发展,若姜家掺和到酒业中,那被朝廷查到,难免怀疑姜氏欲复权占地,忤逆朝廷。 结了账,姜掌柜便直接要带着姜芳华去后面见人。 姜芳华便跟着去了后面。 原以为是要到先次和姜掌柜交谈的屋子去,结果却是绕过后院,过了后门,又穿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巷子,往南走了一段,到了一处院子门口。 这院子看着偏僻,可向侧边望过去,看到的那座熟悉的三层楼分明是姜芳华刚出来的录安书肆。 这院子却像是和录安书肆连着的。 “录安书肆也是姜家的?”她向来不委屈自己猜来猜去的。 姜掌柜内心赞叹自家小姐如此聪慧,笑意盈盈:“是!这院子的后院与书肆通着!我们这些老掌柜便住在这里。” 说完又补充道:“姜家每一处据点都有一家大书肆,其他的府城也有许多普通书肆。这大书肆都会给姜家子弟留了屋子的,小姐也有的,原先是将军的。” 姜芳华原本正在逐字处理信息的大脑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宕了机。 她的阿爹吗?也对,定襄原是姜氏的半个根据地,她阿爹在这处待的确实比较久。 她以为今日下午,她是要和那位叔父促膝长谈一番的。 可姜掌柜却是直接将她引到了这大院最里的一间威武雄宏的大院子。 院前威武石狮子坐镇,内里只一个厅堂,十六根红漆大柱似支起一片天一般撑起庄严古朴的飞檐。 檐下的大理石上铺着几个蒲团,而蒲团前的高高门槛里拦住的是无数漆黑牌位。 满屋的漆黑中只有牌位上烫金的字和供奉着的香烛发着光。 令人心静的香火气涌入鼻息,这是祠堂无疑了。 姜掌柜却是在送她进入院门前便停了脚步,只抬臂请她入内。 她并没有迟疑,姜家虽过分着急了,但她既然早已决定,就没必要拖拖拉拉。 进到院内,视野更加开阔,祠堂贡台下的近侍蒲团上竟是有一个人,一身白衣,背影挺拔。 该是那位叔父。 在贡台侧面,她方才正着看却是没看见的。 在祠堂内,她自觉肃穆,身上的绿衣便有些不合时宜了。 她不矫情,将一身绿衣褪去,留一身雪白的中衣,是夏日人们常有的体面样式。 秋日的风在剥掉挡风的皮后,还是阴冷的。 姜芳华不在意这点小寒,径直向着那祠堂内走去。 越靠近,她心里的心便越痛,那一排排牌位便是她的祖祖辈辈,她的根吗? 一代定国公姜氏大北之牌位 二代定国公姜氏丁生之牌位 三代定国公姜氏民安之牌位 三代定国公姜氏雨顺之牌位 …… 十三代定国公姜氏江尽之牌位 十四代姜氏主姜雁行之牌位! 这一刻,无需多言,她为她的祖辈骄傲自豪。 她甘为姜氏子。 “十四代姜氏嫡系姜芳华请听授命!”高亢的声音传来。 原来她已经跨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走到了贡台下。 而方才跪在一旁的姜雁临已经站起,位于贡台正中央,背对身后数位先祖英灵,正面即将受任的她。 “跪!!!” 姜芳华郑重跪于贡台正中的蒲团之上。 “姜氏雁临代十四代姜氏主迎十五代姜氏女归族,代历代姜氏主授姜氏印于十五代姜氏女姜芳华!” “姜芳华,可敢应?” 姜芳华抬首望向眼前形容肃穆的中年人,又穿过这位初见的叔父的身影看向那排排列的英灵,拱手向上,行九叩之礼,掷地有声回:“姜氏女姜芳华!应!” 第137章 三日守灵 姜芳华入族谱的仪式虽然简单,但现场气氛庄严肃穆。 只见姜雁临站在贡台侧桌的上家谱前,神情凝重地轻轻揭开了那本古老而厚重的族谱,他小心翼翼地翻到家谱的空白页,准备亲自将姜芳华的名字写入其中。 随着一笔一划落下,姜芳华的名字终于出现在了族谱的最新一页之上。 这个看似平凡的动作,却蕴含着无尽的深意和责任——从此以后,她将肩负起传承姜氏家族荣耀与使命的重任。 每当姜氏更换一任家主时,都会在家谱中重新开启新的一页。这是对家主的最大的尊敬,也是对家主带领家族将气脉延续下去的责任的警示。 族谱展开至她名字那一页,并没有合上。 姜雁临取镇纸将族谱压实,他的手在桌上的烛台按压一下,贡台下便有了石块摩擦的动静。 姜芳华并没有动,但贡台下的场景本就在她的视野范围内,也许这本就是为了给历代家主看的。 姜雁临取出石格中的家主印,郑重地将这代表着家主权威的家主印递到了姜芳华手中。 至此,姜芳华才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姜家家主! 然而,仪式并未就此画上句号。 按照祖传下来的规矩,新任家主在接受任命之后,还需要手持家主印跪在祠堂内整整三天三夜。 在这漫长的三天里,绝对不能有任何人踏入宗祠半步;同时,受任者也必须摒弃身外所有杂物,仅身着一袭朴素无华的衣裳,全身心感受姜氏家族源远流长的气息脉络,并借此向历代祖先表明自己坚守忠诚善良、永不屈服之意志。 早在进入祠堂之前,姜芳华便已脱去外层衣物,此刻身上仅剩一件单薄的中衣。 由于没有多余空间藏匿物品,自然也就无需再卸下其他物件。 她静静地跪在祖宗牌位前,眼神坚定而专注,仿佛在与那些曾经创造过辉煌历史的先人们对话交流…… 姜雁临并没有久留,姜氏每一代家主都要经历这个过程,宗祀子是不允多加干涉的。 若不是阿兄已去,今日他亦不会出现在家主仪式上。 况且,连这样的三日跪奉都不能果断接受,又何谈守护姜氏的气魄。 …… 三日,姜芳华在祠堂姿态端正跪了三日,手中的家主印是罕见的玉石所作,在这冰冷黑暗的祠堂内越发坚硬冰冷。 可祠堂未关门,堂外的秋风并不温柔,祠堂的英灵许是喜爱这微微肃冷的秋风,召唤着秋风携万千冷意入堂,贯彻守堂人的身体,再抵达英灵所在。 屋内的香火气越发重了。 她本就是练武之人,跪三日不是难事。 可加上外面裹挟而入的冷风是不好受的,白日尚且凭内气可以保持身体常温,可入夜后便不好过了。 祠堂内并没有人监视她,其实她若想动是没人会阻止的,可面对那一排排英烈们,她不能如此轻浮。 姜氏如此仪式是对姜氏子的考验,考官不是姜氏任何人,只有那些早已逝去的先人和自己。 她绝不允许自己在这种时候有退却。 …… 三日之时,过得不紧不慢,姜芳华认认真真在祠堂跪了三日。 三日已过,她的脊背仍然坚挺,下半身早已没了知觉,高举家主印的双臂已经僵硬,其中身体和心理的折磨只有她自己知道。 姜雁临来时,她仍一动不动。 不是她不想起,只是维持一个动作太久,身体有些失控,一时难以变化动作。 姜雁临又如何不知,姜家不缺这样的例子,他上前十分娴熟地在姜芳华关节处轻点几下,打通凝结不通的血脉。 身体的知觉回来一些,姜芳华这才能勉强支撑着地面站起来。 随着动作,酸痛从身体各处迟来地传来,她极力控制自己的身体,才没有太过狼狈。 姜雁临又和她一起给祖宗上了香,便离开了祠堂。 姜氏是铁血氏族,院子里不会备小轿,就算姜芳华现在腿脚有些不便,也只是有个老妇在外等着扶她。 不过,姜芳华没接受就是了,虽然身体确实不利索,走起来也一瘸一拐的不大优雅有气势,但她还不至于半残到让人扶的地步。 身边女子的身影慢慢与二十年前的身影重回,同样的倔强,明明是直不起的身体,腰却同样的清瘦挺拔。 姜雁临又有些眼热。 到底是第一次和小侄女见面,他仍是有些无措的,只能到处找话说着。 “芳芳,先去书房歇息一会儿,我有事与你说。” 姜芳华未停下脚步,“好!叔父!” 虽是初见,但这位叔父确实令人感觉良好。 姜雁临听到这声叔父却是脚步一顿,心里的无措消散许多,紧绷的态度也松快下来。 “芳芳这些年过得可自在?” 这话问得轻松,姜芳华便将其作为寻常的家常话来答。 “嗯,家里唯我最大,可不是任我东南西北地自在?” 姜雁临却是有些心酸的,侄女小小年纪便没了双亲庇佑,活得再自在也是会盼望有亲人管束的。 担心侄女会责怪她阿爹没尽过为父的责任,他道:“芳芳往后也许不会如此自在了。姜氏的家业需要你执掌,怕是一年比一年忙,这也是你阿爹临去前带回来的嘱咐。叫族中允你在外长到彻底成熟之时,才能将你带回。” 这是姜芳华不知道的,她惊讶道:“阿爹知道我的存在?” 按时间算,阿娘都是在知道阿爹离开了之后才知道她的存在的,阿爹又怎能提前给姜氏留消息。 姜雁临不置可否,“年少时你阿爹、我、还有你三叔父、四叔父除了各自独有的功课外,其余时间都在一起,你三叔父专攻医术,我们其余几人闲时也免不得交流一番,天长日久的,倒是将医术的道摸了个半清。” “你阿爹本就天赋极高,学什么都快,他学的那几下都能赶上你三叔父这个正经大夫了。你阿娘的脉象怎能逃过你阿爹的那双手?” “他不过是没与你阿娘说罢了。” 可能是真正将自己当作了姜家人,又或是方才那一排排英烈的冲击感太强,再听有关阿爹的事,她心里多了许多孺慕之情。 他未与阿娘说是为了什么?是想先提亲再说吗?可惜最后他们没有机会共度一生。 若是他们安在,她定是天下最幸福的小孩。 可惜没有如果。 第138章 不定数 当她们到达书房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而在此期间,姜芳华也听闻了不少有关她父亲的新奇故事。 她的父亲——定国公世子,年轻时英俊威武、才华横溢,可谓是世间少有的俊杰。他年少成名,备受世人敬仰和羡慕,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然而,正是这份才情名气最终害苦了他。 失去世子之位后,皇帝随口一言,便将他发配至最为偏远荒凉之地,从此销声匿迹,黯然消沉。尽管他胸怀大志、满腹经纶,但却无从施展才能;更可悲的是,最终竟遭寇贼恶将牵连,客死他乡。 姜芳华听完这些,不禁深感惋惜和悲哀。以至于走进书房坐下后,仍然沉浸在刚才所听到的那些往事之中,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姜雁临将备好的药递给她,她这才回神。 见她接过药,姜雁临便起身要出去,“快些敷药,女孩子最是要精养身体,时时注意些。” 姜芳华低声应“好”,姜雁临见此便出门候着。 是姜楚尘常备的药,她用得十分熟练,不消一刻,便将药涂好。 见身旁有准备好的衣服,她便也换了新衣,先前那身黛青色外衣早不知被收到哪里去了。 收拾好自己,她便叫姜雁临进来了。 书房里摆了许多账本和产契,他该是还有许多要交代的。 时间已经不早,她三日未归,虽姜掌柜定会去帮她通知一声,但别苑那边不知是何情况,她有些记挂。 姜雁临进门,姜芳华没再给他机会多话家常,拉着人胳膊直接到书桌前,指着一桌的零碎,道:“叔父,赶紧的,交代清楚,我还有事忙!” 刚刚准备好一肚子话要与小侄女畅谈交情的姜雁临:……他出门前,小侄女明明十分沉稳文静,怎么再进门就这么急躁了? 不过,看着自己被拉着的胳膊,他瞬间什么也不想了。看,小侄女都能如此自在地抱他胳膊撒娇了! 这不是亲近了是什么?方才的谈话效果显着啊! 姜芳华是真急,她原先不知会有这么多东西要交代,自然想着多聊聊,多了解了解人就成。 但现在,这一堆堆账册摆到这里,她只能速战速决,拿出现代的高效工作状态来。 “叔父,赶紧!把姜氏各方各面讲清楚!” 姜雁临被侄女这严肃的态度拉回现实,也进入状态,给姜芳华解释起来。 “这些是姜氏在定襄的生意账目,包括……”姜雁临的介绍不紧不慢,细致无比,但这种方式却不是姜芳华需要的。 她将姜雁临说的账目拿起快速翻了起来。 不消一刻,姜雁临的介绍还没说完定襄的生意,姜芳华便直接问道:“姜氏的生意主要有哪些?除粮铺、书肆外,还有什么?” 姜雁临自然有问必答,“还有布坊、药铺。” 说话间,姜芳华又看了几本账目,继续问,“每种生意都是谁在管?在姜氏是什么地位?” 姜雁临是看出来,侄女做事有自己的一套,自己这套逻辑,怕是侄女看不上的,他便也做起来给侄女递账本的事,顺道回答侄女的问题。 “粮铺是做得最大的生意,由族内二家主负责,现在由我负责,我留于太原郡,留守姜家在北地积攒多年的祖业; 书肆和布坊只在部分郡城开,由四家主负责,现在的四家主是姜雁云,是我们这一辈最小的族弟,但天资聪慧,七八岁时就已经在我们这辈人中脱颖而出,同被选为你阿爹的家臣,现在长安守祖宅; 药堂集中在长安以南的郡城,由三家主负责,现在的三家主是楚惊南,是你阿爹的异姓家臣,也是楚尘的父亲,如今在扬州统筹南边的事务。” “姜氏各产业的总账是都送到太原郡吗?” “嗯,将军去后,姜氏无正主,三方鼎立,我暂担家主之责。” “姜氏各家主每年何时聚?于何处聚?” “每年清明前后聚于太原郡,再到定襄拜宗祠,祭祖坟。” “那明年清明之前,除了统账,我还需要做些什么?谋权还是保持原状?”姜芳华已经将桌上的账目过了一遍,这些都是这仨年姜氏这产业的总账。 从账目中不难看出,姜氏的产业做得大,且基本已经定型。若是姜氏想继续发展壮大这些产业,她有办法。 但显然,姜氏的这些产业已经足够庞大,除却这些账目上可观的巨额数字,这些产业背后隐藏的资源和人脉更是恐怖。 若继续壮大,过于显眼,对现在的姜氏来说不是好事。 因此,姜氏现阶段想要的是权,还是继续隐没江湖? 这事她得问明白。 姜雁临迟疑一瞬,还是诚实道:“姜氏不愿意掺和朝廷之争,但姜氏子弟却是为守境护民而生,现在,我们陷于两难之地,在家主未归前,我们几个并没有明确决定。” 这倒是难题,若想为将领兵守疆,便得入朝廷,朝廷之争是难免的。 姜芳华沉思一刻,想到一种可能。 “无权便无争,归根究底上面的人忌惮的是掌握实权的人,姜氏过去便是兵权过重,才引致如此结局。” 姜雁临认同这话,姜氏确实是过于强大才只能龟缩起来。 “芳芳可是有了计策?” 姜芳华深沉道:“权引人忌惮,但地位和能力却是引人敬服的!我们便只要地位,不要权力便是!” 姜雁临不懂,“古来,地位便是权力,这又有何不同?” “自古杰豪是摆一起的,这文豪可无实权,却声名在外,又有无数桃李弟子可借权势。 那我们这世代为将、战绩无数的人家怎担不起英豪二字,若世人皆知姜氏无心权势,但代代都有将才出,甘为国征程,你说但凡国家有战事,朝廷会放过这白得的人才吗?” 姜雁临却是觉得不现实,“可无权的将又怎能领兵?又如何与朝廷周旋?” 姜芳华自是知道这其中难处的,稍有不慎,便可能举族覆灭。 “确实,帝王心忌惮权,亦忌惮民心所向,姜氏的风头不能太小,也不能太大,这就需要在朝中安一个人,维持这个平衡。” 姜雁临却是瞬间明白了,“嵇灵吗?确实可用,若朝中有一个如他般举世无双的将一直压姜氏之名一头,朝廷对姜氏就不会太过忌惮。而我们只需要表现得与世无争,朝廷自不会刁难我们。” 姜芳华却是想得没那么简单:“四年未见,嵇灵早已是个不定数,我愿意信他,但姜氏却不能如此轻易下定论,叔父莫要早高兴。” 姜雁临被点破其中关键,却是又想到了别处,他迟疑道:“且不论这些,若此计可行,嵇灵便不能与姜氏有任何牵连,芳芳,你与嵇灵的亲事怕是不成了!” 姜芳华心里一顿,道:“此事你容我再想想罢!” 第139章 日进半斗金 姜芳华在姜家院子内将大致了解一遍,尽管已经是赶着的了,但所耗时间仍然不短。 今日刚好是新一期书报登出的日子,按约定她该去录安书肆探查情况,并拿回那幅诗作。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直接召了书肆的掌柜,将情况询问一番,顺道取回那幅字画。 尚留西的名头果然好用,今日来书肆买书报的人络绎不绝,她的营销苗头算是完美收官。 出来后,已到黄昏,她拒绝叔父遣人送她的提议,骑马去赶去城西。 她刚出城门,便遇到了守在城门外的姜楚尘。 其实,她大概猜到会有人守在这里等她,但没想到在这里的人是向来高傲的姜楚尘,说不感动是假的。 可惜她给不了太多回应,只能如常一般道:“回去吧!” 姜楚尘见人回来,虽看面色虚了一些,该是受了寒气,但心到底是安定下来了。 他没多过问她在城中遇到的事,显然是知道一些的。 两人轻装快骑,不消两刻钟便回了别苑。 按理说,傍晚这个点,城西路上来往的只有零星的农夫牛车,但今日他们回去的路上却是遇上了三五辆豪华车轿。 姜芳华心知,今日有了书报的噱头,城里爱酒爱热闹的人已经等不及了,别苑怕是已经开张了。 只是酒器她一直拖着没备好,虽然别苑里账上留了钱,但这几日一直没收入,还支出了许多东西,她们的钱不多了,账上的钱也没有多少。 买四五套应急的中等酒器该是不难,但恐怕买完就没什么钱了。 还有账目管理,虽交给惊蛰管了,但她还没来得及教,不知道惊蛰应不应付得来。 一堆事来理,这一路便行得更快了。 到别苑时,将马匹扔给姜楚尘安置,她兀自顺着溪流从五院到流觞曲水处走了一遍,看看是否出了乱子。 离客人走没多久,立夏他们正在收拾屋子,见姜芳华回来,纷纷喜笑颜开,迫不及待地涌上来,齐齐问候她。 立夏现在是姜芳华的大厨子,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第一份保证是端到她面前的。 今日跑过来,乍一看姜芳华,却是吓一跳,“姑娘,才三日你咋就瘦了?” 三天没吃饭,还要耗体能抗寒,可不消耗大? 没等姜芳华回,立夏却是要撵着她往厨房走,嘴里还张罗着,“小雪,你留下收拾,我带姑娘去吃饭!” 后面慢半步的小雪,不服气嘟嘟嘴,立夏姐真坏!就这么缠着姑娘走了,她还没和姑娘说话呢!不过,姑娘咋能饿瘦了呢,还是立夏姐懂大局,是该快叫姑娘先吃饭去! 于是姜芳华便被立夏和几个收拾好院子的小丫头簇拥着往饭堂而去。 这几个小丫头这般开心,丝毫不见忧愁,看来是没什么乱子,如此,她便放下心了。 她确实饿了,没推却,到饭堂狠狠吃了一顿,安抚一下可怜了三日的肚子。 虽然知道没出乱子,但她到底缺了三日,有许多事情不清楚,便召了聚北辰小队长问了一番。 知晓受伤的几人伤口都结了痂,这三日除了大明这一队被惊蛰分配到别苑待客,李驱奴负责巡逻,其他人都聚集到工地那边。 因着沐云舟的新工具的投入使用,地基已经开了大半,他们已经开始准备买砖块和木头这些了,就等着她回来走账。 姜芳华问了数目,心里有了底子,叫人散去,又叫了惊蛰去主屋。 天色已暗,书桌的烛火将主仆二人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忽高忽低。 小队那边主要负责基建任务,只李驱奴和李大明对别苑发生的事清楚一些,知道来了四波富人,但也说不出具体数目来。 姜芳华翻着惊蛰记的简账,心里还是惊讶的。 她这次从云中带的酒种类繁多,光度数就有三种,按香型分又有酱香型、浓香型、清香型、米香型、药香型、特香型、老白干型、馥郁香型八种,这些酒的品质都很好。 对这些品质好酒,她的定价按度数从低到高分别是每壶一贯、三贯、八贯。 要知道一壶不过半斤,这酒价不低了。 除此之外,云顶酒这类镇店之宝,都是极难酿造极稀有的酒,每壶百贯,这价格更是令人唏嘘。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以量来赚钱。 可不想,这人虽是没来够一巴掌,但这点的酒可是够百来人小酌一杯的了。 有那专门冲着云顶酒来的,竟是舍得一下子点五壶,一下子五百贯就搬进来庄子了。 还有那嫌云顶酒贵的,竟是将其他那些好酒都挨个点了个遍,最后花的钱早超一壶云顶酒了。 姜芳华能知道这么清楚,也得益于惊蛰这细致入微的记录,从客人身份、客人座位、客人来的时间走的时间、点的酒、点的点心下酒菜等等毫无遗漏。 显然,惊蛰是不会记账的,但光这份细致的态度,就叫姜芳华心喜。 她看着桌前有些惴惴不安的女子,柔声问道:“来这么多人,酒器怎么解决的。”她刚刚看了账,公账上的钱没动。 “姑娘先前一直研究烧瓷,说是外面的瓷器又贵又没新意,我便想着咱们别苑本就是以天地之境引客入胜,便效仿姑娘先前用竹筒做盘碗的巧妙心思,请楚尘公子设计了个样子,又叫大明按模子削了十多个竹筒杯。那些客人见此便道是野趣,也是十分喜欢的。” 姜芳华更加满意,夸赞道:“做得好,惊蛰,有你是我的福气啊!” 她已经能想到以后,这边成熟一些,她就可以当甩手掌柜的日子了。 惊蛰从没被人这样夸过,更何况夸她的还是她崇敬的主子。 没错!在她心里,姜芳华已经成为了她愿效忠一生的主子。 姜芳华又问:“累吗?” 惊蛰闻言,赶忙从心里的喜悦中拔出来,可第一次回应这样的关心之语,她心里不尤有些羞怯,摇头腼腆回道:“不累!” 姜芳华随意从桌子上拿过一本账册,又取了双份纸笔,在桌前摆好,“你来,我教你记账算账管账。” 这事前三日就和惊蛰说过,今日她回来,便不想再拖,赶紧教会,她能抽身办更多的事。 惊蛰从三日前就一直惦记着学算账的事,她以前跟着嬷嬷也看过账本,懂得简单的账目,但跟着姑娘后,姑娘的账本她也见过,和以前她见过的不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姑娘的更厉害,她很想学的。 这三天,有客人来,但姑娘却没回来,她想着姑娘前几日等开业的急切,便做主迎了客。 只四单生意,就有近五百贯的进账,可这记账却是难住了她,她会惯常的记账,但小姐的记账法子又不同,她怕记不清,便尽可能详细地将每一个细节都记清楚。 等姑娘回来再理账就成了。 眼下,她的做法确实得姑娘满意,她心里也是高兴的。 能跟着姑娘学账,她内心是窃喜激动的。 脚步怯怯走到书桌前站定,书桌虽大,可她还是免不得和小姐挨到了一起,顿时有些紧张。 姜芳华却是没有察觉,将笔递给惊蛰,开始给她做示范。 做账的学问大,姜芳华也不急,今日教她理的是流水账,日记日结,只是相对于这时候的账册,采用表格的方法将明细做得更明了简单。 惊蛰本就识字懂算,学这些不是难事,只要说明白了就成。 她又拿了一本已经做好的总账,教惊蛰复式记账法,这个就比流水难许多。 教了半宿,惊蛰好歹一知半解了。 姜芳华也不敢操之过急,怕惊蛰一下子学不会反而起来焦虑。 况且,那几个小的还在书房等着睡觉呢,他们也没办法熬太晚。 一切又安顿妥当,姜芳华在几个小孩儿的问候中终于扛不住疲劳陷入睡梦。 夜太深,许是心有所念,她竟是在梦中见到了那许久未念的人。 第140章 西境之困 同样漆黑的夜,比定襄更加寒冷的空气中,火把摇摇欲坠地照亮着军队驻扎的营地。 在电视里整齐有秩的军队营地并不雄伟,甚至没有那么威严,只有冷风穿堂而过的肃冷,和风中携带而来的浅淡的血腥气和酸臭味儿。 她不受控地飘过整个军营,看二十来个小兵四仰八叉地挤在一个不大的污脏的帐篷里呼噜震天,她有些心疼;看血腥味儿极重的帐篷里那些满身血污的伤兵因着疼痛窝在木板上辗转难眠,她心下稍松;又去看了灯火亮堂的百夫账、千夫账、将军账……还有那在外巡逻的人,没有一个熟悉的脸庞,她没由来地心慌。 他呢?他?他是谁? 也许是在外的灵魂游荡太久,她思绪逐渐混沌,渐渐地,她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这时,灵魂却是像有了指引一般,固执地循着一个方向飘去。 飘了好久好久,东方的天际似要起亮光,她不禁有些急促,她似知道天亮是她最后的极限一般,她开始疯狂向着那个方向狂冲。 耳边的风似要呼啸着彻底摧残她的灵魂,可她仍旧不管不顾地疾冲。 终于,她感觉到了不同,很亲近的气息。 天仍未亮,她终于抢到了时间,她有些自得,便慢下来,想去那个方向一探究竟。 她将四周景象扫入眼底,是一处宫殿,有点像敦煌楼兰的风格,她对此地是完全陌生的,她便专注地逆着那亲近的感觉而去。 四周的景象逐渐变化,从富丽堂皇的宫殿渐渐变成青砖墨石垒成的壁垒,又变成了充满污浊血腥的刑牢,她浑身顿感不适,心底开始发慌。 可她的终点却不在这里,穿过牢狱的墙壁,她心里的害怕开始无限扩大,恍然一看,这里是一个凹于地下的很大的刑场。 没有地上的烛火照耀,这里到处都是黑的,她找不到一点光亮,在这里,她仿佛永坠黑暗,不见光明。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受召唤一般向着刑场中间飘去。 一进入刑场,她便察觉到了不同,那些漆黑的墙里有非常急切的呼吸声,不是人的,像是野兽的。 所以,这里不只是刑场,还是斗兽场吗?她的心又是没由来的紧张。 终于到了刑场中央,是几个很大的木牢,里面好像关着几个人。 太黑了,他们的呼吸太弱,她分辨不清,但感觉也没给她分辨的机会,引领着她直直进入中间味道最大的一间。 她的灵魂落了地。 牢里果然有一个人,是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兵,她凑过去细看。 嗯~怪不得味道那么大,身上的衣服被野兽爪子撕烂了,里面的肉都翻出来了,伤都腐烂了。 他要死了吗? 她有一瞬的慌乱。 下一刻,她不知为何又觉得他死不了。 正当她迟钝时,牢里的人有了动静,只见那小兵的眼睛缓缓睁开,满眼星河淌入心扉,是极其美丽的一双眼。 可她不喜欢这眼里的冷,她会心疼。 小兵是看不到她的,虽然她也不大看得清他的脸。 小兵似是休息够了,在不大的牢笼里伸展着手脚,又从衣角处摸出了一粒药,填进了嘴里。 他眼睛的冷好像退了一些。 姜芳华心里有些安慰,这药她认得的,虽忘了何处见过,但她知道是能救命的药。 小兵不再动弹,她也没什么要做的,就百无聊赖地坐到他身边陪着他。 这个小兵一直抬头北望,是看月亮吗? 她循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去,天上什么都没有,连月亮都不爱光顾这阴潮如地府般的地方。 良久,当她觉得她今夜白跑了一趟时,小兵从脖颈前的铁甲下小心翼翼取出了一个油纸包的东西。 他像对待宝贝一般小心打开了外面包着的油纸,姜芳华好奇地凑上去看,到底是什么叫他这般如珠似宝地对待。 油纸彻底打开,却见里面不过是一张纸,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被烧毁的纸片。 一个破纸片,有什么好精贵的,她有些唏嘘。却见那小兵却是捧着那纸片露出一个笑来。 纸片很小,他一手握住,抽出另一只手,在另一只手上描摹,似是那纸片是一张大纸般,而他在上面写着什么。 姜芳华换了位置,好看明白他在写什么。 吾,定,嵇,灵,为,夫,郎,望,家,族,庇,佑,安,康! 她的脑袋瞬间炸裂一般地疼痛,再抬头,眼眶里已满是眼泪。 她的嵇灵!为什么在这里! 她拼命喊着嵇灵的名字,她想要他离开这里,想要叫醒这恐怖的梦境,可心底的声音又告诉她这不是梦,她恐慌着,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无力地呼唤眼前人。 可这刑场的夜漫长,却留不住她的魂灵,在东边浮起天光之时,一切彻底脱控,她被抽离这个空间一般彻底消失在嵇灵身边。 …… 虢王国斗兽场 被囚于斗兽场中央的嵇灵似有所感一般,抬手抚摸流走的风,他看着依然黑得透彻的四周,却知道外面的天将亮,而他最后一战即将开始。 身边的囚牢也开始有了动静,他的队友也在苏醒。 “三哥,虢王会来吗?”旁边囚牢的姜子陵低声问道。 嵇灵收起油纸,不假思索道:“他会,他不会错过我们被削肉刮骨这般畅快的事。” 姜子陵轻蔑一笑,“也是,我们杀他亲人、灭他威风,如今有机会折磨我们,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不会再给他机会的!”嵇灵看着东方微弱到几不可察的亮光,低语道。 姜子陵没再回答,只是道:“头儿,天还没全亮,再休息会儿吧,这一仗靠你了。” “嗯。” 渐渐地,斗兽场终于有了亮光,虢国侍卫再次光临斗兽场。 只是今日却是没有急着动被关的几人,反而引着许多虢国侍从在斗兽场来往布置着,以待恭迎虢王的到来。 嵇灵等人状似昏迷一般顾自休息,对四周动静讳莫如深,不予理睬。 终于,声势壮大的依仗到来,斗兽场围栏上聚集了许多民众,整个斗兽场被吵闹声包围。 而天光已经大亮,真正的战斗即将拉开序幕。 若此战成,那西境之战便能彻底结束。 第141章 西境之困(2) 正午时分,太阳当空,就算是最阴暗的地方也会被太阳照亮。 虢王乌其震早已经驾临斗兽场,他看着被关到斗兽台的嵇灵、姜子陵等人,满脸嗜血的快感。 眼看时辰已到,急命属下传令,“受刑!” 随着乌其震一声令下,几头凶猛的野兽被放了出来。它们咆哮着冲向嵇灵等人。 嵇灵毫不畏惧,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暗暗运劲,准备找机会挣脱束缚,实施计划。 就在这时,一头巨大的狮子扑向了嵇灵,嵇灵并不闪躲。 在千钧一发之际,姜子陵和萧山同时出手,吸引了狮子的注意。 而他们的同伴王向那边却是引着扑食的老虎猛玛向嵇灵而来。 嵇灵像是被猛兽围攻,不断朝斗兽台边缘的围栏躲去。 斗兽场上的民众齐齐被这凶险的一幕吸引了目光,内心却是抑制不住的激动,这个杀掉许多虢国人的贼寇活该死的这么惨。 乌其震更是激动,他搭在王座上的手青筋突起,期待而又紧张地看着那个他恨极了的对手被野兽撕碎吞吃入腹。 而就在所有人将目光注意到嵇灵身上的时候,却见那少年竟然沿着围栏几步向上,竟是跨出了斗兽台。 嵇灵并不给这些人反应的机会,借着围栏的高度,纵身一跃,身形一闪,如鬼魅般冲向乌其震。手中利器寒芒闪烁,直取乌其震咽喉。 乌其震大惊失色,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寒光一闪,乌其震惨叫一声,预期的疼痛却是没有到来。 侍从来不及护卫,就见他们的王已在敌手。 而见到如此场景,斗兽场周围一片混乱,而虢王的贴身护卫队却是反应极为迅速,迅速要上前将嵇灵围起,而姜子陵等人也开始行动,迅速逃离围笼,从最近的侍卫手中夺过武器,守在外围,形成小型围剿的阵势。 虢国护卫队虽处如此境地,却并不慌乱,为首的和扎南喝道:“尔等竖子,竟想凭这几人就想夺我虢国气运!” “我警告你,尽快将吾王放开,否则今日你们休想如此轻易就死掉!” 乌其震闻言也是清醒过来,威胁架着他脖子的嵇灵道:“你不敢杀吾!吾虽为王,但吾虽死,虢国还会有新的王,你离国的兵照样挡不住吾虢国猛犸军。” 嵇灵却是未受影响,嗤笑道:“是吗?乌其震,你太天真了!你这虢城虽有猛犸军守着,可你不知道,猛犸最怕耗子,而现在,你这城内,已经满是像我这般的耗子!” “否则,你以为你真能抓住我?” 话落,他朝外大喝:“烽晓!动!” 瞬间,埋伏在四周的离军小队迅速行动起来。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场上的局势。 将虢国民众围困,在斗兽场上架起弓弩,发话道:“乌其震,尽快受降!我离军已经兵临城下,你虢军已无人能支援此地,且虢国粮草已尽数被我烽晓烧毁,今日你若不降,那你虢国的伤亡只会更重。” 乌其震并不相信,他迫切地想要自己相信你这只是敌人的诈,可过往的战绩又叫乌其震认可烽晓有这样的能耐。 当东方粮草的位置浓烟滚滚时,他坚持的底气彻底坍塌了。 粮草没了,援军这个时候还没到,完了!他彻底完了! 嵇灵手里的铁片更加贴近乌其震的脖颈,威胁道:“今日你不降也得降!” 乌其震却是无法轻易低头。 虢国多年积蓄,这一仗他们本是势在必得的。 可原本预估两年的战事,却是打得艰难,竟拖了四年。 战事四年,离军到了极限,他们虢国也不轻松,这场战,他万事俱备,这一场仗原本一定会赢的。 这一切都是这个嵇灵作怪,若不是他几次三番探查到他们的情报,又杀了虢国最英勇的将军,他的王弟。 那虢国绝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他不服!他不服! “你若不投降,那城破之时,你虢国百姓只会伤残更多,你虢国会满是血腥,若现在投降,我可保证,离军绝不会平白伤害你们虢国人!” 乌其震心里砌起的壁垒开始坍塌,他为王,护佑子民本是他的责任,一时意气不该是他做出的决定。 “吾,降!” 定襄云顶别苑 姜芳华自清晨起就在恍神,她昨晚的梦不断在脑海中闪现,她莫名的揪心,竟是聚不起精神去做事。 上午有些文人子弟登门,有惊蛰顾着,她倒是不用担心。 只这酒器还是她的心头患。 这竹子做的酒器终归是小把戏,这些富贵子弟第一次用觉得是野趣,过几次便会失了兴趣。 因此,她今日便索性将其他事都丢给他们各自完成去,自己躲去别苑外搭的瓷窑琢磨烧瓷。 烧瓷这事讲究颇多,她在现代的时候常喜欢找各种活动消磨时间,这烧瓷便是一项消磨时间的好活计。 因着她去得频繁,倒是和烧瓷坊的古瓷技艺传承人熟识起来,也沾了他的光,知晓了许多烧瓷技巧。 但是离真正烧出巧夺天工的好瓷还差很远,她现在就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按自己的设想摸索。 做工比不上烧瓷大家那么精细,但做出来的瓷器绝对不差,样式更是天下独一份的。 按照不同用量配方做了许多瓷器,她便再坐不下去了。 喊来人帮忙看着烧瓷的窑子,她便骑马去城内了。 熟门熟路地进了姜氏小院,姜雁临还没有离开。 她径直寻到姜雁临那里,问道:“西境那边,姜氏最近有什么消息?” 姜雁临手里自是不缺西境的消息的,更何况姜氏有许多族中子弟入了西境军,他自是更加上心了。 只是,最近的消息不太妙,他想着嵇灵与侄女的关系,担心她忧心,一时难以开口。 “叔父,你快说,我现在是家主了,该知道这些的!” 闻言,姜雁临也没法隐瞒,“西境后备紧张,这时候怕是最后一战了。” “只是虢国多年伺机,军中储备比离军更加充足,这一战,离军几乎没有赢的可能。” 姜芳华想起晚上梦见的画面,不尤更加心焦,“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 “十天前。” “所以,这十天没有消息是吗?” 姜雁临一愣,“是没有消息,若有大事,姜氏子弟是会传信请示家族的。” “所以,就是无事发生?” 姜雁临不敢给出确切的回答。 十天,离军粮草到极限了,早该有消息了。 可现在没收到消息,怕是那几个小兔崽子自作主张干了什么事,不敢传信回来。 姜雁临这副态度,姜芳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只能道:“一有消息,就立刻找人报给我!” 姜雁临也是看出来她的急躁,安慰道:“芳芳莫慌,去西境军中的姜氏子弟都是这一代族中最优秀的子弟,他们一定是有把握才敢私自行动的!” 所以,这也证明,这次行动足够冒险。 姜芳华想起昨晚的景象,心下仍是泛疼,但心里确实有些安定下来。 嵇灵最后的表现似是有后招,她得相信他。 第142章 趣味不断 既然都到了这边,姜芳华便直接留在小院,跟着姜雁临了解姜氏事务。 昨日看了姜氏的产业,今日却是将姜氏的族谱翻了个底朝天,将姜氏各子弟的信息都背了一遍。 这原是好几天的事情,但是姜芳华能学得一手好酿酒术,做起来生意,就是得益于她的这副好记性。 这种人际关系、人物介绍她看一遍都能记得住。 姜雁临知道她完成得如此之快,不尤惊诧,想起昨日她看账册的样子,便也不多惊讶了。 姜氏的血脉得天独厚,几百年来的天才太多了。 姜芳华的才能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一点点意料之外。 姜芳华将书房翻了个底朝天,没什么她感兴趣的,她不尤想起来录安书肆那不轻易叫人进去的两层楼。 她当即用了私权和掌柜混了个脸熟,上了书肆上两层。 书肆第二层虽和第一层一般大,但摆放的东西远没有第一层多,每一套书都是精致收藏好的。 和姜芳华预料的一样,都是些名家孤本,涉猎十分之广。 姜芳华选了一本农学书,一本百草图,便上了第三层。 第三层倒是奇怪,不是书,都是一个一个小木箱。 她踱步看了几个箱子,脸上的激动越发扩大。 这木箱子里放的正是各种家传秘方,涉及厨艺、木工、铸铁……等等。 最令她兴奋的是她找到了烧瓷手艺的书。 她当即将这盒子抱走,和掌柜的说了一声,回书房看书去了。 一下午,在技艺书中消磨而过,她又赶着黄昏回了别苑。 这次,路过的车马更多。 回别苑,惊蛰将今日记的账给她看过,两人又去库房点了钱。 果然富贵人家的钱好赚,不过两日,账上便有了七百贯余钱,加上之前她剩下的钱,统共有千余贯。 想起之前姜楚尘和她要的两千贯,她汗颜,“惊蛰,你先支两百两去买几个人,负责别苑里的杂事,我叫李虎他们挤一挤,腾空几间屋子备着。” “你去看人,若没什么经验,叫上姜楚尘,他眼尖,对这种事最擅长了。” “还有,这几日天气渐寒,流觞曲水这几个位子做不了多久,主要还是五个小院的生意。之前我叫姜楚尘装潢屋子,但因为缺钱,就没办成。 但是这些天,姜楚尘虽没下手,但心里也有了底子,你将这几日账上的余钱留下吃食要用的一部分,都挪到姜楚尘那里,我会叫他趁着晚上快安置好,也不耽搁白天的生意。” 惊蛰明白,“姑娘放心,这两日虽赚得多,但其实来客不算多,这些事不会耽搁了生意。” 说罢,她想起姑娘清早不对劲的样子,有些迟疑问道:“姑娘,晚上还学账吗?” 她以为姑娘是因为昨晚教她管账才那般,今日她做账时仔细很多,刚刚姑娘看账没有什么异常,不知姑娘今晚是否还愿意教她。 “学,不能断!”姜芳华不会因为自己的心情就左右她定下的计划。 …… 时间一晃而过,别苑的经营走上了正轨,文人对流觞曲水的新奇渐渐不敌于天气的变寒,有钱的人纷纷开始抢订云顶别苑的五院。 而姜楚尘对小院的装修也已完成,雅致的小院又收拢了一波定襄富贵人家的喜爱。 而最新奇的是,小院亦设有流觞曲水,比起枫林的流觞曲水,小院里的正好适合三五好友相聚谈诗论道。 且各院都有各自的特色,梅香院满是梅花,虽未到寒冬梅花开放时节,可这院里的梅花却是提前开放了。 满院红梅,梅香清冷,小溪穿梅林而过,坐在溪边的小几上,既能享受到梅花之景,又能体会溪边流觞的乐趣。 因此,这几日,这梅香院倒成了各位权贵抢占的位子。 每日清早,别苑尚未开门,便有各府小厮候在门外等着挂牌子。 这挂牌子也是姜芳华新想的招数,这院子只有五个,每日每院只揽客一次。 人多肉少,免不得起了争执,她如今虽有谢家和姜氏做靠山,但能少些麻烦还是要少些。 这挂牌子便是减少纠纷的法子。 每位来过别苑的客人都会在别苑留有一个木名牌,而这木牌子都被挂在进门的木雕牌楼上,每次开门,各家小厮和守门的小哥报出名号和要订的院子。 然后小哥会通过摇骰子的方式摇出今日能将牌子挂到对应院子上的客人。 为此,各位公子老爷又是一阵笑谈,哪家公子运气好到爆,连连两日挂上了牌子,哪家公子连着十日一次未中,定是出门踩了狗屎。 饮酒本为乐事,酒虽是好酒,但只饮酒未免太过无趣,姜芳华便断断续续添了不少玩趣,斗诗、投壶、围棋、斗鸡、斗蛐蛐、即兴比画…… 她在玩上面可是投入了许多精力的,例如这斗鸡斗蛐蛐,天知道她带人上山满山抓野鸡抓蛐蛐的酸爽,还有这比画,支着丝绸的架子和名贵的颜料就耗了她不少钱财。 不过,她一间院子的定金远远超出这些花费就是了。 这几日,正是入冬时节,她想着这些室内玩的,又去城里找了几套琴笛箫摆屋里,任客人有雅兴的时候弹奏一曲,也给别苑多些新意趣。 于是云顶别苑又有了新趣子——赏音比乐。 这些富贵人家的子弟到底是正统贵族教育出来的,这些琴棋书画都是懂些的,对这种比试的重视,不亚于女子对选美比赛的重视。 总而言之,云顶别苑这热度是下不来的。 除了生意的热闹,云顶别苑的基建也在火热进行中,和四方院连在一起的新院子已经建好了。 惊蛰带着几个姑娘都搬去了新院子,两人一间,也算宽敞。 而有姜芳华守庄子,惊蛰也开始有了进城的时间,她进城寻了人牙子陆陆续续买了十来个小厮和婢女。 买的这些人都是过了姜芳华和姜楚尘的眼的。 起先惊蛰只买了小厮,毕竟别苑里已经有了许多姑娘,在端酒送水这些是不缺人的。 还是姜芳华提醒,她们这十二个人,她另有打算,惊蛰这才开始买婢女,但女子不好买,这难就难在他们别苑招待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老爷,若这些女子管不住自己惹了事情,就不好了。 两人商量一番,直接商定每院都安置一个小厮和一个婢女,这样互相监督,若有谁行动有异,举报有赏。 人定生意定,姜芳华又开始筹备她的技能培训班了。 第143章 秋去春来把家归(结局) 四年后 云中酒业开遍北州,无数南边的客商来云中买酒拉回南方贩卖。 姜芳华带着小队的人在外奔波三年,在酒业稳定后,便将产业事务都交给下边的人。 不过,这两年她还是轻松不下来,自接任姜家家主,先后与姜家南北四位副家主接洽过,而几位叔父属实不做人,说她年纪小,需要磨炼,就直接将事务都堆给她。 如此,虽有沐云舟、姜瑾、楚尘帮忙,她仍然抽不开身。 西境战事四年前便已停,可嵇灵没有回来,他被朝廷敕封为侯,留守京都,而这四年北边匈奴一直处于纷争。 朝廷的意思想叫他做北境边防的后备军,待北境真有战事,便直接出击。 可北境拖了四年,却是没有要打仗的消息。 姜芳华却不见得这战事不会发生,她一直倡议云中县加强城防,嵇叔这些年也一直在努力将县城扩大,连结周围百姓。 除却朝廷发兵抵抗,云中人想要活下去,只能团结一致,自身有实力。 再见嵇灵是在长安。 她要去扬州姜家分部,顺道路过长安贩酒大赚一笔。 那日,城门洋洋洒洒一堆人,她挤在中间跟着车队慢腾腾往前走,人挤人之间,她被蒙地难受。 忽然,守城官兵呼和起来,斥责百姓拥挤,命令他们分道。 车队本就行走艰难,占在人群中间,忽然让道,实属艰难。 在官兵的骂骂咧咧中,好不容易躲到路边,只见少年将军乘骑而来,英姿勃发。 这样的嵇灵,还是第一次见。 他以前总是腼腆而单纯的,少有这般的气势,满身杀气逼人后退。 她一时怔愣,忘记去唤他。 她没想到会这般遇见他,路上她其实是很紧张的,嵇灵在西境战事结束后就拖谢家军送了信回去,报了平安,朝廷不叫他离开回乡,担心他与北境谢家相交,他只能叫她来见他。 只是她太忙了,信没少写,就是走不开,没行动。 原本打算长安的酒业开起,她过来看他,结果姜家有事耽搁,来的人是姜楚尘。 后来,姜楚尘回去的时候,满脸屎色,将嵇灵的信送给她便走了。 而信中,嵇灵没少和她说姜楚尘的坏话,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嵇灵这般小气。 后来,长安的生意原本想换成沐云舟去,可姜楚尘却怎么也不答应。 她渐渐发现,两人倒也有些惺惺相惜,便也仍由他们自己发展。 此时,少年扬蹄而过,姜芳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只能先进城。 然而,人潮再次涌动时,渐没的马蹄声又响亮起来。 少年踏马飞起,踏肩而行,到了车队的最前面,终于寻到那抹身影。 姜芳华忽然被人拥抱入怀,下意识脱离控制出拳反攻,在转身之际,却见少年泛红双眸。 “芳华,你终于来了!”满面委屈终于倾泻而出。 姜芳华顿时没了脾气,“嗯,我来了!” “那你别走了!” 姜芳华戳了一拳怀里的人,“不行,我还有事要忙!” “那你忙完要到长安陪我,不准自己回云中!” “我产业在定襄和云中,不能……” “快了,我很快就能和你一起回家,你陪陪我好吗?” 姜芳华顿时紧张,“北境要打仗?” 嵇灵气得想锤女子,长这么大,脑子里只有赚钱和打仗,怎么就不能想想是他和皇帝软磨硬泡来的。 他就是单纯想回去陪她和爹娘。 “我与陛下申请做了定襄守军将领,谢家两个嫡子回长安长居。” 姜芳华:……“所以你坑了谢家?” “没坑,救他们,风光了百年,也该萎缩几年,等北境战事发,再想法子召回北境就是了。” “那好吧!我陪你几天!” 长安三天后,皇帝一纸婚书赐下,嵇灵乐嘻嘻地光明正大搂着自家未婚妻沉溺温柔拳头乡。 任姜芳华怎么骂他奸诈,他都认,反正现在她跑不了了。 …… 北地荒漠 匈奴王呼延川看着荒漠中的尸堆,满目冷漠。 一切阻碍他强大的人都会被他剿灭。 而在崛起之时,他会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未来缘起缘落尽在虚无。